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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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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短篇] 【幻想系】【镜音同人】杀戮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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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 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食用注意事项:
※主要情节按照原曲进行,细节及背景则为自主填充。

这样也OK的话,敬祝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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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某一个满月的晚上。
  
  如同传说中的银玉般洒落清辉的圆月高悬于空,厚厚的云层就像是被什么胡乱地钩破了一样撕成了无数块,在疾走的风中试图重新结成团以掩藏这轮满月那令人目眩的璀璨光芒。在这片清冷而耀眼的月色中,原本就接触不良的路灯在勉强闪烁了几下之后终于“嘶”地一声完全暗了下来,而原本应该彻夜通明的欢乐街霓虹灯也悄然无声地全数熄灭了。
  
  所以,才有眼前的这一片奇妙的暗黑与光亮。
  
  一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另一方则无论何物均纤毫毕现。
  
  但映在立于道路尽头的她眼中的就只有两侧漆黑的建筑外墙,以及在眼前算不上宽阔的路面上堆得到处都是的尸体而已。
  
  ——不。
  
  还有一样东西。
  
  不过,把那称作“东西”似乎有点失礼。
  
  “……”
  
  孤身一人伫立在小巷中的少女像是被线牵引着的人偶般,带着些怪异的呆滞向右侧过头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动作,原本应是空无一物的左眼眶莫名地微微发热了起来。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应该都和目前的状况无关——瞬间得出这样的结论,少女也就不再在意它了。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右眼上,斜斜地、却不带丝毫情感地望向这条短短道路的另一个尽头。
  
  有一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
  
  和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女截然不同,仿佛与阴郁得化不开的夜色互相交融的那个人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制服,那一头扣在黑色制服帽下的、要是在明亮的光照下该是十分灿烂的金色头发,也像是浸染了肃穆的气氛般显得异常黯淡。不,要说的话这些统统都无关紧要;少女一眼就看到那把被别在那个人腰上的太刀。
  
  那是与菊文字如出一辙、不、或许更胜一筹的凌厉线条——那把太刀要是出鞘的话,那剑锋一定会折射出令人浑身战栗的虹彩吧?
  
  啊啊……真期待啊。
  
  好想把这把刀——好想把这个人破坏掉!
  
  心中原本就难以压抑的冲动顿时像暴风雨一般袭击而来,令原本就不甚清晰的思维变得越发混乱起来。尽管如此,少女还是扯起一边唇角笑了起来。她尝试着张开嘴,发出声音:
  
  “丑时三刻,鬼门洞开之时——”
  
  太久没有好好地说过话,声音听起来说不定会很怪。不过算了,现在也不是穷讲究的时候。少女的眼睛终于从那把太刀上移开,转而盯住那个人白皙得不像话的脸庞上那如同鬼火一般无声燃烧的薄蓝色眼眸。
  
  “旅人啊,为什么你会到这个地方来呢?”
  
  那个人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嘴角紧紧地绷了起来。少女把这些微小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握紧了藏在振袖里的手枪,接着露出了愉悦的——在那个人眼中或许是相当恐怖的扭曲微笑。对方明显察觉到了她的行动,原本垂在身侧的手马上握住了太刀的柄利落地拔刀出鞘,身体同时降下了重心。
  
  要战斗吗?真有趣。
  
  你的动作是在告诉我“可以开始杀戮”了吗?好开心。
  
  那么——
  
  “来,告诉我吧!”
  
  还在半空中飘荡的咆哮尾音,被刹那间响起的的枪声毫不留情地击成了粉末。

 楼主| 发表于 2012-9-2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起·子时零刻
  

  “呐,你。还能听清楚我的话吗?”
  
  用食指的指尖轻轻地捏住眼前的少女所特有的、瘦削得不可思议的下巴;那孩子因此终于抬起了头,直直地看着我,呆滞地点了点头。透过方框的眼镜,我凝视着她唯一还保留着视力的右眼。那睁得极大的猩红色眼眸中,没有映出任何东西。
  
  ——至少,还没有出现我想要的东西。
  
  那样的话,就必须继续。
  
  “丑时三刻,鬼门洞开之时——”
  
  于是,我往手上施加了几乎能够捏碎她那纤细的下巴的力度;她的脸顿时皱了起来。这就对了。为这反应感到愉悦,我微笑着这么对她下了命令:
  
  “虽然还没到那个时分,不过——今晚也让美丽的花朵华丽地绽放吧。”


  
  “没错,那种无聊下贱的大叔根本不可能拿着那么重要的情报。”
  
  时间是接近十一点的深夜,而对于这条长夜不眠的欢乐街来说,这仅仅是热闹时段的开端罢了。藏身在满街密密麻麻的霓虹灯都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身着与乱七八糟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漆黑军装的KAITO皱起眉头,低声碎碎念着几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对同伴说过的抱怨。
  
  “这座城市向来就没有过‘歌剧团’活动的报告,怎么可能会有相关的重要情报流过来?那种可能性就算用膝盖想都知道绝对不可能有吧?啊啊,真想马上出发去别的城市啊混蛋!”
  
  但是,那个冰冷的家伙却用这么几句话把他顶得无话可说。
  
  ——我也想早点离开这座脏得无药可救的城市。所以赶快给我证明那个所谓“被盯上了的目标”是假消息,然后我们就马上转移到下一座城市去。听懂了吗?
  
  “虽然已经到现在了,但那家伙真的是人吗?该不会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吧?我在一个活死人手下做事?真是的,我这‘旅人’也当得太累了吧,哈哈…………切,一点都不好笑。”
  
  原本打算用自嘲来娱乐一下自己却发现完全不起作用,KAITO只好撇了撇嘴,继续盯梢。
  
  在KAITO隐身的角落斜斜地对开去大约三米的距离,一名无论怎么看都只不过是个三四十岁大叔的下班族正慢腾腾地往居酒屋外走,看那不稳的脚步轻易就能判断出这大叔肯定喝了不少。再加上“猥琐”这个形容词也不为过——KAITO心想着,身上的无力感又加强了几分。
  
  “话说回来……他到底在磨蹭什么啊?”
  
  等了几分钟那大叔还站在原地,KAITO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由于大叔是背对着他,所以他根本看不到为什么那大叔会站在那儿这么久,并且还表现得越来越兴奋。正当KAITO终于不耐烦到极点、想直接走出去换个角度看清楚时,那大叔却突然转过了身来。
  
  “——!”
  
  KAITO瞬间收回已经踏出去了的;他被那突然的动作吓得微微睁大了眼,不由得屏气凝神。不过,那大叔似乎只是单纯地转个方向走而已,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监视着他。确认了这点之后,KAITO轻轻吐了口气。
  
  “还好。不过……”
  
  看了一眼那一脸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笑容的大叔,KAITO马上把注意力放在被他搭着肩膀一起走的少女身上。
  
  “——也太年轻了吧!”
  
  这是第一感想。
  
  没错,那少女虽然身材修长,可是从那实在是太过平坦的胸部来判断,她顶多也就是十四五岁。尽管如此,她却穿着十足女人味的超短赤红和服还有典型居酒屋的白色长外褂,看来是刚才那家居酒屋的女招待。
  
  “喂喂,大叔,看不出你手脚挺快嘛!”
  
  KAITO用着与话语内容截然相反的鄙夷语气这么说,眼神冷冷地看着那大叔带着少女一拐弯进了小巷。在这条堕落的欢乐街里带着妙龄少女悄悄地走进没人的小巷意味着什么,就算仅仅作为这座城市过客的KAITO也相当清楚。
  
  那么,要跟过去吗?
  
  ——开什么玩笑!
  
  KAITO把手按在脖子上,稍微活动了一下。跟着那个怎么看怎么恶心的大叔去?这种事我可敬谢不敏。就算是监视,也没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说白了,那种场面有谁要看呐!我才不——
  
  “等一下……”
  
  ——刚才,那个女人背对这边的时候,她的背后是不是看起来有点不对劲……?虽然没办法明确说出是哪里不对,KAITO却觉得自己像被戳进了一根刺一样,浑身不自在。
  
  肯定是我很熟悉的东西。
  
  KAITO只能单凭感觉确认这一点。
  
  正当他苦苦思索着答案的时候,对面的小巷里突然传来了几下并不大声的、奇异的爆响。
  
  ——听到那声音的同一瞬间,他立刻就想到了那是什么。
  
  刚才一阵微风把那女人松垮的雪色长外褂吹得更贴近她的身体,背后顿时浮现了一块不明显却相当不自然的突起形状——那不就是枪吗?!
  
  “被摆了一道……畜生!!”
  
  KAITO咬紧了唇,立刻粗暴地拨开因听到爆响而停下脚步的人群,一头冲进了对面的小巷。

  

  “KAITO?”
  
  原本因为一时无聊所以想来戏弄一下KAITO、顺便和他一起盯梢,但刚好不容易才在阴暗的角落里分辨出他的身影,那白痴却脸色发白地往前冲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怀着不好的预感,我赶紧跟着跑了起来。
  
  不过,毕竟有着五十米以上的距离,就算是我也免不了要花上个几秒钟。等我跑过KAITO原本站的地方、穿过被他蛮横地拨开的人群、冲进小巷的时候——
  
  砰、砰、砰!!
  
  三连发的枪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狭窄的小巷里炸响,久久回响不绝。
  
  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瞬间瞪大到几乎要挤爆眼眶的程度。
  
  “KAI、TO……?”
  
  半米外,笔直地站立着的高大身影正应声向后——也就是向着我倒下。因为只有半米的距离,所以那身体免不了要靠到我的身上,并靠着那比我重上许多的体重把我压在了下面。
  
  而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看到了。
  
  KAITO的头颅,鼻子以上的部分已经被枪击掉了,只剩下半部分还跟脖子连着。而那断面上,肌肉、断裂的骨头和泉涌的暗红血液混杂着,就像——
  
  “唔……!”
  
  映入眼帘的事物令我刹那间寒毛倒竖,前所未有的剧烈呕吐感几乎让我就这样昏厥过去。不行——现在还不是昏过去的时候……!
  
  我挣扎着从KAITO的尸体下爬了出来,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小巷更深的内部。最近的是一具比KAITO更加不堪入目的尸体——就像被小孩子们争夺时扯烂了的人偶一样四分五裂,血肉模糊。呕吐感再次排山倒海地涌上脑袋,让朦胧的视线变得越发不清。
  
  “唔……再、再一点……的话……”
  
  我努力眯细了眼,想看清楚那若隐若现的人影。
  
  非常纤细、非常修长——似乎是少女的身段。在阴暗的小巷里仍然耀眼的雪色长褂。和血液几乎同种色彩的、短得过分的紧身和服。再来、还有什么能看清的特征呢……
  
  这个瞬间,在眼前掠过的是——
  
  “……呜!”
  
  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呕吐感突破了忍耐的极限;我就这么丢脸地趴在那里呕吐,直到浑身无力、失去意识为止。


 楼主| 发表于 2012-9-2 09:26 | 显示全部楼层
承·子时二刻
  

  “十分抱歉,让您久等了。”
  
  关上特殊病房的门,我向等在走廊上的那个人转过身去,并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而他也一如既往地把我这个动作完全地无视掉,仅仅抬起眼注视着我。不过,要是他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那才麻烦,所以保持着这样也好。
  
  “报告呢?”
  
  虽然是个问句,但是在句末语气根本没有上扬的意思,怎么听都只不过是个冷淡的命令句罢了。我闭了闭眼,稍微整理了一下半个钟头之内取得的大量信息,然后睁开眼,冷静地对他报告道:
  
  “首先是警方的报告。通过现场取证,确认目标在深夜十一点零七分进入凶案现场,随即被击毙。法医验尸后,确认目标是被连续的六枪分别击中头、胸、右手、腹、左大腿和右脚致死。残留在体内的子弹已经无法辨出原型,所以无法推测凶手用的枪支类型。”
  
  “子弹无法辨别的原因呢?”
  
  明明知道理由却还是坚持要确认,还真是个顽固不化的家伙。
  
  “和‘歌剧团’之前用的手段一模一样。子弹全部经过特殊制造,外部覆上了成分不明的少许化学物质层,一旦接触到血液立刻产生爆炸,将子弹以及人体瞬间破坏。”
  
  “唔。”
  
  他发出了低沉的一声。这是“继续报告”——的意思吗?话说回来,要读出这个人的意思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工作之一了?这次的工作还真是越来越棘手了。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真期待那一刻到来啊。
  
  抱怨归抱怨,现在还是先好好工作吧。
  
  我暗暗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警方的搜查报告显示,目标身上的携带物已经因为爆炸而全部销毁。经过鉴定,可以确认目标当时身上只带着所住公寓的钥匙和一个皮质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银行卡以及若干现金,而手上的公文包则装着公司的文件。没有任何值得我们注意的东西。”
  
  最后那一句当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我完全不觉得那个人会听不到这一句——说白了,我不认为那个人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应该说,我无法想象这个人会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以上,就是水面上的报告。”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我的心里有了小小的期待,不由得微微拉起了唇角。就像知道将会对哪个孩子进行恶作剧却仅仅闭上嘴看着一样,简单来说就是小鬼头般的小恶魔心态。
  
  “水面下的情报,非常抱歉,还请您自行获取。因为我的报告可能会混杂我的个人思考而产生偏颇——这点您十分清楚吧?”
  
  说着,我侧了侧身让开了地方。这下他就正对着病房的门;而近距离目睹了同伴的惨死而处于精神失控状态的MEIKO,就在那里面。
  
  换句话说,唯一目击了凶手的证人就在里面。
  
  “我一个人进去。你去控制情报,露卡。”
  
  “是。”
  
  ——呐,MEIKO。
  
  因为这次的意外,你的“同伴”与“证人”两个身份瞬间对调。
  
  习惯于质问“证人”的你,将会对“同伴”的质问做出怎么样的反应呢?啊啊,好期待,呵呵。
  
  看着那个人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我忍不住露出了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笑容。暗暗深呼吸了几遍后总算把笑意压抑下去,我看着他进了病房,然后严密地锁上了那扇门。
  
  我一边转身离开一边低头看手腕确定时间。嗯,时间配合得刚刚好。
  
  接下来的工作,希望不要拖得太久才好。



  
  “勃朗宁M1910。”
  
  我坐在办公椅上,手里掀动着文件页,看一半不看一半地浏览着今天刚送来的报告,嘴里却是对着身后的少女说话——我一边在心中描绘着少女所持的手枪的模样,一边用一贯的慵懒语气缓缓地背诵着:
  
  “枪身总长152毫米,枪管长89毫米,枪宽29毫米,枪高119毫米,枪重580克,口径选择了9毫米的版本,弹容6发,射程50米。”
  
  她没有说话,估计也没有动,像死魂灵一样毫无意义地存在着。
  
  “采用了药筒坐力反冲式设计,后坐力很小,击锤不突出,骨架纤细,套筒口部枪口套的前缘上加工了一圈滚花,非常适合女性使用。”
  
  我合上文件,慢慢地转过身去。果然,那孩子还是一副没有灵魂的样子,满身是血地站在距离我不足一米的地方。她手上握着的枪枪口朝下,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枪管往下滴落。我斜眼注视着那流动,选择了温度为零的语气开口说道:
  
  “虽然年代久了点,但还是一把好枪,对吧,铃?”
  
  被点到名字的一瞬间,少女浑身剧烈地一颤,表情刹那间扭曲了——不过,这仅仅是那么半秒钟之间的事情罢了。眼睛眨一眨,面前的少女仍然是一副石雕木刻的僵硬表情。
  
  这可不行。我可没打算把你养成这样的好孩子呢,铃。
  
  我站起来,伸长了手臂,轻柔地抚摸她的脸,声音放得温柔了些。
  
  “那么,告诉我吧,铃。今晚,你用这把我给你的好枪杀了几个人?”
  
  “……两个。”
  
  铃嗫嚅着回答,语气中却没有任何情感。尽管如此,这个跟报告一致的回答还是让我有些开心了起来。
  
  “目标只有一个人,为什么你会杀了两个人呢,铃?”
  
  “……碍事的人、出现了。”
  
  “为什么说是‘碍事的人’?”
  
  “他、不让我……开枪。”
  
  铃的回答十分诚实,只是口齿不清得让人不耐烦而已。也是,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允许铃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或许从带她到这个城市开始就没让她出过声?
  
  不过,铃并不需要出声说话,她只要不断地扣动扳机就行了。这就是我的命令。
  
  而我的期望——
  
  我像捧住苹果一样捧住铃瘦削的脸,弯下腰水平地凝视着那双毫无神采的猩红眼眸,用恋人一样的语气对她轻声细语:
  
  “那,你知道你杀掉的那个‘碍事的人’是什么人吗,铃?”
  
  “……不知、道。”
  
  也就是说,仅仅是因为判断为“碍事的人”就开枪把对方杀掉了吗?很不错。但是,还不行。
  
  还差一点。
  
  这样想着,我直起了腰。从铃那只没有被缠了几乎半张脸的绷带遮住的猩红色眼眸中,我看到自己的脸上露出了妈妈般的柔和微笑,撤回了手,然后——
  
  用力地单手扼住了铃纤细的脖子。
  
  “呃……!”
  
  铃发出细微的呻吟。铃真的非常纤细、身材纤细得简直就像一捏就会碎一样,所以,就算是我,也能轻易地把她逼到墙边,死死地压制住她。
  
  “听清楚了,你这废物。”
  
  我用力扼住她的脖子,拉紧了眼角,语气冰冷得连我自己都难以承受。
  
  “你杀掉的那个,是政府为了摧毁我们‘歌剧团’而特别编制的特殊警察——‘旅人’中的一员。”
  
  ——按一般来说,所谓“旅人”,就是离开自己的家乡、居无定所四处旅行的人。然而,作为特殊警察的“旅人”,却具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意义。
  
  为了压制住威胁到整个国家的犯罪集团“歌剧团”,政府秘密编制了“旅人”这一编队。旅人们以几个人为一个小组,采取小组精兵的方式在国家各地暗中活动,处理有关于“歌剧团”的一切案件。因为往往处理完一个事件就立刻离开一个地方、前往另一个地方,所以这个编队才会被命名为“旅人”。
  
  照理来说,能杀掉一个旅人应该是好事——“敌人减少”这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应当是好事——但是,就我的情况来说,这简直糟糕透了。我并不是什么认为敌人多比较好的好战狂,而是我所处的情况实在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这座城市是“歌剧团”重要的新生实战场。
  
  为了掩饰这一事实,歌剧团从不会在这里展开什么夸张的活动。即使是必须要出手的情况,我也绞尽脑汁谨慎地处理前后事务,以避开那些拥有狗一样灵敏得见鬼的嗅觉的旅人们的注意。
  
  但是,这一次——
  
  “你堂而皇之地用我给你的手枪爆掉了旅人的头啊,铃。这件事我要怎么办才能把那些猎犬们引开呢?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把旅人们赶出这座城市、又不会引起其他旅人的注意呢?好难啊好难啊好难啊——要不是我的话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往手上灌注更多更多的力气。铃的脸已经刷成了苍白,身体颤抖得像在狂风中孤立无援的花枝,握在手里的枪从松开的手中脱落,摔到地上撞出刺耳的一声。
  
  我不去管周围的一切,仅仅注视着铃。
  
  凝视着她的眼睛,窥探着她的变化。
  
  就像科学家们期待见到实验对象产生变化一样,我想要得到铃的蜕化。
  
  “其实那个旅人被你杀掉我并不怎么觉得困扰,知道吗,铃?只不过是一个旅人被杀掉了而已,我只要制造出‘歌剧团的杀手在杀害旅人后立刻逃离了城市’这个假象就行了。但是,铃,这样真的好吗?那样做之后,旅人们就会像追逐野兔的猎犬一样跑掉了,多可惜,对不对?要是吸引到更多旅人们的注意力、令他们继续涌过来的话,你就能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开枪了——你最喜欢开枪了,没错吧?”
  
  我继续往铃的脖子上施力。她的眼睛逐渐向上翻,呼吸急促,原本像死物一样下垂着的手这时发着抖艰难地抬起,像是要把我推开,又像是要扯开我的手。
  
  为了生存下去,你终于有了反应了。
  
  原来我早就该用这种方法吗?这样想想,我还真是愚蠢啊。
  
  观察着铃的异常反应,我满意地翘起了唇角,但语气仍然冷酷无情。
  
  “铃,你想过吗?听到杀人命令的时候,快乐吗?锁定目标的时候,快乐吗?看着目标绝望的神情的时候,快乐吗?扳下击锤、扣动扳机的时候,快乐吗?看着一个一个的人死在你的枪下,快乐吗?铃,好好想一想吧,不是用脑袋而是用身体好好地思考一下吧,呐?得出答案之后,没必要去费劲思考其余的一切,只要遵从最强烈的那种欲望就已经足够——我这样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铃?”
  
  “唔、呜、嗯!”
  
  连续发出意义不明的三声,铃就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地点头,瘦削的脸上溢满着几乎不能呼吸的痛苦。这就够了。我松开手;铃的身体一下失去了支撑,软趴趴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她双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地咳嗽,看来是瞬间大量冲入喉咙的空气让她一时适应不过来。刚好有点事要处理,暂时就让她这样也无所谓。想着,我转过身,轻松地挑起了唇角,抬起手。
  
  “哟,好久不见。”
  
  见我先打了招呼,逆光站在门边的那个人很是不屑地挑高了眉梢。



  
  满眼都是雪白的地方,除了医院之外就没有其他了吧?
  
  我居然会躺在医院里,一动不能动地靠在一堆软绵绵的枕头上。受到了就算是接受“旅人”的训练几次昏厥过去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的优待,我却连丝毫的不安也感觉不到。
  
  说起来,我现在全身都失去了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啊啊,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是像木偶一样坐着。就算听到门发出响声、脚步声逐渐靠近,也没有去看一眼的冲动。我怎么了?
  
  “MEIKO。”
  
  我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好熟悉,是谁的声音?不记得了。
  
  眼前出现了一名穿着黑色军装的金发少年。原本应该相当俊秀的脸上,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横贯而过,再加上海盗一样的右眼眼罩,这名顶多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话说回来,刚才是他在说话?在对我说话?是在叫我吗?
  
  “MEIKO。”
  
  他坐在我身边盯着我,又叫了一遍。真的是在叫我吗?你叫的是我的名字吗?我的名字是什么?忘记了。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想不起来?我生病了吗?记忆却还是那么真实,只是缺少了我自己的存在。
  
  我忘记了我自己……?
  
  我开始感到害怕。
  
  “当时就只有你见到了杀手的样子,对吧。”
  
  “当时”?“杀手”?啊啊,是啊,我见到了。只有我见到了。
  
  “告诉我杀手的相貌。”
  
  相貌?我看不到啊。因为、因为——
  
  血。
  
  肉。
  
  脂肪。
  
  骨头。
  
  在记忆中全部混杂成令人呕吐的一团。
  
  呜……!!
  
  强烈得无法抑制的呕吐感瞬间涌上喉咙;我立刻弓起了身体,一只手用力地抓住胸口,另一只则抓住床边,抓得指节泛白。
  
  “把你看到的关于杀手的一切统统告诉我,MEIKO。”
  
  不要……不要问下去了、求求你……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不可能一点都没看到。说。”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你是谁或者我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所以、所以……我不想想起来,不想想起来啊!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啊啊,头壳痛得就像快要裂开一样!拜托你、拜托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想伸手按住头的两侧试图减轻疼痛,举到中途却被死死地抓住了手腕。我艰难地半睁开眼,看清是那名少年伸出了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冰凉得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还活着的温度传递了过来,令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整个脑袋就像混乱得就像要炸开来一样、呕吐感贯穿了全身,身体每一寸都惊恐地颤抖着——如此狼狈不堪的我,肯定映入了那名少年的眼里。
  
  ——但是,他的眼里却没有任何动摇。
  
  为什么?
  
  “你肯定看到了什么。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这是命令,MEIKO。”
  
  命、令……?
  
  这是……命、令。
  
  ——啊啊,原来如此。
  
  我记起来了。
  
  这是“命令”,所以绝对不容许违背。就算是“去死”这样的命令也必须毫无怨言地去遵从,何况只不过是个“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的简单命令?
  
  所以,无法逃避。
  
  我机械般闭上眼睛,进行回忆。
  
  除了足以让人发疯的赤红景象外,我的眼中还映出了什么事物?
  
  ……啊啊,是那个吧。
  
  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开的身材。沾满了血迹的白色长大褂,和居酒屋里的女侍应一模一样的短和服更是红得跟血一样。
  
  “没有了吗?”
  
  用几乎把头扭断的大幅度动作摇了摇头,就像不经意从奇形怪状的瓶子里倒出隐藏在角落里的一颗沙子般,一个模糊至极的记忆从异常混乱的脑海中被甩了出来。
  
  虽然因为几乎没有灯光,所以完全看不清……
  
  “你看到了什么?”
  
  我抬起头,看见那名少年的眼眸中映出脸上毫无血色的、幽魂般的自己。
  
  我看到了……
  
  和你差不多颜色的头发。
  
  我刚说完,手腕就传来差点被折断的危险声响。不过,对于或许腕骨已经受到某种程度的破坏这种事,我并没有太大的感想。
  
  啊啊,要断掉了呢——只不过是这样想着罢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好起来了。
  
  只不过是回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就已经把心灵整个摧毁了一遍。
  
  我——已经变成废物人偶了。
  
  那名少年显然持有和我一样的想法。证据就是,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自走出了病房。
  
  只剩下我一个无用的残废人偶,空坐在这里,连为自己哭泣都做不到。



  
  站在病房外,我有点愣愣地瞪着空无一物的墙壁。
  
  MEIKO说,她见到的那个杀手有“和我差不多颜色的头发”。
  
  我不能否认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猛地冒出了一个甚至让我浑身一震的念头。
  
  ——那该不会是……“她”?
  
  那个爱逞强但是又爱哭的、笑容却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加灿烂的女孩,我无可替代的双胞胎妹妹。
  
  铃。
  
  在记忆中,她有着一头比我的更加美丽的金发,以及一双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的碧蓝眼睛。
  
  啊啊,只是稍稍想起她,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温暖。凭借着这股暖流支持着,我才能拼了命地从那间污浊不堪的所谓“官方孤儿所”——实际上的少年兵驯养所脱颖而出,才能咬着牙熬过了生死不如的“旅人”的训练,才能像现在这样忍耐着孤独四处讨伐“歌剧团”。
  
  没错,我们“旅人”正是为了肃清“歌剧团”才会存在的。而我,同样是为了毁灭“歌剧团”才生存在这世上的。
  
  为了复仇,我可以毫不迟疑地献出我的一切。
  
  ——因为我清楚地记着那一天。
  
  那个残酷的女人带着微笑,向被她逼到了墙角的、凄切地哭号着的铃狠狠地挥下了那把锐利无比的长刀。我条件反射地冲过去为她挡下了那一刀。视野顿时染成了厚重的血红色,从被砍中的脸部传到脑袋的剧烈痛楚让我觉得不如就那么死了还比较痛快。
  
  但是,致命的一刀却没有降临。
  
  相反的,那女人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弯下腰近距离凝视着我的眼。我拼了命地睁大着眼,尽可能凶狠地瞪着她。给我滚开、给我从铃的身边滚开、给我从这个地方滚开!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咆哮着。
  
  最后,那女人站了起来,轻轻巧巧地像是抓不听话的猫一样抓住了铃的脖颈,一转身把她丢给了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的那个高个子男人。
  
  “带走。”
  
  女人很随便地这样吩咐道。
  
  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脚底,骤然变得石头一样冰冷僵硬。
  
  “带走”?不行、不可以、绝对不允许!把她给我放下来!不准带走她!她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双胞胎妹妹啊!听到了吗、你这蠢货听到了吗?!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呐,你。”
  
  女人仅仅转动眼球俯视着我,那眼神中充满着蔑视。
  
  “想要回她的话,就来抢吧。”
  
  她的每一个字都以怨恨的形态刻在了我的记忆中,让我浑身的血液不断沸腾翻滚。
  
  “但是,你有那个能力吗?小鬼,记清楚了,光是哭喊就能得到糖果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婴儿也必须用满足的表情来取悦大人才能得到呵护,何况是你这种一钱不值的小鬼。就算你死在了街头也没有人会看你一眼,就是这样,懂了吗?”
  
  说完了话,她就干脆地转过了身。旁边的男人一拳打在不停哭喊的铃头上;铃发出“呃!”的一声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男人把她抬到肩膀上,就这么抬着她和女人一起离开了。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女人在走出了几步之后,曾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那双燃烧着鬼火般阴郁的眼睛!
  
  ——距离那件事几年过去、我成为了“旅人”的正式成员之后,我花了一个星期去找“歌剧团”中我们的已知成员资料,想要找出那个女人。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关于她的丝毫记录,却发现了另一条我至今仍难以相信的消息。
  
  五年前,当我还在接受“旅人”的训练时,在被“歌剧团”占为据点之一的某座城市中,某日突然发生了一场让人震惊的火灾,彻底烧毁了占地约四百平方米、高二十七层的国际酒店。在众多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中,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虽然几乎都被烤得发焦了,但仍然能够分辨出那是一只白色的发卡——和铃用的那种非常像。我立刻把高清晰度的照片放大了细细端详,发现发卡的一端还残留着些许干了的血迹。
  
  ……不会吧?
  
  怀着不知该说是希望还是绝望的心情,我颤抖着手,缓缓抽出那一份血迹的分析报告。
  
  ——分析结果:确认是两年前从××市培育所被抢走的女孩·镜音铃。
  
  堪称完美的最坏结果。
  
  铃死了。
  
  是“歌剧团”下的手。
  
  被“歌剧团”折磨过后。
  
  被“歌剧团”活活烧死了。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的罪孽——把铃从我身边强行掳走又擅自把铃烧死的这两份债、我要歌剧团加倍给我偿还!!把歌剧团肃清、把歌剧团摧毁、把歌剧团的一切都扔进永远燃烧着烈火的地狱中——我要让歌剧团的每一个人都永世不得翻身!!
  
  “……呼。”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努力抚平过分激动的情绪。
  
  对,铃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这个杀手绝对不可能是铃,只不过是歌剧团里的一个碍眼的杀手而已,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闭上了眼,再次深呼吸。没错,现在根本没有为了这种事动摇的时间。有一件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必须尽快办好,就是这样。
  
  我睁开眼,转了个身,向前踏出脚步。
  
  这时,我的心已经冻结,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僵硬且冰冷。
 楼主| 发表于 2012-9-2 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子时终,丑时始
  

  从连白炽灯都无法照到的阴暗角落里,有血慢慢地漫了出来。石板青色的地面被逐渐染红,并渐渐地逼近自己的脚尖。开始有些摇晃的视野中映出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团凌乱的绿色头发。
  
  ——不是的。
  
  ——那不是他。
  
  ——我不想相信。
  
  “你知道吗?他是失败品,但你不是。”
  
  紧紧贴着自己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和一层皮肤的背脊、站在身后的那个人,正在自己的耳边轻声细语。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歌剧团’引以为傲的‘歌姬’了,高兴吗?”
  
  在阴暗的环境中呈现美丽的胭脂色的长发,以及那把黑色的枪,在自己垂下的眼中和地上的血红色混杂在一起,忽地变得浑浊不堪。
  
  ——啊啊,这就是杀戮的色彩吧?
  
  真是丑陋。
  
  心里燃起了小小的、恨意的火花,没有丝毫摇曳。
  
  “丑时三刻,鬼门洞开之时……来,让我们开始杀戮吧,未来。”
  
  耳边回荡着的声音,和心中撕心裂肺的呐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那,这次你又给我带来怎样的孩子,露卡?”
  
  隔着十几米远,还未是成熟的女性、却也已经褪去少女特有的青涩的未来转过身对我这么说。那张清瘦的脸上露出了轻佻得让人作呕的表情,令我在那么一瞬间有掏出手枪把她毙掉的冲动。
  
  ——冷静。
  
  我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自己的心境,才踏进这个许久没来过的、无比阴暗的房间。
  
  说起来,这个房间还是一如既往地恶趣味啊。
  
  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若是不仔细看的话,会给人一种“普通的医学实验室”的感觉;不过这只是错觉而已。陈列在古旧的铁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里灌满了五颜六色的液体,而各种已经被泡得变成惨白的人体碎片则静静地漂浮在里面。因为没有砍好所以骨头截面破碎的手掌,整齐地切下来的小脚趾,右半边已经完全分不清五官、而左半边则瞪圆了眼的男性的头……各种各样疯狂的收集品就这样布满了一整面墙。令人讨厌的是,即使想忽略掉它也没办法——要进入这个房间,就必须通过门口、走过这面墙才行。
  
  就是这样才令人不快。
  
  嘛,虽然是我最先这样装饰这个房间的,但是未来却毫无顾忌地把它更加夸张地扩大了——我该说“真不愧是我培养出来的歌姬”吗?
  
  算了,眼下这些事是怎样都无所谓。
  
  我扯着刚刚从车站接回来的女孩子,用点力把她甩到正向我走过来的未来面前。未来像是感觉很惊喜地说了一声“噢?”用双手揽住了那个孩子,眼镜下的绿色双眸泛起了我无法解释的微光。
  
  “歌爱雪,9岁,战争孤儿,没有任何亲属,刚从总部调过来。既然是从总部分出来的,那就应该是潜质出众的孩子。不过我还没测试过,所以实际是什么情况我并不清楚。”
  
  “没关系,我会好好测试的。连里面都会乱七八糟地全部搞清楚喔。”
  
  ……乱七八糟不正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意思吗。
  
  撇开这个不说,这么看未来她似乎真的很高兴。她蹲下身,把那个孩子挪到眼前,一边上上下下地仔细观察着一边用愉快的声音这样回答。尽管如此,整张脸被纤细的手指到处摸的那个小女孩仍然毫无表情。我抱起双臂,眯细了眼。
  
  “还有,这个孩子比较擅长用短的刀,所以——”
  
  “短刀?匕首?短型冷兵器那一类的?”
  
  “没错。过几天会送来配合她的武器,所以这几天你就——”
  
  “没必要。”
  
  未来突然站起来。她丢下那孩子不管,转身向窗前的书桌走过去。堆在那书桌上的纸质文件已经高得摇摇欲坠、似乎只要稍稍一碰就会像瀑布一样崩塌,但未来却毫不犹豫地往里面伸手翻来翻去,最后翻出了什么东西,一脸满足地拿着那个东西又转身回来。
  
  “用这个就够了。来,抬起头,好孩子。”
  
  那孩子依照她的话机械地仰起了头。未来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然后转过头向空荡荡的房间另一边下了命令:
  
  “过来这边,铃。马上。”
  
  “……”
  
  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但确实地有着回应。原本像是房间的装饰品一般的金发少女从瘫倒的那个地方缓慢地直起腰来,然后用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重重摔回地面上的动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不稳地向这边走过来。我凝视着她那只没有任何作为“人类”或者“生物”都会具有的光泽的眼睛,忽然回想起了什么。
  
  ——啊,是那个孩子。
  
  那是未来从歌姬被提拔成“培养者”的时候,她带回来的第一个孩子。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总部决定要对旅人的培养基地发起一次大规模的攻击,抢夺必需的人才回来为我们所用。那时候,我还记得,被派出去的全部都是刚被任命为培养者不久的新人,却带回来了非常多有潜力的孩子;那一次的胜利里,最耀眼的成功者应该就是未来吧?因为她带回了那样的一个孩子啊。
  
  事实上还有别的孩子比这个名叫“铃”的女孩能力更强,但是最后存活下来的却只有她一个——其他的一旦被判定不可用即刻被丢到牢房里,然后运到那栋酒店里全部销毁了。
  
  他们都不行。胸中仍然怀抱着“希望”和“温柔”之类的感情,或者只有对于我们歌剧团的“怨恨”和“愤怒”;这样是完全没有用处的。
  
  ——铃就完全不一样,她是特别的。
  
  什么都不想,只是遵照命令不停地进行杀戮。
  
  啊啊,没有比这更出色的孩子了。就连还是歌姬时的未来都无法相提并论的资质,却在她的培育之下无意中得以开花结果,真是相当讽刺。
  
  看样子,现在似乎变得更加优秀了呢。
  
  我看着铃噗通一声跪倒在未来的面前,不由得想勾起唇角笑一笑。啊。不行,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还不能在未来面前笑。至于理由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不过,从长期做工作中慢慢获得的这种奇妙的感觉抑制住了我的笑意;因此,我也就沉默着站在旁边,看着未来像玩过家家一样把铃拖到歌爱的身后,然后扯起歌爱让她站住。
  
  不过,她是要做什么?测试?我完全猜不出来。
  
  未来回到歌爱的面前,缓慢地举起她手中拿着的东西。被举高之后,靠着窗外的霓虹灯和那东西的反光,我总算分辨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把银色的匕首。
  
  未来高高扬起那把匕首——然后狠狠地向歌爱的脸划了下去!!
  
  “——!”
  
  我猛地瞪大了眼——虽然想这么说,但实际上我根本没那样的表情变化;不过要是可以的话,我的脑袋感受到的冲击用那样来形容一下也并非不可。
  
  一时间血花四溅。歌爱以人类几乎不可能发出的尖叫声惨叫着,捂住自己的脸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结果撞到背后的铃,一下摔倒在地上;可她仍然痛得不停地翻滚,血毫不留情地从指缝之间涌出来。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未来却露出一脸母亲般柔和的表情蹲下来,抱住了身体缩成了一团的小女孩,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至于内容是什么则不得而知。
  
  看到这一切,我只想到了一件事——难道这是未来最近研究出来的方法吗?
  
  为了把“人”变成空具人形的“人偶”、创造出更优秀的“歌手”们,歌剧团里的研究人员尝试了非常多方法,可惜到最后要不是造出了不完整就是过分扭曲的人格;那样的孩子根本不能用,只能找个地方处理掉。所以关于这个研究一直在持续着,坏掉的废次品也不断地被造出来、处理掉,已经没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了。
  
  不过,我还没听说过未来也在进行这样的研究。
  
  未来还在对那孩子说着话,搞不清状况的我也没办法贸然上前。于是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同样被冷落在旁边的铃身上。
  
  “——?!”
  
  我的眼睛里映出了什么?我不相信。
  
  不,不是不相信的问题;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不想相信”。
  
  那原本应永远失去了任何具有灵魂的生物都拥有的美丽光泽的碧蓝眼眸——
  
  此刻却满满地溢着恐惧的情感。
  
  也就是说……
  
  她那应当早已化为虚无的、名为“心”的东西,重新萌芽了。
  
  尽管只是异常扭曲地生长,那也足够让我震惊的了。
  
  铃不应该有任何感情,无论是喜怒哀乐都不被允许具有。她只要作为我们歌剧团最出色的人偶、只要不知一切地完成未来交给她的每一个指令就已经足够;而除此以外的事情,就算是想喝一口水都不准许。只要是铃以自身意志为前提做出的任何行动都是绝对禁止的;这就是只施加在铃身上的最高程度的制御。而一般的歌手或歌姬则被允许保有一定程度上的自我感情和自主行动权利;只是,一旦他们被发现生出了不必要的情感,其培育者就必须马上将他们处理掉,不然就有可能威胁到歌剧团——歌剧团正是凭着这样的谨慎才能存在这么久、而且完全没有任何崩裂的征兆。
  
  ——只不过。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我转过身,向门口走去。未来没有说什么;那是当然,因为她还在对着那孩子不停地说着话。不过,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惨叫,连紧紧捂住血流不止的脸的手都渐渐松开了——未来是对她下了什么魔法咒语吗?
  
  不过,这跟我没关系。
  
  我脑子里面想的只有铃;而其中有一点则令我尤其在意。
  
  ——那一瞬间,就像从海面上一跃而起、又异常迅速地潜回水面下的飞鱼般在铃的眼里闪现的感情,是什么?



  
  巡音露卡看见了吗?
  
  这是我除了晚餐吃什么以外最担心的事。说笑的。
  
  “好啦,小雪真是个好孩子。”
  
  听到巡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并最终消失,我放开了怀里的歌爱雪。她已经不会哭了,只不过还是有些缠人;就像现在这样,我站起来的时候,她就换了个方式紧紧抱着我的腿。我只好拖着她走到柜子前,翻出药水和绷带之类的东西,再蹲下身帮她治疗刚才我划出的伤痕。我先是按住她的脸仔细地检查伤势。唔……没有伤到鼻梁,只是划破了皮,没有划到太深层的肌肉。嘿,虽然很久没动过刀子,看来力度还是能把握得很好嘛。我不禁有些自豪起来——虽然这都是随便说说而已。
  
  “小雪不可以出声也不可以动喔,知道吗?”
  
  “嗯。”
  
  她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伤脑筋,我不是说了不能出声也不能动了吗?果然我还是不行啊,和巡音露卡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每个人都会有失手的时候,就像我就是巡音唯一的失败作,虽然她本人并不知道就是了——不,或许她是知道的?所以在偶尔看到我对失败的孩子做类似于他们所谓的“培育”之后,才会推荐我去做“培养者”?啊啊,完全猜不到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反正现在的重点又不是她。
  
  歌爱雪已经像一尊木偶般坐在我面前一动不动了,于是我也就放心地给她洗伤口、上药然后包扎;不过我也并不是整副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我的眼角盯着玻璃柜门,那片玻璃则清楚地为我映出身后的景象。
  
  铃独自一人跪在那里。
  
  她仰着头,嘴唇微张,脸上毫无表情,没被绷带遮住的右眼瞪得大大的,目光空洞无神地瞪着上方。这样看起来似乎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不一样。
  
  “嘿。”
  
  我对自己冷笑了一下。我不再看那玻璃柜门,一边给歌爱缠上绷带一边自言自语:
  
  “就算是下一刻就要变成死人,女孩子还是要漂亮点比较好——你也这么觉得吧,小雪?”



  
  火药爆炸之后的浓烈气味。火焰燃烧的高温热浪。滚滚的浓烟灰尘和被打坏的建筑碎片。连续不断的枪炮声咆哮声和尖锐的悲鸣声。什么都闻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在哪里?我找不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只能继续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高跟鞋的声音。用看货物的眼神从上而下睥睨着我的年轻女性。“这张脸这样看起来不是太干净了吗?”然后一道毫不摇曳的银光向我划下来——
  
  “住手啊啊啊啊!!”
  
  在那个瞬间,我的视野被染成了一片血红。不知何时挡在我前面的×很轻易就被推到了一边,我被抓了起来,拼命想要挣脱却没有一点作用。×在咆哮,年轻女性回答了什么,我听不到。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失去意识的同时,连人格也都一并失去。
  
  ——直到刚才。
  
  那个人向站在我面前的女孩挥下刀子,我才回想起来。
  
  啊啊,没错。
  
  将我的世界染红的,就是×的血。
  
  为了保护我,×冲过来挡在我面前,结果被那个人砍中了。
  
  最后,我被带走了;而×则肯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那个地方。
  
  ×。
  
  ×死了。
  
  被那个人杀死了。
  
  对我来说比这世界、比我自己都更加重要的×,就这样被杀死了。
  
  ——不可原谅。
  
  说什么“会好好给你们饭吃的所以跟我们来吧”、但是一把我们带进了所谓的学校之后就完全变了脸、一边唾沫横飞地骂着一边甩着鞭子逼迫我们继续训练的大人们;因为嫉妒我们的成绩而不断地暗地里使各种手段让我们受伤的所谓“同伴们”;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夺去×的生命的那个女人。
  
  谎言、暴力、背叛、掠夺。
  
  不可原谅的人们所犯下的不可原谅的罪。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我绝对不会原谅这些人他们都不是人而是鬼怪没错他们是来掠夺我和×的幸福的可恶鬼怪既然是鬼怪的话就不能再留在这世界上必须全部赶回去它们应该回去的地方可是要怎么赶回去呢啊啊不是很简单吗我明明就非常清楚的——
  
  只要一枪就够。



  
  “这就好啦,暂时是止血了。应该还会有点痛,不过也不会痛很久了。”
  
  我用指尖轻轻地抚了抚包裹在歌爱脸上的绷带,笑着这么对她说。歌爱只是定定地盯着我,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映出我难得的笑容。
  
  “那么,接下来该是这边了。”
  
  我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看向铃。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爬到了原本跌坐的地方,正在用发抖的手去拿掉在地上的那把枪。她整个身体都颤抖得厉害,呼吸声也异常地重,即使拿起枪了也还是抓不紧。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还不可以吗?真是的——”
  
  话音未落,我就听到了这世界上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面前是一家十分普通的音像制品店,不过因为时间还是深夜,所以店面上挂着“CLOSE”的牌子大门深锁;然而,连却完全无视了这些。他握住门把手,一用力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收银台后面就传来了一把听起来相当爽朗的男声:
  
  “哎呀哎呀现在可不是营业时间哟,客人,你这样突然闯进来可是会让我很困扰的——”
  
  “因为情报贩子的身份被不认识的人知道了所以觉得困扰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把你的刀收起来了。”
  
  看也不看离自己的脖子只有不足半厘米的刀刃,连面无表情地斜眼盯着那个手持太刀的青年,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
  
  “是‘未知之城’的VY1叫我来这里的。”
  
  “什……?!”
  
  青年的脸色马上变了。接着,他上下地打量了几遍连,然后不知为何露出一脸“我懂了”的表情一边点头一边利落地收回太刀。
  
  “原来如此——果然是那个丫头会喜欢的少爷类型啊,难怪会把我也供出来了。那丫头还是一点也不懂得谨慎,唉唉。”
  
  “……”
  
  连默不作声地转过身正视着他。等青年收剑入鞘之后,他才开口道:
  
  “我要这座城市的歌剧团的情报,尤其是有关于刚才发生的那件案子的,统统给我。”
  
  “哎哎——开口就是最麻烦的要求,今晚还真是不得安宁。”
  
  青年一副“受不了你”的样子耸了耸肩膀。闻言,连微微皱了皱眉。他用略显嘲讽的语气说:
  
  “情报贩子居然还企望有‘安宁’生活吗?”
  
  “哈哈,妄想一下也没有害处吧?那可是名为‘青春’的宝贵时间喔,少爷。”
  
  “……”
  
  “别摆出一副‘你还有青春可言吗’的表情嘛,很伤人的啊。算了,回归正题。少爷想要的情报确实有,但是价格可不便宜喔,我可是绝对不会像那个看心情要价的丫头一样无料放送的。”
  
  “我也没有在确认情报价值之前乱给钱的坏习惯。”
  
  “哈哈!不愧是少爷!哎呀好久没听到过这样的好回答了,真是让人心情爽快!这次的情报费用我要给你打九点九折!”
  
  “少废话。”
  
  “是,是,是。”
  
  青年一边应承着,一边自然地露出一脸算不上明显的轻浮笑容。他向摆在收银台旁边的纸箱伸出手,随意地在那塞满了不知还能不能播放的旧碟里面翻着,就像是毫无目的只想打发时间的混混一样。连什么也没问,只是用那只没被眼罩遮住的、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凝视着青年。
  
  “哎,刚刚放进去的怎么找不到了……我还是找个时间清理一下这箱子吧,真是的,明明是刚刚拿到的好东西——算了。呐,少爷,不介意我一边找一边给你说吧?”
  
  “说吧。”
  
  也不问一下青年是在找什么,连很干脆地这样回答。青年笑了笑,说了一句“不愧是少爷”,然后顿了顿才开始说:
  
  “少爷你也知道规矩,我是不会把不该说的情报也说出来的。我们这种靠同时给你们两边提供情报活命的人还是有最低程度的诚信的,呐。”
  
  “我知道。”
  
  “那么——少爷你最想要的情报就是这次出手的歌姬吧?不过很遗憾,那正是属于我不能说的情报的范围内。也就是说,刚才的打折是骗你的。”
  
  青年调皮地向连吐了吐舌头。明显是因为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连的眼角一下拉紧,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见状,青年也只是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我也没办法啊。刚才少爷也说了‘我知道’不是吗?要是失去了我们情报贩子提供的情报,你们两边都同样不好过,这点不用我说少爷自己也很清楚吧?”
  
  “……唔。”
  
  沉默了一小会儿,连发出了含糊不清的一声。青年脸上浮出一个抱歉的浅笑。
  
  “所以,关于今晚的歌姬我能提供的情报几乎没有,对不起呐少爷。”
  
  “没那回事。”
  
  这时,连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起码让我确认了今晚的那个杀手是‘歌姬’——性别是女。还有,这名歌姬在歌剧团里的位置非常重要,重要到让歌剧团把她的情报也列为绝对不能外泄的机密的程度。只要抓到她,我们旅人和歌剧团之间僵持了这么久的所谓‘平衡’说不定就能被打破。”
  
  听着连的话,青年翻找碟片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他像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唇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
  
  “……这么看来,少爷不仅仅是位少爷而已嘛。”
  
  “你没有可以说了的吧?那么——”
  
  “哎呀这就要走了?真是现实的人呐,少爷。起码留下来一起喝个茶吧?”
  
  “我没那时间。”
  
  “诶——真无聊——”
  
  青年像是撒娇的小孩一样把话拖长了音说道。充耳不闻的连干脆地转过身,但当他伸手正准备拉开店门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这样的话:
  
  “啊,终于找到了。这可是几分钟之前才传回来的、关于那名歌姬再次出现的情报啊。”
  
  “——?!”
  
  连猛地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准确预料到连的反应的青年露出一脸非常欣赏少年此刻的表情的笑容,手里晃着一张已经失去了光彩的碟片,以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这样向连邀约道:
  
  “不一起喝个茶吗,少爷?”



  
  ——被杀了。
  
  这是快到连我都没反应过来的一枪,但是却没有直接命中要害。子弹打中了腹部,在接触血液之后即刻发生爆炸,似乎把内脏都搞得一塌糊涂了。中枪的我现在还勉强算是活着,只不过看这伤势,就算是我也撑不了多长时间,顶多就是半分钟左右而已。
  
  但是我根本没有“不活下去不行”这种伟大目标。
  
  我能感觉到伤口在汨汨地流出血液。心脏徒劳地持续搏动着;这不仅令我想到了“临死挣扎”这个词。什么?这不算是一个词?嘛,怎么都好啦。对于脑袋里理智的自己说的话我仅仅一笑了之。
  
  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还能听到铃开枪将歌爱杀掉的爆响,却听不到歌爱发出一点声音。那孩子该不会还牢牢记着我那句不能出声也不能动的话吧?要是真的话那还真是好孩子啊,要是能好好培养的话说不定她会成为比铃更加出色的歌姬呢——
  
  不可能。
  
  唯有这点是绝对不可能的。
  
  歌爱、我,说不定曾经也是歌姬的巡音,也都无法超越铃。
  
  铃是至高的歌姬。
  
  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形兵器,整个歌剧团无可替代的瑰宝。
  
  ——此刻,我引以为豪的歌姬像是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然后毫无预兆地疯狂地大笑起来。那尖锐得就像用指甲使劲刮墙壁的笑声直接刺进我已经听不太清楚的耳朵里,我莫名地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想要这么做,但是现实却只允许我扯了扯唇角,再也不能做出其他动作了。
  
  真是遗憾,明明现在可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除了和那个人一起度过的时光之外。
  
  就像回马灯般,那个人的微笑脸庞不断地在我脑海中巡转。
  
  呐,现在可以了吧——MIKUO?
  
  如你所见,计划正顺利地进行着,并将一直顺利地进行到最后。做了这么多事的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吧,我最亲爱的双胞胎哥哥?
  
  眼皮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于是我乖乖地闭上了眼。在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某种不确定的东西。那是绿色的、微微飘动着的、短短的头发——
  
  我不禁伸出手去,却一手抓空了。



  
  杀掉了。
  
  讨厌的鬼怪被我一枪杀掉了。
  
  你能看到的吧,×?我把鬼怪杀掉了,所以×不用再害怕了喔,对我笑一笑吧。×总是对我笑着的,不是吗?虽然晚了这么多,但是我还是要说,×笑着的样子最好看,我最喜欢×的笑脸了。因为×笑着的时候总是——
  
  ……呃?
  
  总是……怎样?
  
  ×笑着的时候总是怎样的?明明就是比世界上其他任何事物都更加熟悉的,为什么想不起来了?我忘记了吗?我用力按着脑袋拼了命地回想着。×的笑脸是怎样的?×总是露出的笑脸是怎样的?×握住我的手时的感觉是怎样的?×护在我前面时的背影是怎样的?×咆哮的声音是怎样的?
  
  ×——
  
  是谁?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呐,少爷。”
  
  坐在店铺后面的小房间里,看着桌对面的少年毫不掩饰自己不耐烦的情绪而紧紧皱起的眉头,我的心情不由得变得更加开朗了。啊,事先说明,我可不是那种看着人家难受就会高兴的变态。只不过,能看到还能这么坦率地表露出内心情感的旅人,我实在很好奇。
  
  因为——所谓的“旅人”,要真说起来的话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正当职业。
  
  一般的市民都不知道的存在,被警察所厌恶着的、被其他国家机关所忌讳着的存在。明明就是和威胁着这个国家生命的毒瘤“歌剧团”作抗争的正面力量,现实里却更像是藏在阴影里、随时会冷不防出现并搅乱一切的邪恶势力。
  
  原因就在于——
  
  为了歼灭歌剧团,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付出任何代价,不管那代价属不属于他们有资格付出的范围内。
  
  比如说无辜市民的生命。
  
  所以一般来说,能成为正式的旅人的话,在外人面前完美地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流露应该是最基础的技能。就我以往接触过的这么多旅人来说,无一例外都是无趣地绷着脸的家伙,和面前这个一脸嫌恶地瞪着我的少年完全不一样。
  
  真是太有趣了,真想把关于他的一切情报全部收集到手,一定能看到不少有趣的事情啊。哈哈,好期待、期待得不得了了啊!
  
  不过,有趣归有趣,正经事总会不分场合地把兴致搅得一塌糊涂。没办法,先把正经事做好吧。就算是旅人,但还是个少年嘛——姑且先用这个原因堵住好奇心的嘴巴,我保持着笑容向少年开口说:
  
  “红茶合你口味吗,少爷?”
  
  “比你给我的感觉好点。”
  
  少年立刻作出回答。哎呀呀,这是“很不喜欢红茶但是还算是能喝”的意思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份情报里面说的是什么?”
  
  “对了,少爷喜欢吃哪种曲奇?牛油的还是加了巧克力的?”
  
  “那份情报里面说的是什么?”
  
  “哎我还是两种都拿出来吧。说起来我还有草莓蛋糕喔,少爷你要吗?”
  
  “——那份情报里面说的是什么?”
  
  在这句话被说出口之前,原本放在一边的太刀就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少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自上而下毫无表情地俯视着还坐在椅子上的我。我抬起头,看到那只没被遮住的眼睛里映出了我的微笑。
  
  “呐,少爷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
  
  感受着属于少年的这把太刀传递过来的冰冷触感,我还是用平常的语气和语速对他说话。
  
  “即使是我们情报贩子,也是有最低限度的诚信的,不能出卖的情报就算是死也不能向对方卖出。就算说正是因为有我们这种人,旅人和歌剧团才能保持相对的平衡这么久也不为过,你不这么觉得吗,少爷?”
  
  “……”
  
  少年一言不发,只是用温度为零的目光盯着我;不过,他的唇角拉紧了些,看来实际上他的心里是相当不愉快的吧。装作没发现这点,我继续说:
  
  “或许你也从VY1那里听过了,不过我还是要再说一遍。别试图打破旅人和歌剧团之间的平衡,别再怀着‘总有一天能讨灭歌剧团’的幼稚想法,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与你无关。”
  
  “我只是给出个忠告而已,至于听不听就是少爷你的事了——虽然想爽快地这么说,但是看起来少爷你根本就听不进一点别人的话了。真是的,这么一来我可是很困扰的。”
  
  我伸出手轻轻拨开了太刀,斜着眼凝视着那张没有表露出任何神色变化的脸,尤其是那只左眼。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虽然这句话是很俗,但却是真理。
  
  就我长期看人的经验来说,一个人的眼睛确实能够精确地表现出那个人当时的精神状态。真正高兴的时候即使是再寡言的人眼睛里也会泛起些微的笑意,真正发怒的时候即使是再沉默的人眼角都会被拉紧……诸如此类的表现都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
  
  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却完全不一样。从他进门以来我就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直到说起刚拿到今夜的杀手的情报并暗示可贩卖这个情报时,我才终于发现了。
  
  “——你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
  
  空无一物。
  
  不,这么说也不准确。那只蓝得如同黎明时的天空般的眼睛里没有能被反映出来的灵魂,只有源源不断的愤怒与怨恨打从心底满溢而出。
  
  简直就像……满满地充填着恨意的活人偶。
  
  除了复仇以外,没有其他事物可以成为他行动的理由——这样和那些被无数丝线所操纵的舞台剧人偶有什么区别?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彻底摧毁的。”
  
  说完这最后一句之后,我才突然发觉自己到底有多么愚蠢。
  
  “与你无关。”
  
  毫无表情变化的少年嘴中吐出这样一句语气温度仍然为零的话语。他收回被我拨开了一点的太刀,却没有重新坐下的意思,依然俯视着我,用没有疑问语气的问句对我发问道:
  
  “那份情报里面说的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番。
  
  这种时候还对眼前这只人偶说些什么蠢话?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灵魂已经无可挽回了——我还真是个白痴!
  
  想归想,我注意瞄了一眼挂在旁边墙上的钟。嗯,时间差不多了。再跟这个家伙耗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游戏时间该结束了。我转回视线,直视着少年那张白皙得几乎看不出血色的脸。
  
  “从今天凌晨一点二十三分开始,欢乐街发生连续杀人事件。”
  
  我故意拖慢了语速来说,便于欣赏少年那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的神情。
  
  “就如少爷想的一样,犯人正是少爷要找的那名歌姬。而且——”
  
  我顿了顿,稍稍眯细了双眼。
  
  “——目前,她仍然停留在那条街上。”
  
  话音刚落,面前这只原本看上去就像地藏菩萨那样雷打不动的人偶,瞬间就已经抓着他的太刀冲出了这个房间。我伸长脖子看向外面,却连他的影子都已经见不到了。切,跑得真快。
  
  保持那姿势好一会儿后,我才一边抓抓后脑勺的头发一边重新坐好,不由得叹出一口长气。
  
  “真是麻烦的孩子啊,那家伙……不过也蛮有趣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阴影处的那个人,说道:
  
  “你是奉那位少爷的命令来控制情报流动的,不是吗?那么,过来一起喝个茶吧。”
  
  听我说完,那个人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兼具歌剧团培养者和旅人双重身份的女人——巡音露卡向我微微一笑;不过,她的眼睛里也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笑意。
  
  也罢,反正无论是旅人还是歌剧团,在我眼里都是两个集中了各种各样的、被正常社会排斥出来的变态集团而已——而我的工作就是在这两群变态之间周旋以求得狭缝间的一丝生存机会;感觉就像一句古话所说的“蚌鹤相争,渔翁得利”?总而言之,无论是哪一方,现在都不能被另一方击溃——
  
  为了能继续活下去,我必须让旅人和歌剧团之间的平衡保持下去才行。
  
  想着,我不禁加深了笑容。
  
  “呐,其实我一直都留着一份很有趣的情报,要听听看吗?”



  
  ×已经死掉了。
  
  ×已经不在了。
  
  ×已经无法出现在我眼前了。
  
  ×已经无法再和我在一起了。
  
  就算一时想不起来,我仍依稀记得×是我最重要的人。
  
  没有了×,这副身体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存在价值。
  
  没有了×,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不对。
  
  还有一点。
  
  这副身体,还有这个世界,还剩下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
  
  少女如同木偶一般茕茕独立于街道中央,熟练地给手枪换上新的弹匣。然后她抬起视线,望向不远处正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四处逃窜的人们,唇角兀地勾起对常人来说几乎不可能的弧度。
  
  ——唯一渴求之物,即为鬼怪们的血。
  
  “丑时、三刻……鬼门、洞开之时……”
  
  少女的口中发出浑浊不清的声音,然而,那只没被遮住的眼睛却射出了无可阻挡的疯狂目光。她舔了舔嘴唇,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步伐起初相当缓慢,接下来却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脑袋里此刻只回响着一个声音。
  
  ——看着目标绝望的神情的时候,快乐吗?
  
  脖子被紧紧地攥着,难以呼吸。
  
  ——扳下击锤、扣动扳机的时候,快乐吗?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想要活着。
  
  ——看着一个一个的人死在你的枪下,快乐吗?
  
  但是为什么?心情却非常愉快。
  
  ——没必要去费劲思考其余的一切,只要遵从最强烈的那种欲望就已经足够。
  
  明明就处在快被扼死的情况下,听着这样的话我却感到异常兴奋,激动到几乎无法自持;这到底是为什么?脑袋里面有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问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到处飞窜,而且这些问题我想不通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出答案,单凭自己的话好像是得不到答案了。
  
  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吧?
  
  处在不知该说是思绪万千还是压根什么都没在想的状态中,向着人们直直地飞奔而去的少女像是要撕裂嘴唇一般扬起了难以定义的笑容。
  
  “来、告诉我吧!!”
  
  在少女如此高声喊叫的同时,手枪的枪口爆开了令人绝望的火光。
 楼主| 发表于 2012-9-2 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合·丑时三刻

  
  来迟了。
  
  一言以蔽之,我所看到的景象清楚地告诉了我这样的事实。
  
  向来彻夜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此刻却没有一点能称得上是明亮的光源,连路灯也要亮不亮地闪了几下之后宣告无能为力“啪”地一声熄灭了——那都是被粘稠的猩红血液重重覆盖、侵入了的缘故吧。只有高悬于空的满月洒落着清冷的白光,稍稍照亮了我的视野。
  
  眼前,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均无一例外地沾上了并不太粘稠的暗赤色液体,其来源则是毫无规律地瘫在地上或是半靠在墙壁上、再或者是头向下地趴在阳台上的人们——毫无疑问那都已经成了尸体。
  
  换言之,这条街名副其实地成了“不眠之街”。
  
  没有一个能安然进入梦乡的人,只有毫无防备地坠入死亡之道的被害者。
  
  “……”
  
  我在尸堆中伫立着,被迫呼吸着充满血腥气息的空气,暴露在外的皮肤过度敏锐地感觉到异常的湿润。整个身体正从生理和心理两方面一起逼迫着我的脚向后挪动,促使它们将我拖离这个本不是墓地的鬼地方。
  
  但是,我却一动不动。
  
  ——被亡魂和沉默镇压住了的这条街道,曾经充斥着人死前的无限绝望和一线希望。
  
  恐惧地瞪大双眼、尖叫着寻找逃生之路、痛哭着哀求生存机会的人们,最终全都被夺去生命,沦落为歌姬的枪下亡灵。
  
  会来这条街的这些人中,断不会有安守本分的市民。他们或许是无事可做的街头混混,又或者是自甘堕落的非法营业者,甚至有可能是十恶不赦的犯罪者——无论如何,在一般人眼中,他们都是“死了比较好”“处理了也比放他们继续活着来得好”的渣滓。
  
  在社会中,他们确实是“恶”;但是此时此刻,与歌姬的“恶”比起来,他们却属于“善”。
  
  看起来这是会让一般人难以判断正误的命题;但在我眼中,这是非常简单的判断而已。歌剧团是绝对的“恶”,是一切的“恶”,只要铲除了歌剧团,所有无辜的亡灵都能得到应得的祭奠。
  
  虽然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铃。
  
  所以——
  
  “是恶……”
  
  低声自言自语了半句,我抬起头闭上眼睛,投入全副精神去捕捉我所能听到的每一个细微的声音;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我根本不用这么做。
  
  远处,突如其来的一发枪声击穿了近乎凝滞的空气直接劈进我的耳朵里。
  
  脑袋还没对这声音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动了;我立刻睁开眼睛,迈开脚步向声源奔跑而去。我直直地冲过半条街道,毫不犹豫地拐进比街道更加黑暗的小巷,最后在某个分岔口站住了。
  
  “——即斩!”
  
  咬牙切齿地发出的声音,比我自己所能想象的更加低沉阴暗。
  
  因为声音非常小,就算是静得死一般的巷子里也应该没人能听到我的话;可是为什么?巷子里的那个人却扭过头来,用一只猩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雪白的月光轻柔地披在那名纤细少女的身上,一瞬间令她看起来仿佛不存在于此世般。
  
  映在视野中的歌姬和我所取得的情报一模一样。金发的年轻女性,穿着红色的短和服和白色长外衣。她用令人怀疑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的站法直立着,双臂像是全无力气地垂在身体两侧。仔细观察过后我还是看不到手枪在哪里,只能猜测是收进那宽大的袖子或者外衣里面——虽然我想不通要在杀戮途中将手枪收好的理由——总而言之肯定处于随时可击发的状态。
  
  接下来,就该进入下一阶段的行动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比任何一个我见过的歌剧团杀戮者都更像人偶的歌姬。她先是无言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看到我的反应;过了数十秒,她终于动了动嘴唇,似乎发出了某种声音——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语言功能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吗?或者说是从来就没有得到这方面的训练所以根本就不能说出像样的话来?
  
  算了,反正这些也不是我该管的。首先,我对歌剧团的歌姬的语言素质没有任何兴趣;更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做。
  
  她已经准备好新一轮的杀戮了。
  
  注意到这点,我立刻拔出腰间的太刀,将刀尖对准前方的歌姬,同时压下了重心准备缩短距离。正在这时——
  
  毫无预兆地,歌姬露出了一个非常开心的灿烂笑容。
  
  “什……?!”
  
  我猛地瞪大了双眼;还未等我想清楚这阵撼动全身的感觉来源是什么,更强烈的战斗本能已经被驱动。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挥太刀挡掉了歌姬射出的第一发子弹、并准备好挡掉接下来的每一颗子弹的我,已经再无余裕去想其他事情。
  
  眼中唯余杀戮而已。



  
  听着面前这个一脸轻佻的情报贩子说话,我甚至一度忘记了要掩饰自己的惊愕。
  
  怎么会……有这种事?
  
  根据他所说,当初在酒店伪造铃的死亡时并不只有“让旅人放弃再追寻铃的存在”这个目的。沾在发卡上的血是未来划破铃的脸而来的,绷带的包扎也是未来亲自动手;而问题居然就出在那些绷带上。
  
  “虽然有定期更换,但是啊——绷带的里面可是写满了歌剧团的最高机密唷。”
  
  仅有着一个编号的情报贩子VY2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像是很愉快地眯了起来。
  
  而这正是最令我厌恶的眼神,就像是大人们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们恶作剧一样;可无论是未知之城的VY1还是眼前的这个VY2都有着这种让我看到就会有拔枪冲动的眼神,真令人浑身不自在。
  
  可惜的是,眼下的情况却不容我任性。
  
  ——未来居然在铃缠着的绷带里做了这样的手脚,歌剧团却对此一无所知。
  
  有一股莫名的寒气从脚底缓缓往上升起。
  
  “当然啦,目前我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证据来证明这情报是不是真的,只有当你去把那个歌姬的绷带拆下来看才会知道。不过呢,能这么做的也不止你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浑身一激灵。
  
  ——连……!
  
  “你不是看到了吗?刚才那个家伙已经追过去了,说不定现在正在激战中。啊,要来赌吗?最后会是歌剧团的人偶把旅人的人偶爆头呢,还是反过来被砍死呢?哈哈,今晚有趣的事还真多!”
  
  VY2竟然真的当着我的面笑出来了。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杀了这个混蛋;我这么下定决心后就不再管他,脑袋开始快速运转起来思考能解决眼下这糟糕状况的方法。
  
  绝对不能让旅人得到铃带着的情报。但是铃已经把场面闹得很大,其他的旅人不可能不闻风而来。不,先不管其他人,单是那个连就让我放心不下了。
  
  铃有把握杀掉他吗?
  
  这两个人到底谁会占上风,我实在无法肯定。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这情况太危险了。而且,即使铃能顺利把连击毙,接下来或许还是会被其他的旅人抓到。不,实际上铃本身被抓或者被杀并不会对歌剧团产生多少影响,因为她根本就对歌剧团一无所知;关键是那些绷带。
  
  ——无论如何,歌剧团的重要情报不外泄都是第一要务。
  
  几秒钟内理清现状,我马上站了起来,对VY2下了委托;虽然从语气听起来这更像是一道命令。
  
  “给我把那条街的情报全部封锁起来,绝对不能漏出一点风声或者让其他人进来。”
  
  “唉呀这还真是强人所难的要求呐,巡音小姐。”
  
  “你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困扰。还有,告诉我他们两个现在的正确位置。”
  
  “噢,巡音小姐要亲自出手吗?这可真是相当罕见啊。不过你现在用枪根本就不顺手对吧?还是歌姬时候的你用的——”
  
  “位置。”
  
  我一扬手,用实际行动阻止了他的漫天废话。VY2一副小孩子看到新奇玩具的表情低头看看差一点就能取走他性命的武器,抬起头对我一笑,语气轻松地这样说:
  
  “——先付钱。付完就告诉你。”
  
  “什……!”
  
  “啊对了,记得要连你的上司的份一起付喔,巡音小姐。”
  
  VY2的笑脸无来由地令我感到一阵寒意。
  
  “毕竟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这点你也很清楚吧?”
  
  “……”
  
  虽然我随时都能有足够的憎恶和力量去了结这个混蛋的性命,但是眼下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收回武器。我随便撕了一张纸,写上款项,然后咬破手指,在上面滴了一滴血作身份证明;这样,无论何时他都能去找歌剧团的相关人员进行我的身份验证,藉此拿到他应得的钱了。最后,我给他开了一份旅人专用的支票。
  
  把两张纸都收好后,VY2这才露出了有笑意的笑容,不过一开口说的也还是废话:
  
  “接下来就靠你摆平这一切了喔,巡音小姐。顺便说一句,我的生路也靠你保护了——不过我是不会为此付钱就是了,这点还请您见谅。”
  
  ——这家伙简直就是畜生。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这句话就是了。在常人眼里,我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无论是我、他,还是连、铃,都是在这个阳光照不到的世界里相互撕咬或者相互利用才能活下来的、除存在着这一点是绝对的之外毫无意义的废物罢了。
  
  只有“活着”是绝对的。
  
  ——呐,未来。
  
  为什么你会订出这样的计划想要摧毁歌剧团?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点——你只是为了给你那失败的哥哥复仇吗?真是无聊的理由。只要自己能继续生存,其他人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我可以爽快地牺牲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
  
  而现在,保护歌剧团就等于是保护我自己。



  
  六。
  
  五。
  
  四。
  
  三。
  
  二。
  
  还剩下一发。
  
  已经对旅人射出了五发子弹,但是全都被他用太刀挡掉了。被挡开转而打到旁边染血的墙壁上的子弹在碰到血的瞬间发生不大不小的爆炸,建筑的碎片和灰尘立刻扬了起来。借助这一阵又一阵的小型爆炸掩护,旅人不断地向我这边逼近。
  
  现在的距离大概还有十米。不远不近,不过只要他向前跑几步的话,横着那把太刀一扫的话说不定就能够到我。这可不行。
  
  ——鬼怪就必须乖乖地被我杀掉才对。
  
  弹匣中的最后一发子弹,不可能只用这一发就把旅人干掉;所以我必须换弹匣了。我只需要眨眼一次的时间就能换好,但是旅人也能在那瞬间一跃过来挥舞那把太刀把我杀掉。
  
  ——怎么办?
  
  这点疑问根本就不算是疑问。这次,问号刚冒出来,我就已经轻轻松松地揪出了它的答案。
  
  ——只要遵从身体冲动就行了,不是吗?



  
  脚下还是软绵绵的。
  
  我竭力不去想“正踩在不知道什么人的尸体上”这件事,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不远处歌姬的动作。不过因为光线很暗以及子弹引起的小爆炸造成的视觉障碍,其实我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歌姬并没有动作。
  
  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是上发条的玩具突然失去了动力一般停止了。
  
  绝对有什么不对劲。在这之前歌姬已经发射了五发子弹,然而第六发却迟迟都不射出。明明前面的五发的间隔都不超过一秒钟——是因为没有子弹了吗?不可能,以枪为武器的歌姬要是失去了火力就等同于死亡。那这是怎么回事?某种圈套吗?
  
  还没等我想清楚,歌姬的手兀地又动了起来;我立刻拉紧眼角,手攥紧刀柄做好迎战姿势。几乎是在同时,歌姬射出了第六发子弹。
  
  然而,子弹却连擦过都不算、直直地打中了我脚边。
  
  我不禁愣了愣。这发打偏了吗?
  
  ——不对!
  
  “砰!!”
  
  我的脑袋反应过来的瞬间,子弹已经沾上了地上的尸块堆的血再次发生小型爆炸。与之前的不同,这次爆炸连肉末和血液都被炸起来,我条件反射地想要闭上眼睛,却猛地刹住了动作。我勉强睁着眼睛看向歌姬的方向——
  
  她果然从外衣里取出了弹匣!
  
  也就是说,歌姬是为了替换空弹匣才故意这么做、以赢得换弹匣的时间!
  
  ——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我就像瞬间被松开的橡皮筋一般向歌姬冲了过去。这次的小型爆炸确实阻碍了我的视线,但是你也是一样吧!距离并不是很远,只要脚步大一点、动作迅速一点的话的话我的太刀就能砍到了!
  
  一步跨出视觉障碍的范围,我的眼前出现了正在上新弹匣的歌姬的身影。果然还没换好!但是现在的距离还不够,要是让她换好弹匣那么难得的机会就要溜走了……
  
  只能这么做了!
  
  我松开一只手,拔出腰间的剑鞘,瞄准歌姬的手狠狠地投了过去。只要能打掉那把枪,一切就结束了;这么想着,我的视线随着剑鞘直直飞向歌姬的手,然后——
  
  落空了。
  
  歌姬灵巧地侧着压低了身体,同时“咔哒”一声上好了弹匣;而剑鞘则仅仅划破了她那件飘扬的白色外衣,裹在白色布片中掉落在她的身后。
  
  尽管第一波攻击失败了,但是第二波马上就能跟上。剑鞘起码为我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借助这一点点的时间,我向前大大地跨了一步,终于将歌姬纳入太刀的攻击范围内。
  
  她似乎也觉察到这一点,但没有一点要向后退的意思;她反而把身体压得更低,毫不犹豫地向我冲了过来。这样一来我也只能放弃劈斩,采取了低位的防守姿势牢牢架住那把手枪。借助高速奔过来的那股冲击力,歌姬一下整个人强压了过来,我一时间竟无法站稳。
  
  “你这……!”
  
  我拼命调整好自己的阵势。隔着刀锋和枪口,我拉紧了眼角瞪着歌姬的脸。当我正准备用力挥开太刀将她弹开的时候,我突地意识到一点事实。
  
  那就是——
  
  心脏猛地敲打了一下胸膛。
  
  “嗵!”
  
  ——直到此刻,我才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她的脸。
  
  瞪得大大的、比血更浓烈的猩红色眼眸,划过右眼下方的深刻伤痕,瘦削得令人不可思议的面部轮廓,那副因嗜血而显得无比疯狂同时却又是扭曲的欣喜表情——明明就一点都没有共同点、明明就是一张我从来都没见过的疯子的脸、明明就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为什么我的脑袋中还是浮现了那个名字?
  
  我睁大了眼睛盯着面前的这张脸。理智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否定着刚冒出来的这个念头,情感却嘶吼着逼我说出心中所想的那个单字。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就连我自己都想放声嘲笑这个无聊的想法和抱着这个想法的无聊的自己。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念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为什么连加在太刀上的力度都不知不觉地减弱了?为什么心跳声就像直接敲在耳膜上一样震耳欲聋?为什么脑袋里面开始变得紊乱?
  
  就在这情况下,我愣愣地看着歌姬把她的枪抽回去,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了我的脑门,歌姬的手指已经弯起来扣住了扳机——即使看到这一切,我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脑中盘旋着某个渺茫的可能性,而将之泄露出来的则是不受控制的声音。
  
  “……铃?”



  
  黑暗中,旅人压低了声音所说的单字仍然清晰地传进了歌姬的耳中。
  
  同样地,歌姬刹那间瞪得滚圆的眼睛异常清晰地映在了旅人的眼中。



  
  “铃”。
  
  我的名字。
  
  被叫出来了。
  
  无比熟悉但又无比陌生的声音,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是谁?
  
  为了找出这声音的主人,我试图在我的记忆中寻找。金发的人。碧眼的人。金发的男性。碧眼的男性。金发的年轻男性。碧眼的年轻男性。金发碧眼的老人。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金发碧眼的年轻男性。
  
  ——金发碧眼的男孩。
  
  ×。
  
  就像黑夜中倏地被点亮的蜡烛,记忆一下被照亮。
  
  啊啊……
  
  甚至比我自己都更加重要的人,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那就是×啊。
  
  我终于想起来了。
  
  没错,那就是你啊。一直被藏在记忆最深处的人,就是在枪口对面的你啊。
  
  “……レ……”
  
  我努力控制着嘴唇,嚅动着想要说出你的名字,刚从我那被囚禁的记忆中释放出来的、最重要的你的名字。我不是很会说话,但是起码嘴型已经做出来了,接下来只要发出声音就行、只要发出声音就能唤出你的名字——
  
  一阵恶寒冷不防袭击了背后;我条件反射地扣下扳机。



  
  突兀的枪声过后,少年即刻应声向后倒下。
  
  愣愣地看着前面,少女握枪的手剧烈发抖。
  
  然而——
  
  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钢丝迅疾地缠住少女纤细的脖颈,随即毫不留情地猛然收紧;气管瞬间被切断,随即大量鲜血在瞬间从颈部的血管中喷涌而出。



  
  “……呼。”
  
  从小巷一侧的建筑物的窗口中探出头来,巡音露卡俯视着倒在地面的那两具年轻的尸体。用探照灯确认了两人均已经死亡后,她快速地收回那根从自己的袖子里面射出的钢丝,再从腰间的枪套中抽出手枪,瞄准铃的头颅后便毫不犹豫地开出第一枪。
  
  砰、砰、砰、砰、砰、砰!!
  
  一共六发。小型爆炸不断地被引发;待最后一阵爆炸完全结束之后,巡音再用探照灯向下照去。无论是无辜人、连还是铃的尸体都已经被炸成一地无法辨认谁是谁的肉团。见此,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收起手枪,一边用手揉了揉有点僵硬的肩膀一边这样自言自语:
  
  “今晚的工作拖得太久了,真是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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