本帖最后由 IceKIno 于 2012-4-10 15:14 编辑
问题篇
Ⅰ 我们的钟只有时针会走,分针是静止的——以这样一句话开头的小说,从现代的写作手法来看,其中可能隐含深意而引人注目。但实际上,这只是单纯叙述那座耸立于我就读学校的钟塔在半年前坏掉的事实而已。我就读的学校——私立上總园学园国中部。听说这座以瓦片打造的雄伟校舍,是十年前从欧洲某个国家移建过来的(原本好像是高中)。今年四月,我刚踏入校园时立刻就被这有着欧风的庄严建筑给震慑,我是真的打从心底赞叹这栋美丽的建筑。但是,座落于这庄严校舍正中央的钟塔竟然坏掉了,那着实是个煞风景的存在。从我因失望而带着些许不满的观点来看,这座钟塔的外观就象是一个普通的瓦造长方体,这真的是件神奇的事。它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钟塔,倒不如说像上头插了一根细针的四角烟囱,而它大概也只能在圣诞节期间派上用场吧。不过它并不是烟囱,当然也不能在圣诞节发挥作用。我刚进学校的时候时钟还没故障。但大概在五月的时候,它的分针就一直停在「X」的位置上,半年来没人来修理,一直放任到现在。没去修理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故障的问题很复杂——听说学校方面认为那只是小故障就没去管它。我当时还抱持着或许在暑假就会有人来修的想法,不过并非如此。当第二学期开始时,时钟依然是故障的。我不禁想大叫,修个时钟到底会有多麻烦啊!不过,站在学校的立场(虽然怕麻烦大概是不争的事实),顶着私立名校的头衔,他们大概不会轻易让校外人士(指修理厂商)进出校园吧。不过在下学年新生入学前夕教职员们大概会有一些动作吧。在这之前他们大概会抱着「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它又会自己动了」的心态静观其变。再说,那个时钟本来就是属于外国建筑,如果随便乱动说不定反而会造成无可挽救的下场。虽然我刚才曾说过这样有点「可惜」,但事实上,我一点都不觉得钟塔故障了有什么可惜之处。故障的钟塔坏了欧风校舍的庄严气息——其实我并不讨厌这样失衡的状况。虽然会觉得失望,但是这份失望却叫人兴奋不已。这种不安定、似乎有什么将要发生的状态。非常态的事物总是带给人新奇与兴奋——虽然在现实生活中,区区一根校钟上的指针停了并不能引发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既然连蝴蝶拍翅都能引发龙卷风,小小一个妄想应该无伤大雅吧。拐弯抹角地绕了一大圈,我想说的其实是,如果你相信上總园学园钟塔上所显示的时间,你就有苦头吃了。你必须无视分针的存在,只看着时针,就像观察日晷般——现在时刻,大约下午四点十五分左右。在南校舍一楼的图书馆内,我望向窗外看着钟塔想这些漫无边际的事。 正是放学时刻。 我正在阅读一本书。书名是《将棋轻松入门小学生专用》。我不知道为什么国中的图书室里会有小学生的书,但光是想象一个国中生还在看小学生用的将棋入门书,就能剌激我被投以奇异目光的自虐快感。所以我才无视于其他的将棋入门书,而挑了手中这本。不去阅读架上这种极具挑战性的书本,我就不是我了。虽然图书室内人潮并不多,但感觉他们的视线全集中在我身上(「那个一年级的怎么在看小学生的书啊?」、「都已经十一月了,还摆脱不掉小学生的感觉吗?」、「这么一说,他的书包外型很像某个小学的书包耶……」、「他到现在一定偶尔还会把数学写成是算数(注1)吧。」),超兴奋的。 啊啊,自我意识过于强烈好有趣喔! ……不过,虽然我的书包不像小学书包,但我现在偶尔还是会把数学写成算数。 「嗯——」 总之,在(事实上根本不存在的)观众注视下,我是一个爱演戏、热心服务观众的男孩子。不过,原来如此啊,角行(注2)唸「KAKUGYOU」……难怪每次我说「KAKKOU」、「KAKKOU」的时候,病院坂学姊都会一副好笑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每一只棋一进到敌方的阵地就可以走金将的走法呢?除了飞车和角行外都是这样。我不认为金是这么好用的棋子耶……我记得西洋棋的兵移到敌方的最后一排时,可以升级为王以外的棋子吧?如果将棋也有这种系统就好了。这种升级方法太犯规了,而且一点变化也没有。 不过这本入门书的说明还真简单。 不愧是小学生专用的。 这时…… 「啊~~~~你已经来了吗让你久等了~~啊,应该说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弔士~~」 1 日本小学的数学课是称为「算数」,国中以后称为「数学」。 2 角行为日本将棋的棋子之一 图书室的门一被拉开,以为女学生一面以响彻图书室的大嗓门大喊,一面跑向我的座位。她校章上的颜色是代表三年级的蓝色。她在要求肃静的图书室内所做出的荒唐举动自然成了目光的焦点,不过她似乎毫不介意。我先说明一下,她的语尾会这样拉长是她的个人风格「轻小说般的长音」。其他还有纯文字的体言终止」(注3)、「翻译小说的注释」、「让人以为是私小说的第一人称」、「汉文读点」(注4)、「连繋FANTASY小说的幻想」、「带有BL小说风味的本少爷」、「手机小说经常出现的(笑)」、「SF小说的专门用语」等。她曾经展现过数个个人风格,个人认为最受欢迎的应该是「纯文字的体言终止」。而最让人头大的是「汉文读点」。对了,顺道一提,因为「让人以为是私小说的第一人称」的用法和平常一样使用第一人称「我」,并不会造成任何人的不便。 她就是串中小串。 我的姊姊。 我们有血缘关系。 「哎呀——糟了糟了糟糕了太糟糕了!打扫工作一直做不完。我还以为我得花一生的时间去打扫。现在几点了?啊啊,已经四点五十分了。」 我的姊姊是个人生经验丰富的国三生,但她有时还是会忘了钟塔故障的事实。应该说如果别人不提起,她就永远不会注意到。很遗憾,她是个记忆力极差的人。 3 在和歌、徘谐中,以体言做结尾的手法,以达到产生余韵的效果。也称名词终止。 4 在日文汉文训读中,表示阅读顺序的辅助符号。 「小串姊,如果妳想知道正确时间,请查看您的手机。」 对姊姊使用敬语。 这就是我所扮演的角色。 「咦?啊,对喔,那个时钟坏掉了。不过只有分针停了,还真是奇怪的坏法呢。咦,这个是不是之前说过了?不要每次都让我重覆同样的对话啦!」 「啊,好的。对不起……咦?是我的错吗?」 「嘿啉——嘿咻嘿咻。嘿咻嘿咻嘿咻,拔萝卜——」 只是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手机需要这么夸张吗?想当然周围的人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不过包括图书委员在内的在场人士,似乎注意到这个聒噪的三年级学生是串中小串就视而不见了。这也是理所当然,任何人都不想惹麻烦上身…… 「嗯,四点十五分。这样啊,只迟到了十五分钟,弔士应该能原谅我吧?」 「就是说嘛!因为弔士是好人呀!」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这段等待的时间正好让我仔细阅读这本将棋入门,我还要感谢她呢!然后,小串姊瞥了一眼将棋入门后问:「弔士,你准备学将棋吗?」完全无视标题上的「小学生专用」。我希望这是出于小串姊的天然,而不是坏心眼的无视。 「该怎么说才好,我该说正准备学,还是已经在学了……最近。」 我想想。 病院坂学姊的事——还是先不要跟她提起比较好,免得让她操心。虽然说小串姊是超级健忘的天然系,但她绝对不可能不知道有关病院坂学姊的流言吧! 所以我决定随便敷衍了事。 「最近,我一个人在研究它。」 「……一个人下将棋?」 姊姊上钩了。 轻易地被家人这个饵钓上钩了。 「诘、诘将棋(注5)一个人也可以玩啊!」 「可是我不认为还在看如何走子的人会玩诘将棋耶……」 「才没那回事。7九飞车!」 我在假想的将棋上盘随便走了一子。 「6十银,王手!」 成功了。 我的姊姊非常容易被煽动。 不过,实际上棋盘上并没有十。 看来小串姊也不是很懂将棋。我本来还想请小串姊作我今晚对弈的对手,当作是将来挑战病院坂学姊的修行,看来这个希望是破灭了。 5 一种让玩家们在预先决定好双方轮着下的着数(回数)当中来设法吃掉对方棋子打败对手的一种将棋玩法。 「姊姊很担心你」 小串姊突然使用起「轻小说般的长音」。 「我还以为弔士终于交到可以一起下棋的朋友了,结果竟然是自己一个人孤单寂寞地窝在阴暗的房间里玩诘将棋……」 「不要随便把别人冠上『孤单』、『寂寞』、『窝在阴暗房间里』这种负面的印象。」 可以一起对弈的朋友啊……这样的话,病院坂学姊算朋友吗?因为我们才刚认识不久,我也搞不太清楚。如果可以一块对弈就算是朋友的话,那应该就是吧! 「因为我是现代的年轻人嘛!」 「就算是现代的年轻人也会交交朋友吧?可是弔士却像哲学家一样总是一个人。」 「这也是妳的偏见。我当然有朋友啊!虽然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陪我下棋就是了……」 「可是弔士从以前就不曾招待朋友来家里玩,也不曾看你去其他朋友家里。」 「若即若离是我的处世之道。」 「喔——」 不愧是现代的年轻人——大我两岁的姊姊感叹道。不过,姊姊自己的朋友也不多。说白点,应该归类在偏少。谁叫她串中小串,是上總园学园国中部三年级的奇人三人众其中一员呢。 「反正我的私生活还没糟到需要小串姊来关心。不说这个了,妳找我有什么事?」 我本来就不是个喜欢看书的人,所以也不常来图书室。但是,今天十一月十日放吵后,我会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要看小学生专用的将棋入门书,那到底是为何而来的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在第五节下课的休息时间,收到小串姊到图书室,不见不散放学后」的简讯而已。原本以为这是哪本小说里的倒装句,不过似乎只是小串姊把顺序写反了而已。 「啊,对了对了,差点忘了。」 我的姊姊把人约出来,自己却忘了目的。 身为弟弟的我真感到悲哀…… 「来,这个给你。」 小串姊从彩色的书包(顺道一提,上總园学园对外的招牌是校风自由,因此书包的种类并没有硬性规定。不管你要带小学生的书包,还是五颜六色的彩色背包都随你)里,拿出用手帕细心包好的便当盒。 「……」 「弔士,你忘了带这个了吧?这样不行喔!忘东忘西的,辜负了妈妈辛苦做的便当。」 「……嗯。」 我今天确实是忘了带便当来学校。原来,那个便当交给了小串姊啊……不过。 只不过。 「小串姊,妳在放学后才把这个给我,是叫我该怎么办……」 「咦?啊!………………」 小串姊像是恍然大悟般捣住嘴巴。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这不是一句「啊!」就可以解决的。 「对了,这么一说,妈妈好像说过要在午休前送到的样子……」 「我就知道……」 不愧是母亲。 真了解自己的女儿。 不过如果当事者把这些叮咛忘得一干二净的话,那不过是徒劳无功。 「妈妈提醒我好几次『喂!要在午休前送到喔』了说……」 「我们的妈妈应该不会用那种男性化少女的语气说话。」 「咦?是这样吗?」 「妳记忆力再差也要有个限度啊,小串姊……」 「对不起……」 虽然现在小串姊乖乖道了歉,明天她大概又会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但这种乐天的个性确实也是小串姊的优点。 「真是的,小串姊记忆力之差,在早些年代大概可以被拿来当作是催泪电影的题材吧……」 「比喻得真好,弔士……」 不过,可别小看小串姊这样,她背科的成绩可是出奇的优秀。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大概会认为她会把远足的相反词说成短足,把结核病疗养院(Sanatorium)当作是钠化物(Natrium)。不过单纯就偏差值而论,她的学年成绩可是名列前茅。要说她漫不经心呢,还是什么,总之她就是天然。 她可是天然理心流(注6)奥义得道者呢! 「小串姊,来猜谜吧!早上四只脚,中午两只脚,晚上三只脚,妳猜是什么?」 「狮身人面像!」 你看。 她就是这么天然。 「算了——没关系啦。」 我还是收下了便当。「因为不夜子分了她的午餐给我吃。」 「啊,这样啊,不愧是不夜子。」 「一个女孩子便当份量的一半当然有些不够,不过这也表示了我也有在忘了带便当时会分便当给我的朋友。」 「嗯嗯。」 6 天然理心流本为日本剑术流派之一。本作用来形容串中小串天然个性的流派。 小串姊满意地点着头。「这样姊姊我就放心了。」 「……」 她的态度就好像是在说,刚才全都是在考验你的。 要不是她天然,我还真想赏她一拳。 「嗯?怎么?你是不是在想我忘了在中午前把便当交给你,还摆这么大架子?可是啊追根究柢而言,一切的起因都是弔士忘了带便当。」 「喔。」 被发现了。 「追根究柢而言,一切的起因都是弔士你忘了带便当所引起的!!!!!!」 「……那是什么。」 「嗯?『轻小说般』系列第二弹,『轻小说般的吓一跳标志连发』。」 「……」 小串姊似乎很喜欢怀旧风的轻小说。 故意把惊叹号说成吓一跳标志,表现出她不同于一般常人的耍笨功夫。「另外还有『轻小说般的巨大字型』喔!」 「那个就免了。」 「我想也是。」 「可是小串姊,其实我并不是忘了带仙当。」 我说。 那是我故意放的。」 「咦?」 小串姊难掩吃惊的表情。 「故意的?也就是说你刻意的?」 「为什么要用比较难的字再说一次……」 「不要再逞强死要面子了。其实你明明就真的忘记了,还耍帅说是故意的。你就没有比较好的理由吗?」 「我是说真的。小串姊明明就知道我从出生到现在不曾逞强过。」 其实这句话本身就是在逞强,不过它一时之间也让小串姊陷入无语的思考。 「……可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了?」 看来小串姊实在不解,连说话语调都变成皮诺可式的奇怪风格了(注7)。「竟然故意不带妈妈辛苦做的便当去学校。弔士,你和妈妈吵架了吗?」 「怎么可能。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妈妈呀!不过——我就是想试试看。」 「试试看?试什么?减肥吗?」 「不是不是,不是那种肤浅的理由——怎么说,我在想或许我故意把便当放着,可能会因此引发什么事也不一定。」 7 《怪医黑杰克》中的皮诺可因不擅常日文中的「Sa」行发音而形成的独特语调。 「什么事是指什么?」 「就是什么事。」 一些足以改变日常的事。 从日常转变为非日常的事。 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 不,正确来说日常并不是没发生变化——午休时有不夜子相伴、放学后被叫到平常不常来的图书室,和小串姊进行没意义的对话。光这些就証明了日常有了改变。以成本效益来说已经是很令人满足的结果了。 这是一个塔钟分针停了也不会有所改变的世界。把便当放在家里这种小事,所能改变的大概也就是这种程度吧。 嗯。 「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件好事,请注意。」 「嗯?」 「妳不觉得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吗?」 我看向窗外——看向在钟塔反方向的校门口,并尽可能用平淡的口吻说道。「我从小学毕业进到国中。小串姊马上就要面临高中考试了吧?结束高中的课业接下来迎接的是大学。为什么我们会这样理所当然地上学呢?」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呀?」 小串姊偏着头思考了一下。 「而且国中又是义务教育。」 「话是没错啦!可是我很在意这种上天注定般的感觉。怎么说……感觉我们所能做的、我们的活动范围似乎在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就像被框住似的。我认为我们的选择受到了限制。」 「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你不喜欢走人家帮你铺好的人生道路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啦,可是我也不是说讨厌这样——」 「这是思春期常有的苦恼啦。」 「不是啦!我并没有苦恼。只是安于这种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让我不能认同罢了。」 我并没有因此而苦恼。 「这样啊。」 「嗯。如果真要说苦恼的话,大概也只有小串姊无论如何都不把上铺床让给我这件事 吧。」 「原来你在苦恼这件事啊……」 「这是很实际的问题。」 我平静地说。 「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给人的感觉就像地狱一般——这不就跟早期电影、影集上曾风行一时的孩提时代的Trauma(心灵创伤)一样吗?」 「DORAUMA(注8)?是指超好吃的意思吗?」 「没有那种用法。」 这个人明明很爱读书,为什么却不知道这种简单的单字呢? 「不过,以我们现代小孩子的角度来想——没有Trauma才是我们的Trauma吧!」 「没有DORAUMA的DORAUMA……」 「请不要乱记错误的单字。我可不要到时候才被妳抱怨教导错误的知识。」 啊。 偏离主题了。 「总之,我对这样和平的日常生活抱持着疑问。像现在这样面对任何事都视为理所当然,反而让我感到不安。所以——」 「所以你就为了打破日常,想置身于非日常,于是故意不带便当?」 「没错,为了扰乱日常事务作业。」 「嗯嗯。」 小串姊环起手臂。 「还真是冗长的理由呢。」 「……总之,先把这个便当吃了吧。我真对妈妈感到抱歉。」 8 串中小串把,好吃」的日文,UMAI」前自行加上了「DORA」的自创词。 刚才说的并不是谎言,这是我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而且,我是很认真的,表现得更具体一点,我还在想如果亲姊姊因此爱上我的话,那该怎么办。不过,像小串姊这样天然的人应该永远不可能会理解这番话吧。 我的姊姊是个不会怀有坏心眼的人。她是一个会把「没有恶意!」说成「没有上衣!」;把「没有歹意」说成「没有白衣」的人。 大概就是这一点紧紧抓住三年级「奇人三人众」其余两人的心吧。不过就是因为有这种天然姊姊,我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要说这种艰深难懂的话题了啦。」 小串姊把身体瘫在图书室里的桌子上。 「七龙珠里最后不是向神龙许了愿,『让除了坏人以外的人复活』。就结论而言,这不是和死亡笔记本里夜神月所做的事是一样的吗?不要说这种我不懂的东西啦!」 「我并没有提到那些东西。」 这确实是很难理解的话题。 因为上總园学园是升学学校,所以没有道德这门课。 虽然有公民课,不过那对实际生活也没什么帮助。 「我虽然不知道弔士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姊姊还是得狠下鳄鱼心来跟你说。」 「鳄、鳄鱼吗?」 那还真可怕。 「弔士你刚才所说的根本是狗屁不通!听了之后让人觉得很不爽快,让人大为光火。」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这就像在漫画杂志目录上看到『作者外出取材,本次停刊』一样让人火大。」 「有这么严重啊……」 「火大!」 我的姊姊只要一生起气来就会大喊「火大」,而且还是在图书室里。 「不过,最近像小串姊这样的人好像变多了,杂志上现在也变得只写『停刊』而已。」 「不行不行不行!你的想法和灯笼辣椒糖桨(注9)一样甜喔,弔士。」 「那种东西到底是甜还是辣啊?」 「这可是让引颈翘望的广大读者们失望的行为,应该要更有诚意地向大家谢罪!」 「喔……例如说呢?」 「……」 小串姊陷入了沉思。 「……『因为作者被判死刑,本次停刊』如何?」 「也太可怕了!」 这个话题告一个段落后——小串姊平息下高涨的情绪,再次问到原本的话题。 9 原产于墨西哥犹加敦半岛,有「辣椒之王」的美誉。它的辣度达到二十万斯柯维尔,比墨西哥辣椒还要辣上八十倍。 「弔士,一定是因为你平时太无聊了才会想到那些东西。现在我终于了解为什么弔士的头脑会这么奇怪了。」 「竟然说别人的头脑奇怪……」 「这时候就要活动一下筋骨!」 小串姊像是想到好点子,用食指指向我。 「加入田径社吧!只要永远在操场上尽情奔跑,烦恼就会一扫而空喔!应该吧!」 最后在语尾加上了「应该」两字。 完全没有说服力。 「我觉得田径社社员的活动应该不止是跑步而已,而且,我又不擅长运动。」 「啊,对喔。不过即使是不擅长运动的人,只要加入了运动社团就会运动了喔!」 「话是没错啦。」 不过,苦恼是烦恼吗? 既然写了烦躁地为某事苦恼,那应该就是苦恼吧! 日文真是复杂的东西。 「还是说弔士,你想加入UFO研究社吗?」 「我不要。」 在那种地方是要叫我做什么运动。 「嗯——?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就像这样,大家手牵着手,呼喊『Gentler,Gentler,外星人』来呼叫外星人。」 「感觉会呼叫出一位绅士外星人……」 而且这种运动所消耗的卡路里好像很少。 「我拒绝。」 我一口回绝 不过,小串姊并未因此而认输。 「运动不行的话,那就音乐吧!」 她提出了备案二。 很少看见这么乐观的人。 也很少看见这么烦人的人。 「没错,现在是摇滚时代!」 「那个……我对音乐也不是很熟……」 不,严格说起来,摇滚乐和将棋一样都是最近才接触的,也不算完全没概念,不过那都是和病院坂学姊相关的话题,还是不要在小串姊面前提起她为妙。 「弔士你来当吉他手!姊姊来当哆啦美迷(DORAMIST)吧!」 「……」 她的意思是她要当那个头上系蝴蝶结,性能优秀,喜欢吃菠萝面包的妹系机器猫的粉丝吗? 应该不是吧。 「小串姊,你说的应该是鼓手(Drummer)。」 「咦?啊,是吗?真糟糕、真糟糕,我的英国腔又出现了。」 在小串姊脑中出现了在小学时曾留学英国的ABC这项设定。身为弟弟的我当然知道那是骗人的。 「不要在那边嘻皮笑脸的。有错误的话,就要好好道歉。」 我她要求正式的道歉。 「咦……啊,对不起,很抱歉我把鼓手说成哆啦美……也对英国深感抱歉……」 在小串姊不知所措地做了国际级的道歉。 如果眼前的那个人不是小串姊的话,大概很萌吧! 「那就原谅妳吧。」 我代替英国原谅妳,我的心胸很宽大吧! 「对了,Doramist也可以说成是『浓雾』对吧?啊,这样就有伦敦的感觉了吧?」 「就跟妳说没有『Dora』这种用法了。」 「哼嗯!」 「话说回来,小串姊妳会打鼓啊?」 「嗯?不会啊。可是啊,你不觉得独自坐在爵士鼓后的感觉很帅吗?」 「……唔!」 多么让人冲击的理由。 我绝对不想和有这种想法的人组乐团。 「算了,反正我也不会弹吉他——所以,这个方案被驳回了。」 「咦——明明就很有趣说。让牢弥和小黑也一起加入。对了,难得有这个机会,叫不夜子也一起入团吧!牢弥当键盘手、小黑弹贝斯,然后不夜子是主唱。团名就叫……」 小串姊脑中已经组成了一个虚构的乐团了。虽然这个计划已经被我驳回,不过还满有趣的,就再听一下吧。 「轻音乐社!」 这是社团的名字。 这种轻浮的社团活动,在我将来的母校上總园学园里绝对不可能会举办。虽然UFO研究社真的存在,不过那一点也不轻浮,反而可以说它是个向下沉沦的社团。 「我拒绝。」 「咀嚼?」 小串姊玩起了文字游戏,她正尝试把文字转换成对自己有利的字。不过刚才说的那个单字,如果不转换成平假名就看不懂,而且表现方式也不优美。文字游戏难度等级二。 人生艰难,世道严酷。 因此我无视小串姊,继续说下去。 「现在并不是摇滚时代。」 「是顽石时代。」 「对呀!」 表面上点头,事实上我冷汗直流。要撑过一段不好笑的笑话意外需要耗费一些体力。「那我们来玩治愈音乐吧!」 「我们可以不要再说音乐了吗?」 「喔。,真可惜。好吧!反正光看『治愈』这种笔划这么多的汉字就很难被治愈。」 「这句话还真一针见血呢……」 「嗯——不过运动不行、音乐也不行的话,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我对那个还挺有兴趣。请告诉我吧。」 我在自掘坟墓。 所以我才说我有被虐倾向嘛! 「啊,不过我不要读书喔!我和小串姊不同,读书我不擅长。」 「那种事我早就知道了啦!姊姊我才不会无聊到把自己的兴趣加诸在别人身上。弔士,你会把奥亨利(注10)和奥黛丽赫本搞混对吧?」 「……」 10 奥亨利(O.Henry),美国短篇小说家。 这是小学二年级时发生的糗事。 不愧是家人,会翻这种旧帐。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恋爱!」 「喔,很有国中生的气息呢!」 「情爱!」 「一下子转大人吗?」 姊弟间的默契。 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完全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想要什么答案。 「只要交了一个女朋友,管他什么和平的日常还是毫无变化的世界,这种无聊的问题一下就飞到九霄云外……喂!啊,糟了,又用妈妈的口气说话了。」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我们的妈妈才不是那种会大吼大叫的人吗……」 先不管口气,不过说不定妈妈真的是那种人也不ー定。虽然那只是单纯毫无根据的突发奇想,但它却正中问题的核心。没错,人就是要为了爱情而活。 「嗯,就像人字从一路分为两条歧路般……」 「不对,弔士,那个是入!」 装傻和吐槽都搞错了方向。 好有趣喔! 「也就是说,弔士说了这么多,总归一句话,就是不想成为大人对吧?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多,其实就只是因为从小学升上国中的情绪不稳定作祟罢了。」 「不想成为大人……吗。」 「对,彼得潘将军。」 「听起来好像很强的样子呢……」 在梦幻岛上应该会有他的军队吧! 她在暗指彼得潘症候群(注11)吧!硬把里面的字拿掉,让人不易理解。文字游戏难度等级三。 「叮当砲发射——」 「什么!我虎克无敌舰队决不让你通过!」 游戏开始。 我们都忘了这里是图书室。 「不过彼得潘将军竟然使用叮当砲这种不人道的武器……」 「不是啦不是啦!因为是叮当发明的所以才叫叮当砲啦!」 还有详细的设定。 不过我讨厌叮当…… 11 童话中出现的彼得潘离开了大人们居住的世界,永远像少年一样的活着。因此人们就把这种即使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行动与个性却都还表现得像小孩子的人称为「彼得潘症候群」患者。 「因为不能和叮当发生恋爱关系,所以我决定要和人类女孩谈恋爱。」 因为我厌倦了这个游戏,于是又扯回到原本的话题。 「喔,那么先从姊姊下手如何呀?」 「我不是会和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谈恋爱的变态,这个提案驳回。健全的心灵是财产,我串中弔士第一重视的是健全的心灵。」 「果然人如其名,个性坦荡荡呢。」 「不不不,姊姊您才是!」 这是「看似夸奖别人其实是赞美自己」的手法。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四周的人是怎么看待我们的,于是偷瞄了一下,我们的四周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柜台的图书委员,但他们也只专注在手上的书。大概是因为我们这对笨姊弟太吵了,大家受不了才离开的吧。 嗯——嗯。 无可否认,这是我们的错,我也反省了一下。不过至少也该有人出来抗议ー下吧?尤其是图书委员,你们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啊! 奇人三人众的名号真的有这么响亮吗? 虽然说是三人众,但实际上小串姊和其他两人之间有很大的差异……说不定正好相反?是其他两人太怪了吗?总之,在三人众之间占领导地位的是小串姊。 啊,对了。 这或许是个好借口。 「小串姊,那我去告白囖!」 「哇——我弟弟竟然说出了老套高中生的『鸟』台词。」 「鸟是什么?」 「嘻,定冠词呀丨」 「……」 小串姊自以为聪明地说出了日文里不存在的文法。 说不定我过去看到的成绩单是经人窜改过的……还是说这是「鸟」和「The」的文字游戏?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有点难懂但极富创意性,文字游戏难度等级六。 「你要跟谁告白?」 「嗯——」 最适当的人选应该是不夜子吧?和她是同班同学又坐在ー起半年以上了,说不定她早就暗恋我了。况且她还分了便当给我吃。 可是,这怎么看都像是一条伏线。 日常。 这该说是理所当然吗?虽然我比较希望是不夜子来向我告白,而不是由我主动开口。 虽然如此,我是个追求颠覆日常的男人,不过我还不至于像姊姊那样脱离常轨。 这样的话,目标就只剩下一个。 「萝莉学姊。」 「啊,是小黑黑啊!」 小串姊貌似认同地点了头。 这个选择对小串姊而言好像是及格了。说不定去拜托她,她还能帮我写介绍信呢!不过并不需要那么做,奇人三人众之一,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对手。萝莉学姊将会是测试我的勇气和男子气概的最佳试金石。 「事不宜迟——小串姊,萝莉学姊在社办吗?」 「应该在吧……那么姊姊就回避一下,三十分钟之后再过去囉!加油,我的brother。」 「是的,我的sister。」 「愿神误会你。」 「……」 姊姊似乎一开始就打算赠予弟弟不幸的诅咒。 真可怕。 当我起身正想快速前往UFO研究社室时,目光突然瞥见将棋人门那本书。啊,那本书该怎么处置才好呢?借出去好了。不,不用,其实我已经大致浏览过了。我倒退回去,拿起那本书准备将它归回架上。哼哼哼……现在知道角行正确读音的我是天下无敌的!下次对弈一定要让病院坂学姊向我求饶……我是真心想听她说说看。 「感谢妳的建议。」 「不会不会,我不会说用不着道谢。」 「我和小串姊真的是相识恨晚呢。」 「从弔士出生后,我们不是相处了十三年吗!」 「……小串姊。」 「嗯?」 「小串姊给人的感觉像桂马。」 「桂马?啊,你是说将棋吗?」 小串姊慢了一步,但还是跟上了对话节。「为什么姊姊会像桂马呢?」 「用多变的行动来扰乱对手的步调。在将棋中,它是唯一一颗能飞越其他棋子的棋。」 像极了小串姊。 但是小串姊似乎对此不太满意。 「总觉得有种轻佻的感觉。」 「不是有句话说桂马轻易冒进反而被『步取』(注12)吗?桂马给人的感觉多少会这样啦。」 「小串姊应该也知道吧,」 「那当然,姊姊可是将棋高手呢!」 「……」 12 桂马走法可进不可退,所以若然轻进则易受被对方步兵吞掉。 明明就连棋盘大小都搞不清楚。 算了,这点也很像桂马。 「不是有句话说步头桂有妙手吗?的确早点变会比较好。」 「变成成桂吗?」 「不是,变成大人。」 我没资格这么说别人。 我向小串姊告别后,便离开了图书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