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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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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短篇] 【幻想系】双生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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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7 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whitefox 于 2012-9-3 02:26 编辑

好久没在轻国发过文了……求蹂躏求拍嗯~



1964年1月25日,弗吉尼亚。
夜里,艾茵蒂耶格从梦中醒来。她朝窗外看了看,月亮仍然高悬在空中,小镇在沉睡。深沉的黑色天幕下,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线,细碎但不怎么密集的雪花片片闪过,地面上刚好覆满薄薄的一层。醒了这一次,恐怕后半夜自己也不会睡得好,艾茵蒂耶格索性掀开被子,让身体完全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一个冷战让她觉得瞬间精神了不少。
艾茵蒂耶格赤着脚走向屋角,她明天需要穿靴子,现在是时候把它拿出来了。鞋柜里满满地总是有各种鞋子,不过这双靴子有点不一样,它跟了艾茵蒂耶格实在太久,久到她记不清的时候。
午夜时分,寒气总是凝郁沉重的,仅仅是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冷就从脚底一点点渗进骨头里。艾茵蒂耶格总是管这种感觉叫“玻璃碴糖球”,冷气对她来说既是刺激也是证明,证明她还像一个常人一样活着。另外一项能够给她以类似慰藉的行为,则是在餐后准备出一个小碟,把剩面包和一点煮豆子放在桌角。这是为了“她”,当然也为了自己。
就在她打算打开鞋柜的时候,房间外的木制楼梯上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响声。
艾茵蒂耶格一个人住,这声音对她来说可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尤其是在黑暗中连活动的影子都看不到的时候。
地上只有脚印。烙在灰尘上,此后也擦不掉的脚印,一步,一步,向着艾茵蒂耶格的房间走过来。
没时间了。艾茵蒂耶格想着,手抖抖索索拉开鞋柜们,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那双靴子。冰冷的寒意像水蛇一样沿着她的脚缠绕着,渐渐收紧。现在的艾茵蒂耶格几乎是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脚步声在房门外戛然而止,双脚下的麻痹已经开始顺着后背爬升起来,艾茵蒂耶格猛地眨了眨右眼,一蓬幻想在脑海里爆发出来,充斥了她的整全部感官,但马上又迅捷地消失了。
屋里充满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无数老鼠在地板上奔跑,啃一切能啃的木制家具。不知哪里来的雾气也从地板上弥散开来。恐惧让本来可以动弹的艾茵蒂耶格既不敢回头也不敢有大动作。背后的一切都像流沙,动得越快越大,死得越早。阴霾升腾着,聚拢着,带着富有死亡的气息,从后面慢慢接近艾茵蒂耶格。
呵……呵啊……
艾茵蒂耶格因恐惧而紧绷的喉头终于可以挤出一点声音,她在心底重复着一段词句,不停不停地默念,直到自己觉得可以一口气说出来为止。
不过似乎也并不是好时候,几乎蔓延到全身的冰冷现在和身后的雾霾结合起来,盘绕周身的寒气终于扼住了她的脖子。
没有时间了。
“黑杜鹃,白杜鹃,一枚金币破衣衫。红帽子,蓝帽子,小小妖精戏法全。”
虽然是童谣,但这句话里蕴含的魔力让正在绞首艾茵蒂耶格的雾霢停顿了几秒。艾茵蒂耶格抓紧时机从鞋柜里抓住靴子,也来不及穿就拎着它用鞋跟相互撞击三下,随后她便像被丢进一个巨大的隧道一样,眼看着无数景色从身边飞驰而过。最后的时刻里,她只听见黑雾爆发出怒吼的尖啸和绝望的呜咽声。几秒以后,艾茵蒂耶格穿着睡衣光着双脚站在华盛顿街头,黑雾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靴子,轻声自语。
“不,不是现在,莱德……再给我点时间去完成约定……”


1864年1月25日,旧自治领
莱德小姐坐在房间里,等着黑奴为她的壁炉添火加柴。外面正在下雪,战况犹如持久不断的寒冬一样严峻,但附近里士满的居民们还是相信南军会取得胜利。一切照常,莱德小姐今晚也在自己房间里读书休息。相比于内战战事,对于莱德小姐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一下有一场仪式,又有几个新的信徒。这让她有点兴奋,最近对这个教会的经营颇有成效,信仰之力会让她更强壮,至少比现在虚弱的身体状况要强不少,说不定自己的眼睛还可以恢复能看到未来的能力。
咚咚咚,是有谁在敲门。莱德小姐放下手中的书,按揉了一下略感发涨的额头,然后允许来人进到屋里。门被推开一条缝,亨利畏畏缩缩地探出半个脑袋,看向莱德小姐的眼睛里有一种惊恐的感觉。
“怎么了?亨利?”莱德小姐伸手招呼他进来。这个小黑奴只有十岁,但已经可以好好地照顾马匹,干搬运的重活儿,平时伺候主人们的日常起居也很得体听话,是莱德小姐最喜欢的奴隶之一。
“马克思大人今天也来了,不过……”亨利说到此处便瑟缩了一下,莱德小姐注意到他脖子边上有一道新的鞭痕,正在慢慢渗出血来,想必是马克思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发了火。
莱德小姐整了整衣衫:“带我去见他,今天还有谁来了?”
“和平常一样,信徒们都来了。”亨利有点不情愿地带着莱德小姐穿过长廊,往农庄后走去。刚刚走到一半,迎面的过道里闪出一个人,是马克思·肯特。
“肯特先生。”莱德小姐没有任何礼节性的表示,只是冷淡地叫着对方的姓名。
马克思急切地向前迈了两步,亨利已经吓得要往莱德小姐身后躲。但青年完全没有在意小奴隶的存在,只是把衣服后摆顺了顺,随即单膝在莱德小姐面前跪下。
“你这是……”莱德小姐没有预料到对方的这一举动,有点不知所措。
“请您……莱德·哈特斯小姐,嫁给我,作我一辈子的爱人与主人,好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莱德小姐仍然不动声色,一点表示都没有。
马克思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连同自己左手的手套一并举起到莱德小姐面前:“作为神的信徒,我贯彻着您对我的教诲,从未敢逾越自己的精神界限。我谨慎地守着自然和神秘的教条,追随着自然之神与您的脚步。但当您为我施行正礼后,我心里熊熊燃烧的爱的火焰就再也不会熄灭了。您是我一生将要侍奉的对象,侍奉您如同侍奉神。但若我不能亲自在您身边……”
“够了。”莱德小姐终于开口。“有这样的精力还不如将自己的精神全部投入祈祷与告念上去。”
马克思激动地跪着向前爬了两步,俯下身去抱住莱德小姐的腿,不停地亲吻着。莱德小姐怒不可遏,抬脚打算甩脱这个被情欲冲昏头脑的男人。还有其他信徒在等她,她需要崇拜,而不是这样的欲望。
走廊里猛然挂起一阵狂风,墙上燃着的煤油灯在风力的作用下只忽闪了两下就熄灭了。带着蔷薇芳香的气味溢满走廊,这是一种虽然温柔但却使人动弹不得的力量。
鞋跟敲打木质地板的声音传来,走廊那一端显出一个人形,手里有一根尖头沾血的马鞭。
“艾茵蒂耶格!”莱德小姐惊叫起来。她是这么久都没有见过艾茵蒂耶格,以至于她以为世界上已经不存在这个名字了。
艾茵蒂耶格走向他们,棕色卷曲的长发飘散着,眼神里满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你来做什么?”莱德首先从震惊中恢复,质问着艾茵蒂耶格。
“看望你和你的信徒们,顺便带你走。”艾茵蒂耶格一边走着,一边抬起右手,跪在地上的马克思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拎了起来,在空中惊恐地挣扎着。艾茵蒂耶格走到可以和莱德小姐脸贴脸的极近距离才停下,随即转了一下手腕。只一瞬间,马克思的脖子就被歪成怪异的角度,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死了。
“你这是干什么!”莱德小姐又惊又怒。
“我只是驱赶了那些挡了我道的信徒和黑奴们。我得承认他们确实很崇拜你,但这显然……不太对。你每天都用鞭子抽他们,对吗?我满以为你会用更保守一点的方式获得他们的崇拜,比如做爱。”
莱德小姐满面怒容:“都是欲望,难道你真的在用你说的方式获取他们的崇拜吗?”
“唉……”艾茵蒂耶格叹了口气,“我压根就没想过人们可能还记得我。你有多久没吃过主妇们为你或为我而在晚餐后留下的小块面包了?”
莱德小姐的表情一下软了下来。她按住眉心,举止虽然在大洋彼岸那些法力无边的妖精们一样,但她终究只是她们无数化身中的一个,没有力量,没有能以之为食的信仰,她不过是个连普通人类都不如的魂灵而已。
“别骗自己了。”艾茵蒂耶格抬手指向马克思的尸首:“在这片大陆上,没人记得我们,他们崇拜的是机械,工业,一切可以由人制造而超越人类力量的东西。而你和我,妖精,早就没有任何关于我们的信仰,仪式,或者哪怕一丁点的记忆。”
莱德小姐痛苦地捂住耳朵:“不,别……我辛苦这么多年,就为了能……我绝不……”
艾茵蒂耶格上前两步,一把将莱德小姐拥进怀里:“快走吧,未来的神明们能够嗅到你的味道,他们会把你杀死肢解,连骨头都碾碎,什么都不剩。看看那些汹涌而来的北军吧,他们实际上是这些神明的代言,因为未来的神明能够给他们带来财富,还有他们所期望的一切。而这巨大的欲望沟壑,是你和我无论如何也填不满的。”
莱德小姐接触到艾茵蒂耶格尚存的那一点点法力,空落落的心里突然又有了一点温暖。
庄园里不知哪里发出了奇怪的口哨声,或高或低的声音遥相呼应,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鼓点夹杂其中。
“是黑奴们。”艾茵蒂耶格放开了莱德小姐。“这附近的黑奴们策划谋反已经很久了,虽然从一开始看这只是北军的政治宣传攻势,但策动的源头来自普林特家族,他们的目标是……”
话音未落,院子里倏地窜起烈焰,枪声自后院传来,呼号和哀叫并起,但很快就淹没在人群的怒吼中。
“七里靴!我们需要它逃出去,快跟我来!”莱德小姐紧抓着艾茵蒂耶格的手,惊慌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但房门早已大开,鞋柜也是。有人知道她们需要的是什么,即使那靴子没有任何能表明它是一件带有魔力的物品的标志,它仍然不见了。
艾茵蒂耶格积蓄起全身的力量,向着屋角猛地一挥手。支撑着这个阁楼房间的木柱倒了一根,整个二楼很快便歪歪扭扭地斜着坍塌下去,直接砸到庄园西侧外墙边。两人小心地从窗户爬了出来,但却对向哪个方向逃走毫无头绪。
“你还能看见吗,未来?”艾茵蒂耶格问莱德小姐,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她的身体并不足以能支持她使用这样的能力,哪怕只是去观望几小时之后的未来,都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两人凭借直觉选择了一个方向,心里只想着赶紧离开这片混乱。但无论向着哪个哪个方向,都有无数的火把,涌动的黑奴人潮和呼喊。白人奴隶主以及少数还忠心跟随他们的黑奴被事先严密计划好的暴乱给彻底围困,聚在一起的人们几乎像是被狼群驱赶的羊一样,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前进。艾茵蒂耶格和莱德小姐一直走到詹姆斯河边。汹涌的大河挡住了去路,人群从三面包围过来。一声枪响,莱德小姐右腿中弹,痛苦地倒在地上。
一直以来强作镇定的艾茵蒂耶格双腿一软,跪在莱德小姐身边。她只恨自己低估了对手的神通广大,现在这个局面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挽回的。
莱德小姐向艾茵蒂耶格伸出手,把什么东西交给她。
圆形,湿滑温热,还有液体从指缝间渗出来。
艾茵蒂耶格尖叫起来,莱德小姐刚刚交给她的是一只眼球,从眼眶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可以看到未来的眼球。
人群不再逼近,因为一个黑人孩子走了过来,越来越近。他交替移动的八只脚上都穿着靴子,手里有一把刚刚发射过的火枪。莱德小姐抬起头,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空洞的眼眶望向孩子,嘴角露出虚弱的微笑。
“晚安,亨利。晚安,亨利,安纳西。”
然后她拉住艾茵蒂耶格,猛然向后翻滚,直到两人都坠入河中。


1964126日,华盛顿
艾茵蒂耶格刚刚在床上醒来的时候一阵惊慌,但当她看到靴子被好端端地摆放在床边时就松了口气。她挣扎着想要起来,但腰部酸痛使不上力,只好又躺回去。和昨晚的经历比起来,她在哪里都不会变得更糟。
没过多久,一个青年男人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很开心地吹了个口哨。
“嗨,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这么睡上三天三夜了呢。”
艾茵蒂耶格礼貌地笑笑,又挣扎了一下,总算是可以坐起来了。她摸摸自己的胸口,除了腰以外似乎没什么别的问题。青年男子有点不安地看着她,待她抬起头来,便连忙解释道:“我昨晚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这样了,我对上帝发誓我真的没有趁你昏迷的时候做什么龌龊的事情。”
这次艾茵蒂耶格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男子的表情和动作十分夸张,就好像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脚都在哪里一样。青年也笑了,像一个大孩子。
“我叫马丁,你呢?”
“艾茵蒂耶格……唔,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糊了?”
青年抽了抽鼻子,然后急匆匆地冲出房间,边跑边叫:“圣母呀!我的午饭!”
于是中午饭叫了外卖披萨。马丁给艾茵蒂耶格搬了一张床桌,这样她就可以不用下床了。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天。艾茵蒂耶格仔细地看了看马丁,他有一头黑色卷发,皮肤是健康的棕色,但眼睛却不像印第安人那样常常是黑色或棕色,而是一种白得异常的金色。
“你的眼睛真好看。”艾茵蒂耶格嘴里咬着饼,把床桌向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
“遗传吧,大概。”马丁在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语速明显地放慢了,似乎有些在意。艾茵蒂耶格也就没有多问。
“你怎么会只穿着睡衣倒在那种地方?要不是我下夜班看见你,到今天早上你就得冻死了。”
“谢谢,我只是在找一些东西而已。”艾茵蒂耶格虽然极力控制,但语气里还是不自觉流露出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自我保护意识。
“好吧……”马丁似乎也认为自己这句搭讪有点失败,一时间两人谁都不说话,最后还是马丁首先起身,把剩下的披萨装起来收好。
艾茵蒂耶格看着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慢慢从心里升了起来。过去的时间里她都几乎没怎么与异性交流过,仅仅维持在能够保证工作与生活的最低界限内。马丁和她接触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很明显是个异类,说不定是个邪教教徒,看似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谁都捉摸不透的心。
“喂,我要去西雅图,开车,你跟不跟我走?”在艾茵蒂耶格可以下床活动的三天之后,正在阳台晾晒衣服的马丁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
“你要是有钱的话,我无所谓。在哪都一样。”艾茵蒂耶格不置可否。
马丁眼里顿时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显然地,当天晚上他们已经在前往底特律的路上了。
艾茵蒂耶格好像把几十年来攒下的话都倒出来一样,一路上不停地和马丁聊天。两个人都很开心,之前因为提到各自都不愿说的话题而导致的隔阂完全消散了。
艾茵蒂耶格破天荒头一次把自己全心全意交给一个男人。她在这之前从未相信过任何男性,但马丁是不一样的。他的身体里流着危险的血液,近乎于致命地吸引着艾茵蒂耶格。她明知道马丁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善良,但再深层次的想法更懒得追究。当艾茵蒂耶格发觉到的时候,她已经无可救药地陷进对马丁的依赖和爱慕之中了。马丁的拥抱总是那么温暖,尽管只有两只手臂,他的每一次拥抱却好像将艾茵蒂耶格裹入了茧中一样,燃烧的热情让她从头到脚都遍布着暖流,激得她的情欲前所未有的旺盛。他们无节制地做爱,从白天到黑夜,走过的每个地方,每个旅馆。或许是双方都寂寞得太久,只有互相拥抱才能填补身体里早已腐蚀剥落的空洞。
但这真的有用吗?艾茵蒂耶格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什么,一个落魄的神明不能仅仅依靠爱情的这一点点崇拜而获得力量。
事情并非结束于厌倦,而是宿命。
由东到西横跨整个美国大陆的旅程花去他们将近六十天的时间。快到西雅图的时候,艾茵蒂耶格发现了马丁的异常举动:他吃饭的时候总是躲着她,夜晚在精疲力尽入睡后也显得不能很好地保持睡眠,有好几天不得不由艾茵蒂耶格来开车。
4月5日的晚上,他们开进了肯特镇,这里离西雅图已经不远了。马丁又借口提现,避开艾茵蒂耶格独自一人去吃晚饭。无法压抑怒火的艾茵蒂耶格早已下定决心不会再像前几天一样傻傻等着他回来,就披上外套慢慢走出去。街角有两家餐馆,艾茵蒂耶格在心里默掷了一枚硬币,然后走进第一个门。餐厅里人不多,四人一个桌子的布局被墙板分隔开,使得这里相比于其他地方要安静多了。她顺着过道向里走,目光从一张张桌子上扫过。
突然间,她看到一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盘子边上有个毫不起眼的小碟子,里面是从长条热狗面包上切下的一小块,旁边还放着一小堆煮豆子。碟子被正正地摆在桌角,是有意为之。
艾茵蒂耶格站在当地,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哪怕只是这一小点点的供奉,也足够让她感觉身体里的洞被填满了。在这个充满着机械,电气和四轮怪物之神的世界里,还有那么一小撮席位属于她。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在小碟的上方划了两个圈,然后按下去,碟子里的食物马上就消失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艾茵蒂耶格被人从身后抱住,那力度在决绝和温柔之间,抱着她的手臂也是颤抖的。
是马丁,他什么都没说,但周围的时间慢下来了。艾茵蒂耶格清楚地看到窗外车流的尾灯划出红色的直线,店内电视机屏幕上扫描线缓慢地漫过屏幕,披头士的音乐被放缓,放缓,再放缓,直到听起来像灵歌哀乐一般。
艾茵蒂耶格侧过头去,像一般情侣间接吻一样地吻了马丁,然后闭上眼睛,把自己的全身都紧紧靠在他身上。她从未想过自己最后还是被捕获了,像一只撞上网的飞蛾,自觉自愿地被蜘蛛给捕获了。身后的马丁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混杂着讶异,痛苦和不安,在缓慢流逝的时间里,他的沉默更显得是跨越了极悠久的岁月一般。最后,马丁低下头,如往常一样在艾茵蒂耶格紧闭的右眼上吻了一下。
“艾茵蒂耶格……是你杀了他,对吗?”
“谁?”
“亨利·安纳西”
“是的。为了莱德。”艾茵蒂耶格缓缓地睁开右眼,无数幻象又一次淹没了她。在时间缓缓流动的夜晚,这些未来的支离破碎的影像不再模糊,世界无限的可能性在她面前展开,好像街边消防柜上五颜六色的广告,又像从帝国大厦上俯瞰的纽约夜景。时间几乎静止了,这样的光景就算再有百年,她也不会再一次看到了。
艾茵蒂耶格缓缓地转过身子,把马丁·安纳西推倒在地上,让他的八只手脚紧紧地将自己抱住,再让他毫无阻滞地进入自己。骑跨,战斗,这场博弈和千百年来人类与人类,动物与动物,神祇与神祇间的战斗没什么两样。缓慢流动的时间和未来的可能性间被蜘蛛腹部喷出的细丝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每一种将来都受到无数其他分支的干扰,所有的选择最后都指向一个既定的事实。
她猛烈地运动着,一黑一紫的虹膜闪烁出从未有过的光芒,丝线一样的光流从右眼中喷薄而出,散落在她今后将要落脚的所有土地上。艾茵蒂耶格感受到马上将要发生的事情,更加冷酷而毫不留情地压榨着身下的年轻人。最后几秒钟伴随着空间碎裂的声音流过,每一次交合的撞击都使四周出现玻璃龟裂一般的纹理,然后整个世界都被埋在爆散的七色虹光之下,一切形体,灵魂,前进和返回的道路,都不再存在。
“老天……我发现我真的不能……恨你。”马丁喘着粗气,依然躺在餐厅地板上,抱着艾茵蒂耶格,已经没有谁能迫使他们彼此分离。他怀里的人很快就伏在他胸膛上睡着了,以从未有过的安心笑容进入梦乡。

“告诉我,安纳西,转生是怎样的味道?疼吗?”艾茵蒂耶格一边开车,一边问着坐在副驾驶的马丁。
“不疼,但是你会丢掉一部分精神,灵魂内部的疼痛比肉体上的要强烈许多,”
他打了个手势“而且永远也好不了。你会永远记得自己怎么从一个人的天灵盖上钻进去。”这句话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好久,车在州际公路上飞驰着,两边只有大片的,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当晚,他们抵达了哥伦布,订好了位于城区西北的酒店。明天将有一场重要的谈判,今天晚上应该好好休息。
快要结束了吧,艾茵蒂耶格这么想着,走进浴室。
酒店里的浴缸有点太老旧了,躺在里面能感受到开裂的陶瓷表面,还有因为修补而和周围材质格格不入的铁片。最近几天,艾茵蒂耶格重新感受到了初到这片大陆时的自己。那时的她和莱德还被早期殖民者记着,即使人数不多,对自然本身的热爱还是能够为她们提供足够的信仰之力。
她在浴缸里舒服地翻了个身,两天之前在餐馆里看到的一切让她离自己的最后一步越来越近了,只要交易成功,她几乎就将是在这个神话湮灭的大陆上仅存的具有神力的妖精了。
浴室的灯被人从外面关掉了,艾茵蒂耶格有点不悦,马丁真是个孩子。
“马丁,开灯啊,别闹啦。”
没有回应。
艾茵蒂耶格才想起来刚进浴室的时候,马丁说了要出去买点烟,也就是说,现在外面其实并没有人。
那灯是谁关的?
艾茵蒂耶格条件发射般地从浴缸里翻出来,现在浴室里水汽氤氲,如果莱德重又追查到她,这个境地只能是找死。她拳头紧握,捏得指节发白,心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重。她不能再见莱德,至少现在不能。长达百年的马拉松快要跑到终点了,只要能坚持住……人固有一死,但绝不是今天。
艾茵蒂耶格蹲着在地板上移动,希望能快速够到门把手,但即使这样,匆忙间她还是脚下一滑,头重重地磕在浴盆边缘,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医院里,头上包着纱布。马丁正坐在床边,微笑着看着她:“已经是第二次看你从昏迷里醒过来了。你真笨,一次停电而已,还磕破了脑袋。好在医生说只是皮外伤,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没有变笨吧?”
艾茵蒂耶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还是一样的熟悉,她松了口气,要马丁叫医生来,她想快点出院。
但马丁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一个东西交到她手里,那个东西是椭圆状的,凉凉滑滑,坚硬而沉重。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马丁,而她的丈夫还是一脸充满爱意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她张开手,那是一枚黄金铸成的塔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阵哀伤的感觉袭来,艾茵蒂耶格吻了吻手里的金币,感受着塔勒后面浮起的文字,重又念起那首古老的童谣:
“黑杜鹃,白杜鹃,一枚金币破衣衫。红帽子,蓝帽子,小小妖精戏法全。”


1964年4月13日,哥伦布
艾茵蒂耶格在晚饭时分和马丁吵了架。她变得歇斯底里,尖叫着诅咒马丁所做的任何举动。在她连续咒骂第三十二次的时候,马丁再也无法忍受她,摔门而去。此时是晚八点三十分。
艾茵蒂耶格独自一人回到房间里,在桌角摆上了一个小碟,里面是面包和煮豆子。她把靴子放在床头,摆摆正,然后将塔勒平置在桌面上,自己则爬上床,仰躺下来。
“莱德,你还记得我们刚来到这里时的样子吗?还记得1864年的里士满吗?”
门外走廊上吹过呼啸的寒风,仿佛在回应她的问题。
“你还记得我是怎样负心违背了我们的约定吗?忘记了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毫无耐心的恶灵了吗?”
电灯闪烁了两下,完全熄灭了。黑暗中聚集起隐隐约约的薄雾,一个幽灵漂浮在床的上方,两只手正掐着艾茵蒂耶格的脖子。
艾茵蒂耶格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但她却从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莱德,我欠你太多,让你等了太久……咳咳……但是……”
她颤抖着伸出手,伸向自己的右眼,手指按在眼眶上。
“欠了你的……一定要……”
麻痹感袭来,冷雾将她的动作也最终冻上了,这只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向前推进一分一毫。
一滴,两滴。冰冷寒凉,却没有任何质量,任何实体的眼泪滴在了艾茵蒂耶格脸上,穿过她的头颅,一直落入到最深的冥河中去。
“别哭,莱德。我们还有希望不是吗?那枚金币,会将你带到距离金子最近的地方,然后你一定千万记得,我们需要的是什么。”
“……”
“啊……真想尝尝你的眼泪,它还会是咸的吗?”
更多的眼泪滴下来,引领着幽灵一点一点融进这具已经死亡的肉体。
1964年4月13日晚9点01分,艾茵蒂耶格·哈特斯因呼吸系统衰竭死于所下榻的酒店,享年——不详。
午夜时分,马丁·安纳西归来之后,向妻子认真地道了一番歉。两人于次日启程,
返回华盛顿,这之后的数年,他们都没再像这次一样,只开着车就横跨整个亚美利加大陆。



1973年11月24日,纽约曼哈顿岛
艾茵蒂耶格·莱德站在工地上,眺望着远处即将完工的双生妖精大楼。她所一手创立的这个品牌从儿童食品起家,现在已经是跨领域的多个行业的巨头。这是一个商业的时代,华盛顿和林肯的幽灵不断逡巡在整个美国上空,他们就是华尔街的代表,永不休眠的资本。双生妖精现在也像这些被印在美元上的伟人们一样,活在大街小巷的广告,包装和电视广播上。头戴红,蓝色帽子的两个小妖精时刻都保持着阳光自信的活力,人们在生活的各个领域都依赖它,崇拜它,把它作为美国精神和美国梦的代表。
艾茵蒂耶格·莱德感到些许的倦怠,便倚靠着水泥空心管休息。她按住眉心,朝着附近的空场看过去的时候,一个棕色头发的小女孩朝她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货箱。女孩很干净,全身上下有一种蔷薇的芳香散发出来。
“买点什么吧,夫人!这是从妖精的森林里收集来的各种珍品哟!”女孩煞有介事地向她推销手里的瓶瓶罐罐,虽然那里面不过是一些小孩常玩的玩具罢了。艾茵蒂耶格·莱德扫了一眼开着盖的箱子,伸出手指在一排排货物间游走,最后选定了一个毫不起眼的磨砂玻璃小瓶。“您真有眼光,夫人!这个橡木神水今天特价,只要您五十美分。”
艾茵蒂耶格·莱德微笑着递给她一张一美元的钞票,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不用找啦,剩下的钱是给你辛苦的小费。加油吧,你很有潜力,今后说不定能建立一个双生妖精集团那样的公司呢。”
女孩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很不好意思地又从货架里抽出一个小瓶子塞在艾茵蒂耶格·莱德的手里,一边道谢一边跑走了。
第二只瓶子并不精致,甚至连标签都没有,但当艾茵蒂耶格·莱德检查瓶子的底部时,她发现上面用很漂亮的拉丁文写着一行字:
“妖精之泪”
艾茵蒂耶格·莱德扭开瓶盖,把里面的液体喝了下去——
“嗯,是甜的呢。”







于是后记:
本来只是想要随便写个小小的鬼故事,但似乎失控掉了,于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讲的是妖精的故事,姑且算作是鬼的故事吧,她们最后还是会死掉,变成幽灵,附身到和自己原始形象最接近的人身上,一次次地为同样的问题困扰,苦恼。就算是鬼,也是有尊严的……(等等你在说什么啦!
设定基础来自《美国众神》,众多神祇在一片没有信仰的土地上艰难求生,只有以信仰为食他们才有存续的可能。而如果没有人崇拜他们,那么就算是神也会最终死掉。
因此故事里的双生妖精红蓝帽子拼尽全力要留住自己在世间的存在,她们无所不用其极。红帽子的传说是存在的,而且不太和平,蓝帽子则是我通过对家养小精灵的形象改造而成,总之自古红蓝多cp嘛~莱德=red,艾茵蒂耶格= a indigo,靛青
安纳西是蜘蛛神,是非洲神话里的构成,因此选取了黑奴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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