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仙术
麟德元年正月快要结束的时候,那个男人裹在一袭黑色的布袍下,骑着一匹引人注目的白色骆驼进了长安城。春风绋过那男人的发际,他抬起了头来,望着天空,穿过了明德门,桀骜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展露开来,在他仅有的右眼里,倒映着黄昏血样鲜红的云霞。
“真不错,空气里居然还是有这样浓厚的血味啊。哈哈哈哈,好啊,真是好啊!就把这里也翻过来吧!”那独眼的男人大笑着说出了满是邪意的豪言,“长安,给我翻过来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已压临,那邪恶的雷雨,就要降临了啊。
所谓的现实,其实不过就是纠缠着心的世界表面而已。如果心扭曲了,这个现实也会被扭曲的,而同时的,梦想,希望,这样美好的东西也会被扭曲得面目全非,一定要形容的话,这个世界就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了。
在这男人唯一的眼里,这个世界所映出的,便是那一幅被“翻过去”的美丽景象啊,虽然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一个绝望的世界,但是对那独眼男人来说,却是梦想一样美妙的存在,美妙到足以让他发出笑声来了。
不久之后,黄家那不幸的惨剧就发生了,在京城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而默默的注视这一切的独眼男人,却只是乏味得很似的笑笑,如果只是这样就感觉到不安的话,那么,之后的噩梦恐怕就足以毁灭一切了。
春将尽,雷声轰响暴雨倾盆的酷夏就要来临了啊。
兰台太史司辰师赵麒这一夜很晚才离开官衙,因为最近还在做历书校订的事情,所以总是忙得比较晚。不过,这次也太晚了点,就连一向温和的赵麒也忍不住在马车里抱怨了几句。
忽然间马车停住了。
“是巡夜的吗?”赵麒以为是在过坊时遇到的例行的盘查,因为自己也是官吏,虽然只是正九品下的小官,但是因为有郎中大人的书谕,所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往常也会遇到这样的事的。
“老,老,老爷,不,不是。”那车夫却用奇怪的声音颤抖着说,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要慌张!”赵麒呵斥着,但是心里却也不免有些不安,因为,他觉得今夜这街道太安静了些,就算大街上不会有人了,但是在坊间,食店歌台却不会因为是夜里就休息的,可是自己离开了官衙后这一路上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传来,这的确是很奇怪。
“有,有,有…”但是车夫似乎已经害怕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赵麒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感,正直身体,撩开车帘向外望去,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忘记呼吸。十数个身上散发出腐败气息已经朽烂的“人”正排成一行向赵麒的马车这边走过来。它们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死去的人才对啊!
车夫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忽然他发出了一声怪异的惨叫,扔下了赵麒,自己跳下了马车,连滚带爬的想要逃开这可怕的地方。可是,那些应该死去的人,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似的,像是健壮的活人一样敏捷的阻在了车夫的面前。
车夫发出了最后的叫声,不过赵麒却没有看到车夫最后的样子,他别过头去了,与另一怪物正面对着。那怪物已经走到马车边上了。
“是法术吗?”赵麒居然觉得头脑没有一开始那样的恐惧了,反而清醒了一些。他总算是镇静了些,毕竟作为太史局的一员,对于这样奇怪的事情倒也比常人熟悉点。有了车夫的前鉴,赵麒倒是没有了下车用脚逃命的想法了,他只是直视着那怪物的眼,然后缓缓的将身子向车里退去。
车里放着的书谕可是李大人亲手书写的啊!赵麒倒是对那位大人奇妙的法术很有信心的,更何况在这时候,他也只有相信那位大人的法术了。这样想着,赵麒将书谕握在了手中,隔着帘子,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些怪物在做些什么,间或听到车夫似乎在呻吟什么的样子,但是,赵麒却只有握着李大人的亲笔书在车里一动也不敢动。
背心早就已经湿透了,不敢睡去,赵麒就这样一直到天明,终于听到了执金吾的喝问,也就在听到人声的时候,赵麒的精神也终于垮了,他好像是在挣扎一样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应了一声,然后就瘫倒在了车中……
赵麒遇见的事情,成为了京城里令人恐惧的又一怪谈。那车夫的尸体并没有外伤,只是崴伤了脚,那是他跳下马车时伤到的,他应该是被活活的吓死的才对。
这次,大约比黄家那次更让人恐惧才对吧?
关于这一点,赵麒倒也算是幸运的了,至少和以后的那些人比起来的话。
更多的人,会在夜里,陷入到雾里,似乎走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样,见到应该那些怪物的徘徊着,被吓死的倒也不少,当然咬着牙闭过气去,后来又被救醒的人也有,不过他们比起赵麒来说,要更不幸些,他们似乎失了魂一样,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瞪着眼,直直的看着前方。
“那应该是李大人的法术啊。”赵麒心有余悸的感叹着,然后开始庆幸自己有那么一位上官,而来探望他的那位公子笑了起来。
“寒烟!你不觉得这是无礼的事情吗?”赵麒有些生气了,他可不觉得自己的遭遇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抱歉了,文彰。”寒烟公子说道,“我笑只是庆幸你的遭遇啊,因为你现在还活得很好,这样就值得笑了。悲伤应悲伤的,但是也应庆幸该庆幸的。”
“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的样子啊。”赵麒点了点头,“但是对于别人不是很不好吗?”
寒烟公子喝了一口酒,那是赵麒吩咐下人为他准备的,赵麒还要静养所以只得饮茶,但是他是很清楚自己的这位朋友的喜欢饮酒的。“那些死人,怪物,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它们到底要做些什么,你想过吗?到现在,见过他们的人很多了,可是,死去的人都被像是被吓死的那样,而侥幸还活着的,也变得很奇怪了。”寒烟意味深长的说道,“且不论李大人的手书,毕竟别的人也有带着高僧真人的护身符的,或许也是有法术的保护的啊。你还活着,而且神智这样的清醒,真是很特别。”
“郎中大人来看我的时候也说过这话的啊!”赵麒露出了吃惊的样子,“大人说,那并没有法术的。但是我觉得那是大人的谦虚啊。”说到这儿的时候,赵麒露出了一副很尊敬的模样,真是老实的好人啊。
“那么,要调查吗?是太卜署还是你们的太史局去调查?”这事毕竟是已经有官员遇到了,而且可不像是黄家那时候一样,已经有很多百姓遇到了,官府总是得想对策的。如果与灵怪的事情相关的话,那就应该是太史局或者是太卜署去处理的,当然太常寺也有时候会介入的,不过这次大概太常寺是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太史局最近很忙的,应该不会去调查这事的,而开始的工作一向也是依靠太卜署的,真是希望他们早些解决啊。之前太极殿外玄武门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作为的,倒是出来了什么仙人的来把那事解决了,哼~。”赵麒说道,语气里倒有些对太卜署不满的样子。
“那样啊,其实我对你遇到的事儿是很有兴趣的。”寒烟似乎对于这些奇怪的事情都会有兴趣一样,之前黄家的似乎是这样的,还有玄武门的那次也是这样的,如果仔细想想的话,寒烟似乎是在这些奇妙的事件里追寻着什么东西样的,当然也可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乐趣,“可以的话,能将夜出的许可给我吗?”
“你是想要假冒我?”赵麒老实的摇着头,“那可不行!一则这于法不符,二则这太危险了!”赵麒说的是事实,自从怪事发生以来,就连巡夜的那些士兵也总要十来个聚着才敢在夜里的长安街巷里行走,街边的小摊之类的早就已经不敢在日落后营业了,天晓得那时候会遇到什么样的客人,说不定就是那些怪物来光顾啊。
寒烟并不觉得失望,他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开始就不觉得你会借给我的,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是我的不对。”说着,他将杯中酒饮尽,放下杯,“文彰,所谓的法术,只是人所不知的东西啊。有人是这样告诉我的,”说着,寒烟似乎想到了告诉他这话的那人,稍微停了停,“总之,你遇到的事也可以说是一种‘法术’的结果。但是我却觉得,这后面似乎还有着什么更邪恶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我大概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相信李大人会守护这座长安的!”赵麒应道,言语里充满对李大人的信心,“不过,寒烟啊,你最近夜里还是小心些吧!”
“啊,是,是应该小心些。”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寒烟的意思大约和赵麒所想的没有一点的交叉啊。
离开了赵麒府邸后,寒烟去了西市,因为接着要去拜访另一位朋友,想喝到那位朋友烹出的茶,这次的话,自己也带些茶去好了。寒烟是这样想的。在街边,却围住了很多的人,还在发出叫好的声音。这是卖艺的艺人在表演,唐时,在可以被成为国际化的大都市长安城里,是有很多这样的人的,吞火者,踏刀者,耍猴人,这样或者是那样的艺人在长安表演着赚取糊口的钱,当然也有被召进宫里表演的人,然后就得到很多的赏钱,这样的事情在唐的时代倒也是有不少的,至少流传到后世的这样的传说是相当多的。
但是这次看到的,却还真是热闹啊,不只是普通的路人,就是商家,甚至是其他的卖艺人也围在那边高声的叫着好。
寒烟并没有兴趣去看的,但是却被另一些要去那边看个究竟的人挤着,于是,他也顺其自然的走到了那边去,反正也不是很着急的,那么便是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一般人都会这样想的,不过寒烟却是在感觉到拥挤的时候,忽然间有了对那卖艺者的兴趣,吸引人的力量,当自己并不明白那是什么的时候,不也是一种“法术”吗?
而那卖艺人表演的正是奇妙的戏法。
那是一个独眼的男人,一身蕃僧的装扮,裹着一身看上去很古怪的黑袍坐在地上。只见他面前摆着一个铜壶,他念念有辞的说着什么咒语,然后伸手摇晃着那个壶,本来空空如也的壶里居然就发出了水的声音来。那男人将壶倾倒,于是水就从壶里流了出来,将他面前干燥的地面全部弄湿了。
众人发出了惊奇的赞叹声来。而那男人却只是用他唯一的眼睛斜看着围观的人,露出了些须轻蔑的神情,似乎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金中生水,水里润木,水可长木。”那男人这样说着,手指轻轻的摁在已经湿润的地面上,似乎是在拔出什么东西一样,“水可长木,嘿嘿,嘿嘿。”他笑着,只见一颗小草已经从他的指间生长了出来,就像是藤蔓一样绕上了他的手腕,一片片的叶子舒展开来,然后开出了红色的花来。
“木生火,火,火,火。”那男人继续念着,那红色的花越发的显得耀眼了,红得就像是火一样的,忽然间,那朵花真的变正了火焰,就在那男人的手中燃烧着,看上去,就像是那那男人正摘下了一朵火焰之花在玩弄一样。
惊奇的声音更响了,有人在高声的叫着好。
火焰越燃越热,地面已经被烤干了,靠得近的人都感觉到了炙人的热气。
“最后火还是可以再生成土来。”男人说着将手摊开,火焰就像是水一样从他的手中流到了地上,一瞬间就熄灭了,黑色的土堆在火焰应该停留的地方,男人将手再伸到了土里,“然后再回到金。”说着,又一个铜壶被他从土里取了出来。
到这时,大家都已经叫着好将铜钱放到那男人身边的一只钵里了。
独眼的男人似乎并不在乎那些钱的样子,他双手一合,放在手中的那只铜壶就被压瘪了,他再仔细的搓搓手,似乎那壶只是一张纸而已,不觉间,壶就已经不见了,当他再将手摊开时,在他的手心里躺着一尾小鱼,一尾活着的小鱼,但是他的手中却没有一点的水!这戏法可真是太奇妙了。
“真是奇妙的法术,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独眼男人忽然间这样说道,发出了高傲的笑声来,然后将手里的鱼抛向了空中,“飞吧!小鱼,天空就是你的家了啊!哈哈哈哈!”他笑着说道,而那尾小鱼真的就在空中舞着鳍,飞起来了,然后越飞越高,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
等到大家的注意从那飞走的小鱼身上回到那独眼男人时,那男人却已经离开了。
寒烟跟在那男人的身后,走到了一支小巷里。那男人停下来,回头看着寒烟:“还想看我的戏法吗?那可得明天了啊,很好玩的戏法啊,不是吗?”他说着。
“真是不错的戏法啊。”寒烟点点头,由衷的说道,“但是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啊?我觉得您的法术似乎有些别的意义啊。”
独眼的男人笑了起来,他高傲的模样倒有霸王般的气度:“哈哈哈哈。真是有趣儿啊!在这里居然还有人说我的法术里有别的意思!哈哈哈哈,你倒是说说看,我的法术里有什么样的意义啊?”
寒烟稍微偏着头看着那男人,似乎想把他看个仔细。
“你看到了什么?”
“野心,似乎是野心。将五行玩弄在手中,将乾坤倒转的野心。”寒烟回答,“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玄海,不过你会相信这是我的真名吗?”独眼的男人笑着问寒烟。
寒烟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玄海先生。只要可以称呼你的话,真与假并没有区别的。”相信这是玄海的真名,但是也不相信这是玄海的真名,这就是寒烟话里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玄海问寒烟。
“哦,你的戏法真是太奇妙了,我忘记给你钱了。”这是个回答倒是寒烟的真心话,他真是很想亲自将钱交给这位戏法者的,或这话时候,寒烟已经将一些钱取出来,递向了玄海。
玄海接过了钱,掂了掂,对寒烟说道:“真是谢谢了啊,这就是缘分啊,哈哈哈哈,我们间看来真是有缘分的啊!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一定还会的,下次见面的话,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好了。”说着,玄海就大笑着穿过了墙壁离去了,这也是法术啊!
“看来我给的似乎少了点。”见到这穿墙之术后,寒烟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也离开这巷子,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来这里买茶的。
茶叶在水里翻滚的样子真是很漂亮。
揭开壶盖,汤色通透,本来缓缓弥漫的芳香立刻就浓郁起来。
“真是好茶啊。”寒烟的友人赞道,“谢谢你了,寒烟公子。”
“那里,有劳了。”说着,他从友人的手中接过了一杯茶,“很好的茶,很香。”
“你身上的气味很奇怪啊。”寒烟的友人却在这时轻轻按住了寒烟接茶的手,“这茶,先别喝好吗?”
“气味吗?”寒烟放下了茶杯。
“是腐烂的气息。”友人这样说着,手指在寒烟的手背上画了一个什么符纹,“不祥,还有邪恶。”然后,她默默的念着些咒文。忽然之间,从寒烟的手背上凸了起来,有黑色的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样,流到了茶桌上,然后顺着茶杯,居然和蛇样的绕着杯向上进到了茶里。
“可惜这杯茶了。”寒烟的友人笑了笑,这时那杯茶已经成了血红色,她再将剩下的茶叶取了一点握在了手中,然后放进了杯里,于是在那血色里腾起了妖异的气味。
“真可惜。”寒烟也这样说道,“茈月,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当然了。”可爱的友人笑着将另一杯茶递到了寒烟的手中。
寒烟品了一口茶,再放下杯:“真是好啊,真是可惜那一杯了。”
茈月也为自己满上了一杯茶,细细品着:“是好茶,但是可惜那一杯,也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放下杯,她看着寒烟说道,“这是很邪恶的力量。不过已经被削弱很多了啊,就好像是,就好像是饿得只剩一口气的,只剩一口气的老虎,对,这样说倒很好啊!”说着,茈月自己也笑了起来,而寒烟也笑了起来,真是很恰当的比喻啊。 “真好啊,茈月。将死之虎。”寒烟笑着说道,“谢谢你了。”
茈月应道:“不必这样说的,寒烟公子。最近整个长安城里似乎都在弥漫着这样的气味啊。我感觉很坏。”茈月低头看着那杯已经不可以再饮下的茶,“有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会是很恐怖的事情。寒烟,你也要小心啊!”
寒烟的神情认真了起来:“是恐怖的事情啊,现在夜里会有死人在城里出现的事,茈月,你知道了吗?玄奘大师圆寂以来,这长安越发妖异了啊。这就是天朝的国都,不觉得失望吗?”
“不会的,天朝的气度怎么会因为这点瑕疵就堕落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不是我一直向往的天朝了啊!”茈月说道,“但是,这样的事,有点担心。寒烟公子,你还记得周小姐吗?”
“是周小姐吗?记得啊,周小姐,没有可以帮到她啊。”寒烟说道,“人心真是很难看透的啊。”最后一句很小声,茈月应该是没有听到的才对。
“这法术的感觉,和周小姐很像啊。”茈月轻声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寒烟和茈月现在想着的,应该是一样的了。
“我们没有理由只是看着的。”茈月下定了决心似的,端起了那杯血色的茶,嘴唇动了动,突然那杯里冲出了什么血色的东西,从杯里冲出但又落到了茶桌上,发出腐臭的味道消失了,茈月将茶倒在了那东西消失的地方,腐臭的味道立刻消失,一股浓郁芬芳的茶香扩散开来。
“只是可惜了一杯茶啊。”寒烟笑着,茈月下定决心的时候,他也下定了决心。
关于那位周小姐,她似乎是使用了邪恶的法术诅咒了与她定下亲事的黄家大少爷黄杰翔的妹妹,这关系是有点复杂的,那时候,黄家真是很不幸的,丧事接连发生,到最后连黄杰翔也死去了。至于周小姐,也许是生无所恋,也或者是无法背负罪恶的感觉,当然也可能是那邪恶法术的原因,总之,周小姐也在之后去世了。
到周小姐为止,知道黄家的妖怪这事件真相的人,应该也就只剩下了茈月小姐与寒烟公子了。仔细的说起来,他们其实并不可以算是当事人的,毕竟一开始就只是寒烟出于好奇之类的原因才去见的黄杰翔,而且,所有的决定都只是黄杰翔自己做出的。充其量的,是站得很近的旁观者吧?对于茈月与寒烟来说,这才是他们的位置才对。
但是,对于周小姐的死,无论寒烟还是茈月,在想到的时候大概都会心中一沉的。那个时候,寒烟没有想到那邪恶的法术会有那样的力量,所以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告诉茈月他知道的他猜想的一些“事实”,而在茈月的立场,作为看到周小姐最后时刻的人,她对于自己在那时候的无能为力也应该是有相当的遗憾的。
不过要是细究起来的话,却会发现在那时候,无论是会使用奇妙法术的茈月小姐还是善于度算人心的寒烟公子,他们都忽略了一点东西,直到周小姐去世后他们才从黄家将视线回到了事情的本质上来。到底,那邪恶的法术,周小姐是从什么地方学到的啊?意识到这一点的寒烟与茈月想要再见到周小姐,但是却已经不可能了。
“什么也没有了。”在那一天,两人在周小姐的墓前良久,茈月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寒烟抬头望着空寂的天空,没有说话,但是茈月却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理解到寒烟的心情,有些不甘的懊恼,还有些悲哀的遗憾。
“真是没有了,不只是灵魂,就连记忆也消失了。”茈月继续说道,“如果我早一点想到的话,大概就可以……”
“也许连你也会有危险的,茈月,如果真的是别人将这邪恶的法术教给周小姐的话,你也会有危险的。”寒烟安慰道,“这本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好才对,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寒烟说着,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
茈月弯下腰,将祭祀的酒满上一盏,然后轻轻的倒在地上似乎在默默的祝福周小姐的灵魂一样,虽然周小姐已经连灵魂也失去了。“这次,很抱歉啊,我帮不到你。但是,如果我遇到那人的话,我不会再让他伤害到更多的人了!”茈月这样轻轻的对周小姐的坟茔说道。
“茈月……”寒烟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他也像茈月那样将一盏酒洒在了坟前。寒烟知道,没有必要说出来了,如果那人出现的话,自己一定会同茈月一块儿去对付那个邪恶的家伙的。
长安什么的,皇帝什么的,都没有必要保护。但是朋友,是一定要保护的,就好像是茈月,君师傅,怜萍,赵麒那样的朋友是一定要保护的。再也不会让要保护的人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阿虎赶着的马车摇晃着,寒烟的记忆回到了现在。当黄昏时,茈月便吩咐昆仑奴阿虎备好了小车,她似乎是想亲眼见见那已经让京里的气息腐臭了不少的怪物。
因为茈月的父亲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到蜀地去买些货物,所以现在打理波斯馆就是茈月的事了,不过茈月依然将店里管得很好的,这应该不是依靠法术就可以做到的吧?对于这一点,在寒烟看来是没有思考的必要的。
他现在正与茈月在小车里温着酒,这是茈月的主意。寒烟当然也是很赞同的,对着一群怪物饮酒,那应该是很有趣的光景才对,而且,寒烟相信茈月的决定一定有什么其他的理由,所以他当然是赞成的了。
这次的怪物是出现在现世的,所以并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在阴世的道路上前进,只要在坊里的街道多转几圈就好了,应该会遇到那些怪物的,如果没有遇到的话,那下次就换个地方试试好了。只在坊间的话,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事情啊,可比在顺着阴世的道路进到宫廷去要简单得多了。不过,这应该是阿虎的想法才对,对在车里温酒对饮的茈月与寒烟来说,区别倒还真是不大。
虽已是夏了,但是渐夜的空气却带上了寒意。似乎很邪恶的雾在夜中的长安蔓延着。
“这酒并不是什么好酒,真是抱歉了寒烟公子。但是,我爹并不是很擅长品酒的人,而我也并不经常饮酒的。”茈月这样对寒烟说道,寒烟倒是经常醉在酒中的,所以对酒是很有心得的啊。
“不,很好啊。这样的酒饮下,不觉有几分豪迈气了吗?我们要去面对的东西,倒是需要我们多些这样的气度才好啊!”寒烟笑着说道,然后他向车外看,“已经起雾了,而且很安静啊。如果文彰的记忆没有差错的话,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那些东西了。”
“文彰就是赵麒赵大人吧?”茈月问道。
“是他,我与他可算是竹马之交了啊。他比我稳重,也认真功课,所以很年轻就已经在太史局任职了。他是第一个遇到那些东西的人,也是现在唯一安然的人啊!”寒烟说着,“他家倒是有些好茶叶啊!因为他不喜欢饮酒。下次一块儿去他家吧。”寒烟这样说,应该算是邀请了。
“好啊,我很愿意去见见那位赵大人的。”茈月点头应允道。
也许应该先去见见赵麒再去寻找那些怪物的,这是普通的想法。不过,茈月的性子应该是比较急的那一类才对,和不慌不忙的寒烟在一块儿倒还真是很合适的。
这时,阿虎大声的说了些什么,茈月应了一声,然后对寒烟说道:“看来运气还是不错的啊,阿虎说,他看到那东西似乎过来了。”撩开帘子,两人向外望去,那些东西真的过来了,带着它们腐烂的气息过来了。
“有法术的感觉。”茈月说道,“寒烟公子,你的呼吸是不是有些紧迫了?”
“有一些,但是还可以呼吸。”寒烟回答道,放下了酒杯,神情却依然那样轻松。
法术真是很奇妙啊,姑且不论这是否是邪恶的,法术本身就已经很奇妙了。茈月将酒斟满一杯,嘴唇很快的动起来,不过寒烟并没有听到茈月说的是些什么,就算听到了,应该也不会懂得的吧?这就是法术了,茈月的法术。
雾渐渐的聚拢了,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将水沸时升腾起水汽的过程倒了过来,那一杯酒成了那雾气聚拢的尽头。
而在雾渐散时,那些怪物的动作变得迟缓了起来。
“呼吸舒畅了啊。”寒烟说道,觉得身体也轻松了起来。
但是那些怪物虽然已经变得很缓慢了,可却依然还是在移动着,并没有完全的停下来。只是却显得有些惘然的模样,失去了灵魂的肉体,显得惘然得有些可怜了。没有人可以再控制这它们了,但是它们已经回不去安息的世界了。
“要将它们火葬了吗?”茈月看着寒烟问道,虽然知道它们已经不是人了,但是,却还是觉得将它们埋葬在火里,心里并不是很舒服的,毕竟,现在它们看上去,还是在动着,并不像已经死去了很久的人。当然,闻上去,就知道它们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了。
“啊,火葬吗?对它们来说是解脱才对。”寒烟点点头,他知道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是啊,寒烟公子说的是啊。应该那样做才对的。”茈月将杯中酒倾在了地上,然后将一点温酒小炉里的火引到了纸折上。就是这一点的火,如果使用法术的话,将那些怪物送归虚无应该是很奇妙的景象才对。
但是,寒烟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象。就在茈月想做些什么的时候,阿虎发出了吃惊的声音来。茈月与寒烟连忙向车外望去,只见那些怪物居然被黑色的火焰包围了起来,不,那应该不是黑色的才对,而是很深的血红色的火焰才对!这火焰散发出压抑的邪气,将那些怪物的身体一点点的吞噬。
“不是我。”茈月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说出这句话来。
寒烟却已经下车去,完全没有畏惧的走近那些被黑炎包围的怪物,茈月在他身后也下了车跟在寒烟的身边。阿虎握着缰绳,谨慎的望着四周。
“一定会很痛苦的。”寒烟轻声说道。
这应该是使用这邪恶法术的人做的才对。“真可怜。”茈月也这样说着,这不是将这些已经死去之人的肉体净化的火焰,而是将它们彻底吞噬的邪焰,“我一开始就应该先将……”
“没有那样的事情。”寒烟看着这些燃烧着的怪物,它们扭曲的面容,就算已经失去了灵魂也依然那样的痛苦和悲伤。现在它们早已不再向寒烟茈月他们走去了,它们没有目的似的在这街头徘徊,然后被烧坏掉,垮掉,挣扎一样的在地上蠕动着。
茈月默默祝祷些什么,明亮的荧荧点点聚集起来,将那些邪焰吞噬的肉体温和的包围起来,然后凝出柔和的光,终于燃起了耀眼的火。这便是要其解脱的火焰啊,
“如果是在白天的话,就好了,但是这不是现世的火焰,我本来只是想让现世的火焰来结束这一切的。可是,可是,现在需要用法术的火焰才可以让这一切结束了。”茈月小声的说着,将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寒烟的手心,寒烟握住了这只温柔的小手。
“我们会找到那个人,阻止他的,如果他有任何邪恶的目的的话!”寒烟握紧了茈月的手,认真的说道,望着眼前的火焰将这些亡者的灵魂随着风向天空送去了。
终于,这些怪物在温柔的火焰里化成了点点的萤火,飘散在了风中,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这个世间一般,随着风飞散了。
飘着,飘着,远离这个世界,远离了茈月与寒烟。
如果从天空向下望去,这应该是很美丽的景象才对啊。独眼的男人正在一所寺院的高塔顶上俯瞰这长安的夜,望着远方飞散的萤火,露出很有兴趣的模样来,然后端起了身边的酒杯,满上一杯,微笑着细细品着,有一点萤火飘到了他的身边,他伸手握住了这一点温柔的光,笑得更开心了。
将酒倒进嘴里,喝下,爽快的吐出酒气,而手中的光已经渐渐黯淡下去了。
“长安啊,长安!你是个好地方啊!慢慢的挣扎也好啊,这样,将你翻过来的时候,我才会更开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说着,发出了不羁的大笑,塔下的寺院出现了火把的光,那些僧人应该也同到了这穿透了夜空的骄傲笑声才对。
而那男人却不慌不忙再饮下一杯酒,然后随手将空了的酒壶连同杯子扔向了塔下,接着自己也站起身来,纵身跃下了高塔。
清脆的声音,是酒壶和杯子破碎的声响,而赶到塔下的僧人们,除了这些碎片,却再没有见到其他的东西了。
次日,寒烟与茈月到了赵麒的府上。
赵麒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身体应该也要恢复了。见到寒烟身边的茈月小姐时,他笑了起来,然后对寒烟说道:“寒烟啊,这位小姐真是很美丽啊。”然后向茈月点点头,“在下赵麒,有幸见到小姐。”
“赵大人有礼。”茈月答礼道。
“文彰,这次我们其实想再详细的知道一些,那一夜你遇到的事情的,请再说说吧,连最小的细节也不要放过。”寒烟说道,而茈月则在他的身边点了点头附和着。
赵麒看着寒烟,认真的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我觉得还是将李大人或者是太卜署的那些家伙找来的好些吧?”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赵麒却示意下人将茶点送来,然后叹息了一声,“我不希望你调查,因为,这事应该是有朝廷去处理的才对啊!会很危险的。”
“请说吧。拜托了,我很想听听,请不要遗漏细节。”茈月说道,露出了急切的神色。
赵麒对茈月说道:“我知道了,小姐。就算你们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那么听听我的事,但总会有点帮助的啊。”赵麒还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两人,早已经做了所谓“危险”的事情了啊。
大概过了一整个时辰,赵麒终于将自己的经历再一次讲完,端起了茶杯,发出松了一口气似的声音。
茈月沉吟不语,而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自己的好友讲这事的寒烟却并望着茈月。
“我们大概一时的阻止了那人,但是,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啊!”良久茈月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将目光移到了正饮茶的赵麒身上,“赵大人会安然无恙,还有那人要做的事情,一定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但是现在却还不知道更多的事情,我们找不到是什么人施用了那邪恶的法术,所以那人的想法更是无从知晓了。”寒烟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们甚至还不知道那些已失去灵魂的肉体还会不会再出现。”
“大约是不会了,我想当那人将那些逝者毁掉的时候,我觉得,他的应该不会再做一次这样的事情才对。”茈月说道,听到这话,寒烟也点了点头。
“是啊,如果是真正危险的人,那么,这样的法术,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相对的,我想也许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啊。”寒烟说着,而这时,赵麒很惊异的放下杯望着两人。
“只好等了,等那人再做出什么事才……”茈月沮丧的说。
赵麒这时用力的拍着桌,大声的说道:“这件事情,一定要告诉郎中大人才是啊!不可以,我还是直接到太史局吧。”说着,他就站起身来。
“坐下,文彰。没有意义的。”寒烟轻轻的说道,“总是这样被动,的确不好受,但是我想,如果那人再想做什么的话,那个时候,才是寻找他的时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也已经有些准备了。文彰,现在去告诉李大人的话,并没有意义,等到发生的时候,再去吧。而且,我想,李大人也一定在注视这座长安城,注视着它,然后也一定会在合适的时机做出他应该做的事情。”寒烟说着注视着自己好友的双眼,“文彰,难道你不相信你的上官,那位李大人的吗?”
对于寒烟这话有多少是真心的,赵麒的确不好下结论,毕竟他大概也可以想到寒烟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去调查的心情,可是寒烟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作为太史局一员的自己,也没有理由不信任自己的上官秘阁郎中的李大人啊!
“你的话,也有道理的。”赵麒投降似的耷拉着肩,又坐下,叹了一口气,“我说不过你,寒烟啊,你啊。”但是他再抬起了头看着寒烟,“但是我可不希望,那个家伙下一个目标是把你们杀死。总之,你们务必小心,而且,而且……”下了很大决心,似乎鼓起了全部勇气的样子,大声的说道,“我不可以保证,我也许随时会将我知道的,你们告诉我的事情上禀李大人的!”
“那样也由得你,文彰,你做的一切会有意义的,我也相信你。”寒烟说道,举起了酒杯,“到时,我请你去喝一杯吧。”
“哼。”赵麒苦笑一下,完全败给自己的好朋友了。
而见到这一幕的茈月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离开了赵府后,茈月邀寒烟到自己店里品茶,仔细想想,大概也只有在茈月那里,爱好美酒的寒烟才会沉醉于茶的幽香吧。
“关于赵大人的话,要仔细想想。”茈月说道。
寒烟大概比较擅长思考问题,但是这毕竟是和法术相关的,并不只是单纯的现世的智慧就可以找到答案的。在茈月与寒烟两人的智慧,两人的力量下,一切应该终究会被看透的,对于这一点,送出了好友的赵大人似乎已经隐约的感觉到了。
在时间上,应该是与茈月寒烟进入赵府的同时,而地点上,却是在一处寒烟时时忘返的所在,在浣芳苑里。也许是巧合,总之是如茈月所担心的,那人所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发生,而且会更可怕。
会是怎样的场面?
清丽的一曲琵琶终了,乐伎英蝶嫣然笑着,赏曲的人笑着将酒递给她,他握住了英蝶的手轻佻的笑着。
“好琵琶啊,如果只为我一人而奏就更好了!但是,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哈哈哈哈。”放开手,这男人笑了起来,他着的一身是并不高贵的衣服而只是一身黑色稍旧的胡僧衣服,想来他来这浣芳苑听上几曲儿,可得攒些日子的钱啊,“我这穷家伙啊,听上一曲儿就满足了啊!哈哈哈哈。”他大声的笑了起来,英蝶可很少见到这样的客人,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
“剩下的,对我没有意义了。”那男人说着,随手将印刻着异国纹样的金币放在了桌上,然后就起身离去了,走时依然带着高傲的笑声。
“好奇怪的客人啊。” 英蝶轻声的说道,将那些钱币收了起来。
走出浣芳苑时,那人回头看着这里的大门,那笑声里却带上了些须的轻蔑,下次再来的时候,这里会是什么样子啊?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了,笑着,他仅有的眼里洋溢出了快乐的颜色。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了,终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开始了,开始了,如果以为那些区区的死者就是一切了的话,那真是太愚蠢了,真正的恐怖从现在才刚刚开始啊。独眼男人听着那悦耳的声音,笑着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在浣芳苑里,英蝶的身体居然在瞬间腐烂了,就像是死去了很久的人一样,她张开了口,就像是要话喊什么,但是却已经没有办法喊出声了,她的肉体已经坏掉了,发出恶心的气味,甚至还有蛆虫在她的身体上爬出,她还活着,但已经与死去许久的人没有区别了!
那惨叫声是另一个婢女发出的,但是更多人见到这一幕却已经连喊叫也做不到了,只是强烈的呕吐着,恐惧将所有人的心智都吞噬掉了!而英蝶自己,倒在了地上,呼吸着自己身体上腐臭的味道,即使是这样,却依然没有死去,这实在是可怕的景象。
正如那独眼的男人所说,这才是开始啊。
而这一切,茈月与寒烟却并不知晓。直到茈月的婢女忽然出现在茶室里,带着有些恐惧的神色对茈月说了些什么。
“你看上去有些紧张啊。”寒烟注视着茈月说道,然后微笑着对那婢女点点头。
茈月叹息了一声,应道:“是那样啊,我想也是的。那人,真的做了些什么。就在刚才,听说浣芳苑的乐伎似乎是被诅咒了一样的,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而且,似乎那些在夜晚遇见过死者的人,也都出现了一样奇怪的事情。不知道赵大人是不是也……”茈月说着,放下了茶杯,“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但是有些不舒服!那人一定是为了什么目的所以才这样做的,但是我们却一无所知,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茈月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懊恼的神色,在她开朗的脸上,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的。
寒烟站起身来:“去文彰那边,现在顾不了许多了,如果他还没有出事的话,也许还可以救到他,然后去浣芳苑……我不记得那里有谁曾经见过那些怪物!这个大概是那人故意留下的蛛丝马迹也不一定,他知道我们在寻找他,所以他留下破绽让我们去找他!有意思的家伙!”寒烟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完全的振奋了起来。
“知道了,但是为什么不是先到浣芳苑去……”茈月还有些疑问。
“请相信我吧,茈月。不会有错的。”寒烟并没有回答茈月的,但是这一句,却已经足够让茈月安心了,寒烟那认真的模样啊。
再赶到赵府时,大约已经快黄昏了。
赵麒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他倒是对寒烟与茈月的再次来访表现了很大的好奇。
“总之,您没事就太好了!”茈月这样对赵麒说,“真是太好了!”
寒烟坐下来:“文彰,看来除了你之外的人,那些见过在夜里游荡的死人的其他人都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他们似乎被诅咒了一样的。当然,我并没有眼见,仔细的想想吧,不是很奇妙吗?”
“寒烟,我想,你不会是想说,我会和那个,你们说的邪恶的人有什么勾结吧?”赵其说着,很认真的样子。
“并不是那样的,只是,您发作的时间会比那些人都要晚。想来,一定真的是那位,那位大人的力量吧?”茈月说着,将手放在了赵麒的额头,“还来得及。”
“是李大人,秘阁郎中李大人啊!”赵麒纠正着茈月的话,仔细的想来,茈月也不是唐人,记不住和自己完全都没有关系的人的名字也是相当正常的,倒是赵麒似乎对自己的上官有些崇拜过度的样子啊。
寒烟笑着对赵麒说道:“你现在就让茈月帮忙看看吧,如果可以从你身上找出些新的蛛丝马迹,那就好了。”
“哦。”赵麒应着,不说话了。
“是虫。”茈月忽然说道,回头看着寒烟,“我知道了,是虫!”
“虫?”
赵麒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情:“我的身子里有虫?怎么会啊,我并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啊?”
茈月并没有回答赵麒的话,而是在他的额头上有手指画了一个神秘的符纹,然后轻轻的念着咒语一样的东西。
皮肤裂开了,赵麒额头的皮肤裂开了,有黑色的东西从裂开的地方流出来,散发出腐烂的气味。这个时候,赵麒已经完全不敢说话了,他的身体在发抖,有一种强烈的恐惧从他心里涌出来。
“忍耐一下吧,会很疼的,但是至少可以救您啊!”茈月说着,然后对寒烟说道,“寒烟公子,请你去吩咐赵大人的下人准备一些生肉好吗?”
寒烟点点头,然后就唤来赵麒的下人。下人显然被吓到了,但是终究还是知道寒烟是自家主人的朋友,所以也还是按捺住对主人现在那样子的震惊,照着寒烟的吩咐去将一大盆的生肉抬到了厅里来。
“很快就好了,再忍耐一下吧。”茈月安抚着赵麒,而后者现在大概已经要昏过去了吧,他的额头那些黑色的东西依然还是在向外流着,那气味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赵家的下人们都怀着恐惧的心情在厅外张望着。
那些黑色的东西应该是活的,它或者说是它们就这样自己进到了装了生肉的盆子里去了,也就在这一刻,茈月将茶倒在了那盆子里,肉和那些黑色的东西便都融化掉了,整了盆子里全是黑色的水。
“就是这个了,法术的原形。一开始我没有想到的,如果不是已经有人出事了的话,那赵大人应该也已经被这个给……”茈月有些懊恼的说着。
“与你没有关系的,但是我却在想那人为什么要伤害到别人,然后却留下了文彰,如果真是李大人的法术的这样的解释的话,并不能解释,不,不可以的。”寒烟说道,“现在去浣芳苑吧,文彰应该已经不会有事了才对。”
“是啊,赵大人身体里的虫都已经被清除了,这东西,”说着,茈月看着那盆黑色的水说道,“用火煮到沸腾,一直到煮干没有一点水就好了。”这话是说给赵家的下人听的,而这个时候赵麒还没有完全的恢复过来,依然失去意识一样的斜躺在座椅上。
“对于这样的术,茈月,你有线索吗?”寒烟等到茈月对那些下人吩咐完之后问道。
茈月露出了很不舒服似的神色说道:“这应该是蛊一类的怨念,不是蛊毒之术,但是的确有虫的怨聚集在了赵大人的身体里,”说到这儿,茈月回头看着发出沉重的呼吸缓缓恢复意识的赵麒,“如果聚集到了一定的程度,到了赵大人身体无法承受的程度,或者是,忽然这些虫的怨烦躁起来的话,就会吃掉赵大人的,活的力气,就是说会……”
“生气,是生气吗?”寒烟说着,他已经理解了茈月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对了!就是那个了。”茈月拍一下手应道,“所以,要对付这样的术,方法有两种,一种的将怨压抑住,然后就不会有太大的伤害了,还有一种,就是像我做的那样,把虫引出来。”
“那么去浣芳苑吧,去那边看看。”寒烟点点头,“如果也是这法术的话,会不会因为虫的多少而在症状上有区别?”
“应该是了,赵大人身体里的虫就不是很多的。”
“我可不记得浣芳苑有人遇见过那些死者的。”
在一间简单普通的厢房里,独眼男人的身体忽然一颤:“消灭了啊,被消灭了啊,也算是很快了。哈哈哈哈,干得真是好啊,真是好啊!法术是因人心的罅隙而存在的啊,小丫头,就让我来看看你的心是否没有罅隙吧!”他大声笑着,紧闭着的左眼流出了红色的血来。
独眼男人从自己的袍子里摸出了一支短萧,放在唇边快活的吹起了一曲轻快的调子,满是异国的风韵。
但在这一曲里,却依然有着隐约的危险气息。
英蝶确实是没有办法救到了。
“她并没有死去,但是却已经不是活着的人了。”茈月是这样说的,而那已经完全腐烂的身体真是无法让人觉得是没有死去的人,没有什么人靠到这边来,就连仵工也露出了厌恶的神情,的确,一个确实死去的人,要比不生不死的腐烂的肉体要好接受些,不过茈月却依然可以面对这样的情景,她的意志力也算是相当坚强的了。
“寒烟公子,茈月小姐,真是太麻烦你们二位了。”名叫怜萍的女子与寒烟相熟,而与茈月也是见过面的,这时,她勉强忍住了心里的恐惧走到了寒烟的身边道谢,“虽然可怜,但是我们也无能为力的。”
“是啊,”不知何时,本来认真看着英蝶的身体的茈月站在了寒烟的身后,“虽然可怜,但是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就不好了,虫一旦将这身体彻底吞噬的话,就不会在被这个肉体的骸所限制了,必须要……”说到这儿,茈月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其实她本来是没有死的,她还没有死才对,她还有呼吸的。”
“茈月,这是一种解脱才对,已经救不了她了。”寒烟安慰着,他已经知道为什么茈月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茈月摇了摇头,像是要哭出来了:“可是这样做不是杀人吗?必须要将,将,将……”她咬着嘴唇,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务必要在她断气前,将,将她烧化成灰烬啊!”
这个答案其实也并不是出人意料的,在别人的眼里,英蝶已经死去了,他们并不像茈月那样,清楚的知道英蝶还没有死去的事实。浣芳苑的主事和那边官府的人交涉着,大家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还没有死去的人腐烂的身体,寒烟与茈月趁大家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离去了。
不应该说是没有人注意到才对。当两人走出门外时,怜萍却追了出来,她拉出了茈月的衣袂。
“和你没有关系的,这对英蝶只是解脱,是那个害到她的人不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才好,怜萍只有这样对茈月说道。
“真可惜,英蝶的事我帮不上忙。”茈月的眼圈依然红红的。
“寒烟公子,可以的话,能请你留下来帮忙吗?就让我送茈月小姐回去就好了。”怜萍却忽然这样对寒烟说道,“官府的人似乎是要将英蝶送到府衙里去,请你帮忙劝劝吧。得快将英蝶送到寺里去啊。”在唐的时代,行火葬的,只有寺院了,在寺院之外的地方行火葬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情。
寒烟点了点头:“我会帮忙的,茈月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也想要帮忙……”茈月说着,但是寒烟却摇着头反对。
“真是抱歉,茈月,今天不可以。你要好好的休息,要知道我们还需要找到那个可恶的家伙啊!不要沮丧了,我会带上好茶到你那里去的。”寒烟这样说着,然后转向了怜萍,“拜托你了,”说着,他稍微靠近怜萍了一些,“我觉得这样子,算是比较好了。”这意思,就是自己并擅长安慰别人,而希望怜萍可以安慰一下心情不好的茈月,毕竟女子间的交流会比自己这样的男子要容易得多。
怜萍点点头,她理解寒烟的意思的。
而在这个时候,就连茈月自己也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小小的罅隙了。
“只是这样而已吗?”小鸟轻停在了独眼男人的肩上,似乎在对他耳语一般,那男人很认真听着的样子,然后笑着说道,“本来还以为可以再好好玩玩的,但是也只是这样的吗?”他的话音刚落,那只小鸟就变成了黑色的云雾一样在他的肩头散开了。
“这里很适合啊,很适合我啊!哈哈哈哈,已经到这样的程度了吗?”黑色的烟散开,独眼的男子冷笑着站起了身,手轻轻抚过那些黑色,“很好啊,很好啊。”
“玄海上君,看来真的已经种下了,在这个长安城里。”这间小小的厢房里,有另一个的声音恭敬的对独眼男人说道,一个戴着狮子面具的人也在这房间里。
“啊,很不错啊,哈哈哈哈,看啊,这里……”指着窗外,玄海狂傲的说道,“变成人间地狱的样子一定会相当美丽的啊!哈哈哈哈!”他回过头看着狮子面具下的那个人,“你也想看的吧?虽然你也是唐人,但是你却在梦里都想着要毁灭这个国家,完全的毁灭。哈哈哈哈,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了,我最喜欢的就是你邪恶的味道了啊!”
“是啊,长安现在已经是大瓮了,渴食血肉的心会在这里面上演好戏的。”狮子面具后的声音说道,“上君的法术真是很厉害啊!”
“气已经败坏了,我只不过是再推了一下子而已,唐的气运本来就已经到了尽头了,而这种破灭的景象却正是我喜欢的东西。不管看了多少次都还是觉得那样的好看啊!哈哈哈哈!”玄海笑着说,“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戴着狮子面具的人似乎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将死亡作为种子,在人的心里种下虫,让虫在人的心里纠缠撕咬,养出腐败的源头,扩散在整个长安里,将长安的气与天地断绝,让这样的源头蔓延到每个人的心里,就在这长安里,每个人都只不过是我放进大瓮里的小虫而已,就算是被叫做皇帝的那个男人也一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玄海大笑着,“喝酒去吧,喝酒去,看这出好戏怎么可以不喝一杯啊!”
狮子面具后的人应和着玄海,跟随着玄海离开了房,而就在他们离开房间将门合上的刹那,房间里忽然蔓延开了无数的黑色的雾,就好像要吞噬一切的那样黑得可怕的蠕动着。
将长安翻过来的日子就要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