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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校] 银盘万花筒Vol.6 双姝花式滑冰:A long,wrong time ago 海原 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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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28 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银盘万花筒vol.6
双姝花式滑冰:A long,wrong time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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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林其磊
图源:Ozzie
录入:kugou
校对:拓也 fatezzk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未经许可 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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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8-11 23: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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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介绍:

海原 零 Rei Kaibara
最近照片中拍出来的我,样子都很糟。不知什么原因,无论在哪儿拍,脸色看起来都糟透了,最后,甚至还被本文库编辑长说:「20年前的我,还比你更像美少年呢!」……我告诉你们,只有「照片中的我」不好看而已喔。

铃平ひろ Hiro Suzuhira
无论是动画或漫画都顺利推动中☆小说也不会被比下去的喔!这次推出的是严肃风!!连封面也呈现莫名的严肃气息!?其实,多敏妮克是个让我画起来相当愉快的角色呢!(笑)


主要登场人物:

至藤响子 ……………………女单项目的前国内女王,目前仍是世界上几位保有强大实力的冰上名将之一。

多敏妮克·米勒 ……………虔诚的基督徒,把樱野鹤纱视为眼中盯。

樱野鹤纱 ……………………其恶名恶评无人能出其右,在美国被视为信仰与社会之敌而遭人厌恶。

至藤妙子 ……………………至藤响子的母亲。

波妮·雷尼奥 ………………平等对待旗下学生的黑人女教练。

麦特·杰克普斯 ……………多敏妮克·米勒的教练。

沙托勒·葛罗夫 ……………奥运的前铜牌得主。

加百列·派比·波佐 ………被誉为圣女的意大利选手,个性完美、受众人喜爱。

史黛西·兰格洛普 …………加拿大人,拥有许多被称为史黛西迷的狂热支持者。

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 …准备以18岁之龄,创下世界锦标赛五连霸纪录的俄罗斯至宝。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CONTENTS:
?序章?
Ⅰ 第一关·妈妈(至藤响子--一级)
Ⅱ 落水狗(多敏妮克·米勒--四级)
Ⅲ 崩坏的圣诞夜(至藤响子--二级)
Ⅳ So what?(多敏妮克·米勒--三级)
Ⅴ 床边的忧郁蓝调(至藤响子--三级)
Ⅵ 神选之人(多敏妮克·米勒--二级)
Ⅶ 悲剧女王(至藤响子--四级)
Ⅷ 发现梦想(多敏妮克·米勒--一级)
Ⅸ 大苹果(至藤响子--2009)
Ⅹ 鲜苹果(多敏妮克·米勒--2009)
Ⅺ 金苹果(至藤响子--2009)
Ⅻ 烂苹果(多敏妮克·米勒--2009)
?尾声?
后记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由鹤纱为各位亲切解说
花式滑冰的基础知识 vol.6


  各位亲爱的读者大人 我是樱野鹤纱。
  这次是接续上集的内容,继续讲解新裁判评分的相关话题。
  新裁判评分中,无论是短曲或长曲,都对表演内容所编入的技巧有所规定。
  以女子单人来说,短曲有三次跳跃(其中含一次组合跳)、三次旋转、两次连接步(其中含一次飞燕连接步),共计八项动作。长曲则为七次跳跃(其中含三次组合跳)、四次旋转、两次连接步(其中含一次飞燕连接步),共计十三项动作。
  而这也是所谓的最大数。不过,就算说这是必须数量也不为过,因为无论减少哪一项动作,就代表该项的分数变成零分,因此大家都会把动作数排满的。
  跳跃的分数则会根据种类与旋转圈数而有所不同,然后再透过GOE(Grade Of Execution,动作执行分数)作加减……这部分上集说明过了,不过在这方面,旋转或许比跳跃还复杂呢。
  旋转虽然和跳跃一样,会根据种类不同而有不同的分数,但是随着进入旋转的方式、变换姿势的次数、各姿势的旋转数、是否有编入姿势困难的旋转等等……透过上述种种基准,就算是同类型的旋转也分成一~四级。
  而连接步则会根据困难连接步与转向的使用与否、上半身的动作、实行连接步时的速度变化等等而有不同等级;飞燕连接步则是根据姿势的丰富及维持的时间等表现来分级。
  各项技巧都是以第四级为最高分。
  表现困难的动作来提升等级,并同时提升基础分数,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可是,就算提升动作的等级,如果因为技术无法跟上而使得表演素质低落,导致GOE拉低分数的话,倒不如选择稍微简单点的动作。也就是说,选择等级较低、能稳定表现的动作通常会较为有利。
  而在这方面,选手或教练周密的战略思考是不可或缺的。
  另外还有一个不同点,过去的6分制度,像是5.2、5.5之类的分数纯属参考,最重要的其实是名次分数;换句话说,重要的是有几个评审给自己第几名。
  可是在新裁判法评分中,则是由TES与TCS合计的分数来决定名次。
  所以,就算短曲是第七名的选手,最后却演出大逆转的情况也是很常见的。毕竟虽然是第七名,也可能和前面的人没有多大的差距,因此只要能在长曲中赢得足以扳回落后的分数,一样能赢得优胜。也就是说,理论上,无论短曲时排名第几,都还是有可能靠自己的表现赢得优胜。
  而在旧制度下,短曲第七名的选手如果想赢得优胜,除了自己必须取得长曲第一名之外,短曲第一及第二名的选手,长曲时都只能得第四名之外的名次,而短曲第三、四名的选手,长曲时则都仅能在第三名之外……以这样的条件,要逆转情势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从这个角度来看,新制度或许也让比赛变得更加刺激了吧。

啊、对了、对了。
冬季奥运就快到了唷!
真令人期待呢,呵呵~~

※此处所介绍的规则,由于规则改制的关系,与现行实际的滑冰规则多少有些出入。请各位读者纯粹将其视为在「银盘万花筒」内所使用的规则。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第七次了吗……」
  发现自己的呢喃中隐约含有意料之外的自嘲,让我不禁有些瑟缩。
  虽然称不上是什么丰功伟业,但是我过去的成绩应该也值得我引以为傲才对。
  我首次参赛是在2000年,当时我只有17岁。之后共计六次的参赛纪录中,虽然不是每年连续参赛,但是也全都有前十名的成绩;这回是第七次参赛,看在外人眼中大多也都坚信我仍可挤进前十名。
  「响子~~?」
  我应声转过头,看见两个女孩小跑步来到我面前。
  在纽约看见名人并不稀奇,因此她们看起来并未特别兴奋,只见她们其中一人自然地将手上的杂志和笔递给我,看起来像是她刚刚才买的时尚杂志。
  我脱下手套,向对方确认希望签下的位置之后,便动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我还顺便恶作剧地让签名遮掉书上男模特儿的双眼。
  对方看起来相当开心,这对二人组合露出笑容对我道谢,并留下简单的鼓励后离去。
  「呼……」
  我对着双手呵气,再重新戴上手套。
  三月下旬,此时纽约还很寒冷。昨天的降雪在车道与人行道之间形成一条缓冲带,为曼哈顿提供交通安全。
  于是我改变了行进方向,踏上那道天然的护栏,靴底传来的感觉十分地舒服。

  纽约--听说这是一座为了让人赢得成功而存在的城市,同时也是让已经成功的人尽情享受成功的城市。
  现在我拥有能在纽约街头被人要求签名的名气以及相当的实力,同时也赚到了为数不少的财富。现在的我,也许正以一名成功者的身分融于曼哈顿的风景之间吧;但是,身处有许多人种不停忙碌奔走的街道上,在四周那样昂首阔步的野心与热情包围之下,我突然觉得自己与此处格格不入。
  没有内容且空泛的存在。置身在依照自己意志迈步前进、追逐目标的人群当中,更让我有如此的感受。
  再怎么说,现在的我都算不上不幸,因为我随时都能深切体会由我亲手所建立的名声与充实的生活,但是……
  但是,如果追根究底--
  「啊!」
  我的脚被积雪的上端结冻处绊到,幸亏长靴底部的防滑设计,让我免于更严重的失态,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我自己从未期望走上这条路,我不仅从未期望,而且还是在我对其全然陌生的情况下被直接置于其上。而我便是在这样的路上一路拼命地走来,才造就了现在的我。
  内心的空虚--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产生了这样的认知,而这个认知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扩大,不久便成为明确的空虚让我产生动摇。
  动摇的原因,可能是一开始踏上这条路时,并未有我个人的意志在里头,也可能是那段被人称为『不幸』的过程。无论是何者,填补这份空虚的方法只有一个。
  虽然那个方法或许不过是我在被强制行走的轨道上,努力想抓住一个漂亮的表徵而已;即使如此,我的灵魂仍持续渴望着。
  就算那必须付出某些代价,我也要亲手……
  「喔!是至藤小姐!」
  ……一位计程车司机看见在雪上漫步的我,便开到我身边停下。
  只见一位胡子大叔将身体从驾驶座上越过身旁座位、靠在窗边,然后伸手将一本看似记事簿的东西递到我面前。我实在没想到会在街上、并且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连续被人要求签名。
  虽然对方的行动有点冒失,但是语气却非常客气,并且充满热情。对方不断强调自己是我的死忠支持者,甚至愿意就算载我到阿拉斯加,也完全不收取任何费用,我郑重谢绝搭车的招待。见我以更胜三倍的客气态度道谢后,那位胡子大叔才又开着计程车回到车阵中。

  2009年花式滑冰世界锦标赛--举办地点是在美国的纽约。
  距离开赛时间已经不远了,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影或许多少比平常更显眼了一点。
  话说回来,去年某家法国著名杂志社曾对读者做过这样的问卷。
  --提到日本人,你最先想到的人是谁?
  我是继人气动画的原作漫画家、现任总理大臣、某音乐家的妻子、名足球选手之后的第六名。虽然我对结果并非特别在意,但是这样的感觉倒还不坏。
  然而,在那问卷中遥遥领先其他人、获得第一名的……
  是那位在三年前粉碎我渴望已久的美梦的同行。

  ……时机再度来临。
  明年,举办的地点在加拿大的温哥华(注:此地名于第五集中误译作「汉堡」,在此更正为「温哥华」)。
  我将27岁,到时恐怕是如假包换的最后机会了。
  四年一度的体坛盛事--奥运。
  那座梦想的舞台,我仍未曾体验过。

  * * *

  走在曼哈顿街上,不快的记忆又在我脑海中浮现。
  如果只论在这个城市发生的一连串经过,倒还算令人愉快。因为那碍眼的东洋女人,她用霜淇淋砸我的行为受到猛烈批判,最后几乎像是被赶走般滚出美国。
  但是,我最后却被那女人……被那个只有嘴巴厉害的胆小鬼--
  「朵拉!」
  --我连忙抬起头,露出笑容。
  开朗地以我的昵称叫住我的人,是前方距离我约10公尺的一对中年夫妇。
  「世界锦标赛要加油喔!」
  「嗯,谢谢。」
  我们彼此以笑容互相道别之后,我注意到不久便要开始闪烁的灯号,因而快步穿越马路。为了接触点『户外的空气』,我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再过不久,纽约这里就要展开本年度的世界锦标赛。
  ……内心的沉重刺痛了我的旧伤。
  去年的瑞典大会,我因为某些原因以双人项目参赛。
  虽然我对自己双人的比赛经历抱有自信,但是正式开始比赛之后,事前的计算却彻底溃散,最后落得惨败的下场,而且,占据颁奖台一角的选手当中,偏偏又有那个女人……
  「啊、是朵拉!」
  我看见三个小孩朝我跑来,两个男孩和一个年纪稍小于他们的女孩,看来他们三人应该是兄妹,而看似他们母亲的人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帮我们签名!」
  「没问题。」
  我爽快地一口答应,但是……他们没有人手中有色纸或其他纸类的东西。
  看见他们三人露出遗憾的表情,我便摘下自己头上的白帽,将自己的名字签在帽沿下。
  我将签了名的帽子递给那名年纪看来最小的女孩,只见她难掩脸上的惊讶。
  「……真的可以吗?」
  「可以,这是送你的礼物。」
  「哇!」
  --仿佛会长留在记忆中的笑容在我眼前绽放。
  而像是她哥哥的两个男孩也和她一样兴奋,两人一起探头看着妹妹抱在胸前的白帽;看见她们如此高兴,我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米勒小姐。」
  这时候,他们的母亲走过来。
  「我们真的可以收下你的帽子吗?那应该很贵吧……」
  「如果能让他们成为我的支持者,这算很便宜了。」
  就算结果不是如此,只要在这短暂的相遇中,能在这些孩子们的记忆一角占有一席之地,我就很高兴了。
  我对不断道谢的母子们轻轻挥了挥手,又再度迈开步伐。
  ……一时的温暖还无法完全化解之前那阵强烈的忧郁,重新感受到的反作用力让我又顿时陷入沮丧。
  「啧……」
  那股力量还不至于让我咋舌,我只是在发泄自己对某人的敌意。
  去年的失意对我的打击甚大,那简直就是屈辱。我绝不容许再出现那种丑态,更不用说今年的举办地点是我出身的美国,而且还是我据点所在的纽约。
  冒渎神的无神论者--每当那女人的脸非我所愿地在我脑海中浮现时,我便会觉得自己被严重玷污了;同时,我还会产生更在那之上的自我厌恶。
  输给那家伙的我到底又算什么?我有存在的意义吗?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年,现在的我仍持续与对自己的失望交战。
  「嗯?」
  我在车道对面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是和那女人有着强烈对比的好人。
  「响子?」
  在车道对面的人自然不会听见我的自言自语;那身穿红紫色大衣、黑色长靴的黑发女性在转过弯角之后,便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应该是错觉吧?她应该不是个会走在车道旁雪堆上的人。

  ……我所处的环境并不算优渥。
  那是个压抑、闭塞,没有任何出口的封闭世界。
  我在一道光线的指引下逃离那里,已经过了十一年了。
  现在,我要靠花式滑冰进军奥运,并且获得奖牌--那是我最大的目标,也是一切的出发点,这个机会明年将再度到来。
  今年的世界锦标赛,将会是场意义非凡的前哨战。
  这次,我一定要让那女人--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Ⅰ 第一关·妈妈(至藤响子--一级)


  我正放声大哭。
  我被丢在阴暗、冰冷、空旷的冰上。
  我一动就会摔跤,疼痛与寒冷让我哭得更大声,这种恐惧让我难以承受,眼前广大的冷硬冰面让我联想到监狱之类的地方;我知道犯错的人会被关进监狱,可是,我有做错什么吗?我没有任何印象,况且今天应该是我的生日才对。
  正当我打算爬离冰面时立刻被大声责骂,母亲坚持不让我离开冰上。
  此时的母亲在我眼中就像个妖怪。
  ……过不了多久,场内逐渐变亮,人也开始变多。我看见许多年纪比自己大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还有老师。直到母亲将我介绍给他们认识之后我才明白,往后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将在这里度过;而在介绍的过程中,我只是不停地哭泣。
  别说花式滑冰了,连溜冰这种东西都不知道的我,在3岁生日时的生日礼物却是一双冰靴……那是一件名为紧箍咒的礼物。

  * * *

  至藤妙子--旧姓小金泽。
  妙子身为有钱人家的独生女,从6岁便开始学习花式滑冰。在她身边有个与自己同年、从小就是朋友兼竞争对手的女孩,那个女孩在不久之后,便成为世界锦标赛的日本代表选手;而始终没有亮眼表现的妙子,和她之间出现了难以弥补的差距,再加上对花式滑冰的热爱,让妙子因为两人的差距倍感煎熬。
  但是,妙子终究无法弥补才能与实力的落差,最后只能在几乎没有花式滑冰迷认识她的情况下决定退休;之后,妙子便以上班族的身分开始她的第二人生,并且过着连相关电视节目在内也不看,完全不接触滑冰的生活。
  那样的妙子在30岁时结了婚,离开职场步入家庭。她的结婚对象是年纪大自己一轮的名大学医院助教授--至藤隆典,两人很快就有了女儿。
  那是她用来实现梦想的道具,好让她实现那沉睡已久的……或者该说,是她勉强其沉睡的梦想。

  「这种话你敢再说一次,就别怪我不客气。」
  听见5岁女儿在烦恼许久之后开口说出的决定,母亲所回应的态度却是极其冷淡。
  别怪我不客气--我明白如果跨过这条线,母亲会有什么变化;渴望到几近发狂的自由与解放就这样化为泡影。
  --我不想再练滑冰了。
  我为了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烦恼,也因为预期母亲会有的反应,而不知承受了多少恐惧。5岁的小孩在历经数个月的苦恼之后,终于鼓起所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意思。
  ……而女儿内心如此的煎熬,母亲却根本不屑一顾。
  「已经到了,快给我下车。」
  每天早上5点起床,用完最基本所需摄取量的早餐之后,我便被推入母亲驾驶的车上,载到所属滑冰团体的滑冰场;这段过程花费的时间大约20分钟。
  尤其到了冬天,即使是身处东京,寒气一样让人难以忍受。到了以日光灯照明的地下停车场后,我们便沿着冰冷的水泥地走出地下室。
  大约在5点半的时候,当我在工作人员专用门前做热身运动时,管理人会来开门;我和母亲总是在管理人开门的同时进入场内。我在更衣室内要替换的东西仅有冰靴,滑冰用的运动服及防止受伤的护具,早已经在我的外套及长裤下待命。
  不用说,经营滑冰场的主要来源,自然是开放给一般人使用的营业时间,而滑冰团体能使用冰面的时间,就得错开到清晨或深夜。因此,这些时间自然就成为滑冰团体活动的主要时段。
  「别慢吞吞的。」
  车门及体育馆门的开合声、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与上述声音没什么两样。母亲在接送我的路程当中不时发出的指责,对我来说,不过是一成不变的物理现象之一。
  有一天,我开始数起母亲指责我的次数。从家里送到滑冰场,加上练习结束后回到家中,这段接送过程中共计有十一次;另外,这些并不包括在团队练习开始的6点之前,母亲对我啰嗦的指导。
  虽然自动提前来进行练习的孩子并不算少,但是无论下雨、下雪、感冒、发烧,每天早上都未曾缺席,还提前30分钟来练习的人就只有我。
  现在--每当受采访时被问到那时候的情形,我已经可以老实说出自己并不愿意、感觉很难受的想法,可是在我的名字广为人知的现在,这些过程都成为被过度升华的美谈,每个人都把这段故事当成比较的范本,毫无节制地用来强调努力不懈的重要性……想当然,那些人肯定无法想像一个还未上小学的女孩,对自己的母亲有多么恨之入骨。

  「不对吧?响子。」
  我站到冰上不到10秒,母亲便发出训斥。
  「我昨天不是也说过了吗!?不要每次变双刃时都把脚抬起来。」
  「妈,现在还只是暖身而已。」
  「不准顶嘴!要是养成坏习惯,之后难过的也是你自己。」
  就算有什么坏习惯,我也不会难过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是过去说出真话的我,都会立刻被母亲大声责骂。
  「无论是不是暖身,随时都要提醒自己保持最标准的动作,千万不能打混。」
  6点之后,我在专任教练的指导下开始正式的团体练习。过去母亲曾提出她希望在这段时间能继续参观的意见,但是最后在滑冰团体的人员劝说之下,才总算打消了那个念头……当时的我不知有多么庆幸。
  「你做一次昨天教的旋转。」
  我照着母亲的命令作出动作。
  「你看你!还学不会!要我说几遍你才会懂啊?」
  我在指责声中持续做着动作,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同一个冰面上,其他提早来到滑冰场的孩子们都能随心所欲地滑冰、尽情地嬉闹;而那些孩子的家长们也都聚集在场边谈笑。
  为什么只有我不同?为什么我的母亲不去和那些人一起谈天说笑?
  因为在冰上练习的时间有限,一刻都不能浪费。这其中的一个理由,是母亲直接告诉我的,但是,当时我幼小的内心却感受到完全不同的理由,这或许纯粹是我从母亲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到的。
  简单来说,母亲根本瞧不起其他同在滑冰场上的亲子……理由是母亲自己想瞧不起他们,母亲觉得自己是前花式滑冰选手,女儿也有自己的优良血统--我们和你们不同--这就是母亲的想法。
  但是母亲也并非看不起所有人,其中也有让她无法轻视的对象。
  当我加入这个滑冰团体不久之后,便有另一个女孩加入,她是母亲童年时的竞争对手小仓香奈子的女儿。
  母亲对此感到惊讶,而那同时也加深了我的不幸。刚知道花式滑冰存在的3岁女孩,必须将比自己年长的孩子视为竞争对手,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被拿来比较。
  「比你晚加入的小仓都已经学会了不是吗?」
  即使对方早已在婚后改姓,母亲始终还是用小仓这个姓来称呼自己过去的竞争对手和其女儿。

  每到6点,赤坂京介教练便会出现在滑冰场中。
  他是神乐坂冰上体育馆、神乐坂滑冰俱乐部的专任教练。我会加入这间俱乐部,不单单只是因为所处地区的问题,听说赤坂教练也是母亲以前的朋友。
  对我来说,教练是我一个很好的知己;母亲自然是不用提,若和担任大学医院放射线科助教授、每天晚归的父亲相比,他也是最能了解我的人。
  我是被强迫学滑冰的--
  不知是否百分之百出于自己这样的意识,或是因为自己天生的喜好不同。
  我几乎从未对滑冰产生过任何堪称愉快的想法,尤其是在幼年时期。即使如此,光是能够离开母亲的监视,便足以让我忘记许多练习时的辛苦。
  「就是这样,响子,你表现得很好。」
  母亲总是责备我,而教练则会夸奖我。虽然这是我的日常生活,但是对幼小的我来说,到底何者才是幸福,自己已经无须多言。
  赤坂教练明白我母亲的异常,也知道我不想再练滑冰,但是他并未劝说母亲让我离开,当然我的母亲也不可能理会那样的建议;而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我的确拥有这方面的天分,而且是足以让赤坂教练对我的将来抱有期待的天分。
  如果我完全没有天分,母亲应该也会罢手吧。不过就算真是这样,母亲很可能也会半放弃地忽视自己身为母亲应尽的义务,她就是那样的母亲。
  不过,就算真是那样,对当时的我来说,也许那种结果还比较幸福。
  每到6点,母亲便会回到停车场的车上看书打发时间;早上的练习在7点半前结束之后,我再被母亲载回家中,匆忙吞下母亲出门前早已准备好的早餐,之后就赶着上学。
  无论是在幼稚园或是上小学之后,我每天都会迟到。我之所以能免于被列入黑名单,也是因为学校考虑到我身处于这种情况的缘故。
  虽然我总是在放学后便立刻返家将作业写完,但是只要时间稍微拖长,我便得暂时中断,然后带着作业让母亲开车载我到滑冰场,到了更衣室再请教滑冰同学把剩下的作业写完。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我们会于傍晚再度抵达神乐坂冰上体育馆。由于仍是滑冰场对一般民众的开放时间,因此主要是在地板上进行芭蕾、舞蹈、田径等以及肌肉训练为主的练习,不过有时我也得穿梭在民众之间进行冰上训练;晚餐始终是母亲以完美的均衡营养为傲的自制便当。到了晚上8点,滑冰场的营业时间结束之后,就再度进入滑冰俱乐部独占的时段,一直到10点为止的两个小时内,我都不断地练习着。
  返家后立刻洗澡,就寝已经大约是11点以后的事了。
  这样的日子每周都会重复七次,仅仅在星期日的下午能够休息。
  如果仔细想想起床时间,这对幼稚园生或小学生来说是明显的睡眠不足;即便如此,我仍每天从未间断地到冰上练习……我也不能不练。

  * * *

  那是我小学四年级时的事情。
  母亲为了区区的三天两夜教学旅行来到学校,因为现在正是接近少年组大会的时期,不能让我在这个时候停止练习,她希望学校能够不要让我参加这次的旅行。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身为班导师的谷村老师,商量应该如何对应。由于学校并没有任何强制力,因此最后是导师特地来家中一趟,努力说服母亲。
  商量的结果是我在出发当天的早上以及返家当天,都得要立刻赶往滑冰场,而且要比往常更加努力地练习。另外,如果在这次大会无法取得前几名的成绩,以后就不准再参加教学旅行。这就是父亲被说服之后,母亲在勉强同意之下所开出的条件,若不是这样,我根本休想参加教学旅行。
  但是即使有这样的条件,光是能从仅有滑冰的生活中获得解放,让我享受和朋友正常交谈的教学旅行,对我仍是十分重要;如愿参加旅行的我,心情真是雀跃无比,我上一次这么高兴的经验是在去年、同样是教学旅行的时候,当时只是两天一夜的旅行。
  而这次是三天两夜,地点在日光--

  下榻地当地旅馆的夜晚,穿着睡衣分组打起枕头战的我,连我都觉得自己像变了个人似地尽情嬉闹。
  原因除了平日累积的郁闷及压力外,多半也是一时已经放弃旅行的心态,所产生的反作用力吧。
  这时不尽情享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也许我在不知不觉间让这样的想法爆发了。
  响子虽然都一直滑冰,没有在玩乐,但是其实个性很开朗呢--
  太让人惊讶了,其实她人很好嘛--
  我还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实际上也有人这样对我说过。而我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成了那个小姐的队长,我过去从未有过如此愉快的经验。
  得意忘形的我,决定向对手提出停战协定,因为我想到了某个策略。
  「……不会吧?」
  听完我建议的朋友们,起初大多都面面相觑。
  「响子,你是认真的吗?」
  「那还用说,只要大家一起上,肯定没问题的啦。」
  我这样的个性不知是否出于天生的运动神经使然,不过,在上幼稚园之前,每天都被强迫锻炼的我,运动能力在班上的女生当中可说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听起来有些讽刺,但是我此时的强势态度,多半是因为那样的过去所支撑起来的。
  然而运动会的时候,如果我成为班上接力赛跑的选手,就非得参加放学后的练习不可,而我是不被允许拥有那种荣誉的。
  「就这么做吧,听起来挺有趣的。」
  「对呀,我加入。」
  一旦有两、三个大胆的人附和我之后,赞同者便会顺势增加。
  我的学业是中上,只有体育成绩特别突出,可是放学后从来不和同学一起玩乐,各种活动也都是缺席或者是凑凑人数而已,我在班上是明显的异类。
  而这样的我,得到了宣泄的舞台……

  目标是班上分成两派的男生中,由某个孩子王带领的一群,那是一群特别被女生讨厌的男生们所组成的一派。
  我们四年三班的男女对立之事,在全校也是相当出名,因为我们班的男女生在校舍各处都发生过冲突,为校内提供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话题。不过,双方当中都有包容力宽大的例外,大家也都有承认其想法的肚量,虽然我们并不执着莫名其妙的全体主义,但是对三班的女孩来说,同班男生大部分都是一群应该被唾弃的畜牲。
  其中以粗暴行径而被称为大猩猩的孩子王,和那个大猩猩的跟班、有着书呆子绰号的班上首席秀才,更是女生们厌恶的焦点。提到书呆子,他是个长到10岁还有着强烈男尊女卑思想的人,而且他还仗着自己优秀的成绩,将女生当成无知的生物加以藐视,是班上的头号讨厌鬼。
  最后,除去个性内向及太过认真的6个人,我们组成了15个精锐部队,随即召开作战会议,主导者当然是我。
  「我会负责带头攻击大猩猩,志保、小悠和我一起把大猩猩镇住;小葵你们负责处理傻健及铃木,从力气来考虑的话,那两个应该是仅次于大猩猩,最好是先集中攻击一边,然后再各个击破。」
  「是!」
  副队长小葵点点头;顺带一提,队长是我。
  「纱理和爱子负责解决健三,那小子跑得很快,要是让他溜去搬救兵就麻烦了。」
  「救兵?」
  「就是正人他们啊!」
  在我们要袭击的房间附近,还有另一个队伍,而集班上女生人气于一身的正人也在其中。我自己对他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是考虑到组成袭击队的成员,实在是不想和他为敌;原因不只是因为会在人数上屈居劣势那么简单,如果用枕头朝正人脸上挥下去,不知会产生多少临阵脱逃的兵士。
  班上总人数为39人,男生、女生都各分成两派。我们女生住在旅馆4楼,男生则在旅馆3楼,也就是大猩猩派和正人派。虽然两派的房间并未相邻,但是距离也不远,这是比较麻烦的部分。
  「可是,我不觉得正人他会对女生出手耶。」
  「是这样没错,可是正人如果帮大猩猩求情怎么办?」
  志保对纱理的见解提出疑问,让她不禁皱起眉头。
  在班上的女生之间,把大猩猩和正人用性别归为同类的话,是会被唾弃的背叛举动。然而那两人的交情却意外地好,如果在大猩猩被逼入绝境时,正人出面干预的话……
  「那么,我用色诱来拖住正人吧。」
  「啊!你好卑鄙!」
  「你少来!」
  早苗不切实际的提议立刻遭到否决。
  「那么,我们送密函到正人他们那边去吧。」
  我注意到众人的视线集中至我身上,接着我又说出自己想到的密函内容。
  「就写:『如果你们介入今晚的袭击,全班女生肯定会联合起来讨厌你们』……」
  「咦~~~~!!」
  「等……只是唬唬他们而已啦。」
  面对众人齐心合力的责难与视线,我连忙补充。
  「况且不做到这种地步,也不会有效果吧?」
  「嗯,就用这招吧。正人他应该也不会牺牲所有女生对他的好感去帮助大猩猩才对。」
  小葵适时的覆议让我松了一口气。
  「各位,这是讨伐大猩猩与书呆子千载难逢的良机,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就得等到下次教学旅行了。」
  小葵奋力劝说着,这个副队长真是太能干了。
  看见大家恢复理性,我继续说明我的作战计划。
  「伊沙子,你负责中根,他的手臂骨折了,应该不会抵抗才对。而且,只要你出面,他也会乖乖听你的吧?」
  「等一下,响子……」
  「咻~~」
  虽然伊沙子被大家调侃到满脸通红,但是看来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虽然当事人并未承认,但是还是得顾虑一下班上这对唯一的隐形情侣。
  「丽华你们负责从剩下的四人当中,挑状况最差的先下手,要抱着一击毙命的想法。」
  「我知道了。」
  「不过,书呆子尽可能晚点下手,反正那小子什么都做不了,一点战力都没有,他大概会躲进壁橱里吧。」
  我下完指示,视线扫过袭击队的成员……所有人都一脸愉快的表情,那些是我过去在教室或学校庭院时,只能从远方看见的东西,但是,现在多半就连我的表情也是……
  「响子说不定很有打仗的天分喔。」
  「小葵,别开奇怪的玩笑啦。」
  ……我们实在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坏孩子,但是不管男生或女生,大家的求胜心都是不变的。
  我站在队伍的前方,压抑着自己的亢奋之情,安静地下到3楼。
  我首先来到正人他们的房间前,将我亲手写的字条塞进缝隙中。当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之后,便迅速移动到我们要袭击的房间前。
  「状况怎么样?」
  「没问题。」
  在那里安静待命的小葵竖起拇指说道。
  敌军共计9人,从这里能听见拉门对面传来没品的说话声,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至少可以判断他们还没入睡。
  「各位准备好了吗?」
  我负责在第一线指挥,在这群情绪高涨的精锐部队所流露出的好战眼神注视之下,我继续进行最终确认。
  「只要我们一起上,对方肯定会陷入一团混乱,说不定还会误以为是被全班女生袭击呢!不过,实际人数也差不了多少。」
  我发出压抑的笑声。
  「重点是要利用最初的混乱,看能建立多少战果,这就是……」
  「喂,你们怎么……」
  我转头看见一个男生,是潮崎。他刚刚大概是去上厕所吧,不过看见拿着枕头的女生睡衣军团聚集在自己房门前,顿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葵!」
  在我下达指示的同时,以小葵为首的数人迅速将潮崎制服。完美的默契让人不敢相信是临时组成的袭击队,她们在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将枕头套塞进潮崎的口中,成功使其瘫软无力。
  「漂亮。」
  「过奖了。」
  我和小葵简单握了握手,接着便轻声为攻坚进行倒数。
  「5、4、3、2、1……GO!」
  我反手用力推开拉门。
  「公差办事!」

  大猩猩坐在房间中央和书呆子说话,他们手里握着的是--
  「搞什……」
  「喝!!」
  在我大叫的同时,用尽全身之力一击,命中了大猩猩的脸部;他手中的啤酒罐里的液体也四处飞溅。
  「大家上!!用不着客气,尽量打!!」
  我自己也很难相信我会说出这种话,真是难以置信的爽快。
  将近13坪大的房间,转眼间便化为炼狱。
  虽然武器只是枕头,但是其力量也不容小觑,塞了稻壳的枕头,若重重一击也有相当的威力。首先受到牵制的一击而遭重创的大猩猩,在志保及小悠的连续追击下抱头鼠窜。以10岁来说,男女间的体力差距还不会太大,经由滑冰让我在这方面有清楚的认知。
  我把大猩猩交给两人处理后,便为了指挥情势开始环视房间。敌军总数应该是9人,但是放眼望去似乎有10人以上,而且--
  「怎么样?这下知道厉害了吧?你这书呆子!」
  「下地狱去吧!」
  虽然事先规划好了忽视书呆子的作战计划,但是也有无法压抑平日积怨的士兵,是丽华和真纪,其他士兵见状也跟着加入。
  「别管书呆子,先对付其他人!」
  小葵虽然试图重整指挥,但是书呆子遭逢巨变而吓哭的模样,似乎更加刺激了士兵们的残暴之心,让大家对他的攻击更加猛烈,而这也成了我们队伍的破绽。
  「你们几个!别把人瞧扁了!」
  虽然被小葵等人制服的铃木已经倒地,但是傻健却又在攻击下复活,奋力挥舞着枕头,将士兵们一一扫倒。
  被傻健此举激起士气的其他男生也重拾霸气展开反击,开战前已瘫软无力的潮崎也加入战局,这更是彻底的失算。
  「可恶!至藤!你和我们有仇吗!?」
  「谁管你那么多呀!!」
  我立刻朝傻健吼了回去,看来对方似乎也看出了这支袭击队的头头是谁。
  我亲自和傻健正面对决,枕头与枕头激烈地交战,虽然对方体格远比我来得高大,但是速度方面是我占上风,就算比力气,我也不会输他。
  在我们移位的过程中,我碰巧将原本濒死的铃木踩挂,而且企图趁早苗倒地时继续追击的小堤,也被我用充满离心力的枕头击中侧脑。看见友军明显尝到KO攻击,傻健瞬间有些退缩。
  「喝呀~~~~!!」
  「哇!等一下!可恶!」
  我抓到对方破绽,奋力展开一阵猛攻,我将他一路逼到房间角落,让他陷入沙包状态,但是--
  「咦……」
  我手中的东西--我的武器突然消失,让我挥了个空。
  大量稻壳在空中飞散,那些都是从我手中已接近破烂的枕头里跑出来的。
  「……该死,你这家伙!」
  虽然我迅速抓起附近的枕头,却仍然吃了傻健反击的一记横扫,应声倒在地上。
  「响子!」
  虽然小葵接手和他对抗,不过看来是占了下风。
  对手的总人数也出乎意料,看来是正人派那里有两、三个男生偷偷跑来这里;如此一来,他们的人数就和袭击队没有太大差距了。
  原本打算用突袭一举取胜的计划,渐渐演变成全面战争。
  「啊!」
  「小葵!?」
  副队长挨了对方一记,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
  解决小葵的傻健转身打算给我致命的一击。
  一下还无法起身的我只能蹲在地上,抱着脑袋--
  「哇啊啊啊啊~~~~~~~~!」
  ……发现原本已经有所觉悟的最后一击迟迟没有落下,我才注意到这阵突如其来的呐喊声浪。
  「怎么了!?」
  在我头顶上方是傻健惊慌失措的表情。
  有突然的闯入者,而且还是盟军。一开始拒绝加入袭击的6人赶来支援了,她们原本都是比较内向的女生,没有多大的战力,但是男生们也在最初的突袭中失去大猩猩与铃木,因此勉强还能算势均力敌。
  就在队长面前……傻健出现破绽了。
  我抓紧手边的枕头,使尽全身的力气瞬间起身。
  同时对准眼前对手的股间,奋力朝上挥去--
  「唔!」
  ……我看见傻健的眼睛缩成两个黑点……低头凝视着我。
  下一瞬间,他庞大的身躯缓缓倒下。

  在最初便失去大猩猩及铃木的状态下,现在又失去值得信赖的傻健,剩余的男生们立刻溃不成军。在我们的集中攻击下,对手陆续投降,甚至还有人放声大哭。
  「各位,就到此为止吧。」
  这场血腥的战斗随着我的胜利宣言落幕。
  胜负已分,我方大获全胜。
  以结果来说,不仅让大猩猩满脸混杂着鼻血与泪水,也让书呆子大哭一场……虽然就我个人来说,其实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怨恨……
  「哈~~雷~~路~~亚~~!」
  「太棒了!太棒了!感觉就像多年的便秘消失了一样!」
  「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男生就够了!啊~~就是正人!」
  不过,他们也的确是一群讨厌鬼,因此我没有丝毫的罪恶感。
  「今天算是革命纪念日啰!大家来通宵庆祝吧!」
  「喂!你们这些男生!还不快点倒酒!」
  「我们不要果汁,刚刚不是说要酒了吗!?喂、大猩猩!还有多少?通通拿出来!」
  女生们个个都兴高采烈地,这跟运动会后的胜利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对大家来说是如此值得高兴,对我来说,其价值更是难以估计。
  就在此时,有人轻拍了我的肩膀--
  「干得漂亮,队长。」
  「……是你和大家的功劳,副队长。」
  我打从心底这么认为,接着我抬起右手的小葵在空中击掌,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一件事。
  我睡衣的钮扣竟然已经脱落,胸口有一半都敞露在外面。
  不要紧,不、这正是我的勋章。

  不过,这场庆功宴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正当以纱理及志保为主的几名女生,用从大猩猩那里接收来的啤酒大开酒宴之时,教师们闯了进来。连平常较为宽待的老师们,面对眼前学生在校外引起前所未有的最大骚动,也不禁勃然大怒;但是对女生来说,打击最大的其实是与老师们一同来到现场的正人,他因为眼前的光景而害怕发抖的反应……
  虽然带头起哄的我主张这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但是担任班导的谷村老师并未理会我的说词。结果,参与攻坚的女生,也就是三班的所有女生通通被痛骂一顿,并且被惩罚至少在旅馆走廊正座1个小时;另外,参加酒宴的多加30分钟,而唯有我多加了1小时。
  虽然在走廊正座时,脚感觉相当冰冷,但是并不会让人特别难过。即使谷村老师在一旁监视,不过仍是可以稍稍把脚错开,并且趁老师不注意时嬉闹。说起来,如果是那群没用的男生,大概没多久就会唉唉叫了吧。
  当我结束长达2小时的正座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零时。
  在结束正座、起身的瞬间,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投降。膝盖以下的感觉--应该说,我根本感觉不到膝盖以下的存在,即使双腿站在地上,仍会有股异常的漂浮感,就好像是在体验反重力步行装置或超导体原理一样。
  「至藤。」
  当我坐倒在原地的时候,一直默默监视我们到处罚结束的谷村老师出声叫住我。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尴尬,老师为了让我参加这次的教学旅行,不知费尽了多少心力,可是,我却得意忘形地掀起这场骚动。
  我战战兢兢地将视线移到老师脸上。
  老师仍旧带着生气的表情,可是……
  「你玩得快乐吗?」
  ……面对这大出我意料之外的问题,我只是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
  当我再次抬起头望向老师的脸时,只见老师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我还以为老师是在克制自己的怒气。
  「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
  我错了,老师只是碍于自己教职的身分,不容许自己在那时候发笑而已。
  而我则是在返回大家身边的路上,忍不住笑了出来。
  朋友--能让我这么称呼的人一下子就增加了。
  那是仿佛梦境般的一夜,直到现在,这件事仍鲜明地留在我心中--

  * * *

  第二天天一亮,三班就被置于以导师为首所施行的戒严状态下。
  不过,因为昨天的袭击而尝到苦头的男生们,也彻底避开了我们这些女生,书呆子更是见到女生靠近自己半径10公尺内,便拔腿就跑。
  原本一样受到惊吓的正人则似乎刺激了女生们的母性本能,大家异口同声地告诉他,只有你是例外喔--
  女生真是可怕。
  当天我们动身前往日光东照宫,秋日的阳光让人感觉十分舒适,是绝佳的游园天气,而且对女生来说,这也可说是庆祝凯旋的行进。
  小葵并肩走在我的身边,苦笑着对我说道。
  「大家都开始嚣张了起来,志保和小悠刚才还去逼大猩猩把零食交出来呢!她们那样简直就是女性版的胖虎嘛!」
  「你说谁是胖虎?」
  不知从何时就待在我们身后的志保,把脸凑在小葵身旁。
  「话说回来,为什么大猩猩这个带啤酒来的罪魁祸首反而没有被处罚呢?你们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也是。」
  看到我表示赞同的志保把手中的零食递到我面前。
  「这是从大猩猩那里抢来的,要吃吗?」
  「不要。」
  我回绝了志保,小葵则反问道:
  「他有没有带香蕉来?」
  「是有带,可是如果连香蕉都抢走,那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啊哈哈哈~~」

  东照宫境内的神廄舍。
  当中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刻在横梁上的八组猿猴浮雕。虽然是从左依序叙述猴子成长的故事,不过那其实也有用来训诫世人的用意。
  其中的第二组浮雕,是刻着三只猴子的著名景物『不见猴、不言猴、不闻猴』,分别是用双手遮住眼睛的猴子、捂住嘴巴的猴子以及塞住耳朵的猴子。
  当时不明白其中含意的我,仔细听着带队老师的说明。
  「这是告诫人要走在正途,有害的东西不要看、不要听,也不要说。」
  ……一开始我只有感受到些微的打击。
  只是因为我看见了共通点。
  「尤其是三班的同学,你们要好好记住,和你们所有人比起来,这些猴子乘多了。」

  --突然间。
  我的感情剧烈动摇,我甚至因此感到晕眩。
  我实在无法形容从我腹部窜到胸口的那股感觉,但是我明白,昨晚感受到的温暖与欢乐……正紧紧纠缠着我。
  岂止是共通点--那就是我--
  电视、电玩、流行话题、和朋友玩耍等等,对我来说,有害的东西就是可能妨碍滑冰的一切,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开口说不想再练滑冰。
  而眼前的三只猴子,正是在肯定我所经历的一切。
  「响子,走啰。」
  我仍旧呆站在原地,凝视着那些猴子们。
  我心中的感觉是感慨?还是共鸣?
  ……都不是。
  「响子,走了啦!」
  有趣的漫画、连续剧的名称、偶像团体的名字等等……
  那些我从未看过、从未听过,因此什么都说不出口。
  现实就是如此,我和同年龄的孩子们完全聊不起来;说明白点,我本身就没有任何话题性,我能够有所共鸣的,只有和滑冰俱乐部同学在一起聊的滑冰话题。
  我就是那三只猴子--

  「响子!你怎么了?大家都已经走掉了耶。」
  「嗯……」
  小葵的再三呼唤,我都听不进去。
  直到谷村老师赶来之前,我始终呆立在原地,因体内肆虐的暴风而不住颤抖着。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彻底粉碎掉那个古迹。

  * * *

  教学旅行后半,我消沉的模样让谷村老师烦恼不已。
  但是我实在无法说出三只猴子对我造成的冲击,因此老师也只能自己推测原因。
  旅行结束后,我又得重回每天待在冰上的日子,因为想到这件事,我才显得忧郁,老师大概是如此解释的吧,那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就像星期一也是最常发生自杀的日子一样。
  四年三班爆发革命--至藤响子站上新头目的宝座,三班彻底被丛林规则支配。这样的新闻立刻在学校飞窜,但是这并未成为现实,因为领悟自己命运的我,又缩回原本的壳内。
  ……再过一段时间,日光的那晚对四年三班的大多数女生来说,或许都只是回忆中的一页,可是……
  对我来说,那却是极为珍贵、独一无二的轨迹。
  无论我在滑冰上有多么傲人的成就,也无法再有那样的经验、无法瑞感受那样的兴奋。
  当时才10岁的我,已经预见了这个事实。

  旅行结束的三天后,是全日本少年组大会--
  我以差劲的表现结束比赛,并且受到母亲前所未有的严厉责骂。
  那次之后,我便再也没参加过教学旅行。
  也再未开口表示想要参加。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Ⅱ 落水狗(多敏妮克·米勒--四级)


  祈祷他人失败--即使明白这是身为基督徒不被容许的行为,但是我并未产生任何良心的苛责。
  2006年冬季都灵奥运,花式滑冰女子单人长曲项目。
  我从场边的屏幕之后,亲眼看见我诅咒的对象出现在冰上。
  我以短曲第五名之后进入长曲阶段,身为最终组第一位选手,倾注全力的我展现出近乎完美的表现,但是,我却被后续上场的参赛者陆续超前,我获得奖牌的可能性彻底消失,我十分沮丧,然而……
  讽刺的是,我对比赛的关注仍未衰退,即使我明知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我向神祷告,不停地祷告并专心看着比赛。
  同时不断想像最后一位选手、那个女人的失误--

  * * *

  在兼具都灵奥运评选会性质的全美锦标赛上,多敏妮克·米勒成为新女王--
  击败前奥运冠军艾瑞沙·杜布里,获得全美女王光环的我,确定将以美国代表选手的身分光荣地在奥运中出赛。这也代表我战胜了仅以一战评选奥运代表选手的压力,赢得通往梦想的门票。
  在冬季奥运当中,花式滑冰女子单人项目最受瞩目的赛事之一。不单是全美,全世界的媒体及观众都将注视我,而我也是公认的热门夺牌人选。
  如果能够赢得奖牌,就这样转向职业也没关系--我甚至有这样的想法。
  而在这项女子单人赛事当中,却有一个跑错地方、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参赛。她是从地球东方尽头的小岛国跑来参赛的矮冬瓜。虽然年纪只比我小一岁,但是她的实力、成绩,根本无法与我相提并论,我们每次正面对决时,我也从未输过她。
  跑错地方、不知天高地厚……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两天前的短曲比赛。
  虽然我曾听过全日本锦标赛的传闻,但是一直到我亲眼看见之前,我都无法相信。那个展现出惊人变化的女人,虽然身为极其不利的第一位上场选手,仍旧在短曲项目中取得第二名的成绩。
  她有天分,她的天分和我不相上下,甚至有可能在我之上。
  要是那个女人的天分觉醒了--这是我一直担心的事,然而……
  我的担心变成了现实,而且还偏偏是在奥运这个四年一次的舞台上发生,这么幸运的巧合,甚至让我掀起一股想咒杀她的念头。
  她在长曲以女海盗的装扮表演。那女人每次跳跃成功、观众每次掌声响起,都有如木樁插入我的心脏一般;表演完全没出现我所期待的失误,就在观众高涨的热情气氛围绕下,那女人进入高潮的蛇行连接步时……
  我看不下去了,我再也无法忍受那如同肝肠寸断般的痛苦,一心只想逃离现场,无意识地走到场后。
  表演结束的响亮喝采声毫不留情地传入我所逃进的休息室中,就像是对我发出的嘲笑,我实在很想捂住耳朵、放声尖叫。我是美国的模范人物,全世界都在看着我,要是我稍微缺少这样的意识,当下可能就会这么做了吧。
  奖牌被抢走了--我直觉地这么想道。
  我会疯掉,我同时也有这种感觉。
  在公布结果的瞬间,我在通道中间停住脚步,即使只是设置在通道旁的小型萤幕,也让我不敢看任何一眼。
  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会透过声音得知结果。要是她夺得奖牌,全场又会再度笼罩在欢声当中吧,即使我已经对最糟的结果有所觉悟,但是仍无法想像自己在那之后的精神状态,我只能认了。
  --分数出来,都灵奥运花式滑冰赛事的所有结果即将出炉--
  播报声兴奋地宣示着。
  --日本的樱野能赢得奖牌吗?结果揭晓--

  ……我输了,不过那个女人也无法将奖牌挂在脖子上,虽然是极小的差距,但是最后她仍输给加拿大的史黛西·兰格洛普。
  这简直是从地狱到天堂,我有股想跳起来的冲动--但是,我发挥了惊人的自制力,蹲下身子、让脸埋在膝盖当中,掩饰我满脸的喜悦。
  神果然是伟大的……我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过上帝的存在。
  冷静想想,我会如此高兴实在是奇怪,我是第六、她是第四,从名次上来看我输给她了,但是……
  樱野鹤纱滑落颁奖台这件事对我来说不知是多大的救赎。
  我张望着四周,没有摄影机,也没有记者。
  ……强烈的安心感让我流下了眼泪。

  * * *

  我的表演内容绝不算差,但是,最终结果却是第六名。对于身为去年世界锦标赛铜牌得主,同时也是这次赛事奖牌热门候补的我来说,这个名次实际上象征着惨败。
  ……本国的媒体也是如此认为。
  「请问两位对于这次的比赛结果有什么看法?」
  「我很遗憾,虽然我很想站上颁奖台,但是技不如人。」
  率先回答的是坐在我身旁的艾瑞沙·杜布里,前奥运女王庄严的声调仍清楚明了。
  「由于短曲的成绩导致未能挤入最终组一事,请问您会感到扼腕吗?」
  「确实如此,不过我对自己长曲的表现很满意。」
  当我一进入采访室,便发现情况和以往不同;至少现在丝毫没有过去我视为理所当然、任凭我享受的欢迎气氛。
  「而且,就算我展现万无一失的表现,我也不认为我能赢她。」
  ……艾瑞沙口中的『她』是指谁,是再明确不过的事了。当然,媒体也没有意思要责备实力不及那个人的美国代表,但是,前奥运女王艾瑞沙,加上身为本期全美女王的我通通错过剩下的两面奖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米勒小姐,你对这次成绩有什么感想?」
  「我也觉得遗憾,我觉得自己能表现得更好。」
  我稍微虚张声势了一下。
  这不完全是骗人的,而在我结束长曲表演的瞬间,我心里确实充满了快乐与满足……我实在想不到那样的表现竟然会跌落到第六;毕竟,我甚至还在樱野的分数揭晓时,流下了安心的眼泪。
  那么,辜负了国家、国民、媒体期待的选手,会就这样被弃之不理吗?
  「你认为你不足的地方在哪里?」
  「这个嘛……」
  答案是NO。相对于敬意与赞赏,我们必须在众人的期待被辜负时,成为他们发泄郁愤的出口。
  痛批没能创下佳绩的选手,将责任全部归咎于个人,这样就能确立一项解释。
  美国并不弱,弱的只是那个选手--
  这样一来,才能守住国民的尊严。
  「我认为我的运气不是很好,我对评审的评分也无法完全接受,不过老实说……应该还是我技不如人吧。」
  我也很清楚这种体制。

  看来这场记者会似乎还要一段漫长的时间才会结束。
  最终名次在我之上,获得第五名成绩的前奥运女王艾瑞沙,在短曲犯下的致命失误成为被攻讦的焦点,被众人批评成精神面脆弱的选手。她在上届奥运中,排除相同压力展现出来的精彩表演,似乎早已被媒体抛到九霄云外;眼见自己平日尊敬的选手遭受到这种待遇,我不禁感到愤怒。
  另一方面,我--多敏妮克·米勒。
  表现不坏,几乎可说是最佳表现,因为我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原本应该没理由受到任何人批评,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就谈不上压力,纯粹是实力不足,我得到了这样的判决,甚至用不着自己那么说。
  这种时候,如果是那个樱野鹤纱,我很明白她会如何应对,那个爱逞口舌之快的女人会与媒体毫不客气地互相叫阵,并且有相当的机率会获判胜利吧,但是……
  我是运动员,也是虔诚的基督徒,无论如何也不能选择和那女人同样的言行;有的时候,就是必须让自己甘愿承受不合理的批评。
  正因为赢得奖牌能获得热烈的称赞,因此失败时也得承受强烈的批评,这就是奥运;以无牌成绩结束的美国女子单人,其责任必须由我和艾瑞沙两人负责扛下,我们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但是,艾瑞沙已经24岁,也曾建立起一个时代,并在奥运及世界锦标赛夺得优胜。虽然她本人从未明言自己在奥运后的动向,但是大多数的人认为她会退出业余赛事。而且,她刚才也干脆地承认了,承认自己赢不了『她』,赢不了莉雅·嘉奈特……她多半在事前就决定这么说了吧。
  「我想本大会最让人惊讶的,应该就是日本的樱野了,关于这点--」
  ……我浑身冒出了不舒服的汗水,虽然和自认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是光听到她的名字,背部就瞬间被汗水濡湿。
  「鹤纱的表现很精彩,虽然我从青年组时代就认为她是很有天分的选手,但是说实话,我实在没想到她能有如此优异的表现,我彻底输给她了。」
  艾瑞沙语气平淡地称赞着,但是,对记者来说这个答案令人难以接受。
  「有人认为你短曲的失误,是因为受到之前樱野惊人的表现影响,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样的看法?」
  「没有那种事,我以前也有那样失误的经验。」
  ……我能看出身旁前女王的脸上隐约显露怒色,看样子,大概没有多少记者会照字面去解释刚才的答案吧。
  在美国媒体之间,我和樱野鹤纱的不睦也是众所皆知的事实,然而那和常见的宿敌对决景况全然不同。
  日本代表因为接连的不幸,缩减到只剩一个名额。当然,大多数人都预期会是过去成绩较为优异的至藤响子出战,我也如此希望,并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实际上,日本在当时也只有至藤有此资格;一个在一般人之间几乎没没无名的小丫头会击败全美女王这种事,事先有谁会料想得到?
  「米勒小姐,樱野和你之间有着相当深厚的渊源,而这次她无论短曲或长曲的成绩都在你之上,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样的看法?」
  --意料之外的打击。
  我的感觉像是被一颗炮弹击中胸口,横隔膜整个翻涌上来,当下我随即伸出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我连适度的敷衍、用笑容瞒混过去都做不到。
  我想不到该说什么……脸上只能挂着笑容冻结在原地。
  「朵拉?」
  对我的反应感到不解的记者,不顾我的感受继续问道。
  「关于樱野--」
  「这……」
  --这干你们什么事!!
  我差点爆发--
  「虽然我不知道对朵拉来说,樱野是什么样的选手……」
  ……我过一了段时间,才明白是艾瑞沙在帮我打圆场。
  「尤其是针对特定人选的问题,有时会很难回答的,就算真的有话想说,多少也都会有所顾虑。」
  前女王的威严拯救我度过这次危机。
  而现场也自然地转移到比较不尴尬的话题……不过,比起一时的放心,自己丢脸的表现更让我几乎无法保持理智。

  ……可是,这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记者对我及艾瑞沙提出的问题让我感到气愤,我甚至遭受到说不出话的打击。我也明白他们脑袋里在想什么,但是即使如此,我仍不会因为这些原因去憎恨其他人,这也是运动员的宿命。
  我只有17岁,还有未来。
  四年后的温哥华冬季奥运,邻国加拿大对我们美国人来说就跟地主国差不多,我想,到时候一定会被寄予更胜这次的期待吧。
  而且,这类批评也只是一时的,因为媒体和国民都喜欢看见从挫折中重新站起来的运动员,如果我在四年后赢得奖牌,洗刷这次的污名,肯定会一跃成为坚毅不挠的女英雄,并且在体育史上留名吧。
  但是,如果我做出像樱野那样的傻事。
  我将会永远被世人批判,再也无法重新获得民众温暖的声援。

  * * *

  在这次奥运一个月后的世界锦标赛,我获得第四名,又一次败在赢得铜牌的樱野手下。
  本季在这场赛事中结束,艾瑞沙·杜布里及奥尔嘉·莫托科瓦转为职业选手,动向备受瞩目的史黛西·兰格洛普虽然留在业余,但是以年龄来看,要角逐下次奥运似乎十分困难。
  在新赛季开始时,用BIG4来称呼俄罗斯的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意大利的加百列·派比·波佐、日本的樱野鹤纱,以及包含我在内的这四位选手也成为了惯例。
  此时,樱野又这么对我调侃。
  --当美国人真好,原本应该是BIG3的,因为考虑到北美市场,只好强加灌水,看来素质要被拉低啰--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输给那女人。
  最后的赢家非得是我不可,绝对--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6 | 显示全部楼层
Ⅲ 崩坏的圣诞夜(至藤响子--二级)


  1998年冬季奥运,日本有两席的代表名额。
  当时15岁的我在该赛季才刚升上资深组,当时我是国内排在第四、第五左右的选手,虽然谈不上是什么热门人选,但是仍能够以备受期待的新人身分,在代表选手争夺战的后方争取一席之地。
  说实在话,我实在难以感受到同样的激情,因为,即使我被动地将奥运视为梦想,但是最希望我出战奥运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教练,而是我的母亲。
  代表名额中的一个席次,早已内定由当时身为日本王牌的桑早百合夺得。
  在年初开始的全日本锦标赛中,大家都推测这场赛事的优胜者,或是除了桑先生之外最高名次的选手,将能够取得剩下一个名额的资格。而在这场赛事当中,击败为调整自己状态而参赛的桑选手,精彩拿下优胜、赢得代表资格的人,是当时的17岁新星--安友毬。
  而我却没有感受到什么特别的压力,我以连我自己都惊讶的杰出表现,继安友选手及桑选手两人之后赢得第三名。
  虽然是继她们两人之后,但是由于我的实力与安友选手及桑选手相差太大,在比赛结果方面,我的名次也完全没有任何能更进一步的可能性。因此失意、沮丧这类的反应,与我几乎是无缘的……除了母亲例外。
  就这样,我被登记为递补人选,做好随时都能参赛的准备。不过由于两位代表选手没有任何意外,就结果来说,我从头到尾也只是透过电视,观赏奥运滑冰而已。
  而在那段期间,我的肉体及精神都倍感煎熬,如果有人问我心中是否完全没有任何丑陋的期待……答案也许是否定的。
  当时虽然是透过电视萤幕,我仍旧被奥运的紧张感及魄力压倒;我被眼前的影像感动,并对着电视机拍手。如果代表名额有三个的话……我心中暗藏着这些微的不甘。
  下次奥运,我一定--我心中产生了类似确信的东西,或许是我对自己的天分开始有所反应了。
  目标是四年后,我心中有了明确的时期,并在赛季结束后立刻为下个赛季进行准备。
  ……另外,这也是我超过十年的滑冰人生以来,头一次自己主动想要练习。

  * * *

  奥运--若不是有这个目标,或许我将持续过着只是被逼迫的滑冰生活吧。
  在这个时候,神乐坂滑冰俱乐部来了一名新加入的男子滑冰选手,由于他所属的滑冰场正在动工进行整修,因此暂时转到这里来练习。
  有来就有去,这是必然的道理,但是和其他运动相较之下,若想在费用格外昂贵的花式滑冰中成为正式选手,本人及家属都必须要有相当的心理准备才行。由于滑冰不是能够轻松加入、退出的运动,因此选手之间的替换及转属其实并不频繁。
  他的名字叫西川俊之,家境相当富裕,也是从小时候便开始学习滑冰,年龄是只大我一岁的17岁,由于年纪相近,因此我们也比较能自然地交谈。
  而我和他之间有着一项更胜于性别的决定性差异。
  那就是,是否出于自己的意愿学习滑冰--
  「你的天分真让人羡慕呢。」
  「哪有,我才没有什么天分,真有天分的话,我早就参加奥运了。」
  ……当时的我相当青涩,这对我来说是初恋。虽然或许是跟蜗牛一样迟缓的经验,但是目前我就读的学校,是可从幼稚园一路直升到大学的名门女校--西欧慧华女子学园,对于从小就只知道滑冰的我来说,这应该已经算不错了。
  而将这一切破坏的人,仍旧是我的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看见我过去未曾出现过的激动态度,就算是我母亲也不禁显得有些退缩。
  和西川在滑冰场上太过亲近--这是母亲对我的指控,莫非还要来个宗教审判不成?
  「至少让我有说话的自由吧!」
  「你在胡说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期谈恋爱!?别做梦了!」
  「重要的时期、重要的时期,有不重要的时期吗!?」
  我在这时犯下了致命的失误,或许实在是太过气愤了,因而甚至让我忘记要否定「恋爱」的部分。
  「当然没有!你可是花式滑冰选手呀!?」
  「又不是我自己想当选手的!!」
  ……小时候,我只能母亲的蛮横选择忍耐。
  我从未动手打过女儿--
  在母亲以名选手至藤响子的母亲身分广为人知的现在,每当母亲接受电视或杂声采访时,都经常会提到这件事。
  那确实是事实,不过同时……
  对母亲而言,那也是母亲将自己其他所有行为正当化的挡箭牌。
  那样就可以好几餐都不准还在就读幼稚园的小孩子吃东西吗?那样就可以威胁我,要找地方把我丢掉吗?那样就能在寒冷的夜晚,把我赶出门、锁在门外吗?
  当时无论怎么想,我都无法反抗。
  「要是妈妈你以为我会永远乖乖听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响子!」
  现在我能反抗了,我已经是16岁的高中生了,只要我想工作就能工作,在便利商店处于全盛时期的这个时代,离家出走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
  「如果妈妈连我和西川说话都要加以干涉,那么……」
  「那么……怎样?」
  「我就不再滑冰。」
  ……这不知是第几次了。每当看见母亲听我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总会让我产生『我承认自己是杀人狂』的错觉。
  但是,我的内心也不禁叹息,到了现在,这么做还有意义吗?我总是在内心这么想着。
  「你这女儿真不受教!是谁教你这么任性--」
  「什么任性?是谁任性?是谁说要把3岁小孩关进冰的世界里,要她在成为奥运选手前不准出来的呢?要是那不叫任性的话--」
  「我都是为你好呀!!」
  ……我此时明显露出轻蔑的眼神,不知母亲是否有注意到。
  「你自己仔细想想,像花式滑冰那样严格的运动,放任小孩自由有可能学得好吗?」
  「至少西川就不一样,他是依照自己的期望,自由地……」
  --话才刚出口,我便立刻后悔了。
  「那么我问你,他是个好选手吗?」
  因为我让母亲有了反击的空隙。
  「他虽然是男生,但是实力却远不如你,不是吗?」
  ……这是事实。他在和女子相比,选手深度较为薄弱的男子单人当中,也看不出任何能在全日本锦标赛中出战的希望。
  不考虑男女差别,单纯以实力来看,身为女性的我应该是在他之上吧。
  「因为是我严格地训练你,你才能成为现在这样的选手吧?」
  「训练我的是赤坂教练不是你,还有……」
  我看见母亲瞪着我的双眼,稍稍往下移开。
  「我话先说清楚,不要插嘴管我和西川的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身高已超过母亲了。
  我注视了一会儿母亲激动回视我的表情后,便转过身去。此时我心中感受到的,是更胜以往的难堪与空虚。

  到目前为止,我不知已经有过多少次想放弃滑冰的念头。
  --你才16岁,有很多机会可以重来,你只要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就行了。
  大半的人应该都会这么说吧,但是……
  其他人不会知道,不会知道我所走过的路是多么地严酷、冰冷。
  在冰上反覆摔跤,以及伴随每次摔跤就会刻印在身体上的割伤、擦伤、淤青、扭伤、骨折,即使伤痕会逐渐转淡,但是至今我身上仍留下许多痕迹。每天紧包着冰靴数小时,让我的脚踝以下因为无数的瘀血痕迹而有多处变色,长时间施力的脚趾也让指甲变得短小。脚跟部分则像是能直接敲铁钉的榔头般竖硬;对我来说,成为裸足美女的希望,从很早以前就永久幻灭了。
  别人不会知道,不会知道为了我那别说是喜欢,甚至可说是极度厌恶的滑冰,牺牲了多少时间与丰富的可能性。
  在被诅咒的那天--在我3岁生日那天,就是地狱的开始。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只有痛苦;当学校的朋友去玩、去旅行、谈恋爱的时候,我都一直待在冰上;我珍贵的青春时代全部都在冰上度过,我的体内耸立着一座不断吸食我的血与泪的巨塔。
  要是现在停止会如何……要是我放弃滑冰会如何?
  「哈哈哈……」
  我发出的笑声有股莫名的空虚,这种感情与其说是自嘲,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
  过去我不知道有几次……不知道有几万次想过要放弃滑冰了;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当我可以靠自己的意志将其实行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这项运动本身的性质极为特殊,花式滑冰的技术只能在花式滑冰的世界中获得发挥。
  我在这条被强行押上的轨道中--无论要停止、后退或是脱轨,都已经办不到了。
  如果,这一切她都明白的话。
  那至藤妙子就不折不扣是个全世界最肮脏的母亲。

  * * *

  至今将我栽培成滑冰选手的赤坂教练,在十三年前便知道这一切,毕竟我在3岁生日当天,被母亲丢在他任职的滑冰场中大声哭叫。
  他从未勉强过我,并时常对我投下足以抵销母亲责备的赞美,也对我抱有期待,我愿意为了教练而努力--这是我真心的想法。
  现在,对于花式滑冰本身,我绝对谈不上讨厌……或许吧?被强迫--这才是让我感到厌恶的东西。
  而在上一个赛季,当我看见奥运的时候,我心中才初次浮现目标与梦想。我练了十年以上,终于能够以自己的意志站在冰上……终于。
  再加上西川来到我所处的滑冰场,也让我变得更加积极。
  在我的滑冰人生当中,总算迎接了初次的充实期。
  西川的双亲曾数次来到神乐坂冰上体育馆,并且也认识我。他们给人的感觉十分亲切,西川本人也与双亲相处得十分融洽。
  「真好,要是我的家人也像那样就好了。」
  「那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而已啦。」
  在我记忆中,我和西川聊到家人的话题也只有三次而已,毕竟表现得太过羡慕的话,容易让人误会,而且也只会让我更加自惭形秽,因此我尽量控制自己少去触及这个话题。
  我相信西川的双亲并非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的人,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有连在外人面前都不懂得做做样子的人。
  从一开始,我就是神乐坂滑冰俱乐部中最被看好的种子选手;我14岁的时候,在全日本锦标赛胜过当时神乐坂的头号高手,成为俱乐部名符其实的第一高手。那是距今两年前的事了;另外,实力超过母亲竞争对手的女儿『小仓』,则又是更久以前的事了。
  我是神乐坂的头号王牌,这件事对曾是花式滑冰选手的母亲来说,虽然只是暂时,但是也足以让母亲的自尊心高涨到满溢的程度。
  我的女儿有优良血统,和你们这些人可不一样--
  为了在每天早上5点半到6点这段时间接送我,而来到滑冰场超过十年以上的母亲,在这个时候带着明显的傲慢态度,终于开始和其他选手的家长们交谈。
  母亲不准我谈恋爱的理由,不用说也知道,因为她怕我谈恋爱会分心,怠惰了钻研滑冰的技巧。所有可能会妨碍花式滑冰进步的东西,全都该排除--这就是母亲的绝对正义。
  ……如果还有其他理由,那就是他也是花式滑冰选手。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然而强迫我练花式滑冰的母亲,却同时也对男子花式滑冰抱有强烈的偏见。
  我的父亲是大学医院的助理教授,也是在不久的将来能够成为教授的有力候补。换句话说,父亲有充分的收入支持我学习滑冰;当然,让自己女儿成为奥运花式滑冰国手的这种任性渴望,若没有父亲的收入,自然是无法实现的,说不定这正是决定我命运的原因。
  我无法对工作第一的父亲抱有任何期待,而他对于自己与那种母亲之间的夫妻关系,似乎看得相当重要,因此鲜少站在我这一边,大概是因为家庭圆满是他能否升为教授的重要指标吧!而且,如果女儿能够成为奥运选手,也能让自己更添光彩。
  即使孤立无援我也无所谓,我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
  至少在当下,我打算珍惜自己和西川之间的友好关系……当然,如果这个恋情最终能有结果,那更是至高无上的幸福。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我太天真了。
  既然找到让自己稍微有点好感的对象,当时就算是绑架他,我也该选择私奔才对。

  * * *

  距离我最后一次和母亲争辩,又过了三天。
  此时学校已经开始放寒假,而今晚是圣诞夜。
  今天我的内心从前往参加晨间练习的路上,便开始期待会有什么美好的发展;虽然今晚是圣诞夜,但是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过去自然是不用提,在近几年的未来内大概也不会有吧,但是……
  我压下内心的兴奋之情,取而代之的是轻快的步伐,我踩着难以克制的轻盈脚步,抵达神乐坂冰上体育馆,却没有看到西川的身影。
  他偶尔会因为身体状况取消早上的练习,不过到了下午,还是会看到他努力在场中练习滑冰的模样。无论感冒、发烧、受伤、疲劳,每天不顾自己身体的状况埋头练习--这样听起来虽然很了不起,然而其实是不符合科学的做法。那只是轻率且不负责任的精神论,只要是生物,让身心保持在适度状态的休养,应该都是不可或缺的。
  虽然无法见到西川让我有些失望,不过,今天迟早都会见到他才对。我按捺着自己雀跃的心情,开始进行往常的练习。

  到了下午的一般开放时间,他仍旧没有现身。
  此时,我在选手专用的训练室里进行重量训练,身体承受着训练器材的负担,也让我浮躁的心情稍稍和缓。我开始认为今天一直到最后,什么都不会发生,也没理由发生任何事,不过,我还是有机会在练习结束后,和他在大厅里说几句话,只要这样就够了。
  但是说不定,西川他已经有了恋人,并且正在和对方约会--
  ……不知何时,我停下了训练的动作。
  自己在这里烦恼也无济于事,总而言之,今天见到他的话,就若无其事地约他看看吧,我在内心下了这样的决心。

  ……夜晚,即使再度进入神乐坂滑冰俱乐部的使用时间,他仍旧没有现身,看来很可能是有恋人了吧。
  沮丧……虽然我打从心底感到失望,不过仍然决定向赤坂教练确认,今天西川他怎么没来?
  而我听到的却是--
  我只听到最表面的事实,就在没问任何理由、过程后直接飞奔出滑冰场。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跷掉练习,但是我心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此事。
  我有生以来,初体体会到的些微甜蜜时光突然宣告结束了,这种难过教我无法忍受。
  西川已经有了恋人,所以跑去约会……
  如果真的是那样,不知有多好。
  元凶--诸恶的根源是谁,我已经很清楚了。

  * * *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告诉他,你配不上我女儿,所以请你放弃吧。」
  「……你说了那种话?」
  我招了计程车直奔家里。我冲进客厅,看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母亲,便立刻追问她,然而--
  「昨天晚上,我亲自到对方家里拜访时说的。」
  看母亲并未特别惊讶的模样,想必女儿此刻的反应早在她的计算之内吧。
  「……你直接……对西川这么说?」
  「没错。」
  「唔!」
  我产生一股动用暴力的冲动,我想把眼前那张悠哉的嘴脸撕碎--
  ……我克制住了,我赌着一口气也要把那股冲动克制住。
  不动用暴力,这是母亲让自己所做的一切得以正当化的最后一条线,我绝对不能越过这条线。
  实际上,此时我变得异常冷静。
  吼叫、激动、愤怒的情绪立刻超越了限度,而在这之后等待着我的,是摆脱伦理及常识的纯粹黑暗,漆黑正逐渐将我吞噬。
  此刻,在我心中的亲情、家族之爱这类的东西,已经一点也不剩地消失殆尽。
  「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
  我把恼人的电视机关掉,将视线对准面露不满的母亲--
  「妈,你有脑袋吗?」
  「--!?」
  ……这下就算是我的母亲,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真的要说的话,我和他根本就不是情侣关系,也没有任何一方向对方告白,现在根本还只是我在一厢情愿的阶段。
  他对我没什么特别感觉的可能性也很高,然而母亲却做出那样愚蠢的行为,简直是不知羞耻的自以为是。
  「你这个孩子……」
  在那从沙发上起身的母亲眼中,不知此时的我是什么模样。
  「你对自己母亲说那是什么话!」
  「你又想过自己说了些什么吗?」
  「我说过那都是为你好,你不懂吗?」
  每次听到这句阵腔滥调,我对母亲的轻蔑便不断膨胀。
  「要是我身边不能有男人的话,你自己先和爸离婚怎么样?」
  母亲突然用双手捂住了嘴,虽然她应该是无意识地做出那种动作,但是已经从女儿口中说出的话,现在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又能怎样?
  「我竟然……我竟然有你这么丢脸的女儿!」
  「难不成,你以为还有比拥有你这种母亲更让人丢脸的事吗?」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那已经被黑暗染遍的内心开始出现裂痕,裂痕逐渐扩大。
  从裂痕当中慢慢露出来的东西……
  「你再给我好好想想,到目前为止,我花了多少钱在你身上--」
  「都不是你自己赚的吧?」
  ……是伤害。
  即使我明知这是丑恶的争辩,却无法收手。
  我感到十分难堪,然而不只是如此而已。一个过去我一直都没发现的自己确实存在着,那是个企图伤害母亲……想刻意让母亲受伤的自己。
  「像你这种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我是否会因为迷恋男人则松懈的老太婆,少跟我说梦话!」
  「响子!」
  「说起来,像你这种打算用自己女儿来掩饰自己失败人生的做法,未免想得太--」

  --这是第一次。
  我的左手立刻做出反应,勉强将其挡在自己脸颊之前,我挡下了母亲第一次朝我挥来的右手。
  「这下子……」
  我从母亲上方睥睨着她--冷笑着开口说道:
  「你再也不能说自己从未对女儿动过手了。」

  * * *

  愤怒、羞耻、悲伤,混杂在我心中。
  百分之两百是母亲的错,这件事不可能会有人怪罪到我身上。
  但是,我还是想见他一面,见面之后,我要向他道歉,要我下跪也可以。总而言之,如果就这样--

  我把事情告诉赤坂教练,从教练那里得知地址之后,便搭计程车前往他的住所。此刻的时间已过了晚上10点。我坐在车内看见有水滴落在车窗上,没想到竟然下起了气象预报中没有提到了阵雨,为什么偏偏要挑在这种时机呢?
  我下了计程车,在雨天的夜晚靠着住家灯光与路旁街灯行走于路上,身上只穿着衬衫及长裤。我跑出家门时连大衣也没穿,仔细想想,我的大衣根本就还放在滑冰场;贴着身子的浅棕色衬衫早已变了颜色,透过雨水做为媒介,让我的肌肤直接感受到冷咧的空气。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悲惨,虽然我很想放声大哭,但是就连这点小事我都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我很快就找到了西川的家,那是一间宽敞的独栋房舍。
  我全身湿透,连伞也没撑地就靠在对讲机前,而同撑一把伞、正巧路过的情侣,则将此当成了即时的话题。虽然多半会让别人产生误会,但是相信他们的想像,怎么样都比真相好多了。
  幸运的是,接听的是西川本人而不是他的双亲,也许是因为看见了我的模样,他立刻拿了把伞来到门口。
  虽然对方请我先进屋内,但是我硬着脾气坚持站在原地,我在西川为我撑起的伞下,说出一切经过并不断道歉。
  就算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也好,我始终没哭……直到我意外地听见他向我道歉时。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道歉!?」
  「因为,让你为了这件事特地跑来我家……」
  说起来,我原本就全身湿透,虽然这样可以掩饰我的泪水,然而一旦开始啜泣便立刻穿帮了。
  「其实,这正好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我打算放弃滑冰了。」
  --我感觉自己的腹部仿佛被利刃刺穿一般。
  「最近我父亲公司的状况不是很好,其实倒也不是那么急迫,只是我继续练下去也只会造成家人经济上的负担而已,况且……」
  我停止啜泣,光是张着嘴、看着他的脸。
  「我没什么天分,不管再怎么练都练不好的。」
  「才没……」
  我努力挤出这几个字,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没有资格对他说什么,即使我有数不清的话想对他说,然而我却--
  「所以,这件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这句话……他这句体谅我的话,不知让我有多么难过。
  如果我母亲没有做出那么无耻的行为,至少他应该还能靠自己的意志、靠自己的希望继续滑冰才对,这个责任实在太大了。
  但是,为什么我会想坦白自己的心意呢?
  也许是因为赎罪的意识吧,因为我希望他明白我是认真的。
  「那个……我想……」
  「你不用在意。」
  「咦?」
  我明明下了相当的决心才决定开口,却就这样打住了。我永远都不不知道,如果他没有临时插话,我是否能够将话说到最后,而且--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就连他这句话,我也始终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西川俊之后就此从神乐坂冰上体育馆消失。
  另外,从此之后的一段时间,我都一定会设法取得各种不同规模国内大会参加名册,不过,我再也没有看到他的名字了。

  * * *

  我的一切都混乱了,我甚至开始想将滑冰、将这十三年来的一切全部抛弃。
  我以意想不到的形式经历失恋,不、那只是个连失恋都谈不上的结束。
  虽然距离年初的全日本锦标赛只剩十几天的时间,但是我连日来都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是我第一次因为身体状况或受伤之外的理由停止练习,我甚至有这辈子再也不会滑冰的觉悟。
  而让那样的我回到冰面的,是时间的煎熬以及赌气的心态……
  另外,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撕裂的心中,还留有唯一一个既未消失、也未曾变淡的东西。
  沉淀在我冰冷、顽固的心底,那激动的残渣--那个东西已经转变为复仇心。
  我要亲手赢得奥运的参赛资格,并且用此来否定母亲的一切。
  我的功劳全部归我,像我母亲那种人,休想分到任何一点名誉或喜悦。

  1991年一月初的全日本锦标赛。
  兼具世界锦标赛代表评选性质的这一场赛事,我竟然错失了被认为几乎是十拿九稳可以取得的代表资格。
  除了赛前的调整不足外,由于连日来躺在房间内都没有进食的缘故,导致我的体重骤降。我带着与最佳状态相去甚远的身体参加比赛,让许多相关人员及支持者大失所望,我的表现差劲透顶,这或许是自作自受的最佳典范。
  确定失去代表资格的当晚,我彻夜未眠。
  我整晚都在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
  唯一确定的是,这个家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我想尽快前往别的环境。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Ⅴ 床边的忧郁蓝调(至藤响子--三级)


  获得2002年冬季奥运参赛权--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人正位在我当时的主场--纽约州宁静湖,我那时候正在寄宿家庭里享用早餐。

  这个过去曾两次举办冬季奥运的城市,从1999年春季之后,便成为我的主场所在。
  新教练是波妮·雷尼奥。
  她是花式滑冰中罕见的黑人女性,并且也拥有相当的知名度,因为愚蠢至极的原因离开赤坂教练、离开祖国的我,最后被波妮教练收留;虽然由波妮的妹妹管理之寄宿处已经住了几名学生,她仍旧让我加入那些人当中,展开我全新的生活。
  隔年,我如愿站上世界锦标赛的舞台,连同我资深组经历第二年的去年在内,已经是连续出场,并且都留下了不错的成绩。至藤响子的名字,开始象征世界上几个屈指可数、为人所知的滑冰选手了。
  而今年,就在我迎接19岁的2002年,正是我期待已久的奥运年。
  今年日本拥有两个代表名额,当时的我已超越安友毬,实力、名声皆以日本王牌之姿君临日本滑冰界,我被选为代表已是众所公认、无庸置疑的事实,接着--
  从赛季开始便维持绝佳状态的我,立刻就成为内定选手。
  虽然我心中还没什么真实感,但是总而言之,我前往奥运--前往梦想舞台的出场资格已经确定了。

  * * *

  波妮的特点在于实行彻底的平等主义,无论学生的优劣或受期待的价值多寡,她教学时都会花费同样的功夫与时间。
  虽然乍看之下是相当完美的制度,但是对这种做法的反应仍是因人而异,朵拉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由于她是个表现优秀、将来备受瞩目的选手,因此对于教练对待自己与其他选手无异的做法感到焦虑;在压力的累积之下,她最终选择离开。
  在波妮的学生当中,拥有最高水准表现的我,则认为这个环境让我本身十分舒适。在这里无须费心争取教练的关心,虽然每个人接受指导的时间有限,但是教练的指导也十分能掌握重点。
  最重要的是,这个滑冰团体拥有相当充分的滑冰场使用时间,有很多时间让选手播放音乐、练习自己的表演内容;这种环境在日本是十分罕见的。
  而每周一日的休息也是我过去从未有过的经验,因为就算是不影响练习的休息,母亲也不允许我这么做。
  此时,也是我首次拥有会让我感到愉快的练习经验。虽然在神乐坂的时候也多少有过愉快的经验,然而追根究底,原因总是出在我母亲身上,被强迫--或许是出于这样的意识深植在心底,要当时的我发自内心感到高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现在正置身在没有母亲监视、没有母亲干扰的地方,我能以自己的意志学习自己想要的滑冰。
  当然,身为世界级的花式滑冰选手,练习绝对谈不上轻松,但是我却深深感受到有生以来初次体验到的充实感,我感受到自由,还有人生的乐趣。
  只是--
  不可思议的是,即使我身边有许多条件不错的异性,我仍旧一直与恋爱无缘。
  或许只有这点仍摆脱不了那件事的阴影。

  * * *

  我已经获得奥运参赛资格,因而放弃参加一月的全日本锦标赛,全力为奥运做好准备。
  之后,终于到了二月--
  运动与和平的庆典,舞台就在盐湖城。虽然同样在美国境内,但是距离宁静湖却相当遥远;自从我来到美国之后,这种感觉有时会让我感到些许的不知所措。
  可是,肩负日本选手团掌旗手重任的我,却在即将飞往日本之前身体突然出了状况;由于我原本是在健康管理方面相当严谨的人,因此我和身旁的人都不认为这是生病,大家都觉得或许是因为奥运的压力使然。
  但是之后,我竟然开始感到恶心、发烧、四肢无力、头痛。
  最后是呕吐……
  我暂缓返回日本的计划,前往医院接受诊察。
  诊断的结果是--A型肝炎。
  当时我所知道的也只有病名而已。
  会带来什么影响?多久能够治好?
  面对我的提问,医生开始细心为我说明。
  ……而我所追求的梦想,也随着医生的说明逐渐瓦解。

  我将掌旗手的资格拱手让人。
  但是,我仅将其视为暂时的处置,在我强烈的要求之下,主治医师及波妮承诺帮我向日本奥运委员会隐瞒我得到A型肝炎的事实。
  即使我当时的症状非得住院,我仍然不愿放弃,我选择相信奇迹。
  在这世界上,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3岁小孩被迫度过如地狱般的日子,我希望自己多少能获得一些补偿;同时这也是四年前、当时15岁的我第一次自己主动设定的明确目标。
  一切都是为了奥运--
  结果,我只能躺在医院病床上,透过电视观看开幕典礼。我就这样看着取代我任务的选手高举着日本国旗进场,我无法克制自己不产生这样的想法--原本在那里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虽然我居住的是一间高规格的单人病房,但是由于无须进行手术,因此费用几乎都是住房费。对靠大会奖金及冰上表演赚钱的我来说,这些花费不成任何问题。
  据说,我得的病通常要花上一到两个月的时间才能痊愈,但是我当然无法等那么久。
  女子单人开赛的日程是在奥运的最后阶段,我在那之前一定要设法--

  * * *

  开幕典礼隔天。
  「嗨!响子。」
  「波妮……」
  这完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访客。
  在她的学生当中,参加奥运的选手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名代表德国的男子单人选手,以及一对代表法国的冰舞搭档,因此她现在应该是在盐湖城照顾他们才对。
  「因为一开始是双人项目,所以我就抽空过来了。」
  波妮将探病用的哈密瓜放在床头,并看着我说道。
  「状况怎么样?」
  「……很不舒服。」
  我老实回答。
  因为黄疸--由于肝功能衰退,导致肤色泛黄的症状,如果只是肤色也就算了,但是连双眼都发黄,实在教人难以忍受。
  「可是,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听我这么一说,波妮皱起了眉头。
  「不放弃什么?」
  「距离女子单人开赛还有10天,只要状况能稍微好转一点……」
  「你打算带着枯黄的脸上场吗?」
  「我可以用化妆掩饰。」
  「那眼睛怎么办?」
  「只要让眼睛充血,应该就能--」
  「--响子。」
  听到波妮强行打断我说的话,让我产生不好的预感……
  「你听我说,我已经向日本的奥运委员会说过了。」
  「……说什么?」
  「说你生病的事。」
  我的情绪瞬间飙涨,放声对着眼前的波妮怒吼。
  ……我原本想这么做,然而别说是大叫了,我连像样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或许是持续不退的高烧让我的身心都变得相当衰弱。
  --你少自作主张!我对奥运有多么期待,你能够明白吗!?
  我原本想说这些话,不过仔细想想,我真是无可救药的自以为是。
  例如朵拉,她对奥运的执着恐怕就和我一样,甚至是在我之上--
  而波妮却用她的笑容包容我此时尖锐的想法。
  「你也知道自己是在逞强吧?」
  「……嗯,大概吧。」
  我放松力气,任凭身体随生理状况及重力摆布;我视线的正上方是天花板,还有早已看腻的褐色吊扇。
  我简直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那是我小时候绝不会被允许的身分。
  看来我也变嚣张了。
  「说不定,其实我也不清楚。」
  「真是那样的话可不得了呢,要我帮你削水果吗?」
  「不用了。」
  我看了一眼床头的水果篮,里面堆满了许多探病用的水果。
  「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自己挑喜欢的吃吧。」
  「不行,你得自己把这些全吃掉。」
  「我真的没有食欲。」
  其实我在住院之后,因为相信奇迹,于是不顾身体的拒绝信号,硬逼自己吃下许多东西,但是那种奋斗终究只会得到与呕吐量成正比的空虚。
  ……现在我已经告别做那种傻事的时候了。
  「我空出的名额……」
  「嗯,好像要由候补选手代替你出场。」
  「说得也是。」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用自暴自弃的口吻回应。
  但是,我同时也开始思考,我到底是从哪里感染的?
  由于这种病有潜伏期,因此不会是在发病前后得到的。我寄宿的房子是波妮的妹妹所有,她家里有四个年幼的孩子,全部都很调皮,成天浑身烂泥……
  我闭上眼睛,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
  「现在你就好好休息吧,你还是有希望参加世界锦标赛的。」
  我用埋在枕头里的脑袋稍稍点了几下。
  然而,这微小的动作却意外地刺激了我的泪腺。
  「对了,我帮你买来一些打发时间的杂志,就是这些,不过都是些普通的流行杂志--」
  「好不甘心……」
  我闭上眼睛阻止眼泪流出,取而代之的是--
  「我好不甘心。」
  我开口说道,或者该说,是这句话自动从我口中跑出来的。
  我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开口,我明白刚才那句话已经表达了一切。
  短暂的沉默--虽然我没有回望对方,但是我能感受到波妮的视线。
  「现在的你或许还无法想像,但是奥运是不会跑掉的,奥运每四年举办一次,一定还会再来的。」
  吊扇在挑高的天花板下慢慢转动着,虽然我因为发烧使得眼中的景物看来略显模糊,但是我视线的焦点始终放在吊扇的中心。
  「响子,有一点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将来还会持续进步,奥运不过是你在路上一个中断点而已。」
  我就是要经过那个中继点,才能首次让自己的意志转换成具体的结果,如果不能站上那个舞台,那我这四年来的一切……不、是我到目前为止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对我来说,花式滑冰是母亲强迫我走上的轨道,而母亲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在那轨道之上,名为奥运的最高峰;但是,现在我自己对奥运的渴求,更在我母亲之上。
  我在强制之下不甘愿地学习滑冰,我从未感到快乐,能让我这样的人生拥有意义、让我感受到存在意义的东西……
  --除了奥运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如果我不能在奥运出赛,就无法继续前进。
  我并不想说奥运之于其他人都没有之于我来得重要;但是,奥运对我的意义终究是与一般人不同。
  即使如此……
  波妮说的话仍多少让我有些释怀。

  当波妮离开病房不到10分钟,护士便走进我的病房。
  「至藤小姐,您的母亲来电找您。」
  由于我关掉了手机电源,所以母亲除了直接打给医院,也没有其他和我通话的手段。
  「对不起,我不接。」
  「那么,我就说您正在休息……」
  「不,请您照实告诉她,告诉她我可以接电话,但我就是不想和她说话。」
  护士略带不悦的表情离开病房后,我便翻过身,这是我在波妮来探病之前都一直克制的举动。
  怎么会在这个时期得到肝炎……我脑中浮现出母亲如此失望的表情。
  我女儿要参加奥运--她之前说不定曾到处这样炫耀。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可真是愉快。
  现在这种想像是我唯一的慰藉。

  * * *

  结果,我也被迫缺席一个月后的世界锦标赛。
  虽然我和奥运时相比,状况多少有好转,但是由于食欲不振导致体重下降,发烧及头痛的症状也尚未痊愈;身体的倦怠感让我连走路都觉得难过,一个无法完成两圈跳、不到30秒就没力的选手,勉强上场也无济于事;听说以A型肝炎的症状来说,我的发病期算比较长的。
  我从四年前就打从心底期待的奥运季终盘,就在病床上度过。

  还有四年--
  在我眼中,这是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Ⅵ 神选之人(多敏妮克·米勒--二级)


  如果没有那次邂逅的话--所谓的人生,就是由这样的偶然构成。
  告诉我这件事的人,多半不是牧师;虽然我是虔诚的基督徒,但是会让我印象深刻的句子,却大多是在教会之外的地方听到的。
  实际上,如果没有那次邂逅,我可能永远都无法从无聊与封闭当中脱身吧。当时年纪只有10岁的我便已经明白这个事实,虽然距离现在也只是约一年前左右的事,但是我明白这件事改变了我的人生。
  沙托勒·葛罗夫。
  她在1998年冬季奥运花式滑冰女子单人项目中赢得铜牌,之后便转为职业选手,在兼顾以冰上表演为主的各项活动时,也热心投入栽培选手的工作。
  自从我在电视上看见她在空中优雅飘动的卷翘马尾身影,从此便永生难忘。

  对我来说,这是不折不扣的超级惊喜。
  我听说自己崇拜的沙托勒,为了发掘有丰富潜力的孩子要举办公开甄选;而且,如果成为她特别欣赏的孩子,她还会全额负担学习滑冰的费用--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就如同字面形容的一样,高兴得跳了起来。

  * * *

  也许这么做会有人说我忘恩负义吧。
  回想我学习滑冰的过程,波妮·雷尼奥可说是我的大恩人,如果不是这位黑人女性教练收留了我,我肯定不会置身在如此幸福的现实当中;但是,对波妮教育方针不满的人其实不只我一个,因为也有其他选手为了相同的原因而离开这里。
  另外,还有费用的问题;虽然这只需将来成功时再偿还,但是如果能够被沙托勒视为优待生,那就完全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了。其实我到波妮旗下之后,所积欠的费用还不到五万美元,像我这样拥有天分的人,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也能轻松偿还才对。
  沙托勒举办公开甄选的地点就在宁静湖,和我平时进行练习的滑冰场相隔仅有开车约30分钟的距离,从这里立刻就能抵达。
  但是为求谨慎,我还是决定找人商量,商量的对象是我的好友,来自日本的至藤响子。

  「嗯~~如果你感到不满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留下来。」
  「不满……算是吧。」
  我们身在练习场建筑物外的一片草皮上,我们在草皮上吃着简单的餐点,同时也对响子坦白我心中的想法。
  她在今年春天来到美国,来到宁静湖这里,是一个相当漂亮、温柔且容易亲近的人。虽然一开始她还无法流利地使用英语,但是经过数个月的现在,她在日常会话方面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有天分的人会有更多时间进行练习,教练也会花更多心思来指导,我觉得现在这样下去,我是不会进步的。」
  当时还是孩子的我已经多少能掌握自己的个性了;我不算相当合群的人,在性格上和我不合的人也相当我。
  这样的我却和响子特别谈得来,我什么都能对她说,她也都会用心倾听。在我年幼的心中已经可以明白,这都有是因为她拥有极高的包容力,她真的是一个十分珍贵的朋友。
  「教练不也都有给你相当正确的建议吗?」
  「可是,她每次都在我希望多注意我一些的时候,干脆地到其他人那里……」
  当响子来到波妮身边时,便已经拥有单人选手当中最为优异的水准,她高超的技术、精湛的表演,对当时10岁的我来说,也是令我崇拜的对象。
  同时,她的英语也有部分是我教她的。
  「我明白你很崇拜沙托勒,但她是否也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教练,这可还很难说喔。」
  「嗯,所以我才打算去确认看看。」
  「这样啊……」
  这个时候,或许我们正抱有相同的感情,如果我的才能获得沙托勒肯定、转到其他滑冰场,那么我就会和响子分隔两地;虽然想到这点就会让我感到寂寞,但是……我的决心已无可动摇。

  * * *

  我搭了30分钟的计程车--和过往的那时相比,这简直不算什么。
  我从波妮的妹妹家中独自搭计程车来到这里,来到这座椭圆形冰上体育馆。不需搭便车就能抵达目的地,实在让人感到庆幸,但是自从无须为计程车费烦恼之后,我反而会对那场刺激的冒险怀念不已。
  冰上体育馆里面通常一边是花式滑冰,一边在进行冰上曲棍球;也可能是一半在举行比赛,另外一半则是开放给一般民众使用;内部拥有两座滑冰场的椭圆形冰上体育馆,在这方面的分配就十分方便,而且在较大的主滑冰场那里,甚至还准备了相当数量的观众席。
  沙托勒·葛罗夫在今天举办的甄选当然是在主滑冰场进行,观众席上坐满了孩子们的家属,气氛相当热络。
  参加甄选的选手总数超过30人,虽然这次甄选的对象是少年组以下的选手,但是放眼望去,也能看见已经在其他教练旗下学习滑冰没多久的年幼孩童,仍然特地来参加--这样的人似乎不多,这是当然的。
  甄选一开始,起初是观众席上响起掌声,紧接着滑冰场中响起了欢呼,这都是因为沙托勒·葛罗夫现身的缘故。
  看见她脸上优雅的笑容,以及和去年奥运时没有两样的卷翘金色马尾,我的心脏便怦然作响。
  当我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比其他孩子们多往前站了一步……我也因此和沙托勒四目相对--
  我连忙退回人群当中,低头用手按住胸口,我的心跳瞬间又加快了不少。
  「我相当高兴,今天能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
  一听见期待已久的声音,我便再度抬起头。
  现在在对方眼中,我应该只是和其他孩子站成一排,但是……
  --我是多敏妮克·米勒,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在你的启蒙下开始滑冰的,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当我在心中这么说着时,便看见沙托勒对我露出微笑……我是这么认为的。
  负责甄选的人是沙托勒与其他3名甄选人员,共计4人。
  我们在事前被告知,虽然沙托勒愿意自己负担训练费用,选出想要栽培的孩子,但是如果其中没有让人满意的对象,仍有可能出现全部不合格的状况。
  参加者首先自己挑选要分在初学组或经验组;甄选会是以两组各占一半的方式进行。初学组首先是从前滑及倒滑的滑冰动作开始,接下来则是简单的跳跃、旋转、飞燕式滑法等动作,每人在自己能办到的范围内一一展现自己的实力。
  我选择经验组那一边,依照甄选人员的口令完成交叉滑行、转身、跳跃等动作。虽然我在艾克索跳方面还不稳定,但是也已经拥有实行所有两圈跳跃的功力。我看见甄选人之一正频繁地在手中记事本上做纪录,这让我不禁好奇自己获得多少分数。
  起初都在观察初学组的沙托勒,在一段时间之后,便以优雅的滑冰动作来到这边,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的我,立刻毫不犹豫地展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毕尔曼旋转,虽然甄选人员并未下达旋转的指示,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让沙托勒看见我的实力。
  不久--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是叫做……」
  被沙托勒询问的甄选人员开始翻起资料,这是在我预料之中的发展,听见这段对话的我,立刻主动滑到她的面前。
  「我叫多敏妮克·米勒。」
  我对这一瞬间不知抱持着多少期待。
  啊、你就是当时那个女孩!?
  「很高兴认识你,多敏妮克。」
  ……和我想像的不同。
  一时的失望虽然十分强烈,但是毕竟和以前相比,我的发型和穿着都不一样,身高也长高了不少,可能她再过一会儿会想起来也说不定。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滑冰的?」
  「大约一年前左右。」
  「才一年就有这种程度?真是厉害。」
  虽然不是最好的剧本,但是被沙托勒肯定的喜悦仍让我不禁露出笑容。
  「你的教练是哪位?」
  「是波妮·雷尼奥。」
  「是波妮的……」
  对方看来难掩惊讶,因为沙托勒自己在一年之前也还在接受波妮的指导。
  「那么,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我想换个新环境,我有得到波妮的允许。」
  沙托勒点了点头,之后便对我露出温暖的微笑。
  「你回去继续进行甄选吧。」
  「好的!」
  我兴奋地滑动身躯,回到分组当中。
  能在沙托勒面前滑冰的喜悦,加上我又是所有参加者当中表现最杰出的一个,让我满脸得意。虽然我明白比起目前的实力,天分及未来性才是甄选的重点,但是努力成为第一自然不会有错;更何况,我开始学滑冰才一年多一点的时间,短期的突飞猛进也是天分的指标之一。
  「沙托勒,麻烦你来一下。」
  「有什么事吗?」
  「在隔壁滑冰场上有个很厉害的孩子。」
  场上只留下这段对话,沙托勒便从这里离开。
  剩下一位甄选人员,仍持续在对我们进行评鉴,并且不时地动笔在记事本上做纪录。身为甄选会的参加者,我当然也非得继续强调自己的实力不可。
  但是,我却毫不犹豫地离开冰面,把冰刃收到刃架上。
  「有什么问题吗?」
  「我去那边看一下。」
  面对沙托勒旗下的甄选人员,我竟毫不犹豫地实话实说。
  隔壁有个很厉害的孩子……过去从来没有如此令我在意的存在。

  * * *

  那是个东洋人,应该和响子一样都是日本人。
  她穿着T恤搭配运动裤的轻便服装,头发绑成两条马尾,年纪似乎比我略轻一点。
  ……至少,她的实力胜过现在的我。
  在我眼前,她完成了三圈托路普跳连接两圈跳的组合跳。她的跳跃拥有高度,落地后流畅性也好;年纪比我小,还能完成三圈跳的女孩并不算多,更不用说是组合跳了。
  但是,为什么这女孩会在这边的滑冰场呢?她置身在开放给一般访客的滑冰场内,穿梭于普通地在冰上滑行、走动及摔跤的顾客之间,进行自己的滑行、跳跃和旋转。
  是因为她的实力特别优异,所以有另外的组别让她参加甄选吗?可是,从之前沙托勒跟甄选人员的对话来看,又不像是那样。
  「不好意思,那位女孩是这里的学生吗?」
  「你说她吗?没印象呢。」
  我询问场地管理人员,结果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于是,我在不被沙托勒他们察觉的情况下,绕到他们身后,悄悄接近到能听见他们对话的距离。
  不知那人是否知道奥运奖牌得主正看着自己,她开始施展轻巧的连接步。那是冰刃动作迅速又俐落的直线连接步,一般顾客们发现了场中有个不得了的冰上小将后,也纷纷立在原地并献上掌声,而且--
  「你说得没错!那女孩真是太厉害了。」
  沙托勒兴奋的侧脸跟刚才看着我时的热度截然不同。
  「我就说吧!?」
  「这可是个大发现呢!」
  --我的心中顿时冒出了火花。

  * * *

  事先回到甄选会场的我,看准沙托勒回来的时机,加快自己脚下的节奏,我施展了一边串的跳跃、旋转、连接步以及飞燕式滑法。
  我只花了一年又多一点的时间就达到这个水准,那个东洋少女肯定是练得更久,如果练习时间一样,当然是我比较优秀,沙托勒一定也明白这件事。
  而且,就算是现在--
  甄选时间虽然已经结束,不过还不会就这样发表结果;经验组的每个人都还有一次机会,展现自己最拿手的跳跃。
  轮到我了,这次跳跃恐怕是我推荐自己的最后机会。
  我充分利用滑冰场半边的空间加速,刻意挑战自己尚未尝试过的高难度技巧,也就是三圈跳,三圈托路普跳。虽然我在练习时从未成功,但是如果是在这里……
  在沙托勒面前,或许会发生奇迹--
  我靠着自己和围墙的距离计算时机,从前滑的加速连接半转,将重心移到右脚外刃之后,靠着左脚前齿补助,起跳!
  成功了--我在空中如此确信。
  在我落地的瞬间后,我感觉自己的腰部接触冰面,由于我身处墙边,因此我随后以摔倒的姿势猛烈撞上围墙。
  「好!甄选到此结束!各位辛苦了!」

  ……滑冰场中,响起沙托勒如此宣告的声音,甄选结束了。
  沙托勒肯定看见了我的挑战。
  我挑战自己从未成功的跳跃,也出现了合理的结果,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地不甘心呢?
  我和其他人一样并排在滑冰场的围墙前。
  「我很感谢各位,今天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并且努力展现出自己的实力,真的很谢谢你们。」
  我之前是那么期待听见沙托勒说话,但是现在我却心不在焉。
  在结束前的最后那个摔跤让我非常遗憾;如果那时成功--我不断地在想这件事。
  因此也让我的心意更加强烈,选我--我诚心诚意地祈求着,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冷静。
  此时的沙托勒,正一一向孩子们的亲属及在旁参观的群众道谢,随后场内外都响起热烈的掌声,我也礼貌性地跟着鼓掌。
  「今天,我找到了想收为自己学生的人。」
  听到这句话,周围立刻产生骚动,大家面面相觑,许多孩子们口中不禁发出会是什么人的疑问,并都抱着相同的期待,难不成--
  「小妹妹,如果方便的话,你愿意到我这里来吗?」

  瞬间--我认为她在对我说话,我脸上充满喜悦……
  如果沙托勒视线的焦点再靠近一点,换句话说,如果她真正说话的对象位置和我重叠的话,我肯定会做出让自己永生难忘的丢脸行动。
  我顺着越过我肩头的视线望去--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对马尾上。
  那个东洋少女正站在围墙外,沙托勒似乎是要邀请她进入这片滑冰场中。
  「我可以让你成为奥运金牌选手喔。」
  铜牌得主的邀约让全场瞬间产生一阵骚动。
  ……除了那位少女之外。看她的模样似乎听不懂英语,此时陪在她身边的中年妇人正在帮她翻译刚才沙托勒说了什么,那位妇人也是东洋人。
  「她说很感谢您的邀请,但是很抱歉,她无法接受您的提议。」
  ……听见妇人的英文转述,现场的骚动转变成惊愕。
  「她说,自己身边已经有一位最好的教练了。」
  我无法相信,我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少女竟然拒绝沙托勒的邀请。
  在我看来,那甚至是一种罪。
  其他人……尤其是我,是多么地--
  「是吗?真是遗憾。」
  沙托勒明显地表现出失望。
  双马尾女孩和那位妇人很快就从这里离开了,不知他们是否有察觉到沙托勒的反应。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孩子,她肯定是个有机会摘下金牌的天才,真是太遗憾了。」
  实在无法放弃--沙托勒脸上透露出这样的讯息。
  「那女孩叫什么来着?」
  「我记得是泰瑞沙……合查,还是……」
  「虽然或许会被人家认为我们死缠烂打,不过还是再试着跟她联络看看吧。」
  沙托勒这么跟甄选人员说完之后,便将视线拉回大家身上。
  「各位,请你们在这边稍等一下。」

  * * *

  事后我才得知。
  那名绑着双马尾的少女--樱野鹤纱,她当时只是凑巧来到自己教练在宁静湖的朋友家中渡假兼避暑而已。因为附近就有滑冰场,并且又正逢对外营业时间,所以她才会在那里滑冰;而就因为她在那里滑冰,才让沙托勒对她念念不忘。
  听说她完全不知道当时在进行甄选。
  ……数年后,那个可恨的日本贱货被众人视为我的竞争对手。
  那家伙大概连做梦都想不到,我们早在五年前的世界青年组锦标赛产生激烈碰撞之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另外,沙托勒被那个贱货拒绝之后,各挑选了一名男孩跟一名女孩进入自己门下,但是他们并未被视为优待生,费用也都个别由家长负担。
  我觉得自己也很可能受到邀约,但是那已经仅止于想像了。
  因为当沙托勒去找那个贱货的时候,我也掉头离开了甄选会场。

  * * *

  当我前去参加甄选的时候,我便下定决心要离开波妮身边。
  虽然我一时之间失去归属,但是波妮·雷尼奥之所以有对学生到最后一刻都照顾有加的评价,确实并非浪得虚名。
  「麦特·杰克普斯?他可是位名教练呢。」
  「是吗?」
  响子和我靠在练习场的墙边交谈着。波妮帮我介绍了新教练,用来代替对我的饯别,而且,她还愿意特别为我负担部分费用。
  「他曾经栽培出女子世界冠军,作风应该也会符合你的个性吧。」
  「那就好。」
  虽然他是美国籍的教练,但是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交杂期待与不安的想法让我叹了一口气。
  「对了,朵拉,你刚才说的那件事,那女孩真的是日本人吗?」
  「好像是,听说是叫鹤纱·樱野。」
  虽然我并没有想记住这个名字的意思,但是这个名字却已经深深刻划在我的记忆当中;她的长相,还有动作也……
  我承认她有天分,但是,我却无法对她抱持任何正面的印象。
  「似乎挺棘手的呢,我也得留意才行。」
  「用不着担心啦,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我居住近一年半的宁静湖。
  这是一座很棒的城市,我很喜欢这里。
  我下一个住处则是新教练麦特·杰克普斯本人的家,地点是在东岸的纽约。虽然从地图上来看,就在下方不远处,然而却也不是能轻易往返的距离。
  「到时会很寂寞吧……」
  「朵拉,你是怎么了?我们还是随时都能见面的,不是吗?而且总有一天,我们还有机会在比赛场上一较高下呢。」
  响子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上。
  我在高兴的同时,也感到些许惊讶。
  和我们美国人相比,响子平常面对所有事都只用言语表达,不知是因为响子的个性,还是因为文化的差异。
  「如果那天真的到来,我可不会放水喔,朵拉。」
  「我也是。」
  提到这个差异性,还有一个更耐人寻味的现实。
  开始滑冰的经过、家庭环境、目前所走过的道路等等……
  这些我们都彻底相反,彻底到会让彼此失笑的程度。
  --这或许就是让我们彼此能有共鸣的原因吧--
  响子曾这么说过,虽然我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我却把这句话记得很清楚。
  在这么多差异当中,我们有个堪称唯一的共通点,我们发现愿望的过程虽然截然不同,但是以结果来说,我们都寻求着相同的目标。
  「盐湖城奥运肯定是响子的天下,你要赢得优胜,然后变成职业选手喔。」
  「优胜……职业选手?」
  「因为,响子要是继续待在业余圈子里,我不就永远都拿不到冠军了吗?」
  「拜托,你把我当老太婆啦?」
  这次,她用温暖的手拨乱了我的头发。
  大概得等到下一次,也就是七年后的2006年冬季奥运,我才能出场吧。
  那个时候,响子也才23岁。

  「响子,如果有天我们能够一起参加奥运,那一定很棒。」
  「是啊--」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Ⅶ 悲剧女王(至藤响子--四级)


  有一天,我们要一起参加奥运--
  我没能实现这份朵拉与我共同抱有的热切想法。
  而且,我输给了她最敌视的16岁少女。

  而这严苛的状况,从冬季都灵奥运的前一年,也就是在2005年世界锦赛即将开始之前,我的恶运就开始了。
  在这场大会中,日本预定派出的女子单人选手有我和另外一人,滑冰新锐--樱野鹤纱。对日本的滑冰联盟来说,最优先考虑的就是在这场大会中,为明年都灵奥运争取到三个参赛名额,而只要我们两人都在这场大会中拿出应有的实力,这个希望自然就能如愿。至藤响子此时已是全世界评审都认识的冰上名将,以2004年大会第六名的成绩为首,过去四次在世界锦标赛中出战,都曾拿下前十名的成绩;而另一位樱野鹤纱,则是2004年世界青年组锦标赛的铜牌得主,同时也是进步显著的年轻新秀。
  如果是这两人,一定能争取到三个名额--大家都认为有极高的可能性。
  但是,命运偏偏在这时背叛了我。
  ……到了这种地步,我甚至不知道是否真能仅用一句『命运』来形容了。

  事情是从我来到赛事举办地点后,右脚被诊断出发现龟裂骨折时开始。
  虽然确实十分疼痛,但是只要注射止痛针,也不至于到不能滑的程度。我打算不顾伤势上场,这是为了日本,也是为了自己;至少也要维持两个名额,为了达到这个最低要求,我非上场不可;我心中抱着这样的使命感。
  虽然医生和波妮教练都劝我放弃,可是我完全不顾他们的反对。我在练习时极力避免跳跃,只练习简单的滑冰动作及旋转,尽量减轻脚的负担;但是在预赛前夕,我在练习两圈跳跃落地时,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于是再度接受医生诊断,因而得知受伤部位恶化的消息。
  旁人半强制性地要求我缺席,我在苦思之后,最后也只好同意。毕竟以我当时的状态,别说前十名,就连通过预赛和短曲都有问题;这也是我判断自己会拖垮成绩,甚至可能导致日本名额减少才做出的决定。
  就这样,原本几乎带着观光心情同行的候补选手,突然要代替我递补上场;然而,在开赛前夕才被告知情况的候补选手,根本连整理心情的时间都没有,于是候补选手只得在完全未进入状况的情势下出场,然后在预赛就遭到淘汰。
  我对此感到自责,我自责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同时,樱野鹤纱则肩负了强烈的期待,她虽然年仅15岁,但是在实力方面拥有相当的水准,她在预赛时的表现也让人十分值得信赖,不过--
  她却在压力最大的短曲项目中两度摔跤;此时我沮丧的心情,也许不下于场上的当事人吧,此时想要维持两个名额,几乎已经是绝望了。

  奥运的代表名额只剩一席,如果有两个名额,压力也许会减弱许多吧。我必须全力争取,为了仅剩一席的代表资格,我得和天分胜过自己的对手--
  2005~~2006年的奥运季节。
  从赛季开始,我紧张的情绪便超乎想像。我待在远离日本的宁静湖,持续过着难以入睡、食不下咽的日子;由于身为得到特别节制饮食的花式滑冰选手,因此多少可以将这种状态安上心理性节食的名目,但是减掉超过必须限度的体重,可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波妮注意到我这副模样,相当为我担心;寄居的波妮妹妹一家,也经常带我到山上或湖畔散心。在接受旁人协助及鼓励的大力帮助下,我得以获得长足的进步,一切都是为了迎接非胜即败的战斗。
  ……另外,在这段时期,我也与两年前开始交往的恋人订婚,他是我心灵的支柱。

  在大比赛时会怯场--这是樱野鹤纱当时的弱点。
  赛季开始,和我同样参加两场大奖赛系列赛事的她,两场比赛都在短曲项目中犯下严重的失误。
  瞧见自取灭亡的竞争对手,我决定采取保守策略,不采用冒险的跳跃,减缓整体的滑冰速度,极力消除失误……就结果来说,这或许就是我失败的原因。
  消极的作风是无法对世界顶尖好手构成威胁的。
  在我被如此批评的同时,樱野鹤纱则展现出放手一搏的表现,结果导致代表评选得延至年初的全日本锦标赛才能做出决定。不过,各方的事前预测都认为我较有希望。
  ……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感到压力的状况了。
  对于这场拖延到最终回合的代表争夺战,大众的关切持续升温,最主要的原因是樱野鹤纱桀骜不逊的言行。虽然我认为媒体方面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再怎么说,她对媒体的应对方式实在是与众不同。
  于是我受到了被异常放大的瞩目,日本的大多数人都期望『悲运女王』的幸运来临。
  来自日本的鼓励信件、电子邮件、为了视察代表候补而远道而来到宁静湖的三代总教练;即使我身处美国,仍无法摆脱压力,苦撑了13年才好不容易脱离母亲牢笼的我,却又被名为世间的新枷锁紧紧束缚。
  到了2006年初,大家等待许久的全日本锦标赛。
  樱野鹤纱在此时变得判若两人。
  即使如此,我仍有充足的胜算。短曲时几乎呈现完美表现的她,在长曲最后的三圈勒兹跳跌倒。身为最终表演者的我,只要能拿出无失误、或是接近无失误的表现,肯定能在毫无疑问的情况下进军奥运。
  但是--

  * * *

  长曲隔天,在饭店房间等待通知的我透过手机接到消息。
  是三代总教练亲自打来的落选通知--
  我慎重地致谢之后,便挂断电话。
  ……我陷入一片空白,我脑袋里所有的理论思考都停止了。
  高楼的窗外是缓缓西沉的夕阳与街道,我走到窗边,只是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从黄昏到黑夜,我甚至无法察觉这两者间的变化。
  从外头高楼层窗户所透出的无数灯光,一路延伸到远方。其中有一扇窗的灯光不停地闪烁,而我无心去思考其中原因;连同在大楼间点缀街景的车列在内,我只是看着眼前景色与变化。

  ……时间过了凌晨12点。
  我就这样直看着窗外,度过了一天约三分之一的时间。先前我开始觉得景色变得模糊,但是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离开窗边,由于持续站立的疲劳,让我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之前那段时间,别说思考,我仿佛连疲劳和感觉都完全冻结了。
  长曲那天夜晚,也就是昨晚,我睡得还不错,虽然心里很在意隔天的评选,但是或许是一切落幕的安心感更在担心之上。
  我确实犯下了令人扼腕的失误,但是我也在极度的紧张中发挥不错的表现。
  我合上了眼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满足感。
  --能做的我都做了,即使身体因为紧张而显得相当僵硬,但是我的表现不错,动作也都有出来,三圈+三圈的组合跳也有成功--
  ……一定要说出问题的话,就是那个三圈勒兹跳了。
  是否要选用终盘的高难度跳跃这个动作,会使得表演的印象、说服力、包括分数,都有显著差异。我必须避免被评为消极,于是没有选择保守策略;我在倒数第二次的跳跃时,果敢地挑战第二次的勒兹跳--
  「……唔!」
  那决定成败的瞬间,首次在我脑海中鲜明重现。
  在起跳之前,我心中出现不该出现的犹豫。
  要按照计划起跳?还是选择安全的两圈跳?或是……
  音乐继续演奏,表演无情地持续进行,无法反悔也无法改变。
  在尚未摆脱迷惘及胆怯的状况下,开始进入起跳前滑行的我被一股乱流侵袭。那是从我3岁开始,便累积在我心中长达二十年的沉重负荷。
  我看见围墙朝我逼近,要是我继续滑行会一头撞上墙壁。
  我几乎是被迫起跳。
  这是左右我人生的跳跃,我的本能让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

  「啊------!!!」

  我的双拳深深埋在床中,我的头、脸也是。
  ……直到天亮。

  * * *

  「为什么!?」
  我一按下手机的通话钮,便听到这样的质问。
  「为什么不是响子,而是那个家伙?日本的滑冰联盟有没有脑啊!?」
  听见似曾相识的句子,让我不禁苦笑;同时,朵拉毫不修饰的措辞,也多少将我从沮丧的谷底中拉回现实。
  「既然不是像我们这样靠全美锦标赛来一战评选,那早早选择响子不就得了?那家伙在去年世锦赛可是第十七名耶!大家明明知道她的实力连响子的万分之一都不到吧!」
  「朵拉,冷静点。」
  从那次之后,我们每年都会通10次左右的电话,朵拉和我都会主动打给对方。
  不过最近这一阵子,我们通话的频率突然增加不少,多半是朵拉在意我的状况的关系,而她这份心意也让我十分高兴。
  「我没问题的,已经没事了。」
  从得知落选的消息算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以上的时间。
  现在美国那里,应该是清晨,不过朵拉自己也是处于要准备全美锦标赛的状态,让她这样为我操心,我实在过意不去。
  「竟然会让那种贱货参赛,这会在奥运史上留下污点的。」
  朵拉对樱野鹤纱抱持着明显的厌恶,自从两年前在世界青年组锦标赛上的碰撞冲突之后,朵拉就始终将对方视为眼中钉。
  --你要恨我也无所谓。
  在通知我落选的电话中,三代总教练对我这么说道。
  恨意确实存在我的心中,为什么你要……这类的想法,在我心中已经出现不只一次、两次了。
  如果总教练是个会顺人情、舆论做判断,和多数大众没有两样的人,那我应该就会被选为代表吧。
  在获得舆论压倒性支持的我,和受众人厌恶的樱野鹤纱之间,当评选结果延至全日本锦标赛的那一刻起,三代总教练就被世人视为樱野派,而在这次的结果之后,那种见解想必会更加强烈吧。
  但是,我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她只是努力做到彻底的公平,她拥有理所当然的情绪,同时也是个会在必要时变成机器的人。
  ……我终究只是凡人吗?
  「响子……」
  听见朵拉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怪异语气,让我贴着手机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
  「你还会继续努力吧?」
  「天晓得,我还没决定呢。」
  老实说,我实在没想到这个问题。
  赌上一切,迎接第三次挑战--我思考到这里时便冻结了。
  我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此时停止。

  * * *

  当女子花式滑冰的代表选手确定之后,樱野鹤纱与各方媒体的对立则越演越烈;遭到过度刺激的她终于爆发,甚至闹出取消奥运资格的骚动,事后由于某位记者揭露,这全是部分联盟人士与媒体联手策划的阴谋,让她得以免于取消资格的处分。但是对于这整件事,我不禁打从心底感到愤怒,我觉得自己与樱野鹤纱的竞争被人玷污了。
  同时,我也发现心中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
  --女子花式滑冰的樱野,可能被剥夺奥运资格?
  看见这类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标题,我自然会联想到一件事。如果她被取消资格,那取代她参加奥运的人,多半就是……
  这种想法让我觉得十分无趣。
  我对这种假设毫无喜悦,也不抱任何期待。
  此时我并不知道有阴谋的存在,也不对樱野抱有任何同情,我曾尝试强迫自己想像代表资格交到我手上时的状况……我怎么样也没有任何想要出场的念头。
  而且……
  --响子,这可是好机会呢!
  被我一直拒绝接听电话的母亲,甚至不惜借用我好友的手机打电话来,只为了跟我说这种无聊的话。
  我当然立刻挂断,这也让我更加确信她是个无可救药的女人……
  就算是我,也确实在刚得知落选的时候,多少有从世间批判樱野的浪潮中得到慰藉,但是那终究也只是一时的情绪。
  都灵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我的内心对这件事有一股不可思议的释怀。
  阴谋被人揭穿,花式滑冰的代表人选不会更动。在这个时候,我心中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我想在樱野出发之前和她见一次面。

  二月中旬。即使奥运已经开幕,樱野仍不顾开幕典礼等种种因素,在承受世人批判的情况下,留在日本处之泰然地进行调整。
  同时,我也有一些必须了结的问题,而我决定选择向小我7岁的竞争对手寻求让我做出决定的契机。我和樱野的指寻者高岛优司教练取得联络,安排好在机场与樱野见面的事宜。
  我们获得少许的时间,独处聊了一会儿,并且……
  --那么,请你一定要看我在都灵的表演,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退役的--
  留下这句话的樱野,在奥运的表现十分精彩,虽然以些微差距错失奖牌,但是仍旧展现出与其他选手不分轩轾的表现。
  是否要继续现役的身分--我内心的指针明显朝一方偏移。
  而这也牵动我必须做出另一个决定。

  * * *

  「响子,你别闹了。」
  「你所谓的别闹了是什么意思?」
  「这和先前说好的不一样。」
  住在高层大楼公寓39楼的39岁男性。
  他是名大学医院心脏外科的助教授,教授的位置也离他不远了。
  芹泽麴--我的未婚夫。
  「我没跟你说好什么。」
  「没有人到现在才这样说的吧?」
  他的身材高挑,态度绅士,就算是在和我发生口角的时候,也不改其绅士风度。
  ……我们的相遇是一场偶然。

  2003年的十一月,于法国首都巴黎。
  我在大奖赛系列赛的法国大会比赛结束后,与几名认识的外国选手到一间装潢精致的餐厅用餐。当我们用完正餐,享受红酒的时候,隔壁桌一群男性中的一人走到我身边--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至藤响子小姐吗?」
  是日语。
  「是的,呃、你是……?」
  「我经常承蒙您父亲的关照,我叫芹泽麴。」
  「……家父的朋友?」
  我随即进入警戒状态。
  「是的,我和至藤教授在同一所大学任职,我是心脏外科的助教授。」
  父亲任职于放射线科,因此并非是直属的关系;母亲终于为了让我成为将来的教授夫人而展开行动了吗?
  但是……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来参加国际医学会议,由于我的直属教授在行程上有所不便,因此由我代为出席此会议。」
  隔壁桌所有人都是西洋人,除了他以外。
  「呃、我绝对不是因为受至藤教授指使或类似的……」
  「嗯,看来也是。」
  仔细想想,如果是真的也太不自然了,尚未成功在奥运出赛的我,若在这时和异性交往,绝对不是母亲乐见的事。
  不是母亲乐见的事--这是我最初的动机,看来我也渐渐变成无聊的人了。
  在我返回饭店的路上,他和我同行了一段路;于是我们在道别时,互相询问了彼此的联络方式。
  没过多久,我们便开始交往,当时我21岁。
  之后,我便逐渐被他吸引。
  在我迎接23岁的到来时,在都灵奥运出战、退役,然后结婚--
  我甚至想好了未来的蓝图。
  但是--

  「无论奥运去不去得成,都只到这季结束,这是你之前自己说的吧?」
  「那不过是预定而已。」
  身为放射线科至藤教授的女儿,同时也是在世界舞台活跃的花式滑冰选手--至藤响子;据说做为未来的教授夫人,我拥有无可挑剔的头衔,对于不久将可坐上教授宝座的他来说,若考虑到外人的眼光,自然是希望能尽早结婚,当然也希望能尽早有小孩。
  「不对,我们应该都说好了。」
  「我没跟你说好什么。」
  我们没有任何交集,我们到底说好到什么程度,这点竟然意外地复杂。
  结婚之后生产,然后再重新复出--我并没有将这样的选项列入规划。
  考虑到距离下次奥运还有四年时间,一季的空白是有可能克服。实际上,确实有不少在生产之后,仍赢得成功的女性运动员。但是,在莉雅登场的现在,女子花式滑冰的竞赛水准正明显提升,如果休息一年,世界将会离自己远去。
  最重要的是,我十分在意目前的情况,我实在没有心情进入结婚或生产之类的新阶段。
  「别闹了,我是因为听你决定努力到都灵为止,才支持你到现在……」
  他皱起眉头并把话停住,然而已经太迟了。
  「你是因为这样才支持我?」
  「我是为了你好,那样你才会幸福。」
  「你少擅自定义别人的幸福。」
  最近……直到这一阵子,我开始对他的这一点感到厌烦。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要为了能否出场都不知道的奥运,继续辛苦的练习吗?」
  「我可没说只到四年后为止。」
  「等到温哥华奥运,你都27岁了,那些年轻新秀也会不断进步,如果你到时还是无法参赛,难道要再等四年吗?这样会没完没了的。」
  他大概无法理解吧,在名为大学医院的组织当中,他心中应该也一直抱持着竞争心以及对荣耀的渴望,他似乎不明白,那并非专属于男性的东西。
  在运动会中获胜、赢得绘画奖项、在考试中取得高分、提升自己、胜过他人,这根本的喜悦及成就感,并不会因为性别而有所差异,但是……
  「总之,我不会这样放弃。这是我最直接的想法。」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滑冰这么执着?」
  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懂的。
  「说到底,你也是在不甘愿的情况下被迫学习滑冰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放弃滑冰吗?」
  想比他人更优秀--这种想法,有时也会诞生像我母亲那样,利用女儿来成就自己愿望的扭曲人类。
  但是,无论是被那种母亲强迫持续的运动……或是打枕头战。
  几乎所有人都无法避免的心态,那就是向上心、还有对胜利纯粹的渴求--
  「结果,你还不是为了让你母亲对你刮目相看,才会对奥运--」
  「才不是那样!!」
  我的反击让他稍微有些畏缩。
  奥运--对现在的我来说,不能满足这个愿望就无法踏出下一步。
  我无法放弃,只要还有一丝的可能性。
  「如果一定要说我对母亲的想法……」
  我压低声音,对着他露出微笑--
  「或许复仇是比较接近的字眼吧。」
  ……他脸上浮现了我初次看见的神情。
  那是恐惧,还有闪躲--
  「复仇?」
  「你用不着明白。」
  将母亲独自排除于参加奥运的欢喜圈外,对我来说,这是从数年前就持续在我心中的正义,也始终是我参加奥运的一小部分动机;当然,现在也一样。
  「……有件事,我必须对你先说清楚。」
  我意外干脆地踏出了这一步。
  「如果你要我从你或奥运中选择一样,我不会有所犹豫。」
  我必须把这件事说清楚,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自己。
  「你会选择后者吗?」
  「是的。」

  ……于是,我们冷静地分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9 | 显示全部楼层
Ⅷ 发现梦想(多敏妮克·米勒--一级)


  我从未看过电视。
  直到在学校的课堂上亲眼所见。
  我从未看过漫画,直到在学校跟朋友借漫画来看;我从未用过电脑,直到学校开始上电脑课。
  听摇滚或流行音乐、打电动、去朋友家或电影院、逛街购物或参加派对,这些我都从未经历过;当然,我也没有吃过速食……
  由于我能够上学,因此才稍微知道那些事物的存在。
  知道那些受世俗污染、不洁事物的存在。

  「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
  我一回到家,便看见母亲等在门口。
  「呃、今天放学比较晚……」
  「多敏妮克!」
  母亲尖锐的叱喝声让我缩起了身子。
  「不准说谎。」
  虽然我的确是说了谎,然而母亲的认定仍让我感到难过。
  「快说!今天为什么这么晚?」
  「呃……因为朋友带了很有起的东西来,所以我跟着他们……」
  坦承一切让我感到害怕。
  对上帝忏悔并不会遭到指责,但是母亲却不一样。
  「是漫画吗?」
  「我只有看一点,真的只有一点而已。」
  虽然说谎是罪,但是用谎言圆谎则是大罪。
  为了圆谎而捏造不在场证明,则是无可饶恕的罪。
  「今天你得看圣经,你要好好反省。」
  「可是我昨天已经……」
  「那么,你记起来了吗?你能随便找一段背给我听吗?」
  我顿时语塞。
  背给我听--这样的要求太高了,我实在办不到。
  「今晚不准你吃晚餐,听到了吗?」
  「……听到了。」
  母亲总是说到做到。
  如果我犯了大错,就得被绑在柱子上挨打。
  又甚至,若我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的话……

  * * *

  生活当中的食衣住都办求俭朴,所听的音乐是圣乐,所拥有的书籍只有教科书和圣经。
  去教会是绝对的义务,不只是星期日而已,只要稍有空闲,我就会被带到教会听神的教诲,别无选择。
  这对我来说,是场漫长且无聊的苦行--
  「你真不乖,多敏妮克。」
  在牧师传道时,我没有乖乖静坐在长凳上不动。
  祷告时的态度不好。
  打呵欠。
  ……每当我在教会做完礼拜,大多都会因为这些理由遭到训斥。
  「为什么你不能像你哥哥吉姆一样呢?」
  「对不起。」
  大我一岁的哥哥和我截然不同,他才10岁就已经记住许多圣经中的内容,备受双亲期待,当然他也很少挨骂。
  特别的哥哥与不长进的妹妹,不过,哥哥倒是一直对我很好。
  「这样下去,全家只有你不会被神拣选喔。」
  「对不起!」
  我拼命道歉,有时会紧抓着母亲的手臂,有时则是哭泣道歉。
  不会被神拣选--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恐惧。
  当近期可能发生的世界末日来临时,人世间只有随时常保忠诚及清廉的极少数人能够被伟大的主所救赎;到时未被主所选中的人,只能和世界一同毁灭。
  我光是想像就感到害怕,实际上,我曾有数不尽的夜晚,因为脑中浮现那样的光景而大声哭叫。
  --为了不变成那样,就必须随时都严厉地约束自己,就算是小孩也一样,你听懂了吗?多敏妮克--
  每当我为此哭泣时,身为牧师的父亲就会来到我的枕边,这样温柔地告诫我。
  但是,父亲总是很快就离开。我的父亲似乎是相当受欢迎的牧师,经常有许多教会邀请他去讲道,所以父亲经常不在家;而他也对我这个总是无法成为模范基督徒的女儿开始感到厌烦了……我肯定这并非我想太多。
  我相信--相信这一切。
  想来也是,一个不知道外界的孩子,持续与一切媒体及外界潮流断绝,那么所能获悉的资讯便相当有限。
  虽然我是受恐惧驱使,但是我仍选择努力。
  可是,我始终无法让自己保持专注,我也无法理解圣经中的教义,至少无法做到像哥哥那样。
  我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如果我没有比他人优秀,就得更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基督徒,不能懈怠,否则我就会被上帝抛弃。
  我一直都坚信着,直到遇见那个人为止。

  * * *

  奥运奖牌得主的滑冰教室--
  1998年春季,那是小学校外教学的一环。
  我在过去的课堂上也有过滑冰的经验,我记得那是穿上装有金属的怪鞋,在冰上比快的一种运动。
  由于我待在处处都被限制的家庭,因此只有要学校才能有放松或娱乐。在这当中,我对滑冰特别感兴趣;在滑溜溜的冰上滑行,那种脱离现实的感觉始终让我难以忘怀;由于即将有第二次接触滑冰的机会,使得我在前一天晚上兴奋得几乎无法入眠。
  校外教学的舞台,是从学校搭乘巴士约要一个小时才能抵达的滑冰场。
  一到现场,便开始滑冰教室的课程--
  所谓的滑冰教室,其实只是名目,因为那个拥有奖牌得主头衔的女性,几乎任我们自由地在冰上玩耍。
  我天生拥有不错的运动神经,我跑得快、跳得远,在球类运动方面也很有天分,但是,我的双亲并不认可像社团活动那类『世俗』的价值观,我在家里能做的运动,仅有跑步及单调的锻炼,就连简单的舞步都不被允许。
  于是,产生了对平日封闭感的反作用力。
  当时9岁的我,对自己在冰上毫无节制、尽情飞驰的行为,有着如此的分析。

  * * *

  --当我目光与其接触的瞬间,我的灵魂就被深深吸引。
  我在电视画面中看见的光景,让我难以相信那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在那个平衡稍有不慎就会摔跤的滑溜冰上,为什么能够做出那种动作?
  我看见身穿白色与金色服装的女性起跳、在空中旋转、落地,由于这些都在短暂的瞬间发生,我甚至连她转了几圈都看不出来,而且,为什么她还能够用单脚落地呢?
  纯白的舞台、壮阔的音乐、色彩鲜艳的服装;滑行、跳跃、旋转、微笑……
  我在封闭与束缚中所培养的些微想像力,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
  我从来都不知道,花式滑冰--我从不知道有那种东西的存在。
  电视中的女性固定在一处持续,她维持站姿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轮廓也逐渐模糊,那看来简直不像人类能够办得到的动作。
  电视里头响起了热烈的欢声。
  电视外头也响起了热烈的欢声,我发现身边的所有人都纷纷起立鼓掌喝采。
  白底金色的色泽,随着高速旋转不断闪动,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同时,那看似会随模糊轮廓而融化的女性,也让旋转逐渐减速……接着,她高举双手,停止旋转--
  ……那是在一个月前,在名为奥运的舞台上,一种名为花式滑冰的运动;而在那里华丽舞动的女性,现在就在我们眼前,胸口挂着铜牌。
  她的名字叫沙托勒·葛罗夫。
  「能让各位看得这么高兴真是太好了,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呢。」
  当电视在播放她长曲表演的时候,班上始终喧闹不已的同学们,通通在听到沙托勒开口的瞬间安静;此时,我也在围成半圆的同学当中听她说话。
  「获得我视为最大目标的奥运奖牌虽然才一个月,但是我身边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那还不是金牌呢!这下子,让我又深切体会到自己做出一件大事了。」
  她以平静的态度,还有更胜平静的优雅口吻说道。她那和滑冰一样流畅的语调深深吸引了我。
  「不过,无论何时都不迷失自己是很重要的,各位也要一直抱持着自己的目标。虽然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但只要拥有目标,就绝对不会偏离正途喔。」
  ……目标。
  我心中涌现一个单纯的疑问。
  --目标,是什么样的东西?
  「光是听我在这长篇大论也很无聊吧,有人想问问题吗?」
  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

  ……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总之,我努力想表达我自己所身处的状况。我明明努力想得到双亲肯定,但是我却连圣经都记不住,和哥哥相比起来,我只是个不长进的人,还总是被骂。
  我害怕有一天大家会对我厌烦,而且我再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不会被上帝选中,如果那样的话--
  「……我明白了。」
  沙托勒对我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为了不顾地点、不顾场合,一迳儿把自己现状一股脑儿丢出的我,为了向奥运铜牌得主寻求帮助的我。
  「我很感谢你愿意对我说这件事。」
  ……我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包住。
  「你叫什么名字?」
  「多、多敏妮克·米勒。」
  「多姆……这样好像在叫男生呢,不然,我叫你朵拉可以吗?」
  内心的喜悦让我用力地点头。
  「你听好,朵拉,祷告虽然是很重要,但是还有比祷告更重要的事。人并不是那么地坚强、清廉,任何人都会怠惰、犯错,可是这些上帝通通明白,上帝所欣赏的是明白自己的缺点,仍尽可能努力改善自己的人。」
  我专注地聆听她说的每一句话,我的视线没有移开,也没有眨眼。
  「如果换成是你呢?假设一个是从一开始就紧缠着自己,只知膜拜、请求的人;和另一个靠自己最大的力量尽完一切努力,直到最后才求自己帮助的人,如果上帝要带人上天堂,你觉得上帝会选什么人呢?」
  ……我甚至没有察觉她在问我问题,沙托勒露出微笑继续说道。
  「当然,也不会有要人事事都依赖上帝的牧师,可是这个世界上却有很多那样的人,如果不留意的话,你也可能会变成那样喔。」
  听到她这么说,我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每个人要面对的状况都不一样,这种事不能一概而论,所以你要用你自己的想法,从现在置身所处的状况中去发现自己的目标,如果你打从心底觉得,你找到的目标值得你赌上自己的人生……」
  我感觉有东西轻轻碰触自己的颈项,那是一种引诱--
  「有些时候,也是得强行辟开道路的。」

  我体内有某种东西遭到诱发,感觉就像某个塞子被拔掉,我内心涌现出未知的兴奋。
  --我本能地领悟了。
  对新世界的渴望--没想到这种感受竟然会一直沉睡在我的体内。
  「这也是我想对大家说的话,大家都有听懂吗?」
  沙托勒的视线,又再度移到班上同学的身上。
  「无论面对任何状况,能尽自己全力努力的人一定会得到上帝帮助,我祝福你们每个人都有明白这个道理的一天。」
  ……一道细微而明确的光线,让我确立了自己的目标。

  为什么那时候会选择花式滑冰--之后,无论我怎么想都得不到明确的答案。
  我只知道沙托勒在我眼中十分耀眼,让我产生强烈的渴望;我希望能变得像她一样,沙托勒是花式滑冰选手,所以我也要学花式滑冰……
  虽然这是单纯到不行的推论法,但是或许也是最有说服力的说法吧。我要靠花式滑冰参加奥运--对于当时在返家路上,对于恍神般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的我,也只有这种说法能够解释我当时的精神状态了。
  她胜过我以前所遇到的每个牧师、亲人。
  沙托勒·葛罗夫,我相信她……

  * * *

  宁静湖--听说沙托勒所属的滑冰场就在那里。
  我家位于宾州东南端,距离我家最近的大都市是费城,从那里到宁静湖,大约要往北走500公里的距离。虽然是这样,然而这距离到底是多远,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如果你打从心底觉得,你找到的目标值得你赌上自己的人生--
  我站在冰上的经验,仅仅只有校外教学的两次滑冰,但是当我一回到家中,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不满、反抗、独立,心中浮现出这些选项的我,总觉得那些都不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
  ……但是我却感到庆幸,我最害怕的就是变回以往的自己。
  因为我明白,像那样的话一切都不会开始。

  隔天一早--
  我把学校上课时使用的地图塞进小型背包之后,便从秘密存钱筒里面拿出我偷偷存起来的所有积蓄。我的双亲多半没有零用钱的概念,但是如果我帮忙教会做一些打扫之类的工作,有时牧师会偷偷给我一些零用钱。
  30块50分……只有单程,应该是很足够才对。
  我穿了一件衬衫外加蓝色吊带裤,接着再穿上毛衣、套上黑色外套,也没有忘记要戴围巾和手套。
  我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家里。

  * * *

  从费城前往纽约--我认为这是最理想的做法。
  于是我决定先坐上公车,一路前往费城,往西数十公里就是著名的阿米许村,我和双亲曾去过那里几次,不过我是要往东走,而且只有我一个人,光是这样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未知的世界了。
  我在公车中一边摇晃着,一边看着逐渐现代化的景色,不安与更甚于不安的兴奋,不时让我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下了公车之后,耸立在我眼前的是巨大的费城车站。
  真是太壮观了,虽然我从教科书上的照片看过其内部装潢,但是真正进入站内才感受到这栋建筑物是如此地高大,虽然不至于有压迫感,但是也不会有被温柔包围的感觉。在极尽豪华且巨大的建筑当中,有各式各样的人来回奔走着。
  迷失在其中的我,感觉自己十分渺小;我的勇气与希望立刻开始动摇。
  我从来没有一个人搭过火车,虽然知道贩售车票的地点,但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买票,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小妹妹。」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老绅士朝呆立在原地的我走近。
  「怎么啦?」
  「呃……我想去见我的朋友。」
  虽然是逼不得已,但是我的内心对说谎仍有所抵抗,如果被识破就没晚餐吃了……我本能地这么想着。
  「你朋友住哪儿?」
  「纽约。」
  ……未知世界的试炼仍未结束,因为我这时才知道,火车的车票钱远超过我所剩下的全部财产;而且我真正的目的地,是在更远的宁静湖。
  不仅是身体的大小或知识,我连手中的钱都无法在这个世界派上用场。
  我感受到深刻的无力感,脑海中,沙托勒的面孔逐渐模糊。
  「搭公车比较便宜喔!不过,得花不少时间。」
  老绅士说的话……应该纯粹只是亲切,但是我心中却感到不快,我无法老实地对他抱持感谢。
  没钱搭火车,就去搭公车吧--换句话说,就是这个意思。
  最后,我只能选择离开巨大的费城车站……几乎就像是被赶出去一样。
  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没有钱的自己。
  这让我感觉不甘--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是相当新鲜的情感。

  到纽约的车资要20美元,扣掉到费城的公车钱及先前饮料等等的花费,如果再花20美元,我就只能靠剩下的1块20分到宁静湖了。
  到纽约之后,要走的路比先前更远,照这种情况看来几乎是没有希望了。
  但是,我也不能待在这里,要是继续拖拖拉拉下去,父母亲就会追过来,当然他们应该也会通知警察。
  要是我被逮到,被他们带回家……
  那我就得再度过着无聊、封闭、束缚的生活……不、如果只有那样还算幸运的呢!
  这是离家出走,这不可能只是大罪,可能是不可饶恕的罪,或者是在那之上,我还不知道的--
  「不要……」
  我甚至觉得自己会有生命危险,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 * *

  当公车进入纽约时,时间早已过了中午。
  搭便车是我在公车上唯一想到的解决方法,但是我听说大部分的州都有立法禁止这种行为,如果这在纽约也是违法行为,一旦我被警察抓到、问出住址……更何况,会有车愿意载我这样的小孩吗?
  沿路的建筑高度正逐渐增加,我正逐渐进入教科书上所刊载的大都市、繁华闹区当中。
  ……突然,我下意识地透过静止等待号志的公车窗户,注意到一列红色文字。
  文字是写在一辆货车侧面的货柜上。
  蒙特娄--

  我立刻下车,回到刚才那个地点。
  我看见巨大的建筑物,还有并排停放十辆以上大型货车的广大停车场。在停车场中,我找到了先前看见的东西。
  蒙特娄渠道维修权威--
  宁静湖在靠近国境的位置,从地图上来看,也可以说是在纽约往加拿大蒙特娄的路上,只要我搭上这辆货车就能接近目的地。
  于是,我悄悄溜进看来像是某种工厂的停车场内,现在正巧有人把一箱一箱的货物搬上我要搭乘的货车货柜中。
  我看准没人注意的时机攀进货柜内,接着立刻躲进高高堆起的木箱空隙间。我钻进空隙深处,随便找个死角藏身之后,便在原地双手抱着腿坐下。
  之后,又有人来把更多箱子搬上货柜,我屏住气息,等待工人结束工作。
  没过多久,货柜大门应声关上。
  「……啊。」
  原本在眼前的木箱、手、膝盖都看不见了。
  黑暗……只有触感的彻底黑暗。
  霎时间,存在我心中的一个记忆在此时解冻--
  「啊啊……!」
  我之所以能压抑住险些发出的哀叫,是因为本能对我发出警告。
  因为我明白,要是在这里被发现、抓到而被带回家,将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那是在两年前,我7岁时的事。

  --连一点光线都没有的地下仓库,无论是气息、哀叫、哭声、眼泪,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无法让人感受到。
  我当时甚至认为那种黑暗会一直持续到死,我觉得自己将再也看不到光芒,就这样死在那里。
  什么都没有--没有炼狱之火,也没有恶魔。
  ……就算是恶魔也没关系,我只希望身边能有其他人。
  无论我如何道歉、如何哀求,不管我怎么敲门、怎么哭喊,都无法让眼前彻底的黑暗减少、消失。
  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整整待了一天。
  在我连水都没得喝、精疲力竭的时候,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得救了--在连面对这个事实都无法涌现任何感觉的我眼前,母亲对我说道。
  如果你敢再犯下无可饶恕的罪,下次就是整整三天--

  ……我的屁股感觉到声音与震动,货车开始移动了。
  「对了。」
  我将手伸进背包内,根据自己的触觉拿出手电筒,我总算拥有了微弱的照明,从彻底的黑暗中获得解放。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前往新世界,我要去见沙托勒。
  就算要我赌上性命也行。

  * * *

  从我上车之后,大概过了1个小时。
  因为身体感觉相当冰冷,所以我站起身来活动筋骨。
  就算稍微发出一点声音,应该也不至于被发现才对,毕竟这辆货车一直都在行驶--
  「啊……」
  我怎么会这么粗心?在抵达蒙特娄之前,这辆货车就会经过宁静湖,那么我非得在中途下车才行,但是照目前这样下去,我会被一直载到终点的。纵使货柜大门没锁,从高速行驶中的货车上跳车,就连我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从蒙特娄前往宁静湖,距离想必也会缩短不少。
  我这么转念一想,让自己暂时放心,不久……

  货车减慢了速度,几次大幅转弯之后便停了下来。
  大概已经到蒙特娄了吧。
  我的动作必须要快,要是在卸货时被发现,肯定会被送回美国。
  我决定抢先在卸货前采取行动,但是,就在我试图从货柜内部开门时,才发现门打不开;我决定再试一次,这次我使劲用身体往门上一撞--结果发出超乎我预期的巨大声响。

  * * *

  现在就算再躲到木箱后面也没用了,只要对方确信里面有东西,并拿着手电筒进来察看,纵使躲在深度仅10公尺的货柜当中,被发现也只是迟早的事。
  死心让对方发现的我,不由得伸手遮住眼睛,抵挡手电筒刺眼的光线。
  「……我先跟你说清楚。」
  对方是一个绑着绿头巾、年纪约30岁的女性,大概是这辆货车的司机吧。
  靠近我眼前的,是鲜红的嘴唇与奶油色的卷烫头发。
  「我不是你母亲,知道吗?」
  ……我感觉她说的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明白吗?」
  「啊、明白。」
  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是我得设法闯过这关--我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那么,你为什么会躲在那里?」
  「因为我想去见朋友,呃、他住在蒙特娄。」
  「那么,你搞错车了,我这辆车是要开到罗契斯特。」
  我试着回忆地图,罗契斯特是位在纽约西北部,与前往宁静湖的路线偏了不少。
  「可是,车上不是写着蒙特娄渠道什么的……」
  「蒙特娄渠道维修权威,那是我们公司的名字。」
  我首先感到沮丧,然后是羞愧,我对不了解世间常识的自己感到羞愧。
  「所以,你是离家出走吗?」
  ……我闷不吭声,因为我没有继续说谎下去的胆量。
  「也罢,现在这种情形也不能把你丢在休息站不管。」
  「休息站?」
  「现在还在半路上,正好在丙罕顿附近吧。」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从纽约出发至今还不到3个小时,不管是蒙特娄还是罗契斯特,都不可能在这时间抵达。
  「这样吧,我就特别载你到罗契斯特,所以,等到了那里你就乖乖去警察那--」
  「不可以让警察知道!!」
  听我这么一喊,大姐姐立刻露出冰冷的视线。
  「既然有问题,那我就更不能答应你了。」
  「怎么这样……」
  她的人看起来不错,这个第一印象让我对这位大姐姐抱有期待,但是期待却在这时候彻底落空。
  「万一弄不好,说不定连我都会被当成罪犯呢!我才不要带着逃家的少女工作。」
  「至少也该问我理由吧!」
  「我哪管你那么多!!」
  大姐姐的怒吼让我缩起身子。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有这份工作的,要是我被解雇,你赔得起吗?」
  我太天真了,我之前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件事,注意到自己对大姐姐造成的困扰。
  「离家出走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到警察那里之后,不管什么理由他们都会听你说的。」
  「就说不行了嘛……」
  「在纽约州,藏匿跑到自己车上的离家少女可是无期徒刑呢!你知道吗?」
  「无期……」
  无期徒刑?我顿时说不出话来,虽然州法不同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我根本不知道纽约州有那样的法津。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还在假释期间呢!我可不想跟法律过不去。」

  * * *

  从货柜升格到副驾驶座--待遇大幅提升的代价,就是身体的自由。大姐姐似乎用了特殊的绑法,让我怎样都无法解开安全带。
  「吵死了!你哭够了没有!」
  不停啜泣的我让大姐姐感到不耐;但是,哭泣并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离开丙罕顿的休息站,又再过了两个小时以上,四周的景色早已变成黑夜,对向车道的车灯不断往我们后方飞驰。
  突然--
  高速公路旁,一面大型路标上的文字吸引了我的视线。
  「宁静湖?」
  之前看见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了;我转头望向左边的驾驶座--
  「看来我迷路了,这下惨了。」
  「……大姐姐?」
  「要是被人发现我把车开到这里,只是解雇还算好的呢!要是一个弄不好,可能就是绑架犯了吧。」
  就算不知世事的我也明白了,我明白大姐姐想做什么……明白她为我做了什么。
  只见大姐姐又抱怨了一会儿,接着转头看着我说道:
  「说吧。」
  「说什么?」
  「你离家出走的理由,还有你想去那什么湖的理由,如果你说出来的能让我接受,我就送你到目的地去。」

  * * *

  车上的收音机播放着摇滚乐。
  由于几乎都是我从未听过的曲子,因此我感觉相当新鲜。
  其他还有……像是放在货车椅子上的奇怪杂志。
  「大姐姐,这些人生病了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
  大姐姐不顾自己正在开车,放声大笑。
  可是,我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那些人的胸部、肩膀,都异样地肿大,肚子也像龟壳一样,皮肤的色泽也让人感觉很不自然,而且每个人都只穿着一条单薄的内裤。
  虽然从胯下的隆起让我知道所有人都是男生,但是……
  「他们没有生病,这种的不合你的喜好吗?」
  「我是觉得很惊讶,可是……要说喜好,就有点……」
  「那你很正常。」
  就算不合喜好,我仍感觉十分新鲜。
  我用心看着每一页的内容。
  「不过,如果只是玩玩的话,这些也是高档货呢。」
  「玩什么?」
  「你长大就懂了。」
  在这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 * *

  我手表的指针已经越过了晚上10点。
  沙托勒·葛罗夫,这位去年奥运奖牌得主的名字,就连对花式滑冰没什么兴趣的大姐姐也知道。听说奥运是场特别的活动,只要能在其中活跃,就算是雪怪或怪兽都会记住那人的名字。
  虽然接下来只剩前往沙托勒所在的滑冰场之途而已,然而时间也已经很晚了。我们开着庞大的货车,在看到路上罕见的路人时,停车询问滑冰场的地点。
  我们在路上到处找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总算抵达目的地。
  林德希尔滑冰场--沙托勒所属的据点。
  昨天的滑冰教室是在屋外滑冰场举行,想到眼前这栋淡橙色的巨大建筑物中,也有那样一座广大的滑冰场,就让我感到兴奋不已。
  正巧在这个时候,有人从滑冰场中走出,是一名黑人女性。
  ……直到这个时候,事情才开始顺利进行,因为那人正是沙托勒现役时代的教练--波妮·雷尼奥。

  「总之就是这样,所以我才大老远陪她跑到这儿来。」
  大姐姐帮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波妮教练。
  比起我自己抓不到要领的说明,这样应该能省去不少功夫;实际上,我根本就不擅长和人说话。
  「真的不行也不必勉强,你能设法收留她吗?」
  教练听大姐姐说明状况的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让我产生一股压迫感,但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移开视线。
  「我执教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逃家的例子。」
  「我想也是。」
  始终看着我的教练和大姐姐这么交谈道。
  就在此时,教练的视线突然转为锐利--
  「你现在几岁?」
  「……9岁。」
  我不禁低下头,可是--
  「擅长运动吗?」
  「擅长。」
  「你跳一下给我看看。」
  重新抬起视线点头的我放下背包,我明白教练是要测试我的身体能力。
  我深呼吸,接着使尽全身的力量,用力起跳--
  「哇!」
  在我落地的瞬间,大姐姐夸奖了我。
  在水泥地上,我觉得我跳到连自己都惊讶的高度。
  「再一次。」
  听教练这么一说,我便再跳一次。
  也许是因为我特别拼命,让我跳得比平常更高。
  我有些得意,当我回望教练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可是……
  教练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沙托勒她正为了滑冰教室巡回于全美各地,因为她才退役不久,精力还相当旺盛。」
  ……我觉得教练的意思是不行、拒绝之意。
  我心中涌现出绝望感。
  「她现在还没有培育选手的意思,比起培育选手,她似乎比较想以一般的方式和孩子们相互交流。」
  仔细想想,我今天任何东西都派不上用场;无论是身体的大小、一般常识、手上的金钱……难道就连运动神经也是?
  「但是她跟我说过,迟早有那么一天,她想以教练的身分培育出奥运选手。」
  我转过头打算求助,但是看见那样的我,大姐姐只是嘴角露出微笑。
  --我明明被拒绝了,为什么?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学花式滑冰的话……」
  「咦?」
  我的脑袋回想起教练的上一句话,沙托勒说过想培育奥运选手--
  「你愿意先跟着我学吗?」
  「啊……」
  我的身体无法动弹,就连开口都做不到。
  「如果在不久的将来,沙托勒开始当教练的话,我也可以把你介绍给她。」
  我转头望向大姐姐,我看见她满脸笑容。
  「太好了,对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此时我才稍微掌握住情况。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再这样下去,眼泪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不过,教练严厉的语气让我连那点都办不到。
  「关于钱的问题,等你成名后再偿还,如果练个七、八年,少说也要欠个三十万美元。」
  我对于这样的数目是多还是少没什么概念,但是,我的决心无可动摇。
  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够滑冰,只要能让我为滑冰赌上我的人生。
  「我话先说清楚,教练并不是慈善事业,所以,如果我觉得你没有希望……也就是说,如果我判断你无法成为一流选手,也无法靠滑冰赚钱的话……」
  听教练说到这里,我便已经点头同意,我明白教练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过--
  「我就会要你放弃。」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你不愿意也没用,明白吗?」
  「明白。」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总算能正常说话。
  「总之,今天你先住在我家,最近几天内,我会再让你搬到我妹妹那里,那边离滑冰场也比较近。」
  「……谢谢教练。」
  虽然在这两天当中,她已经是第三个让我打从心底向人道谢的对象,但是我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
  我的人生,正开始急速充实起来。
  「还有一件事,雷尼奥小……」
  「叫我波妮就行了。」
  「波妮,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如果有什么万一,请你一定要帮忙证明我不是绑架犯,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有小孩要养的。」
  「嗯,我明白。」
  大姐姐向教练这么拜托,但是这却让我对一件事感到不解。
  「大姐姐,刚见面时你不是说你不是母亲--」
  「那件事就忘了吧。」
  大姐姐的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我绝对不会让你被判无期徒刑的,我也会帮你作证。」
  「……谢谢喔。」
  只见教练一脸狐疑地看着大姐姐。
  ……大姐姐似乎已经要离开了。
  虽然这令我感到可惜,但是仔细想想,大姐姐其实还在工作当中,而她却为了我,在工作中载我到与她目的地完全不同的方向;这是我无论怎么感谢,都感谢不完的恩情。
  在美丽的夜空之下,沉重的引擎声通知我即将告别人生中最棒的一刻;虽然车辆还没开动,但是我却感觉驾驶座上的大姐姐正逐渐离我远去……
  「瑞秋。」
  「什么?」
  「那是我的名字。」
  我听见空气喷出的声音,随后货车开始缓缓开动。
  「我叫多敏妮克·米勒!」
  「--再见啰。」
  「谢谢你,瑞秋!!」
  引擎声几乎完全遮住了我的声音……我是这么觉得的。
  只见庞大的车体越来越小,不久便转过转角,消失在树影之后。
  我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直到残留的影像完全消失。

  * * *

  ……我的离家在故乡引起一阵惊动警方的骚动,但是,隔天早上双亲透过电话确认我的意志之后却干脆地收手了。
  原本我应该为此感到十分惊讶才对,而得知双亲如此做的原因,是在我又稍微长大一点之后的事;总之,就是信仰的关系,因为对虔诚的--真正虔诚的基督徒来说,拆讼是不被允许的。
  如果要说有其他理由,就是我被双打抛弃了。看来在末日之时,就算我不会被上帝选中,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现在的我却一点都不会为此感到害怕。

  --真正努力的人,才会受到上帝眷顾。
  因为让我清醒过来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9 | 显示全部楼层
Ⅸ 大苹果(至藤响子--2009)


  2009年三月下旬,世界锦标赛纽约大会开幕。
  奥运的前哨战--这是在奥运前一年被如此定位的重要赛事。
  奥运前一年的世界锦标赛,在隔年称霸奥运的可能性?媒体为此找出过去的各种资料,硬是制造出各种迷信。
  在女子单人项目中,之前大奖赛系列赛事积分总计前12名的选手可免除预赛,直接以抽选的方式,随机分配到短曲赛事的最后两组内。
  我是第四组的第二位上场选手。
  顺带一提,紧接在我之后的第三位选手就是莉雅·嘉奈特。唯有这件事,让我对这个顺序没有颠倒而感到庆幸;另外,紧接在莉雅之后的下下签,则是被意大利的圣女,加百列·派比·波佐抽中,光这样就让许多媒体认真担心的她,也实在令人佩服。
  而最终第五组带头的选手,则是加拿大的史黛西·兰格洛普;日本的樱野鹤纱则是最终第五组的第三位选手,紧接在她之后的第四位选手,则是朵拉。
  加上通过预赛的18名选手,由共计30名选手组成的短曲赛程就此展开。
  ……提到朵拉,不久前才见她在会场外,与一名年纪约40岁上下的女性亲昵交谈着。
  那个人穿着正式,却留着与穿着不相称的夸张发型,似乎是某间货运公司的老板。上前一问,我才知道她就是朵拉以前稍微向我提过几次的那位恩人。
  虽然她会说一些让人实在笑不出来的低级笑话,不过似乎是个很有趣的人。

  * * *

  ……去年的世界锦标赛。
  由于发生了樱野和朵拉都仅限一季转练双人的罕见情形,让女子单人的领先群变得单薄不少,加上同为滑冰名将的史黛西受到伤势影响而状态不佳。
  因此,那可说是我滑冰生涯当中,首度夺取奖牌的机会;同时,恐怕也是最后的机会。
  我并没有让这唯一的机会从手中溜掉,虽然我在长曲中发生一次失误,却仍展现出相当不错的表现,我最后是以些微差距胜过状况不佳的史黛西,赢得奖牌。
  接在众人熟悉的莉雅与加布莉之后,站上颁奖台的我不禁流下眼泪。
  感激--虽然这个结果带有许多幸运的因素,但是当铜牌挂在我的脖子上时,我心中只有这样的情感。
  我将终身都拥有世界锦标赛奖牌得主的头衔,当我体会到这一点时,心中的喜悦真是难以形容。
  虽然在这场赛事开始之前,国内媒体的焦点大多都放在转练双人的樱野身上,一旦我们两人同时在比赛中赢得奖牌,比起被炒作成坏人的樱野,媒体会较为重视我所赢得的奖牌也是必然的结果。
  --幸运女神对悲剧女王至藤露出微笑,但是对她而言,真正的运动仍是在奥运舞台中出战--
  大多数的媒体都以类似的方式报导,而这也的确是事实。

  * * *

  到第三组为止的18名选手已经结束表演,剩下两组选手。
  在这次大会备受瞩目的选手当中,有名被誉为是天才少女的英国籍当红偶像,凯朵·亚凯迪米。她以失误极少的表现、优美的毕尔曼旋转,以及有偶像色彩的可爱笑容,打着去年世界青年组锦标赛冠军的头衔进军资深组。
  但是,她从预赛开始就状况不佳,尤其在不久前短曲中的表现,更是失误连连、动作僵硬,让她的信徒们全都大失所望。
  听说在上个月,为了多项宣传活动访日的她,偏偏跟那个樱野鹤纱扯上关系,最后还闹到两人用滑冰一较高下的地步。
  樱野企图毁掉凯朵--
  虽然世人大多这么解释那次事件,不过……做出这种提议的人多半是凯朵才对。
  我并不清楚凯朵的个性,然而那个总是在光天化日下,堂而皇之称自己是一百亿美金公主的樱野鹤纱,应该不至于会对一个年纪十来岁的少女,使用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才是。
  对还没有资深组经验的她来说,那肯定会是个十分震撼的经验吧。

  【--日本代表选手,响子·至藤--】
  场中响起了广播、掌声与欢呼。
  我没有立刻上场,而是隔着围墙和教练波妮交谈。
  「你这次的打扮很漂亮呢。」
  「是吗?呵呵~~」
  我适度地回应波妮的称赞。
  我穿着深紫色的服装,裙摆部分则加缝了两圈,作出多层次的造型,呈现出厚重感;烫卷的头发则大胆地染成接近鲜红的颜色,再画上了深蓝色的眼影,腮红也比平常更加浓艳。我配戴大红色的耳环,双手也都戴上了鲜红色的指甲,并在中指部分加上戒指点缀。
  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分别从嘴唇左右两侧露出特别订制的两颗青白色獠牙,还有从嘴角流下的两道红色轨迹。
  虽然与樱野鹤纱在都灵奥运的震撼装扮不同,起码跟以往的至藤响子相比,可说是截然不同的表现。
  攻胜于守--
  这是那面奖牌为我带来的变化,无论之后结果如何,前奖牌得主的头衔仍永远属于我。就是这个想法让我步入了一层新的境界,分数与名次的重要性自己不在话下,但是放眼下个赛季的奥运,我还是希望能够强调自己的表现幅度。
  这次的表演或许会被这么评价吧。
  老手独特的魅力及表现。
  就这样的技巧来看,应该能让那些跟不上世代交替浪潮与技术革新的选手有立足之地;但是,我并非那样的选手,我不能变成那样。速度、流畅性、旋转、连接步、表演内容的密度及稳定感,就算论及跳跃,我都还有进步的空间。
  「波妮,要是我不有错的表现,待会儿可以吸你的血吗?」
  「啊哈哈~~我很乐意。」
  我本期的主题,是摆脱正统派风格的华丽蜕变--

  * * *

  --首先是管风琴,重低音和鸣在体育馆中回荡。
  我垂着头,原本交叉在前方的双臂随着音乐渐渐展开,我以带着疯狂气息的眼神凝视评审。吸血鬼醒来了。
  为了压抑蠢蠢欲动的血气,我将自己的身心沉浸在由好几道男声所编织而成的庄严漩涡之中。我踏出步伐,身体自然描绘出蠢动的曲线;而朝天高举的双臂,也随着仿佛地壳震动般的鼓声往下挥落……
  首先是组合跳,三圈菲力普跳连接三圈托路普跳。
  自从采用新裁判评分之后,三圈+三圈的组合跳让人可以透过实际的数字认识其重要性。我在技术面花贯最多心力的动作,或许就是这个组合跳了;由于从上个赛季开始,我经常会在第二跳出现旋转不足的问题,因此我决定从根本开始重新锻炼身体,而且其实是到了最后,锻炼才开始出现成果。
  我稍微做了一下准备动作,便将重心置于左脚内刃,奋力起跳。
  第一跳的距离比高度重要,接着是落地后的连接--完美。这一瞬间,我已经确信了第二跳的成功。
  我再度一跃而上--
  「很好!」
  在我顺利落地的同时,观众席也响起赞叹及掌声。以女子选手来说,能漂亮完成3+3跳跃所产生的回响也是非比寻常的。
  我的心在雀跃,然而我却仍让吸血鬼的面具抑制我的心境,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
  我开始加大滑冰动作。我以交叉步加速,进入直线的后向飞燕连接步,接着我放下高举的左脚施展连接步,一、二、三--起跳!我在空中的重心稍微向内偏--
  我仍旧轻松落地,维持着落地的姿势,并以绝佳的流畅性自然画出弧线,此时我也暗暗握紧拳头。
  成功完成勒兹跳,让我暂时得以安心。我在转身后进入飞跃式驼转。旋转中的双刃自然有编组在内,同时我也加入了让身体上仰的变化。在最后以风车式旋转做结,结束旋转之后,我面向评审,奋力展开双臂--
  音乐也同时停止。

  ……我以大字形的姿势缓缓向前移动,我的视线紧盯着评审、嘴巴半开,我露出青白的獠牙……
  此时,女声接续了中断的旋律,搭配着听不出明确言语的高音,在冰上激起了妖艳的涟漪。我将双手背在身后,视线固定在评审席上,仅靠着滑冰动作来诠释沾染血红的曲调。
  在飞燕式连接步当中,表情自然不能没有变化,我让舌头自唇间微露,视线也带着诱惑,我轻咬指节,不只挑逗评审,同时也挑逗观众。
  接着,我让双脚脚尖展开呈一百八十度,双膝弯曲,在沿着评审席侧滑而过时,我以交叠的手背遮住嘴巴并伸直手指,让鲜红的指甲置于我的眼前;色彩的鲜明对比,让我斜视的视线更加深邃,散发出危险的魅力--
  我接着张开双膝,从鹰式滑法直接带入两圈艾克索跳。
  「嘻嘻……」
  --完美的落地,让我不禁发出轻笑。
  我在动作中加入转身,背向进入驼转,在组合旋转的最后,则是以变形的立姿旋转收尾,随后我使劲让身子滑出,准备下一个--
  此时,管风琴乍响的不协调音色,让我抱头蹲在原地。
  在这项表演中,每次旋转结束都与曲调的变化一致。每结束一次旋转,都会加深我内心的疯狂,逐渐呈现我内心永无止尽的欲望。

  我回想起发现自己是吸血鬼的那一天,虽然当时年纪还小,我却始终无法忘记。
  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在阳光下嬉戏--想到自己无法实现这个希望的身分,我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哀。
  「不够……我要更多的血。」
  我呻吟着,吸血鬼的本能在我的意识中抬头,不协调的音色唤醒了封存在我体内深处最危险的部分。
  我唇线的两端扬起,加深了我的诱惑,我无法压抑……我不想压抑。
  鲜红的欲望在我脑袋里不停低语--我要更多的血!
  现在,我已经不愁没有血液滋润我的咽喉,在成长过程中得到的日行者能力,让我得以在阳光下出没。
  但是……我仍旧无法满足,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挟着脚尖连接步,连续左右转身,并充分使用上半身诠释曲调。
  这是吸血鬼在本能的驱使之下,所感受的苦恼与疯狂。
  此时在曲调更显激烈的女声合唱当中,再度加入男声,在演奏单调旋律的弦乐器催促之下,我施展连接步。
  在地板上无论动作能多么快速、夸张,一旦到了冰上,就是截然不同的世界。上半身如果动作太大,就难以保持平衡,也会消耗更多体力;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滑冰本身,要两者兼顾虽然并非易事,然而这也是我从上赛季开始便突飞猛进的部分。
  在我施展华丽的回旋之后,便面朝评审开始后向连接步。我依照节拍轻弹着手指并夸张地舞动双臂,虽然这并非是煽动观众那类的动作,不过或许是感受到我表演的魅力,观众们开始献上掌声,掌声在转眼间迅速扩散并充斥全场。
  此时,音乐变成交叠的女声与男声,连串交错的咆哮与咒骂。
  我也配合音乐,发出尖锐的呐喊。
  就在我结束圆形连接步的同时,听见了弦乐器的哀鸣--
  我突然咬住右手拇指……接着以这个状态进入旋转。
  我弯曲上身,做出后仰弓身旋转;我的牙齿仍紧咬右手,左手则在上空舞动,当左手放下时,随即抓住悬空脚的冰刃,将脚固定至腰部高度……我能感受到第三者眼中的光景,我能看见在评审及观众眼中的我,包括充满掌声、喝采的体育馆在内。
  成就感与兴奋--我全身发麻,我的感觉正与体育馆内的欢声化为一体。
  仿佛一切都正融入这巨大的欢喜之中。

  「……?」
  旋转开始减慢,停止……我皱起了眉头。
  每当我被满足、感动笼罩时,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果然不是这个……」
  在我内心角落的特殊空间,无论我拥有多少热量都无法将其征服;那是一片连光都无法进入的黑暗。
  「我要的不是这个,应该是其他、更让我……」

  ……我是吸血鬼。
  背负着仅能在夜晚世界中生存的宿命,只能沿着受诅咒的命运前进……
  我怀抱着憧憬,这让我成为可在白天活动的日行者。
  我靠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与更胜于天赋的努力,摆脱自己对黎明及阳光的恐惧;我扩大了活动范围,让更多的美味滋润我的咽喉。
  我只差一个东西,那就是在这个世上所有吸血鬼都渴求的顶级猎物,她的柔肌,还有在其下流窜、浓厚且清新的血液。
  我拥有赢得该物的力量,因此我也数次采取行动,可是……
  每当我下手时,必定会遭到阻碍,这让我的不甘逐渐累积,让我的欲望变成渴望。我的目的--只有这份渴望,能救我脱离诅咒着吸血鬼命运的无尽黑暗。
  我从未尝过那样的滋味--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
  在我仰望的夜空当中,仿佛重叠着许多不同颜色的月亮。

  * * *

  ……这大概是我滑冰经历中的初次经验吧。
  没想到我能在短曲赢得这么多人起立鼓掌--

  我并没有像BIG4或史黛西那样能让观众情绪沸腾,当然这其中也象征我们在实力与过往成绩上的差异;但是,这次在我眼前的光景,放眼望去尽是观众们热烈的喝采……这明显地和以往不同。
  我暂时让自己在冰面上缓慢地滑动,享受着观众们朝我倾注的兴奋波动。
  我的呼吸急促,身体微微颤抖。
  地位会塑造人的形象--我不清楚自己是否验证了这句话,但是我确信自己掌握到一种感觉,就是我以去年奖牌得主的身分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并且让自己成为更高一个层次滑冰选手……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追求新境界的意识革命。
  换句话说,那也是我对尚未实现的梦想永不放弃挑战的意识--
  我向评审及观众致谢时,也维持着一贯的吸血鬼风格;难得的服饰与化妆,当然也得在这方面善加利用。
  ……我又进步了,我还能更进一步。
  至藤响子26岁,正置身在前所未有的上升气流中心。

  我和穿着黑色西装的波妮并肩坐在吻与泪的长椅上,当我们出现在大萤幕的时候,场内的气氛再度沸腾。
  我心中突然涌起恶作剧的念头,我把脸凑近波妮,对着她的脖子张大嘴巴--
  「响子!?」
  虽然波妮慌张地将身子往后缩,我却伸手抓住她、不让她逃脱。
  这个在我身上绝少看见,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不曾有过的恶作剧行为,受到场内观众一致好评。
  「别闹了啦!」
  「怎么啦?波妮,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如果我表现不错,你不是要让我吸血的吗?」
  「话说回来,你看分数……」
  技术分数和内容编排分数。
  两都都创下我本季的最佳纪录,这样看来,我似乎有机会出现在长曲的最终组当中。
  我的分数高过之前最高分的选手,并以10之差跃上第一,我轻轻挥手回应兴奋的观众后,便起身离开。
  明天也尽情地滑冰、舞动吧--
  我心中抱着这样的期待、兴奋,还有充实感……这真是奢侈的组合。
  现在,我的确置身于幸福当中。

  * * *

  怒涛般的欢声如字面描述般撼动着广大的体育馆--企图在世界锦标赛五连霸的女帝莉雅·嘉奈特要上场了。
  此时,处在通道当中、已经离开滑冰场的我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你要看吗?」
  「难得有这个机会嘛。」
  我对波妮这么说道,便转身重新朝滑冰场走去。
  如果在拿出糟糕表现之后观看莉雅的神技,那简直就是严刑拷打,但是只要自己表现顺利,自然会想以一名滑冰选手的身分享受她的表演。
  此时在冰面中央,已经可以看到莉雅那格外娇小的身影……从她的脸上还能见到些微的笑容。
  直到最近,她还是在表演开始前,脸上才会出现一丝丝与表演内容有关的表情,而当初,她刚在世界舞台亮相时,落差则更加极端。想到这里,我不禁回想起那仿佛在音乐开始的同时,人偶被注入了一道灵魂的光景。
  这次莉雅的表演一样十分惊人,她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搭配蓝色格纹的迷你打摺裙及相同花色的领带,以及黑色长筒袜。从服装来看,一点都不像是花式滑冰选手,更不像是比赛用的服装。
  可是,那正好展现出莉雅的惊人之处,纤细稚嫩的容貌,还有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就连原本看来十分平凡的服装,在此时也显得可爱并充满魅力。
  漫步的校园少女--
  为这项表演命名的人,是那位从莉雅首次站到冰面上那天起,便和她一同度过15年岁月的俄罗斯籍女性教练,玛雅·奇夫勒。在女帝展现惊人演技的滑冰场旁,总是可以看见玛雅那充满威严的身影……
  但是,在本季中,那被认为是永远不变的画面突然变成了过去,因为莉雅与玛雅的亲密关系突然终止了。
  这个让全世界媒体大为震撼的消息,真相到现在仍未有定论,毕竟她们的相关情报可说是少之又少,除了各式各样的臆测与杜撰之外……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教练了--目前已知的消息,仅有莉雅对媒体的这句简短回应,还有玛雅也肯定这个说法的事实,而这也自然让人难以理解及接受。
  即使如此,这个表演……
  虽然和有惊愕公主之称的樱野鹤纱在多方尝试这点相同,然而莉雅终究是一个不同层次的存在。

  --起始的音乐仅有打击乐。
  我之前所营造的气氛,瞬间转变成流行音乐的风格,而场中的观众也立刻跟着拍手打起节奏。
  表演一开始是简单的舞蹈,在她看似保守的动作当中,同时带着总是能让身体配合每个细微旋律的卓越音乐表现;还有在冰面之外,恐怕不可能看到的开朗笑容。
  当大提琴的弦音响起同时,莉雅也开始进入驼式旋转,莉雅无论是姿势、轴心脚,甚至连旋转速度都能自由变化,并且转轴始终都固定在冰上的一点。
  不仅如此,从本季开始,女性也开始被认定拥有在短曲中完成三圈艾克索跳的水准,可是,正如大家一开始所预期的,目前能做出这个动作的人,只有……
  此时,莉雅连接转身动作加快速度,在冰上画出和缓的弧线。虽然过去会看见她做出准备动作,但是最近似乎就连那细微的准备动作,也几乎都完全融入其他动作当中--
  「哇……」
  她在空中--简直就像是在天际飞翔。
  我早就明白这样的景况,但是我仍不禁发出声音。当然,我的声音在如爆炸般的喝采声中,宛如不存在一样。
  三圈艾克索跳的成功,在由她挑战这个动作开始,就几乎已经是注定的事实。可是,从她那娇小的身躯让人难以想像的豪迈起跳开始,从减速动作瞬间进入高速旋转,到她那游刃有余的落地动作为止,所有的动作都一气呵成,无论看多少次,每次目睹莉雅的表演,内心都会被全新的兴奋紧紧抓住。
  有人称之为旋风,也有人将其形容为天空之神,这就是女帝莉雅的三圈半跳跃--
  只见莉雅维持着落地姿势,加入重新调整领带与摺裙拉链的动作。此时观众的鼓掌、叫好声中也混入了赞叹,并且无论男女都为莉雅发出尖叫。
  接下来,她用后向交叉步转过转角的动作,也流利地加入查克特转身,呈现出紧凑的表演密度。从连接步动作后又刻不容缓地转换成三圈勒兹跳,接着又转变成连接三圈托路普跳的组合跳;两个跳跃有着同样的高度与魄力,莉雅落地之后又再度拉开身躯。
  莉雅的大幅度蝶式跳,让观众将心中的震撼化为掌声,同时也成为她蹲坐式旋转的助力,搭配莉雅在场中展现的华丽技巧,形成了第一波的高潮。
  在结束旋转之后,跟着是连接充满力道的芭蕾跳,随后以交叉步加速……
  突然--体育馆内响起了电话铃声。
  这当然是加在编曲当中的音效,不过若有不知情的观众,或许会信以为真吧。
  接下来是这项表演的重头戏之一,女帝莉雅的默剧表演。只见莉雅将手机拿到耳旁开始交谈,同时姿势也转变为后向的飞燕式动作。笔直的悬空脚,角度约一百三十五度,她以世间少见的滑冰速度,靠着左脚的后外刃转过场地角落。
  莉雅在通电话的同时,还正对着评审频频做出鞠躬的动作,让全场观众哄堂大笑,看来似乎是老师打来的电话。
  此时,莉雅的冰刃由外转内,在冰上画出S形的轨迹。当莉雅结束电话,放下悬空脚之后,立刻又响起另一波电话铃声,只见莉雅迅速地转换成正向的飞燕式动作;接电话时就是飞燕式滑冰的姿势--这样的联想,让人感觉莫名地有趣。
  从她害羞紧张的表情与动作来看,似乎是男友打来的电话。当莉雅将手机抱在胸口结束通话之后,又紧接着响起另一波铃声。
  最后莉雅是以感觉有些调皮、让右脚弯到头后的瑜珈姿势开始通话;对方似乎是自己熟识的朋友,莉雅的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不过--
  下一瞬间,缭绕在体育馆内的音乐突然消失,嘟、嘟、嘟……
  电池似乎已经在通话中耗尽了,只见莉雅粗暴地放下脚并停在原地,按了按手机按钮,又摇晃了几下,随后尝试着再度通话;当然,那样是不可能有效的。
  虽然这项表演在季中已经公开数次,仍旧让人忍不住发笑。看着被欢声笼罩的观众席,莉雅皱起眉头,不悦地将手机扔到一旁--
  原本有放慢节奏意味的飞燕式连接步,若用在莉雅身上,就会呈现像现在这样的效果。在精彩的默剧表演之下,变成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此时,音乐虽然再度响起,却没有其他旋律,仅留有打击乐的独奏。
  莉雅在这时以繁复的步伐在冰面上移动,并集中以上半身的动作带动场内的气氛。压倒性的动作速度与流畅性,在喜怒哀乐之间令人眼花缭乱的无数表情,可是--
  我、其他的选手,还有观众都知道,最强一波的高潮还在后头。

  打击乐当中混入了大型车辆的声音--是校车。
  只见原本愉快舞动的莉雅连忙转身露出慌张的表情,但是校车仍旧无情地关上车门,迅速驶离。或许是因为不久前才惹老师生气而不好意思迟到,莉雅此时快步迈开步伐,开始追赶校车;连接步与转身动作搭配着充满喜感的打击乐。
  看见校车伴随着沉重的煞车声而紧急停车,莉雅便立刻从连接步转成三圈菲力普跳,跃上校车;她落地的流畅动作实在令人赞叹,光是之后的急停,便让大量冰屑在空中飘散。
  莉雅现在正置身于场地的一角,场内观众的情绪也再度沸腾--
  震撼的直线连接步开始了,无论看过多少次,都让人不禁怀疑这终极的短暂时刻是否只是幻觉。横宽60公尺的直线化为校车的走道,莉雅开始了梦幻漫步。
  呈立姿的莉雅将左手稍微靠后,摆在左腿靠臀部的位置,只见莉雅拉高原本就仅在遮掩边缘的裙摆,在抛媚眼的同时还吐了吐舌头;虽然那应该是为了自己强行拦住校车而表达歉意的动作,但是从四周发出的尖叫声中,倒是感觉不出有任何人对莉雅此举感到不快。
  打击乐这时加入了萨克斯风的轻快旋律,而那也成为莉雅启动的信号--
  莉雅展开双手与位在校车上的同学击掌,同时从跳步转为连接步。
  她从高速的连续动作中突然蹲下,以超低空的双形回旋动作在冰面上旋转前进,接着她在起身同时顺势跳起--仿佛脑袋撞上了校车的车顶般,就见莉雅手按着脑袋落地,紧接着又是转身、回旋。莉雅在顺时针动作间停了一拍,接着换成逆时针动作,莉雅同时也让伸直的腿配合转身动作大幅摆动,这堪称是必然与意外性的极致融合。
  复杂且惊人的步法,在冰上那种几乎让人认为不可能办到的速度;在这样的后向连接步当中,真不知莉雅为何还有余力朝自己左侧的评审挥手。
  莉雅即使是处于倒滑状态,仍可靠着控制冰刃及腰部的些微动作,随心所欲施展急停与瞬间加速。在冰刃与冰面的极短接触中,她便能让身体滑向后方;莉雅的眼神就像是个小恶魔,她抵在腰间的双手动作,又再度让迷你裙的裙摆上扬。
  观众的尖叫声中,开始加入指笛的声音。
  莉雅诱惑的双手开始从腰间移向项部,然后静止在短发两侧。当莉雅在冰面的移动速度将停之时,冰刃又开始为旋转不断加速,被前齿与冰刃末端刮去的冰面化为白烟--
  只见莉雅大幅摆动腰部,运用上半身的力道,仅以一次转身动作再度瞬间加速。最后以展开双手的回旋,直达墙边。
  看见莉雅无人能敌的直线连接步,观众毫不吝啬地让喝采化为风暴。不知道这段时间内,她总共施展了多少次的转身与回旋,左右两脚、两方向,前滑与后滑的水准完全没有落差。冰刃的有后、内刃、外刃,包含前齿在内,就连冰刃末端都能灵活运用。
  抵达墙边的莉雅,以立在冰上的冰刃末端为轴转了一圈半--
  「……咦?」
  我的背部不禁窜过一阵寒意,嘴巴也忍不住发出声音。
  这都是因为眼前那超过极限的发展。
  因为沿着刚刚结束的路径折返的莉雅,随即立刻沿着相同路线逆向前进,而且还踏着速度丝毫不见减缓的高速旋转连接步。
  这是她为世界锦标赛所准备的惊人强化版本;观众的情绪已达到最高潮,再没有手段能献上更进一步的声援了,所以--
  「……哇。」
  即使明知表演还未结束,观众只能选择起立。
  莉雅以复杂的动作折返约15公尺后,总算从连接步转为滑行。她在场地中央进入旋转动作,全场观众起立的兴奋与欢呼声,形成巨大的漩涡笼罩整个体育馆,而在巨大漩涡的中央,莉雅大幅弯曲她的上半身,在场中大肆舞出至高无上的后仰弓身旋转。
  这时,已几乎听不到任何音乐。

  莉雅结束旋转,在原地踏着简单的连接步,她拿出镜子整理发型与领带,右脚跟于原地站定并嫣然一笑,随后便戴上从胸前口袋取出的眼镜,并以食指轻推了下眼镜中央--
  场中响起了上课铃声……

  * * *

  TES,即技术层面的分数合计,结果出来真可说是不同层次的分数。光是表演当中加入的三圈艾克索跳,以设定的分数来说,那几乎可说是最高的上限值了。
  组合旋转、飞跃式旋转、飞燕式连接步也都无庸置疑是最高水准。
  虽然连接步部分极少会给出最高水准的成绩,但是就莉雅的表现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GOE应该也会拿到相当接近+3的分数吧。
  在表演内容的编排方面,则是成排的9字头分数;实际上,那是只有莉雅才被允许进入的世界。
  「我大概也只能这么说……真是太厉害了吧。」
  我竟然说出了如此没有意义的感想。
  时间上允许有2分50秒的短曲项目,莉雅仅表演了2分18秒,可说是相当短的时间,但是,会有任何人感到不足吗?
  我的3分钟天下,在女帝超越极限的表现之下宣告结束。
  分数差异?我才不想去算那种东西。

  * * *

  由于接下来轮到观众的欢声强度足以与莉雅匹敌的选手登场,导致会场内的气氛丝毫没有降温的现象。尚留在通道入口处的我也决定留下来,亲眼看完她的表演。
  而莉雅就在此时人我面前经过,她除了呼吸有些急促,雪白的肌肤有些泛红之外,脸上又变回和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

  质感高级的长袖连身服,搭配挂在腰间的银色链饰,穿着这身装扮的人,是以能吸引众人目光的红褐色马尾所为人熟知的意大利圣女,加百列·派比·波佐。
  她清澈的淡褐色双眼正骨碌碌地看着场内观众。
  加布莉的短曲使用曲,是从银河铁道999原声带当中选出的曲目。虽然以喜欢动画著名的樱野,在选曲方面的品味确实颇受好评,但是其中也必须归功于日本动画的强大影响力。听说加布莉在季初接受专访时,曾说过她这次想表现出动画的世界观,以及其壮阔且深远的气氛。
  ……场上的加布莉背对评审席,伫立在冰面中央。
  --会场内响起了微弱的气笛声。
  加布莉也对突然响起的气笛声做出反应……起先是马尾的晃动,随后是加布莉以充满哀伤的视线仰望后方;这瞬间的吸引力让许多观众为之着迷。
  这是一种与莉雅截然不同的圣女魅力,如果考虑两者在滑冰场外的形象,加布莉的每个表情或许都比莉雅更具说服力。
  加布莉的身体随着以钢琴旋律为主角的交响乐音色自然向前滑行,而又停止,并向后退……接着又再向前;心思已经飞到银河铁道上的少女,正独自荡着秋千。
  只见加布莉从沉稳的转身动作,转变成交叉步。她转过场地角落时的滑冰动作充满美感,并且就连手指都留意着每个细微的动作、美丽的姿势。
  最初的组合跳,那是从连接步直接起跳的三圈勒兹跳,而且--
  「是路普跳?」
  当她在第二跳起跳的瞬间,我不禁发出惊呼声,紧接着,漂亮的落地让场内响起盛大的欢呼。
  她在本季这个组合跳的第二跳,原本都是选手托路普跳,但是她为了世界锦标赛这个大舞台改成了路普跳。在目前的顶尖水准当中,短曲的3+3组合跳,已经逐渐变成理所当然的要求,这是她为了让自己能再更接近胜利,因而做出的升级动作。
  加布莉的飞燕式连接步不仅充满美感,中途也带有转换成甜甜圈姿势的丰富变化;而从该姿势直接进入驼式旋转的流畅动作,更是让人不禁发出赞叹。
  当音乐流泄出准备进入高潮的曲调时,加布莉也配合音乐以交叉步加速……
  我原本靠在通道墙壁的背部此刻离开了墙面,忍不住朝滑冰场方向踏了一步。
  接下来,以她往常的表现来看,应该是会施展连接步与3字转,然而她现在却是以左肩在前的姿势侧身加速,那一般是在实行艾克索跳之前的准备动作,但是,能够从连接步直接进入两圈艾克索跳的加布莉,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
  她解放力量起跳。
  当她在空中的这段时间,这世界上纯粹期望她成功的观众,恐怕要比任何选手都要来得多吧--
  「哇!」
  --这个期望实现了。
  明明还只是短曲,却已经连续有两位选手陆续秀出三圈艾克索跳,明显更胜莉雅那时的狂热气氛撼动了整座会场。
  虽然她在落地时姿势稍稍前倾,然而在场地中央的三圈艾克索跳,几乎是没有瑕疵地完美成功,这也让圣女稍稍握住右手、暗自庆贺;虽然加布莉已经在去年长曲时就编入了三圈艾克索跳,并且也有成功的实绩,不过在短曲中施展,那可就完全是两回事。
  接着,加布莉一路朝前伸出双手,逼近评审席,直到最后在紧邻围墙的位置才猛烈急停,而加布莉的这个动作正巧与音乐的高潮部分重叠,也因此让众人对这个动作的印象更加深刻。
  随后,加布莉在空中留下舞动双臂的轨迹,靠身体的反作用力滑离评审席后,便以连接步斜切冰面,趁三圈艾克索跳的冲击尚未完全从会场消失时,追加了三圈菲力普跳--
  观众度间的兴奋失去了平复的机会,只能不断地将能量朝冰上倾注。
  加布莉在这样的气氛下,开始踏出蛇型连接步。她在连接步当中加入了许多反方向的转身及回旋,激昂地在冰上舞动着。连接步的末段,加布莉那正在旋转的脚尖从连接步动作中高高跃起,同时左手也奋力高举,最后在落地的同时顺着手势在冰面转身。
  当所有人认为主旋律会随着画出三个半圆的成串连接步一起结束时,加布莉却在其后半展现出更为激烈的演出,体育馆内的热度也在此时超过极限,而造就这一切的加布莉,也为了回应观众的期待,展现连续三次的蝶式跳,并以之后的转身连接后仰弓身旋转--
  又一次!观众们又一次在表演尚未结束时纷纷起立鼓掌,现在可还只是短曲呢!
  加布莉的姿势随着每一小节的音乐不断变化,同时也迅速、流畅地变换着冰刃。
  在她美丽后仰的胸口上方,双手仿佛也带着思绪在宇宙间飞驰--

  ……曲调总算跨过了高潮。
  加布莉将双手收在胸前,于冰面上稍微移动之后,便进入飞跃式驼转,然后以这样的形式转化成甜甜圈之姿。
  观众冲破极限的高涨兴奋开始平复,平缓的旋律悠扬地在会场中缭绕。
  而在这当中,仅有一道与音乐连接的蓝色正宁静地旋转;此时她的左手仍指着天空……

  气笛声--
  身体微微一震之后,少女的视线紧追着气笛声传来的方向……脸、脖子、肩膀也都随后跟着视线移动。
  在空中奔驰的车轮驶动声音,正逐渐远离、变小。
  当修长的睫毛低垂时,纯粹的思念也蒙覆上一层阴影。
  而那份思念,是出自今天仍在等待某人的神圣少女……

  * * *

  因为比赛是在室内,因此所有声音都被墙壁反弹回来成为大浪,将场内的空间天噬淹没。异常的欢声似乎让三半规管出了问题,整座体育馆看来仿佛正在晃动。
  不断投向冰面的花束与布偶,数量已远远凌驾莉雅当时的状况。
  --加布莉!!加布莉!!加布莉!!加布莉!!--
  圣女绝佳的笑容让早已经全部起立的会场观众,气氛依旧持续沸腾。为加布莉卓越的技术与表现而情绪激动的观众,又因她结束表演后所展露的开朗笑容,而感觉宛如置身梦境一般。不仅是意大利,这是在世界各地的任何地方都会发生的现象;另外,微笑波佐的绰号,也不仅只是对她美好笑容的称赞,因为除了展现出绝佳表现的情形之外,即使在场上表现得不好时,她在表演结束后的神情也几乎没有差异。
  在短曲中完成三圈艾克索跳,这是她个人的初体体验,虽然不及莉雅,不过成绩当然也是在我之上。
  当广播宣告加布莉的成绩已更新个人最佳纪录时,会场内又再度爆发的欢呼声久久无法停歇。
  可是……
  现在比赛才进行到一半,还有第五位表演者正等待上场。于是就在这时,只见加布莉双手摊开,掌心朝下平摆,微微上下晃动几次,做出要求观众安静的动作,于是……场内迅速恢复宁静。
  这也是无论在哪个国家,都可以在她比赛时经常见到的光景。

  * * *

  我换下表演服装、穿上运动服,从紧张感当中获得解放的我坐在相关人员席上,等待最终组的选手上场。我坐在看台座位的最前排,身边全都是以日本为首的各国选手及相关人员。
  虽然在莉雅与加布莉的连续出场下,使得会场内的情绪高涨、沸腾,但是还有最终组第四位表演的朵拉正蓄势待发,因此观众的热情仍尚未衰退。
  在同时也是媒体大本营的纽约,把包含朵拉在内的女子单人BIG4视为三正一邪--这样的区分是十分明显的表示。
  善良的合众国市民,热爱这乡的女主角,多敏妮克·米勒。
  以开朗的笑容与性格,无论在世界各地都深受欢迎的圣女,加百列·派比·波佐。
  史上最强的女帝,俄罗斯的冰山美女,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
  以及史上最烂的无耻女人,信仰与社会之敌,樱野鹤纱……
  因为过去在美国的事件,从大会开始前,樱野就一直话题不断。她对记者群引诱她说出争论发言的挑衅伎俩,明明早已了若指掌,却由于她本人选择奉陪到底,结果更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而对媒体来说堪称绝佳批判标靶的凯朵·亚凯边米问题,也被炒作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看见她让这次大会的过度报导与话题喧腾到如此地步,又让我重新体认到她的伟大。大众需要反派,正确来说是单纯的坏蛋,这种想法也是美国的民情。而提到这点,这似乎也非她本人所愿,然而能吸引这么多对花式滑冰没有兴趣的民众开始注意这项运动,无疑也是因为樱野所造就的新视野。

  三年前的都灵奥运之后,以莉雅为首的四名最佳选手开始被称为BIG4。由于艾瑞沙·杜布里及奥尔嘉·莫托科瓦等前女王相继退役,因此由她们领导下一世代也是理所当然的预测;再加上商业考量,这样的称呼也就顺理成章地沿用下来,也无人对此有所异议。
  ……其实应该要有异议才对。
  如果是从她、从加拿大女将史黛西·兰格洛普的立场来看的话--
  她凭藉娇小的身躯以及与加布莉不同类型的迷人笑容,赢得许多人的青睐。同时也是在世界锦标赛赢得银牌、在都灵奥运赢得铜牌的强者,但是,在都灵奥运当时,她已经26岁,奥运结束不久便满27岁的她,几乎没有人认为她还会在四年后的温哥华奥运出战。
  她在约三个礼拜前迎接了30岁的生日到来,明年温哥华奥运时,她也勉强还维持在30岁。我与史黛西在赛后餐会等场合也交谈过几次,过去碰面时,她每次都会说自己一定会继续留在业余赛事,她也是这么向大众表明。

  --最终组第一位表演者。
  当这位拥有众多疯狂史黛西迷的滑冰老将登场时,会场立刻响起如雷的欢声。
  她穿着黑色裤子搭配乳白色的短背心,假设要归类的话,倒比较像是友谊赛用的服装。她拥有在众顶尖选手中仅次于莉雅的娇小身材,加上灵巧的动作、迷人的笑容,还有从头部后方的发球中刻意抓出的几丝金发;若光论外表,就算说她只有20岁,大家也都会相信的。
  随着史黛西的单边肩膀微微低垂,双手插在口袋中的准备动作,会场也接着响起蓝调独特的慵懒与哀愁--
  当她维持双手插在口袋的姿势开始动作时,也立刻掌握了音乐的气氛;她无论是动作或表现,都相当令人佩服。
  最初的组合跳,虽然由于时机算错,导致第二跳的路普跳变成两圈,但是接下来的三圈菲力普跳仍顺利成功,并以流畅的动作加速之后进入飞燕式连接步。除了脚的位置,她也同时运用脸部表情及上半身的动作诠释音乐的意境。
  连接在顺时针旋转后,又来一个逆时针旋转,从短曲便使用两方向组合旋转的内容编排,也是她独特的作风。
  或许是拜平日不曾停止的锻炼所赐,到30岁仍不见衰退的技术实在是令人钦佩。不过在最近这段时间,顶尖选手的水准持续上升,维持现状是只会让差距持续扩大的做法;而早已留下充足成绩的史黛西,在面对这一波的技术革新中,仍以不落人后的表现持续进步,拼命保持自己顶尖选手的地位,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鼓励。

  --表演后半,音乐转为迪斯可系的轻快曲调。在这一瞬间,之前气氛较为安静的观众,也以加拿大支持群为轴心快速升温。
  当史黛西以风车式旋转表演了一阵华丽旋转后,便停在原地,跳起双腿呈O字型的舞步。她以充满喜感的动作带动观众的情绪,随即进入圆形连接步,即使随处可见难度极高的动作,但是她仍一路施展丝毫不减表演流畅性的连接步;史黛西仍未停止进步这方面的技术。
  高举右臂的两圈艾克索跳落地后,史黛西转动着高举的手臂带动场内气氛,进入后仰弓身旋转。
  与她身形一样俐落的旋转为这场表演划下句点。
  最后,她身体稍微前屈,将左手放在弯曲的左膝上,右手环绕后脑勺,以强调身体线条的性感姿势结束--

  疯狂的加拿大支持者在此时情绪大为高涨,全部站起身挥舞着加拿大国旗。虽然分数、尤其是技巧分数方面让观众发出嘘声,但是最初组合跳变成3+2的部分,确实造成不小的影响。
  分数应该和完成3+3的我在伯仲之间,我的预测虽然正确,期待却没有成真,史黛西最后以些微差距名列在我之上。
  她果然宝刀未老,真是个厉害的选手。

  * * *

  轮到最终组第三位表演者,日本的樱野鹤纱登场。
  我身边也开始被与之前气氛不同的喧闹声包围。
  在2007年终之际,她因为上帝跟霜淇淋之类的东西而彻底变成讨厌鬼,纽约观众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不仅满场毫不掩饰的嘘声,甚至没有任何一点温暖的声援,但是……
  这绝对不代表她不受瞩目。

  在这场大会开幕前,要论超过女帝、圣女、当地女主角等所有人,被最多人提问的,或许就是樱野了,而其中有一个这样的问题。
  --与观众为敌,会让你在表演上有困难吗?
  一如我先前所说,樱野在多嘴地回批:「你们这些媒体,不才是我最大的敌人吗?」之后,还坚定地断言:「只要评审不受媒体或观众影响,那些就根本不成问题。」
  而那样的她,令人意外地,在世界各国教练及选手眼中,竟然有着与一般世间大众截然不同的声望,而那些人也对樱野在冰上的实力抱持着相当的敬意;最重要的,或许就是总在最近的位置一直观看她表现的评审,也同样对她抱持肯定,他们肯定这位名为樱野鹤纱的滑冰选手,拥有对这项运动的真挚、纯粹、进取心,还有热情。
  但是,这个事实对于那些想彻底将樱野塑造成反派的一般媒体来说,只不过是无须报导的笑话。

  ……樱野在场内无数充满厌恶的视线注视之下,悠然地走进场中。她的表情带着顶尖选手的风格与气魄,脸上充满自信。
  那真是很棒的表情,她就像是彻底克服了聚集在她身上的强大压力。
  她身穿纯白的长袖上衣,上头随处可见的刺绣及宽松的衣袖设计,酝酿出高贵的气息。除了上衣之外,所有服装都是走黑色路线;摺裙与长度至大腿的膝上袜,在在强调出她修长的双服腿与姣好的体态,剑士风格的长手套与长靴样式的冰靴,为她增添整体造型上丰富的质感。虽然服装的类别与她在都灵奥运时的女海盗相似,然而或许是因为仅用白与黑的配色,让纯真的性感与气质得以共存。
  她的使用曲,是哈察都量(注:Aram Khachaturian,1903~1978,名作曲家)的『剑舞』。
  据说她在这项表演中,与其说是在诠释剑士,还不如说是与剑合而为一。
  在编组表演内容时,许多选手都会视当季世界锦标赛或奥运的举办地点来安排;因为就算只用北美和欧洲来比较,两地观众的喜好也都大相迳庭。
  不过,在樱野过去的滑冰经历中,却未曾展露出那样的企图。或许各国文化及观众的喜好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当中,但是今年这场大会的主办地,位于将她视为社会公敌的美洲大陆。
  这或许是我的过度联想,但是我总觉得,她可能是因为在纽约的这场奋战,能够以魄力让众人折服,所以才准备这样的表演。
  ……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开始表演了。

  * * *

  --定音鼓及小鼓。
  开头仅有打击乐的数秒钟,便创造出与其他乐曲截然不同的独特空间。
  管乐器混搭木琴的激昂节奏中,樱野在旋律开始的同时拔剑出鞘,毫无破绽的动作间加入转身,紧接着施展以左脚为轴心的蹲坐式旋转。
  她以换刃为首的动作,搭配夸张舞动的双臂,同时变换姿势,其构成的独特旋转体让人联想到前卫艺术。在最后的蹲坐姿势时,音乐也配合着她的动作,响起急促的小鼓声响。
  扎实的基本技巧与精致的架构,让人无可挑剔。
  接着,她以后向交叉步搭配连接步,施展菲力普跳连接托路普跳的3+3组合跳。能清楚呈现菲力普跳与勒兹跳差异的顶尖选手,除了莉雅之外,大概也只有樱野了。
  第二跳落地时的力道及尾劲十分优异,她维持着原本的节奏,随即施展致命下坠。她在空中利用上半身的力量为自己争取更多空间,当她左手移至顶点之后,随即便顺着落地的动作施展俐落的旋转。在这其间,她的动作由急到缓、由缓到急;现在她已经将自己提升到能任意控制旋转速度的水准。
  ……令人喘不过气的急促打击乐声在此时告一段落,曲调渐趋于和缓。
  樱野此时也展现出符合乐曲意境的滑冰技术,后向交叉的优雅姿势,还有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力量的动作。但是,她的速度正自然地往上攀升,并进入飞燕式连接步。
  现在她已能将脚抬到更高的位置,呈现出更加美丽的姿势。原本樱野并未特别出色的飞燕式连接步,现在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般;毕竟,若无法精通所有的技术,在目前莉雅的统治之下,根本不可能继续保有顶尖选手的地位。
  「……嗯?」
  她改变了滑冰的轨道。如果是平常的表演,这时她应该会在冰上画出圆圈,朝场地对边方向以连接步进入三圈勒兹跳才对。
  但是,她现在却直接以后向交叉步画出弧线……
  「连你也想来一次吗?」
  我摇头露出苦笑。
  她们究竟想强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呢?
  在滑行中,樱野让自己的动作短暂停止,她以挺直腰杆的美丽姿势,将脸转向左侧,对准行进方向……起跳!
  在持续的漂浮感与极长的滞空时间之后--落地。
  这一瞬间,打击乐的强烈特色,再次以激昂的节奏复活。音乐与高难度跳跃的落地重叠,产生出惊人的魄力。
  三圈艾克索跳--虽然有些旋转不足,不过确实是成功了。
  「这真是……」
  能凭着个人之力完成……不,就连挑战这种跳法,对她来说应该也是初次的体验,而她竟然选择在世界锦标赛的大舞台上这么做,而且还是在有如『敌境』的美国,确实是有樱野的风格。
  乐曲开始迎接最大的高潮。
  配合打击乐强烈的节拍,樱野也活动上半身夸张的肢体动作,同时下半身则施展她擅长的高速转向,并俐落加速;这是她沿着场地对角线所施展的直线连接步。
  她从空中优雅张开双腿的芭蕾跳,紧接着快速回旋,随后在连接步当中单膝着地,顺势在冰面上绕转前进,并在起身的同时朝旋转的反方向转身--只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连续朝反方向转身。在高速移动的对角轨道上,她在众人眼前爆发出那令人神摇目眩的灵活转身,但是她的动作仍更加激烈。她将轴心脚从右脚换到左脚,连续用双腿画出椭圆的速度与身体平衡性,已经超乎常识所能想像的范围。
  转眼之间,她已抵达墙边并做出最后的回旋,她顺势将重心放到左脚外刃,流畅地离开直线。
  超乎常人的冰刃操控技术与滑行技巧,还有那充满魄力的表情--
  笼罩整座滑冰场的压迫感全都来自于她本身的表现,在没有观众作为后援的情况下,能创造出如此空间的滑冰选手,就连连男子一并算入,也不过才寥寥数人。
  寂静的观众更加突显了樱野强大的存在。
  此时,她开始在半径约4公尺的圆圈内,施展起看似毫无秩序的连续转身。她不受限于有及身体的方向,开始朝前后左右随机转动,藉此诠释节奏强烈鲜明的打击乐声。当她以短促的脚尖动作及冰刃旋转连续敲击冰面之后,随即又朝场地中央移动。
  就见樱野右手指向前方,同时在滑行时加入连接步,接着她以类似摆腿的动作,朝左旋转将近60度。樱野开始斜切滑向评审席,以冰刃极深的转身搭配连接步,随后则是一个三圈勒兹跳--
  「哇……」
  她在紧邻围墙的位置落地--就在评审的眼前,黑色长筒与银白冰刃画出了俐落的弧线。她的动作竟能如此流畅、洗炼,让人感到全身发麻的实力。
  随后,她奋力将双臂上举,开始在原地旋转。比起动作的优雅,她更重视曲调速度与幅度夸张的后仰弓身旋转,那同时也是最后必要的技巧。樱野的上半身及悬空脚都大幅后弯,以美丽的体态塑造出热情的立体姿态。
  当她结束旋转时,动作已经转成连接步,开始沿顺时针方向在冰上画出半圆。樱野以惊人的密度,将两方向的转身及回旋编排在表演当中--
  刺耳的打击乐这时突然停止。
  而正巧滑到评审席对面的樱野,也顺势转换成鹰式滑法。
  接着,樱野配合进入尾声、旋律开始交叠的乐曲,以后仰姿势在原本的圆圈内画出仅原本一半大小的圆圈,随后又换成内刃,并以前倾的姿势画出更小的圆。
  鹰式滑法随着3字转的动作结束,樱野再以让人联想到过去指定圆案项目的纤细动作,施展一个无声的转身,之后让冰刃于冰面静止。
  承接先前的激昂表现,最终则以『静』来收尾,这样的组合,孕育出无限的说服力……
  樱野这时将右手的剑收入左手抵着的左腰际。
  哇--
  在樱野充满自信的眼神之下,她确实作出了这样的嘴形。

  * * *

  无论再怎么说,美国终究是重视个人性的国家。
  场中除了有零星起立鼓掌的观众外,还可看见一些虽然有些迟疑,但是最后仍带着不甘愿态度起身的人。
  即使观众的态度与表演内容相比起来较为保守,然而仍细心向观众致谢的鹤纱还是赢得了许多掌声。
  樱野用了2分20秒的表演时间,和莉雅的时间相差无几,而樱野也展现出不逊于莉雅的高密度表演,尤其是在后半展现的三圈艾克索跳与三圈勒兹跳。为了提升跳跃的成功率,大半的选手都会将高难度的跳跃安排在表演前半,而她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因为这样的做法会在内容编排上有相当大的加分,而这想必也会反应在分数上。
  而就在樱野结束表演与在场边等待的高岛教练交谈的瞬间--会场内响起了今天最大的欢声。
  ……这并不让人意外,国为下一位表演者朵拉开始进入滑冰场热身。
  会场内响起了接连不断的USA大合唱,虽然北美的地主情节本来就相当明显,但是露骨到这种程度,不禁让人怀疑多少是有些针对樱野的味道。

  樱野的第一分数开始在萤幕上公布。在有相当分量的掌声当中,混入了些微的嘘声,这是基于情感因素的部分观众主张分数太高所做的反应。
  在第二分数公布后,也随之公布名次。
  看到樱野第三名的成绩,观众则是爆出欢声,虽然还只是短曲,但是众人实在难以忍受樱野赢过圣女加布莉。观众的欢声或许是来自这样的安心感吧,其实樱野的分数也同样大幅更新了个人的最佳成绩,但是……听到这样的广播,观众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另外,她与第二名的加布莉仅有0.04分的差距,实际上是几近并列的成绩。

  * * *

  --USA代表,多敏妮克·米勒--
  会场内甚至响起了超越莉雅及加布莉上场时的爆炸性欢呼,广播声瞬间被淹没,星条旗在体育馆内四处飘扬,这是地主国女主角登场的一幕。
  虽然她个性倔强、毛躁,在讲究个人主义的美国人当中,或许也算特别没有协调性的一名,但是我认为她的内心十分单纯,如果说樱野的性格多是先天因素,那么在本质上,说不定会有许多和朵拉相似的地方。
  半斤八两--要是这种话从我口中说出,我可能会被他们两人大卸八块吧。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的视线与滑冰场上的朵拉瞬间相对,从她的表情,我感觉她此时的状况有些僵硬。
  「祝你幸运……」
  在喧闹声当中,我的自言自语应该就连坐在我身旁的人都无法听见吧。
  从朵拉的胸前到腰部,衬着以红色为底的服装,上头装饰着黑色的网状花纹,而肩膀、衣袖、裙子部分则是宽松的白色布料;假设不论布料厚度及裙摆长度的话,这可说是标准的西部风穿着。
  不过,冰靴部分则是模仿滑轮造型,并加上了布制的装饰。
  这是朵拉扮演西部片女枪手的西部短曲--

  那是一段弥漫哀愁气氛的旋律。
  和缓曲调围绕着枪手那孤独又高傲的背影,朵拉微微低着头,仅以步伐及肩膀动作来诠释。这当中,她的双手都一直背在身后。
  她在场内视线全集中注视在她一举手一投足的状况下,以后向交叉步转过角落……不过,她的动作稍嫌僵硬。
  最初的组合跳为三圈勒兹跳连接三圈托路普跳;虽然以她们的水准来看,3+3是理所当然,除了莉雅之外,其他选手也还是会失败的,要在全场观众的期待下起跳,压力肯定是相当沉重。
  只见朵拉转身,稍微加速,起跳--
  落地,立刻再度跃起--然后……
  「YES!」
  我紧握拳头这么说道……我应该有这么说,但是我自己的耳朵却无法确认,因为第一跳成功时观众爆出的叫好声,在第二跳完美落地的同时完全失控。声音在体育馆的屋顶及墙壁间回荡,撼动了观众席,并且将音乐完全掩盖过去。
  在难以停歇的亢奋后援下,朵拉所展现的动作已不再僵硬,或许是组合跳的成功让她摆脱了紧张吧。
  接下来的三圈菲力普跳,她也轻松完成--
  我身处再度爆发的观众席间,甚至感觉到一种漂浮感,这让我不禁抓住了座椅的扶手。
  能够在如此热情的声援下表演,以滑冰选手来说,或许是最棒的舞台吧。我下意识地对她的运动感到高兴,同时也有点羡慕。
  在接下来的后仰弓身旋转中,体育馆内的声援全集中在朵拉身上,随后向四方扩散,声音的波动笼罩了整座滑冰场。
  当朵拉结束旋转后,对评审露出微笑--
  --下一瞬间,连续的快枪震撼了会场。
  枪声来自于绑在朵拉腿部内侧的枪套,当连身服装的长裙摆迅速向上卷起的瞬间,她手中的枪也随即开火。音乐中加入了枪声音效,正她与朵拉的动作重叠,这也让观众发出比之前跳跃成功时更加响亮的欢声与尖叫,而我的座位附近还可以听得见指笛声。
  接着,朵拉轻吹枪口,用食指将枪转动几圈之后,又将枪枝重新收回腿上的枪套。她的动作带有莫名的性感,同时也有着一丝恶女的味道。
  解决恶徒的朵拉,帅气地一把推开旁边的酒吧大门--
  此时曲调忽地骤变。
  在16音符的小提琴演奏中,富节奏感的脚步声说明了店中的热闹光景,店内也充满了客人为解决恶徒的朵拉所献上祝福与欢呼……她解决的对象,或许是一个来自日本的双马尾枪手吧。
  这时她秀出一个飞跃式蹲坐旋转,朵拉以起跳的左脚差地后,顺势漂亮地旋转,姿势及换刃动作也十分流畅,她选择的这个动作,或许也是最适合此音乐气氛的旋转方式吧。
  朵拉在飞燕式连接步中,长时间维持着毕尔曼的姿势,其后的变化也十分顺畅,最后她则是以前滑的方式用手抱住左脚,同时以右手连续向观众献上飞吻。面对观众热烈的喝采,朵拉则是在挥手回应之后,以两圈艾克索跳跃上餐桌;她双手交叉,伸入裙下--
  --枪声连续响起。
  这回她以加上左手的双枪架势朝屋顶陆续击发。
  在尖叫声的漩涡当中,朵拉跳下餐桌,立刻施展连接步起舞,她一手抵着腰际,配合音乐在场中舞动。
  强势、奔放的女枪手,蛮横地抓住一旁胆小又内向的男客人,邀请对方一同共舞。两人互相勾住手臂,右转、左转,随着小提琴的轻快旋律,朵拉的连接步也渐渐加快。
  最后,她甩开跟不上她舞步的男人单独起舞;回旋之后的急停,再配合转身的加速,朵拉接着一把擒住威士忌的酒瓶直接对嘴畅饮,同时双脚仍不停地踏着舞步。
  两位小提琴手似乎也成为被波及的对象,朵拉纵身从其中一人手中抢过乐器,胡乱地上下拨弄琴弦,她似乎并不在乎那只会发出像锯子般的声音。
  在朵拉踏着急切的连接步时,双手也开始在头上打起节拍,就在她以旁若无人的姿态在店内绕完一圈之后,又再度回到中央。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组合跳旋转--

  ……我甚至没发现观众们是何时开始起身。
  但是,当组合跳旋转进入最后的毕尔曼旋转时,我甚至认为这座滑冰场……在这座滑冰场中表演的朵拉才是世界的中心。
  她精彩的表演确实值得观众献上非比寻常的喝采。

  * * *

  --由亮转暗,朵拉的表情就如同这句话,明显地罩着一层阴影。
  基本上,她不会观看自己之前的选手表演,因此她并不知道像樱野等其他选手刚才做出什么表现。
  置身在表演后持续一时的USA大合唱中,朵拉根本没有想过场内观众会为她的分数发出嘘声,虽然朵拉确实呈现了动人的表演,但是那些多少了解滑冰的观众也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仅只有莉雅,就连加布莉还有樱野,她们都完成了三圈艾克索跳。
  短曲结束,莉雅、加布莉、樱野的名次并未改变,我则是仅次于史黛西之后,居于第六,得以进入长曲最终组。
  最后,受当地民众期待的朵拉位居第四,而且与第三名的樱野有6分以上的差距。

  ……在我记忆当中,几乎很少在短曲阶段看到如此极端的表现变化。
  从吻与泪长椅上起身的朵拉,脸上丝毫看不见她刚结束表演时的明朗笑容。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49 | 显示全部楼层
Ⅹ 鲜苹果(多敏妮克·米勒--2009)


  我一直在害怕。
  害怕十年前那足以让沙托勒·葛罗夫一眼着迷的才能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我害怕樱野鹤纱的觉醒--

  在那场公开甄选时,才开始滑冰一年多的我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在数年后,当我们在青年组比赛中首次碰面时,我的成绩在她之上,我当时感受到的喜悦自然不言可喻。
  之后,2004年的青年组世界锦标赛上,因为无聊的纠纷使她口中冒出了那句污言秽语,让我对樱野抱持的情绪朝负面方向无限延伸。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输给那种女人,我不容许自己输给她。
  之后,每当我看见她在比赛前紧张僵硬的时候,或是她在比赛后心情沮丧的时候,我都会故意去落井下石。
  --差劲的矮冬瓜选手。
  --你再怎么练滑冰也是白练啦。
  --你是为了摔个四脚朝天才转战世界各地吗?
  --至少装上辅助轮再滑吧。
  就算是那个听不懂英语的东洋丫头,也多少能明白我想表达的态度吧,我就是以这种方式来确保自己的优势。
  但是那场都灵奥运中,当时在冰上的她简直和过去判若两人。是因为意识改革的成功?还是做了什么精神训练?那个在正式比赛拿不出水准的胆小鬼,竟然连续在短曲及长曲当中,发挥出震惊媒体及其他选手的杰出表现。
  我的恐惧变成了现实。

  都灵奥运第六名,世界锦标赛在2006年获得第四名、2007年第三名、去年则是双人第五名;以上是我这三年来主要的成绩。
  而樱野则是奥运第四,世界锦标赛则是第三、第二,并且在去年也以双人赢得第三。
  从都灵之后,我就从未在大舞台上胜过樱野。
  ……前天短曲结束后,我回到旅馆,透过电视看樱野的表演。只见她对场内毫无善意的气氛及无言的压力丝毫不以为意,毫无瑕疵的滑完高密度的表演内容,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三圈艾克索跳……
  从都灵之后到现在过了三年,从去年的双人算起则过了一年,那家伙几乎已经可说是没有弱点了。
  最终组的表演顺序是响子、加布莉、史黛西、莉雅、我……还有最后的樱野--
  我结束长曲表演,暂定第三,但是被最终上场表演的樱野超过,被她从颁奖台上……
  每当我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想像,全身就冷汗直冒。
  我用力吸气……但是总觉得无法吸入空气。
  我该怎么做?在这个自从我离开波妮、来到麦特滑冰场之后,但一直是我主场所在的纽约,如果我在这个地方又输给她的话?
  随着大会时间的逼近,我因不安而难以入眠的日子越来越频繁,即使到了现在,我光是想像那些问题,就会让我心脏急跳。
  我是紧接在那家伙前面表演的人,那个家伙是在自己上场之前,也会观看他人表演的少见类型,听说她就算看见竞争对手拿出绝佳表现,也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既然这样,那我就要趁那时候发挥出完美的表现,尽可能让观众情绪沸腾,给她压力;只能这么做了,毕竟所有观众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 * *

  短曲结束的两天后--双人、男子单人、冰舞的赛程一一结束,只剩下女子单人的长曲部分。
  比赛进入该项目的最终组;今年的世界女王和奖牌得主,总算到了即将分晓的时候。
  在开赛前6分钟的练习时,我每完成一次跳跃,观众就会产生强烈的回应,观众声援的音量及热度都与其造成的压力成正比。
  当练习时间结束的广播声响起,我便率先离开冰面走进通道,这么做是为了让我精神得以沉淀,不过……还有另一个理由。

  【日本代表,响子·至藤--】
  原本会场上庄严的气氛被热情所取代,观众席上发出格外响亮的欢呼与掌声。
  第一位表演的响子登场,她的穿着是条纹的浅蓝色西装及黑色长裤,另外还搭配着一条粉红色领带。
  ……在选手专用区的液晶电视萤幕中,她的表情看来十分沉着。
  平常我在自己上场前,完全不会去看同组选手的表演。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我的表演顺序先后、或比赛如何发展,我都不会改变这项习惯,但是这次,唯有她的表演会让我产生想要观看的念头。
  当地观众惊人的期待、将打倒樱野视为使命的自我要求……种种强大的压力让我想要寻求协助。
  实力差距--这或许也是我能放心观看响子表演的理由之一,如果我们都拿出完美的表现,那获胜的人一定是我。
  但是,无庸置疑地,她是我一位特别的朋友,而且最重要的……
  我非常喜欢响子今年的长曲内容。
  我想藉由她的表演得到力量,胜过压力……还有胜过樱野的力量。

  * * *

  响子的使用曲是华格纳的歌剧--唐怀瑟之序曲。一部以大学教学医院为背景的日本著名电视剧,正是以这首曲子做为插曲;听说这个表演的内容就是借用了那部片子的概念,不过这和我的长曲不同,响子似乎并非在扮演剧中的角色。
  没有和父亲有关的回忆--
  拥有医生父亲的响子曾在我面前这么说过。这或许是她从小就被迫置身于滑冰的那段时光所衍生的缺撼吧。
  而那样的响子所表演的长曲,主题是野心……还有……绝不妥协的梦想。

  音乐的旋律平静地揭开序幕。
  在液晶萤幕上,是响子直视前方的深邃眼神--
  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因为我在她眼睛深处看见了渴望荣耀、熊熊燃烧的炽热烈焰,文静的响子展现出不同于以往的强烈情感。
  「她也会有那种眼神啊……」
  我眼前那未曾见过的面貌让我重新深切地了解到一件事,就是她走过的岁月有多么沉重,还有深藏在她心中的愿望……以及渴求。
  响子的双手开始做出独特地动作,她将右手伸到大幅拉开的左手旁,笔直地横划过眼前的空间;这似乎是一段模仿外科手术的默剧。
  她以手中的手术刀慎重地切开病患的身体。
  刀刃避开内脏切除患部,将切除的部分取出后缝合--
  在流畅的滑冰动作与管乐器庄严肃穆的音色中,手术不断进行着。
  就在观众为她纤细的肢体动作及滑冰技巧出神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她的动作也逐渐加大。此时她已经完成伤口的缝合,最后剪断线头完成手术。
  同时响子也施展了简单的连接步,进入最初的跳跃。
  三圈菲力普跳接三圈托路普跳。当响子力道毫无减退的第二跳落地时,会场内也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响子直到前年还欠缺稳定感的3+3组合跳,现在已经成为她的武器之一;她那到26岁仍不断努力进步的态度,让我打从心里对她抱持敬意。
  这时,响子折返后横切过冰面,同时缓缓伸起右手,她的右手仿佛想要抓住空中的某件东西,但是却又临时将手收回胸前--
  接着她将重心换到左脚,三圈勒兹跳,再来是两圈托路普跳--又再一次两圈路普跳。
  就在她以允许在长曲施展的三段组合跳带起高潮后,又随即施展飞跃式驼转。她换脚后转换成Y字旋转的一连串洗炼变化,让人只能以精彩来形容。
  令以难以抗拒的热情之舞,此时因加入新乐器的音色而更增厚度的乐曲,也被响子的技术、魄力,还有她所散发的灿烂光芒征服。
  响子保持双臂交叉在胸前的姿势,在短距离的加速后,进入三圈托路普跳--
  落地之后,紧接着是鹰式滑法的直线移动,马上又以后外刃进入驼式旋转。
  「哇……」
  技术与技术的组合让人不禁发出赞叹的完美连结,编排得天衣无缝。
  在逐渐高涨的掌声与呼声中,响子将动作变化为后仰弓身旋转,并将半合起的双手从眼前移到胸口--
  就算是在年纪很小时就被人称作天才少女的响子,和我或其他BIG4成员相比起来,身体能力仍略逊一筹;然而,她也拥有数个足以颠覆这项劣势的强项。
  以芭蕾为根基的美丽动作、东洋选手独特的神秘感、媲美『演员』的表现力、过去傲人的成绩,与随响子产生的风范,这些事物所累积的种种效果全都在她的整合之下,让自己趋于完美。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深藏在她内心深处那纯粹的想法,以及对荣耀的执着。
  而那也正是至藤·响子惊人实力的真髓所在--

  唐怀瑟之序曲进入高潮,响子配合着以最极限的音乐波动持续呐喊的交响曲,运用鹰式滑法进入蛇型连接步;响子随即又迅速展开双臂,以回旋在冰上旋转移动,接着是灵巧的连续转身。
  身材高挑的响子展现出精致又大胆的步法;她大幅运用上半身动作,还能兼顾平衡与下半身动作的调和,果真是精湛的技术与功力。
  响子的表现超乎我的想像,我实在没想到她能表现得如此精彩。
  她散发的热情让观众的心产生反应,观众也将自己的情绪化为欢声与之共鸣。冰面与观众席正在紧密的相互作用下彼此连结;现在的响子已经完全与观众融为一体--
  即便响子已在场地两端之间以连接步完成三个半圆,场内的热度仍丝毫未减。
  响子也顺着这股气势以踏步连接转身,随后是第二次的三圈勒兹跳--
  「嗯!」
  看见响子的右脚平稳地接触冰面,让我不禁挥拳槌向自己的膝盖。响子所展现的流畅表现、音乐诠释、魅力与个性,让透过画面观看的我都不禁为之着迷。
  响子保持落地姿势,以左手在空中画出弧线。这在高潮最后所点缀的灿烂,让体育馆为之震动。

  ……音乐回到了宁静了主旋律。
  响子那被黑色长裤强调出的修长肢体,此刻正在场地中央悠扬地连续转身,途中,她将右手伸到头部--
  「咻……」
  无论是观众或我,都不禁为眼前飞散的酒红色着迷。
  这场表演的重头戏,无论看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美丽。响子出其不意地松开绑在头后的发结,微卷的长发便轻柔地随风飘散。
  两圈艾克索跳--随后旋转两圈半的酒红色,斜掩住了响子的美貌,仿佛就连头发的晃动都配合着曲调,在场上和响子共舞。
  持续着优雅的飞燕式连接步,她庄严地在冰上盘旋,响子将姿势转为倒滑,再转为前滑。随后,她继续维持飞燕式连接步的姿势,以3字转在冰上移动,之后则是从移动驼转转换成定点驼转,再变化成蹲坐式旋转。
  响子将身体压低到极限,在悬空腿贴近脸部的状态下不断旋转……在双刃、换脚之后,又以同样的姿势继续旋转。
  她何时才会起身?什么时候会转为立姿旋转?直到我开始浮现这样的想法,响子的上半身仍未抬起,她仍旧将脸贴在环抱的悬空腿上,低着身子持续旋转。

  不久后,旋转速度开始趋缓,此时响子的双膝还随着惯性转动……停止。
  始终低伏在冰上的脸,此时缓缓抬起。
  在酒红色帘幕之后……
  我不禁倒吸一口气。

  冰的女演员--我真想献给她这样的称号。
  响子,原来你这么厉害……

  * * *

  短曲与长曲的总分更新了她个人的最佳纪录。
  要是稍有失误,我也会输给她,我会被她超越……
  但是,我心中并没有在考量输赢时会产生的那种必然的压力,因为就算输给响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心中存在着这样的想法。
  感谢--这是我此时最直接的感受。
  「谢谢你,响子。」
  我办得到,我有这种感觉。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Ⅺ 金苹果(至藤响子--2009)


  短曲、长曲的合计分数刷新了我个人的最佳纪录。
  我对长曲分数也感到满意,于是决定坐在吻与泪的长椅上观看下一位选手表演。
  或许是因为我成功摆脱了表演前的压力,让我这次展现出了堪称最佳的表现。而这样的满足感有时会带给人一种悠哉的渴望,我想好好享受一下世界锦标赛的气氛与竞争对手们的表演;现在我想要的,就是那样奢侈的短暂时光。
  当然,这也是我给自己的一种奖励。
  在我身边原本打算起身离开的波妮,在察觉我的想法之后也坐了下来。
  这里是吻与泪的特等席,我就尽情享受吧!享受圣女加百列·派比·波佐的表演--

  * * *

  在足以与美国籍选手匹敌的观众热情声援下,短曲第二名的加布莉登场了。这次她使用的音乐是不同于短曲给人的浓厚浪漫印象,而是选择用舞曲方面的流行乐曲。
  她这次穿的是以浅蓝为基本色调,并加入白色与粉红色线条的两截式服装。裙子虽然是极短迷你裙,但是两侧有为了不妨碍动作而加入的开衩设计。
  光在服装上,她便充分散发时尚国度意大利的风格。加布莉此刻正静静地站在评审处左侧远方的围墙边,对坐在那附近的观众来说,这可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前奏是快节奏的旋律。
  加布莉在配合典型的迪斯可音乐简单地舞动之后,便从评审左侧、沿着对面围墙踏起台步。观众瞬间爆出的响亮喝采,立刻让场内情绪为之欢腾。
  灵巧运用置于腰部的重心,挺直的腰杆、适度的挑逗视线,当加布莉走到评审正前方的位置时,便以右脚跟立在冰上,顺时针旋转了1.25圈,然后停在正对评审的位置。
  花式滑冰世界锦标赛,女子单人最终组,这个最高峰的舞台转眼间变成了时装秀。
  场地中央的纵线变成了伸展台,加布莉在冰上踏出的每一步都逐渐增加跃动感,这对评审们来说想必十分具有力量吧,手臂自然摆动的动作搭配着位置绝对不会偏移的冰上交叉步法。此时,加布莉的右手抵着腰间,仅以左手手指的些微动作带动场内的气氛。即使只是这样的动作,也足够让早已沸腾的观众立刻产生共鸣。
  加布莉一直走到评审面前,随后在几乎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施展了连接蹲坐式旋转的致命下坠。在轻快节奏的曲调搭配下,场内观众的掌声也随之变成了手打的节拍。
  观众打节拍的应和,更加深了这项表演的魅力,此时纽约已经忘记了这场攸关胜负的比赛,完全陶醉在圣女的世界之中,但是--
  或许是以后向交叉步在场中迂回穿梭的加布莉,其紧张感也传到了观众席上,观众席发出的节拍声逐渐变小……观众的注意力也更加集中。
  最初的跳跃--是三圈艾克索跳。
  只见加布莉以侧身姿势加速,在重新来到评审面前的瞬间奋力起跳。
  起跳、空中姿势、落地--随后又是一个两圈托路普跳。
  三圈艾克索跳的组合跳,让观众献上如怒涛般的喝采。女子的三圈艾克索跳,如果又是由加布莉来成功施展,观众的反应自然是非比寻常。
  接着又一个单独的三圈菲力普跳,之后又是勒兹跳搭配路普跳的3+3+2组合跳。
  从准备起跳到落地都毫不妥协的流畅动作,繁复的技巧与技巧之相互掩映,这些都在加布莉施展后仰弓身旋转时达到高潮。
  长曲开始后1分20秒的时间。
  加布莉的世界就立刻开始全力冲刺--

  ……萨克斯风的悠扬节奏,飘散着慢舞音乐的氛围。
  加布莉低垂的视线、紧贴身体轮廓的手臂搭配甜美的曲调,深深吸引住所有观者的视线。虽然加布莉拥有诠释各种音乐的实力,但是以其『圣女』的绰号来看,眼前的景象确实是堪称境外之地的领域,这也代表现在所有的女子顶级好手,都同时具备多样的色彩。
  加布莉双臂环绕头部的性感飞燕式连接步,让会场内尖叫连连,接着是三圈沙克跳搭配两圈--不、是三圈的路普跳。
  看见加布莉连3+3组合跳都能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使出,让会场陷入超越欢呼的惊讶当中。
  她以倒滑通过评审面前,紧贴在冰面的冰刃,其每一次深度的摩擦声都搭配着节拍,并以纯熟的和谐开拓未知的领域……

  由静转动、由慢转快、由诱转攻--
  细致的音色在场内飘扬,加布莉那从指尖到手臂、腰部的肢体动作,以及本身明亮的笑容,再搭配上两截式服装的马尾、白银中跃动的冰刃,一切都与加布莉本人如此地协调并完美融合。在单独的一盏照明之下,我仿佛看见了被球形转灯反射飞舞的七彩灯光,置身在与她相视共舞的错觉当中。
  紧接三圈勒兹跳之后的飞吻,又使得欢呼声中加入尖叫,加布莉于紧抓住众人思绪的状态下,开始进入连接步部分。首先是接连步后的转身,再直接以回旋搭配简单的跳步之后,施展侧移的连续脚尖连接步。当加布莉夸张舞动手臂搭配转身结束直线连接步后,便将右手靠在自己耳后。
  而如此精彩表现的结果,就是让会场再次出现表演结束前的起立鼓掌--这种违反礼仪的行为,不知从何时开始已成为习以为常之事。
  接在连续蝶式跳之后的三圈托路普跳,之后又连接蝶跳坐转;然后换脚坐转变化成后仰弓身旋转后,再使出换脚的Y字旋转。
  加布莉在评审面前呈现出如此令人眩目的表演,而全场观众们的尖叫声漩涡则吞噬了整座体育馆--

  配合与前奏相同的节奏以及轻快的曲调,加布莉再度踏起台步。
  在舞台前端结束舞蹈的加布莉,从评审面前沿着伸展台折返到对边围墙,凡间的充实感与异次元的震撼共存于她的背影之中。
  这时,加布莉将马尾撩到空中,在墙边停下脚步。
  只见她越过肩头回望评审,最后镜头里出现的是加布莉露出右肩的姿势--

  ……梦幻的4分钟,冰上的首席名模,加百列·派比·波佐的表演时间。
  这就是圣女的世界--

  * * *

  此时坐在吻与泪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加布莉与其教练,还有意大利团队的工作人员。
  在这之前,我是暂定第一,但是在这场表演后,她的成绩肯定会在我之上,而就接下来上场的名单来看,当最终组剩下的4名选手一一结束表演时,我的名次应该也会跟着一一滑落吧;身为运动员,这真是一件让人不甘心的事实。
  但是,能够在场边观看世界最高水准的表演,也是同为最终组上场的6位选手才能享有的特权。我和前些日子一样,待在通往休息室的通道入口附近。
  看到最后吧,直到看完最终上场的樱野为止。
  「响子,我陪你一起看吧。」
  「咦?」
  波妮也站到了我身旁。
  「毕竟今天自己的学生有格外出色的表现嘛,让人特别有观看比赛的兴致呢。」
  「是吗?那就谢--」
  --我的回应突然被压倒性的音量盖过。
  因为会场宣布了加布莉暂定首位的消息。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已预料并确信的东西;但是,全场观众同时爆发的兴奋模样,实在只能以壮观来形容;当然,对于被超前的我来说,那是令人感觉有些苦涩的情形。
  加布莉继短曲之后,又再度更新了个人的最佳成绩,听到这样的广播,观众再次起立祝贺……或许大家是想看她回应观众的笑容及动作,所以才特别卖力声援也说不定。
  「真是的,这下我完全变成陪衬的角色了呢。」
  「才没有那种事,你也表现得很不错。」
  面对略微这么自嘲的我,波妮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你还是有机会压得奖牌的。」
  「……我倒是没有多大的期待。」
  今年朵拉及樱野都回到了单人。
  而且那位选手也摆脱了去年被伤势困扰的阴霾,保持着与去年截然不同的绝佳状态。
  最终组第三位上场选手,加拿大的史黛西·兰格洛普--

  虽然会场才刚经历过满溢亢奋之情的加布莉秀,但是对于同样受到众多观众喜爱,并拥有部分狂热支持者的史黛西来说,想必不会是什么问题。
  相当于她注册商标的金发,这次在表演中染成了褐色。服装是短背心搭配超短迷你裙,从黑色服装中露出的手臂及大腿,立刻让场中已然神魂颠倒的史黛西迷们吹响指笛。
  虽然她的个子娇小,但是外表仍十分具有张力。另外,虽然这样说有些俗气,但是她也可说是在各顶尖选手当中,唯一拥有火辣身材的女性。
  音乐开始--是日本民众所熟知的『鲁邦三世』主题曲。
  开场是以大跨步的滑冰动作所呈现的精湛舞步,就分类上来说,虽然与加布莉的表演相近,却又带有不同的色彩。在史黛西原本的人物特质上,更增添了鲁邦三世女主角,峰不二子的恶女表现。
  这位已经被归类为老前辈行列的单人滑冰选手,仍旧可在性感的装扮下,展现其强韧的现役实力与惊人拼劲……现在的我,还不是她的对手。
  史黛西在加速之后,首先便是她王牌之一,三圈勒兹跳搭配三圈路普跳的组合跳--
  在短曲时变成两圈的跳跃,这次在旋转三圈后落地,同时在加拿大加油团队的位置,也有无数观众举手敬贺。
  在表演开始便留下强烈的印象之后,音乐开始进入熟悉的旋律。
  虽然在三圈菲力普跳时出现旋转过度的失误,不过明快的连续阿拉伯式旋转仍充分展现她娇小身材的律动感。从表演前半便宛如压轴的开展立刻让场内气氛为之喧腾,我在一旁观看,连双臂也不禁因为喝采的波动而微微颤抖。

  --间奏部分,曲调出现截然不同的转变。
  众多史黛西迷立刻对史黛西的变化产生疯狂的反应。
  在充满诱惑色彩的萨克斯风伴奏中,从极短迷你裙中大胆伸出的双腿,在冰刃动作下性感滑动。绕过头部后方轻抚脸颊的右手,还有盘在右侧腰际的左手,随着旋律摆动的上半身,配合着史黛西在冰面勾勒出的诱惑频率,整合成无与伦比的费洛蒙。
  以加拿大加油团为中心,兴奋之情逐渐扩散至体育馆的变化清楚呈现在眼前;会场已经彻底变成了她的世界,这下谁也无法阻止了。
  --史黛西!
  在被高亢音量所支配的体育馆内,不时可听见这样清晰的呐喊声传来,这可不是偶像的演唱会呀!
  观众的欢呼与尖叫进一步飞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在她褐色的浏海之下,是诱惑一切、令人无法抗拒的橙色双眼。从她双唇中脱口而出的诱惑耳语被鲜红的唇色点缀,并以装饰着彩绘指甲的双手温柔包装。
  这时史黛西一个转身,食指从下颚滑到颈部。
  她的手指往下划出一道直线,直达背心的中央拉链--
  「真惊人……」
  让人难以想像是滑冰比赛的气氛,现场满是令人绝倒的热量。
  拉链开始下滑,史黛西的胸口逐步敞开。在缓慢的旋转当中,处于史黛西三百六十度方向的所有观众,全都一副难耐、困惑又陶醉的模样。
  在史黛西敞开的乳沟前,所有的一切都化为刺耳的声响--
  「波妮,她这次跟平常比起来,是不是服务过头了点?」
  「你很清楚嘛。」
  虽然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不过史黛西这种表演,就算是女性,视线也很难不被吸引。
  「或许这是仅限于世界锦标赛的特别优待吧。」
  上个月,在由观众评分的观众评分制大会中,史黛西的确也秀过这项表演的友谊赛版本,挤下了艾瑞沙·杜布里、奥尔嘉·莫托科瓦、凯朵·亚凯迪米等人,夺下毫无争议的优胜,不过那时候,她还有将一颗仿造的钻石夹在乳沟中,是如此令人血脉喷张的表演……

  当间奏接近尾声,那缓慢诱人的步伐也瞬间变成破风般的动作。
  短暂的优待时间宣告结束,活动力旺盛的性感美女与妖艳的小恶魔并存于这场表演当中。史黛西散发影后的风范,表演再次进入以动作为主体的部分。
  史黛西双臂前伸,身体左右摇摆,那是骑乘机车的默剧表现。
  接着,她的滑冰动作从前滑转为倒滑,但是她的双手还是握着手把的动作,有倒着走的机车吗?当史黛西再度转为前滑时,双脚轻巧一跃,同时放开握着手把的双手,这或许是象征她从机车上跳下来吧。
  她顺势以半转让身体朝后,踏着简单的连接步,然后是三圈勒兹跳--
  在跳跃前的动作如此频繁,而跳跃本身还能漂亮完成,实在是不容易;更别说她在落地后,又紧接着实行蹲坐式旋转了。
  「……这里是加拿大吗?」
  站在我身旁的波妮应该是说了这句话,但是在整个会场的破坏性音量狂潮之下,我也无法清楚确认。
  旋转间还搭配了换脚的组合旋转;当史黛西以共计7种姿势结束旋转之后,便原地张开双脚、一跃而上--
  落地的瞬间,她的双手已经抓住手把,屁股上则是机车的坐垫,仿佛像是先前她抛下的机车,在转弯之后又回到她身边一样。只见史黛西顺势前倾身躯,再次启动机车;这样丰富的表现与连结,再加上精彩的流畅度,在在都让场中的欢声找不到丝毫停歇的余地。
  随后她又以两圈艾克索跳带头的三段组合跳,毫不客气地极力争取分数,并在结束七次跳跃后,从场地角落开始施展直线连接步。
  在前进的途中,史黛西也不忘朝路线左右的观众及评审挥手或献上飞吻。毫不停歇的步伐,丝毫不把混在背景合唱声中的警车笛声放在眼里,这位活动力旺盛的恶女正在冰面上为所欲为。
  加拿大的峰不二子--我脑袋里浮现出那样的景象……这个想法,就当做我自己知道就好的秘密吧。
  当后仰弓身旋转变化成立姿旋转的时候,观众也一齐起身。
  表演结束前的起立鼓掌,在加布莉之后,算起来已是连续两位选手让观众有这样的反应。虽然在表演前半的跳跃有些微失误,但是大家应该早已将那种小事抛诸脑后了吧。
  这场表演将会场内全部观众都变成史黛西迷,最后在史黛西帅气的动作下宣告结束。
  「……看样子,我这次应该是输了吧。」
  我这句话,大概连在我身旁的波妮也听不到。

  接下来是莉雅,还有这次的地主选手,朵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两人应该也很有机会在表演结束前赢得观众起立鼓掌。
  ……突然间,我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件事。
  当轮到最终上场的樱野时,会场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 * *

  过度暴露会成为扣分的因素--
  从这个观点来看,莉雅的服装算是到了临界点……或者,也许该说是脚尖已经跨越界线的程度。
  在浅绿色的透明布料之下,可以清楚看见莉雅比基尼样式的纯白色两截式服装,这身以阿拉伯舞女为概念的表演服装,以透明的腰布装饰成裙子的样式,多少算是符合了服装规定,纤细腰线上点缀着金色纤细链饰,简单的发饰搭配着耳环与别针。从莉雅中指的戒指间延伸出薄布,穿过白色与金色的手镯;蓝色短发的末端吹整成扇状,更加深了舞女气息。
  这是莉雅过去未曾有过的大胆装扮。近年来,她的服装逐渐开始加入了大胆与个性的表现,而在本季中的赛后记者会上,被问到这个问题的莉雅则是提到了樱野鹤纱的名字。
  就算只有服装,不过能对她造成影响也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影响在世界锦标赛四连霸的俄罗斯女帝,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
  现在的她,与初次在资深组出战的时候相比起来,除了总算长到150公分的身高之外,容貌上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事前不知情的人,肯定想像不到她是个现年18岁的选手吧,就算拥有傲人的实力,不过在这样的外表之下,表现领域肯定会相当受限。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就会这样。
  可是,莉雅光是站在滑冰场的冰面上,就会散发出与他人截然不同的气质,那是让要发出声援的观众都会莫名感到退缩的风范与存在感。自从她在2006年奥运中胜出之后,只要是有她出赛的大会,从未有人想认真预测谁会赢得优胜。
  即使是聚集世界最顶尖选手的世界锦标赛,也是同样的情形。她从比赛开始前就是赢家,她永远能保证拿出最佳的表演;观众们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转变。
  --宣告女王降临的广播声响起。
  会场中虽然同样响起了压倒性的欢声,性质却与其他受爱戴的选手被唱名时明显有所不同,那并非期待或亲切的情感,而是纯粹的敬畏--
  至少,那绝对不会是对一般『人』会有的感情。
  场地中央,莉雅的双脚轻叠、双臂在头顶交错,并将手指微握。其浅蓝的双眼,视线落在冰上,等待表演开始……因史黛西的表现而情绪沸腾的观众,此刻也全都屏气凝神地专注于场上的情形。
  风格与短曲的校园少女截然不同,这次是严肃的阿拉伯世界,是这位孤傲的天才全新开拓的新境地。

  ……首先响起的乐音是带有阿折伯风味的打击乐,此时莉雅仍未有任何动作。
  在民族乐的前奏之下,莉雅开始缓缓摆动身躯。
  莉雅在头上交错的双手开始加入动作,画圆的腰部动作也带着节奏。搭配下一次的腰部转动,莉雅以右脚脚尖前齿为支点,以左脚后内刃转动一百二十度。在三次这样的动作之后,莉雅再度正对评审;她始终低垂着视线,眼神看似坚定,却又同时让人感觉脆弱。
  莉雅所展现的肢体动作,完全使她成为能让人引发冲动的对象,却又因为那极为年幼的外表,让她与史黛西的性感相较之下,有着一种全然不相同的危险气息;换句话说,那是一种罪恶感……
  音乐开始后10秒钟内,整座体育馆已被吸引到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阿拉伯王宫的蛊惑之夜--

  ……慵懒的旋律与暧昧含糊的和弦,音乐中隐约带着颓废的氛围。
  莉雅的冰上动作原本是以技术扎实的动作,加上从她的体格难以想像的大幅摆动为主;疾驰在场中的莉雅因而经常给人冰面变小的错觉。
  但是,在这次表演的序盘中,或许是为了配合曲调,莉雅那趋于保守的滑冰动作、幅度细微的转身、仅使用脚尖的横移等,这些在相较之下较为细小的动作感觉格外突兀。即使如此,莉雅翻转的手掌,以及从手臂到胸部、腰部的曲线,仍散发出阿拉伯独特的妖艳感。
  最初的跳跃是三圈沙克跳。莉雅在俐落的连续转身动作后,毫无停歇余地又再起跳,并从容自在地落地,悬空脚以敏捷的动作收尾。
  接着,莉雅搭配浑厚的打击乐,以蝶式跳的豪迈腿部动作进入驼式旋转。光是一个飞跃式旋转的起始动作,莉雅就能变化自如,想来没有她办不到的动作。
  就算是四圈跳也一样--
  ……莉雅首次在比赛中完成四圈跳,正好是上一回在2008年世界锦标赛长曲中。听说其实在很久之前,莉雅就能在练习中理所当然地完成四圈跳,而她直到去年才在比赛中施展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要等到完美之后才加入表演当中--原因就在于她这种独特的哲学;然而,这或许也可说成是绝对霸者才有的从容吧。
  会成功?还是会失误?会场内丝毫没有那样的气氛,无论冰上或观众席皆如此。全身与阿拉伯旋律及节奏同化的莉雅,随着轻快的连接步转为前滑,当她再度转为倒滑,又转为前滑的时候--
  没有瑕疵的起跳……娇小的身躯在空中划出明显的抛物线。
  当美丽而俐落的旋转在冰上结束时,观众的确信成为现实,没有阴影、争议,毫无任何缺陷的完美着地。
  四圈托路普跳的成功,加上以落地之姿顺势轻松在冰面划出弧线的莉雅,其姿态同时也是最极致的协调。只有莉雅是不同的--所有人都再次认识到这项既定的事实。
  集近万名观众敬畏于一身的舞女,在白银的舞台上自在滑行。莉雅接连施展单脚滑冰、纤细的连接步,又或者是鹰式滑法。但是,她使用的空间却极端地少,莫非她只会在为最高难度的跳跃进行后向交叉步加速时,才会用到其他空间吗?
  此刻,莉雅从半转后施展的最初三圈勒兹跳轨道稍稍偏低--接着是顺落地动作之势,以三圈托路普跳进行第二跳--最后则是直接以落地脚起跳的三圈路普跳。
  「哇!」
  3+3+3旋转的超级组合。当莉雅每次在冰上跳跃时,我也会情不自禁地跟着挺直上半身。
  这种感情是感叹与佩服,或许更像是降服也说不定。同样地,观众的反应与其说是欢呼,还不如说是惊愕;观众的声音明显与对待其他选手时不同。
  在莉雅落地后的瞬间,好几道打击乐器的重低音开始撼动会场--
  高举双手的娇小肢体突然跃动了起来,莉雅的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让人喘不过气的连续动作,紧接着是突然的跃动,那是由其身材难以想像的大器与强力之步法。当莉雅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完全调和,或刻意错开节奏加强动作深度的同时,莉雅也以非比寻常的连接步动作,让银盘笼罩在幻梦当中。
  当莉雅大幅绕遍冰面之后,高速的转身动作已然无法止息--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莉雅的动作转为后仰弓身旋转。凝聚在会场中的热气,全汇集在独自于白银冰面上起舞的娇小女帝,莉雅·嘉奈特身上。她的步调始终带着阿拉伯的世界观,同时还融合了压倒性的实力与特色,成为这个世界上的终极--

  ……乐曲告一段落。
  此时,莉雅以场地中央为中心,稍稍缩小移动的范围,动作也渐趋于保守。与打击乐节奏融合的娇小身躯,其腰部也配合旋律摆动,仿佛像是要平息泛红的白皙肌肤,与被热情滋润的双眸。
  舞蹈中洋溢着许多的美感,当人们一一回过神时,才发现莉雅早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速度。莉雅顺势转变为鹰式滑法,以伸展双脚的后仰姿势进入弧线,并停止上半身的动作。
  那是极为短暂的准备时间,然后--
  稚弱的舞女在空中飞舞--落下,又再次飞舞。
  当莉雅再次落地时,脸上的笑容洋溢着神秘感--
  「呼……」
  我不禁喘起气来。
  那是三圈艾克索跳搭配三圈托路普跳的组合跳,当第二跳的三圈跳融于冰面的瞬间,我停止了呼吸--应该说是被迫停止。
  已经到了表演后半,竟然还能使出这样高难度的技巧,并展现如此的巨大能量。在莉雅的表演中,跳跃从来没有特别倾向于配置在哪个时机,她的体力与她的技术同样深不可测。
  在欢声簇拥下,莉雅高举单脚斜切过冰面。
  当莉雅在冰面上划完巨大的S字时,如地壳震动般的打击乐,又开始撼动滑冰场,就在这一瞬间--
  飞燕式连接步的『静』跨越了『动』,转变成『光速』。

  莉雅的动作连接着高举右脚摆动的回旋动作,在冰面滑动的旋转体,突然跃动、停止、起舞--接站,又是光速般地起步连接转身。莉雅的冰刃仿佛紧跟着腰部动作,有时则是腰部紧跟着冰刃;要控制莉雅那从头到脚非人的动作,只能靠超越理论的理论了。强行将一贯的节奏融入其中的四倍速神技,仿佛改写了此一乐曲的乐理,并将阿拉伯的飨宴升华成天上的飨宴。
  ……由于这是连接的部分,而并非是能直接变成分数的必须技巧,因此更让人难以置信。此时整座会场都为莉雅陶醉,并受其统驭。
  乐器合奏在此时显得更加高亢,音乐开始步入尾声。
  表演明明已经进入终盘,娇小的舞女动作不但不见颓势,反而更加有力,莉雅在灵巧的步法之后起跳--就这样完成了三圈勒兹跳。
  莉雅落地的瞬间,在她肩膀线条之外的双手弯成直角,并将手心朝上。莉雅的姿势忠实地呈现了阿拉伯之味,没有任何人怀疑莉雅的成功,但是,莉雅的表现甚至超越了这样的确信。以顶尖技巧与无限创造力所编织的表演持续进行,场内的叫好声甚至带有崇拜的意味,逐渐将冰上的支配者莉雅·嘉奈特神格化。
  被舞蹈同化、此刻冒着满溢热度的舞女,其娇小的身躯笼罩着灼热的光亮……

  ……乐曲终于被容许转至尾声。在接连不断的旋律之中,伴奏逐渐减缓节奏,慢慢让舞者及观众的温度冷却。
  莉雅从坐转变化成后仰弓身旋转,再接上换脚后的驼转。莉雅的冰刃动作及姿势不断变化,最后又变回蹲坐式旋转。莉雅仿佛要让脸部接触冰面般地压低姿势,让身体看来更加柔软,她以肢体的摇摆来勾引、诱惑,那是用来点缀梦之飨宴尾声的登峰造极之舞……
  最后是反覆至前奏--
  ……仅有打击乐的背景与起始音乐相同,莉雅强调腰部摆动的肢体动作也一模一样,但是划弧的动作变成了右脚的后内刃,每次以顺时钟的三分之一圆改变方向,动作充满节奏,莉雅的眼神带着欲望,更甚其上的蛊惑让人沉醉……
  当宴席结束,席上的众人会离席休息,又或者是在这之后--
  唯有她知道答案,但是,那并不难想像。
  ……就这么被莉雅吸引,无法克制自己。
  怎么样都无法冷却的内心。
  那带着热度的少女香气逼近发狂的欲望……

  ……我完全无法分辨观众是在何时已经全部起身。
  说不定,会场中所有人都和我有同样的疑问。
  虽然在现实中,但是面对的却并非现实。
  那是超现实--所有运动中最终极的世界。
  从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是属于那里的住民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Ⅻ 烂苹果(多敏妮克·米勒--2009)


  ……莉雅·嘉奈特的登场对我来说是严重的挫折,只要她仍是现役选手的一天,我就永远都无法站在最高的位置。在绝对且残酷的现实之前,我的梦想被迫放弃指定颜色的机会,我的目标从奥运金牌,被迫换成了奥运奖牌。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样的少女存在呢?为什么她偏偏要和我生在同一个时代?即使我如何沮丧、如何不甘,也无计可施。
  实际上没过多久,我的内心便自然地接受了这项事实,而在接受事实之后,我就再也不会因为输给莉雅而不甘了,但是,即然我能这样想……
  既然我能这样想,我又为何会如此痛恨樱野呢?为什么我每次输给那家伙,我都感觉仿佛承受汗肠寸断之痛而睡不着觉呢?
  内心的平稳就是幸福,憎恨不会有任何收获,你必须爱你的邻人--
  这时候就算回想主的教诲也没用,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终究只是个差劲的基督徒。
  为什么我会对她--这个一直困扰我的疑问,直到上一季,那在全美媒体间引起大规模骚动的事件中,我终于找到答案。樱野鹤纱是个唾弃上帝、冒渎上帝、不敬与无信仰的综合体,就是这个已经在所有人眼中都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一直困扰着我。
  我总是拼尽全力,我相信沙托勒说的话,为了开拓自己的道路,拼命努力,但是……
  那个上帝之敌、世界上最污秽的存在,无法胜过她的我真的会被上帝选中吗?
  每当我想到这件事,内心就充满恐惧,自卑与无力感让我难以忍受。
  ……没错,我必须要重挫她的锐气,让她闭上那口无遮拦的嘴巴,要是我做不到、要是我赢不了樱野鹤纱……
  我就没有任何存在意义了。

  * * *

  一年一度的世界锦标赛,如果同时又是由我主场所在的纽约举办,其压力想当然非同小可,但是……
  紧接在莉雅之后--当我抽到这个任何人都不愿抽到的表演顺序时,我打从心底感谢这场大会是在我自己的主场举办,如果是在北美之外的地方,尤其又是在莉雅所在的俄罗斯举办的话,那我根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USA代表……】
  之后的广播内容根本无法让人听清楚。
  此刻的我置身在更甚于莉雅登场时的巨大骚动之中,漂浮感与兴奋之情让我的身体微微地颤抖。
  对任何选手来说,自己国家的声援应该都是最棒的助力,但是,我深信没有任何人能比置身在美国的美国选手更加幸福。世界第一强国--盛大的欢声当中充满着这样的自负与强势。
  我现在代表着伟大的合众国,是极为光荣的国家代表选手。
  我穿着白色上衣搭配蓝色夹克,蓝色的紧身裙为了考虑活动性,已开衩到最大限度。我将略微留长的头发染成褐色,脖子上则装饰着以黄绿色为主的鲜艳领巾;这身怎么看都有是白领阶级的服装,衣服当然都是采用极轻巧的轻薄质料。
  我要在这次表演中,彻底变身为美国的热门影集里,某法庭爱情剧的多情女主角。
  「原上旁保佑你。」
  我简单回应麦特一如以往的祝福后,便来到场地中央。
  会场内持续着非比寻常的声援。今天的赛事到目前为止,尤其是之前上场的莉雅·嘉奈特,由于她惊人的表现与充满破坏性的分数,让体育馆内的气氛已经提升到一般根本无法想像的程度。
  身为第五位上场选手的我,之后仅剩下一位最终表演者,但是,那个人却偏偏是……
  如果我能以无失误完成所有动作,那么想必更能为会场带来前所未有的热度与兴奋吧,那样一来……
  USA的大合唱,所有的声势想必都会压在下一位表演者,樱野的双肩之上。
  以前的她,一旦失误就会彻底失控,她会接二连三地摔跤,让观众失笑,虽然最后有些不同,但是她原有的胆小鬼心态,一旦碰到预料之外的压力,肯定又会露出同样的丑态。
  那家伙总会看别人的表演,就算是紧接在自己之前上场的选手也不例外。
  为了实现这个计划,我明白我该做什么。
  最佳的表现--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选择。

  * * *

  清柔飘过耳际的吉他音色。
  我这项表演的使用曲,是用影集中插入的音乐重新剪接而成。当然,每个地方都有重新编曲……或许,该说是经过另外改造的部分。
  搭配轻松的前奏,首先是一个固定动作,接着我以后向交叉步加速,来到评审席面前。我在评审席前停止,越过自己肩膀朝评审献上飞吻--
  只见评审各个目瞪口呆--因为那是我临时想到的即兴动作,单单一个飞吻就让会场中制造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欢呼声,而我全身的感觉也立刻被观众点燃;这是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绝佳开始。
  我首先施展简单的连接步,紧接着两圈艾克索跳。
  只是这样,观众就毫不吝啬地给予掌声;而面对这样的反应,我的脸上也开始自然地浮现出微笑。
  但是,我仍然觉得自己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僵硬,这里是我的主场,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和樱野之间有一场绝不容许失败的对决,这些表演前的压力是无法那么轻易就能解除的。
  我最初的组合跳是从勒兹跳开始的3+3+2组合跳,只要这个动作成功,就能随即轻松不少。
  在踏出简单的连接步之后加速。
  我用倒滑的方式确认自己与围墙间的距离,算准时机、起跳……第一跳的落地有些不顺,我临时决定将第二跳改成两圈,虽然是临时变更,但是第三跳还能够照计划完成。这下已经无法对GOE抱太大期待,旋转数也与计划不符,可是……
  --听见观众仍爆出相当热切的喝采,这让我不禁露出笑容,紧张感也缓和不少;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我刚完成四圈跳一样。
  自信让我得到速度,速度又成为我的自信。
  三圈菲力普跳连接三圈托路普跳--
  「喝!」
  第二跳完美落地--会场中弥漫着难以置信的狂热浪潮,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我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我置身在怒涛的回旋当中,当我开始进入后仰弓身旋转时,立刻就为表演带来最初的高潮--

  ……这个表演中的女主角,其实是个想像力丰富的人。
  我皱起眉头在中途停下,突然又猛力地甩了甩头,下一瞬间又抬起头,脸上挂满笑容,转眼又是一副愉快的模样。
  我边跳舞边走在路上,有时还会小跑步。
  但是由于没有注意前方的关系,我猛然撞上了一名上班族的肩膀。虽然难以分辨错在哪边,我却单方面地生着气并痛骂对方,在发飙过后才稍微舒坦了点。
  画面一转,场景变成一间法律事务所,这里就是我的职场。
  当电梯门一开,我便粗手粗脚地进入办公室。一进到里头,眼前就出现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士--他是我事务所的客户--而且还是一个少见的帅哥,我睁大了眼睛,连忙停下脚步,为了掩饰刚才粗鲁的行径,努力露出装傻的笑容。
  等到我进入个人办公室之后便双手抚着脸颊,用手肘压抑着响亮的心跳,粉红色的想像支配了我的脑袋,让我无法静下心来。
  我无法克制,于是让自己开始旋转,我想靠旋转来发泄妄想的能量。换脚之后,则变成高速的蹲坐式旋转,接着是起身的后向立姿旋转,同时双手不断地交互抬起--
  这时,我办公室的房门应声开启。
  我立刻让旋转停下,想必又是那个爱偷窥的秘书吧,我于是皱起眉头,不悦地转身朝门口一看……

  --真是太惊人了。
  观众全都笑成一团。这明明是我在本季已经表演过数次的内容,但是席间仍有部分观众已经开始起立鼓掌。
  现在还只是表演前半而已,这恐怕已经创下让观众起立鼓掌的最快纪录了。起立的观众们很快又坐回座位,只剩下零星的掌声……不过,只要我继续有所表现,肯定还会再出现一样、甚至规模更大的现象,尤其是到了那个部分。
  接下来是沙克跳的3+2组合跳……我脑中闪过为之前三段组合跳雪耻的念头。如果是平常的我,几乎不会选择这种很可能导致自取灭亡的做法,但是现在,我却很干脆地做出了决定。
  我必须采取攻势,因为这里是纽约。
  无论第一跳是否不顺,第二跳再怎么困难也要跳出三圈--既然决定要拼,就必须要有这样的决心。
  我将重心移到左脚内刃,三圈沙克跳……落地,接着是第二跳--
  「成功吧!」
  --我自然地吆喝出声。
  三圈托路普跳成功落地,这次我的右手明显做出了庆祝的动作,观众的欢呼也在同时间爆发,我处身在难以置信的一体感当中。
  在这之后,就是本表演最大的重头戏--

  --法庭,那里正是我的战场。
  看来有些迷糊的老法官以漫不经心的态度宣告开庭。
  我古怪的同僚故意在倒水时发出响亮的声音,打断对方辩护律师的能言善道。我表面上对这种几近作弊的招数显示困扰,但是却在内心向他道谢,同时也轮到我起立发言。
  我在让视线扫过不知为何集结了十名以上的法官群之后,缓缓向前开始进行辩论。我让右手肘抵在贴着纤细腹部的左臂之上,食指一一指过法庭上的法官。
  脚下也开始踏起短促的连接步。
  大家注意这里,你们要仔细听我接下来说的……
  --突然,老法官对我提出奇怪的要求。
  我停下脚步,不知为何我被要求张开嘴巴、露出牙齿……虽然我搞不清楚状况,但是这似乎提升了我在老法官心中的形象,不过,我也确实对自己洁白的牙齿很有自信。
  此时,陪审席与旁听席的人员全都笑成一团,虽然我很想说你们太夸张了,但是这种优势当然没有不在答辩中善加利用的道理。
  我转头维持露出牙齿的模样,手脚并用地对陪审团陈述自己的意见。我的解释浅显易懂,并同时告之以情;但是与我嘴巴辩论不同的是,我的脚下不时施展着连接步及转身的动作,一刻都静不下来。渐渐地,我开始陶醉在自己的激辩当中。
  话说回来,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闹上法院呢!?
  所谓的爱情应该更加美好才对,不是吗!?
  怎么?你对我的穿着有意见吗!?
  要是那么想看我的腿,就对着我的丝袜看个过瘾吧!
  法官在此时敲响木槌……虽然我有听见,但是却不以为意地继续着自己的行为。这实在太奇怪了!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些不合理的现实呢!?我受不了了!
  我抓乱头发,生气、大叫、跳跃、在地上打滚--
  --叩、叩、叩、叩、叩!
  愤怒的五下连击,法官的木槌彻底压制住了法庭内的气氛。
  ……我只好无奈地起身,我在法庭内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法官正前方。
  叩!
  在我视线转到法官身上的时候,法官又警告性地敲了一声,这让我不禁受惊而后退一些。虽然是看来早已过退休年龄的老先生,但是该严厉的时候似乎一点也不手软。
  也罢,已经闹够的我,最后安分地回到有委托人与同僚等待的座位上。
  ……陪审席、旁听席上的所有人,都在此时站了起来。

  制造今天第二次起立鼓掌的功臣,是我表现精湛的圆形连接步。
  在表演中,选手对评审说教--这不仅是花式滑冰,而是所有评分竞赛都没有前例的大胆架构;这项表演在本季首度公开的时候,也在各处造成话题。
  表演还剩下最后1分钟,音乐也从运用连接步的喜剧部分,转变成以吉他音色为主体的旋律。
  即使在法庭大闹过一阵,心中仍旧留有不尽兴的感受。
  ……雪花从夜空飘落,我张开双手仰望着天空,以纤细连接步缓慢旋转。我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踩着舞步走在路上。打起精神吧,因为明天似乎会有一场不错的邂逅……
  我随后又施展一个跳跃、一个旋转。我每个动作都掀起喝采的浪潮,让我感觉全身发麻,兴奋持续高涨--
  当我完成最后的跳跃、完成三圈勒兹跳的时候,我又会怎么样呢?
  我剧烈鼓动的心跳,不单单只是因为身体接边不断的跃动,还有我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期待……甚至让我感到畏惧的期待,我明明还未起跳,脸上却已经露出笑容。
  如果以我今晚的状态,还有会场的、全美的声援的话……
  我从连接步直接进入勒兹跳。
  我左脚点地,身体一跃而上--右脚落地的触感,带动我全身的感觉。
  就在这个瞬间。

  --我失去了,失去了身体的感觉。
  我的听觉被彻底掩盖--
  体育馆瞬间的狂乱甚至超过了我所能预测的上限。
  ……我无法听见音乐。
  震耳的欢声--除了全世界的欢喜,我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在这样异常的状况下,我仍持续舞动着。
  我在如怒涛般的七次连续阿拉伯式旋转之后,又接着进入蝶跳驼转。
  当变化成蹲坐式旋转的组合旋转换脚后,一度减缓的旋转速度开始缓缓上升,收尾时则变化成我拿手的毕尔曼旋转--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听不到音乐结束。
  只能根据在经过无数练习后烙印在脑海的体内时钟让身体静止,为表演拉下幕帘。
  全场起立、尖叫、狂热……
  恍惚--简直就像置身梦境一般。
  我可以肯定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刻。

  * * *

  USA!!USA!!USA!!
  --响彻整座体育馆的大合唱。
  声音的巨浪回荡在广大而密闭的空间中,当我要离场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冰面传来的震动--
  「啊……」
  麦特当场抱住了我,粗鲁地和我摩擦脸颊,我的泪腺被他的兴奋感染而受到了刺激。
  这是我最棒的表现,包含跳跃的补救动作在内,计划中的几个要项全都无失误完成,这是几近完美的表演。
  我在吻与泪的长椅上挥舞右手,之后--观众瞬间回以怒涛般的尖叫,而且……
  朵拉!!朵拉!!朵拉!!
  --合唱进入了第二章。
  之前被撤去防御的泪腺,此时轻而易举地溃堤,我连忙用手遮住脸……但是我仍旧不断挥着手回应观众,声音的波动又再度撼动了体育馆。
  在这个时候,分别抱着花束及布偶的滑冰学童们来到我身边,我将脸靠近麦特的胸前让泪水止住之后,便一一和那些学童互相贴脸道谢。
  当我收完礼物之后,又向场内观众眨眼示意--观众立刻陷入疯狂。
  我仅仅以一个动作就能引爆体育馆内所有观众的快乐与能量,而现在,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存在……

  首先是技巧分数,接着是整体内容分数;第一、第二分数都是历年来最佳的成绩,我创下了自己的最佳纪录,我平常总是会去注意的详细评分内容,这个时候也已经无所谓了。
  这是靠我自己的实力与响亮欢声的后援,还有--
  ……此时我脑海中闪过无数回忆,而那些回忆拼凑成了沙托勒·葛罗夫的脸。
  --无论面对任何状况,能尽自己全力努力的人一定会得到上帝帮助,我祝福你们每个人,都有明白这个道理的一天--
  我终于明白了……
  我的长曲成绩是第三名,与短曲合计之后也是第三;虽然成绩不及莉雅与加百列,不过仍是在奖牌范围内。
  场中再度响起了疯狂的USA合唱--
  声音迟迟无法停歇,这让人不禁产生这个声音是否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想法。
  ……要不是那个丑陋的最终表演者现身,或许这个想法就会成真了。

  * * *

  最终表演者樱野鹤纱,已经现身场中一段时间了,她想必早已在冰面上准备完毕了吧,然而USA的合唱始终没有停歇,因为场内广播并没有宣读樱野的名字。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想到在多敏妮克·米勒完美的表演之后,得看那个滑冰界第一丑女跳章鱼舞,观众自然会有抗拒的反应,那根本只是扫兴的东西。
  至于刚结束最佳表演的我,则为了观看事情进展并享受难得的愉悦,仍旧待在吻与泪的长椅上,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自己能持续置身在这样的声援中直到天亮,我真想为这样的状况火上加油。当然,身为一名运动员那是不被允许的行为,就算下一个上场的人是樱野也一样。
  相反的,如果我现在起身制止观众,会场应该会立刻安静吧,不过……
  「朵拉,怎么了吗?」
  「没什么。」
  我刚才不禁哼了一下,谁要做那种事。

  ……从我的分数公布之后,大概又过了3分钟吧。
  虽然表面上的喧闹已经平息,但是骚动与激情仍在体育馆内扩散。
  异样的气氛--整座会场都充斥着对樱野的反感与拒绝之意。无论如何,都要把短曲结束时,和我拉开6分以上差距、位居第三名的樱野踢落到第四名以下。会场内的气氛如实反映出观众的希望,就算是吾等热爱自由的美利坚合众国,也没有宽容到把那个超过限度的贱货当成善良百姓看待。
  「朵拉,我先走一步。」
  「嗯,好。」
  我机械性地如此回应……之后,我想了一下。
  为什么麦特要离开?
  因为憋不住要上厕所吗?还是说……
  「哈!少笨了!」
  我对突然闪过脑中的可能性一笑置之。
  我确实也明白,明白樱野的才能……而且是从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近年来,我们每次在比赛中对决,我都被那家伙的阴影缠绕,在我的背脊、颈后、意识的一角,都对她抱持着恐惧之意。
  但是现在,那样的潜在性恐惧已经丝毫不见踪影了。
  的确,此刻体育馆内充满着敌意,以及衍生出的爱国心及信仰之心;过去有选手能够在这种状况、这种气氛下正常表演吗?
  以响子为首,加百列、史黛西、莉雅接连呈现的至高飨宴,为会场带来前所未有的热度,最后更由身为地主选手的我将观众的情绪升华到疯狂的境界,而这一切,都将压在那个世界第一的讨厌鬼身上。
  如果是莉雅也就罢了,但是樱野原本就是个东洋岛国上的胆小女人,她不可能拿出实力的……就算是我站在她的立场,我也办不到。
  「呵……」
  还好我及时伸手掩住嘴巴,因为刚才我露出的笑容,肯定不是什么有气质的表现。
  即将表演的时间遭到拖延,不知何时才能够开始表演。没有选手能在这种状况下还不会动摇的,原本樱野努力提高的集中力肯定已经涣散,精神上也肯定受到强烈打击。
  在今天晚上,樱野是不可能成功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上帝不可能允许那种事发生。

  【--各位观众!】
  按捺多时的广播人员,终于强行打破场内的喧闹气氛。
  此时,樱野正和她的教练隔着围墙交谈,就表面来看,为这前所未见的状况而浑身发抖的人反倒是她的滑冰教练;至于樱野,她脸上甚至还浮现出微笑,她虚张声势的功夫还真是高明。
  【最终表演者,日本代表……】
  观众们算准时机,一口气加强了场中的嘘声。
  【鹤纱·樱野……】
  声势浩大到让人几乎听不见她的姓。
  场中其实仍有一些日本及欧洲的樱野迷发出喝采,还有些极为宽容的人所发出的礼貌性掌声,而那些极少数愚者的可怜行为,也被满场的厌恶感与抵抗彻底掩盖。虽然观众在短曲时的表现并未如此露骨,但是到了长曲最终组,而且如果又是和我处于争夺颁奖台位置的立场,那么观众的嘘声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让多敏妮克·米勒站上颁奖台。
  --只有樱野,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将她挤下去。
  这种深切的期盼,或许早已经超越表面的礼节了。
  但是……
  「哼!」
  不是滋味--真教人不是滋味。她竟然如此神态自若,在周围强烈的敌意当中,樱野竟然还能神态自若地在场中滑行。
  她那只会让其他人产生厌恶情绪的嚣张笑容,还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轻松态度。看她那副德行,似乎丝毫没有动摇的感觉,但是……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她穿着一身在手臂及背上装有漆黑羽饰的鲜红上衣,搭配上同样是鲜红色、裙摆呈不规则状的迷你裙;双腿则包覆着散发黑色光泽的紧身布料。虽然以表演服装来说,这样的打扮有些夸张,但是设计本身确实值得称赞,只是模特儿实在太糟糕了。
  她著名的双马尾这回变成结发处发丝凌乱的单马尾。她在长曲时的这种变化都与本赛季过去的表现无异,问题是出在她那染成纯白色的头发;她刻意选在世界锦标赛时将头发染白,用意到底是……
  我的颈部突然闪过一阵冰冷的感觉--我记得,我记得这种感觉。
  我用力地甩了甩脑袋。
  樱野的头发或许象征着她某种程度的决心吧,可是那又怎样?现在不仅是这座体育馆内的观众,就连上帝都站在我这一边。
  ……会场内仍旧有些许的骚动声及嘘声,在会场始终无法安静的情况下,樱野交叠自己装有羽毛的双臂,并将脸埋在手臂之后。
  樱野的长曲,使用曲是霍尔斯特的作品,行星组曲中的第一乐章『火星』。
  她所饰演的角色,是战神马尔斯--

  ……弦乐器的音色带着血腥气息,随后立刻加入的低沉管乐器跟着旋律加强,音乐整体也逐渐高亢。
  樱野的颈部随着手臂拉起,遮掩住她面孔的手臂缓缓张开,随着往前滑出的动作,樱野的面孔也完全显露出来。搭配着缓慢的连续3字转,樱野露出充满自信的眼神与骄傲的笑容,睥睨周围的一切。
  「哼!」
  场内的观众已经悄然无声,就表面上来看,她已经和过去还是胆小鬼的时候截然不同。
  樱野在弧线轨道上一个轻巧的转身,并直接进入她最初跳跃,三圈菲力普跳--
  失误吧!
  我这样的想法轻易地遭到背叛。
  鲜红色服装在空中飞舞,在一片叹息与嘘声当中,黑色的腿部曲线再度平稳地落在冰上,往上则是她大展的双臂,这是无可挑剔的完美跳跃。
  ……真是奇怪。看到这里,我先前的疑惑开始成为畏惧在我的心中浮现。
  看过刚才那个动作,我就能相当确定,在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近万敌意朝自己投射的情况下,为什么那家伙能一点都不紧张?为什么她能点都不害怕?
  我心中的轻松突然变成焦躁,接下来是三圈艾克索跳--
  体育馆内是以最新式的空调系统,将冰面维持在一定的温度之下,然而就算是这样,冰面仍会反映出在我表演时观众异常的热气而变得比平常柔软。换句话说,这样一来跳跃就会难以争取高度,虽然那样也不容易出现旋转失控或落地时冰刃弹跳的状况,但是肯定会难以在空中旋转三圈半。
  ……我是这么希望的。
  但是,当跃动的樱野在完成最初跳跃时,她的态度及眼神都充满自信。当我看见这个事实的瞬间,我便立刻被纯粹的恐惧袭击;接下来,是我还未在比赛中尝试的三圈艾克索跳,要是她顺利完成这个跳跃……
  起跳--好高!
  我的心脏感受到刺骨的疼痛,我直觉地认为--输了!

  「啊!」
  即使我双手捂着嘴巴仍掩盖不住我的声音,我几乎差点从吻与泪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摔跤!她摔跤了--樱野摔跤了!太棒了!
  体育馆瞬间被欢声笼罩,我颤抖的双手在嘴边紧握成拳头。
  她的旋转很充分,转轴也没有偏斜,多半只是没有抓好落地的时机吧,那并非是因为紧张所造成的失误。
  ……樱野,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明白自己为何无法顺利落地。
  由于是在空中旋转时失误,因此评分时的GOE是负3,而且还要加上摔跤的扣分,可恨的是,就算那样也还会有相当于两圈艾克索跳的分数。
  在从飞跃式驼转开始的组合旋转部分,她透过换脚及双刃呈现出充分的姿势变化。装饰在鲜红上衣各处的黑色羽饰随着离心力迎风飘荡,呈现出富艺术感的立体图样。那是靠超乎实力、超乎必要的方式让自己看来比较美丽的招数--我不得不承认一脸穷酸样的东洋人,在这方面确实有小聪明。
  但是,下次的三段组合跳,如果能再失败一次的话……很可能就能逆转短曲时的分数差距了。
  我注意着樱野后向交叉步的滑冰动作和表情,从外表来看,她倒是没有特别僵硬,不过内心如何就不知道了。
  樱野加速靠近围墙,她在连接步之后转身,接着顺势以勒兹跳起跳--
  「唔!」
  YES!!YES、YES、YES、YES!!
  如果不是我以双手用力捂住嘴巴,我肯定会这么叫出来吧。
  樱野的三圈勒兹跳在落地时稍微旋转过头了。由于她打算强行压住旋转力道,结果导致冰刃在冰上弹跳,形成落地出步,加上手也触地,于是变成只逃过摔跤的完全失误,失去配合音乐高潮的组合动作,评审的印象也会变差吧。
  观众席上响起了显而易见的欢呼及掌声--不、就是要越兴奋越好。
  可惜的是,仍有许多观众碍于道德的枷锁,反应始终相当保留。话说回来,樱野鹤纱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邪恶象征,为她的失败而高兴有什么不对?
  以那个胆小的樱野来说,光是在这样的气氛当中还能神情自若地表演已经算不错了;不对,或许就是因为她是个无神经、无感觉的贱货,所以才能办到吧。这绝对不是因为她在心理控制层面特别优异,更不可能是精神力方面特别杰出。
  不过,就结果来说,在失误之后,她是不可能保持平常心的,下次失误的机率会有多少呢?七成?还是八成?
  我、还有全体育馆的观众都充满期待--
  「唔、啧!」
  三圈沙克跳连接三圈路普跳,之后又是两圈托路普跳--
  ……难受。欢喜过后的20秒,接踵而来是强烈的失望。
  足以弥补先前失误的3+3+2组合跳,稳健地融入表演节奏中,并确实让我感受到三次心如刀割的痛楚。
  也许是剧烈的感情起伏让我负荷过度,我开始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置身在跳跃连续失败、而且每次都有观众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情况下,樱野竟然没有丝毫动摇,这个事实让我感到意外地难耐。
  此刻,樱野的飞跃式蹲坐旋转以左脚落地,在以组合旋转充分旋转后换脚。接下来,她让旋转短暂停止,紧接着以相反方向的驼转变成立姿旋转,再轻巧地跳跃换脚……这些动作应该都是她初次加在这段表演当中的。
  樱野在跳跃中的失误正靠旋转拼命争取分数。眼前就是这样的状况,这么想应该不会有错,但是,事情既然都演变到这个地步,为何我还会如此焦虑?
  ……我强迫自己喘了一口气,我所在的吻与泪就紧邻滑冰场旁,或许是现场的魄力让我产生过度的反应了吧。
  在逐渐趋缓的旋律中,樱野开始施展飞燕式连接步。在我那时可以让会场情绪沸腾的动作,一旦换成樱野,就丝毫无法激起观众的热情,但是……她的每个动作都无可挑剔,尤其她原本明明并非是在柔软度上特别出色的选手,却仍在不知不觉之间让飞燕式连接步进步到这种程度。
  就在这一瞬间,她从我眼前经过--好快,那并不是错觉。
  她彻底利用冰面并顺势横切,进入第二次的勒兹跳。
  先前被她拉开6分以上差距的我,真的要逆转的话,至少还需要她现在这次的失误……我这样想并不过分,考虑到之前的失误,她确实有可能会尝试在这次的组合跳当中弥补分数,不、她多半会这么做。
  她没有加速,从连接步直接转成勒兹跳。
  旋转三圈后落地,还没结束,她果然打算以组合跳--
  「三圈!?」
  在我惊叫后的下一瞬间,我的不安变成了现实。
  在一片嘘声当中,樱野完成了勒兹跳搭配托路普跳的3+3跳跃,并继续在冰上滑行。场内的骚动开始安静了下来,安静到甚至让人可以听见少数樱野迷的刺耳掌声。
  无论是观众还是我,想必都从樱野身上感受到同样的想法。
  那是--无与伦比的攻击性,她甚至可以将连续的失误转换为斗志,让自己更加闪亮,她甚至利用了全场观众的敌意。
  「不会吧……」
  我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我记得她下一个动作应该是以沙克跳起步的3+2组合跳,但是她现在的准备动作是进入艾克索跳的准备动作--在这场大会之前,她从未在正式比赛中挑战过的跳法,现在竟然要在表演后半重跳?怎么可能?
  ……伴随着管乐器有如怒涛般的不和谐音色,让我明白事实就是如此,接下来乐曲开始进入了最高潮的部分。
  已经充分加速的樱野,果然压低了冰刃并大幅转身,她随即让身体暂时静止在弯腰的姿势并凝视左前方。
  此时涌出我心头的,是不可抗拒的无力感。
  不要--

  ……在晃眼之间,这三年多的记忆一一闪过我的脑海。
  那样的耻辱犹如重现在画轴上,并如热泥般的灼烧我的胸口。
  而现在与过去相比,堪称最沉重的新篇幅虽然还未成形,但是正逐渐加入其中……

  --樱野的吠声,我确实听见她发出气势惊人的吆喝。
  她紧握右拳在空中激动挥舞着,全白的长发伴随她全身一同跃动。在她落地之后,仅仅不到1、2秒的时间,我的双眼紧盯着那样的樱野--我们的视线对上了。
  至少我正面注视着那家伙的眼睛。
  瞬间,我停止了呼吸,虽然我的呼吸器官很快就获得解放,但是……深入骨髓般的战悚已侵蚀我全身。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表情?
  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在观众连嘘声都发不出来的表演中,仍有一些观众表现得格外兴奋。
  我的颤抖变得更加强烈,并开始转为慌乱,为什么?那家伙明明失误了两次,为什么我非得要害怕不可?可是,她在表演后半成功的三圈艾克索跳,无论是在技术方面,或是在内容的扎实度方面,确实都有很大的影响力。
  将自己的实力深植在众人面前的樱野,接下来等待她的,是音乐高潮与蛇型连接步--三年前,都灵奥运的光景在我脑海中浮现,樱野的长曲表演在终盘同样是蛇型连接步的时候,我逃开了……而现在,将我的身体绑在吻与泪之上的东西,是当时感受到的强烈屈辱。
  要是去舞厅,我在舞步方面的实力无人能出其右,一旦到了冰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高速的步法变化,或是在转身动作时瞬间压低冰刃,还有同时与上半身快速动作融合的技巧及才能,那是最重要的技术之一。
  连接步是樱野的拿手绝活,也是她胜过我最多的技巧部分;而现在,她正在冰上毫不留情地施展连接步,我没有阻止她的手段,可是,在纽约、我的主场,我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伙撒野。
  而且,她明明从表演序盘就经历了那么剧烈的运动量,为什么还能在终盘完成三圈艾克索跳和那样的连接步呢?那家伙哪来那么多的体力?
  此刻,除了庄严的旋律与部分观众疯狂的声援,几乎全都处于沉默当中--结束蛇型连接步的樱野正朝场地中央凯旋。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原本在我嘴边的手,不知何时已从压抑兴奋,变成了代表失望的肢体动作。
  樱野开始施展高举右手的两圈艾克索跳--
  我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因为我实在不认为她还会出现失误。
  落地--同时上半身激烈舞动的樱野仍在憔悴的我面前,将席卷冰上的霸气,不由分说地映入我的网膜。
  在美国……在纽约。
  我被彻底击败,被那种女人彻底击败。
  高跃入空中的致命下坠,连接蹲坐式旋转。那可说是不知疲累的身躯,正以极低的姿势高速旋转。
  场中响起了贫弱的嘘声,但是那嘘声也很快就自动停止了,在此刻的樱野面前,做什么都是无力的。
  最终阶段,乐曲放出了最后的热量。
  樱野移动到场地中央,又施展了另一个旋转,这次是后仰弓身旋转。点缀着黑色羽饰的樱野手臂在空中舞动,她伸手抓住天空。
  --同时,我的手臂只能不断丑陋地颤抖,手指深入我的脸颊。

  眼前的影像,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灵魂里。
  樱野鹤纱,她是白发女鬼……

  * * *

  看见樱野朝四方观众致谢,场中只有无力的嘘声,还有在嘘声之上,少数观众的起立鼓掌。樱野所展现的气势,似乎让她的支持者们相当满意。
  ……从观众的骚动来看,大多数人都认为我有相当高的机率站上颁奖台,然而同时,他们也都是没有仔细计算分数的人,不然就是因为当地女主角在前所未见的热烈欢声中以无失误完成表演,相对于在嘘声与厌恶感当中犯下两次失误、史上无与伦比的讨厌鬼,让那些人以印象差距做出的判断吧。
  表演后半的跳跃,也就是那个勒兹跳搭配托路普跳的3+3跳跃,有1.1倍的分数。而以三圈艾克索跳为首的弥补失误部分,由于是在表演后半进行,在计算上,那个犯下两次摔跤失误的樱野,在跳跃部分的总技术分数……应该会是与我不相上下的程度。
  这次恐怕是我输了,就算能缩短6分的差距,仍旧很难期待逆转,对大多数的观众来说,那肯定是难以接受的结果。
  「啊……」
  看见跃入我视野中的鲜红,我反射性地起身。
  吻与泪的座位,原本在下一位选手结束表演后,我就必须让出来的,我不小心忘记了这件事。
  「你在搞什么呀?」
  我身后传来樱野的声音--虽然我差点应声回头,然而我最后仍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本来就该早点离开的,对于这件事,我没有反驳的意思。
  当我走在通往休息室的通道当中,侧边的萤幕令我不禁停下脚步。这里是美国,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是骄傲的美国市民。
  无论第三名是谁,无论我是否能追回6分的差距。
  即使明白可能性很低,不过我还是多少抱有期待。她说不定会有跳跃之外的失误。例如技巧重复或超过表演时间,现在这个时候,不管什么都行。
  在场内广播声之后,分数揭晓--
  「怎么可能……」
  --我不禁感到愕然。
  因为樱野的技巧分数以些微差距排在我之上,这确实是难以弥补的差距,可是再怎么说……再怎么说,也不该这样吧!
  场内观众一起发出了惊人的嘘声,其中甚至还有毫不保留的叫骂,观众的想法也和我一样。瞬间,我甚至浮出在场边现身,直接煽动观众的想法。
  在不满与责难的咆哮回音中……萤幕中的特写画面是坐在吻与泪当中的樱野鹤纱--就在我看见她那张面孔的时候。
  我全都明白了。
  那家伙在笑,那不是虚张声势,也并非逞强,而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的笑容。
  至于坐在那女人身旁的教练,看起来倒是很不自在,但是那种正常的反应倒突显了樱野的存在,她没有丝毫的不满或者是困惑,而是完全吞噬了全场观众的嘘声,并且睥睨着这一切……那种表情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那家伙从表演时,不、从大会开始时,她就完全不把这座城市对她的敌意放在眼里,她甚至享受着这一切。
  愤怒--我感受到深沉、强烈的愤怒。
  ……过于突然的情绪让我不禁感到不知所措。
  因为这是第一次,不是针对樱野,而是对于身为同胞的美国人,我竟然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感。
  你们的嘘声和骂声,只会让她更高兴、更耀眼;而那些看到这幅光景的日本及欧洲混蛋--那些樱野迷,说不定会高兴地认为这样才是樱野,观众的反感与厌恶越是高涨,就越是提升她的存在。为什么你们非得为那贱货、为那令人作呕的剧本推波助澜不可!?
  --大型萤幕上出现了她的第二分数,还有最终名次。
  宣告樱野鹤纱第三名、赢得铜牌的场内广播,被更加强烈的嘘声淹没。
  她与第四名的我,总分差距在8分以上,就算只论长曲也是我输了。
  ◎~★$◇、◎~★$◇、◎~★$◇……
  响彻整座体育馆的禁止播放用语大合唱,强烈表达对评审评分的不满,甚至有人丢东西到已经无人的冰面上,而在这样的诡异气氛当中……
  身旁跟着两名警卫、潇洒从座位上起身的樱野鹤纱,开始朝观众挥手,她很清楚观众会有什么反应。
  ……我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烦躁,这太蠢了!简直逊到不行!又不是鸭子或三岁小孩,还一直叫个不停,这样简直就跟那个叫做罗兰·加洛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法国的王牌飞行员。他因为发明初代战斗机而大幅提升了飞机战力;后来却因为飞机迫降遭敌军俘虏,结果德军反而参考其飞机的设计后,制造出战力更胜法军的飞机)的法国人没什么两样,还不快给我闭嘴!樱野此时又向观众献上飞吻。
  快给我闭嘴!!
  相对于樱野满脸笑容,悠然离去的背影,观众仍--
  「闭嘴--」
  ……当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场边,正在观众视线所及的位置。不知是否是我的怒吼生效,附近的观众都安静了下来。
  我瞥了一眼从我身边走过的樱野之后,接着转身离去。
  现在不仅是我的思绪、呼吸、心跳,我全身都陷入一片混乱,我不知该怎么解释这样的落差。
  人生最棒的时刻--在过了10分钟后。
  我人生最糟……且漫长的时刻开始了。
  我与樱野之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差距……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放任愤怒情绪的破坏行为--
  这多半远远偏离了身为一名基督徒所该有的举止,事实上,我过去从未做过这么难看的举动。
  ……然而我就是忍不住这么做了,化妆台上破碎的玻璃反而更加刺痛我内心的创伤。
  致命的一击是我在离开体育馆的归途中,由一名俄罗斯籍记者造成的。那是目前为止最糟的失态--我被绝望重挫,根本不可能有回应记者的心情。
  而就在我不发一语地走过对方身旁之后,那家伙竟然从我身后这么对我说道。
  --你的第二分数没有想像中高,是否因为你模仿樱野的关系呢?
  「谁在模仿她啊--!!」
  床头柜上的闹钟被我恣意丢向墙壁,但是因为不小心失去准头,闹钟打碎了墙上绘画的玻璃罩;也有可能我一开始就是瞄准那里丢的,不过,那些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散落在套房内的玻璃碎片在在刺痛着我的心,这下要善后肯定不轻松,我也非得赔偿不可,这下一定会上新闻、也会被媒体挞伐……
  我开始自暴自弃,我想干脆地放弃一切。
  我让自己趴倒在床铺上。

  ……对,我就是对那家伙和那家伙的一切都看不顺眼。
  在我决心赌上人生而采取行动的冰上,那家伙不仅没有遭遇任何困难或阻碍,还贪得无厌地夺走沙托勒的注意……而且还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情,那种人绝对不会明白,开导我脱离那个牢狱的沙托勒,我是多么想获得她的肯定,她不可能会明白的。
  在青年组世界锦标赛和我相撞之后,还说出那种话;只会卖弄小聪明、吐不出象牙的狗嘴,毫不害臊地自称什么一百亿美金美貌的空泛脑袋。
  那家伙忽视伴随财富、名声及知名度而来的社会责任,在媒体面前畅所欲言。面对以正常人的神经来说,根本就无法承受的责难及抨击,竟然还能若无其事。不仅如此,她甚至还以头号恶人的身分大打知名度,最让人不可原谅的,就是她将上帝一脚踢开,并且还获得现在的地位。
  厌恶--
  那或许是丑陋的感情,对基督徒来说更是如此。
  可是,我就是无法忍受,我无法忍受那个矮小懦弱的贱货在我之上,我无法忍受她侮辱我、冒渎上帝,所以我看她不顺眼,这样有错吗?
  ……不,说到底,我自己也是,和那种女人相比--
  「我为什么会输呢!?」
  在我脑袋里爆发的愤怒,让1小时前的屈辱再度鲜明地重现于我的脑海中。
  我憎恨一切。
  我憎恨媒体、评审、樱野,不只这样,还有没出息的自己、肤浅的观众,以及……
  「……唔!」
  --一阵纯粹的恐惧让我全身僵硬。
  我的愤怒竟然朝向了绝对不可污辱的对象--
  「唔!」
  瞬间,我的呼吸被从中截断--部分被截断的呼吸刺激着我的咽喉。
  ……我趴在床上不断喘着气,刹那间,全身渗出的汗水弄湿了我的背部及脸颊。
  我不停地颤抖,因畏惧而颤抖。
  「……求您赦免我。」
  我的声音走调,额上的汗水沿着脸颊滑落。
  我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刚才那么想的自己。
  ……我离开床铺、跪在地上,双手交握在胸前。
  「主啊,救您赦免我……」
  我开始忏悔,不断重复地忏悔。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的颤抖停止了,我全身停止冒汗,呼吸也恢复正常。
  我看了看窗外的夜景……这里是世界的中枢--曼哈顿。
  这座我早已熟悉,但是每次观看都会发现不同面貌的光之城市;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座城市反映了我到目前为止的种种思绪--喜悦与悲哀、希望与苦恼,甚至连我难以压抑的兴奋及无法克制的妄想,这座城市都会全部接受,并反映在我眼中。
  我那破碎难耐的自尊、内心的创伤,现在已开始慢慢痊愈,平静的心情让我多了些思考的空间。
  于是,我又陷入迷惘……
  --为何上帝要让我如此痛苦呢?
  --为何要让她拥有在我之上的才能呢?
  「主啊,为什么?为什么要……」
  我再度把自己的胸口和脸颊靠在床上。
  我不懂,为什么……

  ……我想要这么沉睡下去。
  就算只是一下也好,我想要逃避现实,我想躲到睡眠中寻求庇护。
  「唉……」
  我翻过身,趴在床上,虽然我抓起了枕头压在脑袋瓜上,但是不超过3秒,我又把枕头丢到一旁。
  樱野的气魄与怒涛般的最后表现、出乎意料的逆转--这段不久前的记忆实在太过鲜明、残酷,甚至不容许我用任何方式逃避。
  我尽了全力,展现出自己人生最佳的表现,但是这一切的结果仍是败北,没错……
  我又输了,我任由那个贱货践踏、蹂躏,她践踏了我主场所在的纽约。
  她践踏了……我的圣域。
  「唔!」
  --我的五脏六腑感到疼痛,那是尖锐、强烈的痛楚。
  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我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今晚的败北了吗?我必须以这副模样、以输家的身分度过往后的人生吗?
  ……是的,其实我明白,如果要洗刷污名,向那家伙报一箭之仇的话……
  答案只有一个--
  就是在这连串的屈辱、在这一切开始的场所,在四年一次的祭典中,那是最大的……对现在的我来说,那大概也是最后的战场了。
  我该怎么做才能赢得奖牌?我该怎么做才能打败那个女人?
  我永远都睡不着觉了……我现在甚至有这种感觉,在我想出实际、且能让自己接受的方法之前,我永远都睡不着。
  还有一年……正确来说,是十一个月;我还有时间,我应该还能变得更强。
  三圈艾克索跳是必要条件,是否有加入这个动作会让技巧分数截然不同,而且也会影响表演内容的说服力。
  我也想要更快的速度,不、更重要的,应该是在整场表演中维持速度的体力。
  还有连接步;莉雅自然是不在话下,由于加百列和樱野都很擅长连接步,因此在4人当中,我在这方面明显处于劣势,我必须要想办法弥补这点。
  为了站上颁奖台,我非是胜过今晚颁奖台上的其中1人--不、不对!
  要赢当然是要赢樱野,而且……
  如果不能踢下那个家伙,我就……

  「啊……」
  不知不觉间--我突然想到了,我发现了其他的观点,正确来说,只是原本的一个观点稍微作些移动而已。
  我是否一直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是不是没有注意到一个简单的窍门,导致我像傻瓜一样胡乱挣扎?
  我是一路努力过来才有现在,直到目前为止,我都不断努力地提升自己,就算在上帝面前,我也可以抬头挺胸地这么说;同时,我心中却不断期望那家伙失败、凋零,这也是事实,可是那女人现在仍--
  让那个女人为所欲为的罪魁祸首,其实……
  「……就是我?」
  确实在近几年,我每次在大舞台的落败都更加助长了那家伙的气焰,但是,原因不只是那样,事实上应该是更根本的东西……
  会不会是持续在我心中的丑陋愿望,反而持续成为那家伙的力量呢?
  会不会我就是所有人当中,一直给她最多力量的人呢?
  这次的大会也是这样,观众的敌意越是高涨,那女人就更加耀眼,并且更加为所欲为。
  ……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了。
  我错了。
  原来人的负面情绪正是那家伙的原动力。
  因为那家伙的真面目是……
  「主啊……」
  我离开床头,再次祈祷。
  我犯了错--我期待他人的失败,我一直都在期待那家伙的失败。
  虽然是那样的贱货,这仍不是主能原谅的行为,主不可能将胜利赐给有那种想法的人。
  「……我知错了,并且……」
  我静静地发誓。
  我发誓要扫除一切邪念,朝自己的道路迈进;并且,我发誓要全心全意努力。

  --总有一天,上帝会让那家伙得到惩罚。
  樱野鹤纱。
  因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朵拉她还好吧?」
  我突然开始担心起我的老朋友。
  她在地主观众的热烈声援下输给了樱野,这对她来说象征着什么,我多少也能够明白。
  「我也不知道,这可难说呢。」
  波妮微笑说道。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朵拉毕竟是她以前的学生,也许波妮对于朵拉考虑得比我还多。
  「响子人还是一样好呢。」
  「才没有呢。」
  另一方面,樱野她--真的变强了。
  无论是在技术方面或精神方面,都远胜过三年前和我争夺奥运代表资格的那个时候。话虽然如此,我却不同情朵拉,朵拉不会希望我这么做的,她和樱野都拼尽了全力,结果一个拿到铜牌,一人拿到第四,如此而已。
  ……这种思考模式看起来,有点像是樱野会用的那种不够坦率的想法,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确实受到她很大的影响。
  想要好的名次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像花式滑冰这样的评分竞赛,最后能做的也只有将自己表现到最好,只要能够拿出让自己满意的表现,不、在这之前,光是能够让自己站上大舞台,就已经很--
  「嗯……」
  「响子?」
  「……没什么。」
  我用湿巾擦了擦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波妮露出笑容,她充满活力的黑色肌肤与粉红色的上衣十分相称。
  此时侍者已经离开,桌上摆着两杯装有红酒的玻璃杯。
  「敬响子精彩的表演。」
  「谢谢你,波妮,这个赛季也辛苦你了。」
  「彼此彼此。」
  我们让酒杯互相轻触,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里是位于摩天大楼的40楼,一间法国餐厅里的靠窗座位,身旁美丽的夜景为残留在体内的兴奋与充实感增添了几许色彩。
  「对了,响子,我记得去年的时候……」
  「我们不是说好不提那件事了吗?」
  我稍微做出闹别扭的样子。
  去年的世界锦标赛,当时我和滑冰朋友们为了庆祝赢得奖牌,一直闹到天亮,结果,我就在一夜未眠又宿醉的状态下于友谊表演中出场。
  当时波妮瞪着浑身酒味的我,露出无奈笑容的表情真的很棒。
  「……谢谢你,波妮。」
  十年前的初春,当时我几乎是从日本逃跑来到这里,而迎接我的,就是她这样的威严与温暖……
  「我能够有今天这样的成就,都是你的功劳。」
  「喔?怎么现在会想说这种话?」
  波妮有点装傻地说着,当她重新把暂时移开的视线转回我身上时,眼神中多了些许温柔的笑意。
  「能听你对我这么说,我也十分高兴,不过,那都因为是你自己的实力,这是你努力得来的成果。」
  「我没有那么了不起啦。」
  ……到现在,我还是不习惯面对如此直接的称赞。
  突然的害臊之情让我以不自然的短暂间隔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今晚大家都好厉害呢!越想越觉得,去年是我走运才拿到铜牌的。」
  「才没那种事,那是你的实力喔。」
  ……我今天的表现比我去年赢得铜牌的长曲还要优秀,但是,如果当时有樱野和朵拉,而史黛西也没有受伤的话,结果如何还很难说。
  这个答案在这次大会的最终组中得到了,我还得继续进步才行。
  话虽然这么说……
  「想到接下来可以休息一阵子,就觉得好幸福呢。」
  「你也会这么想吗?」
  「最让人高兴的,或许就是不用再被某人猛操了吧。」
  「响子……」
  看见波妮瞪着我,我耸了耸肩,喝了一口红酒。
  花式滑冰的赛季是在世界锦标赛中告一段落;换句话说,就是今晚,我在今晚的长曲表演跨过了最后的最高峰。
  短时间内都会是平坦的单行道,未来还是未知数。
  可是,只要不停地前进,总有一天--
  「……唔。」

  --突来的压迫感。
  我用手按住胸口及腹部。
  那是一股压力。
  值得庆幸的是,眺望夜景的波妮并未注意到我的狼狈,而我也像她一样将脸转向窗外。
  ……我不久前才刚把长曲滑完。
  至少……至少在今晚,我想要忘掉一切、悠闲一下。
  在我脑海中浮现的,是上一次的奥运--
  就算我不愿回想,那件事也会自动浮现在我脑海中,奥运两字深植于我的脑海中,始终不停地在压迫着我。
  接下来一年的时间也都会这样吗?这是我的宿命吗?
  尤其是这个赛季,面临下个赛季即将登场的奥运,总是不停地在我脑海中浮现,每当碰到这种情形,我都会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重要目标,专注在锻炼上。
  一直到昨天为止,我都可以这么做,但是现在,在奥运季之前,已经没有任何可供遮掩的关卡了。
  我的视野打开了,终于被迫打开了。从三年前的失意开始就一直让我迫不及待的奥运,现在已变成强烈的恐惧企图将我吞没。
  时间的流动--唯有这件事,我无法靠自己的意志改变,就算我再次遭逢受伤或疾病的恶运也一样。
  时间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步伐,就算在我痛苦煎熬时也不会改变,无论我如何呐喊、挣扎都没有意义。当一切过去之后,重蹈覆辙的我只能在无力感的煎熬下不断哭泣……
  如果--
  如果明年我又错过奥运呢?
  当我设想到这最糟的可能性时,我心中突然浮现了一张脸孔,让我感到强烈的讽刺;那是我不愿回想,却怎么样都无法与其分割的亲身母亲。这似乎是我的本能,自动将两个最糟糕的东西拿来互相比较。
  对现在的我来说,她已经没有那么执着我是否能够在奥运中出战了,悲剧女王--这种一点都不值得高兴的称号,加上和樱野那场喧腾全日本的代表争夺战,已经让我获得了惊人的知名度,还拥有上个赛季的世界锦标赛铜牌,她应该已经满足了。
  相反地,如果……
  如果我能够在奥运中出战,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定会有所改变--在这方面,我的想法近乎确信,正因为有这样的确信,我才会持续不断地为奥运努力。
  但是,到最后。
  到最后,我对母亲的感情--
  ……很可能还是无法原谅吧,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事实上,我还是无法看穿最为根本的部分。
  就是在能否原谅之前,我是否想要原谅--

  ……内心无法平息的自嘲从鼻子哼了出来。
  我将手伸向红酒,此时原本想大声叹气的我仍刻意压低声音,因为我不想打扰波妮。
  客观来看,这次的状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和四年前最大的差异,就是名额变多了,由于樱野和我的杰出表现,让日本女子单人的最多参赛名额达到了三席--
  三代总教练不是个会流于私情的人;以樱野来说,她应该可以立刻被内定会代表选手,而我应该会被要求在大奖系列赛中取得相当的成绩吧,最近在国内也有许多成长快速的年轻新秀,我不能松懈。
  可是,顺利的话,我应该是可以出赛的,出现在我人生首次、同时也是现在仍一直被我视为最大目标的、梦想的舞台--
  顺利,我已经不想再体验这字眼有多困难了;我想参加奥运,我的这个想法或许比任何人都要强烈,强烈的程度胜过国内、不,胜过世界上的任何滑冰选手。
  如果,明年我又错过奥运的话?
  ……我叹了一口气。
  最糟糕而且绝对无法逃避的可能性。
  过程可能会有所不同吧,但是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的遗憾与懊悔或许会更超越四年前,我可能会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可是那又怎样?
  如果我还是无法出场,那又怎样?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条被憎恨与怨念点缀的冰上单行道;而且,现在我仍未体验过奥运的舞台。
  但是,至今我所建立的成就,可以让我打从心里感到骄傲,无论明年如何,这份骄傲都不会离我而去。
  ……我突然间放轻松了,我胸口的压迫感已消失,我开始缓慢地深呼吸。
  我把手肘靠在桌上,手撑着额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就这么狼狈,之后还得了。
  虽然如此,最近确实会有几个夜晚感到难以入眠。和四年前一样,明年我也会整年都被压力纠缠,有形无形的沉重压力在我心中起伏--这样的循环多半会整年不断重复吧。
  想到这里,我用中指的指甲轻轻弹了一下装了红酒的玻璃杯,清亮的音色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在。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那是我的宿命--
  「忧郁的冰之美女,响子·至藤……」
  「怎、怎么啦?突然说这种话?」
  在我结束内心纠葛的时候,波妮的声音像是算好时机似地传了过来。她该不会一直都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我吧。
  看见我有些惊慌,她又从偏低的位置用视线追击。
  「像你这样一直散发出高尚气息,会永远都没有男人要靠近你喔。」
  「你在胡说什么?」
  说起来,我跟麴分手后的三年,真的一点机会都……呃--
  「这种事不用你管。」
  就算我瞪着波妮,她也只是轻松用笑容带过。
  「尤其是这场大会,不管是短曲还是长曲,你的魄力都太惊人了。男人看你那样全都会吓跑的。」
  「不知编排那个表演内容的人是谁喔?」
  「哎呀,那是为了表现出你的本性才那么做的,错不在我喔。」
  「……本性?」
  虽然我这么追问,但是眼角已经放松,嘴角也是同样。
  「看起来就像是为了达成自己的野心,可以轻松地把无罪的人赶尽杀绝一样。」
  「等一下,波妮!」
  「是啊,真的很贴切呢。」
  「--!?」

  一名英语不甚流利的男性突然插话进来。
  看样子是个身材高大的帅哥,似乎是日本人,但是……
  「呃、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十五年前……不、应该更久吧?我想为当时的事好好向你道谢呢。」
  他俯视我的眼神十分锐利,还带着一些促狭的意味--
  我看了一下波妮,她表示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
  等一下!十五年前,我小学时代的事?
  我转头看了眼他那促狭的表情……
  「难不成……你是大猩猩?」
  「……亏你还记得。」
  「哇!!」
  我不禁惊叫出声,又连忙为自己的失态四处张望。虽然是我自己猜中的答案,不过我还是感到强烈的惊讶。
  或许是他脸上多少还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吧,即使如此,大猩猩竟然变成了人类,而且还是不得了的……
  「……怎么说呢,你变得可真多。」
  不只是小学,中学和高中也一样;对从来没参加过任何同学会的我来说,十六年份的累积是超越新鲜感的冲击。
  变化,也许该说是进化吧--
  「我的女性恐惧症花了很久的时间都还治不好呢。」
  听见他生硬的英语跟内容,我不禁笑了出来……我连忙止住笑。
  实际上,从他的表情来看,实在不像是真的对我抱有恨意的样子。
  那是我小学时代堪称唯一一次的荣耀,那从未褪色的鲜明记忆,也象征着我当时极端缺少快乐回忆的那段时光。
  我是袭击队的队长,他是敌军的主将,我们双方都拼尽全力……不对,他是最早被血祭的一个,而直接对他下手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啊、波妮,我跟你介绍一下。他是我以前的同学--」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用日语交谈吧。」
  我向开始看起菜单的波妮点了点头,便再度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身材高大是当时就有的特征,不过,真没想到原本只有壮硕跟力气可取的孩子王,竟然会变成这么高雅的男人,就算用最先进的科技,大概也很难预测得到吧。
  「今天我在会场看到你的表演了,你真厉害。」
  「你有来看我的表演?」
  「是啊,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从去年就待在这里了。呃……」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迟迟说不出口,看在我的眼里,他的态度似乎有些慌张。
  难道说,他想要报十六年前的仇--应该不会吧?
  「呃……怎么开口才好呢,难得有这个机会,如果方便的话……」
  「怎么样?」
  「你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咦?
  我反射性地转头,和坐在自己对面的波妮对望了一眼。
  我毫不掩饰地自己的--惊讶。
  「啊、不愿意就算了,你大概也很累了,抱歉。」
  他带着略显慌张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
  看他那个样子,反而让我想答应他--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想和我跳舞。」
  「多棒呀,那不是很好吗?响子。」
  波妮毫不迟疑地立刻怂恿着我,这让我多少有了藉口。
  「喂、等一下。」
  他听见我的声音而转过头。
  「如果只有一曲的话,我就陪你跳吧。」

  白色西装下的强壮手臂轻轻绕过我的腰部。
  我穿着的是白色上衣搭配浅紫色裙子的套装,说不定是朴素了点。
  在被无数桌子环绕的大厅中央,有些跳舞用的舞池,我们配合着钢琴的抒情曲,缓缓踏起舞步……
  「喔,技术不错嘛。」
  「过奖了。」
  「原来如此,有胆邀请至藤响子,看来你对跳舞还是挺有自信的呢。」
  ……才刚说完这种像樱野一样的发言,我自己不禁害臊了起来。
  我最近似乎意外地随便。
  「这是基于工作性质,必须要学的。」
  「你的工作要学社交舞?」
  自从数年前某部电影上映后,社交舞开始在美国悄悄掀起一阵浪潮……只是我没想到连前大猩猩都会跳。
  「其实自从那次之后……」
  他轻声继续说道。
  「我就变成你的支持者了。」
  「……哪次之后?」
  「被你用枕头打过那次。」
  --因为我突然停下舞步,让我们双方都稍稍失去平衡。
  「原来你有那种嗜好啊?」
  「你别想歪啦!」
  我小声笑了出来。
  他也跟着笑了。
  「对了,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我失去了许多东西。
  失去了一般人该有、再平凡也不过的幸福。
  但是最近,我开始对自己内心的细微变化感到困惑。
  正面否定过去的人生,将这种想法化为能量--我一直认为这是永久不变的、我自身的来源。
  而在我从中得到部分肯定的解释之后,我心中开始产生某种轻松的感觉。
  我自己现在拥有的实力、技术、名誉、金钱、充实感……
  虽然那是因为有这些东西的支持才得以拥有的感觉。

  「你花了多少钱去动整形手术?」
  「……笨蛋。」

  没错,最重要的是……
  现在,我很幸福--
 楼主| 发表于 2008-3-29 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可怕的新裁判评分--

  ……呃、没有啦。与现场的选手、教练,或许多评审所要经历的辛苦相比,我的辛苦就跟没有一样;不过,就算是以花式滑冰为主题写小说的闭门作家,好歹也是有些不为人知的辛苦的。
  像是描写本作品中2009年世界锦标赛短曲的时候,由于最初上场的至藤是这次的主角之一,因此就想逐一详细地写出过程,而下一个是莉雅,所以当然也要详细地……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就已经来不及了,总之就是骑虎难下。
  结果一写下去,不仅是所有跳跃,包括旋转中的双刃及细微变化、连接步、飞燕式连接步的姿势变化等等……6名主要角色的短曲、长曲,共计12段表演,全都一五一十地写下去了,当然也得注意文章表现的问题。总之,就是弄出了庞大的份量来;这明明是一篇小说,真不知道我在搞什么。
  我其实当初还打算要提到更具体的分数,像是选手做了什么,结果拿到多少基础分数;在这种状态下,GOE有几分之类的,这样算是彻底被新的评分制度牵着鼻子走吧。从第Ⅸ章之后的滑冰场面,其实我自认为是删减很多了,不过还是留下了不少份量……呃、就当做偶尔这样也不错吧!
  话说回来,已经第六集了呢!当初得奖的作品(一&二集)可以获得出版社的发行,并得到推出续集的许可后,我原本认为全部最多就是六集左右,但是因为种种因素……
  其实到最终章之前的部分,我已经竭尽全力来写了,就连我始料未及的部分,也倾尽全力了。剩下没做的,大概就只剩冰舞了吧,有空再找机会试试看吧。

  负责插画的铃平老师、负责漫画的长谷川老师、负责动画的各们工作人员、责任编辑、编辑部以及集英社各相关单位的工作者,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往后还是请各位多多指教。
  亲爱的读者们,因为您的爱戴,这部作品似乎才能够出到最后一集,感谢各位始终不变的支持。
  还有--浅田舞小姐--

  …………没错,正是浅田小姐。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身为花式滑冰选手、天下无双的浅田姐妹中的姐姐。(编注:日本知名花式滑冰姐妹,浅田舞及浅田真央。)
  关于这件事,我真的很惶恐,惶恐到不行。在相隔许久之后,我再度想起自己其实是个异于常人的胆小鬼,不过,要拿这种不怎样的小说给在第一线活跃的选手看……欣赏,实在不是神经正常的人能做出的事。
  能若无其事地提出这种自杀行为的编辑长,其神经大条的程度真是令我佩服。那是我独自一人绝对不可能去做的事,而且我其实还跟他们说过那样太不好意思了,别那么做……
  最后,对方寄来了感想,还附上拿着这本小说的照片。
  真是感激不尽。

  那么,下集终于要进入温哥华奥运篇,计划中那是最后一集,不过……一本收得完吗?
  银盘万花筒--将进入最大高潮。

  海原 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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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林其磊
图源:Ozzie
录入:kugou
校对: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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