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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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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短篇] 【戏言现实】愚 人 游 戏 ★ 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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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5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最为重要的。」


「是自由吗?不被任何事物、环境、人、以及观念所制约束缚。从身体到灵魂,言行到想法,种种一切都没有界限,没有障碍。所到之处都畅行无阻,肆意驰骋。疆土如天空一样辽阔,却又被轻松操控。欲望呈海洋那般深不可测,但取之用之也易如反掌。无强权压迫,无法纪禁令,无长者说教,无劝戒袭耳。略有所思即能得享所有,而目之所及亦皆出入自如。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恣意妄为胡作非为,的自由吗?」

「是爱情吗?从一见钟情直到干柴烈火,只要相互依偎就会如胶似漆难分难舍,而不愿片刻离别,哪怕只是瞬息之间,只有一步之隔。其中没有伤害,没有背叛,没有违越誓言,以及逢场作戏。清澈得有如一汪甘泉,泊泊流淌着斩不断的恋曲。对方会为自己舍弃一切,自己也能为对方抛开所有,抛开世界,抛开社会,抛开手足骨肉,和那血脉亲情。不介意任何指责、任何干涉,也不在乎自己对周遭所造成的任何影响、任何侵扰,的爱情吗?」

「是快感吗?中枢神经的高度兴奋,对于肉欲感官的一味满足。生物般地只顾追逐着欢娱和享乐,也生物般地但求排斥掉哀愁与痛苦。是依靠一顿极为丰盛的美味佳肴来实现吗,或许是依靠一场颇为悦耳的听觉盛宴,一片甚为氤氲的浓郁香气,一幅蔚为壮观的绚烂图卷。然而,也或许只是一名异性。美丽的外貌,裸露的胴体。体香与汗味,呻吟和娇喘。呼吸相互纠缠,体液水乳交融。吮吸彼此,沉溺在肌肤紧密相交的触感之中,以及,那飞跃高潮后的痉挛抽搐。不过,也可能这一切都只是一包白色粉末,或者一颗彩色糖丸所带来的幻觉。但这已无关紧要了,时刻浸染于刺激,永远站在畅爽感觉的最高峰,才是最重要的吗?」

「那么,是名吗?人所皆知,万众景仰。是利吗?遍地金银,腰缠万贯。是支配地位吗?高高在上,权力在握,把其它人都死死地踩于脚下。是事业成就吗?激发全部潜能,实现自我的价值,将不可能变成道路,使梦想化为现实,成功抵达那自己所许下的人生目标。是真理吗?知晓世上最确实之处,而不被任何虚假伪装所蒙蔽欺骗。还是说,是你的父母双亲,亦或是你的国家民族。」

「到底什么才是最为重要的呢?」

「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应该都会有着各自不同的答案吧。但其中的绝大多数,没错,就是绝大多数,也许也包括你在内吧,谁知道呢。总之这些个家伙们,在听到这个的问题的第一瞬间,一定都不会想到那个的,没错,就是那个,生命。」

「或许可以说这是我的胡乱猜测的自大臆断吧。他们中应该也会有认识得到生命是重要的这点的人存在吧。但这没用,根本没用。不要说是认识到、就算是察觉到、了解到、醒悟到、学到、感到、想到、做你的白日大头梦梦到,都没有用。甚至我给他们列个表出来,他们在看了后就会马上觉得第一个最重要,然后越看越觉得一个比一个重要,并最后得出都很重要的结论。・・・・・・・・耍白痴吗?如果必须礼貌地用常规的场面话来形容,那就是马后炮,事后诸葛亮。在这点上,我坚信我没有犯下一丝一毫的错误,绝对没错,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上,那第一个出现在他们光溜溜的脑子里的,被他们所最先回忆出来的,绝对不会是生命这个词儿。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对于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来说,生命这东西,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因为他们还活着,活着就是还拥有生命,反过来还有生命也就是活着,这是个深深嵌在每个人灵魂里的等价命题,但又由于嵌得太深以致翻箱倒柜都休想一见。于是乎,就和平时我们搬运货物一样,不论手上提拎着多沉的对象,只要在过了一段距离的路程之后,可能都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这就是所谓麻木吗?」

「生命也是一样,管它有多么的重要,只要你还活着,那生命就一定会陷落到你记忆的马里亚纳海沟里去,这一点对于你来说是毋庸质疑的理所当然。就好象你叼着的香烟屁股,塞在脚下皱了吧唧的鞋垫,内裤上破掉的小洞洞,和那抽水马桶上的便圈一样。不,生命这东西比之还要不如。你虽然不会去想到这些和你贴肉的好兄弟,但最起码你时不时地或许还可以看上那些个玩意们几眼。但是,若不是等到你真的要挂了,等到你那枚一直好好地揣在衣服内袋里,已经不晓得到底有多少年的,名为『汝之小命』的破角子,突然之间滑了出来的话,你又怎么可能会去意识到你那珍贵无比的性命呢?就算是你要死了,你最先想起来的也一定是你那受不了了的疼痛,埋在哪里还没来得及花的赃款,比自己年轻不知道多少的情人,以及那死后被拍下的丑态。在那之后,然后,才是你将要面对的死亡。看清楚了吧,是死亡哦,还不是生命哦。」

「那么生命到底还算是重要的吗?其重要性难道只是在于为了表现那易遗忘性吗?」

「不过也没错,就像你所言,人类不太习惯把重要的事物挂在嘴边,因为习惯即是忘却,『直到失去才知珍惜』这种话得以流传甚至被膜拜就是明证。『生命当然是重要的,我们也当然知道生命是重要的,也当然不会忘记这个重要性的。但它有时候,你知道,必须要让让位。不,我们可能还没意识到它就已经自动让位了。因为重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那些还活着的人应该都会这样来解释吧。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种掩饰很好笑?我想他们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铁定没有发觉,那个在他们口中很重要的『生命』,在他们正在忙活着其它所谓同等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就在那一时刻,是显而易见地不那么重要了。」

「什么?诡辩吗?也许吧。但倘若真是占有着真理,又何必惧怕诡辩的胁迫呢?既然你才是对的,而我是在抬杠,那你又怎会去担心我可能产生出来的力量所施展的影响或是对你造成的打击呢?」

「当然了,即使说到这里,他们中应该会有几个人还能继续反驳下去,比如这样说:『生命的重要性其实在于其本质上的承载属性。就如同地基是很重要的,但没有人会住在地基里一样。生命也是如此,所有那些有价值的,被歌颂,被赞美的,我们平时需要经常使用并为之奋斗的,或抽象或具体的事物概念,都全部是在生命这个地基上建造起来的。失此根基,纵然万丈高楼也必定瞬时倾覆。因而可见,虽然我们一辈子与之为伍却连后脑勺都不会去瞥它但是,正是由于失去了生命就等于失去了一切,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生命对于我们来说才会如此的重要。』」

「哦哈哈哈说得真好,真TM好。要是听了这话,真是,你真的都会很自觉地感受到有一股纯净清冽的凉水从头到脚把你给淋了个遍,醍醐灌顶,透彻心扉啊。没错没错,那些个什么自由啊,爱情啊,全都是以生命为基础来堆积获取的,生命本身也只不过是个展示这些东西的平台。没有生命,就不会有那些重要的人生价值。同样有了那些,生命才能体现出其重要性以及价值。这就像一张每个人都要做的试卷,你只有把一道又一道的题目给都答对了才能加分。」

「但如果你交了白卷呢?或者你全都答错了呢?假设你这个人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一滴的可取优势,一无是处。从来就没有有价值的部件,从来就没有讨人喜欢的手段,从来不做贡献,也从来不夸赞别人的贡献。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说,你的这条命是一丁点都不重要了吧。特别是还有着那些罪孽深重的人渣败类,那些丧尽天良、十恶不赦的混帐垃圾,只会作奸犯科,伤天害理,到处给人找麻烦。那么他们这些家伙的命是不是已经连重要都谈不上,根本就是多余了对吧。就算是减去两个最低分,想必应该都也还是负的吧。」

「那好,加了小短横的暂且不论。就单指你们这些虽未倒扣,但也无所作为的人吧。既然你们的生命,按照你们自己所总结出来的说法看,并没有什么价值可言的话,那如果就这样失去它也理应不会有什么可介怀的吧。甚至要是是以替那些大人物,那些德高望重、品行高洁、学识渊博、贡献卓著的人来牺牲的方式,以为那些人中龙凤,人上人们奉献自己生命的方式,去死的话,那可绝对是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了吧,简直还是在帮自己那白纸一般的人生增光添彩啊。」

「所以我说,凡人们啊,你们一定肯的吧!」

・・・・・・・・

「放屁!谁要是愿意,那他不是脑残就一定是自杀爱好者同好会的终身荣誉会员!」

「然而同时有一点也别搞错了,不肯交出自己的性命决非代表着那对于你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小猫崽子还不肯交出正在玩的脏兮兮的绒线团呢。而且说了这么多,也应该承认了吧,对那些个大活人而言,最为重要的,其实不会是生命。也不会是自由爱情,或者名利。而是时间,是此时此刻的你的需要。如果现在是你的生命碰巧撞上了,那自然,它就会是你最为重要的所有。可假使这时候被他人绊住的话,那么,让那个人去死则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了。仅此而已,就是这样。」

我换了个坐姿,继续给出问题。

「嗯?问我个人在此所持的理念?喂,你是在开玩笑的吧,难道今天其实是4月1日!还记得我之前一直在说些什么吗?没~~~~错,『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明白了吧,他们这些人还活着,然,我已经死了。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

「你怎么看是你的事,我的死亡与否则只能由我自己来鉴定。和所有人一样吃饭喝水又怎样,一个不会和他人接触,与世界没有交流,连间接影响都无法产生,挥手打完招呼后就会被立刻遗忘的人,这样的人还算活着吗。那我说我已经死了又有什么不对的吗!更何况死亡只是死亡而已,同继不继续存在世上没有任何关联。我就是不愿交出我那条贱命!除了我以外,任何人,即便神,亦或魔鬼,要得到也是想都别想。我的命是只属于我的!就算我死了,也还是我的!」

・・・・・・・・

「嘛,总而言之,我的死者身份看来你算是接受了吧。那好,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执着于一个死人对于生命的观点呢?」

只见他微笑着对我说道,

「那重要吗?」


不重要吗?

我一边在内心这么思考,一边舒展着筋骨。在这段时间内,喷了那么一箩筐长篇大论的此人,是我现在所要面对,并惯例上需要给予他帮助,使他走出困境的病人。当然用我们专业的术语来讲,他是我的来访者,或者又叫做当事人。

就我个人的理解说来,我的这个当事人算是一个沉默寡言,不易交际之人。虽然在外部表现上还没有冰冷到使人无法接近,但可以看得出来的情绪波动也几乎没有,特别是像激扬型的情绪表现,比如喜悦、痛哭、愤怒、惊恐等,就形同从来没有存在在他体内过一样。而这也就解释了他这样类似自闭的人为什么不会出现冰冷地对待外部环境的排斥对抗态度了,因为排斥对抗本身也还是一种与外界的互动。相反如他这般逆来顺受、有如空洞的,倒真像是死了一样。

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他的行为举止也是非常到了异常的谨慎小心。每个动作都几乎是在深思熟虑后所作出的,言谈交流也少之又少。说得夸张点,除非是他意愿,否则就算你蛮横硬来地撬开他的嘴,最终能蹦出来的字也不会超过三个。对,和之前的那种激烈反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犹如鬼神附身。不过由于是在被催眠的状态中,他本身对此也不会有什么自觉。

话说,或许有很多人都会有,人被催眠之后就会性情大变的刻板印象吧,就像是喝醉酒。甚至可能还有类似这样的谣传,说催眠以后所出现的,是那个人的前世,隐藏人格,解放了的动物形态,或者是佛老爷子所发明的那个被压抑了的本我。但是我并不这么看。

就我个人的观点而言,正常情况下,没有人在性格上会是像分崩离析的拼图碎片,或是一成不变的静止恒常。而基本,是都于某个支点上处于一种动态平衡的。这种平衡往往会随环境的影响而摇摆转移,但平衡本身并不会轻易改变。举例来说,一个人即使从外在看来不善言辞、甚至呆若木鸡的,也不代表其内心也是这般死水一潭。完全相反,他的内心世界很有可能是极为的庞杂繁复、波澜壮阔。换句话说,就算心中念叨个没完,嘴巴里也决不吐露半字。当然了,如果外在刺激过大,也会导致平衡向一侧压倒性的倾斜。我的当事人就正是如此,被催眠之后的他就看似在性格上大为地改变。但其实他这个人就整体上而言,并没有任何变化,而是我发生了变化,是我借助了催眠的作用,进入了他的内心世界而已。

不过,说来为什么我本身,会对他这么的熟悉呢?在这广大世界的茫茫人海之中,两个陌路人能够得以呈复数地互相面对面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若不是最近的那起震天动地的大事件,想必他一辈子都不会走进这个诊所,我们也终自己一生都不会相遇。那这一切都是偶然吗?是巧合吗?是命运吗?还是一种既定的安排?谁知道呢?反正我所清楚知道的是,这个平躺在松软皮革沙发上的人,可以说,是我一生的挚友以及对手,我不愿忘却也无法忘却的存在。

因为,(虽然他表面上可能早就不记得了,)从我们各自都开始拥有记忆的时候,我们事实上就已经互相认识了。不,我们两人认识的时间应该会比这要来得更早一点。不过由于他在他6岁的时候,也就是之前他所提到的彻底『死亡』的那个时候起,失去了『生前』的所有记忆,而我本身也没有办法回想自己6岁以前的事情,所以即使确知我们在那之前就已然认识,可这点却依旧是暧昧不清。但是此也并非今天的目的所在。

当然更不会是那有关生命的论题了。此次咨询我连催眠疗法都用上了的首要,也可说是唯一的目的,就是必须迫使他回想自己行尸生涯中的一个时间点,以及在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那个在我看来他还没有彻底死干净的日子里的种种经历,其中某些关键对于我一直以来想法的证实可能,才是我现在最为关注的重中之重。



叮~~~~~~~~咚~~~~~~~~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尖锐难听的铃声,把我一下子给惊醒了。从枕头下面摸索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好中午12点整。在这之后还要继续开玩笑的家伙就会成为真正的大傻瓜了,不过对于西方节日并不了解,只不过想找个借口来耍乐的国人而言,也许并不知道并且也并不在意这条规矩吧。对了,忘说了。今天是4月1日,愚人节。


由于已经把门铃联到手机上的原因,我也懒得再改其它设置的铃音了,包括电话、短信、邮件、闹钟等等等等,全部一贯使用门铃的铃声。不过这次并不是门铃在响,而是我第一次使用闹钟所带来的正确反馈。实际上,除了例行的维修以及收取费用,或者是偶尔有人找错门牌以外,也根本不会有人来按我的门铃。电话什么的所收到的也差不多都只是垃圾广告而已。这是因为,我父母双亲在内的所有家族成员,在以庆祝我6岁生日为名义的旅行中,全都死了。幸存者仅一名,就是我。

但是我本人并没有6岁以前的记忆,这件事本身也是事后听救援人员告知的。所以虽然说出来有点不要脸,但我个人实在对此没有什么实感。

说来今天是星期二,一天没课。平时在这一天我一般会一直睡到吃晚饭的时间,甚至干脆就这么睡过去。但今天有些特别,特别的麻烦。从来就没有联系的小学同学居然决定要在今天来搞个聚会,还找到了我。要知道我初高中的时候常年在家,高考后又借由选择邻城的异地大学而搬离了自己的出生所在。来到这里后又找了个学校边上的公寓走读,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上课的时候坐在角落,上完课则在无人的清净处独自呆着,一天结束就回家,完全不用担心会和他人形成交集。当然如果有不识趣的硬要挤进我的生活,我应该也不会太过在意。好在幸运的是,至今还没有出现有这样心思的,会想要为了一个怪人来给自己添麻烦的人。因此,我活到现在的岁月里,能称的上大面积多人次的人际交往,也就只有小学里那不完整的几年罢了。可偏偏・・・・・・・・

而且事实上如果单纯只是小学的同学聚会的话还好说,那只要随便扯个理由回绝推掉就能了事了,扯得天方夜谭莫名其妙的相信也不会引起注意,理由都不给也不会如何。但是,令我想不到的是,竟然是她送来的通知。

其中还有更为出人意表的,这个通知正如字面所示,是送来的。是被她捏得乱七八糟,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找到我的住处,门铃也不按但却砰砰作响凶狠猛烈地敲开我的房门,并站在门口大声嚷嚷着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之后,亲手交到我的手上的。

这个在小时侯就擅自称呼自己是我幼驯染的蛮横女人,除了身高和不再扎成马尾并染成了金黄的长发以外,和那时相比一点都没变。这次也是,明明在确认了我已经收下通知的前提下,还一边叮嘱一边数落个不停。此外,更是顺便打劫了我的全部晚饭以及相当于她返程车费的金额之后,扬长而去。我是不是该感谢她没有让我把过来的路费也一并报销了。

算了算了,顺利送走瘟神总是让人愉快的,尽管之后的麻烦是逃不掉了。

说到这个麻烦,虽然在印象中她当时有说过无数次,但我还是把那张通知上的手写(目前还会有人这么做吗?)内容又看了一遍。纸上那如今已不多见的娟秀字迹,清楚简明的表达了她此次擅闯民宅的目的:由于她聚会当日抽不出身无法到场,所以拜托我替她向同学还有可能会来的老师问个好。就这点事。

我知道她其实完全可以拜托其它人来做这件事,可她既然找了我也就表示她不会再找别人了,而又既然只有我被拜托了的话,那我就必须到场了。算算一来一回的时间,看来明天是必须得翘课了,但周三可是从早到晚的全天排满啊。

嘛,反正也习以为常了。


抵达聚会地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5点半左右了,是该吃晚餐的时间了。约定的时间虽然是5点钟,但按常理看迟到个把小时或许也还是稀疏平常的吧。说来到了以后才发现,聚会的地点其实就是我所曾经就读的小学,只是现在应该称为小学原址来得更为合适。原本那个印象中简陋却还算顺眼的小学,如今已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新建成高规格的私营酒店,在车水马龙的尾灯辉映下,霓虹闪烁。

如此看来,聚会的主办者想得还真好。虽然学校不再是学校了,但只要靠着脑内补完的自我诱导,假装小学它还依然健在,并好好地于那里面享受一次本来不可能享受得到的美食,也算是一桩乐事了。而我只要感恩戴德地悉数消化,自然也不枉他人的一番盛情相邀以及那女人先前寄存下来的一顿拳脚了,阿门。

只是吃完之后就可以走了吗?想来也不太可能。虽说我是有条件可以做出问个好后就立马开溜这种极其惹人注意的事情啦。


进门询问,或者说是我被人询问后,得知他们在二楼包下了一整个偏亭,这么说来得人还挺多的。到了之后更是吃惊不小,好几桌子谈笑风声的男男女女一下子映入了我的眼帘。而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也一瞬间全楞住了,空间中刹时安静了下来。或许都在惊讶着我的贸然来到吧,也有可能是努力地做着我的相貌与他们记忆库内名字的联机题。无声的气氛慢慢地延长,开始显现出些许尴尬。

「噢,你好啊。」

勇敢的少年打破了僵局。

「你好你好。」

「来得好晚啊。」

「堵车了吗?」

「罚酒!」

「迷路了吗?」

随之而来的呼应也此起彼伏,不过这本身也是在为能够礼貌地找到我名字的叫法,或者最起码可以回忆起我的外号,而拖延时间。如果最后还是想不起来的话,也好顺势带开话题蒙混过去。然而可惜的是我从来都没拥有过外号,所以这看来必定是场艰苦的旅程。

「小蓝呀!」突然一声惊呼。

「蓝而滴蓝嘛,偶就咨道。」

谢天谢地,可喜可贺。

「对,就是小然没错。」

「没错,没错。」

偏亭内的气息终于开始融洽起来,虽然感觉上有一点点不自然。

「为什么会迟到啊?」问题也继续了下去。

「罚酒!罚酒!」

「没错,没错。」

「快坐下啊。」

早就想坐了啊!但是,在那之前我还要不得已地先往空空如也的肚子里,接二连三地灌下好几杯各种颜色的细菌液。好在我从小到大都没有醉过,于是也就能来者不拒地一一笑纳了。等到大家都已满足,不再有人上来敬酒时,我才在迅捷准确地转达了那女人的问候声明之后,拣了个最近的空位坐了下来。

只不过唯一有一点让人遗憾啊,我的名其实是写做『燃』。


心里是这么想,但我嘴上也说不了什么,也轮不到我来说。毕竟有很多人在当时根本连句话都没有说过,能对照着那张脸联想出其姓名,对于我这个人而言,应该就已经算不错了吧。老师的话,或许我有自信都能叫得上来,没问题。但为了愚人节而故意把聚会日期安排在工作日的行为,致使了没有一个老师出席的现状。这也没办法,老师们都是有工作有家庭的,又怎么会为了你们这群学生的聚会,为了吃喝玩乐,而让自己很晚回家呢。

至于对同学的辩识认取就要视情况而定了。虽然通过他们相互之间的称谓,以及对言谈中信息的揣摩,可以略知一二。但要想一眼看到就能马上把名字回想起来的,也只有那些在印象中原本就较为深刻的人了。这一般可以分为两类,其一是印象不错的。当然印象不错并非代表着关系也不错。事实上我在小学就读期间,能被称为有一定程度联系的,也只有那女人而已。而与其它所有人,包括那些印象较好的,都只不过是萍水之交,这在我所落座的一桌就有那么几个。

殷航,坐在我右手边四点钟方向,绰号包公,或者叫黑人牙膏,这自然是因为他皮肤颜色比普通人要深的缘故。不过放在当今社会,那就是有着古铜色肌肤招人喜欢的阳光男孩了。此人性格上一向很讲义气,脾气耿直。不过要说缺点的话,就是有时候会有些死脑筋。坐在他边上的,是陈静。但小时侯可是一点也不沉静,喜欢和男孩子混在一起,爱打抱不平。倒是现在看来,伴随着那留长的秀发,反而具备了点淑女风范了。让我相当为之惊讶的是,这两人居然是情侣。

左手边的小胖樊云舒,如今已经是个大胖子了,虽然他的面容还是显得一如往昔般和善,可那过于高大壮硕的身躯还是让人有些抗拒。在他附近的是璩钰玦,绰号小玉。我个人认为名字准是起坏了,难读不说,对性格也有影响,明明是男的却唯唯诺诺的,心肠又软,老是被人差来差去的。甚至身高可能也被限制了,总觉得他始终是像当初那么矮。

以上这些人,虽然都不至于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但那时候他们都是不会刻意找我说话更没有存心躲着我的人,所以反倒能比别人多聊上两句。如此想来,接触得多或许也是有利于记得住的吧。当然有着这类人自然还会有着另一类人,不用怎么接触,甚至从来没说过话,你也会留下深刻的印象。自然是坏印象。而眼下面前就坐着一个,还真的是正好坐在我的对面。

此人有着一个华丽到欠扁的名字,皇甫翔风。名门世家的纨绔子弟,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一张略显瘦削的方脸上,带着些许阴柔。浓墨色的短发,末端有点卷曲。架着一副镜片极薄的着色平光镜,嫩黄嫩黄的。笑起来的时候,唇线似乎有种整体向上平移的轻浮感觉。性格上什么活动都喜欢插一脚,什么事都要由他来做主。此时此刻,他正嘴巴不停地向周围的几个少女说着趣事,把她们逗得是咯咯直笑。好吧,或许我只是在嫉妒。

突然间,我注意到了他左边,也就是坐在皇甫翔风右手邻座的一个人。细碎但不显杂乱的中长发,俊朗的脸庞上点缀着丝丝缕缕的笑意。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是皇甫翔风带来的朋友吗?可单就他与皇甫翔风之间的态度上看,皇甫翔风倒更像是他的小弟,这种情况可不多见啊。而且从他对于以前往事的熟稔,并时不时给出相应的表情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我以前的一个小学同学。应该是,可我完全没有印象。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我虽然确实是会想不起某些人的名字,但对于是否是自己曾经认识之人这点上,基本的分辨能力显然还是有的。

那他又是谁,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除我以外会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份异样,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在我的内心莫名地产生了细微的恐慌,而让我恐慌更为加剧的是他捉摸不透的神情。表面上似乎正听着大家的言谈并频频微笑,可那双眼睛,却仿佛已经把自己面前的每一个人都吞了进去,很深,深不见底。

我很想要现时立即撒腿就跑,离开这个家伙,离开这种从未有过的,弥漫着不祥预感的困惑处境。但是,也许是为了维护自己逞强的自尊心,也许是被这种危险的气息所吸引,总之我最后还是决定,要留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肚子也饱得差不多的时候,人的注意力就开始无法集中了。有的打起了电话,发起了短信。也有的起身四处走动,或到别桌串门子。还有的干脆离席退场,给个理由向众人告别后直接回家。更有甚者,几个无聊的家伙找了块地方斗起了地主,其中,皇甫翔风那小子就是一员。由于这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刚才到外面买来的我说,有谁出来聚会身上还会带着牌的啊!

但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人类终究是敌不过无所事事这种非致命的传染病的。随着我周围的位子一个接一个的空了出来,不出一会儿整张桌子就只剩下我一个食客了。连那个需要被重点警惕的对象,也已经晃悠去了什么地方了。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

「有烟吗?」

原本在打牌的皇甫翔风,不知何时竟在我的身后出现,还一面问话一面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我本人并不食用尼古丁,但却是一直随身带着烟盒的。在那里面存放了一根根从各种人士处硬塞过来的小白棍,其实也不能说是他们硬塞的,因为我从来就没去拒绝。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有其用处的。

于是很自然地掏出烟盒对着他,让他从中拿了一根出来后再放回胸口的内袋。而他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也开始持续地抛出问题。

「大二对吧。」

「嗯。」

「哪个学校?读什么来着?」

「Z大,法学系。」

「喔,出来做律师吗?」

见他在自己身上乱摸一气,我又把我的打火机也递了过去,并同时笑了笑表示回复。律师吗?呵,我还真没想过。

「诶哈(别怕)。」叼在嘴上让烟头点着,猛吸了一口之后,他又把烟夹在了指间,站起来俯视着我说道,「出来我罩你。」

对此强势发言我也只能再度笑笑。目送他像个大哥一般,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几下后,重新回归牌友的行列。只不过这次是要和女生玩,看起来他们打算用塔罗来算算命。我不自觉地在内心念叨着,『带的东西还真多。』


随着人数的越来越少,饭局最终也开不下去了。其实会来参加聚会的一般情况下都普遍分成两个派系,要么是早退,要么就是怎么都不想退,现在剩下的这十多个人就大致都是后者没错了。所以即使已经腻味了这样继续呆在饭桌面前,也还是不想回家而更愿意到什么地方去瞎逛,哪怕是另一家酒店也好,因为说穿了其实只不过是想要能有个地方可以和别人一起聊聊天耗时间罢了。而这时,有人提出去酒吧。

「很无聊呐。」

「那以一个小时为一轮,把这一带的酒吧都尝试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只是你自己想尝试吧。

「那还是很无聊呐。」

果然。

「那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插嘴的是皇甫翔风。

搞什么鬼。

在众人的疑问声中,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塔罗牌,(原来牌是他带来的)从数量上看似乎只有大阿卡那,并把那张『愚者』给抽了出来。

「游戏的名称就叫做『WHO IS THE FOOL』。」乡音浓重的洋腔洋调。

「我来说下规则。哦,那个,用一句话来讲就是,抽到『愚者』的要请客,把其它所有人的消费金额都包了。」

「喔,这个好这个好。」

「可这也不算什么游戏啊?」

「还没完,听我说。」皇甫翔风清了清喉咙接着说道,

「不是说要连庄,一个小时一个酒吧这样的吗。那么我们每次就都以这一个小时为缓冲时间,在最后结帐的那一刻还持有『愚者』的人,才需要吞进所有人的帐单。」

说到这里,他摊开双手摆了个『这下总明白了吧』的POSE。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一开始抽到『愚者』的人并不用担心,只要在那一小时以内,想办法把它出送给别人的话就行了。」

「没错,而至于不小心收下『愚者』的那个人,就要在最后结帐到来之前,为找到下一个冤大头而奋斗了。」

「小风,原来你素个坏人哟。」一个女孩子笑嘻嘻地说道。

「今天本来就是互相欺骗的日子嘛。」皇甫翔风也笑眯眯地响应道。

「但是要怎么才会出送成功呢?」有人提问。

「笨蛋吗?这种事当然自己想,难道还让别人告诉你不成!」有人吐槽。

「你才笨蛋咧,呸。」

「哦,对了。」皇甫翔风出声打断了笨蛋们的吵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有件事忘了说了。那个,不管对方知不知道,出送成功一定要以那个人的确实收下为前提。把牌往别人那里一扔这种事可是不被允许的哦,给我好好记住。」

「看到没,哼哼。」

「得意什么,你刚才是这意思吗!」

「好了好了,」皇甫翔风不得不再次打圆场,「总而言之,玩不玩?」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而我也只有随波逐流。


我们去的第一个酒吧,与其叫酒吧倒还是更应该被称作为舞厅。

除了有一个小小的吧台,其后有个针尖头的调酒师在秀着他的绝技,吧台两旁有几张休息用的圆桌和沙发,三两个人坐在那里饮酒作乐以外。整个酒吧的大部分面积,都被一块舞池所占据。在舞池的一隅,现场DJ正播放着嘈杂轰鸣的电子舞曲。而天顶地板以及墙壁上的七彩灯光,也照得人目眩神移站不稳脚跟。舞池之中,一群又一群的男女在那里尽情扭动。借酒纵欲,让有些人的动作颇为大胆,尺度上基本是少儿不宜了。

虽然都有抽过牌,但我们几个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融入了乱舞癫狂的人群,就像一条条跟随魔音摇摆的蛇类软件,早把那个游戏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等到最后集合收队,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跳舞玩闹了,甚至有的连酒都没尝一口。

说来第一个抽到『愚者』的居然就是皇甫翔风他自己,还真是有够讽刺的。至于我则是得了张『倒吊人』,可惜了,要是我自己来选的话,还是最愿意拿张『死亡』。结果这一轮也就是再次熟悉熟悉流程规则而已,『主持人』也用爽快的刷卡行为炫耀了一下他的慷慨。

不过不仅只是这回,包括之后的轮次,都毫无例外如我所料,的好笑啊。

第二轮,『愚者』被小玉,璩钰玦给不幸抽到。

结果自然也可想而知。璩钰玦,可以说实在有点秀逗地,堂堂正正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异想天开地以为可以靠真诚来打动他人。虽然说不定他楚楚可怜的模样确实有使一些女孩子动了心,可兜兜转转一大圈之后,牌还是在他手里,于是他也只能接受默默埋单的命运。

第三轮,中招的是陈静。

不知是哪个阴险的家伙,把『愚者』偷偷地藏进了她的手提包里。而且直到最后收牌的时候,此人也完全没有暴露。想来,可能是使用了这样的方法。即由于参加游戏的人数少于牌的总数,所以抽取的时候故意拿走两张,这点本身在规则上,也并没有不被允许。如果两张中都没有『愚者』的话自然最好不过,等到结束的时候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但假使其中存在着『愚者』,则找个机会把它『偷』到某个人那里去就行了,手上留着牌也可以保障自己在做了那委琐举动后,不被戳穿。可是在我看来,被抓包了又如何呢?既然大家是同学是朋友,谁又可能会为了个游戏斤斤计较。如此看来,这个家伙不但求胜心强,城府深,还极好面子。

在有了真正欺骗的始作俑者之后,整个气氛似乎也不和谐了起来。

这次所有帐单的金额总和,大大超过了陈静所带荷包内的负载。于是她想让殷航垫掉,可没料到对方也付不起了。或许两人都有些醉了吧,一言不和居然争吵了起来,怒气相向之下,说话也越来越不好听。最后包公的脸挂不住了,结果夺门而出不辞而别。落了单的陈静倒也没管那么多,反而向皇甫翔风撒起了娇,而我们也就有幸看到了又一次的大方善举。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四轮的时候,有别的几个顾客,觉得挺有意思的,也参与了进来。而这次抽到的还真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一对兄弟中的弟弟。

他解决问题的方法让人大开眼界,以偿还一笔兄弟间长年纠缠着的欠债为幌子,把『愚者』混进钞票里后就这么手递手地交到了他哥那里,做兄长的那个自然也没有去点。但我说那位老弟啊,你难道没发现自己始终还是付了一大笔钱了吗?等到最后真相大白,哥哥又不干了。大发雷霆,吹胡子瞪眼的。可是这位老兄啊,你莫非也未察觉自己已经解决了一项原本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解决的债务吗?

都是因为这种随便想出来的游戏,还怎么玩得下去。

到了第五回合,每个人都已经一副意兴阑珊劲道缺缺的样子,刚开始的亢奋激动也全部燃烧殆尽,在一致同意下我们选了家略显安静的酒吧。这是家爵士酒吧,在里面昏黄的灯光营造着幽暗的氛围,墙上零星悬挂张贴的爵士名家的海报映画也似乎摇摇欲坠,其中甚至有几张带签名的真人照片。而于酒吧最为深邃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型舞台。由几个老外组成的当地的爵士乐队,正在那里兀自演奏。伴随着音乐,人昏昏沉沉地就像要跌入梦境,而我们中的几滩烂泥更是已经醉趴趴了,完全看不出有人打算行动。

我抬头看了眼那形状怪异的时钟,明明分针只走了一个直角,正指着9的方向,可感觉上却是无边无际的漫长。对了,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拿到想要的『死亡』。在之前除掉首轮以外的三个回合内,我依次抽到了『命运之轮』、『审判』、还有『塔』,而现在又是张『倒吊人』。快零点了,虽然这轮的游戏时间远远还未结束,甚至可以说只是刚刚开始,但估计也没有人会有精力在意了。那张『愚者』应该也将躺在某人处直到最后时刻吧,或许根本没被抽到也并非不可能,而至于我,也是时候撤了。

可是,一个身影的趋近阻断了我的意图。而那人正是他,那需要时刻警惕却又无可警惕的存在。


只见他在我边上的座位上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

「无聊吗?」

他这样问道,而我则沉默着不置可否。

「也难怪,是你的话应该已经把这个游戏给看穿了吧。」

「谈不上看穿,只是这游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玩不下去。」

「哦,何以见得。」

「游戏本身趣味性不高,一旦新鲜感过后,就很容易失去动力。特别是对于抽到『愚者』的人来说,这个游戏是需要开动脑筋,来思考计谋的,而这本身却与上酒吧消遣休憩的愿望背道而驰。一个小时的游戏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要在这段时间内临场发挥计划得当,关键是能够成功实施,还要在最后结帐前无时无刻地保持掩饰,不让对方怀疑到自己,这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普遍困难的。所以可以说,抽到『愚者』的人,基本就是失败者。而当渐渐理解到这一点之后,对于游戏的提不起兴趣,甚至转为厌烦,就都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似乎是期待我继续说下去。可是怪了,我怎么会说这么多。

「游戏实际开始后,更是让理论上的诡计策略愈发来得困难。事实上把牌出送掉的方法,也不外乎明的和暗的两种。暗的要让他人注意不到,而明的更是必须做好各个方面的伪装。撇开首轮不说,从第二轮中可知没有人是愿意主动吃进帐单的,即使对象是皇甫翔风那小子,也要付出一定程度上的代价。而第三轮过后,每个人又更是会有意识地小心看紧着自己的物品,以及他人的接近,在那之后想要乘人不备的偷放行为也就没有可能了。而之前的第四轮更是让表面上的物品交接都要经过审查,而其实每个人也都知道,牌毕竟是样东西,所以只要在各种可能的渠道上把牢关口,则那个倒霉蛋自然也就无计可施了。此外,虽然不晓得别人发现了没有,但我对于每轮是谁抽到『愚者』可是一清二楚。」

「哦,这是为什么?」

「之前有说『愚者』的出送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了对吧。那抽到之人自然会为了避免大帐单而尽可能缩减开支,起码要降低自己的消费金额。而至于没抽到的人,由于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害』,则也就毫无顾及了,甚至借机大肆挥霍一番也未必不可能。」

「那么,你知道这次是谁抽中了吗?」

「小胖咯。」

听到这里,他象征性的鼓起了掌。

「说得真好,非常感谢你所给予的,那细致入微的分析,还有对于这个游戏所提出来的意见。」

但也只是象征性的。

「可是我对你的观点也有一个意见,就是,刚才你所说的那些缺点并非是最为重要的部分,也没有触及到问题的核心。」

「说来听听。」

「在我个人看来,之所以让游戏进行不下去的关键原因,是在于筹码,或者说是每个人所押出来的赌资。」

什么意思?

「就这次的游戏来说,每个人输掉后所要支付的也只有十几张帐单而已。虽然这对于某些人而言可能是笔大数目,但在解决方法上也并没有多大的难度。一时囊中羞涩也不要紧,只要关系不错,直接找人代为效劳都可以。或者正规点开张借条,以后慢慢还,分期还,甚至靠时间帮忙给赖掉也行。也就是说,这样的损失本身并不会造成承担者多么重大的困扰,对于部分家境富裕的人来说,更是简直完全没有影响。所以,正是因为这种不痛不痒的事后惩罚,才让那名『愚者』提不起干劲,以致于游戏最终会玩不下去。」

「因此,想让游戏得以成功持续,关键还是在于筹码。假设这次游戏中,失败的代价并不是金钱,而是他自己的性命的话,你觉得呢?」

你想让我回答什么?我又能回答什么!

「简单想想也可以知道,由于一旦失败就会死,每个人对待游戏的态度自然也就不同了。在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意志支撑下,赢得胜利的谋略计策的思考速率也会几何递增,要想出一个万全无误欺骗他人的方法更是小菜一碟。没有人会消极怠工,也没有人敢不去开足马力。毕竟是自己的生命,独一无二的生命。」

「那这游戏不就变成要以命换命,想活着就得让别人去死的事情了吗?」

「哦,你发现重点所在了。有什么问题吗?你觉得不可能吗?」

「起码我不会这么做。」

「我相信。但是会像你这样想的一定是决少数中的决少数。对于那决大多数人来说,生命显然是无比珍贵不愿放弃的存在。然而它之所以珍贵的最大因素是由于它是属于『我』的。自己的才是宝贝,别人的东西,得不到的话,那就是破烂。同样是生命,价值也就因此而不同。如果珍视他人却忽视自己,那这种神经回路恐怕一开始就已经错乱了。为了自己能够继续生存,别说是一个人的死活了,就算去毁灭一个国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难得还是道德的吗?」

「为了自己杀了别人吗?这当然不是道德!但这却是本性,生物层面上的本能。就像大草原上的雄师,如果它不去咬碎羚羊的头颅,那它自己就会挨饿,并必然导致死亡。人也一样,假设牺牲一个人的生命可以令你自己得救的话,你真的会无动于衷吗?或许现在出去问上个一千人,甚至一万人,都会得到『不会这么做』的答案。但要知道真正决定行为,决定你最终抉择的,是你当时所迫切产生的需要。你现在没有这种需要,当然就不会去这么想。可一旦你形成了这种生存需要,特别是联合着相关情感所引起的冲击,那所产生的动力,却是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掀反任何道德,或是理性。」

「但文明不正是为了防止这种兽性的回归吗?」

「文明可不是铁笼子,你也不是在动物园里。无论有没有那种游戏,我们都是处在野生环境之中的,而文明的覆盖力也极为有限,只不过是一辆看似正在保护着我们的游览车罢了。野兽环伺在侧,区别就只是它们饿了,还是饱着,而已。」

我无言以对。

「拿这次的游戏来说也可见一斑,参与的人之中哪个不是有着良好教养,文明守礼,品行优秀的人才,当然有些可能确实不是。可只是单单一笔费用,就已经开始动摇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了。如果整个金额数量翻一翻,或者添个零的话,或许游戏本身就已经不同了,而那种为了自己抛弃其它的意愿也可能早就滋长出来了。既然如此就已有所效用,那更何况是将生命作为赌资的时刻。不是吗?」

「起码我不会这么做。」

我只剩下重复。

「我相信。」

他也和着重复。

「总而言之,提高惩罚对于游戏的进行还是有所帮助的吧。」他微笑着问道。

「才怪。」我响应着,「游戏要是这样就没人会来玩了。」

「说的没错。」他彻彻底底地笑了出来。

「很感激你肯与我交谈,但愿下次还有机会能继续聊天。」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样子总算是要离开了。并在临走之前,对着我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谢谢你,莫燃。」

我一下子打了个冷战,双眼圆圆地睁到了极致。可我不敢看他,即使他开始离我远去,即使他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即使他和别人的欢声笑语又传了过来,我还是不敢看,哪怕朝着那个方向瞄一眼也做不到。

快走吧,我对自己说道。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我对自己说道。还等什么?我对自己说道。逃吧,我站了起来。

可一阵尖叫把我死死地拽住。


来到出事地点,越过身前的人群,我看到小胖,不,应该是大胖樊云舒,栽倒在了他所坐的沙发上,皇甫翔风正搭着他的手。

「你是医生吗?」我问道。

「将来的医生。」

皇甫翔风没有回头,就这样答复着,两指始终抵住脉搏,半天才冒出一句,

「他死了。」

又一阵惊呼。

我不自觉地偏首向他望了过去,可他正低着头,发丝遮蔽了双眼,看不见他的神情。

「这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

「为什么会死了?」

「被人杀害了吗?」

「谁会跟他有仇?」

疑问声毫无间隙。

「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外伤或是其它什么痕迹。」皇甫翔风继续给出报告。

「那么是被人下毒了吗?」

「也没有任何中毒的症状。」

「而且很奇怪啊,小胖当时是一个人的!又因为有游戏的关系,我们每个人都会很注意身边经过的人员。那么,谁又能去对他下毒呢?」

不对!

「难道说是店家下的毒,或者是什么假扮成服务人员来实施的吗?」

「可这也是没可能的。我们到现在是一个小时换一家酒吧这样运动着,而且每次所选择的酒吧都是随机的对吧。所以根本无法在某个地方提前布置,除我们以外,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不对!!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说杀害小胖的家伙就在我们之中吗?凶手就是我们中的某一个吗?啊?!」

「我又没说是一定。」

不对!!!

「对了,看看小胖抽到的牌是哪张吧。不会就是『愚者』吧。」

「找到了!真的就是!」

「不会这么邪门吧。」

「那么莫非抽到『愚者』的都会死吗?」

「不要再制造多余的恐慌啊!」

「啊!你们看,牌的一角翻起来了。」

在牌角卷起的部分下面似乎还能看到某种什么,于是有人捏住它小心地撕了下来。

「居然是张贴纸!」

贴纸撕掉以后,『愚者』一下子变成了另一张牌,而那张竟然就是我一直朝思暮想的,『死亡』。

「不要啊!」

「我不想死!」

「我要走了!」

「谁都不许走!既然凶手很可能是我们中的某一个的话,那就更不能让他就这么逃脱了,我们要把他给揪出来!」

「你们在搞什么啊!!」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们以为你们自己是名侦探吗?!你们以为这里是推理小说的案发现场,可以大展身手了吗?!无论如何,再怎么样,首先应该做的都是去报警,还有叫救护车吧!!」

听到我的这些话后,每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副『哎哟喂,不好了』的表情。对此我当然再明白不过了。

「别装了,小胖。」我走上前去,对『尸体』呵道,「我知道你很怕痒,想让我挠死你吗?」

「不用了不用了。」樊云舒一骨碌爬了起来。

酒吧之中,全线冷场。


之后的发展就很清楚了,劝开围观的人群,并向在场所有人致以歉意。好在从事发到事后都没人报警,否则接下来可就麻烦一大堆了。虽然受不了这帮家伙,但我也很快平静了下来。知道自己没必要继续陪着他们疯了,拜拜吧。

可陈静突然对我开口,

「你也会发火的吗?」

她继续说道,

「你也肯发火的吗?我还以为你在情绪上是个不完整的人类呢?或者在心态上吝啬到了连一点愤怒都不愿放走。可既然你仍然拥有着这种情感,为什么要把它们包裹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不狠狠地释放出来!为什么不对着我开火好让我也通打你一顿。」

「对啊,何必自闭成这样呢。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的嘛。」

「就素说,大家多交流多沟通,不要都塞在心里。」

你们又懂些什么!

「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经历你那样的处境,了解你的痛苦。」

「但起码让我们来尽力分担掉一部分,不要总是你独自背负。」

怎么连你们也如此!

「小燃,」陈静又一次开口,

「或许直到最后我们都还是在给你添麻烦,给自己找罪受。但就算是我们的拜托,我们的恳求,我们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地把自己当作你的朋友的一点自私吧。只能看着自己的伙伴一个人承受痛苦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最大的痛苦,请满足我们,分一点给我们吧。即使是以对抗、叫骂、互殴、战斗的方式也没关系。别再这样胆怯、回避、退缩、特别是那种无所谓的逆来顺受了!好吗?」

此时此刻的我为什么想要反驳?为什么我又想要拂袖而去?这是为什么?我还是我吗?

突然,背后出现了一阵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脚步声,而我也乘势借此机会转过身去。却看到『黑人牙膏』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大盒子。

「小燃!」他叫着我的名字。

「祝你生日快乐!」

诶・・・・?什么・・・・?我的生日・・・・?可是・・・・

「你~~~~你这个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大白痴!!!!」陈静蓦地发飚了,对象自然不是我。

「你这么早进来找死啊!!」

「就素就素,太早了啦!现在还素4月1日啊,小航你真有够白。」

「搞什么呀!喂,气氛都没了。」

「唉,这件事交给他去办真是最大的败笔。」

果然・・・・明天是我的生日吗?那么・・・・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愚人节游戏?

「呀!我忘记了,为了不会迟到,我一直是把手机上的时间给调快5分钟的。」

「受不了你了啦!你实在太白了啦!」

「这家伙真的是白痴啊。」

「啊,名副其实的白痴。」

・・・・・・・・

责难声此起彼伏,最后还是一直在那里摇头的陈静出来画下了休止符。

「算了算了,这个大白痴就不去管他了。」

她走过来对着我,「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给你过生日吧,但20岁的生日怎么都要好好过一下才对,所以就由我们来给你过好吗?」

我哽咽了吗?一句话都出不来。

「那快点点蜡烛,让小燃来许个愿吧。」

在酒吧的协助下,全场灯光熄灭。耳畔一片生日歌的歌声之中,我艰难地用了三次才完全吹灭了那已经数不清了的蜡烛。

「我们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陈静继续作为代表,「也就没准备什么礼物。不过嘛・・・・」

话音未落,只见她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纸制品。

「这是小咩咩给你的信,回去要好好看哟。」说完她便不怀好意捂着嘴嘿嘿诘笑。

而我的嘴就这样一直保持着张开的态势,脑子里则不停地搜索着适当的词语。默然半晌,才挤出了那么几个字。

「吃蛋糕吧。」

欢呼声震耳欲聋。


随后,在我的主刀分配下,每个人都开始了大快朵颐。

「说到这个蛋糕啊,」殷航迫不及待地准备邀功,「我可是到处来回地奔波啊,累都快累死了,差点以为就买不到了。」

「买不到你就自己做,哼。」

「我说,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没有了,怎么会呢。还有之前的那个也是,都怪我们的寿星公老是这么敏感,否则伦家才不想演那出戏咧。爱你哟,亲爱的。」

「我也爱你!」

喂喂喂,你们是想让我把蛋糕再吐出来吗?

「我有个问题,最后那张『愚者』究竟到哪里去了?」对此我也颇感疑问,也幸好小玉代为提了出来。

「就在他那里。」皇甫翔风用手一指,每个人都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诶?

「是我?」简直不敢相信。

「就在你的烟盒里。」

我从胸口内袋掏出烟盒打开,里面还真有张『愚者』。

「是在那个时候・・・・」

「围坐(没错)!」皇甫翔风咬了一大口蛋糕,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可别小看了将来医生的双手啊。」「至于那张贴子素偶滴功劳啦。」

啥,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医生这个职业已经可以和魔术师对等了。

不过・・・・感到有点麻烦。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愚者』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你那里,所以之前游戏的结果通通无效,不过那个大叔的不幸遭遇就只能对他深表遗憾了。言归正传,虽然我们是很好心地帮你过了生日,不过呢・・・・・・・・」

刹那间,一双双摊开的手向我凶猛地伸了过来。

「还钱!!」

我,真的很想揍他们。


之后众人又去通宵唱K,到了早晨才互相道别各归各处。在回程的车上,我几乎是一路睡回去的。到了家以后也马上扑床,等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周四的中午了。不止周三,我居然接连翘掉了两天的课啊。

说来,结果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那个人他到底是谁,名字是什么。后来也再没有见过面,说过话。

日升日落,光阴流转。我将自己完全投入到学业之中,同学之间再没有联络,也再没接到聚会的邀请。渐渐地,一切都被时间所掩埋。我也终究把那一天给遗忘,忘记了那些事,忘记了那个人,以及忘记了,那番对话。



步行在半个人影都没有的走廊上,皮鞋与地板沉重的敲击声,和着心跳,在我耳边回响。现在这个时候,我的当事人一定浸润在即将终结的美梦里,乐呵呵地挥舞着拳头吧。

再过不久,咨询室里的定时器就会把他叫醒,然后他就会离开这家诊所。我们之间没有相遇过,以后也不会再相遇。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转进走廊拐弯的角落,我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了烟盒,里面已然是空空如也。我把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之后,突然难以控制地要逼迫自己去回想之前的咨询,之前的对谈,还有他的那些话,那个问题。

『对我来说,什么又是最为重要的呢?』

一想到那个答案,我就情不自禁地上扬嘴角。但同时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这抹淡然的残酷冷笑,是决不会让其它任何一个人所察觉发现的,直到永远。


[ 本帖最后由 NJoy 于 2008-7-3 16: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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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20 +10 收起 理由
背叛者的挽歌 + 20 + 10 嗯,征文完结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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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7 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唔.... 没有人回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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