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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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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邪仙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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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4 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邪仙术

    麟德元年正月快要结束的时候,那个男人裹在一袭黑色的布袍下,骑着一匹引人注目的白色骆驼进了长安城。春风绋过那男人的发际,他抬起了头来,望着天空,穿过了明德门,桀骜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展露开来,在他仅有的右眼里,倒映着黄昏血样鲜红的云霞。
    “真不错,空气里居然还是有这样浓厚的血味啊。哈哈哈哈,好啊,真是好啊!就把这里也翻过来吧!”那独眼的男人大笑着说出了满是邪意的豪言,“长安,给我翻过来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已压临,那邪恶的雷雨,就要降临了啊。
    所谓的现实,其实不过就是纠缠着心的世界表面而已。如果心扭曲了,这个现实也会被扭曲的,而同时的,梦想,希望,这样美好的东西也会被扭曲得面目全非,一定要形容的话,这个世界就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了。
    在这男人唯一的眼里,这个世界所映出的,便是那一幅被“翻过去”的美丽景象啊,虽然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一个绝望的世界,但是对那独眼男人来说,却是梦想一样美妙的存在,美妙到足以让他发出笑声来了。
    不久之后,黄家那不幸的惨剧就发生了,在京城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而默默的注视这一切的独眼男人,却只是乏味得很似的笑笑,如果只是这样就感觉到不安的话,那么,之后的噩梦恐怕就足以毁灭一切了。
    春将尽,雷声轰响暴雨倾盆的酷夏就要来临了啊。
    兰台太史司辰师赵麒这一夜很晚才离开官衙,因为最近还在做历书校订的事情,所以总是忙得比较晚。不过,这次也太晚了点,就连一向温和的赵麒也忍不住在马车里抱怨了几句。
    忽然间马车停住了。
    “是巡夜的吗?”赵麒以为是在过坊时遇到的例行的盘查,因为自己也是官吏,虽然只是正九品下的小官,但是因为有郎中大人的书谕,所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往常也会遇到这样的事的。
    “老,老,老爷,不,不是。”那车夫却用奇怪的声音颤抖着说,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要慌张!”赵麒呵斥着,但是心里却也不免有些不安,因为,他觉得今夜这街道太安静了些,就算大街上不会有人了,但是在坊间,食店歌台却不会因为是夜里就休息的,可是自己离开了官衙后这一路上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传来,这的确是很奇怪。
    “有,有,有…”但是车夫似乎已经害怕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赵麒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感,正直身体,撩开车帘向外望去,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忘记呼吸。十数个身上散发出腐败气息已经朽烂的“人”正排成一行向赵麒的马车这边走过来。它们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死去的人才对啊!
    车夫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忽然他发出了一声怪异的惨叫,扔下了赵麒,自己跳下了马车,连滚带爬的想要逃开这可怕的地方。可是,那些应该死去的人,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似的,像是健壮的活人一样敏捷的阻在了车夫的面前。
    车夫发出了最后的叫声,不过赵麒却没有看到车夫最后的样子,他别过头去了,与另一怪物正面对着。那怪物已经走到马车边上了。
    “是法术吗?”赵麒居然觉得头脑没有一开始那样的恐惧了,反而清醒了一些。他总算是镇静了些,毕竟作为太史局的一员,对于这样奇怪的事情倒也比常人熟悉点。有了车夫的前鉴,赵麒倒是没有了下车用脚逃命的想法了,他只是直视着那怪物的眼,然后缓缓的将身子向车里退去。
    车里放着的书谕可是李大人亲手书写的啊!赵麒倒是对那位大人奇妙的法术很有信心的,更何况在这时候,他也只有相信那位大人的法术了。这样想着,赵麒将书谕握在了手中,隔着帘子,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些怪物在做些什么,间或听到车夫似乎在呻吟什么的样子,但是,赵麒却只有握着李大人的亲笔书在车里一动也不敢动。
    背心早就已经湿透了,不敢睡去,赵麒就这样一直到天明,终于听到了执金吾的喝问,也就在听到人声的时候,赵麒的精神也终于垮了,他好像是在挣扎一样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应了一声,然后就瘫倒在了车中……
    赵麒遇见的事情,成为了京城里令人恐惧的又一怪谈。那车夫的尸体并没有外伤,只是崴伤了脚,那是他跳下马车时伤到的,他应该是被活活的吓死的才对。
    这次,大约比黄家那次更让人恐惧才对吧?
    关于这一点,赵麒倒也算是幸运的了,至少和以后的那些人比起来的话。
    更多的人,会在夜里,陷入到雾里,似乎走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样,见到应该那些怪物的徘徊着,被吓死的倒也不少,当然咬着牙闭过气去,后来又被救醒的人也有,不过他们比起赵麒来说,要更不幸些,他们似乎失了魂一样,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瞪着眼,直直的看着前方。
    “那应该是李大人的法术啊。”赵麒心有余悸的感叹着,然后开始庆幸自己有那么一位上官,而来探望他的那位公子笑了起来。
    “寒烟!你不觉得这是无礼的事情吗?”赵麒有些生气了,他可不觉得自己的遭遇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抱歉了,文彰。”寒烟公子说道,“我笑只是庆幸你的遭遇啊,因为你现在还活得很好,这样就值得笑了。悲伤应悲伤的,但是也应庆幸该庆幸的。”
    “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的样子啊。”赵麒点了点头,“但是对于别人不是很不好吗?”
    寒烟公子喝了一口酒,那是赵麒吩咐下人为他准备的,赵麒还要静养所以只得饮茶,但是他是很清楚自己的这位朋友的喜欢饮酒的。“那些死人,怪物,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它们到底要做些什么,你想过吗?到现在,见过他们的人很多了,可是,死去的人都被像是被吓死的那样,而侥幸还活着的,也变得很奇怪了。”寒烟意味深长的说道,“且不论李大人的手书,毕竟别的人也有带着高僧真人的护身符的,或许也是有法术的保护的啊。你还活着,而且神智这样的清醒,真是很特别。”
    “郎中大人来看我的时候也说过这话的啊!”赵麒露出了吃惊的样子,“大人说,那并没有法术的。但是我觉得那是大人的谦虚啊。”说到这儿的时候,赵麒露出了一副很尊敬的模样,真是老实的好人啊。
    “那么,要调查吗?是太卜署还是你们的太史局去调查?”这事毕竟是已经有官员遇到了,而且可不像是黄家那时候一样,已经有很多百姓遇到了,官府总是得想对策的。如果与灵怪的事情相关的话,那就应该是太史局或者是太卜署去处理的,当然太常寺也有时候会介入的,不过这次大概太常寺是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太史局最近很忙的,应该不会去调查这事的,而开始的工作一向也是依靠太卜署的,真是希望他们早些解决啊。之前太极殿外玄武门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作为的,倒是出来了什么仙人的来把那事解决了,哼~。”赵麒说道,语气里倒有些对太卜署不满的样子。
    “那样啊,其实我对你遇到的事儿是很有兴趣的。”寒烟似乎对于这些奇怪的事情都会有兴趣一样,之前黄家的似乎是这样的,还有玄武门的那次也是这样的,如果仔细想想的话,寒烟似乎是在这些奇妙的事件里追寻着什么东西样的,当然也可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乐趣,“可以的话,能将夜出的许可给我吗?”
    “你是想要假冒我?”赵麒老实的摇着头,“那可不行!一则这于法不符,二则这太危险了!”赵麒说的是事实,自从怪事发生以来,就连巡夜的那些士兵也总要十来个聚着才敢在夜里的长安街巷里行走,街边的小摊之类的早就已经不敢在日落后营业了,天晓得那时候会遇到什么样的客人,说不定就是那些怪物来光顾啊。
    寒烟并不觉得失望,他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开始就不觉得你会借给我的,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是我的不对。”说着,他将杯中酒饮尽,放下杯,“文彰,所谓的法术,只是人所不知的东西啊。有人是这样告诉我的,”说着,寒烟似乎想到了告诉他这话的那人,稍微停了停,“总之,你遇到的事也可以说是一种‘法术’的结果。但是我却觉得,这后面似乎还有着什么更邪恶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我大概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相信李大人会守护这座长安的!”赵麒应道,言语里充满对李大人的信心,“不过,寒烟啊,你最近夜里还是小心些吧!”
    “啊,是,是应该小心些。”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寒烟的意思大约和赵麒所想的没有一点的交叉啊。
    离开了赵麒府邸后,寒烟去了西市,因为接着要去拜访另一位朋友,想喝到那位朋友烹出的茶,这次的话,自己也带些茶去好了。寒烟是这样想的。在街边,却围住了很多的人,还在发出叫好的声音。这是卖艺的艺人在表演,唐时,在可以被成为国际化的大都市长安城里,是有很多这样的人的,吞火者,踏刀者,耍猴人,这样或者是那样的艺人在长安表演着赚取糊口的钱,当然也有被召进宫里表演的人,然后就得到很多的赏钱,这样的事情在唐的时代倒也是有不少的,至少流传到后世的这样的传说是相当多的。
    但是这次看到的,却还真是热闹啊,不只是普通的路人,就是商家,甚至是其他的卖艺人也围在那边高声的叫着好。
    寒烟并没有兴趣去看的,但是却被另一些要去那边看个究竟的人挤着,于是,他也顺其自然的走到了那边去,反正也不是很着急的,那么便是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一般人都会这样想的,不过寒烟却是在感觉到拥挤的时候,忽然间有了对那卖艺者的兴趣,吸引人的力量,当自己并不明白那是什么的时候,不也是一种“法术”吗?
    而那卖艺人表演的正是奇妙的戏法。
    那是一个独眼的男人,一身蕃僧的装扮,裹着一身看上去很古怪的黑袍坐在地上。只见他面前摆着一个铜壶,他念念有辞的说着什么咒语,然后伸手摇晃着那个壶,本来空空如也的壶里居然就发出了水的声音来。那男人将壶倾倒,于是水就从壶里流了出来,将他面前干燥的地面全部弄湿了。
    众人发出了惊奇的赞叹声来。而那男人却只是用他唯一的眼睛斜看着围观的人,露出了些须轻蔑的神情,似乎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金中生水,水里润木,水可长木。”那男人这样说着,手指轻轻的摁在已经湿润的地面上,似乎是在拔出什么东西一样,“水可长木,嘿嘿,嘿嘿。”他笑着,只见一颗小草已经从他的指间生长了出来,就像是藤蔓一样绕上了他的手腕,一片片的叶子舒展开来,然后开出了红色的花来。
    “木生火,火,火,火。”那男人继续念着,那红色的花越发的显得耀眼了,红得就像是火一样的,忽然间,那朵花真的变正了火焰,就在那男人的手中燃烧着,看上去,就像是那那男人正摘下了一朵火焰之花在玩弄一样。
    惊奇的声音更响了,有人在高声的叫着好。
    火焰越燃越热,地面已经被烤干了,靠得近的人都感觉到了炙人的热气。
    “最后火还是可以再生成土来。”男人说着将手摊开,火焰就像是水一样从他的手中流到了地上,一瞬间就熄灭了,黑色的土堆在火焰应该停留的地方,男人将手再伸到了土里,“然后再回到金。”说着,又一个铜壶被他从土里取了出来。
    到这时,大家都已经叫着好将铜钱放到那男人身边的一只钵里了。
    独眼的男人似乎并不在乎那些钱的样子,他双手一合,放在手中的那只铜壶就被压瘪了,他再仔细的搓搓手,似乎那壶只是一张纸而已,不觉间,壶就已经不见了,当他再将手摊开时,在他的手心里躺着一尾小鱼,一尾活着的小鱼,但是他的手中却没有一点的水!这戏法可真是太奇妙了。
    “真是奇妙的法术,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独眼男人忽然间这样说道,发出了高傲的笑声来,然后将手里的鱼抛向了空中,“飞吧!小鱼,天空就是你的家了啊!哈哈哈哈!”他笑着说道,而那尾小鱼真的就在空中舞着鳍,飞起来了,然后越飞越高,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
    等到大家的注意从那飞走的小鱼身上回到那独眼男人时,那男人却已经离开了。
    寒烟跟在那男人的身后,走到了一支小巷里。那男人停下来,回头看着寒烟:“还想看我的戏法吗?那可得明天了啊,很好玩的戏法啊,不是吗?”他说着。
    “真是不错的戏法啊。”寒烟点点头,由衷的说道,“但是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啊?我觉得您的法术似乎有些别的意义啊。”
    独眼的男人笑了起来,他高傲的模样倒有霸王般的气度:“哈哈哈哈。真是有趣儿啊!在这里居然还有人说我的法术里有别的意思!哈哈哈哈,你倒是说说看,我的法术里有什么样的意义啊?”
    寒烟稍微偏着头看着那男人,似乎想把他看个仔细。
    “你看到了什么?”
    “野心,似乎是野心。将五行玩弄在手中,将乾坤倒转的野心。”寒烟回答,“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玄海,不过你会相信这是我的真名吗?”独眼的男人笑着问寒烟。
    寒烟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玄海先生。只要可以称呼你的话,真与假并没有区别的。”相信这是玄海的真名,但是也不相信这是玄海的真名,这就是寒烟话里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玄海问寒烟。
    “哦,你的戏法真是太奇妙了,我忘记给你钱了。”这是个回答倒是寒烟的真心话,他真是很想亲自将钱交给这位戏法者的,或这话时候,寒烟已经将一些钱取出来,递向了玄海。
    玄海接过了钱,掂了掂,对寒烟说道:“真是谢谢了啊,这就是缘分啊,哈哈哈哈,我们间看来真是有缘分的啊!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一定还会的,下次见面的话,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好了。”说着,玄海就大笑着穿过了墙壁离去了,这也是法术啊!
    “看来我给的似乎少了点。”见到这穿墙之术后,寒烟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也离开这巷子,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来这里买茶的。
茶叶在水里翻滚的样子真是很漂亮。
    揭开壶盖,汤色通透,本来缓缓弥漫的芳香立刻就浓郁起来。
    “真是好茶啊。”寒烟的友人赞道,“谢谢你了,寒烟公子。”
    “那里,有劳了。”说着,他从友人的手中接过了一杯茶,“很好的茶,很香。”
    “你身上的气味很奇怪啊。”寒烟的友人却在这时轻轻按住了寒烟接茶的手,“这茶,先别喝好吗?”
    “气味吗?”寒烟放下了茶杯。
    “是腐烂的气息。”友人这样说着,手指在寒烟的手背上画了一个什么符纹,“不祥,还有邪恶。”然后,她默默的念着些咒文。忽然之间,从寒烟的手背上凸了起来,有黑色的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样,流到了茶桌上,然后顺着茶杯,居然和蛇样的绕着杯向上进到了茶里。
    “可惜这杯茶了。”寒烟的友人笑了笑,这时那杯茶已经成了血红色,她再将剩下的茶叶取了一点握在了手中,然后放进了杯里,于是在那血色里腾起了妖异的气味。
    “真可惜。”寒烟也这样说道,“茈月,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当然了。”可爱的友人笑着将另一杯茶递到了寒烟的手中。
    寒烟品了一口茶,再放下杯:“真是好啊,真是可惜那一杯了。”
    茈月也为自己满上了一杯茶,细细品着:“是好茶,但是可惜那一杯,也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放下杯,她看着寒烟说道,“这是很邪恶的力量。不过已经被削弱很多了啊,就好像是,就好像是饿得只剩一口气的,只剩一口气的老虎,对,这样说倒很好啊!”说着,茈月自己也笑了起来,而寒烟也笑了起来,真是很恰当的比喻啊。
    “真好啊,茈月。将死之虎。”寒烟笑着说道,“谢谢你了。”
    茈月应道:“不必这样说的,寒烟公子。最近整个长安城里似乎都在弥漫着这样的气味啊。我感觉很坏。”茈月低头看着那杯已经不可以再饮下的茶,“有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会是很恐怖的事情。寒烟,你也要小心啊!”
    寒烟的神情认真了起来:“是恐怖的事情啊,现在夜里会有死人在城里出现的事,茈月,你知道了吗?玄奘大师圆寂以来,这长安越发妖异了啊。这就是天朝的国都,不觉得失望吗?”
    “不会的,天朝的气度怎么会因为这点瑕疵就堕落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不是我一直向往的天朝了啊!”茈月说道,“但是,这样的事,有点担心。寒烟公子,你还记得周小姐吗?”
    “是周小姐吗?记得啊,周小姐,没有可以帮到她啊。”寒烟说道,“人心真是很难看透的啊。”最后一句很小声,茈月应该是没有听到的才对。
    “这法术的感觉,和周小姐很像啊。”茈月轻声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寒烟和茈月现在想着的,应该是一样的了。
    “我们没有理由只是看着的。”茈月下定了决心似的,端起了那杯血色的茶,嘴唇动了动,突然那杯里冲出了什么血色的东西,从杯里冲出但又落到了茶桌上,发出腐臭的味道消失了,茈月将茶倒在了那东西消失的地方,腐臭的味道立刻消失,一股浓郁芬芳的茶香扩散开来。
    “只是可惜了一杯茶啊。”寒烟笑着,茈月下定决心的时候,他也下定了决心。
    关于那位周小姐,她似乎是使用了邪恶的法术诅咒了与她定下亲事的黄家大少爷黄杰翔的妹妹,这关系是有点复杂的,那时候,黄家真是很不幸的,丧事接连发生,到最后连黄杰翔也死去了。至于周小姐,也许是生无所恋,也或者是无法背负罪恶的感觉,当然也可能是那邪恶法术的原因,总之,周小姐也在之后去世了。
    到周小姐为止,知道黄家的妖怪这事件真相的人,应该也就只剩下了茈月小姐与寒烟公子了。仔细的说起来,他们其实并不可以算是当事人的,毕竟一开始就只是寒烟出于好奇之类的原因才去见的黄杰翔,而且,所有的决定都只是黄杰翔自己做出的。充其量的,是站得很近的旁观者吧?对于茈月与寒烟来说,这才是他们的位置才对。
    但是,对于周小姐的死,无论寒烟还是茈月,在想到的时候大概都会心中一沉的。那个时候,寒烟没有想到那邪恶的法术会有那样的力量,所以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告诉茈月他知道的他猜想的一些“事实”,而在茈月的立场,作为看到周小姐最后时刻的人,她对于自己在那时候的无能为力也应该是有相当的遗憾的。
    不过要是细究起来的话,却会发现在那时候,无论是会使用奇妙法术的茈月小姐还是善于度算人心的寒烟公子,他们都忽略了一点东西,直到周小姐去世后他们才从黄家将视线回到了事情的本质上来。到底,那邪恶的法术,周小姐是从什么地方学到的啊?意识到这一点的寒烟与茈月想要再见到周小姐,但是却已经不可能了。
    “什么也没有了。”在那一天,两人在周小姐的墓前良久,茈月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寒烟抬头望着空寂的天空,没有说话,但是茈月却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理解到寒烟的心情,有些不甘的懊恼,还有些悲哀的遗憾。
    “真是没有了,不只是灵魂,就连记忆也消失了。”茈月继续说道,“如果我早一点想到的话,大概就可以……”
    “也许连你也会有危险的,茈月,如果真的是别人将这邪恶的法术教给周小姐的话,你也会有危险的。”寒烟安慰道,“这本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好才对,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寒烟说着,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
    茈月弯下腰,将祭祀的酒满上一盏,然后轻轻的倒在地上似乎在默默的祝福周小姐的灵魂一样,虽然周小姐已经连灵魂也失去了。“这次,很抱歉啊,我帮不到你。但是,如果我遇到那人的话,我不会再让他伤害到更多的人了!”茈月这样轻轻的对周小姐的坟茔说道。
    “茈月……”寒烟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他也像茈月那样将一盏酒洒在了坟前。寒烟知道,没有必要说出来了,如果那人出现的话,自己一定会同茈月一块儿去对付那个邪恶的家伙的。
    长安什么的,皇帝什么的,都没有必要保护。但是朋友,是一定要保护的,就好像是茈月,君师傅,怜萍,赵麒那样的朋友是一定要保护的。再也不会让要保护的人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阿虎赶着的马车摇晃着,寒烟的记忆回到了现在。当黄昏时,茈月便吩咐昆仑奴阿虎备好了小车,她似乎是想亲眼见见那已经让京里的气息腐臭了不少的怪物。
    因为茈月的父亲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到蜀地去买些货物,所以现在打理波斯馆就是茈月的事了,不过茈月依然将店里管得很好的,这应该不是依靠法术就可以做到的吧?对于这一点,在寒烟看来是没有思考的必要的。
    他现在正与茈月在小车里温着酒,这是茈月的主意。寒烟当然也是很赞同的,对着一群怪物饮酒,那应该是很有趣的光景才对,而且,寒烟相信茈月的决定一定有什么其他的理由,所以他当然是赞成的了。
    这次的怪物是出现在现世的,所以并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在阴世的道路上前进,只要在坊里的街道多转几圈就好了,应该会遇到那些怪物的,如果没有遇到的话,那下次就换个地方试试好了。只在坊间的话,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事情啊,可比在顺着阴世的道路进到宫廷去要简单得多了。不过,这应该是阿虎的想法才对,对在车里温酒对饮的茈月与寒烟来说,区别倒还真是不大。
    虽已是夏了,但是渐夜的空气却带上了寒意。似乎很邪恶的雾在夜中的长安蔓延着。
    “这酒并不是什么好酒,真是抱歉了寒烟公子。但是,我爹并不是很擅长品酒的人,而我也并不经常饮酒的。”茈月这样对寒烟说道,寒烟倒是经常醉在酒中的,所以对酒是很有心得的啊。
    “不,很好啊。这样的酒饮下,不觉有几分豪迈气了吗?我们要去面对的东西,倒是需要我们多些这样的气度才好啊!”寒烟笑着说道,然后他向车外看,“已经起雾了,而且很安静啊。如果文彰的记忆没有差错的话,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那些东西了。”
    “文彰就是赵麒赵大人吧?”茈月问道。
    “是他,我与他可算是竹马之交了啊。他比我稳重,也认真功课,所以很年轻就已经在太史局任职了。他是第一个遇到那些东西的人,也是现在唯一安然的人啊!”寒烟说着,“他家倒是有些好茶叶啊!因为他不喜欢饮酒。下次一块儿去他家吧。”寒烟这样说,应该算是邀请了。
    “好啊,我很愿意去见见那位赵大人的。”茈月点头应允道。
    也许应该先去见见赵麒再去寻找那些怪物的,这是普通的想法。不过,茈月的性子应该是比较急的那一类才对,和不慌不忙的寒烟在一块儿倒还真是很合适的。
    这时,阿虎大声的说了些什么,茈月应了一声,然后对寒烟说道:“看来运气还是不错的啊,阿虎说,他看到那东西似乎过来了。”撩开帘子,两人向外望去,那些东西真的过来了,带着它们腐烂的气息过来了。
    “有法术的感觉。”茈月说道,“寒烟公子,你的呼吸是不是有些紧迫了?”
    “有一些,但是还可以呼吸。”寒烟回答道,放下了酒杯,神情却依然那样轻松。
    法术真是很奇妙啊,姑且不论这是否是邪恶的,法术本身就已经很奇妙了。茈月将酒斟满一杯,嘴唇很快的动起来,不过寒烟并没有听到茈月说的是些什么,就算听到了,应该也不会懂得的吧?这就是法术了,茈月的法术。
    雾渐渐的聚拢了,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将水沸时升腾起水汽的过程倒了过来,那一杯酒成了那雾气聚拢的尽头。
    而在雾渐散时,那些怪物的动作变得迟缓了起来。
    “呼吸舒畅了啊。”寒烟说道,觉得身体也轻松了起来。
    但是那些怪物虽然已经变得很缓慢了,可却依然还是在移动着,并没有完全的停下来。只是却显得有些惘然的模样,失去了灵魂的肉体,显得惘然得有些可怜了。没有人可以再控制这它们了,但是它们已经回不去安息的世界了。
    “要将它们火葬了吗?”茈月看着寒烟问道,虽然知道它们已经不是人了,但是,却还是觉得将它们埋葬在火里,心里并不是很舒服的,毕竟,现在它们看上去,还是在动着,并不像已经死去了很久的人。当然,闻上去,就知道它们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了。
    “啊,火葬吗?对它们来说是解脱才对。”寒烟点点头,他知道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是啊,寒烟公子说的是啊。应该那样做才对的。”茈月将杯中酒倾在了地上,然后将一点温酒小炉里的火引到了纸折上。就是这一点的火,如果使用法术的话,将那些怪物送归虚无应该是很奇妙的景象才对。
    但是,寒烟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象。就在茈月想做些什么的时候,阿虎发出了吃惊的声音来。茈月与寒烟连忙向车外望去,只见那些怪物居然被黑色的火焰包围了起来,不,那应该不是黑色的才对,而是很深的血红色的火焰才对!这火焰散发出压抑的邪气,将那些怪物的身体一点点的吞噬。
    “不是我。”茈月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说出这句话来。
    寒烟却已经下车去,完全没有畏惧的走近那些被黑炎包围的怪物,茈月在他身后也下了车跟在寒烟的身边。阿虎握着缰绳,谨慎的望着四周。
    “一定会很痛苦的。”寒烟轻声说道。
    这应该是使用这邪恶法术的人做的才对。“真可怜。”茈月也这样说着,这不是将这些已经死去之人的肉体净化的火焰,而是将它们彻底吞噬的邪焰,“我一开始就应该先将……”
    “没有那样的事情。”寒烟看着这些燃烧着的怪物,它们扭曲的面容,就算已经失去了灵魂也依然那样的痛苦和悲伤。现在它们早已不再向寒烟茈月他们走去了,它们没有目的似的在这街头徘徊,然后被烧坏掉,垮掉,挣扎一样的在地上蠕动着。
    茈月默默祝祷些什么,明亮的荧荧点点聚集起来,将那些邪焰吞噬的肉体温和的包围起来,然后凝出柔和的光,终于燃起了耀眼的火。这便是要其解脱的火焰啊,
    “如果是在白天的话,就好了,但是这不是现世的火焰,我本来只是想让现世的火焰来结束这一切的。可是,可是,现在需要用法术的火焰才可以让这一切结束了。”茈月小声的说着,将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寒烟的手心,寒烟握住了这只温柔的小手。
    “我们会找到那个人,阻止他的,如果他有任何邪恶的目的的话!”寒烟握紧了茈月的手,认真的说道,望着眼前的火焰将这些亡者的灵魂随着风向天空送去了。
    终于,这些怪物在温柔的火焰里化成了点点的萤火,飘散在了风中,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这个世间一般,随着风飞散了。
    飘着,飘着,远离这个世界,远离了茈月与寒烟。
    如果从天空向下望去,这应该是很美丽的景象才对啊。独眼的男人正在一所寺院的高塔顶上俯瞰这长安的夜,望着远方飞散的萤火,露出很有兴趣的模样来,然后端起了身边的酒杯,满上一杯,微笑着细细品着,有一点萤火飘到了他的身边,他伸手握住了这一点温柔的光,笑得更开心了。
    将酒倒进嘴里,喝下,爽快的吐出酒气,而手中的光已经渐渐黯淡下去了。
    “长安啊,长安!你是个好地方啊!慢慢的挣扎也好啊,这样,将你翻过来的时候,我才会更开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说着,发出了不羁的大笑,塔下的寺院出现了火把的光,那些僧人应该也同到了这穿透了夜空的骄傲笑声才对。
    而那男人却不慌不忙再饮下一杯酒,然后随手将空了的酒壶连同杯子扔向了塔下,接着自己也站起身来,纵身跃下了高塔。
    清脆的声音,是酒壶和杯子破碎的声响,而赶到塔下的僧人们,除了这些碎片,却再没有见到其他的东西了。
    次日,寒烟与茈月到了赵麒的府上。
    赵麒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身体应该也要恢复了。见到寒烟身边的茈月小姐时,他笑了起来,然后对寒烟说道:“寒烟啊,这位小姐真是很美丽啊。”然后向茈月点点头,“在下赵麒,有幸见到小姐。”
    “赵大人有礼。”茈月答礼道。
    “文彰,这次我们其实想再详细的知道一些,那一夜你遇到的事情的,请再说说吧,连最小的细节也不要放过。”寒烟说道,而茈月则在他的身边点了点头附和着。
    赵麒看着寒烟,认真的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我觉得还是将李大人或者是太卜署的那些家伙找来的好些吧?”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赵麒却示意下人将茶点送来,然后叹息了一声,“我不希望你调查,因为,这事应该是有朝廷去处理的才对啊!会很危险的。”
    “请说吧。拜托了,我很想听听,请不要遗漏细节。”茈月说道,露出了急切的神色。
    赵麒对茈月说道:“我知道了,小姐。就算你们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那么听听我的事,但总会有点帮助的啊。”赵麒还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两人,早已经做了所谓“危险”的事情了啊。
    大概过了一整个时辰,赵麒终于将自己的经历再一次讲完,端起了茶杯,发出松了一口气似的声音。
    茈月沉吟不语,而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自己的好友讲这事的寒烟却并望着茈月。
    “我们大概一时的阻止了那人,但是,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啊!”良久茈月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将目光移到了正饮茶的赵麒身上,“赵大人会安然无恙,还有那人要做的事情,一定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但是现在却还不知道更多的事情,我们找不到是什么人施用了那邪恶的法术,所以那人的想法更是无从知晓了。”寒烟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们甚至还不知道那些已失去灵魂的肉体还会不会再出现。”
    “大约是不会了,我想当那人将那些逝者毁掉的时候,我觉得,他的应该不会再做一次这样的事情才对。”茈月说道,听到这话,寒烟也点了点头。
    “是啊,如果是真正危险的人,那么,这样的法术,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相对的,我想也许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啊。”寒烟说着,而这时,赵麒很惊异的放下杯望着两人。
    “只好等了,等那人再做出什么事才……”茈月沮丧的说。
    赵麒这时用力的拍着桌,大声的说道:“这件事情,一定要告诉郎中大人才是啊!不可以,我还是直接到太史局吧。”说着,他就站起身来。
    “坐下,文彰。没有意义的。”寒烟轻轻的说道,“总是这样被动,的确不好受,但是我想,如果那人再想做什么的话,那个时候,才是寻找他的时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也已经有些准备了。文彰,现在去告诉李大人的话,并没有意义,等到发生的时候,再去吧。而且,我想,李大人也一定在注视这座长安城,注视着它,然后也一定会在合适的时机做出他应该做的事情。”寒烟说着注视着自己好友的双眼,“文彰,难道你不相信你的上官,那位李大人的吗?”
    对于寒烟这话有多少是真心的,赵麒的确不好下结论,毕竟他大概也可以想到寒烟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去调查的心情,可是寒烟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作为太史局一员的自己,也没有理由不信任自己的上官秘阁郎中的李大人啊!
    “你的话,也有道理的。”赵麒投降似的耷拉着肩,又坐下,叹了一口气,“我说不过你,寒烟啊,你啊。”但是他再抬起了头看着寒烟,“但是我可不希望,那个家伙下一个目标是把你们杀死。总之,你们务必小心,而且,而且……”下了很大决心,似乎鼓起了全部勇气的样子,大声的说道,“我不可以保证,我也许随时会将我知道的,你们告诉我的事情上禀李大人的!”
    “那样也由得你,文彰,你做的一切会有意义的,我也相信你。”寒烟说道,举起了酒杯,“到时,我请你去喝一杯吧。”
    “哼。”赵麒苦笑一下,完全败给自己的好朋友了。
    而见到这一幕的茈月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离开了赵府后,茈月邀寒烟到自己店里品茶,仔细想想,大概也只有在茈月那里,爱好美酒的寒烟才会沉醉于茶的幽香吧。
    “关于赵大人的话,要仔细想想。”茈月说道。
    寒烟大概比较擅长思考问题,但是这毕竟是和法术相关的,并不只是单纯的现世的智慧就可以找到答案的。在茈月与寒烟两人的智慧,两人的力量下,一切应该终究会被看透的,对于这一点,送出了好友的赵大人似乎已经隐约的感觉到了。
    在时间上,应该是与茈月寒烟进入赵府的同时,而地点上,却是在一处寒烟时时忘返的所在,在浣芳苑里。也许是巧合,总之是如茈月所担心的,那人所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发生,而且会更可怕。
    会是怎样的场面?
    清丽的一曲琵琶终了,乐伎英蝶嫣然笑着,赏曲的人笑着将酒递给她,他握住了英蝶的手轻佻的笑着。
    “好琵琶啊,如果只为我一人而奏就更好了!但是,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哈哈哈哈。”放开手,这男人笑了起来,他着的一身是并不高贵的衣服而只是一身黑色稍旧的胡僧衣服,想来他来这浣芳苑听上几曲儿,可得攒些日子的钱啊,“我这穷家伙啊,听上一曲儿就满足了啊!哈哈哈哈。”他大声的笑了起来,英蝶可很少见到这样的客人,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
    “剩下的,对我没有意义了。”那男人说着,随手将印刻着异国纹样的金币放在了桌上,然后就起身离去了,走时依然带着高傲的笑声。
    “好奇怪的客人啊。” 英蝶轻声的说道,将那些钱币收了起来。
    走出浣芳苑时,那人回头看着这里的大门,那笑声里却带上了些须的轻蔑,下次再来的时候,这里会是什么样子啊?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了,笑着,他仅有的眼里洋溢出了快乐的颜色。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了,终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开始了,开始了,如果以为那些区区的死者就是一切了的话,那真是太愚蠢了,真正的恐怖从现在才刚刚开始啊。独眼男人听着那悦耳的声音,笑着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在浣芳苑里,英蝶的身体居然在瞬间腐烂了,就像是死去了很久的人一样,她张开了口,就像是要话喊什么,但是却已经没有办法喊出声了,她的肉体已经坏掉了,发出恶心的气味,甚至还有蛆虫在她的身体上爬出,她还活着,但已经与死去许久的人没有区别了!
    那惨叫声是另一个婢女发出的,但是更多人见到这一幕却已经连喊叫也做不到了,只是强烈的呕吐着,恐惧将所有人的心智都吞噬掉了!而英蝶自己,倒在了地上,呼吸着自己身体上腐臭的味道,即使是这样,却依然没有死去,这实在是可怕的景象。
    正如那独眼的男人所说,这才是开始啊。
    而这一切,茈月与寒烟却并不知晓。直到茈月的婢女忽然出现在茶室里,带着有些恐惧的神色对茈月说了些什么。
    “你看上去有些紧张啊。”寒烟注视着茈月说道,然后微笑着对那婢女点点头。
    茈月叹息了一声,应道:“是那样啊,我想也是的。那人,真的做了些什么。就在刚才,听说浣芳苑的乐伎似乎是被诅咒了一样的,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而且,似乎那些在夜晚遇见过死者的人,也都出现了一样奇怪的事情。不知道赵大人是不是也……”茈月说着,放下了茶杯,“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但是有些不舒服!那人一定是为了什么目的所以才这样做的,但是我们却一无所知,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茈月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懊恼的神色,在她开朗的脸上,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的。
    寒烟站起身来:“去文彰那边,现在顾不了许多了,如果他还没有出事的话,也许还可以救到他,然后去浣芳苑……我不记得那里有谁曾经见过那些怪物!这个大概是那人故意留下的蛛丝马迹也不一定,他知道我们在寻找他,所以他留下破绽让我们去找他!有意思的家伙!”寒烟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完全的振奋了起来。
    “知道了,但是为什么不是先到浣芳苑去……”茈月还有些疑问。
    “请相信我吧,茈月。不会有错的。”寒烟并没有回答茈月的,但是这一句,却已经足够让茈月安心了,寒烟那认真的模样啊。
    再赶到赵府时,大约已经快黄昏了。
    赵麒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他倒是对寒烟与茈月的再次来访表现了很大的好奇。
    “总之,您没事就太好了!”茈月这样对赵麒说,“真是太好了!”
    寒烟坐下来:“文彰,看来除了你之外的人,那些见过在夜里游荡的死人的其他人都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他们似乎被诅咒了一样的。当然,我并没有眼见,仔细的想想吧,不是很奇妙吗?”
    “寒烟,我想,你不会是想说,我会和那个,你们说的邪恶的人有什么勾结吧?”赵其说着,很认真的样子。
    “并不是那样的,只是,您发作的时间会比那些人都要晚。想来,一定真的是那位,那位大人的力量吧?”茈月说着,将手放在了赵麒的额头,“还来得及。”
    “是李大人,秘阁郎中李大人啊!”赵麒纠正着茈月的话,仔细的想来,茈月也不是唐人,记不住和自己完全都没有关系的人的名字也是相当正常的,倒是赵麒似乎对自己的上官有些崇拜过度的样子啊。
    寒烟笑着对赵麒说道:“你现在就让茈月帮忙看看吧,如果可以从你身上找出些新的蛛丝马迹,那就好了。”
    “哦。”赵麒应着,不说话了。
    “是虫。”茈月忽然说道,回头看着寒烟,“我知道了,是虫!”
    “虫?”
    赵麒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情:“我的身子里有虫?怎么会啊,我并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啊?”
    茈月并没有回答赵麒的话,而是在他的额头上有手指画了一个神秘的符纹,然后轻轻的念着咒语一样的东西。
    皮肤裂开了,赵麒额头的皮肤裂开了,有黑色的东西从裂开的地方流出来,散发出腐烂的气味。这个时候,赵麒已经完全不敢说话了,他的身体在发抖,有一种强烈的恐惧从他心里涌出来。
    “忍耐一下吧,会很疼的,但是至少可以救您啊!”茈月说着,然后对寒烟说道,“寒烟公子,请你去吩咐赵大人的下人准备一些生肉好吗?”
    寒烟点点头,然后就唤来赵麒的下人。下人显然被吓到了,但是终究还是知道寒烟是自家主人的朋友,所以也还是按捺住对主人现在那样子的震惊,照着寒烟的吩咐去将一大盆的生肉抬到了厅里来。
    “很快就好了,再忍耐一下吧。”茈月安抚着赵麒,而后者现在大概已经要昏过去了吧,他的额头那些黑色的东西依然还是在向外流着,那气味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赵家的下人们都怀着恐惧的心情在厅外张望着。
    那些黑色的东西应该是活的,它或者说是它们就这样自己进到了装了生肉的盆子里去了,也就在这一刻,茈月将茶倒在了那盆子里,肉和那些黑色的东西便都融化掉了,整了盆子里全是黑色的水。
    “就是这个了,法术的原形。一开始我没有想到的,如果不是已经有人出事了的话,那赵大人应该也已经被这个给……”茈月有些懊恼的说着。
    “与你没有关系的,但是我却在想那人为什么要伤害到别人,然后却留下了文彰,如果真是李大人的法术的这样的解释的话,并不能解释,不,不可以的。”寒烟说道,“现在去浣芳苑吧,文彰应该已经不会有事了才对。”
    “是啊,赵大人身体里的虫都已经被清除了,这东西,”说着,茈月看着那盆黑色的水说道,“用火煮到沸腾,一直到煮干没有一点水就好了。”这话是说给赵家的下人听的,而这个时候赵麒还没有完全的恢复过来,依然失去意识一样的斜躺在座椅上。
    “对于这样的术,茈月,你有线索吗?”寒烟等到茈月对那些下人吩咐完之后问道。
    茈月露出了很不舒服似的神色说道:“这应该是蛊一类的怨念,不是蛊毒之术,但是的确有虫的怨聚集在了赵大人的身体里,”说到这儿,茈月回头看着发出沉重的呼吸缓缓恢复意识的赵麒,“如果聚集到了一定的程度,到了赵大人身体无法承受的程度,或者是,忽然这些虫的怨烦躁起来的话,就会吃掉赵大人的,活的力气,就是说会……”
    “生气,是生气吗?”寒烟说着,他已经理解了茈月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对了!就是那个了。”茈月拍一下手应道,“所以,要对付这样的术,方法有两种,一种的将怨压抑住,然后就不会有太大的伤害了,还有一种,就是像我做的那样,把虫引出来。”
    “那么去浣芳苑吧,去那边看看。”寒烟点点头,“如果也是这法术的话,会不会因为虫的多少而在症状上有区别?”
    “应该是了,赵大人身体里的虫就不是很多的。”
    “我可不记得浣芳苑有人遇见过那些死者的。”
    在一间简单普通的厢房里,独眼男人的身体忽然一颤:“消灭了啊,被消灭了啊,也算是很快了。哈哈哈哈,干得真是好啊,真是好啊!法术是因人心的罅隙而存在的啊,小丫头,就让我来看看你的心是否没有罅隙吧!”他大声笑着,紧闭着的左眼流出了红色的血来。
    独眼男人从自己的袍子里摸出了一支短萧,放在唇边快活的吹起了一曲轻快的调子,满是异国的风韵。
    但在这一曲里,却依然有着隐约的危险气息。
    英蝶确实是没有办法救到了。
    “她并没有死去,但是却已经不是活着的人了。”茈月是这样说的,而那已经完全腐烂的身体真是无法让人觉得是没有死去的人,没有什么人靠到这边来,就连仵工也露出了厌恶的神情,的确,一个确实死去的人,要比不生不死的腐烂的肉体要好接受些,不过茈月却依然可以面对这样的情景,她的意志力也算是相当坚强的了。
    “寒烟公子,茈月小姐,真是太麻烦你们二位了。”名叫怜萍的女子与寒烟相熟,而与茈月也是见过面的,这时,她勉强忍住了心里的恐惧走到了寒烟的身边道谢,“虽然可怜,但是我们也无能为力的。”
    “是啊,”不知何时,本来认真看着英蝶的身体的茈月站在了寒烟的身后,“虽然可怜,但是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就不好了,虫一旦将这身体彻底吞噬的话,就不会在被这个肉体的骸所限制了,必须要……”说到这儿,茈月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其实她本来是没有死的,她还没有死才对,她还有呼吸的。”
    “茈月,这是一种解脱才对,已经救不了她了。”寒烟安慰着,他已经知道为什么茈月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茈月摇了摇头,像是要哭出来了:“可是这样做不是杀人吗?必须要将,将,将……”她咬着嘴唇,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务必要在她断气前,将,将她烧化成灰烬啊!”
    这个答案其实也并不是出人意料的,在别人的眼里,英蝶已经死去了,他们并不像茈月那样,清楚的知道英蝶还没有死去的事实。浣芳苑的主事和那边官府的人交涉着,大家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还没有死去的人腐烂的身体,寒烟与茈月趁大家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离去了。
    不应该说是没有人注意到才对。当两人走出门外时,怜萍却追了出来,她拉出了茈月的衣袂。
    “和你没有关系的,这对英蝶只是解脱,是那个害到她的人不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才好,怜萍只有这样对茈月说道。
    “真可惜,英蝶的事我帮不上忙。”茈月的眼圈依然红红的。
    “寒烟公子,可以的话,能请你留下来帮忙吗?就让我送茈月小姐回去就好了。”怜萍却忽然这样对寒烟说道,“官府的人似乎是要将英蝶送到府衙里去,请你帮忙劝劝吧。得快将英蝶送到寺里去啊。”在唐的时代,行火葬的,只有寺院了,在寺院之外的地方行火葬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情。
    寒烟点了点头:“我会帮忙的,茈月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也想要帮忙……”茈月说着,但是寒烟却摇着头反对。
    “真是抱歉,茈月,今天不可以。你要好好的休息,要知道我们还需要找到那个可恶的家伙啊!不要沮丧了,我会带上好茶到你那里去的。”寒烟这样说着,然后转向了怜萍,“拜托你了,”说着,他稍微靠近怜萍了一些,“我觉得这样子,算是比较好了。”这意思,就是自己并擅长安慰别人,而希望怜萍可以安慰一下心情不好的茈月,毕竟女子间的交流会比自己这样的男子要容易得多。
    怜萍点点头,她理解寒烟的意思的。
    而在这个时候,就连茈月自己也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小小的罅隙了。
    “只是这样而已吗?”小鸟轻停在了独眼男人的肩上,似乎在对他耳语一般,那男人很认真听着的样子,然后笑着说道,“本来还以为可以再好好玩玩的,但是也只是这样的吗?”他的话音刚落,那只小鸟就变成了黑色的云雾一样在他的肩头散开了。
    “这里很适合啊,很适合我啊!哈哈哈哈,已经到这样的程度了吗?”黑色的烟散开,独眼的男子冷笑着站起了身,手轻轻抚过那些黑色,“很好啊,很好啊。”
    “玄海上君,看来真的已经种下了,在这个长安城里。”这间小小的厢房里,有另一个的声音恭敬的对独眼男人说道,一个戴着狮子面具的人也在这房间里。
    “啊,很不错啊,哈哈哈哈,看啊,这里……”指着窗外,玄海狂傲的说道,“变成人间地狱的样子一定会相当美丽的啊!哈哈哈哈!”他回过头看着狮子面具下的那个人,“你也想看的吧?虽然你也是唐人,但是你却在梦里都想着要毁灭这个国家,完全的毁灭。哈哈哈哈,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了,我最喜欢的就是你邪恶的味道了啊!”
    “是啊,长安现在已经是大瓮了,渴食血肉的心会在这里面上演好戏的。”狮子面具后的声音说道,“上君的法术真是很厉害啊!”
    “气已经败坏了,我只不过是再推了一下子而已,唐的气运本来就已经到了尽头了,而这种破灭的景象却正是我喜欢的东西。不管看了多少次都还是觉得那样的好看啊!哈哈哈哈!”玄海笑着说,“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戴着狮子面具的人似乎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将死亡作为种子,在人的心里种下虫,让虫在人的心里纠缠撕咬,养出腐败的源头,扩散在整个长安里,将长安的气与天地断绝,让这样的源头蔓延到每个人的心里,就在这长安里,每个人都只不过是我放进大瓮里的小虫而已,就算是被叫做皇帝的那个男人也一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玄海大笑着,“喝酒去吧,喝酒去,看这出好戏怎么可以不喝一杯啊!”
    狮子面具后的人应和着玄海,跟随着玄海离开了房,而就在他们离开房间将门合上的刹那,房间里忽然蔓延开了无数的黑色的雾,就好像要吞噬一切的那样黑得可怕的蠕动着。
    将长安翻过来的日子就要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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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4 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新积分制度,都忙着挖新坑了么....

这篇....天朝古装剧的啊?支持支持~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初,太宗之世有《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尝密召淳风以访其事,淳风曰:臣据象推算,其兆已成。然其人已生,在陛下宫内,从今不逾三十年,当有天下,诛杀唐氏子孙歼尽。帝曰:疑似者尽杀之,如何?淳风曰:天之所命,必无禳避之理。王者不死,多恐枉及无辜。且据上象,今已成,复在宫内,已是陛下眷属。更三十年,又当衰老,老则仁慈,虽受终易姓。其于陛下子孙,或不甚损。今若杀之,即当复生,少壮严毒,杀之立雠。若如此,即杀戮陛下子孙,必无遗类。太宗然竟善其言而止。
    以上是《旧唐书》卷七十九里的记载。而在《新唐书》卷二百零四方伎中也有记载这件事情。
    武王也就是后来的周武朝的皇帝,则天女皇。
    关于武照,也有相应的其他的逸话,据说与李淳风齐名的袁天罡曾经为之相面,是时还只是婴儿的武照是被装扮成男孩子的模样的,在那时,袁天罡便说,凤颜龙项若为女子必可做天子。这也是记于《旧唐书》的故事。
    不过在麟德元年的时候,武照别说的天子,就连做为皇后也是受到了弹劾的,就好像上官仪那样的人一样,在他们的眼里,武照不过是低贱的狐媚妖女,迷惑着高宗李治败坏宫廷。
    李治应该说还是具有一个守成之君应有的资质的,他的性格温和,没有吞并四海的霸气,但以在其治世的时,与突厥,高句丽,倭奴的交往来看,他依然是具有守护国家的魄力的。但是,李治的身体却很差,这让他的精力消耗得很大,到了麟德时,他的视力已经几乎看不清眼前人了,这并不是高度近视,而是脑中的血块阻碍了视神经的缘故,李治甚至采用了对于皇帝来说几乎不可思议的放血法来医疗自己,这一方面说明了李治思想上温和开明的特点,但是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李治的身体已经到了最坏的状况了。
    这天是李治最近一些日子难得的临朝了,大臣已经聚集在了太极宫,李治坐在高大的龙椅里,看着跪倒的大臣们,就是从朝堂之下到龙椅间的这么一段距离,对于君主和臣民而言就是天与地的距离了。其实没有人比虚弱的李治更清楚了,清楚皇帝也不过只是人的道理。想到自己作为凡人而被别的凡人膜拜,李治自己也不由觉得好笑,但是就在皇帝的嘴角稍微动了一下的时候,李治本已昏暗的眼里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光,一种空虚的压迫感涌到了心口。
    之后,李治就这样沉默的坐着,一直到朝会结束后,都没有站起身来,近侍小心的唤着“陛下”,但是李治却没有一点反应。他早就昏厥过去了,现在已经没有一丝的意识了。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那近侍吓得瘫在了地上。
    ……
    少女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了,黑暗的血从她自己的皮肤下渗出却再裹住了她的身体,血就像是充满了敌意样的在纠缠着少女的身体,让少女痛苦的呻吟起来。
    “一定不可以输的,这力量,要告诉,告诉他才可以!”少女挣扎着要将身体从血的束缚里解脱出来,但是却没有一点办法,血的力量太大了。少女的每一下的动作都要消耗她很大的力气才可以做到。
    “啊!”痛苦的喊出声了,眼泪也不觉落下来了,“好可恶,这样是违逆天理的,不会就这样结束掉的!啊~”少女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终于让手动了动,握住了一支笔,但是力量就要没有了,没有时间了,少女勉强的似乎写了些什么在自己的身边,然后,手指松开,笔滚落在了地上。
    “好厉害的法术啊,但是,但是我相信寒烟,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你的,暗算这样的手段只可以使用一次!”少女喘息着,默默的念着一些东西,忽然间,那些黑色的血居然顺着少女的五窍再进到了她的身体,在这一刻,少女不再动了,她睁大了眼睛,然后倒在了地上。
    ……
    有客人来了,虽然还没有开店,但是要将客人拒之门外,总是很不好的。少女这样想着,轻轻抬起手来,茶室的门开了,少女站起来,走出了门外,见到了那个男子的背影,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焚起的那壶香。
    “客官,你是第一个客人啊。”有些恶作剧似的心情,少女在那男子的身后忽然出声,她微笑着,想看见这男子有些惊慌的样子,这样很有意思的才对。
    那男子回过头来了,少女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样子映在他的眼中,但是在那样的眼里却没有一丝惊讶的颜色。“你真的很美丽啊!”然后,没有一点征兆的,那男子就这样真诚的赞美着少女。
    “哦?”这的确是在意料外的反应,少女不自觉的露出了吃惊的样子,但是却又很快恢复了微笑的神情,用衣袖掩住嘴笑了起来,听到那样的赞美,都会很开心的,“天朝的男子都是这样恭维女孩子的吗?”这话当然是玩笑的。
    “也许,是因为我昨天喝了很多酒,现在还不清醒啊,否则,我说不定已经因为你的美丽而昏倒了啊。酒可以让人壮胆色的。”那男子开朗的应着少女的话,也笑了起来。
    “可是这位公子,我这儿还没有开张呢。”少女说道,“所以,也许你会觉得这儿冷清了些啊,真的是很抱歉,”少女认真的邀请那位公子,“但是,至少,可以请您喝杯茶啊。也许和酒的滋味是不一样的,会让您轻松起来。”
    那位公子没有拒绝,不带邪气的笑着应允了。在少女的眼里,这样的相逢似乎有着奇妙的因缘一样。
    就是这样的因缘,就是这样的相逢,一切的源头就是在这里了。
    “不知道小女子可否有幸知道公子的大名?”放下茶盏的少女问道。
在茶的芬芳里,少女看着面前那位公子温和的脸,还有那柔和的笑意,听到了他的回答:“在下姓白,黑白之白,名雅,《尔雅》之雅,字寒烟。小姐可以叫我寒烟的,很多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白雅,白寒烟,寒烟公子。少女默默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很可爱。
    “茈月,您可以称呼我茈月的。”少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她很想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眼前这个可爱的人念出来的声音。
“知道了,茈月小姐。我想,我以后会经常来这里的了。”寒烟说着,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出来的时候,茈月感到很亲切的感觉,她低下头,沸起的水汽遮住了她的神情。
    这是第一次见面的记忆了,见到寒烟的记忆。
    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但是为什么现在自己却想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忽然间,茈月的意识有了奇妙的转移,她的眼里似乎清晰的出现了自己与寒烟最开始见面的情景,一切都在自己的眼前重现了一样。
    但是,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意识却只是在一旁看着!
    这不是现世,这不是现世!
    茈月觉察到了什么,眼前的世界并不是现世,但是自己的意识依然是那样的清晰,这样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茈月怀疑着向眼前的自己与寒烟伸出了手去,似乎自己与过去的茈月要融为一体了。
    就在茈月自己的意识与过去的茈月重合的刹那间,这个世界像碎开的水晶一样,破灭了,茈月的身体包裹着她的意识向下倒了下去,堕落向无尽的黑暗之中……
    寒烟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端着酒杯的手稍微的抖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书卷。赵麒正在他的身边,这些东西是他为寒烟带来的。
    “总之,这有这一次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文件上面并没有要我保守秘密的话,我是不会给你看的。太卜那边的人怎么可能解决得了啊!最后不是交回到我们这边,就是交到太常寺那边。”赵麒有些愤慨的说道,他对于太卜署一向是不怎么喜欢的,而对于太常寺的态度要好得多。
    “不要这样说,文彰。”寒烟懒散的笑笑,“天象最近的确有所变化,你是司辰师,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彗星也好,妖云也好,都有出现过。而在太卜那边得到的情况是,卜师得到的结论是,国柱颠覆。”
    “是指重臣有所变故吗?”赵麒说道,“但是星象并没有这样的预示,似乎含糊不清的样子。而且,长安最近真的有很多人,被那个,虫的怨恨,是这样叫的吧?就那个杀了很多人了!必须要阻止才可以的!”他说着,握紧了拳头。
    寒烟可以理解友人的心情,赵麒本来就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正义感和道德都是很好的,当然也就有一点古板。这一次他是很不容易才说服赵麒将这些文件给自己看的。“最近朝廷没有什么变故吗?”寒烟问道。
    “我只是九品,哪儿有入朝的资格啊。”赵麒说着,他并不觉得官位很低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要做一个好官,那怕只是九品也是可以的。
    “这些并不是公文,而是你的笔记。我看见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文彰,我可是想让你再灵活一些的啊,这样的话,大概很快就可以到博士了。”寒烟笑笑说着,“但是李郎中难道没有做些什么吗?或者,我在想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寒烟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看着赵麒的眼睛,“这不会是郎中大人让你做的吧?”
    赵麒急切的摇着手:“才不是!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李大人才不会教我做这样的事情!倒是你啊!我说过了,只有这一次的,我以后不会再给你看这些文书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文彰,我是开玩笑的。想来也不会的,本来还以为你会更精明一些的,算了,像你这样的人,真的是好人啊!”寒烟说话的时候,露出了自嘲样的苦笑。
    这时,白家的老执事进到了寒烟的书斋中。
    “有客人想见你,少爷。”他说着,但是话音还没落下,一个人就完全不在乎礼节一样的走了过来,那老人只好向少爷点点头,很郁闷的退开了。
    “哦。”对着来人,寒烟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色,那个完全不会唐语的昆仑奴,手上拿着一张似乎是小孩子摹帖那样字迹写着“寒烟”这两个字的纸,正对着自己哭丧着脸,“阿虎,你家的小姐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完全不假思索的,寒烟已经大概猜到,与自己一同调查长安城中异怪之事的茈月小姐已经被邪恶的力量带到了危险中了。
    和平民的烦恼无关,就在寒烟见到阿虎的时候,一位异人也已经进到了宫廷,见到了太医署的人已经无计可施的皇帝的榻前。
    守侯在皇帝面前的,除了内侍和太医外,还有一人,武照也在那里的。
    对这忽然出现在皇帝御寝前的人,内侍和太医都被吓到了,事实上,就连武照自己的眉头也稍微的皱起了。不过,让她的心情不快的,并不是这个忽然出现的人,而是内侍与太医们的反应。
    “你们慌张的模样是什么样子,难道有什么可怕的吗?如果是感觉到吃惊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居然会感到害怕,真是太不成体统了吧?”这女人摇着头说着,然后再将目光移到了那个忽然出现的人的身上,“告诉我,你的名字。”
    没有人呼叫侍卫,就在武照训斥着那些人的时候,她已经稍微抬起手臂让门外听到喧哗正要进来的侍卫退开了。因为皇帝是在病中,所以,那些侍卫并不多,而且也都知道,要小心不可以惊扰到皇帝。大概在他们的意识里,刚才不过是皇帝陛下梦魇了而已,对于已经昏迷了两个时辰的陛下来说,梦魇也许是好事也不一定的。
    “我名玄海,自玄海来,为医治陛下之疾而来。”那人向着眼前这个完全不被自己的出现所动摇的女人低下了头,对于未知的恐惧是人的本能才对,但是,可以完全以理智压倒这样的本能的人,那样的气势应该已经是超越了这样的恐惧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的,玄海对她低下了头。
    武照也在审视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他包着头巾,是胡僧的打扮,刚才看见他的脸的时候,有注意到他只有一只眼睛闪着明亮的光,但是,却看不清那眼神里的光彩有着什么样的意识。的确不是普通人的模样,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仙人吗?武照依稀记起了李郎中清朗的面容,那样子也算是仙风道骨了,那么眼前这男人就是另一种高人的风度了。
    “玄海可远否?”武照忽然间这样问道,“请坐下吧,抬起头,不要拘束了,仙人。”
    玄海谢了武照,坐在了本来是为太医备的矮椅上,抬起了头,正视着武照的目光,这时,太监已经将香茶奉到了玄海的面前,玄海接过,放在地上。
    “仙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武照微笑道。
    “玄海不远,近在眼前。”说着这话的时候,玄海的手指轻轻放在了那杯茶的水面上,只见从茶中升腾起了黑色的云烟,缓缓在空气中凝出了海涛云浪,隐约间还听见了有潮风的声音。
    周围的内侍与太医再次露出了惊异的样子,不过在那看不出内心里有什么想法的女人面前,他们实在显得有些滑稽。
    “仙人仙术果然奇妙啊,但是,却不知,玄海近否?”武照点了点头说道,她也感觉到了玄海的法术的确是很奇妙的。
    “玄海不近,远到天边。”独眼男人回答道,手指轻轻沾点茶水向天空洒去,忽然之间就听见雷声大作,雨已经是天河泄流那样倾盆而至,皇帝的寝宫仿佛已经被卷到大海愤怒的波涛中一般。
    这次那些内侍太医们可是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恐惧了,他们就抱住了柱子吓得哭出了声来。而只有武照带着高傲的微笑,看着那独眼男人,看着那个露出了一丝骄傲笑意的男人。
    将盖合在杯上,刹那风宁雨息,完全没有一点曾经有过风雨的样子。玄海就这样稍微歪着头,看着武照,那些内侍与太医们已经瘫在地上,不知道到底自己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如果你告诉我,你不是仙人的话,我一定会重重的赏你的。”武照却轻轻的拍起了手来,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满是上位者应有的风度,“但是,我不会奖赏仙人的,因为对于仙人来说,那样是没有必要的。请你努力的帮助陛下吧。”
    说出最后那句的时候,武照的语气是很诚恳的。但是,玄海却清晰的看到了在武照的微笑下还有一些别的思绪才对。但是,这个女人真的不是那样简单就可以看透的,到了这一刻,玄海还是没有凌驾到武照之上。不过,他却已经走到了皇帝的身边,和那个似乎快死去的男人已经是这样的接近了。
    “这不是人力可及的。”看着安静躺着的病人,这就是最后的结论了,寒烟放下茈月的手腕,“脉象平和,只是睡着了而已,但是,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睡着了。”
    阿虎不明白寒烟说的意思,但是他大概也从寒烟的语气和神色里意识到了自家小姐的情况不是很好。那几个婢女都是一脸慌乱的看着寒烟,本来她们是懂唐语的,但是却不好去寒烟的府上,那样是相当无礼的一件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让完全不明白唐的风物的阿虎去,也不见得就不失礼了。
    “白少爷,您是小姐在唐国最好的朋友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白少爷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我并不会法术,而茈月这一次应该是被那人的法术所困才会这样的。我有责任要帮助她。但是……”寒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为难的神情。
    “那个,我听阿虎说过,您的朋友不是认得很厉害的那个什么大人的吗?”一个婢女说道,她说着,转过头又对阿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看见阿虎很急切的点着头,然后向着寒烟跪下来了。
    “阿虎,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李大人是不可以打扰的,因为现在这个长安要依靠他来守护了。抱歉了。”寒烟懊恼的低下了头,“但是,相信我吧,我一定不会让茈月出一点儿事的!我会找到可以救茈月的人的!”寒烟很认真的对阿虎说道,虽然阿虎听不懂唐语,但是寒烟知道,阿虎是可以理解自己的意思的。
    “白少爷还知道有谁可以……”
    “是有一个人,应该有一些办法的,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寒烟却似乎没有听见那问题,只是低下头,这样说着,有些沮丧的样子。
    宪台台院侍御使白乐贤,从官职的位置上说,只不过是从六品下,不过这个位置却是“掌纠举百寮及入閤承诏,知推,,杂事”的重要位置,可以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具有相当的德行和威望的。在唐的时代,谏官是很被重视的,而侍御使事实上在谏官之中,是只在大司宪和司宪大夫之下的。所以,白乐贤绝对是具有相当地位的人物。
    而在血缘上,这位大人和寒烟的母亲,应该是兄妹才对。现在,寒烟就是要拜访这位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往来的舅舅。
    记忆里,舅舅是一个放浪不羁的男人,终日流连在青楼佳人处,在一点上,时常把浣芳苑当作住处的寒烟并没有资格批评自己舅舅,而且,当寒烟知道了自己的舅舅与名伎柳六儿如水般的君子之谊后,更加无话可说了。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在个人的生活上与“检点”二字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居然成为了一个理应由道德更完善的人来担任的谏官,这倒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
    “很久没有来拜见您了,不知您可安好?”对着自己的舅舅,寒烟低下了头这样说着,不过却实在很难从他声音里感觉到一丁点儿的诚意。
    “的确是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白雅,从你娘亲过身之后就没有了。有很多年了,我无法说服自己你是为了亲情的召唤而来看望我的。如果是我要死掉的话,大概还有可能,不过现在我可不希望你是到我这里来奔丧的。白雅,你是为了什么来见我!”那个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笑眯眯的说着,但是却有着压倒性的强势气魄。
    “您知道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吗?”
    “你是指,太极殿出现鬼魂的事情?哦,不太清楚,你倒是和我说一说啊。”
    “我是说,您是否知道,长安出现了很多莫名腐烂的人的事情。”寒烟当然听出了舅舅语气里暗藏的气息,但是他依然不为所动。
    “我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在这长安城里,我还是有很灵通的消息来源的。但是,你是为了这样的事情来见我的吗?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白雅,你不是会为了别人而做些事情的人。你是为了什么来见我?”
    “事实上,我和一个朋友在调查最近的这些事件,而且也有了一些线索,但是,是法术,我们发现了背后有法术的力量的干预。而我的朋友也因为这样邪恶的法术而陷入了很危险的境地。我想拜托您帮忙,帮助我的朋友。”
    白乐贤很有趣似的看着自己的外甥,然后笑着问:“嘿,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提起太极殿吗?其实,长安并不是你看见的这样的,长安已经染了太多血了,一到夜幕来临,长安就成为了鬼魅的世界,你明白吗?寒烟仙人?”当白乐贤这样说的时候,他那原本洋溢着笑意的脸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甚至还有一些愤怒,“你以为宫廷是你想来便来,想去便去的地方吗?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就是神不知,鬼不晓的吗?寒烟仙人,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要来到我的面前,拜托我去做事!你有什么样的资格?你以为就因为你是我妹妹的儿子吗?白雅!”
    寒烟不说话了,他抬起头,看着白乐贤,后者现在的样子是相当认真的。
    “只有这一次而已,如果您肯帮忙,无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会答应的,白大人。”寒烟终于还是再低下了头,“请务必帮助我。”之后他向自己的舅舅跪倒了。
    当看到寒烟向自己低头,白乐贤完全愣住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外甥会这样做的,这个男人歪着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寒烟,似乎看着件有趣的东西一样。
    “你说什么事情都答应我吗?白雅?你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我就尽力帮助你好了,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会为了什么样的朋友做到这样的地步。不会是怜萍小姐吧?”到最后的时候,白乐贤的脸上终于再次出现了微笑,“好,就让我来帮助你那个朋友吧。”
    “万分感激,白大人。”寒烟依然低着头,不过却已经握紧了拳头。
    长安,的确是有着太多的怨恨纠缠在世间的。寒烟是没有力量独自面对的,当意识到白乐贤所刺中的正是自己必须觉悟的事实时,寒烟再次感受到了曾经有过的那样痛苦的感觉。
    “睡得真是安详啊,这小丫头倒真是很不错。”躺在床上的茈月,显得小小的,真是让人怜惜的模样,而捧着小婢奉上的香茶,白乐贤的神情却全没有一丝认真的样子,歪着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姑娘,“白雅的朋友啊,可比白雅要好多了,无论是怜萍也好,君东也好,还是这个小丫头也好,都比你好多了啊。”白乐贤说到这里的时候,斜着眼看着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言不发的外甥,但是在他的笑容里却有些冷酷的寒风。
    “您说的是,白大人。”寒烟点了点头,从他的脸上却全然看不出他心里是否有过些许波动。
    “我并不会什么法术,但是我大概会有办法的,法术是乘着人心的罅隙来左右人心的。世间上有什么样的人心是没有罅隙的啊?就连死者的心都会因为法术而迷惘,更何况是生者。”白乐贤说着,将茶一饮而尽,再将杯递给就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婢,“来点酒吧,茶太淡了,还是酒好。”
    “你知道吗,人心为什么会有罅隙?因为人的心是填不满的,不只是因为人心的欲望,也是因为人心里还有所希望。有什么样的人是可以满足的,但是就是这样的不满足,却生出了罅隙,被邪恶的东西乘隙而入了。这是很久以前,一位和尚对我说的话。”白乐贤说着,“只要知道是什么使她的心迷惘了,就有办法让她摆脱邪恶法术对她心的纠缠了。也许就可以了吧,但是就算是那个样子的话,是不是可以找到解救之道,也依然是很难下定论的一件事情啊。”白乐贤回过头来,看着寒烟,正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利得和刀锋一般。
    “你知道吗?你不懂得自己是有做不到的事情的,但是我却知道,有很多事情,我是无能为力的,我只是一个凡人,我不是仙人,不是神人,更不是圣人。就算看到了,但是却去不到的地方对我来说是有很多的啊。白雅,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只想知道怎样才可以帮到茈月,白大人,请您指教我吧。”寒烟的神色没有一点的变化,但是在说到“白大人”三个字的时候,他却不自觉的加重了声音。觉察到了这微妙的语气时,白乐贤的笑意里似乎多了些快感。
    而无视于现世里这些人的烦恼,在另一个世界,在茈月堕入的梦中,却有着全然不同的轻松之意。
    ……
    在冷云轩中,茈月捧着温温的酒杯,初春时,来一点暖酒也是很不错的。
    “我大概都猜到为什么那个黄家的老大会那样子的反应了。”君师傅完全都没有理会别的客人,坐到了茈月与寒烟这桌来,“简直就是明摆在那个地方的嘛。”他的声音很豪爽,让人觉得很可靠的样子。
    “君师傅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吗?”茈月稍微有点吃惊的样子问道,而后者却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因为他见到了妖怪了嘛!一定是被妖怪吓到了,所以才会那个样子的!反正长安本来就是妖魔鬼怪喜欢聚集的地方啊,哈哈。”终于,将一杯酒饮下,君师傅这样说着,但是那确定无疑的神情倒像是说,是他自己见到了妖怪一样,但是对于这样的话,很奇妙的,茈月却想要去认同。
    “我想,大概也是这样的吧。黄杰翔大人大概是被吓到了才对,仔细想想,谁不会害怕啊,那并不是人所知道的世界的,而人对于自己并不知晓的事情,总是很害怕的。因为这样的恐惧,黄家大少爷也许就连报仇的勇气和毅力也都失去了吧。”寒烟放下酒杯说着,他似乎认为君师傅的判断没有错。
    很古怪,但是,为什么会觉得很古怪?
    有一瞬间,茈月似乎感到心里有声音在轻轻的说着,“不是这样的,寒烟不会这样说的”,但是,那的确是寒烟在说话啊,寒烟微笑着,说出了他心中想到的事情,那悠悠然的样子,不就是自己熟悉的寒烟吗?
    黄家真的是被妖怪纠缠上了吗?虽然自己的法术让黄家大少爷与死去的弟弟有了些牵系,但是这样的联系,却并不是茈月可以看透的,她并不知道黄杰翔看到了什么的,法术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如果真的是妖怪的话,那么,就很好解释了才对,但是,总是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样子啊!
    “怎么了,茈月?你的脸色不好。”忽然间听见了寒烟的声音。
    “不会是我做的菜不好吃吧?”然后君师傅也很认真的看着自己,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没有事的,我只是在想,黄家……妖怪原来真的是存在的啊。我们可以帮黄少爷些什么啊,总觉得他好像很可怜的似的。”茈月应道,她相信寒烟的判断的,就算心中有些许的不安,但是她还是相信寒烟的。
    “已经是太平之世了,不应该再有妖怪的传说了,那些是属于乱世的。去帮忙消灭那妖怪吧。”寒烟这样说道,“既然妖怪可以杀人,那人也是可以杀死妖怪的,就算妖怪的力气比人大,比人聪明,还会些法术之类的,但是,只要设下圈套的话,我想还是有办法将妖怪消灭掉的。”
    “那是,我喜欢圈套的提议。寒烟,我也来帮忙吧!你既然已经让我知道了这件事情,那要我不参加的话,是绝对不行的!”君师傅这时候也笑眯眯的对着寒烟说道,看上去,就算是寒烟说不必他的帮忙,他也一样会自己去黄家那里埋伏下来对付妖怪的了。
    寒烟一副认输了的模样一边对君师傅说着“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当然也是可以来帮忙的”,一边对着茈月露出苦笑的模样。而君师傅却发出了豪迈的笑声,结果,寒烟也笑出了声来。
    无论是寒烟,还是君师傅,都是很好的人啊!看着他们的笑脸,茈月这样想着,也露出了会心的笑颜,但是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掠过了一丝别样的不协调感,似乎,有什么地方错了一样,可是,在笑声里,茈月并没有在意那丝诡异的感觉。
    ……
    “很有意思,我就算是想成为国师也很轻易就能达到了。呵呵,你觉得如何?”玄海端着茶杯说道,他面前是一个戴着狮子面具的人,隔着面具,看不见听到这话时那人的表情,但是却听见了一声沮丧的叹息一样,似乎是对玄海的话很是无奈的样子。
    “玄海上君,您的玩笑并不是很好笑啊。”狮子面具者说道,“当进到皇宫时,也就可以使包围这里的力量消失掉了。不过,话说回来,李淳风可是还留在长安的,而且,那两个人不也在妨碍上君吗?”
    “那倒不用担心了,那个小姑娘的确是通晓法术的人,可惜,通晓法术并不意味着可以成为好的术士,她已经睡在我的梦中了。而李淳风啊,哈哈哈哈,当他回到宫中之时,已经没有什么是他可以做的了,因为我已经把应该做的事都做了。这个长安,作为唐国之都,居然渺小到,找不到一个可以将这场游戏玩到最后的人吗?很闷啊,哈哈哈哈。”虽然说是很闷,但是看玄海高傲的神情,他应该是觉得自己真是已经达到了最高之处了。
    “就算他们再有什么对应之策,也是无法和上君的力量相抗衡的,这一点,我已经明白到了,上君。”
    这两人的对话里,阴谋的毒气已经完全充满了实质性的危险了。
    时间上与此同时的,太卜署卜正高欣手中的术筹也断开了,术筹是用以“式”的工具,平日里,一般是使用竹筹作术为卜的,而术筹断掉,所包含的意味,是相当不吉的。
    “断筹,大凶啊。”高欣有些不安的看着手中只剩下一半的断筹,然后着魔一样将断筹扔下,另取几支筹卜出卦象,“地火,明夷。”
    所谓明夷,是六十四卦中的一象,坤上离下,但是却寓以文王之厄,有先吉后凶的样子,问以家国的话,可算不上是好卦象。而在这之前,卜正也曾经问龟以国,得到的结果是“国柱倾覆”之意,那更算是相当不好的预兆了。在唐的时代,问卜是有很严谨的体制的,如果是要以举兵,封禅这样的事情,则是需要“祭祀,大事,率卜正卜日,示高于卿,退而命龟,既灼而占,先上旬,次中旬,次下旬”,小事则是“卜正示高,命龟,,而太卜令佐莅之”。但是总的来说,大部分时候卜事都是由卜正进行的,虽然卜正不过刚好入品阶而已。
    最近一段时间,长安已经满是不吉的气氛了,传闻夜间有行尸游荡于坊间,而白日里,活人居然腐烂而亡,这已经让整座都城都陷入不安中了。高欣也隐约感觉到,这些似乎不是普通的异像,到更像是有邪恶的法术在流动一样。
    “是那位大人圆寂之故吗?但是想不到,长安已经压抑到这样的程度了。陛下最近也龙体欠安,难道,陛下可能会……,这样的话,这样的话……”高欣心里涌出了相当不好的念头,这样的事情,只是想想也是很不好的,陛下可算是一位好皇帝了,
    高欣看看天色,已黄昏了。他已经下了决心,明日一早,一定要将自己卜出的不祥之兆禀到太常寺正卿大人那里,这可不是区区太卜署便可以决断的事情了。
    不过,高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再也见不到天明时的阳光了。
    虽然已是夜里了,但是寒烟依然留在茈月那里,作为平民的他是不可能在夜里越坊回家的,但是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担心茈月的情况。虽然已经按着白乐贤大人的吩咐准备了很多东西,但是这些对于还是昏睡中的茈月有没有帮助,还是不可知的。
    昂贵的沉香木在炉子里燃烧着,屋子里被浓厚得快使人窒息的香味压抑着。而寒烟和茈月的婢女都已经退到屋外,只有茈月一人还在房间里。每隔些时候,就有一个婢女进屋去将在井水中浸得冰凉的衣服为茈月换上,而换下的衣服已经没有一点的凉意了,甚至感觉有些不自然的烫手。
    “我并不知道这样是否有用,但是你现在也只有依靠我而已了。”不经意的,寒烟又记起了白日里自己的舅舅对自己说的话,“茈月姑娘会一直睡着,大概是因为有她无法醒来的原因。如果真是有法术在作祟的话,那么也不外是让人沉溺美梦啊,陷进无法摆脱的心魔啊这样的情况了吧?乐也好,苦也好,都只是人心的罅隙而已。先焚起沉香,然后使茈月姑娘的身体一直保持冰凉,把珍珠粉喂给她,这样可以宁静心魔。”
    “如果这样还是无法使茈月醒来的话,应该怎么办?”
    “听说过伯奇吗?”在那个时候,白乐贤笑得有些不自然,“去寻找伯奇的皮或者是爪子,牙也可以,如果你可以找到的话,就一定可以救到茈月姑娘。不过,我想你是找不到的,不只是你,不会有人找到伯奇的。”
    所谓的伯奇在传说里,那是趾离之骑,乃是黄帝所使食梦的神兽。后世在敦煌发现的唐写本《百年精怪图》里有这样记载:
    人夜得噩梦,旦起于舍,东北被发咒曰:伯奇伯奇,不饮酒,食六常食,高兴地,噩梦归于伯奇,厌恶息,兴大福。如是七咒,无咎也。
    如果茈月真的不愿从梦中回到现世,那梦的世界应该会比这个繁华的长安更加美妙吧?这样的话,也会算做是噩梦吗?那样的话,大概就算真的有伯奇也不会有什么作用的吧。寒烟这样想着,现在也只有依靠白乐贤了,这位白大人已经应允了,立刻却寻找可以帮到茈月的法子。
    并不知道茈月梦中心绪的寒烟,似乎也有了些许不自然的感觉,似乎有些东西就在自己的脑海中漂浮着,隐约看见了,却总是无法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的感觉。
    “寒烟少爷,请到客房休息吧,小姐由我们护着就是了。”这时,一个乖巧的婢女对寒烟说道,毕竟寒烟也应该算是这里的客人,让客人也守着不去休息是说不过去的。
    “有酒吗?我想稍微喝一点。”寒烟却只是摇摇头,然后对那婢女说道,“虽然白乐贤是我请来帮忙的,但是我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帮到茈月的。不过现在,也只有他了……”寒烟说着,露出了有些歉意的笑容。
    “我知道,这就为您备上酒和小点。”那婢女应该是理解到了寒烟的心情。
    品着酒,寒烟因为茈月而有些焦躁的心似乎平静了起来,实在是不像往日里的寒烟公子啊,便如是白乐贤所说的,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急切的去做一件事情,只是因为茈月是自己的朋友吗?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就像是被谁牵着走的老牛啊。要仔细的想一想啊。”寒烟举起了酒杯却并没饮下,他轻轻晃着杯,闭着眼陷入了无尽的思绪中……
    时间应该再次回到几日前,回到茈月与寒烟离开浣芳苑的那天夜里,一切似乎都是在那时有了异样。在那夜里,寒烟先离开一步的,后来是怜萍陪着茈月回去的,如果说是有邪恶的法术渗进了茈月的心中,那应该是在之后的事才对。因为,要是在这之前那邪恶的法术就纠缠在茈月和寒烟自己身边的话,不可能只是茈月一人陷入术中的才对。
    不过,之后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而使茈月落入术中,这就不是寒烟可以知道的了。
    望着寒烟离开的背影,茈月叹息了一声,她可以体谅到寒烟的心情,茈月自己的确是陷到了满是懊恼的挫败感中,而那位寒烟公子似乎已经摆脱这样的心情了。
    “他过去并不是那样的,其实寒烟公子比谁都要难过,对于英蝶的事情,还有别的人的事情都是这样的,只是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罢了。”怜萍将手放在茈月的肩上,“让我送你回去吧,茈月小姐,你不了解吗,寒烟公子的过去啊。”
    “过去?”
    茈月回过头来,怜萍清晰的微笑映在了茈月的眼里,对于茈月这样性子的人来说,想要安慰她沮丧的心情的话,只要移开话题就好了,而对于两个女子来说,谈论一个她们都熟悉男子就是很不错的话题了。
    这是将现世里茈月从怜萍那儿知道的,她所知道的关于寒烟的过去,当怜萍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茈月后,茈月露出了忧伤了模样,微微的风撩过了怜萍的帔帛,她侧过头注视着茈月的脸。一只黑色的蝴蝶落在了茈月的肩旁。
     “别告诉他知道,寒烟公子不会愿意别人知道的。”这是怜萍最后离开时的话,而茈月已经可以理解到这样的意思了。
    人的心总是会有所隙的,便是如茈月或是寒烟那样的人,也只是凡人而已。会快乐,会悲伤,会懊恼,有回忆,有祈望,有恐惧,有心的凡人。
    当茈月推开自己香闺房门之时,寒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带着温和的笑,看着茈月。
    “啊?”茈月有些吃惊的样子,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罢了,她走过寒烟的身边,“要喝点茶吗?”她这样说着,坐下来。
    但是寒烟却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茈月。那笑似乎有些狂傲的色彩洋溢起了。
    没有回头的必要,但是茈月已经感觉到了寒烟的异样,似乎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寒烟了,不,应该说是,很像是怜萍讲述的,那个“曾经的”寒烟。
    “喝酒吧。”寒烟说话了,他笑着看着茈月。而茈月已转过身来,正视着寒烟的双眼。
    一切都已经明了。
    “想喝酒吗?也好啊。”茈月应道,“但是我很好奇,法术做出的影子也可以喝酒的吗?”说着,茈月的左手已经捉起团扇,轻轻对着那个寒烟扇一下,一阵清新的芬芳弥漫开来,而在芬芳中,那寒烟的身影却已经化开成了一只只黑色蝴蝶模样,然后只是一瞬间就全部碎开消失在了茈月的房中。
    “好,好,好啊。”有人的声音从茈月的身后传来,当茈月回头时,正看见一个裹着黑袍的男人正从自己的影子中站起身来,那真是相当高明的法术啊。那男人抬起了头,左眼紧紧闭着的,仅有的右眼里,映出了茈月的身影。
    “像你这样的姑娘家,却会这样的法术,真是很难得啊!就连我也要称赞你了。”独眼男人这样说着,仔细的转过头使自己的右眼可以正对着茈月,“但是,那也只是凡人之力而已。哈哈哈哈。”
    茈月的确是有因为这男子的法术而吃惊的,但是现在茈月已经将心平静了下来,她对着那独眼男人施了一礼:“您的法术真是很奇妙啊,可以的话,能将您的名字告诉我吗?”
    听到这样的话,那男人先是一楞,然后就大声笑了起来,因为,就好像那位公子一样,这位小姐也问了这样的问题。
    “玄海,不过你会相信这是我的真名吗?”和之前完全一样的回答,玄海觉得很有趣儿。
    “只要可以称呼您就好了,真与假其实也没有很大的区别的。”茈月回答,无论是相信或者是不相信,都没有必要。
    “哈哈哈哈!”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玄海放肆的大笑起来,眼前的小姐与之前的那位公子还真是有默契啊,“我其实是想要来杀死你的啊,哈哈哈哈。”玄海笑着对茈月说道,而茈月却没有一丝恐惧的神情,就好像是听见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那样。
    “您对自己的法术很有信心啊。”茈月说道。
    “不过我现在不打算杀你了,因为太可惜了。生命啊,本来就是没有什么意思的,但是那只是对凡人而言。如果,你可以活下来的话,我就认可了,认可你可以来尝试阻止我要做的事情,因为我从不以凡人为对手的。”玄海说着,而他的身子正慢慢沉没在茈月的影子里,“对你和他,是一个例外。如果你们只是区区凡人的话,就太没有意思了啊,哈哈哈哈……”那狂傲的笑声一直到玄海消失在茈月的影中时才停住。
    而茈月却并没有因为那男人的消失而有一丝轻松的感觉,因为有什么东西正从茈月的影子里渗进身体里,是玄海那邪恶法术的力量,那个在长安城里种下破灭种子男人的法术。
    茈月睁大了双眼,她知道法术已经渗在了自己的血中,凭自己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将这样的力量消除掉的,但是,茈月还是轻声的念着咒文,她并不是要做无谓的挣扎。茈月只希望可以再有一些时间,可以告诉那个人发生了什么,她相信,如果是寒烟的话,一定是可以帮到自己的。
    茈月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了,黑暗的血从她自己的皮肤下渗出却再裹住了她的身体,血就像是充满了敌意样的在纠缠着茈月的身体,让她痛苦的呻吟起来。
    “一定不可以输的,这力量,要告诉,告诉他才可以!”茈月挣扎着要将身体从血的束缚里解脱出来,但是却没有一点办法,血的力量太大了。茈月的每一下的动作都要消耗她很大的力气才可以做到。
    “啊!”痛苦的喊出声了,眼泪也不觉落下来了,“好可恶,这样是违逆天理的,不会就这样结束掉的!啊~”茈月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终于让手动了动,握住了一支笔,但是力量就要没有了,没有时间了,茈月勉强的似乎写了些什么在自己的身边,然后,手指松开,笔滚落在了地上。
     “好厉害的法术啊,但是,但是我相信寒烟,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你的,暗算这样的手段只可以使用一次!”茈月喘息着,默默的念着一些东西,忽然间,那些黑色的血居然顺着茈月的五窍再进到了她的身体,在这一刻,茈月不再动了,她睁大了眼睛,然后倒在了地上。
   茈月曾经写下了些什么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事实上她却并不是写下属于“现世”的“文字”,那只是用“写”的事实传达的思念,如果要说那是什么的话,那也应该是某种“术”吧,某种想要传达给寒烟的,但是却很难传达给寒烟的思念,某种徘徊在茈月与寒烟各自因缘外等待着彼此交汇那一瞬间的“术”。
    吞噬人心的幻梦,纠缠因缘的幻梦,幻梦中的幻梦。
    寒烟并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睡去的,当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的时候,他醒来了。怜萍来到了这间波斯馆,还带来了酒。
    “其实真不想唤醒你啊,寒烟公子睡着的样子让人觉得很安心似的。”怜萍这样说着,但是眼中却依然流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不经意的望向茈月应该正睡着的那间房。而这样的神情当然被寒烟看在了眼中。
    “茈月会醒来的,这一点不必怀疑。”
    这样说,并不是寒烟对自己舅舅的信任,而应该是对自己舅舅所交往的异士的信任,虽然对于舅舅的交往对象寒烟并不是很清楚的。而就好像茈月不了解寒烟的过去一样,寒烟似乎对于自己身边的友人也并没有追溯过往的习惯,比如说某位与白乐贤大人有不错交情的饭馆大师傅。
    而在这长安城中,却并不只是茈月一人睡在幻梦之中。就在高高的宫墙里面,李治也迷惘在了无尽的梦中。
    江南杨花零落时,这场梦就已经开始了。
    “你是要将这东西交到他的手中吗?”就在茈月溺于梦中之时,白乐贤却坐在冷云轩中,杯中酒散发出微微的热气,这样的夜晚,喝一杯酒也是很不错的,在他的面前,君师傅看着他问道。
    “啊,反正对我来说也是没有用的。自从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以后,他就不再到我这里来见我了,已经很多年了。这一次,他会来见我其实我是很开心的。”白乐贤说着,从身上取出了一枚野兽牙齿一样的物件,“伯奇之牙,对我也没有用处了。我当初可以从李二郎手中活下来,也多亏了这玩意儿,但是现在已经用不着了。”
    君师傅笑了起来,不过那是恶作剧似的笑容:“哈哈哈哈,喂,这东西可是我送给你的吧?现在你用不着了,为什么不还给我,倒要用去做那个人情?”
    白乐贤并没有看君师傅,而是看着手中那枚伯奇之牙:“我就是要把它交还给你,我是不会把他交给白雅的!至于你,你是他的朋友,好象和那个姑娘的交情也还不错。你会不会把它交给白雅,就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君东。”说着,白乐贤将那枚伯奇之牙递到了君师傅的面前。
    看着友人递向自己的物件,君师傅认真起来:“为什么你不亲手把它给寒烟,他到底是你的外甥,自从那件事情以后……,你还是自己去……”
    “君东,你不必多说了。”放下那枚伯奇牙,乐贤将酒饮尽,便起身离去了。
    乐贤不晓得如果君师傅再劝说自己的话,自己是否会改变主意,所以,就这样离开了冷云轩,走到了夜色之中。已是夜深,还是到青楼度过剩下的时间好了。
    高欣是在天明后被仆人发现的,不过发现的,只是他已经冰冷的尸体。他躺在自己的书房中,身边散落一地数筹,似乎是在他正在占卜什么的时候,就忽然死去了的。不过,这件事情,寒烟并不知晓,他依然还在茈月的波斯馆中。
    酒恰温好,茈月依然耽于梦幻。
    寒烟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君师傅,他是在怜萍之后来到这里的。不过,寒烟似乎不记得自己或是茈月有说到过这间波斯馆的地方的。
    “看到你的样子,难道你只希望车小姐来探望你吗?”君师傅故意做出不满的样子说道,而在一旁的怜萍却稍微低下了头。
    “第一次啊,从来没有在冷云之外见到过你的。”寒烟说着,将君师傅面前的杯斟满。
    “哦,因为是茈月出事了嘛。我想我也许可以帮到你。”君师傅看着寒烟,没有他一贯快意的笑颜,显得格外的认真,“其实,我想你最近不会来找我,那我只好辛苦一下了,毕竟,我正好有一枚据说是伯奇之牙的物件。”
    如果只是一枚伯奇之牙就可以将所有的事件结束的话,就真是太好了。不过,寒烟从君师傅手中接过那枚白玉一样的兽牙之时,就已经觉悟到,这不过是一切的开始而已,无论是活死人,生人腐烂,还是现在茈月的事情都只是将长安引到更恐怖的情况的前序而已。
    依然有人活生生的腐烂,这便是怜萍告诉寒烟的事情。
    而怜萍还告诉了寒烟另一件事情,不过对于现在的情况有多少帮助就不清楚了。
    清理好茈月的屋子,将软榻搁在茈月的身边,这样或是那样的准备,当寒烟像君师傅表示了自己的谢意以后就开始做起来了,当然是在君师傅和怜萍的帮忙下。而做好这些的时候,已经又快是黄昏了。
    “之后就看你的了,如果茈月醒不了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君师傅告辞之时,那最后的笑声明显是为了给眼前那个温和的男人一些压力的。
    怜萍也离开了,她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因为她是相信寒烟的,而自己却帮不了更多的忙了。
    当送离了友人,再回到已布置妥当的屋里时,寒烟似乎摆脱了什么一样吐出了一口气,望着依然睡着的茈月,将伯奇牙握在了手心。
    之后,茈月的梦,就不再是她一人的梦了。
    ……
    寒烟公子抬头望着天空,晴朗明媚的风从脸上拂过。邀上茈月到冷云轩喝一杯吧。
    等等!现在不是做这样事情的时候!
    一个念头猛的刺进脑海中,眼中明媚的阳光似乎在一瞬间就变做了黑色的影子,寒烟在茈月与自己的梦里清醒了过来。
    现在,应该是要将茈月从梦中带回到现世去。寒烟再次审视着天空的影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奇妙的法术和更加奇妙的人心比较,也许,美丽的人心还是值得期待的。
    ……
    五蕴皆空……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

    空中无色……  
    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 无有恐怖
  
     
……

    茈月的婢子下仆守侯在他们小姐的屋外。忽然之间,有淡淡的芬芳传来,刹那间,有火炎从茈月的房中涌了出来,那些小婢不由急切的想要进到房中去。但是奇妙的,那些火却并不灼人,在挨到那些女孩子身体的时候,火光就碎开,仿佛是朵朵闪耀的花瓣一般的飘散开来。
    “我似乎睡了太长时间了。”茈月睁开眼,在寒烟的眼里,还是那清秀娇俏的模样。
    “不算太久。”寒烟笑着说道,“天色尚早。”
    邪恶的法术似乎已经随在飞散在身边的火色消失了,稍微偏过头的茈月望着那些法术的碎片,伸出手去想把一点火星握在手里,但是那些光就已经黯淡下去,然后就再也不见踪迹了。
    这个时候,茈月的房门开了,她的婢女和阿虎都进来了,他们在看到茈月清醒的样子的时候,都露出了欣喜的样子。然后,一个小婢走近茈月的身边来,用很开心的声音说道:“小姐,小姐,您没事了吧?”
    “辛苦你们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还要多谢寒烟啊。”说着,茈月回过头看着寒烟带着微笑的面容,“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啊。”
    寒烟轻轻揉揉自己的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是这样的吗?其实,我也有责任的,下次,你再请我品茶就好了。”
    “好啊!”茈月应道。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寒烟说着,便向茈月告辞了,毕竟,茈月自睡在梦中以后,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了,现在身体应该已经很虚弱了才对。
    应该是可以体会到寒烟的心思,茈月并没有挽留寒烟,她对阿虎说道:“送寒烟公子回府上去,寒烟公子为了我的事,也很辛苦了。”
    阿虎应了一声,就先离开了茈月的房去准备马车去了。将伯奇之牙握在手中,寒烟也离开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寒烟感觉胸口有些郁结的不痛快,但是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虽然为茈月醒来的事情高兴,但是却又觉得似乎这样的快乐里有着莫大的空虚一般。
    这样的感觉一直在寒烟的心底蔓延,一直到他走下马车走向自己的府邸。
    忽然之间,寒烟似乎想到了什么。
    “阿虎。”寒烟停下脚步,回头唤那个正要上马车的昆仑奴,阿虎楞了一下,然后下了车,看着寒烟,露出单纯的笑容来。
    就在这一瞬间,寒烟终于明白了。他快步冲到了阿虎的身边,一把将阿虎的手捉住,然后,很诡异的笑了起来。
    “茈月,这只是一个梦哦。应该醒来了。”寒烟对阿虎说着,身边的那枚伯奇牙发出了光来,有风从寒烟的身体里向这个无边的世界释放出来,剧烈的风将一切都破碎掉了,连阿虎的身体也在风中一点点的碎开,然后,然后露出了那张本应该已经清醒的可爱面容来。
    茈月的手被寒烟握住,在吹散一切的风暴中心。
    “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阿虎怎么会听得懂唐语。这个世界里,只有你和我罢了,除了我,我见到的,都只是你沉睡的心灵啊。”寒烟紧握着茈月的手,“我梦到了你的梦,但是你却睡在我的梦中啊!茈月,我不会放手的,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到现世去!”
    黑色的影子从天空中被卷到了风中,茈月的眼缓缓的睁开,对着寒烟热切的目光,而后者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执着。
    “抱歉,我会中了那样的法术。”茈月伸出另一只手将寒烟的手握住了,“我不会放开你的,我们要回到现世去的。”
    黑色的影子已经渗透了清澈的风暴,蔓延到了两人的身边,一点点的侵向茈月与寒烟两人的心。但是,风去并不曾减弱分毫,将黑影一点点的再拖离两人的身边。
    “你见过了吗?”茈月并没有惊慌的模样,“我留下的‘字’。”
    “没有。”寒烟坦率的回答,但是却不知道茈月为什么会在现在这样的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现在要看吗?那是写给你的,只有你能看见的。”茈月笑起来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看见的。”
    茈月的话音落下,寒烟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个模糊的字来,似是而非,看得并不真切,但是,寒烟却清醒的知晓那每个字的意义一般。
     不自觉的,寒烟念出了每个字,而茈月也在轻轻念着一样的语言,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但是寒烟似乎感觉到,自己和茈月似乎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拥抱着一样。那应该就是茈月留下的法术的力量了,和那邪恶气息全不相同的力量。
    终于,被黑色的邪恶气息侵蚀的梦破碎了。
    ……
    终于醒来了,在清新的现世里。
    寒烟手中的伯奇之牙落在了地上,而茈月已经将那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寒烟也睁开了眼。
    “我留下现世的法术,是你带来给我的。”轻轻招手,从角落里飘起一页纸,落在了寒烟的面前,“我就知道寒烟公子也会来到我的梦中的。”
    空白的纸上出现了文字来。
    “你早有准备啊,真是太好了。”寒烟欣喜的笑起来,似乎再没有比现在这更好的事情了,“只要你没有事就好了。”
    “不,不只是我没有事。我看见了那个使用邪术的人了哦。”茈月拍了一下手说道,“现在啊,我们可不再是被那人牵这鼻子走的了!”
    且不论茈月的话到底正确与否,当那两人从梦中归来的时候,停在玄海肩头的一只黑蝴蝶猛然碎开了,跌落在了地上。
    正站在皇帝榻前的玄海只是斜眼看看自己的肩,却没有说一个字,然后再回过头来,俯视着躺在自己面前的李治。那个本应高高在上的男人,现在只比死人多些呼吸而已。不时的,李治的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那似乎是很恐惧的样子,与茈月陷入的幻梦不同,皇帝陛下应该是堕入了噩梦的泥沼之中。
    “上君,还需要多少时候?”
    “不必着急的,这个男人的心还没有完全死去,不过也快了。我感兴趣的,已经不再是这个男人了,而是那两个从我的术中逃出的小家伙啊。法主,我一定会让你做到你想要的地位的,而你也一定会把这个美丽腐烂的长安变作真地狱。但是,那只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事,明白了吗?”玄海偏着头,仅有的眼里,映出的是那狮子面具下的男人没有一丝动摇的身躯。
    狮面男耸了耸肩:“随便上君高兴好了,但是,您真的是低估了这个王朝的力量了吧?不只是李淳风,就连太卜署一个小小的卜正也可以觉察到我们的力量。如果再有其他的术士的话,会很麻烦的吧?”
    玄海似乎笑了,他回头用唯一的眼睛正对着狮面男:“瞧啊,这可不像是你啊。那样不是更有意思吗?现在处于天元中央的,不正是我吗?长安的人心已经堕落了,长安的地脉也已经被玷污了,难道你没有嗅到吗?到处都弥漫着血的味道,从过去知道现在的血,都会在这里醒来的。到底醒是幸福还是梦是幸福?你用自己的眼去确认好了。哈哈哈哈!”玄海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来,而他面前的那个男人似乎是被他的气势压倒样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只是默默的注视着玄海狂傲的面容。
    江南杨叶落,河北李花开。
    当这句童谣带着不祥的预示在前朝流传的时候,梦就已经开始了,不,在更远更远的时候,当杨坚的梦才刚刚结束的时候,天下的梦想就开始了,而再也不曾结束过。
    似乎听见了天空无声的颤栗,一位气度非凡的朝官抬头望向无限的天空,在他褐色的眸中,看得见一丝忧虑的影子。
    “太史令大人,在看什么啊?”另一位朝官走到了他的身边,似乎是他的下属的样子。
    “没,没有什么。今日,看来是不会朝会了。”这个男人说着,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有着其他的疑虑,难道陛下真的只是普通的身体不适吗,或者,会有什么邪恶的法术在蛊惑着这个伟大帝国王都的心脏。不由的,高欣那令人不安的死状出现在了男人的心中。
    “那就来试试吧。我可不是高欣。”用轻得无人可闻的声音自语道,男人严肃的面容变得更加坚毅了。
    要将长安翻转过来,可不是那样轻易的事情。至少,在他的心里有着这样的决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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