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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1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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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2-9-17 01:11 编辑
第五章 最后的魔法师们
1
「吾乃东方拉斐尔!风啊,以治愈之加护守护吾吧!」
达留斯大喊一声,把手一挥。
天使召唤术(Almadel)。
以四个方位和四大天使对应四大元素,改写现实,是〈协会〉中最基础的魔法。
风,是位于东方的拉斐尔。
水,是位于西方的加百列。
土,是位于北方的乌列。
火,是位于南方的米迦勒。
达留斯通过这些组合,引导着咒力。
也可以说是全力以赴。
只论咒力的话,冯是吸收了两个第三团,此外还想贪图龙的咒力。不论是现存的任何魔法师,都难于他相抗衡。
但是。
同时,那也意味着,冯想不想给予致命一击。
「吾乃西方加百列!以死之加护击穿外敌!」
凝缩的水之子弹。
「…………」
那子弹,轻而易举被魔枪所斩断。
原本作为魔法的完成度就不怎么高。勉强算是达到了一流的水平,但也不能跟〈螺旋之蛇〉的座,或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们相比。
相对的,
「……连杀我的价值都没啊」
说出那话的壮汉的身姿,是何等的惨不忍睹。
一只手已经被打废,右脚的大腿也被挖掉一块。狮子般的金发被自己的血所弄脏,可以说是标志性的蓝色西装也是四处破损。
「你觉得有吗?」
冯笑眯眯地,做出回答。
「这样太无聊了。不过是在结束时间之前的,消遣罢了」
米斯特汀之枪晃荡晃荡地旋转着。
咒力密度过于浓密的这里,简直就是个水族馆。穿着白西装的冯,也像是一条拥有人形的热带鱼。微微吐露的呼气,如同浮起的水泡一样。
「吾乃南方之米歇尔!火焰啊,化作束缚吾敌之鞭!」
火焰飞舞。
化作几支鞭子的天使召唤术的烈火,被冯无趣地斩断了。
同时,如礼尚往来一样,槲寄生之箭被放出,这次是击穿了达留斯的大腿,壮汉跪了下来。
「……你真的是,那个穗波·高濑·安布勒的父亲吗?」
冯,皱起眉。
「魔法水平太差了。就算咒力有差距,但如果是她,还是能稍微对抗一下的哦?」
「……哈」
达留斯,笑了。
保持跪下染满鲜血的膝盖的姿势,低声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
对着发问的冯,达留斯抬起笑扭曲了的脸。
「傲慢的妖精眼也看不懂吗?」
他抬起身子。
被击穿的大腿毫无力气,他一只手向上抓起那个伤口。如老虎钳一样勒紧,达留斯强行站了起来。
「束缚了天仙什么的,跟那毫无关系」
他笑着。
但是,他是在笑谁呢。
「“原本,我就没有魔法师的才能”」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远不能及女儿穗波,或人称〈魔女中的魔女〉的母亲(黑泽尔)。那种事情我小时候,就听母亲说到我烦。——啊啊,你没有被赋予星星,诸如此类的」
他坦言道。
坦言自己的缺点。
坦言作为〈协会〉之长过于致命性的,缺点。
「因为继承了安布勒的血脉,所以咒力还是有的,关于第三团的魔法多少还有些适应性。就这种意义而言,也许可以说是走形的才能吧。哈哈,干脆就再缺失点才能,也许就回归到不知魔法师的俗世了。如果有关于第三团的才能,就算是为了留下血脉,也只得当个魔法师了」
他在自嘲。
和影崎签下契约,用安布勒的魔法进行束缚,也是为了稳定他在〈协会〉的地位吧。又或者是因为放弃了作为魔法师的才能,作为不拘泥于俗世权威的魔法师,而诞生出了特异的生存方式,把他推上了副会长的高位吧。
一瞬间,冯止住了话语。
立刻,
「不觉得空虚吗?」
他再次,发问。
「那样子,你只是个连接血脉的部件吧。一般人,不是会避开那种生存方式的吗」
「…………」
达留斯也陷入了沉默。
一直沉默着,酝酿自己的咒力。就跟说过的毫无才能一样,酝酿的咒力非常粗糙。尽管如此,安布勒的血脉还是提供给了壮汉,充足的力量。
那个身姿在述说,他毫无退意。
不论双方的差距,有多大。
「————」
就在此时。
如同追寻看不见的水泡一样,冯抬起了视线。
「啊啊,来了啊」
龙的背皮,笼罩着如天盖般的雾气。
那个雾气,裂开了。
如玻璃破裂一样,窜起蜘蛛巢状的“裂痕”。分隔四处的结界,在入侵者的面前飘渺地破碎了——像是要覆盖自己的脸一样,穿着西装的少年从那里坠落下来。
「————!」
红色的眼睛,放出光芒。
咒力如柔软的靠枕一样,接住了少年的身体。
比起魔法,这是更像黑羽的骚灵现象或显现现象的现象。某种意义上也很接近第三团的力量,限定在这个地方被妖精眼所引发出现了一样。
「……冯、先生」
少年,从龙的背皮上站起身来。
用自己的双脚,踏在最终决战的舞台上。
然后,
「树君」
如同迎接所爱之人一样,冯·库鲁达恍惚地喊道少年的名字。
妖精眼,和妖精眼。
一边,是被托付了〈螺旋之蛇〉一切的年轻人。
一边,是继承〈阿斯托拉尔〉意志的少年。
相似又相反的两人,终于迎来了冲突的瞬间。
*
「…………冯、先生」
树再一次,叫出名字。
迈出的一步,非常沉重。
抵达了决战之地,感觉像是被愈加浓密的咒力,翻搅着内脏一样。右眼的疼痛也越来越严重,从眼球沿着神经传输,侵蚀着少年的大脑。
「————!」
不要在意。
慢慢走。
树一直捂住右眼,走向冯。
忽然,他的身体被来自外部的力量,发动了一个急刹车。
健壮的胳膊,抓住了少年的肩膀。
「……让开」
壮汉牙齿吱吱作响,说道。
「达留斯先生」
「管你和那个有什么关系,就算如此,我也不能退步」
〈协会〉副代表,沉重地说道。壮汉又被槲寄生之箭所贯穿,应该是在经受着外表难以想象的魔法折磨。
尽管如此,
「我,是魔法师的秩序」
王说道。
受伤的王,而其自豪没有一丝动摇,气压少年。
「——我来回答“你刚才的提问”。替换儿」
达留斯唧哩一声,咬紧臼齿,告诉冯。
像是要插进少年和年轻人之间一样,向前迈进着全是伤的脚。
洒落大量鲜血,染红了蓝色西装。不仅是衣服,连皮鞋也染上了不祥的颜色,达留斯走近年轻人。
如同殉教者一样,壮汉开口道。
「“我,没有被赋予安布勒之名”」
达留斯说道。
达留斯·利维说道。
「我的母亲认为我没有那样的资格。我毫无才能这一点,在各种意义上否定了我。既无法作为魔法师而有所大成,也不能不当魔法师。我只能是老世代和新世代的连接点,没有其他的意义」
独白,回响于浑浊的世界。
〈协会〉副代表的壮汉,只是细说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
「……所以,怎么了」
进而说道。
「是啊,环境不怎么好」
他满脸是血,断言道。
「但是,不论是哪的谁,都没有被赋予生存的意义吧。刚好,魔法师比较容易被锁链所圈套,为自己的锁链高兴,悲伤,轻视都是自己的事吧。那种事,为什么会变成认为自己人生空虚的理由」
壮汉,再迈进一步。
如同证明魔法的败北,不会是思想的败北一样。
「部件就部件。是用于连结下一代的齿轮也无所谓。那种锁链强加在身上,自己也会找出生存的意义吧」
「……生存的意义」
冯,点点头。
「所以,你是魔法师,却不像一个魔法师」
那就像是,不会使用魔法的魔法师(伊庭司),的对立面一样。
达留斯·利维,在完全相反的意义上,脱离了普通的魔法师。
「太像魔法师了,那一点的结论太干脆明显,你已经脱离了魔法师的领域。——同时,的确,你是魔法师的王。就算你自己没有魔法师的才能,你是王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吧」
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也承认了。
他正是,王。
然后,
(……是啊)
树也悄悄地,承认了。
少年,没有听见全部的对话。
冯和达留斯之间的对话,他不是都知道的。
即便如此,他也明白。
他们说的话,是至今为止树窥见的魔法师的前世报应的一个侧面。
魔法师的优先顺位。
血统优先一切,如无血统和才能则无望,无人关心努力,这样一个绝对的系统。
同时,少年还持有跟冯不同的感想。
(……不可能,不辛苦)
冯似乎听懂了达留斯说的表面意思,但这不可能。
既然达留斯·利维也有幼年和年轻时候,一开始就不可能会是这样完成的。
比如,就像以妖精眼这种体制而出生的树的一样。
(……这个人,也是那样的)
树,心想。
树,也在细细体会。
通过至今为止的相遇,应该非常清楚了的事实。
人无完人。
人无不寂寞者。
只要活在现实中,人就会饥渴,就会渴望,只得忍耐自己想弥补的缺陷和弱点。
结果是,这样活下去。
任何人都是。
什么时候都是。
在哪都是。
「……嗯,所以我不懂」
冯,开口道。
「因为那样的你,怎么可能不懂所属〈螺旋之蛇〉之人的心情」
「你说〈螺旋之蛇〉的,心情?」
「是的」
冯点点头。
「——看着,“我”」
如歌声一般,说道。
语气,是跟平时的他不同的第一人称。(译者注:冯平时用“僕”,而刚刚是用“私”,塔布菈的用词,下文加引号的亦然)
「“我”们弱小,可怜,是丧家犬,罪孽深重,所以无法忍受不被任何人需要。而且那种弱小,你一定是无法理解的的吧。你是不可能明白“我”们的心情的」
不带感情色彩,如朗读教科书的诗一样。
一口气说完之后,年轻人轻轻耸肩。
「这是〈螺旋之蛇〉的代表,给你的传话」
「……受虐者说的话,在哪都差不多啊」
达留斯叹了口气。
他用力举起手,再次炼制咒力。
「赶快,结束这场闹剧吧。不然就杀了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之后,就轮到你们背负新的丧家犬的仇恨和悲伤了」
将被拖下台的王者,为了结束其使命,想把接力棒交给新的胜者。
但是,
「——被误会了啊」
冯,歪着脑袋。
「误会?」
「是的。我也属于〈螺旋之蛇〉,但刚才的话只是传话罢了。并不是我自己持有的愿望或期望」
「…………」
一瞬间,壮汉沉默了。
年轻人说的话,他非常不明白。
就算作为魔法师是与众不同的,但果然还是以魔法师来看待对方的达留斯,不能理解冯·库鲁达说了些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
「很简单」
年轻人,笑得非常虚幻。
「因为那些人,先委托我的」
仅此而已。
只是先来后到,只是顺其自然。
冯·库鲁达布置给自己的决定。
「……委托?」
达留斯,鹦鹉学舌般地喃喃道。
壮汉的呼吸微微动摇。像是第一次醒悟到,自己说话的对象,是有着人形姿态的其他什么东西。
「那么,你的意志是——」
「啊啊。〈螺旋之蛇〉和你们,是有理念和思想的吧。都有着很伟大的理想和信念吧。那冲突会诞生出未来和文化吧。也许,人类的历史就是这样反复制造出来的」
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泛泛其谈。
如同小丑的开场白一样。穿着洁白的西装,不沾世俗一丝污秽一般的年轻人,柔和地摇摇头。
「不过,跟我无关」
冯说道。
「我,只是原封不动地,实现被传达的愿望罢了」
冯,说道。
那份无意义。
那份无价值。
过于自动化的,愿望器的行径。
连达留斯都想象不到的空虚。说不定是只有塔布菈·萝萨才知道的虚无。
正面否定,〈协会〉和〈螺旋之蛇〉至今为止的争斗的那份绝望。
「你——!」
「好了,该结束了」
听到达留斯的呐喊,红色的眼睛增强了光芒。
如螺旋一般,绯色旋转着。
旋转着。
扭转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以年轻人——不,是以龙为起点的魔法突然加速了。加速扩展开去的术式,别说布留部市了,跨域了这个地区,这个国家,不,甚至跨越了国境,无限扩散开去。
树“视见”了其意义,
「冯先生!」
树大喊道。
接着。
冯·库鲁达轻轻地,有些悲哀地,微笑着。
「一直在阻止术式的尼古雷徳不在了。再加上他的咒力,行星魔法在这里运作。现在,魔法要结束了」
然后,他再补充一句。
就像是漫长的游戏终于结束了一样,非常的寂寞。
「——塔布菈·萝萨。我实现了你的愿望了」
*
咒力里,有三个颜色。
黑。
白。
赤。
第三团,三种存在的颜色。
那全部颜色,如今在妖精眼的驾驭下,将要融合。
将要流出到,全世界。
术式的名字,是行星魔法。
术式的内容,是赋予全部的人类妖精眼。
术式的意义,是告诉全世界魔法师的存在和意义——〈螺旋之蛇〉的夙愿。
——『看着我』
多半,是仅此而已的,悲痛的呐喊。
离那个现实,还有几秒钟。
四。
三。
二。
一。
——咔哧。
2
——咔哧,像是听见了个这样的声音。
异变随着那声音发生了。
又或者,是“没有发生”。
停止了。
眼看本应结束的术式,在结束前一刻被停止了。
简直,就像是被一只谁的非常大的手掌,温柔地包裹了一样。
「————!」
就连冯,都瞪大了眼睛。
虽说是巨大且史无前例的术式,但如果是可以视见咒力本身的年轻人的妖精眼,是不可能发生失误的。此外,能干涉行星魔法的魔法师,应该是几乎不存在的。
相对于冯,
「——呀,真为难我啊。如果是前些时候,还能让这个魔法的术式烟消云散的。现在,只是阻止就累死人了」
一个老好人似的声音,回响在多头龙的背部。
人影嗵痛地拍着自己肩膀。
随处可见——不过,现在是找回了『随处可见招人爱』这种个性的男人。
「柏原先生……还有,黑羽」
树,眨着眼睛。
男人的旁边,还靠着位长发少女。
「对不起。是柏原先生说,要阻止〈螺旋之蛇〉的魔法,无论如何都希望我陪着」
熟识的少女,低下了头。
这种情况下穿着女仆装,看着不可思议般地相配。
在那之后,
「和飞行的术式一起,要干涉这个行星魔法是有点累人的」
柏原在帽子下暧昧地笑着,做出解释。
冯不为所动。
他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在这节骨眼上出现的乱入者,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
「得罪了啊」
柏原那么说道,走近另一个哑口无言之人。
「达留斯·利维」
他轻声地,搭话道。
对着自己,过去的主人。
「…………」
壮汉,只是回看着他。
「您强出头了啊」
「算是吧」
壮汉一直低着头,表示肯定。
「在这不强出头一下,那要怎么办」
「……很像是您的回答呢」
柏原也点点头。
达留斯继续,厌恶般地说道。
「“魔法师没有赢家”」
他清晰地,说道。
「跟〈协会〉和〈螺旋之蛇〉都没有关系。在这个现实里,魔法师一开始就是失败者。就算是想在这个大魔法决斗的闹剧中分出个优劣,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吵小闹罢了。是啊,所谓魔法师的的愿望,简单说就是〈螺旋之蛇〉说的那种胡话吧」
达留斯一边轻视为胡话,同时一边认可。
作为魔法师的愿望。
作为魔法师的欲望。
认可〈螺旋之蛇〉的理论是正确的。
「既然一开始就输定了,没有逆转的可能,〈协会〉这种组织能做的顶多也就是维持现状罢了吧。不输更多,以剩余的积蓄来统筹罢了吧」
达留斯,又说道。
「……只有我,才会对那种事有兴趣」
他拍着脏脏的蓝色西装胸口。
「听好了。只有我才有兴趣。魔法师都只顾自己的魔法。不论现实中发生什么,不论自己的世界有多狭隘,就算魔法的意义在渐渐丧失,都毫不关心。因此,我爬到〈协会〉副代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嘲笑着。
笑着包含自己的,狭隘世界。
因此,达留斯·利维才会拘泥于〈协会〉的支配。尽管说毫无意义,还是拘泥于当驱动那种世界的齿轮。
那个理由,是什么呢。
柏原为难地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啊。您觉得我在您身边,待了多少年呢?」
「你可没有说过那种话」
「因为您只捡取了清澄的部分」
听到达留斯的话,柏原叹了口气。
奇妙的空气,连接着两人之间。
这对主仆,也许也有着什么羁绊。就算,一方是准备随时用完就舍弃,一方是准备随时被用完就舍弃。
「……我这,有一个提议」
柏原抛出话来。
「什么……?」
「我想要退休金」
「你说,退休金?」
可能是没有预料到在这种情况下会说出这种话来吧,达留斯呼吸痛苦地皱起眉。
然后,柏原这么说道。
「这场大魔法决斗中〈协会〉的权利,可以全部提供给〈阿斯托拉尔〉吗?」
「什、么……」
达留斯,屏住了呼吸。
他强行控制疼痛身体,转向少年。
可能是对少年而言刚才的话也很意外吧,树瞪圆了眼睛。
「柏原先生」
「我认为这对双方都有利」
柏原交替注视着两人,说着。
「跟我的契约结束了,〈协会〉在这就没有什么有效措施了吧。同时〈阿斯托拉尔〉也没有阻止〈螺旋之蛇〉的“大义名分”。只要一方没有完成大魔法决斗的胜利条件——打倒伊庭树,〈阿斯托拉尔〉就只能是裁判身份」
「柏原先生,那是指——」
对着想说些什么树,柏原缓慢地转过身去。
他用手掌把软帽向下压,
「树君」
呼喊道。
「您,备份的东西太多了吧。接管了很多能还和不能还的东西,走到了今天吧」
不是讥讽。
只是,如溶进空气般自然地说着。
「那么,不论怎么善后,怎么逼不得已,都需要个跟现实折中的解释。不能把这场战斗,小看为渺小的感情论或拯救世界的个人正义感。因为这才会变成,用于连结未来时间和世代的台基。」
柏原一字一句地说道。
某种意义上,这是他才能说得出来的话吧。
作为伊庭司就任社长以来,一直关注〈阿斯托拉尔〉和〈协会〉双方最长时间的人。
一会儿,
「……我同意」
达留斯,说道。
尽管对他而言是个苦涩的决定,但脸上没有表露一丝的感情。
「〈协会〉把大魔法决斗相关的全部权利移交给〈阿斯托拉尔〉。若〈阿斯托拉尔〉胜利,〈协会〉也不会要原本的奖励。要继续决斗或终止决斗,都是〈阿斯托拉尔〉的自由」
这是事实上的,败北宣言。
也许是〈协会〉副代表,首次承认的败北。
「我就不下这盘棋了。败者还留在这就太难看了。行了吧,“柏原”」
「好的,我原本就是这个打算。行星魔法,也阻止不了太久」
柏原耸耸肩。
他再次,呼喊向少年。
「我会阻止十分钟。之后可就不知道了哦?」
「非常感谢」
树,低下头。
看着那,柏原有些怀念地说道。
「仅仅两年,感觉陪伴了很久似的」
他轻轻按了下太阳穴,补充道。
「也许是我能提供的最后招标了。当然这次是没有竞标对手,中标是不成立的」
——『不论如何,〈阿斯托拉尔〉贵公司在这六年几乎就没有中过标吧』
——『规定上,〈阿斯托拉尔〉贵公司在一两天内若无法正式中标,就需要脱离这次的〈夜〉』
两年前的,对话。
作为〈协会〉负责人而来的影崎,向〈阿斯托拉尔〉抛出的招标。伊庭树的〈阿斯托拉尔〉就是从那开始的。
与比任何人都不祥的这个男人的相遇,诞生了现在的树。
在他的旁边,
「……树君」
黑羽也说道。
不过,话就打住了。
无数次欲言又止,每次都止住在喉咙。
「……、加、油」
结果,就像是只会这句话一样,好不容易说了出来。
「嗯」
树点点头。
至少这个少年,是听懂了言外之意的。
凭借骚灵现象,她和达留斯和柏原三个人的身体浮了起来。高浓度的咒力,很容易影响骚灵现象,但柏原有在进行干涉的样子。
也许是那种方法比飞行的术式要好吧,又或者是那些话本身,就是为了把黑羽带到这来的借口。
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
少年,和年轻人。
拥有妖精眼的,两人的宿命。
「…………」
吸口气。
吐气。
树仰望青年人,
「……冯·库鲁达」
他以全名,叫道。
通过这种形式,明确区分自己和对方的身份。
「这就是,最后了哦」
「……是的」
冯也点点头。
他旋转着米斯特汀之枪。仅仅如此,强烈的咒力就如龙卷风般卷起漩涡。吞噬掉的第三团的大部分咒力都用于维持行星魔法了,但那咒力的质与量还是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级别。
恐怕,在〈螺旋之蛇〉的座之中,没有人能阻止得了现在的冯。
「这样就好,树君」
年轻人微笑着,也说道。
非常地,开心的样子。
「……嗯」
再一次,这次是更加轻微地点点头。
「感觉,我第一次有了想要的东西。很奇妙的感觉啊。胸口莫名地悸动。好像大脑里面痒痒的」
微笑加深了。
原本就天真无邪的笑容,如今像是更加透明地纯粹了。
「不过,你一个人想怎么样?」
「不是一个人哦」
树断言道。
「不是一个人?」
「直到刚才,我是打算一个人来的。至今为止我一直是依靠别人,向别人撒娇,所以我一个人来这的时候,有一点点获救的感情」
对父亲说过的话语。
坦言,靠自己的力量一事无成。
「不过」
树否定道,不过。
「不过我不是一个人」
现在,树当着最后的〈螺旋之蛇〉的年轻人的面说道。
「在真正的意义上,我不是一个人。大家都不是」
*
不是,一个人。
那番话,是冯不明白的。
那番话,是树相信着的。
所以,
「————!」
两人几乎是同时,以妖精眼察知到那个。只是凭借信任,树先一步展开了行动。
在多头龙的不远处,几乎如现实的云一样笼罩着咒力的漩涡。
在漩涡的正下方,飞出一个承载着两位少女的扫把。
「穗波!」
树呼喊道。
如鱼儿一跃,扫把一个飞跃。
少女一边按住那个扫把,一边也喊道。
「“小树!”」
「————」
只凭那个称呼,树就能够判断出少女的情况了。
虽然不至于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树知道现在的她是自己人。
然后,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协会〉的权利,移交给他了』
柏原投出的灵符化作鸟儿,把那番话告诉了,擦肩而过要来这里的穗波。
(……嗯!)
少女,也在心中点头。
现在,穗波是自由的。
隶属〈协会〉,作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同时作为穗波·高濑·安布勒个人”,能够帮助伊庭树了。
也就是意味着,能够帮助青梅竹马了。
意味着,一直办不到的事。
意味着,可以随心所欲!
「接好!」
在扫把的后面,还坐着另一个少女。
呼吸痛苦,紧靠着穗波的背皮。
如今不论是金黄色头发,还是漆黑的礼服,半灵体都模糊地在消融。区分人和魔神的障壁变得更加脆弱,把少女逼到了濒临崩溃的状态。
「安缇!」
像是要拍她的背皮一样,穗波再次大喊。
「……好、的」
安缇莉西亚也回应道。
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意识,从空中俯视着心爱的少年。
「……树!」
她也呼喊出名字。
只有(日文)三个字发音的名字,一直支撑着少女。
穗波注意到那一点,一副非常开心的——同时难为情的表情,继续叫着好友。
「我来帮忙!希望你见证到底!」
少女手上拿着的是,〈活手杖〉。
在这里,少女准备好了一辈子一次的魔法。
「所以,现在我来遵守——和安缇的约定!」
少女一边一只手拿着扫把,一边比平时还要用力地说道。
*
(这个是——?!)
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咒力视见了。
他靠着妖精眼,一目了然,穗波和安缇莉西亚来了,安缇莉西亚出于跟魔神融合的毛骨悚然的状态。
但是,之后就不知道了。
穗波想干什么呢。
带那种状态的安缇莉西亚来,意欲何为呢。
所以,不能让她们为所欲为。既然他听取了〈螺旋之蛇〉的愿望,就必须排除一切障碍的可能性。
(……约定?)
无视心中躁动的,微微动摇。
那种东西跟自己无关。
既然要实现愿望,自己就毫无意义。
「我命令——」
「休想!」
响应于穗波的咒力,触媒从斗篷内溢了出来。
槲寄生的自动射出。
像是要打出全部剩余的槲寄生一样,一齐射出。
冯举起米斯特汀之枪,只凭咒力的操作,就把几乎如机关枪一般的乱射无效化了。即便如此,被猛击出的槲寄生的压制射击还是成功钉住了冯一瞬间,期间穗波高举〈活手杖〉。
「吾乞求——」
咏唱,延伸开来。
本来,这里是没有凯尔特魔法可操作的树木的。
但是,有树木象征的咒力。
第三团。
〈螺旋之蛇〉自报的座之名,采用的就是名为生命之树(Sephirothic tree)的魔法象征。实际上,名为第三团的『变成魔法师的魔法』,就跟这个生命之树密切相关。
就是说,魔法树木,在那结出了果实。
所以。
(我——办得到!)
「吾乞求——」
一只看不见的手,伸向这里冯所聚集起来的咒力。
通过〈活手杖〉,逆用三个第三团的咒力。
(我——要使用这个咒力!)
不可能办不到。
不可能办不到。
因为原本,作为名为阿斯托拉尔之龙的第三团诞生契机的,就是自己。
「吾乞求——!」
为了祝福最重要的好友,和最喜欢的青梅竹马,少女的声音非常高非常高地——响彻到星空。
*
(“约定”——!)
那个词,让树也弹开般地一动。
跟安缇莉西亚的,约定。
跟父亲再会前不久,在游乐园的入口附近说过的话。
——『所以,我有个愿望,求你』
——『做决定的,是树你。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我都会接受』
安缇莉西亚,那么跟树说过。
回答,也已经决定好了。
没有想过竟然要现在回答,但是,正因为如此少年没有迷茫一瞬间。
「“安缇莉西亚”!」
少年呼喊道。
时不时,真的是时不时,这个少年会对少女直呼其名。
不论是什么时候,都已经决定好了。
最珍贵的时候。
最重要的时候。
「跟我——起誓吧!」
少年,全力呐喊。
就算不是魔法师,尽管如此还是像把自己的一切都包含进言灵中一样,强烈地呐喊道。
「…………」
所以。
非常地,开心。
如同,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
安缇莉西亚笑了,像一个接受了戒指的新娘一样。
强烈地,笑着,点点头。
「……好的」
*
至上四柱。
跟阿斯莫德融合的时候,安缇莉西亚窥见到了。
沉眠于魔神最深处的术式。
父亲——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跟魔神融合,半变成魔法前一刻所遗留的术式。
(父亲大人的……!)
自己,给予了最后一击的父亲。
——『··可爱·的·安缇···我·没·有』
——『变·成·功』
恐怕。
在那番话之前,在尝试用于变成魔法的术式之前,欧兹华德就在阿斯莫德的底层留下了另一个术式。
那是欧兹华德,在过去所寻找的另一个方法。
跟统领全部魔神的所罗门王也不同,另一个方法。
前些时候,安缇莉西亚说过。
变成魔法的魔法师全都会化作散播咒波污染的灾厄,是因为最后控制魔法的主体不在了。反过来,变成魔法师的魔法——就第三团的情况而言,是使用结社构成员的集体潜意识,新构造出用于控制的人格。
那么。
如果,变成魔法的魔法师还能维持自我,在能维持的时候,跟谁签订契约呢?
不。
没有,如果。
例子,已经存在了。
影崎,和达留斯的关系。
通过七个契约来进行了限定,但那两人成功地把半变成无限接近第三团——天仙的影崎,挽留在了现实。由于魔法系统不同,所以只算是大致上的,但欧兹华德所留下的术式还是跟那个很相似。
尽管相似,但“关键点”却不同。
(……是啊)
少女,心想。
一定是因为那个差异,所以这术式完成了,但父亲却没有使用。
理由很简单。这个术式需要的,不是魔法的本领和才能。施法者要求一定的血统,但那也不算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需要的不是代价。
(……比如)
心想着,比如。
(……同甘、共苦)
不论健康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开心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富足的时候,贫穷的时候。
那种信赖关系,只会是个幻想。
既然是魔法师,与谁共存,就意味着只会是让魔法更上一层楼的附属物。
不过。
如果,当时的父亲有母亲陪伴的话——
(……不)
安缇莉西亚打断了,这种想法。
结果,那都是不可能的往事了。要怜惜那些一点一滴晚点也不迟。
现在,必须要珍惜眼前。
「吾乞求——!」
听见了,穗波的咏唱。
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崩溃。
跟魔神融合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自我变得模糊,感知变得敏锐,无法控制的咒力从体内膨胀出来。无法安宁,强行来到这个地方的自己,正在化作魔法。这个异变是不可逆的,连抑制一下都不可能吧。
(……尽管如此)
膝盖不能跪地。
把穗波所汇集起来的咒力,吸纳进自己的体内。
原本逆用的就是第三团的纯粹咒力,所以咒波干涉的程度非常低,但还是要小心翼翼地吸收。
(…………)
跟咒力一起,穗波的感情也传递了过来。变成半灵体的自己,能够共享少女的心痛。
「树。我……」
喜怒哀乐全都化作一体,被搅拌着,安缇莉西亚说道。
对着依偎的少年,她喃喃道。
「向你……我起誓,要……」
*
「穗波!」
冯,跳了起来。
妖精眼的光芒,染满四周。
强行用咒力的漩涡,错开了紧逼的槲寄生的压制射击。迎击全部的槲寄生之箭,使其无效化,正面挥落米斯特汀神枪。
栗色的头发,散开了。
少女的太阳穴划过一条红色。少女不做擦拭,如眼泪一样沿着脸颊滴到下巴的血液。
〈活手杖〉。
从那棵树木伸出的树枝,缠绕向神枪。
穗波是这么判断的吧,若正面接住刀刃,就算是她的王牌〈活手杖〉也会被斩断。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巧妙避开那份力量的技术,是穗波在这一年中最为重视,并学会的东西。
「……为什么,你不许愿?」
一直让手杖和神枪保持缠绕,冯说道。
语气一半是如平时一样不可思议,一半——则是这个年轻人非常罕见的,焦急。
「我许愿过一次吧」
两年前。
冯·库鲁达第一次来布留部市的时候的事。当时,为了净化寄宿着红色种子的妖精眼,穗波向冯寻求了帮助。
然后,现在。
「我许愿了,后悔了。后悔得要死。倒不是帮我实现愿望的冯不好,但我对丢人的自己失望透了。好几次回想起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任何人,都有那种情况吧。
活着,就会不断失败和后悔。就算有能力和才能,反而是因为有能力和才能,才会有更大的苦难袭向自己。
不论是树。
还是安缇莉西亚。
以及,穗波。
「那种事,我不想再看见了。因为自己的任性,伤害自己重要的人」
一方面魔枪和手杖互相比拼,一方面双方也施展着其他魔法。
行星魔法,和凯尔特的祝福。
穗波,大吼道。
「我的魔法——是用于守护,我最重要的人们的!」
她用尽全力举起手杖,朝着星星大喊。
「灵树后裔穗波·高濑·安布勒祈愿!此树所在之处,此树所管之处皆为吾国!吾化作领地!则汇集吾声!回应于神官且预言者之吾声,遍祛四方灾厄,祝福吾友!」
*
『原本,阿斯莫德就是跟树连接着线的魔神』
在那个游乐园,安缇莉西亚,是那么对树说明的。
第一次召唤那至上四柱的时候,安缇莉西亚就通过跟树连线,以妖精眼为中转,成功重新跟魔神签订了契约。
从那时起,阿斯莫德的线就一直跟树相连。
当然,平时是无法使用魔法,很细很细的线,但这次的情况「有」这一个点非常重要。
安缇莉西亚以撕心裂肺的声音,继续说道。
——『而且,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是因为变化的对象和观察者重叠了。只要观察者本身是变化的,就不可能控制变化吧』
——『反过来说,只要另外有控制魔法的观察者,魔法师变成魔法时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观测。
看的意思。
观察,评测的意思。
树轻轻吞了口唾沫。
——『那是指,把安缇莉西亚当使魔?』
——『不』
安缇莉西亚摇了摇头。
如果是那样,会多轻松啊。如只是把这身子交给心爱之人,也算不得什么好烦恼的事。
——『原本赋予观测者的控制权本身,就是非常强大的魔法。父亲大人所留下的术式,不是一方观测一方,而是通过互相观测,来获得稳定。树本身就是跟阿斯莫德连着线的,跟这个魔法的适应性应该不错吧』
非常强大的魔法。
互相观测互相。
其意义是。
——『树,你』
说到这,少女语塞了。
像是拿出了全部的勇气一样,她坦言道。
『你,会跟我一起,变成魔法吗?』
3
树,伸出手。
安缇莉西亚,伸出手。
碰触的指尖,窜起电流似的。细微而酸甜,麻痹内心深处一样的感觉,立刻变为太阳般的灼热。
安缇莉西亚的痛楚,传递给少年。
安缇莉西亚的痛苦,刺痛着少年的神经。
(…………)
正因传递到了,比起疼痛,少年更苦恼那个事实。
因为他认为,把安缇莉西亚变成现在的状态的是自己。
因为他认为,是自己让她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
少年知道,少女一直在承受远超想象的残酷状态,这让他心如刀割。
(——坚持住,树)
听见了,少女的心声。
感受着同样的痛苦,声音却温柔又温暖。
(倒也不是丧失了,作为人类的属性)
心声做出解释。
少年也知道,那话不假。这种维系的形式,让双方都无法撒谎。
(……而且,也、也是能生小孩的)
(诶?)
树,惊讶地眨着眼睛。
下个瞬间,那种想法也未经敷衍地传递了——回应于此,树一瞬间所想的事情,也立刻返回给安缇莉西亚,双方的意识冻结了。
两人在灵性层面上互相连接着的现在,在现实时间来看,也不过一毫秒的空白罢了。
(所、所以啊!)
少女的心声,说道。
汇集全部的理性,安缇莉西亚喃喃道。
(请跟我……起誓吧)
竭尽全力的想法,笼罩着那份思念。
(为了不让我支离破碎……不变成纯粹的『力量』块……能保持正常人的生命……请你一定要活到最后。我一定,也会活到最后的)
(……我知道了)
树,也用他的心来点头。
(我会好好地,活到最后的。跟“安缇莉西亚”在一起)
毫无虚假的,心灵交流。
所以,谁都没有再犹豫。
「——论到你所建的这殿,你若遵行我的律例,谨守我的典章,遵从我的一切诫命,我必向你应验我所应许你父亲大卫的话。(Domus haec quam aedificas si ambulaveris in praeceptis meis et iudicia mea feceris et custodieris omnia mandata mea gradiens per ea firmabo sermonem meum tibi quem locutus sum ad David patrem tuum) 」(译者注:出自《列王纪上》第6章)
安缇莉西亚歌唱着。
那是欧兹华德遗留的术式。
咒力在旋转。
魔法在旋转。
安缇莉西亚所寄宿的魔神源灵,通过牵着的手,移向树的身体。
「——我赞赏你,崇拜你,跪拜你,赞美你,祈祷你。此刻,我祈祷怜悯我等可怜的罪人,以你的伟业,拯救我。以神圣而至高之名,指引我。你毫无难事,你无所不能。(I praise Thee, I bless Thee, I adore Thee, I glorify Thee, and I pray Thee now at the present time to be merciful unto me, a miserable sinner, for I am the work of Thine hands. Save me, and direct me by Thy Holy Name, Thou to Whom nothing is difficult, nothing is impossible)」(译者注:出自《所罗门的钥匙》)
(…………!!!)
那种感觉,让树咬牙。
不会用。
也不会被用。
跟过去的化作所罗门魔神的契约,通通不同。依据〈盖提亚〉的古式,秩序正确的术式。咏唱不禁让树想到,漫长的传统和历史一直积累,欧兹华德和安缇莉西亚向那段时间中加入了某种创意,变成了这种形式。
多半,加入的东西是——
「——来吧!跟随我,让所有的灵体皈依与我,地底火焰的灵体,地面上,地面下的,陆地上的,深水里的灵体,飞旋的空气以及奔突的火焰的灵。神的每一咒语和指令都将臣服于我。(Come Thou forth, and follow Me: and make all Spirits subject unto Me so that every Spirit of the Firmament, and of the Ether: upon the Earth and under the Earth: on dry land, or in the Water: of whirling Air or of rushing Fire: and every Spell and Scourge of God, may be obedient unto me!)」(译者注:出自《所罗门的钥匙》)
咏唱,结束了。
作为连接,牵着手的两人做出宣誓。
安缇莉西亚,说道。
「我——与你共生」
树,说道。
「我——与你共生」
只是说,共生。
说出口的,只是这样的誓言。
不过,却是决定了今后的生存方式,非常重要的言灵。
那是魔法师和普通人的——全新契约。
如婚约一样,脆弱、飘渺、难以依靠,却又神圣无比的誓言。
4
穗波的身体被弹飞。
用技术强行弥补咒力的差距,但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在龙的背部翻着跟斗,剧痛让穗波扭曲着脸。
接着,〈活手杖〉粉碎破散了。
「“老爷爷!”」
悲痛的声音,是对自她修行时代就关注着她的威尔士老树说的吧。冯所操控的惊人咒力,和支援安缇莉西亚的仪式,这两者的过度使用,让穗波的王牌也终于走到了极限。
「那么——!」
冯没有考虑给穗波致命一击,转过身去。
年轻人的目标不是穗波,而是她所守护的两人。高举米斯特汀之枪,为了不受更多阻挠而开始奔跑。
他是想,跑起来。
就在开跑前一刻,冯的脚停止了。
他视见了。
「————!」
年轻人的妖精眼,的确视见了。
如同面纱掉落一样。
谁的眼睛都看不见,但只能感知到些许的风和声音,这样的面纱。
「……树……君?」
冯,呻吟道。
在他前方,站着全新的两人。
*
(赶上了……)
剧痛之中,穗波只抬起上半身,微笑着。
眼前发生的景象,只有少女不觉得难以置信。
「因为,那种……普通人的话……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的眼睛,渗出眼泪。
自己成功的魔法和自豪,能让她昂首挺胸。
原本,祝福一族人的生死离合,就是凯尔特魔法的魔法师——特鲁伊的使命。支离破碎的〈活手杖〉固然可悲,作为心血来潮弄出这个大仪式的代价,精气也丧失了不少,但现在这个瞬间却能够忘记这些。
「真的是……两人直到最后都在麻烦别人啊」
开心地。
然后,像是要稍微放飞疼痛的心一样,穗波那么说道。
*
两人的样子,最初,怪怪地有些朦胧。
互相手牵手,晃荡于灵体和实体之间。像是进入了能剧中的玄妙境界。
「…………」
可能是因为这个状态吧,冯的枪尖也犹豫了一瞬间。
像是从深深的睡眠中苏醒一样,一方的——少女的眼睛缓慢地睁开了。
「树?」
她对着牵着手的少年,轻声道。
听见银铃般的声音,少年的眉毛也动了下。
呼地,吸了口气。头轻轻上下摇动,身子颤抖着。简直就像是,出生后第一次呼吸一样。
「我的声音,能听得见吗?」
「嗯,听得见」
少年捂住自己的耳朵,肯定道。
「好不可思议的感觉。听着像是有两重一样」
「因为是灵体和实体都听见了。一会儿就习惯了。原本,树的妖精眼也是那样的东西」
安缇莉西亚说道。
令人担心的声音,听上去生气已经比来这之前的时候恢复了不少。估计是仪式的成效吧。
「现在才刚连上,我和穗波的仪式还留有些效果,我想你也能够很好控制的。不过,这不会长久」
「嗯,我知道」
树握紧,又打开拳头,两三次。
每次,少年的白手都会模糊,变作长着毛骨悚然的爪子和鳞片的魔神之手,又变回去。
跟以前的安缇莉西亚一样。
「树君,你……!」
听到冯的话,树转过视线。
「“冯先生”」
跟之前一样,树向年轻人搭话道。
「现在来看,感觉冯先生,有考虑过不让我变成这样」
「…………」
年轻人没有回答。
虽然想说点什么,但嘴巴就是蹦不出话。
说不定,自己也不清楚那个答案。
「安缇莉西亚」
突然,树说道。
少女想迈向前去,少年的一步身前。
「我,来动手」
「不行」
树,严肃地说道。
「我比谁都要清楚,安缇莉西亚现在的身体是什么个情况。所以,我绝对不能让安缇莉西亚出手」
「……这样啊」
安缇莉西亚,放松了身体。
相对的,她这么问道。
「那么,你可以,求我吗?」
「诶」
「因为,平时都是形势所逼或有令在身,树几乎都都没正常求过我吧?所以,至少这种时候,要听树开口说一次」
少年淘气地笑着,提出要求。
树,也接受了。
「求你了,安缇莉西亚」
「好的。我知道了啊。我的伴侣(My Partner)」
满足地点点头,如同让出跳舞的舞伴一样,安缇莉西亚退后了一步。
自然地,树和冯面面相对。
战况跟刚才一样。
不过,树全身的气息,完全变了样。
从他身体里面泄露出来的魔神压力,慢慢地让少年转变为另一种存在。
既是,转变为比魔法师还要异于常人的东西。
「——你,竟然变成了那样子」
冯,说道。
语气听不出他平时充满的阳光,很是冰冷。
「我唯独不希望你,变成那样的」
「…………」
树,没有立刻作答。
「那个,是冯先生的愿望吗?」
「……我的,愿望?」
年轻人歪着头,闭起眼睛。
过儿一会儿,
「……也许吧」
他自己也难以置信一样地皱起眉,吐露道。
明明是就自己而言非常罕见的表情,却非常的自然。
「是啊。那么,果然该把这个行星魔法进行到最后」
带着叹息,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说道。
「必须要变成这样一个世界,让我也能接受变成那样的你。到了这一步,我终于明白〈螺旋之蛇〉各位的心情了」
「我,就是来阻止那的」
树斩钉截铁地,宣言道。
周围的咒力,增强着密度和强度。
柏原拦截行星魔法的结界,也吱吱作响似的。两位魔法师少女不用说,面面相对的少年和年轻人的眼睛,也映照出那吱吱作响的地方。
没时间对话。
对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对比发展到这个地步的道路,和两人的存在方式的时候。
「所以,我!」
一脚踏稳。
树,先上前。
自然地,身体选择了习惯性的动作。
树再次明白,就算身体被魔神所侵蚀,渗透心底的东西也不会消失。树很感谢把那些东西毫不吝啬传授给自己的师父(支莲)。
五行拳。
同时,少年体内溢出的魔神咒力,也包含在那拳头之中。
至上四柱。
魔神阿斯莫德。
树用五行拳第一次面对的魔物,是不是那个魔神呢。
又或者,打倒对树而言,第一次遇到的邪恶化身女吸血鬼——崔丝丽雅,是不是靠着接受了沉眠地下的龙之精气的拳头呢。
偶然数次交错,仿佛是必然。
如果说有命运之线,那编织的人是多喜欢讽刺的命运呢。
「树君!」
冯的手旋转着神枪。
避开穗波,树本能地用左拳接住了这招。本来的话,米斯特汀之枪会连握把和少年的身体一起粉碎的,但刚刚是魔神的咒力护住了他的身体。
说起来是很简单,但是考虑到冯的咒力,这就不能说是人类能办到的了。
不,就算是正规的魔法师也不可能。
7=4。
人类的极限位阶。
少年和年轻人,各自利用第三团的咒力,一边是把无比巨大的力量托付于魔神,一边是托付于神枪。以两人为中心,刮起了脆弱的人类容器难以收容的暴虐风暴。
简直就像是,拼上性命的杂技。
树毫不在意,进而踏出步子。
「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吼道。
拳头和枪,数次交锋。遵循锻炼过几十万次的形状,魔神的咒力也随少年如愿而动。
(…………!)
尽管如此。
每次跟冯的交锋,灵魂都会要胀裂一样。
这并非夸张的表现。
因为,两人都“视见了”。
一年前,在京都的事件中。
三个月前,在伦敦的事件中。
过去有二次,树和冯连接过线(Path)。那也是对咒力的敏感度胜于任何魔法师,妖精眼之间的接触。
一般是意识不到的,但如果像这样随魔法一起接近,线就会不容分说地连上了。
两人的意识,非常复杂地纠缠在一起。
(“我”——求过安缇莉西亚了)
(“我”——受〈螺旋之蛇〉所求)
谁是谁,他们也不清楚了。
这也是,当然的。
既然都是妖精眼,视见的东西立刻就会被视见。两人的眼睛互相吸引,如原本就是一体的东西一样。
在里面的里面。
在底层的底层。
连接,着。
年轻人是在某棵树下被捡到的婴儿,少年是一个孤儿院被魔法结社所发现的替换儿,会被老套的鬼故事吓昏的胆小鬼,一开始就掌握了凯尔特魔法的异能者,继承了〈阿斯托拉尔〉的第二代社长,听取〈螺旋之蛇〉愿望的愿望器。
跟妖精眼无关地幸福活至今的少年,因为妖精眼而不知幸福为何物也不去想知道地活至今的年轻人。
【看吧】
眼睛说道。
冯的枪,笔直刺出。
【视吧】
眼睛说道。
树擦破一层皮而避过枪,迈向前。
【观吧】
眼睛说道。
少年擦破的皮肤滴落魔神的紫血,立刻再生了。
两人,描绘出一个圆。
交错的身姿,宛如华尔兹。
如同展示训练了数年的圆舞,优美而大胆。步伐一步乱,立刻就会露出破绽的疯狂节奏。两人一边拼打着枪和拳头,一边加快了步子。
(……是啊)
树,心想道。
到了现在,能听见发自妖精眼的声音的理由,树感觉明白了。
少年回想起,自己过去的人格。每次取下眼罩,就会大变的语气。露出妖精眼,下达社长命令的自己的存在方式。
那不是什么人格的变异。
(……那也是)
那也是,树。
不过,是只有视角不一样的树。
有红色种子的时候的妖精眼,超越了单纯的咒力感知,索要如同从宇宙俯视般的视角。
树体会到了,仅此而已,人类的思维就会轻易改变。现在对峙的替换儿的年轻人和自己的差异,也就是扣错个扣子的程度罢了。
在树“看吧”这句话的,一定是自己。
在里面的里面,底层的底层,做出寻求的自己。
就像这个年轻人搜寻别人的愿望一样,在自己的心里面也一定存在想知晓一切的欲求。
「——我命令!」
冯的手,放出槲寄生。
圆被打破了。
追着拼命后退的树,神枪再个一扭。
就算有跟魔神融合后的速度,也无法完全回避,上臂一下裂开了。可能是米斯特汀之枪的灵气渗透进去了吧,这次没有立刻再生。
<img src="img/Rental_Magica22__009.jpg">
「你赢不了的」
冯告诉树。
「就算跟魔神融合了,你是魔法外行人的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就算你用妖精眼预读了我的想法,光靠选择项的数量也是我的获胜。而且就我的情况而言,是为了完成行星魔法而争取时间罢了」
「不」
否定,不是少年说出口的。
冯,只把视线移到一边。
是安缇莉西亚。
跟少年一样和魔神融合了的身体,虽说结束了仪式,但也是疲累不堪的样子——但少女还是心高气傲地挺起胸膛。
「不会,要太久时间的」
她自信满满地,做出宣言。
下个瞬间,冯也知道了那份自信的源泉。
“从树的嘴巴”,咏唱出了某些语句。
「——I do strongly commmand thee, by Beralanensis, Baldachiensis, Paumqohia, and Apologle Sedes: 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ces, Genii, Lichide, 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rean Abode; and by the Chief Prince of the Seat of Apologia in the Ninth Legien」
「什——!」
冯感叹道。
那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咏唱过好几次的咒语。
但是,同样的咒语从树的嘴里说出的时候,其意义让冯战栗了。
树接着,喊道。
「——出来吧弗内乌斯!支配二十九军团的侯爵!」
「——出来吧马尔巴士!统领三十六军团的王!」
「——出来吧艾利欧格!管辖六十军团的,坚固骑士!」
呼应着,从安缇莉西亚的手掌,脱落一个青铜的小壶。
从壶里面溢出本质源灵,啃食周围浓厚的咒力,显现出飞翔的银鲛,黄金狮子,黑铁骑士。
“树,召唤出来的。”
不仅如此,咒语继续着。
「——出来吧彼列!支配八十军团的火焰之王!」
银鲛和金狮子和黑骑士。
三柱魔神的上空,还漂浮着缠绕绯色火焰的魔神。如熔岩化作人形般的那个魔神,露出撕裂般的笑容,睥睨着召唤出自己的少年。
彼列(Belial)。
在七十二魔神之中,仅次于至上四柱——又或者有说是同等级的魔神。
当然,树是既没有魔法师的血,也没用才能的。
但是,只要这样缔结了契约,所罗门相关的知识和技术就会自然地从安缇莉西亚流进来。血统,跟现在与至上四柱融合了的少年毫无关系。
因此,现在的少年能召唤出来,安缇莉西亚都无法使役的败德魔神。
「……冯先生」
树,低声而言。
「这就是……我的全力。如果超越这,那就是冯先生的胜利」
做出规定,没有其他手牌了。
起誓向这张牌里注入全部。
「…………」
对着沉默的冯,树继续问道。
「旁边的你,也觉得这样行吗?」
树的眼镜视见了。
残念意念,站在冯的身边。
塔布菈·萝萨。
〈螺旋之蛇〉顶点的她,仅有意念还残存在这个地方。
(……喂)
消失殆尽的女教皇说道。
对最后的〈螺旋之蛇〉之座的年轻人喃喃道。
(实现我的愿望)
塔布菈·萝萨的意念,传达出化作自己最重要的核的那句话。
(实现我们的,愿望?)
非常纯粹。
非常天真无邪。
抛出入祝福和诅咒一般的话语。
「……好的」
对那诅咒,对那祝福,冯也回应道。
「会实现它的。由我来」
他点点头。
「所以,请你们需要我吧」
年轻人的行为原理。
会变成愿望器的,简单的理由。
从替换儿年轻人来看,只能这样活下去。
两人,缓慢靠近。
像是再次描绘出螺旋一样,像是星星互相吸引一样,靠近着。
「小树……!」
话音未落的穗波,捂住自己的嘴巴。
相对于她,
「许愿吧!树!」
安缇莉西亚,则是呐喊道。
「我是我!你自己!是你自己!」
这正是,维持两人的魔法。
尽管和魔神融合了,尽管变成了魔法,还能稳定住两人的状态的术式的真相。
「嗯……!」
树,点点头。
两人的妖精眼,一起开始以红色的光芒覆盖世界。
许愿之人,和听取愿望之人。
实现愿望之人,和被实现愿望之人。
两人立场,在此交错。
「——我命令!」
冯咏唱道。
如星屑一般,神枪和槲寄生闪闪发光。
「弗内乌斯!马尔巴士!艾利欧格!彼列!」
树的声音,蕴含着咒力。
四柱魔神遵从王的指令,奔跑在多头龙的背上。
少年操控的魔神们,和年轻人手持的神枪,朝着漫长的大魔法决斗的——最后的输赢,发起激烈冲突。
5
就像是微观和宏观,做出呼应一样。
少年和年轻人画出螺旋的同事,扩散于这个星球的行星魔法,也在想从封印结界中被释放出来,镶嵌上最后的碎片。
非常缓慢,但由于其规模,本来就速度惊人,覆盖着大气。
如蜿蜒之蛇,从地上和空中束缚星球。
完成了——
6
「树……」
依依不舍而没有回去地面,漂浮在空中的拉碧丝轻声道。
——马尔巴士,被神枪所劈裂。
*
「社长哥哥……」
结界也已经丧失,半安心状态下,美贯细语道。
——弗内乌斯,和艾利欧格,被无数的槲寄生之箭所贯穿。
*
「树君……」
黑羽一边以骚灵现象支撑着柏原和达留斯,一边咬紧嘴唇。
——彼列操控的火焰战车,燃烧一片。
*
「笨蛋(Dummkopf)……」
奥尔德宾,也仰望天空。
这是对吉约姆·凯鲁比尼实施治疗,交给〈银之骑士团〉照顾之后不久。
那个女吸血鬼最后所遗留的话语,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
——『我爱你哦,笨蛋(Dummkopf)』
这样的一番话。
是啊,的确是诅咒吧。
奥尔德宾,一定一辈子都忘不掉了。他心想,今后会一直被单纯的心血来潮和恶意的表露所束缚吧。那个崔丝丽雅是怎么看自己的呢,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以后还要思考好多次吧。
(……这样也好)
他心想,道。
人类活下去,就是这么回事吧。
被过去所拖累,踌躇于现在,还会向着未来伸出受伤的脚。奥尔德宾觉悟道,活着就是这样一回事。
所以。
现在,只是作为〈阿斯托拉尔〉的社员,担心着自己的主人。
——对着以神枪为代价消灭掉彼列的冯,树一个飞冲。
*
「那就是……现在的树啊」
地面的男人,非常不可思议地歪着脖子。
在舌头上打转的那番话,说了好几次,也无法接受似的。
「是啊,是我非常伟大的儿子啊」
微笑和苦笑混在一起。
他没有想过,一味地放纵生活,儿子会成长成那个样子。既开心,又悔恨,还有些自豪。
行星魔法什么的,跟那比起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回来啊」
伊庭司发自内心地,那么说道。
——树的拳头,打进冯的怀中。
7
然后。
如泡沫一般,“什么东西”绽开了。
8
——静静地。
非常地,静。
有着巨大咒力的多头龙的背皮,随着行星魔法的完成,化作了空气似的。
魔神和神枪的火拼,也已经远去。
如同一切都被悠久的时间所洗刷后的景象。
在这之中,
「……以前,有个熟人跟我说过」
响起只言片语。
咒力,如波浪一般退去。
顺带着,以〈协会〉的飞艇为核的多头龙,崩溃了。
「幸福有很多种形式」
有些奇怪,说出那话的不是魔法师。
只接触过一次的,美贯的小学老师。觉得美贯的家庭环境很怪的女教师,造访了〈阿斯托拉尔〉的事务所,逼问树他们,在和解的最后说那么说道。
——『幸福没有答案。不对,每一个家庭——每一个环境,可以有不同的答案。重要的是,认真地思考那个答案这一点』
很多的,幸福的答案。
一定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时不时会忘记,但若会驻足回首,真实一定会存在于心中。
「……那个,怎么了」
发出个回应的声音。
雾气变淡,浮现出两人的身影。
冯,和树。
魔神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冯依靠的米斯特汀之枪也消失了。两人眼睛洒露的红光,也化作了淡淡的朦胧。
「不管幸福有多少种,那种事都跟我们无关。魔法师只会希望自己是魔法师」
冯说的话,是作为魔法师的歪理。
冷然地在世界的地下持续至今的,魔法师们的生存方式。
「嗯。魔法师,也许是不需要普通的幸福、我也是,一直那么想的。——不过」
树说,不过。
不知何时,树的身边站着了个红发小女孩灵体。
龙之阿斯托拉尔,也随着行星魔法的完成而被解放了。
「〈螺旋之蛇〉,不是那样的吧?」
「…………」
冯沉默了。
树,不在意地继续道。
「魔法被科学所驱逐的现代,〈螺旋之蛇〉是很讨厌的吧。就算有对〈协会〉的复仇,不然应该也不会想到行星魔法的。——那不是因为,〈螺旋之蛇〉的魔法师,要想获得幸福吗」
伊庭树,既不希望〈协会〉消失,也不希望〈螺旋之蛇〉消失,就是出自这个原因。
他们,在渴望。
渴望得认可,自己就是自己。
然后,有很多魔法师都赞同了〈螺旋之蛇〉,也就是说魔法师们——虽然说不上是全部,但都还是在寻找着自己的幸福。
述说着自己也是人类的,最佳证明。
「…………」
「我想,还有一点」
树说道。
「只有一点,是无法认可自己的」
所以。
不论是谁,都渴望别人。
就算是魔法师,也想认识不是魔法师的人。
「没什么魔法师,不能获得幸福的。只有魔法师,缩小世界,停止时针,也只有苦闷其中。我相信〈螺旋之蛇〉的任何一个人一定都清楚这一点」
「…………」
比如说,那个。
如〈阿斯托拉尔〉,需要伊庭树这个人一样。
不论什么样的世界,为了推进时间,都需要新的相遇。
转动世界的,异化作用。
价值观和价值观的,幸福相遇。
「你……」
冯,抬起头。
「自然的,遇到不同的人是会难过」
树有感而发。
因为少年知道。
至今遇到的多起事件,新的相遇也带了各种不幸,这些都表露地很明显。有很多受了伤,倒下了,少年自己和他的同伴也不堪其恼。
「有不喜欢的事。也有难过的事。也有痛苦的事。也许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也变成战争。不幸的相遇所导致的结果,也许是这颗星球都会毁灭」
树的说话,并不都是些漂亮话。
反而,也许算是过激的言论。作为推动魔法师世界的一份子,少年拥有的信念,令人感觉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想相遇」
他强烈地,说道。
「想跟别人,相遇……!」
树握紧拳头,说道。
是顶着冯的胸口的拳头。
在火拼的最后,没有打穿年轻人的拳头。一直蕴含着至上四柱的咒力,树的拳头只是温柔地碰着年轻人的衣服。
「…………」
冯一言不发。
微微剩余的妖精眼红光也不再操控咒力,只是连接着两人。
比起心灵和心情更深地,视着互相地深处。
深深地窥视着,甚至连这个替换儿也无法理解。
「……所以」
树补充道。
「所以……请活着」
「活……着?」
「这是我,愿望」
树的脸扭曲着。
稀里哗啦,跟个小孩似的。
「这场大魔法决斗中,没有一件事符合我的预料。〈阿斯托拉尔〉大出风头当上了裁判,为此加上了打倒我即可获胜的获胜条件,但最后也是进展不顺。牺牲了很多〈协会〉和〈螺旋之蛇〉的人……才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抵达终点。
树愿望的尽头。
更多人的愿望,互相碰撞的尽头。
「……所以,我只希望冯先生能活着。因为我们能视见的东西比其他人都要多,所以希望把视见的东西记住」
树,说道。
「这就是,我自以为是的……我的愿望」
「…………」
冯,也没有立刻作答。
多头龙的崩溃,徐徐加速。
树他们所在的地方,慢慢地坠落。魔法师才能听见的声音,和谁都能听见的变成核的飞艇崩溃的声音重叠成数层,接连倾斜,损坏掉,
「小树」
「树!」
在关注事态的两位魔女,不禁呼喊。
但是,树还是一动不动。
「…………」
「…………」
在沉默的时候,崩溃加快了速度。
大魔法决斗最后的舞台——恐怕作为〈协会〉的飞艇而施加了紧急情况的魔法吧——在猛冲地面之间,就如沙子一样崩散了。
一切。
一切都消散于其中——
*
星星,动了。
谁都听见了,魔法完成的声音。
跟国境和人种都没用关系,非常多非常多的人,都在自己周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
谁都,“视”见了。
有的是闪耀着彩虹色光芒的蝴蝶,有的是踏在泊油道路上的水晶恐龙,还有的是从地面升向天空的黄金翼蛇。
科学和理性绝对无法理解的,神秘存在。
说不定,如果那些现象持续一会儿,世界就会改天换地。
不过。
在他们察觉到,那不是梦之前,就听见了别的声音。
本来是会维持一个月的行星魔法——仅过了数秒,就破碎了的声音。
*
「……啊啊,你的愿望……那就没办法了」
像是某处,某人,困扰似的笑了。
9
声音,响彻全世界。
如玻璃一般,梦碎的声音。
这就是,这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魔法师们的决斗,宣告结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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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更新第5章初版 后面还有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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