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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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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文库] [裕时悠示][舞星洒落的雷涅席库尔][第1卷][台/简]白色,偶尔是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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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2 13: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夜の星痕 于 2012-10-22 13:2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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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2 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  序章  ★


    青青校树,萋萋庭草。
    我想跟那家伙一起唱这首歌。得快点找到她,带她过去。典礼已经开始了。
    连动廉也跑过河岸整排的樱花树,划破柔软的春风,吸入潮湿的土味。樱花花瓣贴上嘴唇,用力一咬,味道还真苦。
    他腋下抱着个狗布偶,双耳下垂、松松软软的大布偶。跑步的时候实在碍事,可又不能丢下不管。
    目标“破烂山”逐渐出现眼前。喷发出来的汗水也没抹去,便滑行过新芽萌发的草皮跑下堤防。无视歪斜的“禁止进入”立牌直接过去。学生制服沾满了青草汁液,拨开比人还高的茂密杂草,穿过隐藏其中的栅栏缝隙。
    抬头看着堆积有如丘陵的破烂山。日光真耀眼,太阳已经升那么高了。国中三年老是跷课和迟到,本来心想至少最后要准时的。
    “瑞贵!”
    没有回应。
    不过人铁定在这里。去瑞贵居住的优育园接她,她已经离开了。然而人不在学校,那么,就只有在这里了。
    踩着压扁的空罐,想爬上破烂山。由于右手抱着布偶,只能以左手寻找施力点。抓住洗衣机的方角,把没有轮子的轮椅当作踏台。厚度如电话簿的笔记型电脑滚了下去。一拔出挡住前方去路、异常扭曲的高尔夫球杆,手就被铁锈染成了褐色。
    爬上顶端,环顾广大的空地。附近的人称这个废弃场为“腐海”,直到半年以前这里放眼望去全是废弃物。由于发生了某件事,废弃物开始搬移,现在只剩下了这么一座破烂山。
    “到底在不在这里呀,瑞贵——!”
    然后,传来瓦砾滚落的声音。来自反方向的斜面。
    “瑞贵?”
    然而,出现的却是别人。身材粗壮的两个男生,一个顶着蓝色小平头,另一个是金色电棒卷。尤其是金发的那个,眼神凶恶至极。花衬衫配金项链,怎么看都是不良分子。
    “学、学长,就是这小子。‘腐海女王’的徒弟是个男的没错。”
    满身大汗的小平头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指着廉也这么说道。
    “闯到我家的武术场大闹的嚣张小鬼,就是你这小子?”
    金发男低声这么恐吓。
    廉也露出“怎么又来了”的厌烦表情。从上个月算来,这是第十五次有人找上门。
    “我们是什么时候跑去你们武术场大闹的?”
    “我听说是七月左右。”
    “不是都超过半年了吗?干么现在还来寻仇?”
    虽然是姑且一问,但理由再明确不过了。
    因为,腐海女王已经不存在了。
    “因为我从本部回来了。”
    金发男目中无人地哈哈大笑。门牙白的很不自然,一定是假的。
    “输给你们的消息传出去,我们的武术场就没人来了。这个损失你要怎么赔?”
    “输家本来就是这样吧。”
    “你这个国中生好大的口气!”
    金发男的笑容消失了,膝盖微弯身体下蹲,举起两个有如岩石粗糙的拳头。
    廉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把布偶放到一旁,盘腿坐在瓦砾之上抱着胳臂。
    “动手吧。”
    “啥?”
    “动手揍我吧。我赶时间,快点揍一揍。”
    “你当真?”
    “当然是真的。”
    金发男的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再耍帅嘛。”
    宛如巨石般的拳头使劲招呼到廉也的右脸。
    眼冒金星,视野变成一片空白。黏腻的液体从嘴里弹飞出来,有种像是芥末的味道。接着是朝着下巴的一拳,身体晃动,意识都歪斜了。对方并拢手指的手掌狠狠砍到肩上,仿佛要皮开肉绽的疼痛四处流窜。拳打鼻子,脚踢肚子,攻击接二连三。
    大概持续了二十秒后,金发男喘不过气了。
    廉也依然盘坐着不动。鲜血与汗水渗入双眼,视线模糊不堪。全身感觉到的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是发烫,整个身体感觉就像是四处都被贴上了烧红的烙铁。
    “真无聊。”
    金发男朝廉也的右脸吐了口口水。
    “下次去把女的找出来。听说那女的厉害得乱七八糟。”
    “可是应该长得很可爱吧?如果她哭着道歉,那我也可以让她当我的女人。”
    两个人发出下流的笑声。
    廉也心想你们还真乐天,无知真的是一种幸福。
    这个时候,金发男的视线停在廉也的右手上。
    右手的中指套着个琥珀色的戒指。戒指上稍微往左倾斜的位置,横排着三颗星形宝石。
    “明明是个小鬼,还戴这么好的戒指|
    金发男抓住廉也的手腕,想要拔下戒指。
    “不准碰!”
    廉也起身,猛力挣脱金发男的手。
    始终顺从的对手突然产生变化,似乎让金发男大吃一惊。但立刻扬起嘴角,往上踢了廉也的肚子一脚。
    “给我看看有什么关系!”
    “不要!”
    左手缩在胸前,廉也像是只乌龟般地蹲缩着。
    “这家伙是怎样?竟然敢反抗!”
    这次小平头也加入,狂踢廉也的背踢个没完。
    用右手护住后脑杓,廉也一动也不动地忍受着。一边忍耐,一边咬紧牙关。在这种事情发生的这段期间,毕业典礼已经逐渐在进行。
    突然,踢击停止了。
    小平头发出惨叫,传来瓦砾崩塌的巨大声响。
    抬头一看,包裹在黑色紧身裤中的大腿已在眼前——红色迷你裙,随着春风飞舞的长发,无袖的合身白衬衫……喔,没穿制服呀,果然是打算跷掉毕业典礼的人。
    “廉廉,你在干么?”
    沙良瑞贵眨着一双眼尾细长的眼睛,疑惑地歪着头。
    真是的,这应该是我要问的吧。
    “你、你这家伙!”
    涨红一张脸的金发男猛冲过来,怒火攻心地蛮干。
    瑞贵滑行般地往左移动,金发男的直拳打了个空。柔软纤细的手臂缠绕住金发男伸过来的手臂。
    瑞贵把金发男的手臂当成单杠,双脚以前翻转上的要领往地面一蹬。
    “看招!”
    从裙子顶出的右膝盖,正中金发男的太阳穴。
    瑞贵用尽肩关节,逐渐施加全身的重量。
    两个人坠落地面的同时,金发男的右手发出可怕的叽叽声。
    “唔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发男痛得快昏倒。在废弃物上面翻滚,口吐白沫。
    廉也叹了一口气后起身,拉住正想逃走的奸诈小平头的肩膀。
    “沿着河滩往快速道路方向直走五分钟,有间樱场整形医院,医生虽然是个阿婆,但却是位名医,我推荐你们找她看。”
    小平头用力点头了好几次,背着金发男脚步嘈杂地跑下破烂山。
    “你的脸真惨呀,男子汉的风采全毁了。”
    一边拍裙子的灰尘,瑞贵一边笑。
    “瑞贵你才是有没有问题呀?动作那么大。”
    “安啦,前天我就重新开始修练了。”
    瑞贵高举左手给廉也看。
    她的食指,戴着跟廉也同样的三颗星星的戒指。
    “女王赐予的戒指——她说这是雷涅席库尔吧?这戒指很珍贵。因为我受了医生说可能无法再像以前正常走路的重伤,却在半年之内就几乎好了。”
    “是喔,太好了……”
    廉也虽然笑逐颜开,但立刻脸色一变。
    “不对,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啦!”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在修练。”
    “今天是毕业典礼!我明明跟你约好七点去接你的,你竟然不想参加?”
    “我是不想。”
    一边拢起随风翻飞的浏海,瑞贵一边肯定地大声说道。
    “廉廉,你听好了。所谓的毕业,并不是别人让你去做,而是由你自己决定要做的事。除非我认为自己毕业了,否则就算唱完骊歌也不会画下句点。”
    廉也沮丧不已。强词夺理的瑞贵,总之就是个顽固分子。
    “最重要的是,你快点把‘软软’给我。拿到以后我再继续讲。”
    瑞贵伸出手来,手指蠢蠢欲动。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有如孩子。
    廉也把带来的狗布偶交给瑞贵。
    瑞贵恍惚地闭上双眼,脸颊贴着布偶。
    “嗯……就是这种软绵绵的触感呀,还有太阳公公的香味。我简直就是身处天堂。”
    “因为昨天我把它放到屋顶上面晒太阳。它鼻子快掉了,我也缝好了。”
    尽管瑞贵开心笑着的表情让人看得入迷,廉也还是板着脸咳了几声。
    “我说你呀,保养布偶这种小事情自己搞定啦。怎么能老是让我来做?”
    “我讨厌小小圆圆的事物,可是我没有软软不行。因此,这个工作当然就是要由创作软软出来的你负责。”
    “你这种只顾自己的公主理论是怎样?”
    瑞贵脸颊依然贴着布偶,对着目瞪口呆的廉也眨了眨眼。
    “别生气,我会好好谢你的。你的工作态度还是一样那么好。”
    说完,瑞贵亲吻了布偶的眼睛。明明平常成熟的像是大人,这种时候却是十足的孩子模样。
    瑞贵时常被误认是高中生。身高几乎跟廉也一样,手脚也十分修长。眼睛鼻子与众不同的美丽五官,廉也认为跟成年女演员相比毫不逊色。最重要的是,气质不一样。只要瑞贵凛然站得直挺挺的,全身就会散发出有如出鞘军刀般的光芒。
    即使是现在这样望着她的侧面,廉也还是忍不住赞叹她的美。
    “呵呵……果然在撕扯过骨头碎掉的人肉之后,摸起软软的手感会特别舒服呢。”
    只要没有危险发言就好了,偏偏还是讲出口。
    瑞贵抱着玩偶,随意躺卧在后面的沙发上。这张沙发分量十足,豪华到让人怀疑它为什么会被丢弃。廉也他们称此为“王座”,修练中竞技获胜的人就可以独占。
    廉也从来不曾坐过。
    “廉廉,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手?”
    瑞贵直直地凝视着廉也。
    廉也别开视线。
    “我已经不再战斗了。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
    “就算火星飞溅到身上你也不掸掉吗?”
    “拜托你说这是‘不再冤冤相报’。被打就打回去,这样和平真的就会来临吗——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需要和平。只要有战斗,就够了。”
    瑞贵的视线越发锐利。
    “我还以为,你也是这种人呢。”
    廉也依然移开视线没看她。
    “那么,你就是变了。”
    沉默笼罩破烂山。太阳已经升到几乎正南方,毕业典礼不晓得进行到哪里了。
    放下布偶,瑞贵起身。
    “廉廉,我不去参加毕业典礼。”
    “我已经知道你不去了。”
    “所以,现在我们在这里举办毕业典礼吧。”
    “……咦?”
    “不是由大人准备好的仪式,而是向腐海女王学习的我们两个,专属的毕业典礼。”
    瑞贵的眼神变了。变得跟方才完全不同,是残酷又美丽的野兽之眼。
    瑞贵深深吸气到发出尖锐的声音,身体稍微半蹲。右脚在前,右手张开往前伸出。左手握拳,在胸腰之间摆好架式。
    “你快准备。”
    瑞贵的声音回荡着。
    “我叫你准备!”
    廉也用力摇头。
    “廉廉,拜托你!”
    依赖人一般的声音刺入胸口。
    廉也以空洞的双眼,慢吞吞地再度面对瑞贵。
    半蹲,伴随着尖锐的吸气声。
    照镜子般地摆出同样的姿势,面对彼此。
    能做到的,就只有到这里。
    “唔……”
    雷涅席库尔——消失的女王所交付的戒指,发出大红色的光芒。
    来自左手直教人头昏眼花的剧痛流窜。这股疼痛伴随着仿佛遭人以灼热刀刃砍伤一般的高温。
    膝盖一软,廉也一屁股跌坐在地。即使撑着想起身,手肘却无法向下施力。想要挺起腰杆,却只能不断重复屁股着地的难堪模样。
    突然,瑞贵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你呀,已经不行了呀。”
    廉也抬不起头。
    只能一边冒着冷汗,一边感受到瑞贵手指的冰冷。
    “……已经够了。”
    抚摸脸颊的手指停止动作,缓缓离开。
    疼痛逐渐消失。
    戒指的光芒也黯淡了。
    “这个城镇已经够了。这里也没有我想跟他竞争、跟他战斗的对象,成了一个无趣的城镇。”
    强风吹起——
    “再会了,廉廉。”
    度过樱花树,度过破烂山,从两人之间呼呼吹过。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去上北山女中。我也要离开优育园,去别的城镇居住,就读别的高中。”
    “为什么?”
    “为了我们彼此着想。因为我们的生存方式,不对,是存在方式并不一样。我是个一心想要强过任何人,高高在上的人,而你是个已经舍弃战斗的人。就算我们有所交集,也不是什么好事。”
    瑞贵把因风缠绕脸颊的头发用力拂开。
    抱着布偶,逐渐远去。
    “瑞贵!”
    廉也站了起来。
    可是,说不出下一句话。究竟,该说什么才对?他实在不知道。脸部僵硬,嘴唇不动。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
    其实有的。
    其实有一句话他该说的,就是那么一句话。
    “瑞贵——”
    他大叫。
    “我喜欢你!”
    瑞贵停下脚步。
    回头。
    衬衫的下摆往上卷起,露出洁白光滑的腹部。
    腹部有道宛如刀剜过肚脐右侧延伸出去,皮肤扭曲的伤痕。
    “因为你想要补偿这道伤痕吗?”
    “才、才不是!”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移开视线!”
    瑞贵这么一说,廉也才首度察觉。
    自己低下头去,没有看瑞贵的脸,也没有看她的伤痕。
    “……瑞贵。”
    廉也缓缓地抬头。
    瑞贵已经背对着他迈出脚步前进。
    “你那样不停战斗,不停竞争,最后到底是想怎样?等到你成了第一,再也没有人能赢过你之后,你要怎么办?”
    瑞贵一度回头。
    面带微笑。

    “ 那个时候我会向‘神’挑战。 ”


    廉也说不出话。
    瑞贵浅浅的笑容,让他看得出神。
    “不过这是我的梦想,不是你的。”

    青青校树,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膏。
    笔砚相亲,晨昏欢笑,奈何离别今朝。
    世路多歧,人海辽阔,扬帆待发清晓。
    诲我谆谆,南针在抱,仰瞻师道山高。

    远离毕业典礼会场的破烂山。
    明明歌声应该传不到这种地方的,廉也却听见了。

    初恋的句点画下。

    ——然后季节循环,春天再临。


   


    ★  第一章  ★


    举例来说,我是说举例。
    举例来说,如果电玩玩家和打架高手两个在盯架。
    或者是名号响亮的棒球社王牌选手与知名剧团台柱女演员;全年级第一名的高材生与锐气焕发的搞笑谐星;搭讪专家与男同志;棋士和骑士;配音员和英雄等,这些组合在打架的话。
    哪个会赢呢?
    如果是现实中的,那么应该是打架高手获胜吧。如果是游戏中的,那么应该是电玩玩家吧。
    确凿不移、显而易见、千真万确、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这两者谁等级比较高?
    哪个,才是厉害的角色?
    遭人直接这么质问的时候,中了所谓“平等”这个美丽毒药的人们,会露出悲伤的表情这么说道。
    ——没有谁比较好,谁比较不好。人人都是不同的个体,人人都很好。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去吃屎吧!
    不痛不痒的意见,就像是左耳进右耳出的话语,既非毒也非药的思想,伤不了人却也救不了任何人。
    某个人不屑地吐出一句“烦死了”。
    我相信自我确有价值。然后,价值一定就有优劣高下。我想分出黑白。在我跟那家伙之间,到底谁比较优秀?我想弄个清楚分明。厘清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
    无穷尽的上进心。想要超越他人,领先走在前头的欲望。差异、优越、低劣。拥有这些丑陋面相的人们的决斗——

    “掉下台就别活! 豁出去赌性命! 穷究自我,化为星辰!”

    挤满会场的一万名观众,呼应主持人的煽动,用力上推拳头。
    宛如地盘震动的欢呼响彻四方,鼓掌打拍子和蹬踏地板的声音,口哨声和尖叫声,逐渐充满一片漆黑的武道馆之中。因欢呼而震动的空气形成漩涡,热得像是只要放把火就会爆炸一般。
    厚重光束从遥远的天花板照射下来,原来是聚光灯。照亮设置在中央的舞台,特写正在对峙的两个人。
    一个是身高应该有一百九十公分的高大男子。纯白的空手道服包着的身躯肌肉发达,手腕粗壮身体粗壮脖子粗壮,就连回应观众声音大叫“喝!”的表情都是目中无人的。
    另一个则是松软的毛毯。
    长绒毛的,浅褐色的,似乎很温暖的毛毯所形成的块状物。膨起的大小像是个小小的孩子,偶尔会蠕动几下。
    “各位,请肃静!”
    站在中央的主持人一举起右手,场内就如海水退潮一般地逐渐安静。
    “接下来,要举办我们米卡霍希学园引以为傲的‘米卡霍希排名战’当作欢迎新生的博览会。先来介绍选手吧。东边是新生代表,高中部新一年级,荒木正儿!”
    名叫正儿的高个男子,露出洁白牙齿高举双手。绑着运动胶带的拳头在聚光灯底下闪闪发亮。
    “荒木去年在米卡霍希市空手道锦标赛国中组获得优胜。准备充分前来挑战排名战,目标当然是第一名。他说‘天底下哪有战斗之前就先想到落败的笨蛋!’,是个斗志旺盛的人!”
    观众不禁发出“喔喔——”的叫声。正儿抬头挺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再来,西边是在校生代表,去年排名战第十名,高中部新二年级,更级毯子!介绍我就省略了,如同各位所见,他正在毛毯里面躲得开心。”
    毛毯稍微蠕动了几下。
    明明只有这样而已,观众的反应却与方才对荒木正儿时截然不同。半数以上的人起立,加油声涌向舞台。主持人喊了三次“请肃静!”都还静不下来。
    “虽然美其名叫做博览会,不过这千真万确就是官方排名之战。如果荒木获胜,就能夺下更级的排名。不过要是吞下败仗,就必须听从更级的‘星之令’,这一点也是跟正式战斗一样。”
    主持人以手示意要两者到中央来。正儿点头,大步走近。然而毛毯毫无反应,动也不动。
    站着往下看似乎是在轻视毛毯,正儿说道。
    “更级前辈,能见到您真是我的光荣。”
    毛毯沉默无言。
    “您的鼎鼎大名‘钻石茧居族’,连我念的国中都知道了。虽然听说您的出席日数很不妙,不过真庆幸您能够顺利升级。”
    尽管遣词用句十分客气,不过口吻处处流露讽刺。
    “战斗之前能跟您握手吗?等到您被我修理得惨兮兮可就难看了。因为力量有差距我会手下留情,对手是第十名的话,我也会多少注意一下。”
    “烦死人了。”
    毛毯传出了声音。
    “现在可是关键时刻。我到底要选比安卡,还是芙罗拉?”
    “……啥?”
    “也是有人说反正芙罗拉有替代的男人所以甩了她也没关系,可是我不这么认为。不过如果甩了比安卡,我觉得跟她一起在城内冒险的回忆似乎就会变得很苦涩。我讨厌这样。”
    “啥?现在是在说什么?”
    一只细长的胳臂从毛毯伸了出来。那是根本无法跟正儿的粗壮手臂相提并论的纤细胳臂。
    宛如幼童的手中,握着一台粉红色的携带型掌上电玩机。
    “勇者斗恶龙五。”
    伴随着细弱的声音,胳臂缩回毛毯内。
    正儿陷入沉默。
    会场的空气寒冷彻骨,观众鸦雀无声。
    主持人递出来表示“有没有什么要说的”的麦克风,被正儿一掌用力劈掉。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一辈子都当个躺着起不来的茧居族!”
    看见正儿的太阳穴浮现青筋,主持人立刻做出判断。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在繁星行道中,必有极至的光明存在!”
    比赛开始。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儿高高举起手指并拢的手掌,手掌的分量就像是戴了两层的橡胶手套。随着撼动舞台的吼叫,一掌劈向毛毯。劈击,劈击,又一击,然后踢击,一脚一脚又一脚。以仿佛是模范演练的精湛武术,逐渐变成致命攻击,针对毛毯的攻击。
    毛毯则是——
    正在蠕动,动了又动。
    竖起耳朵专心听,就会听见微弱的“恰、恰啦啦~”的游戏背景音乐。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上气不接下气,正儿一边低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
    鲜血从他的拳头滴落,粗糙破皮的手指正往可怕的方向弯曲。连同缠绕得牢牢的运动胶带,看得到皮肤绽开后的粉色肌肉。
    应该是殴打了松软的毛毯才对。
    裹在毛毯里面的,应该是体型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
    然而,拳头或双脚传来的触感,都是“岩石”。
    “你已经打完了吗?”
    毛毯传出似乎颇不耐烦的声音。
    “那么,算平手可以吗?老实说我对这种比赛没什么兴趣,因为有人跟我说只要我出场就能让我升级,所以我才勉强过来的。真是的,博览会一般来说明明都是由第一名出场的。都是因为沙良瑞贵变成那样。”
    正儿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开始在毛毯周围绕圈子。即使凝神仔细观察,毛毯终究只是条毛毯,想要寻找弱点也只是放眼所见都是弱点。
    “没用的啦没用的。就算你是一年级小毛头,应该也懂排名者的构造吧?”
    毛毯发出像是睡着的声音。
    “你是空手道几段?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大概是二段吧?既然如此,我大概就是茧居族一百段吧?这种‘等级’的差别,就是‘雷涅席库尔’光芒的差别呀。你自己看吧。”
    毛毯动了动伸出右手,戴在小指上的三颗星星的戒指发出白色光芒。宛如太阳一般眩目,强烈到只要直视似乎就会眼睛疼痛。
    正儿脖子戴着条银项链,上面果然也挂着个有三颗星星的戒指。尽管那戒指也发出白光,却不像是恒星的光辉,而只不过是反射光亮的行星之光罢了。
    “烦死人了!”
    正儿的脸涨成大红色,不停冲撞。鲜血和皮肤等四处飞散,观众发出尖叫。
    “你不要说大话了!你瞧不起空手道是吗?在你打电玩上网什么的时候,我可是一路修练得差点都要血尿!为什么会输给茧居族这种家伙!”
    “……你说什么?”
    随着低温的声音,毛毯站了起来。
    毛毯深处的眼睛正凝视着停止出拳往后退了几步的正儿。
    “茧居族‘这种家伙’?你瞧不起茧居族?对吧。”
    观众哄然沸腾。好几个人站起来,大叫毯子的名字。会场甚至响起了“关起来!”、“别出来!”这种不知道是加油还是嘲笑的齐声呼喊。
    “在你打破瓦片或是砍断啤酒瓶的时候,我也是在吃饱睡睡饱吃呀。从国中二年级开始的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是在家里闲闲没事晃来晃去!比起你对空手道投注的心力,我投住的心力等级更高。你要赌赌看也行。”
    “什、什么鬼心力!”
    抛开毛毯,更级毯子现出了真面目。
    穿着缀有大量蕾丝,可爱粉红色睡衣的模样。长发蓬乱,双眼惺忪,左手牢牢握着游戏机。
    视线由下往上瞪着正儿,比出个胜利手势。
    “就是一步也不离开房间的心力。”
    “天底下哪有这种鬼心力!”
    毯子用毛毯从头到脚盖住怒火攻心飞扑过来的正儿。
    “当然有——在米卡霍希就有。”
    虽然正儿想把毛毯丢出去,可是脖子突然被迫后仰,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下巴遭人全力痛殴。
    殴打他的并不是毯子。
    “怎么样?挨自己拳头殴打的感觉如何?应该满痛的吧?虽然我不知道啦。”
    对着在毛毯里面挣扎的正儿,看不见的拳头接二连三赏了上去。空手道磨练出来的“防守”等技术完全派不上用场。从头部开始包住整个身体的毛毯,因为拳打脚踢的动作凹陷成了一个人形,攻击正施加在里面的正儿身上。
    “你办得到吗?被揍得这么惨还能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我是很想说‘要是你办得到,我就算你赢好了’,不过应该不可能吧。”
    正儿的庞大身躯晃动,就这么脸朝上倒地。掀起毛毯露出来的一张脸,满是沾上鼻血的淤血,再加上翻得彻底的白眼。
    主持人立刻冲上来,握起正儿的手出声喊他。没有反应。主持人一松手,正儿满是鲜血的手就无力地垂落到舞台上。
    “胜负已定,胜负已定,胜负已定了——!”
    几乎要掀起武道馆天花板的欢呼声沸腾而起,已经没有哪一个观众坐得住。高举拳头,猛力鼓掌,都在赞美更级毯子的胜利。
    毯子小步快走过去捡起毛毯,依照原样用毛毯从头到脚包住自己。即使主持人递上麦克风要她“请说句胜利宣言”也不管,但是观众冷静不下来,没完没了地不停呼喊着毯子。
    一会儿后,毯子突然探头出来,撇着嘴瞪观众。从最前排开始照顺序瞪,观众如同骨牌倾倒一般逐渐安静。


   


    瞥了让担架抬出去的正儿一眼,以鼻音发出“哼”的一声。
    “比起你的空手道,我妈妈在房门前面对我哭还比较有效呢。”

    ★

    ——这是什么。
    连动廉也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从头看到尾。
    感想,已经用“这是什么”一句话道尽。尽管舞台上展开荒唐无稽的奇怪战斗,但观众的激情已经属于异次元、异空间。跟自己认知的世界天差地远,以其他的价值体系创造出来的世界,就在眼前开展。
    廉也很担心。跟瑞贵分开一年,后天四月五日开始就要转学进入这所米卡霍希学园的高中部二年级,却不晓得能否适应。或许单单因为这是瑞贵就读的学校就跑来实在太草率了。
    “米卡霍希排名战”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和廉也一样戴着相同的戒指“雷涅席库尔”。
    场内灯亮,周围的观众开始零零落落离席。廉也也跟着起身。明明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学园却通知他一定要先来观看这场活动。虽然说是“你看了就明白”,可看完之后依然一头雾水。
    即使出去到走廊,还是笼罩着激情的余韵,大家都在讨论方才的战斗,比手画脚地热烈说着。廉也尽可能地走在边缘,从校舍那一边的出入口离开。
    松开深蓝色学园制服的立领,仰望天空,深深吸了一日久违的户外空气。
    接着,巨大的电子看板就闯入眼帘。
    “平成二十一年度米卡霍希排名战最后排名”(注:平成是日本现在使用的年号。平成二十一年为西元二OO九年。)
    第一名 沙良瑞贵     一年一班
    第二名 千阳院梓     三年二班
    第三名 舞波刀       三年三班
    第四名 斗谷皇军     三年九班
    第五名 香山斗离     二年十班
    第六名 鸣神宗二     三年五班
    第七名 真田鹰棋     二年三班
    第八名 干闇鸣       一年二班
    第九名 水仙寺游园   一年八班
    第十名 更级毯子     一年一班



    .
    .
    .


    今天第二次心想“这是什么”。
    廉也哑口无言抬头望着看板。看板正在卷动许多的人名和排名,总数居然高达一百四十九名。一想到参加那种荒唐战斗的人有这么多,头就不禁痛了起来。而且位居榜首的,还是廉也非常熟悉的名字。
    周围抬头看排名表的人还不少,似乎讨论得正开心。指出自己的名字然后摆出胜利手势的男生,或是因为排名太低遭到母亲低声斥责而忍住泪水的女生,加上伫立在树荫底下的巨大企鹅。遭到学长用竹刀敲打,大叫“谢谢学长指教!明年!明年我一定要进入五十名以内得奖!”的柔道男孩。每个人都十分热烈。应该是说有种闷热感。
    ——嗯?等一下。
    廉也赶忙把视野往回倒带。他没看错。在闷热的景象中,若无其事混杂了一只散发南极气息的海鸟。
    企鹅。
    在稍微离开人群的位置,那个巨大的企鹅布偶独自站着。虽然还以为是某种装置艺术,但企鹅偶尔又会在阴影底下以小碎步移动。以四月来说今天的阳光很强,里面的人应该快热死了吧。
    发愣望着,正好和转动头部的企鹅对上眼。
    凝视彼此。
    就在廉也想要逃走而往后退了几步之际,对方突然袭击过来。
    “唔哇啊啊啊——!”
    明明是企鹅,行动却猛如驼鸟,啪咑啪咑拍动着翅膀冲上来。塑胶做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很可爱,反而有种恐怖至极的感觉。
    廉也往后退,背撞上电灯的柱子。
    就在险些遭到痛宰时,企鹅的脚步纠结在一起。
    摔了一跤。
    发出乒当的声音往前倒下,整个脑袋冲入树丛内。
    “喂、喂——你还活着吗?”
    战战兢兢出声一喊,企鹅立刻活像是条被人钓上陆地的鱼一样身体痉挛,似乎无法自力站立。廉也没办法只好用双手抓住企鹅,想要使尽全力拉起企鹅。
    结果只是一下子就拔起了企鹅的头。
    “……还给我。”
    廉也低头一看,里面的人维持倒地的状态正盯着他。
    是个年龄相仿的女孩。
    光泽动人的大量黑发绑成两把,仿佛夜之海披散铺石地上。肌肤宛如高级牛奶一般洁白,让头发的漆黑更加醒目。大大的眼睛微微湿润,带着成熟的忧郁气质。然而鼻子和嘴唇小小的感觉很年幼,和眼睛十分不协调。以像是怕生却又肚子饿的小猫般的眼神,凝视着廉也。
    真可爱。
    不过,怪怪的。
    女孩的脸颊上写了字。
    廉也看过去,女孩的左脸颊有个“跌”,右脸颊有个“倒”。(注:跌倒的日文为“转倒”)
    跌倒。
    ——是不是被人霸凌写字恶搞了?
    “把头还给我。”
    少女目不转睛地,瞪着廉也。
    “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先站起来比较好?”
    “……我就要站起来了。”
    少女抓住电灯的柱子起身。
    “刚刚我是在滑铲。”
    “啥?”


   


    “滑铲,就是瞄准你双脚所进行的攻击。”
    “……”
    “可不是我自己跌倒了|
    这是在说“请吐槽我脸颊上的字”,一种高度的装傻吗?
    不过究竟是种怎样的魔术?脸颊上的文字已经不见了。
    “喔……总之,这个还给你。”
    廉也把企鹅头塞过去,少女却轻轻摇头,两把头发也晃呀晃的。
    “还是算了。”
    “啥?”
    “我要以米卡霍希的风格,自己亲自战斗抢回来。”
    一只手从翅膀前端的洞推了出来。
    那只左手的食指,果然也戴着雷涅席库尔。
    “你是连动廉也吧?”
    “是、是呀。”
    “我是舞波昴。我要申请和你进行排名战!”
    这么一叫,少女立刻以蹼蹬地。
    然后跌倒。
    往前趴下,额头狠狠撞地。
    “……我还没输。”
    就在她终于起身的时候,随风飞来的塑胶袋却盖住她的脸。“太、太卑鄙了!”即使如此她还是鲁莽冲刺,高举翅膀连续出拳。结果直接撞上电灯的支柱,“好痛!”在铺石地上打滚。身体到处碰撞阶梯或围墙,每次不是发出“呜”就是“哇”之类的惨叫。
    和地面一番激烈殊死战的结果,舞波昴摇摇晃晃起身。
    已经满身创伤,擦伤处处。抹了抹带着汗水的额头,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你果然有一套……”
    我什么都没做呀。
    “传闻说你赢过沙良瑞贵,应该不是骗人的。”
    “什么!你怎么会连这件事都知道?”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昴开心地抬头挺胸,以响彻周围的宏亮声音发出宣言。
    “因为沙良瑞贵是我的死对头!”
    “……死对头?”
    廉也的声音不由得都走样了。这只傻女孩企鹅,哪个地方是瑞贵的对手呢?
    “没想到你竟然会出这一招……”
    很明显是漫画看太多才会喃喃自语这种台词,自称瑞贵死对头的女孩出现奇怪的举动。
    张开两边的翅膀,缓缓地拍动。一边左右扭动身体,一边逐渐加快动作。以蹼踏步,看样子是在跳舞。
    配合舞蹈,自称(以下略)开始唱歌了。

    啊扭啊扭啊扭酿 啊扭啊扭酿
    双手飞出去 亚那黎扭 双脚飞出去 亚那黎扭
    翅膀飞出去 喙子伸出去 最后把尾巴 挤出去外面

    姑且不管愚蠢的歌词,软绵绵的声音还满可爱的。唯一可惜的就是因为气喘吁吁,歌也唱得断断续续。穿着那么重的布偶装,还要一边跳舞一边唱,这也是很正常的。
    歌唱完的同时,昴的雷涅席库尔发出了樱粉色的光芒。就连一头长发也逐渐染上了鲜艳的樱粉色。脸颊再度浮现出了文字,每一边各三个字。
    “星洒落”。“亚那黎”。
    “这次我一定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等、等一下,我又没打算要跟你打!我只是来找瑞贵的。”
    “废话少说!”
    脚蹬铺石地,企鹅跳了起来。
    跳跃的高度直让人目瞪口呆,轻轻松松就跳得跟廉也的身高差不多高。穿着布偶装不可能跳这么高。停在空中的时间也很异常,与其说是跳跃,不如说是在空中步行。
    廉也甚至忘了逃跑,只是抬头望着空中。
    啊扭啊啊啊,发出怪声的少女在飞翔,不过一下子就失速了。
    坠落的下方有樱花树的树枝。
    喉咙正好卡在那根树枝上。
    “咕呜。”
    怪声马上变成了惨叫。
    就在险些变成上吊者尸体的时候树枝断了,连同花瓣一起屁股朝地落下。
    廉也冲上去,昴转动眼睛。雷涅席库尔的光芒消失了,头发的颜色也恢复原状。脸颊出现的文字是“堕”和“落。”该不会是“坠落”的错字吧?
    “这是在搞什么鬼啦,拜托饶了我吧……”
    忍着想哭的无奈,廉也帮助昴起身。轻轻拍了拍显现堕落的脸颊,昴马上醒了过来。
    “……奇怪?”
    “奇怪个头啦!”
    愣愣地望着怒吼的廉也,昴微微歪着头。
    回过神来,周围已经聚集许多人。每个人都浮现出嘲笑般的笑容,也有不知道在窃窃私语讨论什么的人。“真丢脸”啦或是“淘汰者”之类的,负面意义的辞汇不断传进耳里。
    昴气势十足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四周似乎在说“怎样?有意见吗?”。可是脸颊上的文字却是懦弱的“讨厌啦”、“不要看我”。众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还有人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昴似乎真的怕了,以只有旁边的廉也能听见的音量担心地低语。
    “有、有什么那么好笑……”
    该不会这个女孩没察觉到自己脸颊的事情吧?
    总而言之要跑就趁现在。廉也慢慢地,小心不发出脚步声地开始移动。
    “等一下。”
    被抓到了。
    “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你是在演吉本新喜剧吗?(注:吉本新喜剧是概称吉本与业公司旗下的谐星在一般剧场演出喜剧的活动。)
    “可是你要给我记住。因为以后要打倒你的,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我不会让其他排名者抢先的。”
    昴重新套上企鹅头,粗鲁地拨开人墙离开了。
    “累、累死我了……”
    廉也厌倦地叹了一口气。
    尝试反刍昴的话语。赢过沙良瑞贵的传闻?那个事件被人传成这个样子了吗?还是马上订正比较好。既然那种谣言都传开了,就必须尽快解开误会才行。
    有人从背后拍廉也的肩膀。
    “你就是连动廉也吗?”
    回头一看,站着一名高个男子。
    五官精悍如豹,蓝色学生制服的领子暗扣牢牢地扣住。虽然头发像是美容院海报一样,整理得没半点破绽,笑容清爽得可跟清凉饮料广告相提并论,不过眼神却锐利地观察廉也。
    “我是干闇鸣。跟你一样是二年级新生。我的同伴好像对你失礼了。”
    看样子,这人是舞波昴的朋友。
    “嗯,她是我的青梅竹马。很可爱的女孩,对吧?”
    廉也绷着张脸默不作声。可爱确实是没错,可是方才的邂逅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请你不要当她是坏人,因为她有原因非得跟人挑战不可。”
    非得袭击第一次见面的转学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
    “我一言难尽。昴的自尊还有家里的事情纠结在一起,大概是这样。”
    然后廉也发觉到了件怪事。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开口说,为什么干却能准确地回答他心中的问题。
    “被放置在受限条件范围内的人所想要的东西,都是固定的。”
    干再度抢先回答廉也还没说出口的疑问。
    “我只是推测你想要什么,然后在能力范围给予你而已。这是一种爱,我个人的。”
    “爱?”
    “我爱你。”
    恐怖的事情让廉也脸色大变。
    干把右手挡在已经脸色苍白,丧失言语能力的廉也眼前。
    三颗星星的戒指,在食指上大放白光。
    “这个叫做雷涅席库尔,是我们这些排名者拥有‘星力’的证明。你应该在武道馆看过了吧?那样的战斗之所以能化为可能,就是依靠这个戒指带来的排名者技能。”
    “我知道呀。”
    廉也展示右手给干看,同样的三颗星星戒指戴在他的中指上。
    “我很清楚这个戒指拥有神奇的力量。虽然我是第一次知道还有像你们这种使用方法就是了。”
    “你的雷涅席库尔是从哪里来的?”
    “我跟师父分开的时候,师父给我的。所以,跟你们的排名完全无关。”
    “喔……”
    “好好听我说,你不要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来这所学园战斗的。”
    干别有意味地耸耸肩,脸上浮现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
    “……怎样?你有意见吗?”


   


    “没有。别管我了,你不快点行吗?医院的探病时间要结束了喔。”
    这或许是今天最吃惊的事。
    “你、你怎么会连我要去哪里都知道?”
    说起来,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我的长相和名字?这也是因为爱吗?
    “没错。一切都是爱——虽然我很想这么告诉你,不过其实我是受到美罗大人的命令,他要我来替你带路。”
    这番话让廉也睁大了眼。
    接着从制服的口袋取出个白色信封亮给干看。
    “这个寄信给我,叫做‘千阳院美罗’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干用力摇头。
    “说是朋友也太让我惶恐了。美罗大人是我们米卡霍希的星柱。”
    “星柱?”
    “你知道米卡霍希学园的母体是‘御神星’(米卡霍希)吧?美罗大人就是站在那顶端的存在。”
    国内规模最大的宗教团体米卡霍希的名号,廉也当然听过。可是始终就是当作一般常识的知识罢了。具体的规模或是教义之类的他一无所知。要不是因为瑞贵,应该会一辈子都无缘接触吧。
    “你们的宗教什么的,我没兴趣知道。这封信上面写的事情是真的吗?”
    干竖起大拇指,指着校门的方向。
    “走吧,车子已经在等你了。自己亲眼确认真相应该是最好的吧?”
    廉也警戒着往后退。
    “到底他是拜托你多少,为什么你要替我做这么多?”
    “光是‘爱’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也太不够了吧!”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对你很感兴趣。尽管拥有雷涅席库尔,却坚称自己‘并不是要来这所学园战斗’的连动廉也的为人,太引人好奇了。”
    不等廉也回答,干开始往前走。似乎深信廉也一定会跟上。
    “可恶……”
    尽管懊恼,可是现在正是渴求米卡霍希资讯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点。
    廉也无计可施,跟在诉说爱的男人的背后。

    ★

    走出校门,马上就搭上一辆黑色的高级出租轿车。廉也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这种车。
    透过贴上隔热纸的车窗,廉也眺望着米卡霍希的街道。到处都装饰了象征星星的五颜六色纸工艺品,电灯装有罩子,不让光线照亮夜空。有趣的是,四处都有天文台的圆顶。车子才走了约莫十分钟,就已经看到三座。
    “米卡霍希这个词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星星’。而信仰星星的人们就叫做‘星辈’,这个米卡霍希市本身,就是为了让我们星辈生活的市镇。”
    坐在隔壁的干,有如导游般地说明。
    “整个市镇都有米卡霍希经营的天文台。望远镜的普及率全国第一,天象仪反而是一座也没有,因为我们并不崇拜偶‘星’。光害限制和废气排放限制也比其他都市更加努力好几倍。全市致力于推广和引入电动车,严格规定商业区的照明——一切都是为了仰望繁星。”
    廉也心想真是个浪漫的城镇呀,跟那在武道馆给人的印象差别甚大。
    “可以让我问个问题吗?”
    “我亲爱的朋友呀,你什么都可以问。”
    明明才认识没多久就当我是朋友了呀。廉也连吐槽都懒于是也就不管了。
    “那个女生,名字应该是昴没错吧?她说她是瑞贵的死对头,是真的吗?”
    “昴是四代之前的星柱的女儿,也是下任星柱候补人选之一。她说沙良瑞贵是她的死对头,应该是这种意思吧。”
    “这种意思是哪种意思啦。”
    “意思就是,沙良瑞贵现在也是下任星柱候补人选之一。”
    廉也发出“啥?”的声音。瑞贵是米卡霍希的下任领导人?
    “因为沙良瑞贵让‘星降之舞’成功了。”
    “你说的星降之舞,是指那个怪怪的舞吗?”
    想起了昴的歌声和舞蹈。啊扭啊扭啊扭酿,啊扭啊扭酿。
    “以那种歌舞为媒介,可以召唤人称‘星灵’的米卡霍希之神。只有继承第一代星柱血统的‘御三家’的人可以这么做……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沙良瑞贵确实是孤儿没错吧?关于她的来历,连动你知不知道些什么?”(注:御三家原本是指以德川家康的第九、十、十一个儿子为祖先的三个家族(尾州家、纪州家、水户家),现在也用来指在某个领域举足轻重的三股势力或三巨头。)
    廉也沉默地摇头。干也没有继续追问,车内一片安静。
    轿车慢慢减速。
    穿过牌楼,爬上蜿蜒缓坡,山丘上的白色建筑物映入眼帘。
    米卡霍希星央医院。
    在圆环下车,向司机道谢后,朝着大门走去。干跟随在后。
    走到柜台,询问戴眼镜的女职员。
    “您好,请问沙良瑞贵的病房是几号房?”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米卡霍希的相关人士吗?”
    “我不是。我只是……她的朋友。”
    “沙良瑞贵小姐是特别病房的患者。谢绝访客探病。”
    虽然客气,却是不容分说的语气。
    廉也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干从旁插话进来。
    “抱歉,他是跟我一起来的。”
    “喔,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干闇鸣。”
    职员的脸色变了。说了句“请您梢等片刻”后立刻小跑步往里面去,和一个像是上司的中年男子不知道耳语了些什么。
    这次换那个男人油亮的脸挂着讨好的笑容走过来。
    “哎呀哎呀,这可不是干家的少爷吗?您要是先打电话来,我就会亲自去迎接您的。”
    “没关系,今天我带朋友来探望沙良。”
    “喔,沙良瑞贵小姐!我也去观赏了她跟千阳院梓小姐的决赛。我的天呀,真的是太惊人了!不论如何她可不是出身御三家……”
    “不好意思。”
    干锐利地制止了开始自顾自讲起话来的男人。
    “我们可以探病吗?现在应该不能进入病房吧,至少让他露个脸也好。”
    “当、当然可以,我马上替两位带路。”
    “不用了,我知道在哪里。”
    委婉拒绝后,干以眼神向廉也示意“走吧”后便跨出脚步。
    廉也目瞪口呆,跟在后面进入电梯。
    “刚刚是怎样?你施了什么魔法?”
    “我家就是在车上跟你说过的御三家之一。虽然阻碍也很多,不过这种时候长相很有用处。”
    在五楼出电梯走了一阵子,在标明“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病房区出入口停下脚步。干对着设置的对讲机说话后,护士冲过来帮忙解除门锁。
    “公主在这里面。”
    穿过出入口,又走过一条走廊。从窗户可以眺望樱花盛开的中庭。有穿着医院睡衣的患者在散步,也有护士在晾毛巾。
    在这悠闲的景色之中,有群人奇怪得明显与现场格格不入。
    从老人到小孩,年纪和性别都很不一致的二十人左右的团体,正仰望着廉也他们所在的五楼,专心地合掌祈祷。所有人都身穿红色的日式短大衣。尽管脸色苍白没有精神,双眼却炯炯有神。
    “他们是崇拜火俱津姬的人。”
    发挥爱情的干开始解说。
    “火俱津姬是以前一位星灵的名字,传说死后曾经复活。我们称那些人为‘火俱津姬派’,这群人好像认为沙良瑞贵就是火俱津姬投胎转世的。”
    “这、这是怎样?”
    过度离奇的话语,让脑袋没办法立刻跟上。
    “在排名者决赛上,沙良瑞贵顺利完成了火俱津姬的星降。历代的任何一个星柱,都不曾让火俱津姬这个星灵降临。而来路不明的沙良瑞贵却做到了,而且她的背景还充满谜团。这不是很神秘吗?这群人会崇拜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也崇拜那个叫做火俱津姬的星灵吗?”
    干摇头。
    “米卡霍希内部也是有许多派别的。教团官方现在认可的主星是天狼亚马卢迪欧。火俱津姬派以势力来说是根深柢固也很受欢迎,可是一定不能在公开的场合表态。”
    廉也心情复杂。
    国中时也有很多尊敬瑞贵的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但是,那跟崇拜是不同的。在这个市镇,瑞贵已经被当成非人而是“神”了吗?廉也感觉瑞贵已经成了非常遥远的存在。
    ——不。或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对自己来说,瑞贵始终都是遥远的存在。可能真正是个碰触不到的存在。
    “就是这里。五三○号房。”
    干的声音打破了廉也的思绪。
    以个人病房来说,宽敞过头的病房内部,可以透过镶死不能打开的大玻璃窗看见。
    这似乎是一间除了医疗必需品外禁止任何物体存在的单调病房。宛如车库铁门一般的灰色百叶窗封住了外侧的窗户,规律发出电子声的机器,以线路连接到中央的大床。
    瑞贵在睡觉。
    从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瘦了一些,但,毫无疑问就是瑞贵。
    一年不见。
    现在终于见到了。
    “三月三日举办的最后决战之后,她就一直这样沉睡不醒。似乎找不出什么医学上的原因。听说火俱津派的人认为,她会像传说一样,在九十天之后——从今天来算的话是五十九天复活。这种情况不容预测究竟会如何。”
    “……干。”
    “嗯?”
    “我要向你道谢……谢谢你带我过来。”
    轻拍了鞠躬的廉也的肩膀一下后,干便走开了。
    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走廊中,逐渐远去。
    “瑞贵。”
    廉也的额头贴着玻璃。

    抱歉。
    虽然你叫我别跟着你,我还是来了。
    在你醒来之前,我要在这个市镇生活。这种小事情应该可以吧。
    就算我待在你身边,应该也可以吧。
    回答我呀,瑞贵……

    这个时候,廉也察觉到了。
    放在病床另一边的摺叠椅上头,摆了个大型的狗布偶。
    缺乏生气的病房中,唯一让人感觉到像是人类的物体。
    就是廉也制作的“软软”。



    ★  第二章  ★


    是谁喊出来的呢?腐海女王这个称号。
    那是国小五年级十月时的事情。开始流出传闻,说人称“腐海”的河滩旁废弃场内,居住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女子。出处是某个同年级学生的目击说法。据说女子一念奇怪的咒语,就会出现火焰或暴风雪。那一定是魔女没错。统治腐海的,恐怖“女王”——
    说这话的家伙,绰号是“诺斯特拉达姆斯阿勉”,所以廉也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然而,不知道为何瑞贵充满兴趣,说“我们去腐海瞧瞧吧”。
    “这不是很好玩吗?真的有女王的话,我很想见见她。”
    放学后,先回家放书包,然后再去河滩碰头。穿过延续到腐海的栅栏破洞的红色洋装,后面跟着个无可奈何的廉也。
    腐海之中,有栋叫做“破烂屋”的大房子。
    那是很久以前管理这一带的大地主的洋房,如今成了废墟。里头当然该是没有人住的——可是大门右边的晒衣台摆了竹竿,白色衬衫和T恤迎风招展。左边停了辆颇有年岁的白色小货车。
    “廉廉,你看!这里有人住。女王果然真的存在!”
    瑞贵兴奋得鼻孔都张大了。
    廉也一边心想“魔法师会开什么小货车吗”,一边说道。
    “喂,回去了啦。被抓到的话会挨骂的,而且今天要去空手道道场。”
    瑞贵以“你这家伙真无趣”的眼神瞪了廉也一眼。
    “哼,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没见到女王是不会走的。”
    “我应该要问你,见到了你又要怎样?”
    “这还用说吗?”
    态度认真又认真,一脸严肃的瑞贵说。
    “当然是要学魔法,然后得到再也不会输的力量。”
    两个人站在洋房的大门前面。没有标明居住者姓名的门牌,也没有装电铃。
    瑞贵用拳头咚咚地敲打古老的乔木制木门。
    “我是沙良瑞贵,我想见腐海女王一面!有没有人在?”
    “你、你安静一点啦!把门敲坏怎么办啦!”
    “女王,你不在吗?出来施魔法让本小姐看看呀!”
    就在瑞贵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
    “——好吧。我就让你看看吧。”
    在洗好的大量白色衣物的对面,站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子。
    白衬衫配上午仔裤。微微下垂的双眼,细长的眉毛,嘴边有颗小小的痣,浅褐色的柔软发丝在向晚的风中摇曳。光是这样就给人一种“漂亮的邻居大姊姊”的感觉,可是双


   


    眼异常地充血,清楚地浮现出黑眼圈。
    右手拿着营养饮品,左手乱七八糟地握着一卷纸。
    左手的中指上,琥珀色的戒指在发光。
    “那位好像就是腐海女王。廉廉怎么样呀?真的有这个人呢。”
    “可是,魔法师会喝什么营养饮品吗?”
    一走到两人面前,女王便把手中握着的那卷纸遮在眼前。
    尖锐地发出“咻”的一声吸气声。光是这个动作,女王的腹部就膨胀起来。
    咒语从柔软的红唇流出。
    “在腐海女王之名下,我命令拳头。你就是火焰,熊熊燃烧吧!握住,击溃,燃烧殆尽——”
    廉也和瑞贵发出“啊”的声音。
    纸张忽然着火,随即冒出白烟,眼睁睁看着成了灰。
    “这真的是魔法吗……”
    声音带着些微茫然,瑞贵低语道,廉也也突然回神过来。没错,这当然不是什么魔法。这种小把戏,魔术师应该就办得到吧。
    然后女王当场蹲了下去,开始抽泣。
    廉也焦急想着打击有这么大吗真是可疑,可是女王以混杂着呜咽的声音说。
    “明明我都彻夜画好了……”
    “咦?”
    “明明彻夜画好,却不采用我的稿子。那个王八蛋责编,说我倾注全力的爱情场面不能用。说‘现在的人才不会说什么“你,陷入情网了?”这种鬼话呀哈哈哈哈’。那个地方!明明就是!就是我最最想画的地方呀呀呀!笨蛋——!”
    女王手中的饮料瓶应声粉碎。
    “我说小老弟!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陷入情网对吧?”
    “坠、坠入情网是什么东西?”
    “不不不,是‘陷’,不是坠。我个人对这一点是很讲究的!”
    哇,好可怕怎样都好啦——
    一边点头小心不要惹火对方,廉也一边拚命运转脑袋想要改变话题。
    “不、不好意思,请问姊姊是不是住在这里?”
    女王用晾着的毛巾擦眼泪。
    “嗯,从上个月开始的。我用来当工作室兼住处。”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漫画家。”
    廉也双眼发亮。
    “真、真的吗?是以后会变成动画的吗?”
    这么一说完后,女王立刻难为情地移开视线,抓了抓头发。
    “不是那种,内容不太适合跟小学生讲……分类算是BL……这样那样……”(吐槽:原来真的是腐海啊……)
    “BL?”
    “啊,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小孩的纯真视线!会烧毁我腐败的内心!”
    女王独自一人挣扎苦恼,抠着头发。多么忙碌的人呀。
    “所以,你很厉害啰?”
    始终沉默不语的瑞贵开口了。
    女王表情一下子变了,笑容满面拍了拍胸脯。
    “当然啰!我可是很厉害的。大部分的战斗我都没输过呢!”
    “你是用作假赢的吧?用像刚刚的魔术那样的作假手段。”
    廉也大吃一惊看着瑞贵。
    瑞贵威胁一般地瞪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对手。岂止是挑衅,根本就是明显地找麻烦要打架。
    “不是的。没有作假,也不是变魔术。我也好对手也好,都是堂堂正正在战斗。”
    笑容从脸上消失,女王说。
    没有因为是小孩说的就随便打马虎眼,而是毅然的否定。
    “谁晓得?也许你只是嘴巴讲讲。”
    瑞贵缓缓后退拉开距离,握紧拳头。
    摆出从上小学开始就持续学习的空手道架式。
    “笨、笨蛋瑞贵!快住手啦!你不可能打赢大人的!对、对不起,不好意思!这家伙只是在开点小玩笑!”
    廉也赶忙道歉。可是,女王却摇头。
    “我劝你最好退下,这女生是当真的。我也必须认真把她当一回事。”
    “拜托你不要这样!要是瑞贵受伤了,那我……”
    “你不用担心 。”
    一面接受瑞贵带着挑战意志的眼神,女王说道。
    “我是认真的,可是我不会出手。我只是要解开你们以为我是在‘作假’还是‘变魔术’的误会。”
    这时,瑞贵冲了上去。
    “喝啊——!”
    随着吆喝跨出脚步,准备充分的右正拳瞄准女王的腹部击出。
    “喝。”
    女王没有准备动作,直接以脚踝的力量一跃而起。高度教人不敢置信。她飞越过班上女生里面最高的瑞贵,降落在小货车的车斗上。
    瑞贵虽然一瞬间露出讶异的表情,但随即追了上去。她跳上车斗,使出个右方的回旋踢,可是女王又跳开了。女王甚至从容不迫到可以轻拍瑞贵的头给廉也看。
    就这样重复了冲过去又让对手跑掉,冲过去又让对手跑掉大概五次。明明瑞贵已经气喘吁吁,女王的呼吸却一点都没乱。时机的掌握真是出乎意料。因为廉也也跟着瑞贵一起学空手道,所以很清楚。那么剧烈的动作却依然呼吸不乱,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而且还是那样不停的动作。似乎真的是施了魔法。
    “呼,你就只有身轻如燕可取吗?”
    也不擦拭脸颊的汗水,瑞贵一边调整紊乱的气息一边说道。
    “你是个胆小鬼。小学生的拳你也要到处跑到处躲,你害怕直接面对我的攻击对吧?”
    偏向瑞贵的廉也听到这话也傻住了。哪有大人会中小孩这种无聊的挑衅——
    “好呀。那我这次就不闪了,你打我看看吧亡
    还真的有。
    瑞贵举起双拳收紧下颚,以轻快的脚步逐渐缩短和女王之间的距离。这是她最近有样学样正在练习的拳击。瑞贵那种强烈的“我要变强”的野心,廉也有时也跟不上。
    女王一脸若无其事,再度念起“咒语]
    “在腐海女王之名下发出命令。钢铁革命军,迅速至此。进军到我的全身来吧——”
    一冲向女王的胸口,瑞贵立刻以锐利的左勾拳猛击女王的下颚。力道强到让在旁边看的廉也都差点出声喊痛。就算是小孩出拳,挨了这一击也不会——
    “好一个勾拳呀。可是,像这样让拳头差点碰到地面的横拳比较好喔。用捡起地上的十日圆硬币的感觉出拳。”
    没事才对。
    尽管瑞贵咬牙忍住拳头的疼痛,但是女王却没事一般地摸了摸下颚,评价着方才的出拳。廉也张大的嘴巴根本阖不起来。
    瑞贵毫不泄气,以突出中指第二关节的“龙头拳”攻击女王的心窝。不用说,这当然是人的要害。这里受到攻击的话,不管出拳的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会很有效果。
    “这一击可真是准确得超过呢。你应该是国小六年级吧?就算是高中生,应该也没有人能赢过你了吧?”
    然而女王是若无其事的泰然。
    瑞贵虽然更进一步对其他要害又打又踢,可是不久就气力用尽,一屁股坐到地上。拳头破皮了,正在渗血。
    “你、你还好吧?”
    看也不看跑上前来的廉也,瑞贵一面剧烈喘气一面抬头看女王。
    还以为她是不甘心在瞪女王,其实并不是。
    目光中浮现出来的是——尊敬。那是瑞贵从来不曾对学校老师或是道场师父展露的,廉也第一次看见的表情。
    “懂了吗?这不是作假,也不是变魔术。”
    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女王说道。
    “但是,这也不是魔法。只要锻炼出一种刻划‘暗示’,以‘呼吸’建立气炎的能量,任何人都能做得到。虽然一定要经过非常严厉的修练啦。”
    “请你教导我!”
    瑞贵大喊。
    不管洋装会弄脏,瑞贵端正跪在沙地上磕头。
    “瑞贵,快住手!别做这种事!”
    她挣脱了抓住她想要拉她起来的廉也。
    “我想要变得强过任何人!我想获得再也不会输的力量!”
    她以燃烧般的双眼仰望女王。
    女王眼眸平静如水面的接受了瑞贵的请求。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
    “我叫沙良瑞贵,今年十岁!”
    “小小年纪,为什么如此执着要变强?你这年纪还可以毫无顾忌地跟父母撒娇。”
    “我没有父母!”
    女王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些。
    “……抱歉我要追问下去,他们死了吗?”
    “没有。我一出生就被他们抛弃了。那就是我,第一次吞下的败仗。”
    女王皱起眉头。
    “那应该不是你的错吧?不要讲那是败仗。硬要说的话,那只是倒楣。”
    廉也用力点头。几乎要跟着大喊“说的对说的对!”了。
    因为他不希望瑞贵讲什么“我输了”之类的话。
    可是瑞贵直摇头。
    “我不想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他人!”
    廉也的叹息,和女王的叹息重叠在一起。
    看样子两人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
    ——这人真够顽固。
    “我不想再输了,我要不断在所有的战斗中获胜。所以,半吊子的能力是行不通的!”
    女王“呼”地叹了一气,皱起眉头。
    “这动机真危险。”
    一边喀吱喀吱地抓着头,女王一边说。
    “老实说,我很犹豫。我是想要个徒弟没错,你的才能也充满吸引力……你的生存方式,就是会烧尽自己和周围的人的‘火焰’的生存方式。我火上加油,真的好吗?”
    瑞贵跪着,身体前倾。
    “你加没关系。”
    “哎呀哎呀哎呀。我今年二十岁,明明没有灭火的目标就要来点火这实在……嗯?”
    女王的双眼突然停在廉也身上。
    廉也虽然内心畏惧,可是在瑞贵的前面,依然表情不变地转过身面向女王。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
    “我叫连动廉也,跟瑞贵同年。”
    “廉也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跟着这女孩来的原因何在?”
    “因、因为……”
    吞吞吐吐,偷偷看了瑞贵一眼。
    真正的原因当然不能说。在这种地方表白心意,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是为了要盯着瑞贵,希望她别太过分。”
    “要是她太过分呢?”
    “那么就算痛殴她,我也要阻止她。”
    听到这话,瑞贵撇了撇嘴。
    “像廉廉这样哪有本事阻止我?明明空手道练习时根本不曾赢过我还敢说。”
    廉也火冒三丈。
    “你练空手道比我久当然会这样。而且我们也有好几次是平手。”
    “哼,那是因为有时间限制。要是没有,一定是我大获全胜!”
    “刚、刚刚你明明都喘不过气了!没有时间限制的话,赢的是我才对!”
    凑近脸,两个人以几乎要咬住对方的气势互瞪。
    女王似乎很愉快,把手搁在两人肩上。
    “好,我明白了!就这么办吧,瑞贵和廉也。如果你们可以两个人一起加入,我就收你们当徒弟!”
    出乎意料的条件,让两人彼此互看。
    “假如瑞贵失控,廉也要是拥有同等的力量,就能加以阻止了吧?修练也是两个人有伴就会容易想办法撑下去,有良性竞争的对手也进步得快。对吧?”
    “……原来如此。前半部我虽然不喜欢,不过后半部或许说的有理。”
    瑞贵恢复冷静,点了点头。廉也赶忙说。
    “请等一下!为什么连我也要学那种像漫画一样的技能……”
    没错,就是像漫画一样的技能。
    如同廉也喜欢的少年漫画里头的主角群所使用的,远离现实的力量。
    要说没有吸引力,那是骗人的。
    “廉廉,你过来一起磕头。”
    跪坐着的瑞贵,用力拉廉也的手。
    大概是打算一直跪到女王答应收她为徒吧。下面是沙地,细小的沙粒正在大量掉落。许多小石子应该压入了从白色洋装的裙摆隐约可见的洁白膝盖。
    “不管是在道场还是学校,只有你会跟着我。别人都怕我怕得不敢靠近,可是只有你会跟我吵嘴。你就是可以跟我一起向前奔跑的人。”
    无法言喻的难为情涌上心头。
    焦虑着脸颊发烫的现象,该不会让瑞贵发觉了吧。
    “那、那就没办法了……”
    回握瑞贵冰凉的手。
    “就算我变得比你强,你也不要抱怨啊|
    “真的吗?”
    瑞贵的脸瞬间发亮,用力挥动廉也握着她的手。
    “好,那就决定了。”
    女王大声宣告。
    “沙良瑞贵、运动廉也,你们两个是腐海女王的一号徒弟!我锻炼出来的‘腐海流格斗术’,全部我都会教你们!我会教导你们以‘呼吸’建立气炎的修练法,还有‘暗示’的刻划法!我不会因为你们是小孩就手下留情,你们要给我埋头苦练!”
    “遵命!”
    瑞贵猛然起身,双手紧握。廉也也同样并排站着。
    女王把自己的手重叠在两人的手上,一脸非常开心的表情。
    “那么,你们在截稿日之前就来当我的漫画助手吧!我会训练你们让你们可以完美地上墨涂黑跟贴网点!”
    咦咦咦——?
    同时发出这种惊呼的,就是瑞贵和廉也两人。

    回想起来,就是这一天。
    这一天廉也下定决心要永远待在瑞贵身边。
    女王的修练比想像的还要严苛,还陷入好几次差点没命的困境,不过因为跟瑞贵在一起,所以从来没觉得辛苦。
    本来还以为,两个人可以没有界限地一直变强。
    还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待在她身旁。
    一直,不变地,直到水远。

    ★

    第一天到校过后的次日下午,春假的最后一天,四月四日。
    从明天开始,就要正式成为米卡霍希学园高中部二年级的学生(注:日本的学制以四月为整年制的开始 )。
    “好热……”
    有如初夏强烈阳光底下,廉也走过可以眺望白色沙滩和大海的人行道。
    崇拜夜晚繁星的“米卡霍希信仰”,似乎就是在这一带的小渔村兴起的。追本溯源的话是早在五百年以前,室町时代的故事。(注:室町时代为足利氏将幕府置于京都室町掌握政权的时代,时间为西元一二三六至一五七三年。)没有罗盘也没有海图的时代,应该唯有星光是船只航行的路标吧。不久后和信仰连结,以凭藉繁星运行占卜命运的巫女为中心而成形——观光导游书上面写的说法大概是这样。据说正式成为宗教是第一代星柱出现的江户末期,真正开始发展则是昭和以后的事情了(注:巫女分为两种,一种是在神社工作的神职人员,一种是以年命或通灵为职者。江户时代指的是德川家将幕府置于江户的时代,时间为西元一六○三至一八六七年,昭和是日本天皇的年号,时间从西元一九二六年年底至一九八九年年初。)。
    室町也好江户也罢,反正都是很久以前的故事。
    活在现代的廉也首先必须找到打工机会。上午一直轮流拜访这附近的派报社,算一算应该有挑战了十次机会。结果,所有的机会都拒绝了他。
    完全没有原先所担心的“对外来者很冷淡”的情况。不仅如此,每个派报社都很欢迎他,还端茶拿点心招待他。甚至有老婆婆一看到雷涅席库尔就跑过来双手合十对着他拜,说“三星大人,感谢您大驾光临呀”。
    可是,一提起要打工,得到的回应都是相同的。
    “米卡霍希的排名者,千万不可以忙于打工这种小事。”
    “因为呀,你们就是担负米卡霍希将来的耀眼星星呀。”
    最后拜访的派报社所长这么说,似乎排名前面的人可以拿到对应名次的奖学金。所长教训他,说与其打工更应该专心致志于提升名次,就算只有一名也好。
    可是廉也根本不是排名者,也没有战斗的打算。
    “这计划果然太莽撞了吧……”
    说起来,这次的转学本来就是颇无计划的一气呵成。带着千阳院美罗的信的黑衣人上门拜访,是上个月的十号。“沙良瑞贵陷入昏睡状态。这是不容推测的情况”,“根据调查,我方判断对没有亲人的她而言,最亲近的人就是你”,“像沙良瑞贵那样的人才,是米卡霍希的宝物”,“如果连连动同学都这么想,那么希望你能陪在她身边”。
    免学费免考试处理转进学园这样的破格条件,让廉也抢着答应。母亲表示这之后才是大问题,他因此和反对转学的母亲大吵一架。在父亲和妹妹的调停下,总算是想办法获得了一个人住宿的许可,不过附带条件是生活费要自己挣。
    又是搬家又是准备新生活,户头的余额已经不到一万日圆。要是不快点找到打工,这个月的伙食费就要陷入危机了。
    “事到如今才说‘拜托请接济我生活费’的话,一定会被大卸八块……”
    猛烈吹来的海风刺痛双眼。
    走投无路地眺望沙滩,看到一个体型矮胖的男人在慢跑。
    应该是从白天就开始减肥吧?廉也心想真是个无忧无虑的人。
    男人身穿黑白两色的运动服,简直像是警方巡逻车。廉也心想真是个怪人。
    男人头上装着猫耳。是变态吗?难道会是变态?廉也心想还是远离为止。
    男人迅速缩短距离。充满气势朝着廉也过来,身影越发清晰。他的真面目不是减肥的人也不是巡逻车也不是装有猫耳的变态——
    “咦咦咦!熊、熊猫——?”
    食肉目熊猫科的哺乳类,扬起尘土迅速逼近!
    廉也慌乱地开始逃命。熊猫连个“站住”都没说,沉默无言。以规律的啪啪响的脚步,一边闪耀着可爱的圆眼,一边以强力的大跨步追了上来。恐怖,恐怖到了极点。而且速度很快,超快的。
    一瞬间就追上了因为怕死而发疯的廉也。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半身遭到擒抱,廉也摔到人行道上。
    熊猫重重地坐到仰躺着的廉也的肚子上。骑乘姿势。
    熊猫从背着的背包拿出标语牌,举在廉也面前。
    “在那里烦恼的青少年。”
    “我有个很好的打工机会﹒让我介绍给你吧。”
    猛力挣扎想要自由的廉也,突然停下动作。
    “就是舞波昴的教练。”
    “昴必须在两个月后,六月一日举办的一个名叫‘暂降之仪’的仪式中,让星降成功。”
    “请你锻炼昴,引导她走向成功。”
    熊猫接连举起标语牌。
    “等一下啦,你是谁?”
    “我只是个碰巧经过的路人,怎样?”
    “熊猫哪会经过沙滩!重点是你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情啦!”
    “别担心,只要你把这封介绍信交给昴就会一切顺利。”
    熊猫塞给廉也一封包在白色日本纸里面的信。
    “你无权拒绝。教练费已经全部转帐给你了。”
    “为、为什么你连我的帐户都知道?”
    熊猫的动作瞬间停止。
    从背包取出所有的标语牌,忙碌地排着看。
    “……该不会,你没有准备好我刚刚的问题的回答吧?”
    熊猫的动作再度停止。
    然后丢开标语牌,用肉垫赏了廉也的脸烦耳光。
    “痛、痛死了!”
    “才不会痛。”
    熊猫一发出“嘿咻”的声音起身,马上着急快步离开沙滩。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好不容易终于自由的廉也,挥掉裤子上的沙粒站起来。
    ——舞波昴,是昨天企鹅里面的那个人吧?
    那么,刚才那只熊猫也是听信“廉也是赢过瑞贵的男人”这种传闻的吧。即使如此,廉也认为对方还是太高估他了。那种叫星降什么的舞蹈,他根本一无所知。
    虽然想要打开信件阅读内容,但终究感到不好意思。总而言之还是先让舞波昴看过比较好。
    这么打算,意思就是必须再度见到那个女孩。
    “啧……”
    可是,似乎也没别的方法。

    回家的路上,到便利商店的提款机查看帐户余额,廉也目瞪口呆。
    天文数字般的金额,显示在沾有指纹的液晶画面上。
    ¥一、○○九、二八○。
    “…………真的假的?”
    哪里怪怪的。不免有种自己被卷入莫名其妙阴谋中的感觉。
    廉也不禁觉得自己逐渐陷入逃脱不了的泥沼之中。

    ★

    四月五日,转学第一天。
    做好该不会开学典礼又会有什么怪活动的准备,却是非常普通就结束了。然而规模是差异显著。廉也以前待的学校,一年级有六班,全校学生大约是七百人。但米卡霍希一年级有十班,高中部的学生总数有一千两百二十五人,是所大学校。
    男生的制服是蓝色的学生制服,女生是白底配上浅桃红色线条的水手服。两者都在胸口绣有米卡霍希的记号。当中混有几个穿着便服的学生,好像是“排名前五十的人不用穿制服”。翻开学生手册,校规只有一条“不可忘记御星永存于天”。真的是一所厉害的学校。
    廉也是二年一班。
    位置是教室最前面,正中央,旁边两侧是空位。
    年轻女老师站在眼前的讲台上。
    五官有种严厉感却很端整,褐色直发,让人联想到柔软野兽的苗条肢体。总之可称是美女的过人外表。
    “你们这些小鬼头注意!给我洗好耳朵仔细听清楚!”
    带有威胁的声音和口吻,完全是古时候的“大姊头”。
    “我叫毛利,是本班的导师!教的是现代文!虽然曾经有人用‘魔鬼毛利’的简称‘鬼毛’称呼我,不过那个人现在正在西伯利亚的暴风雪中拖台车!你们要是不想跟北极熊当朋友的话,嘴巴就给我闭紧!”
    “是!”
    “回答我的时候要说‘遵命老大’!”
    “遵命,老大!”
    无视哑口无言的廉也,同学们出现完美一致的回应。表情充满紧张,就像是犯人面对穷凶恶极的狱卒一般。
    “今天虽然有人缺席,不过别的地方也有你们的两个同伴。一个是沙良瑞贵,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她在排名决赛之后一直在医院昏睡的样子。当然今天也是病假缺席,这是没办法的。还有一个是更级毯子。这家伙在家里打混睡觉,某种意义来说也是一种病所以也是病假!如果你们在哪里看到她,记得带到我这里来!是死是活都没关系!”
    “遵命,老大!”的声音在教室回荡。
    “然后还有一个人没来。有人看到座号三十八号的舞波昴吗?我没听到她说不来,书包也放在桌子抽屉里。怎么回事?”
    鬼毛眼神锐利地环顾教室,但没有半个知道的人。
    廉也在心中叹气。多么有缘呀,看样子是跟她同班了。
    “好了。舞波的事情就先别管。不过,这班级真是充满问题学生呀。算了,这样比较不无聊。”
    接着是说明整学期的课程等等,新学期第一天常有的话题持续着,大约二十分钟左右班会就结束了。时机刚好,必须快点去找舞波昂。
    然而,鬼毛却叫住了廉也。
    “我要大致了解一下你这个转学生,来休息室一下。”
    被带走的时候,全班同学的视线以夸张的程度投注过来。明明都放学了,众人还是鸦雀无声,屏气凝神观察这边的情况。
    “转学生有这么稀奇吗?”
    对着不由得感到疑惑的廉也,鬼毛只是咯咯笑了几声。
    休息室只有桌子、椅子和屏风。隔着桌子坐下,和鬼毛面对面。
    “我要跟你谈的没别的,就是米卡霍希排名战。”
    廉也忍不住低声说了句“果然是这样”。
    “那个排名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空手家道和茧居族会在一起战斗?”
    “因为这就是米卡霍希。”
    鬼毛非常干脆,毫不在乎地说道。
    “在米卡霍希这里,认为人是脱胎换骨自‘星星’,对无限宇宙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个地球上是很狭窄的。只要某人发光,就会跟某人的光芒互相撞击。那么,应该就只有一战了吧?”
    “这就是米卡霍希的藉口?我对这种事情敬谢不敏,不想牵扯进去。”
    “但是,你已经拥有‘资格’了。”
    鬼毛锐利的视线投向廉也的雷涅席库尔。
    “戴着那个戒指,就等于‘我要参加排名者之战’。要是不喜欢,就拿掉戒指。”
    廉也紧握拳头。
    “这戒指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不打算拿掉,也不打算战斗。”
    “真固执呀。无所谓啦,总之你就先听我说明,因为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接着大约五分钟,廉也都在听关于排名战的说明。
    获赐雷涅席库尔的高中部学生,即具有成为排名者的资格。今年暂定是一百五十名。
    要给予或是剥夺雷涅席库尔,是由一个叫做五人亚里亚的神秘机关所决定的。实际经营战斗的,则是获五人亚里亚任命的三星会。
    排名者可以发挥因雷涅席库尔而拥有人称“排名者技能”的能力。
    每个排名者有一种技能,那是一种根据排名者的个性和专长,让梦想和心灵具体化的能力。技能的强弱就等于雷涅席库尔的光辉,跟投注其中的感情和执着的强度成正比。
    尽管规则上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但通常是排名低的人提出挑战,排名高的人接受挑战后,“排名者之战”就成立了。名次有相当差距的情况,挑战也有可能不被接受。
    后段排名者获胜的话,就可以抢下前段排名者的名次。前段排名者则会下降一名,排名其后的人名次也全会跟着下降。
    倘若是前段排名者胜利,就可以无条件命令下段排名者一件事情。
    该道命令称为“星之令”。
    “可以来个‘请我吃学生餐厅A套餐一个月’这种可恶的命令,或是‘只有一次也好请跟我约会’这种可爱的命令也行。如果在年底的最后排名获得第一,榜首可以对整个学园下达星之令。十名之内的话则可以命令全班。现在你穿的制服是根据十年前的第一名的命令设计的,以前也有第一名把不喜欢的学园长炒鱿鱼。前年的第一名下令改建已有三十年历史的学生餐厅,获得所有学生的喝采。简单来说,第一名就是这个学园的国王。”
    半惊讶半厌烦地听着的廉也,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瑞……去年第一名的沙良瑞贵,她的愿望是什么?”
    “她还没下达星之令。因为在获胜取得榜首后,她就一直在沉睡。”
    “她醒了之后,不晓得会有怎样的愿望?”
    鬼毛压低声音,抱着胳臂,弄得椅子吱吱嘎嘎响。
    “我无法想像她的愿望。我一路走来也见过很多排名者,可是像她那种深不见底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或许她会下个类似推翻米卡霍希的命令也不一定。”
    廉也想起一年前在破烂山的事。
    分开的时候,瑞贵伴随着让人看得出神的笑容同时语气肯定说的话。

    “ 那个时候我会向‘神’挑战。 ”

    就这样,简短会谈结束了。
    行礼后走出休息室,就在转过走廊转角的时候,廉也停下了脚步。
    “你、你们在干么?”
    教职员办公室面前的走廊上,同班同学排成一列。有人喊“连动来了!”,同学哄然一拥而上,大概有二、三十人,似乎也有其他班级和其他年级的人混在里面。
    “连动同学!你已经决定好第一战的对手了吗?”
    说这话的短头发女生,是坐在廉也正后方的女生。
    “可以的话,你一开始可以跟我战斗吗?看在后面位置的交情上,好吗?”
    “为、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话啦!”
    “因为,连动同学你不是曾经赢过那么厉害的沙良瑞贵吗?”
    接着隔壁的男生马上挺身而出。
    “整个春假都在传这个传闻呀!说有个这么厉害的人要转学过来了!”
    “等一下不要推啦!……怎么样,好不好?就算输了我也不会发牢骚。”
    廉也不由得想抱头逃走。这些人都跟舞波昴一样,随着同样的传闻起舞了吗?
    “须藤,你这混帐!不要挤到前面去!”
    体型肥胖的男生闯了进来。这家伙的确也是同班同学,没有穿制服,写着“押忍”字样的T恤,胸口的文字往左右两边拉开,变成了其他的文字(注,“押忍”是日本武术练习者之间的招呼语,这两个汉字只是取同音而没有意义,翻成中文可翻成“你好”)。
    “你这家伙,去年应该是第八十七名吧。你去跟一年级的小毛头战斗不就好了!”
    四处传来“没错!说的对!”的声音。
    “怎样啦?这种机会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呀!你们的星之叶上面也有写呀,‘第一颗在傍晚最早发光的星星,才是第一名’。”
    “对呀!对呀!”的声音反击过来。众人逐渐聚集到两人的周围,当事人脸凑近脸互相怒吼,唾液和汗水喷来飞去。让我来!我来!才不是你是我!
    简直就像是匍匐经过这群专心争执的人们的脚边一般的移动后,廉也勉强保住一命穿出人墙。
    曾经赢过瑞贵的传闻,似乎传播得比想像中还要厉害,必须快点解开误会。可是,该怎么办?
    快步前进,从窗户可以看见横越校园的人影。穿着制服抱着人穿的布偶装,朝着体育馆方向摇摇晃晃走去的人影。
    舞波昴。
    廉也跑下阶梯,从逃生出口跑到外面,脚上还穿着室内鞋。慢吞吞的话就会跟丢,这样一来,说不定那个帅哥又会跑来发挥爱。
    跑过宽广得不像话的校园,听见随风传来的声音。沙哑的声音。大概,是在哭吧,混杂着像是抽吸鼻水的声音,来自体育馆的后方。
    过去一瞧,那里是洗手台。一整排的水龙头,沐浴在几乎是从正南方照耀过来的阳光下闪着银光。
    昴她人在那里。
    抽吸着鼻子发出吸声,双手拭泪。
    用沾湿的毛巾,死命擦着企鹅的布偶装。
    “喂!”
    昴吓了一跳全身定住,先用袖子使劲抹脸,然后才转头过来。发现来者是廉也,双眼睁得大大的。
    可是马上绷紧表情,明明廉也也没问就自己说道。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有在哭。”
    “……嗯。”
    “因为今天早上,我切了要放在味噌汤里面的洋葱,影响到现在才出现。”
    洋葱汁什么时候变成了迟效性的东西了?
    然后,脸颊上又浮现出了文字。每个字毫无保留地冒出来,几乎要占满脸颊。
    “豆”、“腐”。
    “这样呀,我喜欢吃朴蕈|
    当然,我不是来找她聊我喜欢味噌汤放什么料的。
    廉也的视线落在布偶装上。脸、翅膀还有肚子,看得到的地方都被人用麦克笔乱涂鸦一通。这要是毕业典礼上众人集体写来当纪念的,那想必是大受欢迎的人才有的待遇,
    不过上头写满的字句可不是这么一回事。上面写着“快辞掉星柱候补”、“你这个臭马桶”、“你真的是那位安罗大人的小孩?”、“依靠重藏爷爷的威望嚣张的死企鹅”、“舞波家的女儿如果不是你而是沙良瑞贵不知道有多好!”
    真残忍的霸凌。
    “给我,我帮你洗干净。”
    “不、不要碰!”
    “你借我就是了。你这种洗法会弄乱绒毛,这得用像是搓揉一般的方法,更仔细擦拭一根根的绒毛才行。”
    廉也把布偶装从昴的手中硬抢过来,以熟练的手法开始清洗。
    “……你家是卖布偶的吗?”
    “不是。”
    手没停歇,廉也摇头。
    “以前,我一个很爱布偶的朋友住院,我为了那个朋友,每天都做一个布偶带去探病。所以这些事情我很习惯了。”
    靠近一看企鹅的脸,马上就知道这布偶颇有年岁。塑胶制的眼睛有重新缝过好几次的痕迹,黄色喙子的颜色完全都剥落了。
    “这是不是该换过一个新的比较好?”
    “我不要。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没有东西可以取代。”
    “……这样呀,抱歉。”
    幸好麦克笔是水性的,涂鸦几乎都洗得掉。上面还残留了一点黑色痕迹让廉也颇为懊恼,如果有平常使用的肥皂粉跟小苏打的话,一定可以洗得干干净净。
    “洗好了,今天太阳很大,应该很快就会干。”
    昴接过布偶,也不管还湿湿的就紧紧抱住。滴下来的水让水手服都变得湿漉漉的,布料紧贴胸口让线条展露无遗,不过还真是个完美的太平公主。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同情,廉也不由得移开视线。
    “我、我才不会跟你道谢的。”
    一边用企鹅的喙子遮住胸口,昴一边说道。
    “就算你帮我这个忙,我也不会在排名战手下留情。”
    染上大红色的脸颊浮现出了文字,这次还加上了惊叹号。
    “真开心!”、“好感谢!”
    “无所谓啦。因为是我自己爱管闲事。”
    廉也轻轻抓了抓脸颊。即使情况如此,这女孩似乎还是没察觉到自己脸颊的问题。
    昴用运动社团使用的晒衣竿晾好企鹅后,再次转身面对廉也。
    “好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廉也从蓝色的学生制服口袋拿出信件,交给昴。
    “我拿这个过来给你。是一只熊猫交给我的。”
    “熊猫?”
    昴的双眼露出看到放羊小孩一般的眼神。


   


    “真的是熊猫呀,我有什么办法!总而言之你看一下内容。”
    昴慎重地打开信封,开始阅读,表情越来越难看。
    “上面说要我跟连动廉也学习星降之舞,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要说的话 ]
    “你是御三家的人吗?”
    “我怎么可能是呀!我才刚刚搬来,根本不懂米卡霍希。”
    “那么,为什么上面写要我跟你讨教之类的?”
    “我哪知道!有人跟我说给你看你就会懂了。”
    “谁说的?”
    “我、我讲过啦……………………就一个过路的熊猫呀!”
    惨了。
    感觉再讲下去只会被投以同情的眼光。
    “你看这里。”
    昴摊开信纸给廉也看,指出左边角落上的两个印记。
    “这是千阳院家的家徽。不是分家的,而是本家的家徽。这旁边盖上去的星星,表示天狼亚马卢迪欧。能使用这个记号的,就只有获得星降传授一切的人。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现在的米卡霍希里面只有一个。”
    “……是谁?”
    “就是第十六代星柱,千阳院美罗大人。”
    又是这个偶然听过的名字,让廉也的眼神变得遥远起来。那只熊猫就是星柱本人吗?不会吧。
    “如果真的是美罗大人推荐你,那可不能随便打发。可是,我信不过你。”
    “那要怎么办?你不是一定要在那个叫什么暂降的仪式上让星降成功吗?”
    昴恶狠狠地瞪着廉也。
    拉开距离,摆好架式。
    “我到底有没有受教于你的必要,我要以战斗确认。”
    “怎么又来了!我不是排名者,也没有意愿跟任何人战斗呀。”
    “那你怎么会戴着雷涅席库尔?既然你不是排名者,那就应该马上拿掉。”
    “我才不要,这是我师父的纪念物。”
    “那么,你就是排名者。是我非打倒不可的敌人!”
    就在此时。
    “找到了!连动廉也在那里!”
    回头往声音来源看去,刚刚穿着押忍T恤的人指着这边。
    体育馆角落的对面,传来声势浩大的脚步声。
    “臭马桶抢先一步了!”
    “你这个自不量力的家伙,乖乖滚回家去洗布偶吧!”
    另一边也有其他的学生蜂拥过来,大概有十个人以上。
    头上传来开窗的声音,抬头一看,正在练习的排球社社员指着这里。
    “真的假的?他是连动廉也?”、“喔,就那个人?”不妙,骚动越来越大。
    抢先廉也一步迅速冲出去的,是昴。
    “在我母亲的布偶上面乱涂鸦的,就是你们这群人吗!”
    昴有如子弹猛冲上去。朝着押忍T恤的肥肚子一记头槌,钻过想要抓她的无数只手,又踢又打又肘击,再来个让裙摆飞舞的精湛飞踢。廉也心想,与其学什么星降,这个人应该比较适合格斗技方面的修练吧。
    廉也跑过展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惊人能力的昴身边。
    “啊,你这家伙,不要跑!”
    “我当然要跑呀!笨蛋!”
    一跑到操场,这次则有运动社团守株待兔。棒球社、网球社、足球社、手球篮球保龄球相扑剑道射箭以及其他种种明星选手阵容,挡住廉也的去路。
    身穿和服裤裙的射箭社社员走了出来。
    “你就是连动廉也吧?据说你曾经打倒过沙良瑞贵,希望你一定要挑战排名战。你就从我们运动社团联盟里面,挑一个你喜欢的人来当对手吧!”
    “你们很烦耶!不要相信那种没有根据的传闻啦!”
    改变方向,沿着校舍再度逃命。结果头上纷纷传来嘘声。学生们群聚到所谓教室窗户的窗边,对着廉也挥舞双手。“连动!你不要装模作样了!”、“让大家瞧瞧你有怎样的排名者技能!”随心所欲的任性家伙如此大放厥词。
    更教人绝望的,最激动啪啪响地用力拍打窗户的人居然说——
    “喂喂喂连动!不可以背对敌人!你这样也算是我班上的学生吗?”
    大概是正在吃午餐吧。左手拿着拉面碗,右手抓着免洗筷,脸颊黏着鱼板的鬼毛,从教职员办公室的窗户探出身子大骂。
    “不要乱讲!我不是说我根本无意战斗吗?”
    一绕过校舍的角落,看到是连着过去的社办。一整排一样的门,三层楼的纯白色建筑,乱七八糟堆放着跨栏和装球箱子之类的。
    一楼的其中一扇门突然打开。
    房间伸出一只洁白的手,抓住廉也的右手。
    “快点,进来这边|
    背后的脚步声逐渐进逼,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迫上的。廉也跟随来路不明的那只手所引导,踏入了社办之中。
    传来因生锈而不太平顺的声音后,铁门关上。
    黑暗的房间。明明是大白天窗帘却全部拉下来,室内充满蜡烛和火柴的味道。墙上虽然贴满了东西,但黑暗中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背对着厚重的黑色窗帘,头发长得异常的少女站在面前。
    她右手拿着银制烛台。
    “谢、谢谢你帮忙。”
    总而言之,还是先道谢。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才会被追着跑。如果我不会打扰到你的社团活动,愿意让我在这里躲一下子,我会很感激你的。”
    接着少女嗤嗤笑了笑。
    廉也身体一颤。明明室内非常温暖,却不知为何涌出一股寒意。
    “是我呀,莲也同学。房间太暗你没认出来吗?”
    烛台拿高后,照出少女的长相。
    这女孩很美丽,大概跟廉也同年级吧。缀有荷叶边的长袖白衬衫,配上黑色的长背心裙,仿佛透明的洁白肌肤毫无精气,一双大眼睛充满着宛如正在作梦的光芒。虽然毫无疑问是个美少女,但脸上是不愿几句话就作罢,蕴藏着危险的“某种东西”的表情。
    左手的无名指上,雷涅席库尔正在发光。
    “呃,请问一下,不好意思,你是哪位?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少女再度嗤嗤笑着。
    “我是哪位?我是水仙寺游园呀。莲也同学你真讨厌,到现在你还在气昨天便当的煎蛋卷烧焦的事情吗?”
    长度到小腿肚的头发,在蜡烛的火光中跳舞。
    “唔,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应该是莲也同学吧。”
    “我是呀。”
    “听说莲也同学要来这所学校,我真是吓了一跳呀!莲也同学什么都没跟我说。我知道‘地狱盟约’必须保密,但我希望莲也同学能够好好地告诉我这个和死命线同步的人。”
    “等等,你等一下。你一定弄错人了。你说的莲也是姓什么的?”
    然后游园讶异地睁大双眼。
    “冻结在悲河里的堕落天使,也有姓氏吗?”
    “咦咦咦——你说的不是人类吗——?”
    游园又嗤嗤笑起来。
    “呵呵,因为今天莲也同学好像怪怪的。”
    再怪也没你怪呀——!
    虽然很想这么大叫,廉也却做不到。有种恐惧。老实说,完全被恐惧给压倒了。
    “嗯,也是啦,喔,原来呀,是这么一回事。”
    廉也向后转,手搁在喇叭锁上。
    ……打不开。
    应该是说,喇叭锁动也不动。
    “莲也同学,你难得实体化,我真的很想见你,所以我们来聊聊更多‘事情’吧?”
    游园贴上廉也冷汗直流的背部,几乎感受不到重量。虽然柔软,却是个冰凉的身体。头发飘散出像是香味的味道,纤细的手臂缠绕上廉也的腰。尽管很像是什么小鹿乱撞的情境,可是老实说,廉也心跳加速是因为别的原因。
    游园的雷涅席库尔开始发出刺眼的粉红色光芒。
    环顾照亮的房间,廉也瞪大双眼。
    贴到几乎要埋没整面墙的海报上,画着银发的美少年。或笑或哭,或是遭到冰封,身缠玫瑰锁链——所有海报的共通点,就是美少年背上长了六只黑色翅膀。
    “这、这个是谁……”
    游园露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
    “什么是谁?就是你呀,莲也同学。”
    “咦?”
    “还是我应该用天使的本名称呼你比较好?这样的话,请你也叫我米迦琳。”
    我才不要!
    “这、这这这、这张海报,是、是你、你画的吗?”
    “莲也同学你说对了。我常常在画你喔,莲也同学。银发实在太美了,莲也同学。”
    “我、我不是银发呀!我也没有黑色的翅膀!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游园的笑声宛如涟漪扩散到整个房间。
    “你真的好怪喔,莲也同学。我都不知道你爱开玩笑呀,莲也同学|
    对着站着动弹不得的廉也,游园说了声“你自己看呀”后,递了个手拿镜给他。
    往镜子一看,上面映照出了一个银发美少年。
    长了黑色翅膀。
    廉也轻轻地碰了一下额头。镜中的美少年也碰了额头。试着歪头,美少年也跟着歪头。微笑,露出牙齿,美少年也跟着露出牙齿——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雷涅席库尔的光逐渐变强,狭窄的房间染上非常强烈的粉红色。接着叫人吃惊的是,室内变成了百花怒放蝴蝶飞舞的乐园。
    该不会这个人的排名者技能,就是让周围沾染上自己的“妄想”吧。
    “你知道吗?恋爱会让人改变喔,莲也同学。汉字也很相似喔,莲也同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要跟你谈恋爱喔,莲也同学。你一定可以让我改变得更多的,莲也同学。”
    “快来人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廉也的精神发出吱吱嘎嘎声响之际,有人从外面打破了玻璃窗。廉也的身体正好落在阴影处,粉红光照不到的部分。
    窗帘飞动,外面的空气灌进来,乐园慢慢变回原本的社办。头发的长度和颜色,都恢复了原状,翅膀也缩小不见了。“可恶,明明进行得很顺利的。”游园不满的抱怨声传了过来。
    穿着空手道服的男人,穿过破掉的窗户进入室内。廉也认得他,确实是荒木正儿没错。那个在武道馆被毛毯打到落花流水的男人,整张脸贴满了OK绷和纱布。
    不过,发型剃成了鸡冠头是为什么呢?是所谓一上高中就想出名的人吗?
    “连动学长我在找你——咦,该不会你正在战斗吧?”
    看了看游园和廉也的脸,鸡冠头正儿疑惑地侧着头。
    要是游园开口说“那就从头再来一次吧”可就不得了了,廉也紧抓住正儿的脚。
    “没这回事!快救我!非常感谢你!这个发型跟你实在太搭了!”
    “又不是我喜欢才弄成这个发型的!因为星之令要我这样我没办法……算了,这不重要。既然你没有正在战斗,那可以请你跟我战一场吗?”
    “咦?不,这个嘛,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洗刷我在出道战一败涂地的污名,就只有打赢你获得金星这个方法了。来吧,让我们一起享受吧!”
    根本就不管廉也说什么,正儿的笑容闪闪发亮。
    恍惚望着事情发展的游园也双眼发光。
    “享受?两个男生一起?……我可以在旁边观摩吗?”
    “请、请你不要用有色眼光看我们!我只对学长有多强有兴趣。”
    “兴趣?……呼。”(吐槽:错字了)
    “你不要发出好像很幸福的叹息声!”
    趁着这空档,廉也从破掉的窗户翻身到了户外。仰望蓝天,世界一如以往。过于放心以至于想要一屁股坐下休息,可是现在没空这么做,只能抹去汗水后再度拔腿狂奔。
    跑过一整排社办旁边后爬上斜坡,来到石板铺成的林荫路。枝叶朝着晴朗天空伸展的樱花树形成了拱门,午后安稳的阳光底下花瓣飞舞。
    樱花树林荫路的前方,完美的歇山式屋顶隐隐发光,是米卡霍希武道馆。也就是说,再过去一点就是校门。只要跑到校外去,这群疯子应该就不会继续穷追猛打了吧。
    樱花树底下,有个女人伫立。
    穿着和服便装的高个子女人。
    一头长发随春风翻飞,正在抬头望樱花。
    泪流满面。
    虽然廉也想要无视她直接跑过去,可是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深爱着,沙良瑞贵。”
    不由得停下脚步。
    虽然听见瑞贵的名字很吃惊,但更吃惊的是声音完全是个男人。仔细一看,眼神以女性来说太过锐利了。腰际佩戴着一把朱红鞘的日本刀。
    右手的食指上戴着雷涅席库尔。
    男人缓缓回头。
    看起来就像是风吹中随着樱花树树枝在摇曳。
    视线直望樱花,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开始吟诗。

    我深爱着沙良瑞贵。
    深爱那双美丽的眼睛。
    深爱她微卷的长睫毛,又大又圆的眼睛,往上斜的眼尾。
    我爱她的鼻子。爱那俐落平顺的鼻梁,爱那小小的鼻孔。
    我爱她的嘴唇。爱那柔软的曲线,爱那光润的红色。
    也爱她圆顺光滑的锁骨。
    也爱她左手无名指指甲的形状。
    不是因为指甲美丽而爱,而是因为那是沙良瑞贵的指甲,所以爱它。
    言语呀,言语是非常空虚的。
    越是称赞,本质越是从手指逐渐悄悄溢出。
    倘若哪里具有完善到足以表现她的言语,我一定会马上动身前往那个地方。
    即使如此,我依然。
    要以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诉说我对她的感情。

    男人的视线移开樱花,望向站着不动的廉巴。
    “没错,假如有无礼之徒想要偷看瑞贵大人内裤的话。”
    什么?这个人在说什么?
    “那家伙一定会坠入地狱的。就算他说要搭救雨天淋湿的小狗,要给生病的母亲巨额生活费,要每天上下学在路上捡垃圾,我也不会原谅他。永远我都不会原谅他。”
    然后男人浮现仿佛白亮地燃烧殆尽的笑容。
    “顺带一提是白色的。我并不后悔。”
    “原来你偷看了!”
    就在廉也忍不住如此吐槽的时候。
    背后发生了爆炸。
    几乎让双脚浮起的爆炸气浪,以及粉碎了至今一片寂静的轰隆巨响同时到来。大地、校舍和空气晃动,樱花凄惨四散。
    廉也顺势跌向地面并且塞住耳朵,缩得像是一只乌龟上让爆炸气浪和碎片通过。
    等到恢复平静之后,再抬头往后看。
    “喂……这不是真的吧?”
    从一整排的社办延续到武道馆的樱花树林荫路,遭到连根拔起。风和日丽的春天景象,瞬间成了荒凉的月球表面。
    “舞波刀。”
    男人低头看着廉也。廉也花了好久,才了解到他是在自报姓名。
    “这就是我的排名者技能。我可以藉着热切诉说世界(浪漫)以诱发对手的反应,进而引起各种各样的现象。”
    “莫名其妙!我要间你、你真真真,真的偷看了吗?你偷看瑞贵的内裤吗?咦咦咦!”
    “你别慌。我说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世界。没错,要举例的话,我就像划过天空拖着条尾巴的流星。”
    “这是鲁邦三世的歌词呀!”
    一边对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吐槽的自己感到焦虑,廉也一边起身。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如果不先揭露我的本领,那就不公平了。不过能强到要让我使用雷涅席库尔力量的排名者,本来就很少。”
    舞波刀从朱红色的鞘拔出了日本刀。沐浴在春季的阳光中,刀身散发油亮光泽。
    真正的日本刀。
    “来吧,开始战斗吧。”
    白刃奔驰。
    速度非常快,毫无迷惘。


   


    笔直地,逼近廉也的眉心。
    “唔!”
    廉也用右手掌下半部横扫刀的侧面。刀的轨道岔出去,卷起的气流拂动浏海,仿佛是遭到死神抚摸脸颊一般的温热的风。
    “漂亮。”
    舞波刀短短一句话后,用力摆头。长发舞动如鞭,刺上廉也的眼睛。廉也冒出微量的眼泪,一瞬间视力遭到剥夺。
    会出人命的。
    刹那间吸气,廉也试图练出腐海流的源头“气炎”。
    赶上吧!
    “在连动廉也之名下发出命令。钢铁革命军迅速至此,进军到我的右手来吧!”
    “唧——”的刺耳声音传来。
    断掉的刀刃打转着飞过阳光之中,插入掀起石板的泥土地面。
    被刀砍到的廉也右手,毫发无伤。只有蓝色学生制服的袖子裂了个大洞。
    “跟瑞贵大人同样的招式呀。”
    眯着眼睛看折断的刀刃断面,舞波刀淡淡地说。
    “以‘呼吸’和‘暗示’为主,让各种奇迹发生的格斗技。我记得是叫‘腐海流’没错吧?”
    “没错。”
    廉也笑了。哪里好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武器对腐海流起不了作用的。一定要用有血有肉的拳头才行。”
    嘴巴这么说着,心中也涌现出了回忆。
    在腐海度过的日子掠过脑海。那段修练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锻炼出来的技能,磨练出来的呼吸,练成的气炎,刻划的暗示。和瑞贵一起互相追赶的,许许多多的战斗的记忆。
    ——想要跟这个人一战。
    内心涌出的欲望,让廉也吓了一跳。自己的心中居然还留有这么激昂的情绪。
    这个时候,左手的雷涅席库尔发光了。
    宛如警告一般,闪着红色的光。疼痛一下又一下地连续刺着脑袋。
    廉也赶忙摇头,驱散欲望。
    疼痛逐渐退去,红光渐歇。
    ——师父,对不起。刚刚的不算。我根本就没有想要战斗什么的。
    “你甘心了吗?甘心的话,我可以走了吧?”
    廉也这么一说完,舞波刀露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战斗现在才要开始吧?”
    “抱歉,我已经不再涉入这些了。”
    廉也想要再度逃跑,然而上上刻就知道已经太迟了。
    被包围了。
    刚刚的运动社团联盟和荒木正儿当然不用说,还有其他大批聚集的人群。大概有五十个人吧。虽然一半好像是看热闹的,不过另一半都戴着雷涅席库尔。尽管彼此牵制,却也以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廉也。
    “可恶……”
    廉也咬紧牙关。到底要怎么说,这群人才会死心?
    “住手!”
    头上传来声音,廉也抬头一看,看见企鹅的身影。舞波昴以企鹅小小的蹼取得平衡,正站在校舍二楼阳台的栏杆上。
    “我已经先讲好要挑战连动廉也。由本小姐舞波昴——”
    就在此时,吹起了一阵似乎是从屋顶往下的强风。
    表面积很大的企鹅整个迎着这阵风,巨大的身体往前倾倒。
    “啊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仿佛是拉长尾音的惨叫,翻了一圈后背部朝下掉落。
    众人哄然大笑。可是,廉也却不想笑,也许因为已经是第二次所以免疫了。昴在杜鹃花丛中啪啪地乱动着蹼。
    “喂,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头还是其他地方?”
    “我、我当然没事呀。”
    她飞快举起翅膀表示自己平安无事。
    “刚刚那是舞波家祖传的着地法。看起来像是摔倒,其实是让对手松懈的秘诀。”
    落地同时,企鹅的头部脱落,昴脸颊上的文字看得一清二楚。“屁股”、“真的超痛”。明明脸颊这么老实还在嘴硬。
    就在廉也想要拉她起身之时,一个细长的影子射入两人之间。
    “你呀,到底要这样子到处丢舞波的脸到什么时候?”
    原来是舞波刀。他以冰冷的视线往下瞪着昴。
    “哥、哥哥……”
    昴的声音在发抖,脸上逐渐没了血色。
    廉也心想他们姓氏一样该不会有关系吧,看来应该是兄妹。
    “昴,你去年的排名是第几?”
    “一、一百四十九。”
    “那是怎样的名次?”
    “……最后一名。”
    “你是在这里的所有人当中最下等的。这一点你懂吗?”
    昴垂头丧气的模样令人同情。兄长的话语似乎格外有影响力。
    “听说,昨天千阳院梓前往拜访三星会会长。你知道她去做什么吗?”
    “我、我想想看……”
    “为了要把雷涅席库尔主动归还给五人亚里亚。”
    默默看着这对兄妹交谈的排名者们,一同喧嚷起来。
    荒木正儿问道。
    “意思是说,梓学姊要辞退星柱候补吗?”
    舞波刀重重点头。
    “真的吗……”不知道是谁传出了叹息。众人窃窃私语。“那么,就是要让给沙良啰?”、“可是她不是第二名吗?成绩又没有差到要自己辞掉。”、“说起来沙良瑞贵又不是御三家的人。”、“笨蛋,就是因为这样自尊才不能忍受吧?”、“真干脆呀。”、“相较之下,那只企鹅就……”充满轻蔑的眼神扎着昴。
    “昴,你应该也是直接跟瑞贵大人战斗之然后输掉的吧。”
    “是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归还雷涅席库尔?你就这么死命想要抓住星柱候补的位置不放吗?”
    “下、下次、下次的暂降之仪上,我一定会完成星降给大家看的。所以我不会归还的。”
    舞波刀静静地摇头。
    “你还是早点放弃吧,没有哪种行为比你这样更加侮辱我们敬爱的母亲之名了。”
    这句话的效果十分戏剧化。
    昴的脸皱起崩溃,立刻冒出大颗的泪珠。一吸一顿地抽噎着,眼泪逐渐滴湿了石板。
    已经没有排名者在笑了,每个人都以怜悯的眼神看着哭得抽抽噎噎的昴。这样更加显得悲惨。
    “你能雪耻的方法只有一个。”
    兄长的话语似乎刺激了昴让她抬头,脸颊浮现出了文字。
    “希望”。
    然而就在下一秒。
    “就是死给大家看。”
    脸颊也好,表情也好,所有的希望都消失无踪。
    廉也拳头紧握。
    ——这家伙是怎样?面对自己的妹妹,讲话竟然这么无情!
    “第二名的梓归还雷涅席库尔,辞退候补。你这个差劲到无人能及的人,除非自我了断,否则大概没有人会认为你‘干脆’吧。”
    舞波刀从怀中取出一把收入刀鞘的小刀,丢到昴的眼前。
    “喂,等一下啦!”
    廉也闯入兄妹之间,可是彻底遭到舞波刀忽视。
    “来吧,快死吧。如果你对母亲的爱是真的,那就在这里死给大家看。”
    昴慢吞吞地脱掉布偶装,沉默地捡起小刀。
    拔刀出鞘。
    凝视着闪闪发亮的刀刃。
    用颤抖的双手,把刀尖抵住洁白的喉咙。
    鲜血渗出。
    就在看热闹的某个人发出小小惨叫声时——

    “你不要放弃——!”

    忍耐到了极限。
    廉也的手用力一劈,打掉昴手中的小刀。
    “你不是瑞贵的死对头吗?要是死了,那就赢不了瑞贵了!”
    昴红着双眼回望廉也。
    周围有人发出节制的笑声。这次不是针对昴,而是针对廉也的轻蔑。沙良瑞贵的死对头?舞波昴?露出似乎是想这么说的眼神在笑着。
    “你开玩笑也不要太过头了。”
    舞波刀没有笑。双眼锐利地眯起,声音夹杂着一丝不快。
    “就算不考虑她们力量的差距,她们也还是天差地远。你这样也算是曾经赢过瑞贵大人的男人吗?”
    “我就说那只是没有根据的传闻呀!”
    心想“就趁现在说个清楚”,廉也拉高分贝。
    “我的确跟瑞贵一样,是向同一个师父学习的。可是,我从来也没有赢过瑞贵——!”
    “可是,瑞贵大人曾经说过,说她输给同门的一个男人。”
    啥。
    “……瑞贵她这么说?”
    廉也有种全身逐渐无力的感觉。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他一定会当场跌坐在地起不来。
    怪不得,怎么说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
    既然如此该怎么办?
    这种时候,师父会教导如何行动呢?
    ——没错,“行动”。
    如果言语讲不通……那就只能以行动证明了。
    “那么,我就证明给你看。”
    廉也再度面向舞波刀。
    “如你所愿,我跟你战斗。只要这么做,你应该就会明白我到底强不强了吧?”
    舞波刀端正的脸露出了微笑。
    “你终于想通了呀。”
    廉也粗鲁地脱掉蓝色制服丢到一旁。
    为了留出空间让两人战斗,人墙自然而然往外扩张。可是看热闹的人比刚才更多,连校舍的阳台都挤成了沙丁鱼。
    廉也心想“很好”,人群最好是尽可能越聚越多。
    沉默逐渐增加密度。
    一边与舞波刀互相瞪视,廉也一边再度体认到一件事,这个人实力坚强。单就格斗的本领来说是颇有程度的,这从他拉出距离的方法跟架式就能轻易看出。再加上他的排名者技能,不晓得结果究竟会如何。
    可是,现在非战不可。
    廉也随意地踏出一步。
    似乎在说“我等很久了”的舞波刀动了,宛如陀螺一般咻咻地转动身体,使出回旋踢,鞋底狠狠踢中廉也的肚子。伴随着内脏遭到踩踏的感觉,廉也的身体折成了“ㄑ”字形。“唔”的一声,早上吃的食物从口中涌出。
    廉也整个身体猛然撞上公开四月行事历的公布栏,一张欢迎新生的演奏会的海报,嘴唇破掉流出来的鲜血和呕吐物弄脏了周围。
    群众响起欢呼。
    地上的旁观者高举拳头,二楼的跺脚踏出声音撼动阳台。兴奋的声音如大雨倾盆而下,吵闹得让人以为是不是有什么值得破坏彩球让纸片漫天飞舞表示庆祝的好事发生。
    其中,只有三个人例外。
    一个是廉也。他还没办法起身,依然止不住咳嗽和呕吐。
    一个是昴。她正以发愣的双眼望着廉也。
    然后还有一个是——
    “你、你这家伙……”
    舞波刀全身痉挛。
    大河流过脸颊。
    他在哭。
    发出像是小孩的声音,鼻水四散地哭喊。
    “你这家伙——你是故意输给我的吧——————!”
    喧闹瞬间消失。
    观众如同火焰熄灭般地陷入沉默。唯一的哭声轰隆作响得像是地壳碰撞。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我才不是故意的。”
    一面因为疼痛而扭曲表情,廉也一面笑着说。尽可能装出轻佻的样子,傻笑。
    “你们看到了吧?懂了没有?我的本事就只有这么点程度。”
    他对周围的排名者喊话。
    廉也确实看见他们眼中存在的失望和敌意。
    “这家伙是香香背男!”
    不知道是谁在大叫。
    香香背男。应该是米卡霍希的方言还是某种语言吧,从语气可以知道这不是什么带有好意的词汇。观众们逐渐散开,香香背男、香香背男……莫名其妙的词汇逐渐包围过来。廉也感到恐惧。老实说,很想逃走。
    即使如此他还是笑着。
    “我就说不是了呀,真的不是。我没想到我这么厉害呀,连手呀脚呀都没机会用到。哈哈。”
    这成了最后扣下的扳机。
    像是相扑社的,穿着力士用兜裆布的男生冲过来,用力打了廉也一巴掌。
    “既然如此,我这样打你你也不会还手吗?是吗?”
    口中传来喀啦的声音,臼齿好像掉了。
    “好猛的巴掌呀,这种我就没办法回击了呀。”
    其他的拳头朝着傻笑的廉也的脸颊打了过来,鼻血喷出来弄脏了衬衫,仰着倒地后遭到众人踩踏,拳脚和“香香背男、香香背男”的声音齐飞而来。
    突然,意识远去。
    最后在逐渐暗下去的视野一角,似乎看到了某个人在哭泣的脸。

    ***

    穿着国中制服的自己,走在通往破烂屋的林荫路上。
    蝉鸣很吵。
    和戴草帽拿着捕虫网的孩子们错身而过。身穿慢跑服的大叔们在河滩上垂钓,西方天空有着高耸的积雨云。在这种细节周全到了极点的“夏季”风景之中,度过国中最后一个暑假的自己正在跑步。
    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夏天?
    在意识角落模糊不清的范围内,廉也这么想着。梦见两年前的那个夏天。不知道已经是重复几次的梦。宛如某种惩罚一般,纠缠地,无数无数次。
    “瑞贵,跟我较量!”
    在小仓库改造而成约莫七坪大小的道场中,瑞贵正在练习呼吸术的时候。一边戴着特制的面罩唱着听起来像是古董的演歌,一边伏地挺身,呼吸和声调几乎都没乱,瑞贵轻松地进行着伏地挺身。
    “怎么啦?你呼吸真急促。今天女王出去了喔。”
    “咦?真的吗?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不晓得。可能会很晚吧?因为她说要跟编辑讨论事情。”
    虽然腐海女王是个极为吊儿郎当的人,不过对于徒弟的安全管理则是非常严格。女王不在的时候禁止练习对打,也禁止进入破烂山。以前破坏规定的时候,不但被使出足部四字固定技痛到昏倒,还禁止出入道场一个月。
    然而,这一天的廉也耐不住性子。从早晨开始状况就非常好,有种呼吸和暗示可以发挥比平常好三成效果的感觉。虽然一开始是因为瑞贵的邀约才进行修练的,可是如今已经十分期待自己变得更强。怎么也等不到明天师父回来。
    “嗯,那就规定不可以打头也不可以打关节怎么样?只要打到身体一次的人就赢了。这样的话应该就不危险了吧?”
    “可是……”
    “你怕输给我是吗?身为沙良瑞贵还会怕我呀。”
    瑞贵的表情变了。
    “廉廉你听过被虐狂吗?就是不惜打破规矩也想要别人弄痛自己的人。”
    干得好。
    两个人往废弃场移动。明明在道场里面就可以练习对打的。只是因为“很热”这个原因就转换场地,事后真是后悔莫及。为什么要换地方呢?为什么,不听女王的命令呢?
    两人开始战斗。
    战斗拖延得比预期还要久,原因在于不能攻击头部和关节的规定。瑞贵的呼吸法完成度远超过廉也,继续拖下去的话,廉也会耐力耗尽陷入不利。
    焦急的廉也爬上破烂山,身处高处的人较为有利。瑞贵也追了上去。禁止进入的规定,已经从一头热的两人脑海消失。
    瑞贵右脚踩着的二十吋电视,突然滑下斜坡。
    瑞贵身体一歪。
    好机会。
    廉也一个转身,使出回旋踢。原本打算瞄准躯干部位,然而,瑞贵的身体却歪斜得超乎预期,回旋踢往瑞贵的左侧头部踢去。
    廉也大叫“快停下来”。
    对着梦中,那个两年前夏天的自己大叫。
    快停下那一脚。快在千钧一发停止,停下来,停下来。求求你,快停下来……
    几百个夜晚,可能都是如此希望的。
    然后,今天愿望依然没实现。
    踢中瑞贵头部的触感,传到了右脚的趾甲。瑞贵的脸因为冲击而扭曲,身体大幅倾斜。头部朝下,从无数电器制品和家具堆积出来的斜坡滑落下去。
    “瑞贵!”
    落到地面的瑞贵身体,丝毫不动。右脚和右手朝违反常理的方向弯曲。腹部横过一道深深的伤口,破掉的衬衫眼睁睁地逐渐染红。美丽的头发满是沙尘和鲜血,平日的光采完全不见踪影。
    廉也恐慌至极。想要用手机叫救护车,却听到多达两次的报时。从道场拿急救箱过来,却不知该做什么治疗只能站着不动。就在他决定要扛着瑞贵跑到医院去的时候,碰到办完事情回来的女王。女王马上察觉事态严重,飞车送瑞贵就医。
    瑞贵伤得极重。
    尽管没有生命危险,但全身受了重伤。特别是被生锈铁钉划伤的腹部,据说会留下伤痕。而且还听说……瑞贵更严重的是,她可能会因为脊髓损伤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正常行动。
    廉也不知自己要拿什么脸去面对瑞贵。该如何道歉才对,该怎么补偿才好,根本毫无头绪。即使到医院去,也不知道几次是在服务台就打道回府。
    可是,没有道歉更让人感到折磨。
    廉也竭尽勇气,敲了敲瑞贵病房的门。
    “是廉廉吗?”
    瑞贵躺在床上,只有头抬起来。头部覆盖着厚厚的绷带和弹性绷带,右手和左脚以石一膏固定,用器具悬吊着。
    廉也像个傻瓜一样站着不动。
    来此之前想到的认错道歉或慰问的言词,全部飞到九霄云外。平常老是生气勃勃充满精力的瑞贵,被绑在医院的病床上。瑞贵这悲惨的模样都是自己犯错造成的,这个事实深深击垮廉也。
    “这是我第二次输给你。”
    “咦?”
    “我明明发誓不会再输了。终究,我就只有这么点能耐吧!”
    瑞贵在说什么,廉也无法立刻理解。
    那一天,成为女王徒弟时的记忆浮现出来,想通的一瞬间——廉也怒斥。
    “你不要开玩笑!我才没有赢过你!”
    “给我闭嘴!”
    瑞贵吼回来。声音大到整间病房的窗户都在震动。
    “我说我输了,就是我输了。”
    廉也无言以对。
    确实,自己想要赢过瑞贵。想要成为强过瑞贵的男人。
    可是,他期望并不是这种胜利。
    他蛮横地毁了瑞贵那个“不会再输”的念头。
    跟抛弃瑞贵的人们一样,做出相同的事。
    而且,廉也毁掉的还不止于此。
    瑞贵居住的育幼院“优育园”的园长藤浦真纪子是个老实人,是少数瑞贵信赖的大人。但是因为瑞贵受伤的缘故,认为住在破烂屋的女王不是个可靠的人。曾经到腐海好几次要带瑞贵回去,每次瑞贵都躲了起来。
    因为这次意外,以园长为首的管理人员陆续遭到质疑。懒惰的市公所也行动了,决定把破烂山迁移到市外的深山去。居住在破烂屋的女王,也必须撤出。
    “师父,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真的很抱歉。”
    去找默默准备搬家的女王,廉也抽抽噎噎哭个没停。
    “我该怎么办?我要如何弥补瑞贵还有师父才好?”
    女王沉稳一笑。
    “瑞贵我是不知道,不过你没必要弥补我。因为这四年来,我在这里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本来就应该要付帐的。我没差啦,就先回老家悠哉过日子好了。”
    即使如此,廉也还是不肯罢休。
    “拜托您让我弥补!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我好像被逼得快崩溃了。”
    女王的面容变得有些严肃。
    “弥补不是跟别人求来的,是要靠你自己去想应该怎么做的。”
    “我想过了呀!可是,我想不到。我只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女王的手紧握住廉也颤抖的双手。
    “如果你这么不懂你自己的心……那这个就给你吧。”
    温暖的手交给廉也的,是个琥珀色的戒指。
    是女王左手也戴着的,三颗星星在发光的戒指。
    “这是雷涅席库尔。这三颗星星会直接映照出你内心的光芒。你要片刻不离身戴在身上,好吗?”
    女王把廉也抱过来,在廉也的脸颊上一吻。
    “廉也,你不要衰败地活着喔。这段时间谢谢你的陪伴。”

    就这样,在腐海的日子画上休止符。
    廉也不再锻炼格斗技,整个人成了个空壳子。每天过着去医院探望瑞贵,往返在学校跟双亲报名的补习班之间的日子。藉着专心投入几个月后就要面临的升学考试,持续逃离每晚遭恶梦纠缠的痛苦。
    十一月的某一天,探病后返家的途中,一群人绷着脸围住了他。
    “你记得我们吗?”
    虽然不记得长相,不过对肩膀挂着的运动背包上印着的道场名字有印象。是跟女王以及瑞贵三个人一起去踢馆过的,车站前面的空手道道场。
    “腐海女王好像离开了呀。”
    “那个叫沙良的女生也住院了吧?你这个狐假虎威的小子就到此结束了。”
    就在廉也准备随便应付过去之时,女王给他的戒指发出红光。
    一开始手指只是有种约莫是刺扎到的疼痛。可是,逐渐变得越来越痛。当疼痛缓慢踏实地沿着手臂传到肩膀,往背部扩散的时候,已经转变成有如全身的骨骼都生出无数尖刺一般的剧痛。
    就在他痛苦地在地上乱滚之际,三个人冲上来毫不留情痛揍他,又打又踢又踩。可是比起挨打的疼痛,雷涅席库尔带来的疼痛不知道超过了几万倍。
    住商混合大楼后方肮脏的小巷子内,廉也有如破烂废物一般地打滚。
    一边嗅着馊掉厨余的恶臭,廉也一边模糊地想着。
    这是,他的惩罚。
    伤害瑞贵的惩罚。
    女王给他惩罚。
    所以,廉也立下誓言,向雷涅席库尔发誓。
    “我不会再战斗了——死都不会。”

    ★

    一睁开眼,看见的是熏黑的天花板悬挂着毫无包覆装饰的电灯泡。
    自己躺在棉被之中。从棉被的味道和触感就明白,这里并非宿舍的房间。
    抬起脖子环顾周围。一个老旧的八张榻榻米大小房间,墙壁色泽黯淡,榻榻米也是东破西破,缝线跟底下的地板都看得见。日式拉门的另一边是厨房,再过去紧邻着厕所和玄关。与其说是个房子,似乎称为小屋还比较适合。
    这里是什么地方?
    随着头脑越来越清醒,身体的疼痛也跟着加重,同时记忆也恢复了。对了,在学校被排名者痛揍,然后……
    背部传来人体皮肤的温暖。
    起身一看,居然看到——
    “你醒了呀,连动。”
    不知道为什么一脸像是获胜后耀武扬威模样的干闇鸣躺在棉被里。
    而且还一丝不挂。
    “呜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廉也踢飞被子跳起来。不顾伤口作痛,全力后退到墙边。
    干坐起上半身,以有如舞台剧演员的眼神望着廉也。
    “真是非常……非常好。”
    什么东西非常好——?
    “我说的当然是你的伤势。看样子没什么大伤,这不是很好吗?”
    “那你干么脱光光!”
    “你想知道原因吗?”
    干笑咪咪地站起来,突然开始后滚翻。好快,速度太快了。他以发愣的廉也几乎要头晕的惊人之势,一边后滚翻一边移动到房间的角落。天花板掉下灰尘,两腿之间的物体也在晃动。
    最后用空翻结尾,着地在房间的角落。
    干露出脸颊差点就要裂开的灿烂笑容,比出大拇指。
    “因为好热啊——!”
    廉也迅速起身。粗鲁抓起折好放在枕头边的学生制服就往外走。
    “等一下,连动。”
    “我等不了。你要用爱发觉才对|
    “你要回去是无妨,不过至少该对救你的人道谢。”
    廉也在厨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爱的传道师(全裸的)。
    “……是你救我的吗?”
    “不是我,救你的人是这个家的主人。”
    于是廉也才发现到墙上衣架挂着的衣服。那是米卡霍希学园的水手服。
    “屋主正在外面进行剧烈的修练。总之,你去打声招呼吧。”
    穿好鞋子打开玄关大门,看见一个宽敞的庭园。枝叶漂亮的松树,翠绿的草地,石墙围绕的池子里游着看来颇昂贵的锦鲤。然后在池子的另一边,坐落一幢纯日式的奢华大宅。跟这个小破屋的差距是天壤之别。
    歌声传来。
    声音本身非常美丽,透明清澈。可是有些地方会断成片段跟走音。大概是一边剧烈活动一边唱歌吧。
    拖着疼痛的双脚,廉也往声音的来源走去。爬上低矮的小丘,等待着的满是黄沙的春季夕阳。刺眼光线中,廉也不由得眯起眼睛。
    橙色光辉中,舞波昴正在跳舞。
    两把发束起伏不定。汗水飞散,闪闪发光。尽管细节看来有些笨拙,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骨气。仿佛是向燃烧的夕阳挑战的激烈舞蹈。
    真美。
    廉也心想如果只剪下这幅景色,要说舞波昴是米卡霍希的星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虚假的外表也不是演戏,有种具备真正的庄严的感觉。
    暂时着迷的廉也,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昴的脚边。她的双脚满是泥泞,而今天并没有下雨,是汗水造成的。她到底跳舞跳了多久呀。
    踩出舞步的时候,昴因为脚上的泥泞跌倒而一屁股坐到地上。张开双脚企图起身,手脚却在发抖。在泥泞上挣扎,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即使如此还是想要起身。
    “喂,不要勉强自己了!”
    看不下去的廉也出声制止。因此昴总算停住不动,乱糟糟的头发隐藏住表情,她正在剧烈喘息。
    “是你救了我吗?”
    昴不发一语。
    “其实,我只是想来跟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依然沉默。
    “我说过的那封介绍信,我会再去找那只熊猫确认清楚的。我想,一定是弄错人了。”
    还是不说话。
    廉也垂头丧气。果然,昴看到他凄惨的表现后也讨厌他了吧。明明应当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罪恶感还是盘据心中不去。这样的自己真的很可悲。
    “那我先回去了……真的,很谢谢你。”
    转过身去想要走下小丘,昴却从后面拉住了他。
    爬过来的昴,用力紧抓着他学生制服的下摆。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露出想不开的表情,仰望着廉也。
    “当我的师父。”
    廉也停止呼吸,回望昴。
    他想透过昴的脸颊,了解她到底有何想法。
    可是,平常轻易看得到的文字却没有浮现出来。
    “……你也看到了吧?说什么我打赢过瑞贵,根本就是假的。你说,你跟我这样的人讨教能学到什么?”
    “我很开心。”
    “咦?”
    “我开心得要命——!”
    昴以仿佛要响彻宽广庭园的洪亮声音说道。
    “刚刚你不是跟我说‘你不要放弃’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这么说。大家总是对我说‘你不可能办得到’,‘你自不量力’,‘你快点放弃吧’之类的话。不过,对我说出那种鼓励话语的,你还是第一个。”
    昴抓着学生制服的手越发使劲。
    “就算你真的是一个非常没用的人,我也不在乎。就算你是世界上最没有自尊心,世界上最弱的人,我也不在乎。”
    昴呐喊。

    “我想要跟对我说不要放弃的人讨教!”

    廉也说不出话。
    脑海中许许多多的事情转呀转地形成了漩涡。
    这个女生,为什么可以这么积极向前?明明陷入那么凄惨的处境,难道真的是个傻瓜?真的想要赢过瑞贵?不可能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瑞贵。不管是格斗技还是星降,只要瑞贵认真起来要分高下,毫无疑问就会成为顶尖第一名。
    那么,为什么自己要跟这女生说“你不要放弃”?
    既然没有希望,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不,那是顺势脱口而出的。为了让她打消自杀念头的权宜之计,并没有什么深入的思考。这种小事情一般人都会懂吧?可是,为什么这个女生——
    “……我会那样说是因为——”
    就在廉也开口这么说的同时,察觉到昴的脸颊有了动静。
    文字正在浮现。
    “希望”。
    廉也眼睛眨也没眨,凝视着这两个字。
    这个词汇,透过怀念的那个人的声音再度播放。
    也许是不可能再见上一面的人,因为他的过错而被赶出住处的人,教导他什么叫做强的人的声音。

    “听我说,廉也!”

    廉也有种感觉,仿佛那人从后面拍打他的背部。

    “你知道吗?希望这个词,是取稀少的愿望的两个字写成的。意思就是数量很少。”
    “所以,你要是找到了希望,就千万不可以放手。”
    “大家不是说‘希望之星’吗?”
    “不管是多么微小的星星,对当事人来说,都会变成无法取代、引导前进的路标。”

    “希望之星……呀。”
    廉也苦笑。
    ——我的身分才没有那么高呀,师父。
    “你不见得能赢过瑞贵,我也不会保证你一定会赢。即使是这种条件,你也会接受吗。”
    用力地,昴点头。
    “战斗是我个人的事。我不会把自己的败阵怪罪到任何人头上。”
    跟那时候的瑞贵所说的,同样的话语。
    跟瑞贵一样的,顽固者。
    “……好吧。”
    廉也对始终匍甸在地的昴伸出手。
    “如果你能答应不叫我师父……那我就接受你的要求。”
    昴高兴地回握廉也的手。
    “遵命,师父!”
    廉也差点跌倒。
    “我、我刚刚不是才说过不要叫我师父吗?”
    “可是,不叫师父的话,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才对?”
    “……教练之类的?”
    “好像不太对。”
    “那就老师吧。”
    “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
    “师父听起来才更了不起吧。总而言之你就是不能叫我师父。”
    “遵命,师父!”
    “你有在听吗!”
    不知不觉中,薄薄的夜幕已经笼罩庭园。
    夕阳在地平线消失身影,另一个主角开始眨眼。
    夜空第一颗发亮的星星。



    ★ 第三章 ★


    号称多达三百个座位的学生餐厅,几乎满了八成。
    感觉拿着托盘走动的学生们,经过的时候都会往这里看。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可以听到“香香背男”这个词汇。
    先前不停对廉也嚷嚷着“快战斗”的同班同学,今天甚至没有来跟廉也交谈。与其说是讨厌他,不如说是忽视他。几乎就要脱口对他说“不战斗的话那你就没用处了”。
    彻底遭到排挤的廉也面前,铜锣烧逐渐越堆越高。
    “你应该喜欢吃铜锣烧吧。”
    “还好。”
    昴的运动背包里面不停拿出铜锣烧,就像是沸腾的热水一样涌出。
    “……你喜欢吃吧?”
    “还好。”
    昴仔细地打开包装纸。不是塑胶袋的包装,有种高级品的感觉。
    “……你不喜欢吃吗?”
    “还好。”
    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啦。
    廉也滑顺地吸着清汤乌龙面,汤汁渗进嘴里的伤口。并不是他爱吃乌龙面,而是因为这是学生餐厅内最便宜的一道餐点。即使现在接下教练的工作,他还是尽可能希望不要动用那一百万日圆。
    坐在日照良好的窗边,和昴面对面。桌椅统一都是黑色,墙壁则是木纹风格。照明和装潢都很时髦,说这不是学生餐厅而是高级餐厅还比较合适。鬼毛说过这间学生餐厅是依照“星之令”兴建而成的,大概花了几千万日币吧。真是阔气。
    昴用小小的手摘取铜锣烧,拚命地送到嘴里。吃法简直就像是接下来要去冬眠。
    “……你很爱吃铜锣烧吗?”
    “挨好。”
    然而,脸颊上浮出了文字。“我上辈子一定是”、“多啦○梦”……脸颊也知道必须要缺字避开争议吗?
    “可是,午餐吃一大堆铜锣烧应该会营养不均衡吧?”
    “没这回事。”
    昴一口气吞下塞满嘴里的铜锣烧。铜锣烧是用吞的吗?来到米卡霍希之后,廉也的常识总是在溃散。
    “铜锣耶希阿宁。”
    “啥?”
    “铜锣烧富含铜锣耶希阿宁。”
    什么东西?新型的病毒吗?
    “听说铜锣耶希阿宁可以帮头发保湿,让头发坚韧又有光泽。”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既然如此,多啦○梦应该有更美的头发才对呀,却连一根都没有。
    “精巧操纵头发是星降之舞的重点。所以,美丽的头发是星柱不可或缺的。”
    这么说道的昴,头发在阳光底下散发着湿润的光辉。
    “唔……你的头发确实是满漂亮的。”
    廉也一脱口而出坦率的感想,昴的脸颊立刻几乎要发出“滋”的声音涨得通红。突然反应这么超过,被人看着的昴焦急起来。
    “……我话先说在前头。”
    “喔,好呀。”
    “我会脸红,是因为早餐吃了番茄沙拉,就是这样。”
    藉口跟小学生一样。脸颊上的字显示“师父他”、“称赞我了~”
    真是……可爱的女生。
    “是喔,铜锣烧有铜锣耶希阿宁呀。吃了铜锣烧就会拥有让全世界嫉妒的漂亮秀发是吗……喂,给我等一下!你一定是被人骗了啦!”
    昴生气地撇嘴。
    “我才没有被骗,是阿闇跟我说的。”
    “你说的阿闇是谁?”
    “干闇鸣。”
    乌龙面差点从鼻孔跑出来。
    “说、说起来昨天他也待在你家呢。你们很要好吗?”
    “阿闇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好朋友。我也是听他说,才知道师父你到米卡霍希来的事。”
    “不要叫我师父……可恶,原来是那家伙指使的吗?”
    昴在那个绝妙时机现身,原来也是那个家伙唆使的。
    廉也把面汤喝光,放下大碗。双手合十。
    “师父吃饱了吗?那么,我们快点来修练吧。距离暂降之仪剩不到两个月,没时间了。”
    “我知道。刚刚你吃下去的铜锣烧的热量,我要全部消耗掉!”
    嘴唇沾着的昴干劲十足的身体前倾。
    “师父,我了解了!”
    “我就说不要叫我师父了!”

    ★

    两个人来到体育馆后面。昨天昴清洗布偶装的洗手台。
    “先前我也说过了,我对于唱歌啦舞蹈啦完全不懂。那只熊猫为什么要雇用我,我真的一头雾水。”
    “可是,他一定有什么理由才会那么做。要不然的话,美罗大人也不会推荐你。”
    昴要在体育馆的阴影处换上方便活动的服装。从廉也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运动短裤,制服裙子干脆地落在其上。
    廉也咳了一声。
    “呃,我要先问清楚。那个‘星降之舞’到底是什么?”
    “就是星柱专用的排名者技能。让人称‘星灵’的米卡霍希之神,附身到自己身上。为了这个目的所进行的歌舞,就叫做‘星降之舞’。”
    “星灵附身之后会怎样?”
    “威力提升。”
    “不是啦,这个我知道。你再说得详细一点啦。”
    昴似乎是在沉思,安静了一会儿。胸口的缎带落到背包上面。
    “举例来说,我要召唤春风的星灵。召唤成功后,平常不可能做到的轻巧行动便能轻易做到。其他还可以让风吹起,或是短暂飞过空中。召唤的星灵不同,效果也五花八门。要是等级高的星灵,甚至还可以呼唤雷电或是产生地震。”
    “这还真是方便呀,听起来比所谓的排名者技能还要好用多了。”
    昴以有些得意的声音说道。
    “这是当然的。站在米卡霍希顶点的星柱,如果比一般的排名者还要弱,那就太不成体统了。获选为星柱的排名者几乎都是第一名,最少也会是前三名。”
    原来如此,所以这女生才会一天到晚说要打排名战吧。
    “星降也跟排名者技能一样,没戴雷涅席库尔就无法进行吗?”
    “没错。还有,必须是继承第一代星柱血统的处女才行。因为舞出星降是星柱的必要条件,所以能够成为星柱的,就只有直系的‘御三家’以及他们分家的处女。”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瑞贵可以成功完成星降?”
    “我不知道。可是,御三家的历史悠久,分家也很多,说不定沙良瑞贵也在某处继承了第一代星柱千阳院绮罗的血统。”
    尝试遥想现在依然在医院中持续昏睡的瑞贵的祖先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连双亲长相都不知道的瑞贵,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找到祖先。
    然而还有一件事情让廉也摸不着头绪。
    “就假设瑞贵是那位第一代星柱的子孙好了。那么她是如何学会星降的?就算瑞贵再怎么厉害,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她还是不可能做得到吧|
    昴陷入沉默。衣服摩擦的声音也跟着停止。
    “是我哥哥……”
    “咦?”
    “是我哥哥教沙良瑞贵的!他把舞波家代代相传的秘密书册带出去外面。”
    仿佛是硬挤出来的声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拜托你从头告诉我。”
    昴开始断断续续地说道。
    “沙良瑞贵始终没有使用排名者技能就能一路连战连胜。我也输给了她,我哥哥也一样。没有人赢得了她。那种叫做‘腐海流’的奇怪格斗技,没有人见过。一下子能让自己的拳头变得跟钢铁一样硬,一下子又能让脚踢锐利如刀剑。”
    对廉也来说,这根本没什么好吃惊的。钻研腐海流比他还要深入的瑞贵,不管面对怎样的排名者都算不了什么。
    “上升到第二名的沙良瑞贵,希望跟第一名的千阳院梓战斗。梓学姊是星柱候补之一。虽然我很不甘心,不过梓学姊舞起星降确实比我优秀。大家都认为这次沙良瑞贵铁定会输了吧。”
    “然后,你哥就教瑞贵星降了?”
    “原本沙良瑞贵似乎就对星降很有兴趣的样子,我在这里练习的时候,她也来看过好几次。所以,她拒绝我哥哥提出的挑战时,就使用了星之令,要我哥哥告诉她跟星降相关的事情。不过……有一点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什么意思?”
    昴安静了好一会儿。
    “我一开始还以为,我哥哥是因为星之令才不得不为。但是,我错了。我哥哥非常开心,自己主动把星降的秘密书册交给沙良瑞贵。”
    “他、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他想让沙良瑞贵成为下任星柱,而不是我!”
    接着轮到廉也不发一语。
    仔细一想那意味着什么——便能轻易了解到,这是在逼昴讲出对她来说多么残酷的一件事。
    “沙良瑞贵在决胜战中让星降成功了。而且召唤的还是以前几乎没召唤过的,名叫‘火俱津姬’的星灵。那个星灵的实力甚至连梓学姊召唤的一等星灵,都无法与其相比。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沙良瑞贵看得出神。”
    在场的人,一定也包括昴自己吧。
    “结果,结束之后,瑞贵就陷入昏睡了吗?”
    “让强力星灵降临之后,因为气力耗尽而昏睡是很常见的。可是,我没听过有昏睡这么久还没醒来的。”
    “该、该不会她就这样一觉不醒吧?”
    “绝对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昴用力否定。
    “要是她不醒来,那我就不能挑战她了。我不准她赢了就走人!”
    “……是吗,说的也是。”
    好,重新振作精神。廉也心想事情既然是这样,自己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久等了。”
    换好衣服的昴从墙壁的另一边现身。
    “好。那么首先…………喂,等一下!”
    “怎么了?没时间了,我想快点开始|
    “什么怎么了!你这算哪门子方便活动的服装!”
    昴全身上下穿着的是先前那个破旧企鹅布偶装。不知道为什么还很自豪。
    “因为,这是舞波家的正式服装。”
    “啥。”
    “母亲大人时常穿着这套布偶装在舞星降。所以,我也要这么做。”
    廉也无法抑制自己的脸部僵硬。
    “脱掉。”
    “咦?”
    “少废话,脱就是了!”
    “我、我不要!”
    一边拍动翅膀,昴一边后退。
    “为什么要穿这种服装啦!穿这么重的东西,应该不可能正经地跳舞吧。”
    “穿这个我才能安心,就像母亲大人陪着我一样。你不要在意什么重不重的。”
    “我说你呀……”
    廉也一面用手指按住太阳穴,一面说。
    “如果你不脱掉这个东西,我就不教了。虽然因为是老妈的遗物所以你很宝贝,不过修练是另一回事。连这种道理都不懂的人,教什么都是没用的。”
    昴咬着嘴唇低头了一会儿,肩膀无精打采地下垂。
    不久,昴轻轻点头,开始脱掉布偶装。特意铺好塑胶垫子,谨慎地把布偶装放在上面。
    布偶装底下穿着的是跟下摆很短的浴衣类似的服装,好像叫做白衣。比制服的裙子还要短,昴洁白苗条的双脚完全显露出来。可能是不好意思让人看,昴死命用力地把下摆往下拉。
    由于布料比较薄,身体的曲线也清楚浮现。从突出的臀部到下凹的腰部,圆滑的线条充满女人味,从天真烂漫的长相简直难以想像。不过,不出所料果然是个太平公主。
    廉也虽然头痛视线不知该摆哪里,不过是他说要脱掉的,所以也不能发牢骚。
    “好了,那么你就先舞‘星降’给我看看。看你要召唤星灵还是什么都行。”
    “那么,开始召唤亚那黎。”


   


    “亚那黎?”
    昴露出“就是那个呀”的表情,指着躺在垫子上的布偶装。
    “那个是仿照亚那黎做出来的。”
    “那、那不是企鹅吗……”
    这真相太让人惊讶了。
    昴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缓缓上下移动。持续一阵子像是鸟类拍动翅膀的动作后,开始踏起舞步。速度渐渐加快,看得人眼花撩乱。光着脚踩在沥青地面发出的声音,从这里开始掺杂了可爱的歌声。
    啊扭啊扭夫扭 啊扭夫扭啊扭欧 啊扭雷咿扭——
    似乎有点紧张。肩膀僵硬,动作笨拙。
    啊扭、唔扭、夫扭、酿欧 啊扭啊扭啊扭雷啊扭、雷扭——
    小跑步穿越沥青地,跳上水龙头。配合“啊扭扭嗯少”节奏跳跃过去。着地。一边踢散堆积在地面凹洞的水,一边激烈地踏着舞步。脖子用力一转,长发宛如缎带飞舞。
    啊——扭、啊扭夫扭、嗯 夫、扭了、欧、夫扭、啊扭……
    歌声开始沙哑起来,夹杂着痛苦的换气声。本来规规矩矩的脚步声也开始紊乱,本来如御风而行的发之舞也变得缓慢,逐渐失去了跃动感。
    “到此为止。”
    昴停止动作回过头,难受地按着胸口。
    “怎、怎么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够了,我已经很清楚了。”
    “清楚什么?”
    “就是你完全不行。”
    昴很明显在用力咬紧牙关。
    “我……哪里不行?”
    “具体来说有三点。第一点,你太用力了!第二点,你运用肌肉的方法太差劲!第三点,呼吸不像样!第一点是精神层面的东西,我想不到立即见效的解决方法。第二点只能加强训练了。我把瑞贵以前的训练清单给你,你就每天照表操课。做得到吗?”
    “当然做得到!”
    昴的双眼熊熊燃烧。似乎是在瑞贵的名字出现后斗志加倍。
    “那么,最后的第三点呢?呼吸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腹式呼吸,我以前曾经学过。”
    廉也突然低声道。
    “难不成,熊猫就是预料到这一点,才会故意找上我?”
    “咦?”
    “因为腐海流格斗术的精髓就是‘呼吸’和‘暗示’。”


    ★

    一开始廉也要求的是“腐海的呼吸”的训练。
    用黑色皮革包裹着塑胶罩的圆形面罩,拿来让昴戴上。
    “咦?唔咕、咕、唔唔唔,唔!”
    昴的脸马上发青。就像是溺水一样死命挣扎,乱抓胸口。
    忍受不下去,于是赶紧拿下面罩。
    “我没办法呼吸了。”
    “对吧?这面罩就是这样。接下来,你就照我说的呼吸看看。”
    昴露出像是要吞下不爱吃的食物般的表情戴上面罩。
    “首先放松身体,双手放在肚脐两边。往下按到你可以感受到手掌底下的肌肉活动。接着深深吸一口气,再让那口气往下走到肚脐之下。慢慢地,感受着气息的流动……没错,肚子有没有膨胀起来?现在就用那已经膨胀的肚子,慢慢吐气。”
    眼看着惊讶的神色在昴的脸上漾开。
    “好神奇,我会呼吸了!”
    “对吧?我国小五年级的时候进入师父门下,一开始师父教我的就是这个。可以了吗?你要练习到能够无意识地自然进行刚才的呼吸方式。秘诀就是想像‘位在腐海的自己’。”
    “腐海?”
    “就是腐烂的海洋。那里全部都是充满剧毒的危险地带。所以,只吸收吸入的空气中的氧气,把毒素吐出来。就是想像这样子的呼吸方式。在能够完美做到之前,除了吃饭跟洗脸之外,你都要戴着那个面罩过日子。你办得到吗?”
    “当然可以!”
    一开始夜晚无法好好睡觉,昴每天都顶着黑眼圈出现。虽然廉也想过要不要让她睡觉时脱掉面罩,可是终究铁了心肠。以前自己跟瑞贵也走过这一条路。
    十天过去,黑眼圈没了。第二十天的时候,昴已经可以全力奔跑。正好第三十天时,已经可以边唱歌边跳舞。进步的速度超过廉也预期。
    实际教了后就明白,昴只是不得要领,绝对不是没有才能。运动神经优秀,身体能力也高。那么为什么以前没有进步,原因就在“弄错了进行的顺序”。明明呼吸跟体力都还没有万全的准备,居然就想要练习那么激烈的舞蹈。廉也心想以前教她的人脑袋到底在想什么?从昴的言谈中可以片段知道一些,例如“如果在爷爷面前专做些初步基础的东西,爷爷会认为师父太无能”之类的。于是星降失败、老师被炒鱿鱼,昴也就莫可奈何。
    “很好。这样一来你的第二跟第三个弱点就改善了!剩下的就是第一个……”
    老实说,这很难询问。
    可是或许会变成克服“用度使力”的线索,于是廉也狠下心问道。
    “你脸颊上会出现文字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星降的能力有什么关系吗?”
    昴愣了愣。
    “脸颊上的字?什么意思?”
    本人果然没有察觉到呀。
    然后,昴突然露出发觉到什么的表情。
    “该不会是说身体的图案吧?”
    这次换廉也愣住了。昴的身体也会浮现文字吗?
    昴下定决心一般背对廉也,拢起润泽的头发,露出纤细的后颈。滑过肩膀,白衣敞开,光滑的肩膀得以一窥。
    廉也吃惊得倒吸一口气。
    肩胛骨一带隐约浮现出了苍白的图案。宛如一条细蛇痛苦翻滚般延续到背部。肌肤非常细致美丽,图案因此格外显眼。
    “这是为了提升星之力而纹的‘卢涅乌的星咒’,爷爷为了我总是无法成功星降,所以替我纹上的。”
    “纹、纹上的?你……”
    居然在女孩子的身体纹上这种诡异的图案,怎么想都太不像样了。
    “爷爷总是把舞波家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御三家首位的千阳院家当然不用说,最近舞波家似乎还有遭到排名第三的干家压制的感觉。我成为星柱,就是让舞波恢复权力的最好捷径。可是,我却无法回应他的期待。所以,我很无奈。”
    穿回白衣,昴低下头。
    这时该说些什么话才对呢,廉也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只能猛吞口水。带来强大压迫感的,并不是背上的图案,而是昴背负的沉重责任。
    有种第一次理解到,教导别人学习是怎样的重责大任的感觉。
    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让步了。昴的死命努力,也必须以同等的努力回应。
    由于练好了呼吸术,所以能在黄金周结束时进入星降的练习。廉也对舞蹈是个门外汉,便去拜访以前教导昴舞蹈的老师。不仅肌肉的使用方式和呼吸法,廉也一样不缺地向老师一一确认。星降的技术和腐海流非常合,老师也大吃一惊,“教你这一套的人,一定是格外精通星降的人”。廉也心想可能是吧。给他雷涅席库尔的腐海女王,应该不可能跟米卡霍希毫无关系吧。或许就如同瑞贵会星降一般,女王也是跟米卡霍希有关联的人。(注:日本在五月初通常会有几天连縯假期,日人一般习惯称为黄金周。)
    然而,昴却在这里遇到了挫折。
    和星灵的同步很不顺利,无法充分发挥星灵的力量。难以处理因为星灵附身而提升的能力,结果就像第一次碰到廉也时那样自己搞砸了。
    昴甘于最后一名的原因,似乎就在这里。一查去年的战绩,五十一战当中,其实有四十五战都是自己搞砸的。即使能力优于对手,还是无法获胜。
    克服这一点的过程,就跟呼吸术一样不顺利。原因终究是在“施力的方式”。看样子昴实在太过在意母亲的星降。尽管廉也认为就用适合自己的做法跳舞就好,昴却固执地想要坚守母亲的做法。
    就这样练习着,五月也到了十七日。进入期中考,能分给特别训练的时间越来越少。
    因为每天都要去医院探望瑞贵,廉也的日程表也安排得十分辛苦。
    大概还有两周就是暂降仪式。
    真的来得及吗?

    ★

    “不行,这里停一下。”
    廉也的声音响彻舞波家的大庭园。
    暮色已经暗沉,池塘周围的石灯笼照亮两人。
    考试念书的疲劳累积了不少,不过今天昴的状况特别糟糕。平常星降四、五次就有一次成功,今天跳了十次却连一次都无法成功。
    “今天就到这里吧。继续练下去只有反效果。”
    昴的大腿因为疲劳正在痉挛,连站着都有困难。
    “我、我没事!我还可以练!”
    廉也摇头。
    “有干劲是很好,但是勉强自己可是不行的。对了,明天是考数学吧。要是不就此打住,我的成绩可会死得很惨。”
    一半是为了让昴死心,一半则是真心话。考试成绩寄送回老家是不用说的规定。要是成绩很差,母亲就会打来恐怖的电话。
    昴大大吐了一口气。放松肩膀,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师父,你数学不好吗?”
    “不要叫我师父。我打从心底痛恨发明数字的人。”
    昴有些得意,挺起太平公主的胸部。
    “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一起念书?数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你在骗我。”
    马上否定。
    昴生气地跺脚。
    “我才没有|
    “没有啦,因为我觉得无法把你跟数学联想在一起。”
    “我的数学真的很好。九九乘法我是班上最早背起来的,母亲大人大力夸奖我!”
    “你这例子反而让人更担心吧……”
    昴眼睛往上瞪着廉也。脸颊浮现出了文字,不对,是算式。
    “sin (α十β)”,“=sin α cosβ + coaαsinβ”。确实是这次考试范围内的公式没错。
    廉也苦笑。
    “好吧,今天我就当你的徒弟。”
    “……唔——”
    昴别扭地对廉也置之不理。
    斜眼偷瞄了廉也一下。
    “怎、怎么没有说‘麻烦老师了’?”
    “麻烦老师了!还要配合动作!”
    廉也这么说完之后还双手合十深深鞠躬,昴终于心情转好露出微笑。
    “那么,先进去屋子里吧。我去拜托奶妈,准备一份晚餐给师父。”
    “真的吗?”
    而且还省了一餐。廉也不由得再度合掌鞠躬。
    在四坪大房内的矮桌边念着参考书,廉也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次的时候,脸颊成了粉红色的昴回来了。好像是去淋浴了。身体飘散着香皂的香味,平常总是绑成两把的头发成了一把马尾垂在背上。身穿长度到大腿的宽大白色上衣,稍微抓起太深的领口,胸部膨胀出来。
    “哇,等等等一下!”
    廉也抹了抹眼睛,再度凝视那个地方。
    昴,有胸部。
    现在出现了。
    平坦得让人同情的飞机场,隆起了丰满且富饶的山脉!
    “………………立山连峰?”(注:位于日本北陆地区富山县境内,属于北阿尔卑斯山系,为日本最北的二千公尺以上高峰。)
    过头的情况,让廉也不知道为什么用起疑问句。
    “请坐。”
    “咦?”
    “快、快点坐下就是了啦!”
    昴把带来的叠层餐盒放到矮桌上,磨磨蹭蹭端坐到廉也面前。
    “你不问我原因吗?”
    “什么事的原因?”
    “就是……”
    廉也再次凝视那个地方。真的有,而且还满有“料”的。尽管还不到“巨”的程度,但是以昴的娃娃脸来说已经太足够了。从布料隆起跟皱折聚集的情况,可以想像得到那很有昴不服输风格的,猛力往上突出的形状。
    昴察觉到廉也在看什么,脸红得像是着了火。赶紧用双手遮住胸部,这个动作反而更加强调了胸部的丰满。
    “我平常都是缠着白布条。”
    抱紧自己的身体,昴小声地说。
    “因为星降的时候胸部要是晃动就太不像样了。在米卡霍希称这种人叫做‘北斗神乳’。”
    “你的胸部确实会让人想称呼是‘北斗神乳’或是‘南斗圣乳’之类的……”
    “波霸对成为星柱非常不利。我希望它不要再长大,才用白布条缠住。可是,却一点都没有变小……”
    昴担心地望着廉也。
    “师父,你也讨厌北斗神乳吗?”
    要说喜欢讨厌当然是爱死了。宁可强烈批判米卡霍希这种习惯的廉也,还是暂时不管这个念头。
    “不、不管胸部是大是小,你就是你呀。这种小事不要介意。”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吗?”
    昴的表情瞬间发亮,遮住胸部的双手也放下了。获得解放的雄伟乳房,在白色上衣内开心跳跃。
    “重、重重重要的是,我我我们还是先来吃饭吧!来、来看一下菜色如何吧!”
    硬是把差点吸住那里不放的视线扯回来,廉也打开叠层餐盒的盖子。
    三层的豪华叠层餐盒,第一层是油炸食物跟蔬菜沙拉,第二层是烤鱼和蛋卷,第三层则是装满了刚煮好的白饭。引发食欲的香味驱散了邪念。
    “奇怪?餐盒只有一个吗?你没有吗?”
    “昨天煮的还有剩。”
    昴从小冰箱拿出装有腌萝卜干和炒牛蒡丝的小碗。好俭朴的晚餐。
    “为什么你不吃跟我一样的?”
    “因为我跟爷爷说好了。在我能完成星降之前,我吃的饭菜要跟住处那边分开。”
    “……你爷爷也太严格了吧。”
    “不是的,这是我要求的。”
    接着昴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就只有铜锣烧,是我自己偷偷跟奶妈要的。”
    结果,廉也把叠层餐盒分了一半给昴。昴虽然一开始强烈不愿意,最后还是说“既然师父这么说的话”而让步了。廉也有种自己渐渐被迫习惯“师父”这种称呼方式的感觉。
    两个人都吃饱后,开始念起数学。
    昴紧挨着廉也教学。披散的头发有时会碰到廉也的胳臂,让人发痒。虽然绑成两把也很适合,不过像现在这样在后面绑个马尾,让圆脸的轮廓清楚呈现出来,廉也认为挺可爱的。像麻糬的软绵绵洁白脸颊就在眼前。为什么这里会冒出文字呢?到底是怎样的构造呀。
    然后视线往下移动。越来越下面。
    每次昴使用橡皮擦的时候,那个地方就会晃动。不管怎么样就是会看到。完全忠实呈现出主人性格的傲慢双峰。看起来很紧实,好像有点硬。这一点让人感觉到跟昴一样的未成熟,接下来会更加成长。
    “哇,现在哪是想这个的时候啦——!”
    廉也用头咚咚地撞击矮桌。昴吃惊地从笔记本拾起头来。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师父的脸好红。”
    “你、你你、你不要在意。因为我有点想睡觉啦,哈哈哈。”
    一边摸着疼痛的额头,廉也一边笨拙地傻笑。
    “那、那就休息一下好了。我们来聊天提神吧,就这么办!”
    廉也死命找话题。
    “对了,我想问你,你为什么想成为星柱?我还没问过原因对吧?”
    “因为……我想跟母亲大人一样。”
    “对喔,你老妈也是星柱呢。她是怎样的人?”
    昴开心地害羞起来。
    “我可以说吗?虽然故事有点长。”
    “当然可以。以前我就很想知道,而且我也要谢谢你提供晚餐跟当家教。”
    昴自豪地点点头,如唱歌一般开始讲起回忆。
    “母亲大人是距离现在四代以前的星柱,也很受星辈的仰慕。即使她跟父亲大人结婚退下来之后,还是常常有人找她去参加典礼,每天都忙碌地到处跑来跑去。”
    “你的老爸呢?”
    “我出生后没多久他就去世了。所以母亲大人必须连同父亲大人的责任,为了米卡霍希努力工作才行。她几乎都不在家。”
    “那你没有看过她跳舞的时候吗?”
    昴摇头。
    “我曾经大闹过一次。因为母亲大人重视米卡霍希胜过我。我抱着一大堆铜锣烧,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最大的壁橱深处。不管奶妈她们说什么,我都不出来。我在被窝里面啜泣,也吃了铜锣烧,哭累了就睡觉。然后……”
    昴忍着快要哭出来的冲动,鼓着脸颊。
    “然后,歌声从壁橱门的另一边传了过来。歌词就是‘啊扭扭嗯~’。我轻轻推开门偷看,看到母亲大人穿着亚那黎的布偶装在跳舞。我再也忍不住,就冲出来,一起唱起了啊扭扭嗯~,然后被爷爷抓到,打了一百下屁股。母亲大人也很生气骂我,说‘因为你太娇生惯养了’。”
    廉也看着靠在墙边的企鹅。没想到这个布偶装,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去。
    “从那之后,母亲大人深夜都会回家了。有时候就算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我也会努力爬起来。因为我想听母亲大人说的星星故事。”
    “星星故事?”
    “米卡霍希的童话故事。我特别喜欢‘孤零零的香香背男’的故事。”
    廉也记得听过香香背男这个词汇。就是遭到排名者痛揍的时候,大家痛骂他的声音之中爆发出来的一个言词。
    “香香背男是个能操纵金色火焰的星灵。而且,还是个叛逆的星灵。不管多厉害的星星他都不遵从,只跟同伴自由自在任性地过生活。有时候会吃月亮,有时候会把酒倒到天空,有时候会在天神脸上涂鸦。”
    “呵呵,听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我也这么认为。”
    昴笑了。
    “以前很顽皮的香香背男,因为爱上了淡雪的星灵聂析丽慕,就和她结婚了。可是,他在战斗时把聂析丽慕卷入……连同聂析丽慕跟肚子里的小孩,都被他的火焰给杀死了。从那以后,香香背男就不再接近任何人,他以前的众多同伴也离开了他。悲泣的香香背男,封锁住自己的能力和光芒。他发誓再也不和任何人战斗,不再伤害别人。”
    “再也不和任何人战斗,是吗——”
    视线落在左手的雷涅席库尔。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觉得这故事跟自己无关。
    “我总是在同一个故事的同一个地方哭出来。就是香香背男输给敌人的同时大喊‘我再也不战斗’的地方。母亲大人为了安慰我,对我说‘妈妈会让你见到香香背男,所以你不要哭’。”
    “意思就是她可以召唤香香背男吗?”
    昴轻轻点头。
    “香香背男的星降,是母亲大人还是排名者的时候就开始努力的梦想。即使成为星柱,即使从星柱退下,她依然持续不断地一直一直在研究。”
    “有那么难吗?跟瑞贵召唤来的星灵相比,哪个比较难召唤?”
    昴用力摇头。
    “虽然火俱津姬也很难,可是召唤方法已经完全清楚了。不过香香背男的情况,却是连这一点都还不明自。有的说要有一个以上的舞者,有的说一定要有祭品或是催化剂。验证一个说法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所以没有半个舞者表示想要学习。母亲大人坚持地挑战了好几次……但是梦想都没实现。”(吐槽:坐等男主开挂)
    昴的睫毛开始颤抖。
    “我七岁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据说死因是过劳。尽管死时表情看来很幸福……可是在她遗物当中的研究笔记本上,留了一句话给我,就是‘没能让你见到香香背男,对不起’。”
    讲话的声音混杂着吸鼻子声。
    “我老是问她‘母亲大人,您还没做好吗?’、‘我还不能见到香香背男吗?’,让她很头痛。都没有体恤过母亲大人的身体。母亲大人却直到临终,都在想着我的事情。”
    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凝视榻榻米的网眼。
    “所以,这次我要实现母亲大人的梦想。”
    昴的指甲,嵌入衣服底下露出来的洁白膝盖。
    “我要舞出每个人都认可的星降,成为像母亲大人一样的星柱。即使是暂降之仪我也要顺利完成。还有排名战,毕业之前我一定要跟母亲大人一样取得第一名。我不会放弃,绝对不会。”
    没有灯罩的灯泡照着的表情,坚毅到有种恐怖。肩膀和背部绷得紧紧的。
    用力。
    拚命用力。
    如果现在让昴跳星降,毫无疑问一定会失败吧。
    内情已经很清楚了。廉也认为她是个值得称赞的人。他尊敬昴,也想帮助昴。
    然而这种干劲,这种对母亲的怀念,都是在空转。会妨碍跟星灵的同步。
    廉也再次将视线移到企鹅上。
    母亲的遗物,破破烂烂的布偶装。
    “嗯……”

    ★

    期中考“结束了”。
    很多种意义来说。
    昴因为家中有事所以先回去。廉也一边走着,一边心想要对拜托昴教数学的事情表示点什么歉意,接着就看到学生餐厅面前自动贩卖机区的爱之使者在微笑。
    “唷,连动。到米卡霍希后的第一次定期考试结果如何?”
    这种地方,似乎无法用爱了解的样子。
    “对了,我最近好久没看到你。怎么了?”
    “是呀,我在忙排名者战斗。”
    在自动贩卖机买了果汁,两个人靠着墙壁谈话。
    “连续有八个人报名要跟我战斗,几乎都是新生。虽然雷涅席库尔的光芒和技能都还没成熟,不过很生龙活虎。没有一场战斗是冷场。”
    “喔,你赢了吗?”
    “我‘爱过了’,对八个人都一样。”
    廉也决定不要追问是怎么样爱过的。
    “连动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说昴呀。暂降之仪,有机会成功吗?”
    “这样呀。老实说,照这样下去的话……”
    一点一点地喝着可乐,廉也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我说,‘阿闇’呀。”
    干睁大眼睛。
    “这是第一次除了昴有人这么叫我。那么,我也叫你‘阿连’吧。”
    这绰号好像很难叫。
    “你是昴的青梅竹马吧?”
    “是呀。因为御三家就像是亲戚。虽说彼此之间……不能说是很要好啦,不过跟晚辈的我们无关。”
    “那么,关于她的脸颊,你知道些什么吗?”
    干啜饮了一口无糖咖啡。
    “你知道卢涅乌的星咒吗?”
    “我听昴说过。应该是她爷爷施加的咒语吧。”
    “她脸颊的文字,就是那个咒语的副作用。好像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浮现。这证明了她无法控制星灵卢涅乌的力量。”
    “昴不知道这一点吗?”
    “脸颊会显示真心话这种事情,说了她也不会相信吧。”
    “可是,照镜子时应该会注意到吧?玻璃窗或是水洼之类的也看得到呀。”
    干摇头。
    “那些字不会映照在镜子上。我曾经委婉地让昴照镜子,可是她没办法看见。我也不知道详情,可是那些文字好像不是靠视觉,而是靠某种该说是第六感的特殊感觉才能看到的样子。”
    “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直接询问过施咒者。”
    也就是,昴的爷爷吗?
    “家人和佣人好像都对此事很保密。学园内部也透过理事长先传过话,所以教职员工大概也被下了封口令。似乎是采取‘要让本人主动察觉到自己的不成熟’这样的态度。”
    “不成熟?那个老爷爷没事找事做才是最根本的错误吧。”
    “但是,那个星咒让昴的星力大幅度提升也是事实。她能够参加这次的暂降之仪,很大的原因就是在于众人认可她的星力。接下来只要她能够驾驭星力……”
    廉也几乎要捏坏一般地紧握可乐罐。
    “靠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获得认可,这不是根本就束手无策吗!”
    “唔……”
    干闭嘴不语,视线落在地面。
    “昴应该最讨厌这种事情吧?她会接受吗?”
    “她不会。当初施加星咒的时候,好像也是趁着她睡觉硬刻上她的身体的。虽然她醒过来后大哭大闹,可是别人跟她说‘会这样是因为你太弱了’,她完全不能反驳。因为她的立场并不能计较形式问题。排行榜最后一名要当星柱候补,实在太辛苦了。”
    “所以啦,这意思不就是不准一个人只靠自己的力量战斗吗?”
    “连动说的话一点都没错。”
    这么回答的并不是干——
    “‘即使失败也该靠自己的力量战斗’。第一代星柱绮罗大人留下了这么一句宝贵的星语。”
    说话的是鬼毛老师。看来是来用餐的,手上拿着感觉是高档货的皮夹。
    “可是,连动。即使去掉星咒的故事,舞波要用自己的力量战斗,应该还是很困难吧?”
    “什么意思?”
    “你应该察觉到了吧?就是那个布偶装。”
    “呃。”廉也哑口无言。
    “不管我说几次要她别带来学校,她就是不听。今天她也带到教室去了。又不是年纪还小的小鬼头,她还是片刻不离身的带着到处走。她也该适可而止,脱离母亲独立了。”
    “可、可是,那是昴爱她母亲的表现。”
    尽管含混不清地反驳,廉也心中还是承认“老师说的对”。
    廉也早已注意到了。昴不成熟,用力过度导致失败,原因可能都是在对母亲过于执着。
    母亲的象征就是那个布偶装。
    每个人总有要离开双亲独立的一天。对廉也而言,今年春天正好就是这个时候。一个人开始在陌生的土地上过日子,发觉到的事情多得不可胜数。即使是昴,等到从学园毕业后在新世界过日子,大概也会逐渐不再追逐母亲的幻影吧。
    但是,这样就赶不上暂降之仪了。
    既然如此,迅速去除幻影的方法就是——
    “以前也有人思考过同样的事情。”
    可能是察觉到廉也内在的声音,干发挥起他的爱。
    “舞波刀学长好像曾经硬要丢掉那个布偶装。但是,昴完全不听他说。不管学长怎么斥责,昴就是不肯放开安罗大人的遗物。”
    “可是,我觉得他那个人就算来硬的也会抢走吧。”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因为他似乎很讨厌妹妹。真可怜呀,明明舞波那么仰慕哥哥。”
    看过那次舞波刀催促妹妹自杀的情况,就能明白这一点。舞波刀是个彻底的实力评价主义者。即使是妹妹也不可能会是例外吧。
    “可是,这样的话,他不就更可以不管昴的抵抗,逼她丢掉布偶装了吗?”
    接着,干和鬼毛同时叹气。
    “连动呀……你完全没抓到重点。”
    “什、什么重点?”
    “就是因为讨厌昴,所以才会这样吧。对学长来说,他根本没有理由替昴那种实力的人做这么多事情呀。”
    “啊……”
    这么一说廉也才恍然大悟。世界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非得特意惹既不喜欢又不认可的对手痛恨,来促使对方成长。
    既然如此,那谁做得到呢?
    纵使遭到痛恨,依然能为昴做这么多的人,到底是谁?
    好朋友干?班导鬼毛?或者是昴的爷爷?
    ——不对吧?
    心中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曾经发誓要为了昴竭尽所能的,是哪里的哪个人?没资格当教练却还是接受邀请的是谁?你就下定决心吧,连动廉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人可以取代你。你必须主动去做这件事。
    握紧喝光的铝罐,丢入垃圾桶。
    “嗯。连动,你要走啦?”
    没有回头搭理干悠哉的声音,廉也踏出脚步。
    “运动,我先跟你说一些话。”
    鬼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的想法大部分都是对的。可是,不见得因为正确,对方就会接受。这就跟我出作业就会被学生痛恨有点像。这种心理准备你做得到吗?这可是很辛苦的喔。教导别人就是这么回事。”
    终究没有回头的情况下,廉也走开了。

    ★

    廉也没回宿舍,直接往舞波家去。
    小屋前面的晒衣竿上晾着亚那黎的布偶装,没瞧见昴的影子。只有听到歌声从小丘上方传来。看样子事情办完了,正在专心特别训练。
    时机正好。
    廉也从竿子拿下布偶装扛在肩上,走向和本宅邸相反的方向,无视于池塘内游过来讨饲料吃的锦鲤,一路走到焚化炉。
    割下来的草和落叶堆杠成山,火烧得正旺。没看见园丁,大门的方向传来割草机的声音,应该暂时不会回来这里。
    弥漫的烟熏得双眼眨个不停,廉也把布偶装从肩膀卸下。抱着亚那黎,从正面和它互相凝视。
    嘴角旁边有脏污,一点一点的黑色斑点,用手指擦也擦不掉。
    发霉了。
    昴抱着睡觉的话,这里正好是贴着她脸的位置。
    “是……眼泪吗?”
    每天晚上,她边哭边抱着布偶装入睡的话就会这样。这不是譬喻的修辞,而是真正渗透了昴的汗水和泪水。
    廉也的手边,小小的红光在眨眼。是雷涅席库尔。仿佛是针刺入指甲之间,一阵阵的刺痛沿着胳臂爬了上来。
    “好痛……”
    低声呻吟,跪倒在地。
    “怎样啦?我又没有想要战斗……”
    这跟平常出现战斗意愿时反应的疼痛不同,宛如是将心痛转变为肉体疼痛一般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出现的情况。
    或许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这么不得了的事。
    “所以,我哪能就此让步!”
    咬紧牙关忍受疼痛,走近焚化炉。双手高举布偶装。昴哭泣的表情一瞬间掠过脑海,还是果断摆脱——
    投入火中。
    可能是因为晒得很干,布偶装很快就着火了。转眼间羽毛烧了起来,冒出烧焦的味道。头部也有火焰,塑胶的喙子逐渐融化。
    “师父——!”
    昴从对面冲过来,脸色大变。
    “你有没有看到亚那黎?它不见了,我没看到它。我明明把它晾着晒干的!”
    一面抹着痛苦带来的冷汗,廉也一面无言地指着焚化炉。
    即使看到已经完全成了个焦黑块状物的那个东西,昴似乎还是没有马上理解。
    不久后,嘴唇开始微微颤抖。
    “你、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群聚在焚化炉旁垃圾袋的乌鸦,受到惊吓迅速飞走。
    “你看了就知道吧,我把你的布偶装烧掉了。”
    “什么?为什么?你不记得先前我说过的事情了吗?”
    “我记得很清楚,很感人。想念母亲的孩子,还有替孩子着想的母亲。所以我才要烧掉。”
    “开什么玩笑!”
    昴的手陷入廉也的右脸颊。一记甚至连雷涅席库尔的疼痛都能打飞的耳光。接着是左脸颊,接着又是右边、左边。昴那小小的手,重复痛打了廉也的脸颊好几次。
    渐渐地昴变得气喘吁吁,打耳光的速度也变慢了。尽管现在就能让她放松,可是廉也还是在挨打的情况下说着话。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肩膀一边剧烈起伏,昴一边怒吼。脸颊上浮现出了文字。虽然因为涕泗纵横而看得很不清楚,不过廉也认为应该两边都是“怒”。
    用发烫的脸颊紧紧连接因挨了太多耳光而模糊的意识,廉也回答。
    “现在的你,已经不需要母亲的遗物了。留着反而碍事。”
    “你不要擅自替别人决定!”
    “那么,你自己有办法决定吗?”
    不输给昴,廉也反瞪回去。
    “你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抛弃,什么时候做个结束吗?”
    “我才不要抛弃!我要永远穿着母亲大人的布偶装!穿着它变成星柱!”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想要变成跟母亲大人一样是我的梦想!现在已经不能实现了!因为师父害的,所以不可能了!连我哥哥都不会做这么绝!我不会饶过你,死都不会!”
    “我不是叫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吗,你这个笨徒弟!”
    一瞬间,昴害怕了。
    “因为有这个布偶装,所以你才会描绘出根本做不到的理想,就是你说的‘变成跟母亲大人一样’。胡乱模仿伟大的母亲,只会徒劳无功。这种事情很明显就是不可能,不是吗?穿上这个就可以变成跟母亲一样吗?就可以舞出同样的星降吗?哪有这回事!你跟母亲是不同的人!”
    昴的眼眶逐渐积满泪水。
    “因为,因为这是母亲大人的遗物,所以装满了很多回忆。”
    “回忆这种东西,别人又看不见,跟别人也毫无关系,只是你的自我满足。”
    “所以你这家伙——”
    “可是!”
    廉也用呐喊把昴的呐喊推回去。
    “回忆应该是存在于你的心中才对吧。即使别人的眼睛看不到,可是存在你的心中吧。我的心中也有你的回忆。舞波昴跟她母亲的故事,我会永远永远记得。你的母亲有多么爱你,你有多么喜欢你的母亲,就算没有人知道,我还是会牢牢记得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你不要忘了,你要为了自己而跳舞!要成为星柱的不是你老妈,而是你。舞波昴!你要变成崭新的自己,跳出自己的舞!”
    昴有如人偶般僵硬不动,凝视着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形状的布偶装。取代脸颊上的文字的,是正在流动的泪水小河。
    等到眼泪彻底枯萎的时候,昴断断续续地说。
    “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
    明明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听到昴这么说,廉也还是感到难过。
    “谢谢你到目前为止教我的种种。不过,我们在教室以外的地点碰面,今天就是最后一次。”
    “…………嗯,我明白了。”
    廉也把早就塞在裤子口袋内的老旧笔记拿出来,交给昴。
    “这是腐海流的笔记,上面写了我从我师父学到的东西。虽然都是些格斗技的东西,不过我想也有很多可以应用在星降上。你有空的时候就看看吧。”
    昴的脸颊再度浮现“怒”这个字。抢劫般抢过笔记后,使力撕裂。只有一次还不满意,还重复撕了好几次。
    “你想用这种东西赎罪吗?不要笑死人了!不要装一副好人的样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我死都不会原谅你,死都不会!”
    廉也愣愣看着散落一地的笔记本碎片。
    “不管你要当我是坏人还是好人还是伪善者,什么都可以。只要星降能成功就好,就这样。”
    昴涨红了脸,剧烈喘气。
    “够了,你快走吧。”
    “你要好好练习,加油。我希望暂降之仪可以成功。”
    “你快走!”
    沮丧不已,廉也离开了。
    尽管相信自己做的没错,尽管想要抬头挺胸走出去,可他还是缩起身子了。
    走出舞波家大门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好精采的演说呀,连动。”
    干闇鸣靠在大门的柱子上。看样子似乎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就在偷听了,面带着温和的笑容替廉也鼓掌。
    “我强烈得感动不已。‘你要变成崭新的自己,跳出自己的舞’,真是场值得一听的演讲。以后请让我称你为‘感动廉也’。”
    ……喂,“阿连”这个称呼咧?
    “可是,还有个问题。”
    干指着廉也的雷涅席库尔。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抛弃不了纪念物。可是你却要昴抛弃,真是矛盾亡
    廉也举起左手,把雷涅席库尔亮给干看。
    “我没有抛弃的打算,就算啃断手指也一样。”
    “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惩罚。”
    可能是方才的影响未退,三颗星星染着浅浅的红色。
    “这是师父给我的惩罚。在我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的那个时候,因为有师父给我的惩罚,所以我才能想办法重新站起来。”
    干别有用意地嘴角上扬。
    “喔。重新站起来,是吗?”
    “……怎样啦?你想说什么?”
    “没有这回事。”
    廉也死命忍住想要追根究柢的念头。
    “别管这个了,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什么事?”
    廉也告诉装模作样彬彬有礼鞠躬的男人。
    “带我去昴老妈的坟墓。”

    ★

    在干家冷却遭到痛打的脸颊之后,大约搭了二十分钟的车。
    两人来到了可以眺望米卡霍希街道的台地。
    台地上有成群的梯形纪念碑,各种颜色、大小、材质、形状。每个有个性的梯形,宛如墓园的墓碑整齐地排列着。
    “连动,你弄错了,‘星归之台’并不是墓园。”
    干发挥了爱。
    “这里是从天而降变成人的星星,在地上燃烧殆尽后,为了再度回归空中放光明的地方,也就是欢送的地方。”
    廉也穿过纪念碑之间的空隙。当中有面对星空、表情沉稳正在说话的老婆婆,也有正在清扫梯形周围、肤色白皙的青年们。小学生模样的三个小女孩,一边仰望天空一边搂着肩膀在哼歌。
    “就是那个。”
    干指着的是台地西侧的中间,某棵漂亮的松树底下。那里有座特别大的深蓝色梯形。干说深蓝色在米卡霍希是特别的颜色。
    ‘ 舞波安罗 落刻百十五 归刻百五十 成为御星大人 ’
    刻有这些字的梯形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供着娇嫩的鲜花。
    “这是昴带来的?”
    “嗯,她说她每个星期一定会来一次。”
    “这样呀……”
    昴怀念母亲的心情,传给了廉也。
    干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看人脸色的功力不愧是一流的。廉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不想让认识的人看见。
    确认听不见干的脚步声后,廉也站到梯形的前面。
    跪地端坐。
    双手贴地,额头触地。
    “昴的老妈,对不起!我把您的布偶装烧掉了!”
    磕头谢罪。
    廉也也认为这么做只是在自我满足。可是,非做不可。
    “昴非常努力。为了您,当然,也是为了她自己。虽然我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可是从今以后,她一定会跟以前不同。我相信她不会再追着您的影子,而是能够舞出属于她自己的星降。所以……”
    猛力抬头。
    “请您在天空的某个地方,好好守护她!”

    ☆ ☆ ☆

    又梦见了。
    穿着国中制服的自己,骑脚踏车在怀念的通学道路上奔驰。
    ——啊,是那个冬季早晨的事情吗?
    廉也马上想到了。成为腐海女王徒弟后经过了两年两个月,国中一年级十二月时的事。会这么想的理由是,呼出来的气是白色的。握着的手把很冰冷,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有刺痛的感觉。还有,环绕住自己腰部的是瑞贵洁白柔软的双手。
    “廉廉,真的来得及吗?”
    一面让冬季的冷风清洗头发,坐在脚踏车后座上的瑞贵说道。
    “不是来得及,是我一定会让我们赶上!”
    死命踩着脚踏车,廉也大叫。
    一直到哄好嚷着我累了真麻烦还是跷课好了的瑞贵,让她坐上脚踏车都很顺利,不过接着逼近的是迟到的危机。拚命踩着脚踏车。归功于修练,骑车速度大概也像是专业的自行车选手。用全身乘风前进,远远抛开打盹骑着电动自行车的老婆婆,跟车斗堆满了木工工具的卡车并行。瑞贵胡乱煽动卡车司机:“呵呵呵,你这辆车子的本领就这么点呀?”拜托你不要乱来啦!廉也怒斥,更加使力猛踩踏板。
    虽说是通学路,但已经几乎没有走路上学的学生了。没有空看时钟,却是怎么想都知道情况不妙。路程还有一半以上。
    “好吧,廉廉。”
    仿佛想到什么值得称赞的好主意,瑞贵轻轻拉了拉廉也的制服。
    “怎样啦?”
    “我们跷课吧!”
    “难道要回去那边?”
    “唔,刚刚有三色猫横越前方,太不吉利了。这就是在告诉我们不可以去学校。”
    “表示不吉利的应该是黑猫才对吧!”
    然后,就在此时——
    道路的角落,突然蹦出了一只黑猫。会撞上!瞬间握紧煞车改变方向,千钧一发成功避开。可是前轮发出惨叫,后轮因为瑞贵的重量而往左偏。前方是护栏,再过去有条贯流城镇的三级河川。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喔!”
    猛烈撞上护栏的自行车留在地上,两个人飞过寒冷的天空底下。
    啪锵。
    力道过猛伴随着有些悲惨的水声,污水沟中两道水柱要好地站在一起。
    “好冰呀呀呀呀呀呀!”
    腰部以下浸泡在冷得几乎刺入皮肤的脏水中,廉也溅起水花发出惨叫。
    “好冰!好冷!好冰好冷好冰好冷!会死人,这个真的会让出人命!”
    “哼,廉廉你太嫩了|
    一样是腰部以下泡水的瑞贵,把贴在后颈部的湿头发俐落地往上拢。
    “如果你有好好练成气炎,这种程度的寒冷根本不算什么。唔吸。”
    挂着鼻水,这家伙是在摆什么架子?
    “好了,这样我们就铁定迟到了!该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吗,就跷课呀。”
    瑞贵哗啦啦地划开污水上岸,拉起裙摆用力拧。大腿露出来差一点就要看到内裤,廉也赶紧移开视线。
    瑞贵的书包被卡在“严禁丢垃圾”的立牌上因此免于沉没。她从里面拿出两条毛巾,一条丢给廉也。
    “好了,快点上来。你这个不成熟的人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廉也勉强收了下来,爬上岸边脱掉制服外套和衬衫。
    “泡成这样,内裤应该也湿了吧,你要不要把裤子也脱下来拧干?”
    “哪能在这种地方脱裤子啦!”
    “明明是个男生还在害臊个什么?喔我知道了,该不会你又是穿那条内裤吧?花纹像是女生穿的那条。明明先前才被笑过,真是学不乖的家伙。”
    “你、你很烦耶!不要对别人的内裤发牢骚!。”
    背对瑞贵的廉也擦拭身体。因为太冷了,稍微一个闪神,牙齿就抖个不停,这样下去似乎真的会感冒。
    “喂,瑞贵,要不要先回去?还是去找师父?这里离腐海很近。”
    没有回应。
    回头去看发生什么事了,看见瑞贵茫然仰望着道路。
    穿着幼稚园围兜的小女孩,跟母亲手牵手走着。小女孩紧紧抱着个狗布偶,应该是格外宝贝吧。廉也知道布偶不能带去幼稚园,看见小女孩那不肯放手、走得慢吞吞的样子,不免多管闲事地操心。
    “廉廉。”
    看这对母子看到入迷,忘记擦拭身体的瑞贵说道。
    “为什么那个小孩要那样紧抱着那个布偶?明明她的母亲就在身边。”
    突然被问了个奇妙问题,廉也疑惑地侧着头。
    “对那么小的孩子来说,最爱的应该是母亲吧?可是她为什么不管就在身边的母亲,反而要抱着那个布偶?布偶比母亲更重要吗?”
    “谁知道?你问我,我也不懂呀。”
    虽然心想有必要想这么多吗,不过好像会惹瑞贵生气也就闭嘴不说了。
    突然灵光一现。
    “啊,应该是因为那样吧。”
    “嗯?怎样?”
    “那个布偶,一定是她老妈亲手制作的。”
    只是瞎猜的,不过是把脑中的想法随口说出来罢了。
    然而,这个答案似乎对瑞贵来说很震撼,细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原来如此……我都没发现。或许你说的没错。意思就是紧抱着那个布偶,就等同于紧握母亲的手吗?”
    “也、也不是啦,其实我没有想太多……”
    被强烈的气势压倒,廉也话才说到一半。
    瑞贵突然回过神来,难为情地低头。
    “抱歉。我一定在说很奇怪的话吧。”
    尴尬的沉默持续着。
    不久,就在母女的背影已经远到看不见的时候。
    “为什么呢……”
    瑞贵低语。
    “一看到那样的情景,我就会感到心里难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人变得怪怪的。虽然我曾经跟女王谈过,可是她跟我说这只能靠我自己解决。”
    瑞贵用力抱紧自己的身体,指甲嵌入手臂,紫色的嘴唇正在颤抖。
    “……如果能够练成气炎,应该就不会觉得冷了吧?”
    “烦死了!今天我状况不好啦|
    面对背过脸去的瑞贵,廉也把拧干的制服外套披在肩上。
    有什么存在于瑞贵的心中,连廉也都不清楚。
    但是,他想替瑞贵做点什么。既然成为女王徒弟的那一天,就决定要待在瑞贵身边了,所以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想要布偶,我可以做给你。”
    “……你说什么?”
    用手把制服外套的前面叠合在一起,瑞贵目不转睛看着廉也。
    “就算我看起来这样子,不过手还满巧的。平涂跟贴网点都比你厉害。”
    “哼。那种小家子气的工作,跟我一点都不搭。”
    “是呀。所以啰,这种小家子气的部分就由我负责。”
    瑞贵像是犹豫些什么似地低垂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口。
    “那、那你最多能做几个?”
    “什么?”
    “我在问你最多可以做几个布偶啦!”
    身体几乎要往前冲,瑞贵怒吼。
    廉也忍不住爆笑出来,呼哇哈哈哈哈地笑着说。
    “几个都行!我会做到你说够了才停止!”
    瑞贵涨红了脸大发雷霆。
    “你说的喔!那我们就来比赛。我一定会让你先投降说不做了!我要你做一大堆布偶,做到你光看布偶就会恶心反胃!”

    这场比赛的结果,没有出现。
    廉也不厌其烦,做好布偶就交给瑞贵。
    瑞贵一边不是说“哼”就是“还没做好呀”,一边毫无笑容地收下。
    然而,始终没有说过“我不喜欢”。

    ★

    忽然,清醒了。
    尽管正在制作,好像还是坐着就睡着了。不行不行,猛揉双眼。
    一看房间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差不多该睡了,要不然明天可就惨了。
    把手上拿着的缝衣针刺入针插,用手指按摩眉宇之间。
    躺在报纸上,看着做到一半的那个。
    才做了全部的一半。这样下去说不定赶不上暂降之仪。
    “我看……还是要再加把劲了。”
    一边揉着睁不开的眼睛,一边再度拚命拿起针。
    想着刚刚作的梦。
    ——意思就是紧抱着那个布偶,就等同于紧握母亲的手吗?
    “是呀,或许你说的没错呢,瑞贵。”
    用剪刀剪着毛毡,廉也低语道。
    “可是,一定也存在着要是不松开母亲的手,就永远抓不到的东西的。”


    ★

    跟昴闹翻已经过了四天。
    还有八天就是暂降之仪。昴的修练进展得怎么样了,廉也实在是焦虑不安。昨天曾到舞波家的大门前,结果还是没进去就离开。
    教室的座位是相邻的,每天都会见到昴。昴看来很愉快并没有沮丧的样子。尽管廉也好几次试图跟她交谈,却只遭到她彻底的忽视。每次她生气撇嘴说“我不要听”的时候,又可爱又可恨。脸颊上浮现出来的文字是“不想听师父”、“说什么话”。至少她还认为廉也是师父,这一点让廉也有点高兴。
    一想就觉得奇妙。明明本来很讨厌她喊师父的。
    班会之后,鬼毛走出去,放学的解放感笼罩教室。斜眼看着讨论要去哪里玩的同学,廉也一个人孤单地准备离开。今天也要直接去探病。
    就在打算从后门离开教室之际,碰到了一块起伏蠕动的浅驼色物体。
    柔软的毛毯。
    吃惊心想这是什么东西,有张脸从毛毯里轻轻地冒了出来。
    睡眼惺忪。
    一脸有如明明长得可爱,却因为别扭性格而吃亏的小孩一样的表情。
    有见过的印象。就是第一天到这所学园时,在博览会赛事看到的茧居族。
    “你是连动廉也吗?”
    更级毯子毫不客气地抬头打量廉也。
    “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在米卡霍希的网路讨论版看过。虽然我没有时常去巡舞波昴的版,是昨天才看到的。”
    “昴的版?什么意思?”
    “所有的星柱候补都有专版。像研研啦奈奈奈啦这些受瞩目的候补,一天就用光一个讨论版,她的真是荒凉。不过,现在你的讨论串倒是很热烈。”(注:日本的网路讨论版留言上眼通常是一千则,满了之后就不能再使用,必须另外开新版。)
    “我、我的?”
    “没错。真是的,我说你呀,真是个话题人物。有说你是骗人要当排名者才转进来的,还吹嘘自己赢过沙良瑞贵。也有说你转学第一天就带游园妹妹去开房间,什么要锻炼昴也是别有色心。还有表示香香背男去死的ASCII图画轰炸也在定期开火呀。”
    张大的嘴巴合不拢,哑口无言这句话说的正是这么回事。
    “根据那个传闻,有部分的真相是你‘正在负责锻炼昴’,虽然正确来说是‘已经锻炼好了’。”
    仿佛表示了解般地,毯子点点头,看着廉也的左手说道。
    “你为什么戴着雷涅席库尔?既然不是排名者那就拿掉呀?”
    怎么又讲这个?廉也心想有够烦的。倒不如写个说明书贴在背上再出来走动。
    “我不要。因为这是我师父给我的纪念品。”
    “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把昴她妈妈的遗物狠心卖给附近的二手衣店?听说你是因为用卖来的钱买了全套的《出包王女》的事情被揭穿,所以才被炒鱿鱼不能继续当教练。”(吐槽:直接写名字大丈夫?斗哥摔倒记已经是无节操代名词了么)
    “喂……”
    紧握拳头,把想说的话吞下肚。要是大喊“你不要瞧不起我!我早就收满全套了”,事情只会变得更糟吧。
    “我不予置评。”
    毯子再度了解般地点头。
    “你真是个胆小鬼,严重得不得了的胆小鬼。”
    不由得一肚子火。干说他“矛盾”,现在毯子又说他“胆小”,讲的越来越难听。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哪里胆小了?”
    虽然声色俱厉,却遭到忽视。
    毯子穿过座位间的空隙前进,一登上讲台就开口。
    “各位同学注意,大家回位置坐好。”
    放学后的欢乐气氛,眨眼之间结冻。
    本来没有注意到毛毯出现的学生,把喝进嘴里的果汁喷了出来。四处响起女孩子的尖叫,想从窗户逃走的男生被朋友拉住制服,听到朋友大叫“这里是二楼!”而被迫终止行动。“更级毯子来学校”这个异常情况,让教室陷入恐慌。
    等待所有人慌张就座后,毯子说道。
    “咦,一个学期已经过了一半了呀。幸会,我是更级毯子。”
    坐在讲桌上,纤细的双腿晃呀晃的,毯子只有头部在行礼。
    “今天呀,我是来下达‘星之令’给你们的。”
    所有人异口同声发出“咿啊!”的尖叫,叹息响彻教室。“可怕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天灾总是在人们遗忘的时候到来……”、“我好想忘记这一切,永远忘记!”
    廉也小声地问坐在后面的一个叫做须藤的女生。
    “请问,为什么大家反应这么大?”
    须藤似乎很讶异廉也会找她说话。她用僵硬的声音回答。
    “全年结束时进入前十的排名者,可以对自己班上的所有人下达‘星之令’。”
    这么说起来,鬼毛在新生面谈的时候也提过这件事。记忆连锁般地苏醒过来,甚至连输给毯子的荒木正儿剃成鸡冠头现身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喂,等一下!该不会是要全班剃成鸡冠头吧?”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有怨言。米卡霍希就是这样。”
    须藤仿佛是在说“一切都无计可施”般地摇头。
    往旁边一看,昴正以非常可怕的眼神往这边瞪。这是很正常的。对于头发动作是重点的星降来说,鸡冠头可是攸关生死的大问题。
    等教室归于平静后,毯子咳了几声。
    “那么,大家听好了。”
    昴身体前倾。
    同学们的喉咙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廉也跟着受影响,也紧张地吞口水。
    ——咕噜。
    毯子细小的手从毛毯中举起,一只不识阳光的苍白的手。
    那只小小的手,握着粉红色的掌上型游戏机。
    “唔,你们有没有哪个人手上有‘雅之的地图’?有的话请马上传到擦身而过通讯,拜托你们了。请给没有真实世界朋友的茧居族‘雅之的地图’。”(注:电玩游戏“勇者斗恶龙九”当中的藏实地图。)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啪——
    转眼之间,一分钟就过去了。
    没有半个人举手。
    毯子把高举掌上型游戏机的手放下。“唉——”大大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哀叹自己的不幸一般耸了耸肩。
    “去,真是没用的班级……”
    茧居族给我闭嘴。
    “没办法了。既然如此,那我就要你们陪我玩个简单的游戏。要是偶尔不玩一下不用电力的游戏,就会变成电气人类了。劈哩劈哩。”
    怎么可能呀笨蛋。
    所有同学的表情都是沉默地如此吐槽。这是廉也来到这个班上后,首度感受到全班结合为一。
    “那么首先呢,请你们先简单地自我介绍吧,因为我完全不了解你们。每个人一分钟,顺序就随便,想讲的人就到前面来。”
    教室再度开始闹哄哄。要人自我介绍是在想什么,一定有内幕——廉也听到这样的耳语。他也这么认为。首先应该先观察敌人的态度。
    可是,这个班上有个莽撞的蠢蛋。
    一个廉也也很熟的蠢蛋。这个时候,有勇无谋地笔直往前冲。
    “喂,拜托你,不要再乱了!”
    猛力起身仿佛要踢倒椅子的,果然就是那家伙。即使廉也阻止也听不进去,摇曳着两把头发往前进,暴露在全班的视线底下。
    “我是座号三十八号的舞波昴。生日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我是排名者,技能是星降。”
    “嗯,我知道。国三开始我们就同班了。”
    毯子悠悠地挥手。
    “那么,你就展现这个技能给大家看吧。我想看看好久没见的昴进行星降。”
    昴的脸涨得通红,用力点头。
    喂,你要在这里跳舞吗?
    廉也虽然一瞬间想要阻止,可是马上转念一想。也许这也是个练习的好机会。反正,暂降之仪中就是必须在众人面前跳舞。
    昴发出“咻——”的声音深吸一口气。从水手服和裙子之间空隙露出的肚子的膨胀情况看来,可以知道她将精神集中到丹田。嗯,感觉不错。看样子她没有怠慢呼吸的训练。
    轻轻舞动的亚那黎之星降开始了。
    ——很好,进步了。
    廉也在书桌底下握紧拳头。因为是在认识的同学面前跳,所以昴看起来并没有紧张的样子,舞步也都跟上节拍。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她使用头发的方式。打转地描绘出好几个圆圈,伴随着歌曲的节奏,反射着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
    教室传出叹息声。总是瞧不起昴的同学,看星降看得出神。连一双眼睛好像快睡着的毯子都睁大了眼,让廉也深感欣慰。
    就在要完成星灵附身的时候—
    廉也和面对前方的昴对上眼。
    廉也不禁小声地“啊”了一声。这个情况似曾相识。国中二年级的第三学期,他去看英语辩论大赛预赛的时候,他跟在台上激烈辩论的瑞贵准确地四目交接,一直口若悬河的瑞贵一瞬间吃了螺丝。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遭到瑞贵的斥责。
    “你干么不看别的地方?”
    然后,昴则是——
    “呼哇!”
    跌倒了。
    真漂亮。
    展现就算踩到香蕉皮也未必能出现的豪爽滑倒,右脚高高举起,脸部朝上重重一摔。
    廉也只能仰天长叹。裙子底下白色和印了五彩缤纷水珠图案的某个东西他都看到了,这事就算被杀也还是别说的好。
    教室笼罩着奇怪的气氛,没有半个人发出声音。昴也维持跌倒的姿势不动。
    “……结束了吗?”
    打破寂静的是更级毯子。
    以此为开头,不知道是谁噗哧爆笑出来。笑声一下子产生连锁,变成漩涡充满整间教室。
    昴蓦地坐起上半身。强烈的懊恼让她紧咬嘴唇,眼看着泪水就要从眼眶滴落。
    她缓缓地指着廉也。
    “你、你为什么不看别的地方!”
    啊,昴呀,连你也说这种话吗?
    昴用袖子抹了抹乱七八糟的脸庞后,无视想要辩解的廉也独自站起来。差点就要倒在路上一般地回到座位,直接趴在桌上。
    “下一位请上来。”
    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毯子说道。
    先锋惨败之后,后面接着的就容易多了。四处都有人举手,于是从靠走廊那一排开始依序自我介绍。所有人都毫无失误。毯子没有要求介绍者展现个人特殊才艺,也没有出现要表演鲁莽飞踢的人,淡而平凡地进行着。
    廉也虽然也平安无事结束自我介绍,可是介绍时依然只看着趴在桌上的昴头发中的发旋。遭到那么严重的嘲笑,真让人同情。要是打头阵的勇气能够得到认同就好了。
    “嗯,这样就全部都讲完了吧。”
    看准最后上台的女生回到座位的时间,毯子说道。
    “好了,自我介绍只是简单的事前准备。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点。”
    果然来了。
    教室开始缓和下来的气氛,再度陷入紧绷。昴好不容易抬起头来。所有人都盯着毯子,竖起耳朵听她在说什么。
    “现在开始我要用‘绰号’来叫你们。如果认为我说的人就是自己的,请在三十秒之内到前面找我。不可以互相讨论。如果符合那就合格了。弄错或是重复就淘汰。”
    全班同学的头上都浮现出了大大的问号。什么意思?用昵称是在叫自己的就要去前面?
    “有十个人以上合格那你们就赢了,我就不下星之令饶过你们。要是没有十个人……”
    毯子的左手突然从毛毯内伸出来。
    那只手握着的,是一把散发黑光的电动理发推剪。
    打开开关,唔唔唔唔唔……世人也为之害怕的震动声在教室内回荡。一场让全班同学毛骨悚然的完美表演,所有人不由得乱抓头发。
    “那么就来第一个吧。‘高尔夫二号木杆鲜血不倒翁’。”
    突然就冒出个莫名其妙的绰号。
    所有同学都像是埴轮一样表情僵硬(注:埴轮是日本古代陪葬用的回筒状土制品,制作成人类模样的表情并不精致。)。
    “二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毯子开始有如将棋节目的读秒。然而,没有任何人举手。
    “好,时间到。下一个是‘圆滚滚低音歌手冲击胖子’。”
    爽快地进行下去。虽然这样子喊出了大概五个奇怪的绰号,可是没有半个人承认。浮动的心情在教室扩散开来。后面的座位传出“是怎样啦这种绰号怎么可能会知道是在说谁”的低语声。是穿着押忍T恤的那家伙。顺带一提,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曾经自豪地说:“我最近开始练唱低音!”
    ——出乎意料地,深奥。
    廉也逐渐领会这个游戏。这游戏要求的应该就是“正确认识自己”吧。绰号这种东西,仔细一想就是明显地表现出那个人的特征。
    这样那样后,已经喊了三十七个绰号。这个时候有九个人合格。这个班级扣掉毯子和瑞贵后共有三十八个人——最后一个绰号能不能出现合格者,将左右全班的命运,不对,是发运。
    廉也跟昴都还没合格。
    “那么,我要发表最后一个绰号。”
    终于到了这一刻。绰号是不是在说自己必须要仔细玩味……不对,说不定反而靠直觉比较好。也不是没有感觉到越是思考就越陷入困境的情况,不对可是——
    “白色,偶尔是水珠。”
    嘿。
    廉也忍不住往右边看。其他同学也全都和廉也一样看着同一个人。
    承受着七十四个眼睛的炮火集中攻击,舞波昴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尽管事到如今已经太迟,还是用双手紧紧压住裙子。红得比番茄还红的脸颊上浮现出了文字。左边是“我嫁不”,右边从廉也这边看不到,不过应该是“出去了”吧。
    “白色,偶尔是水珠。在不在呀?”
    “啊、呃、唔,啊唔、啊唔啊唔——”
    “在吗?白色,偶尔是水珠。就算上了高中,还是水珠喔!”
    “啊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一场拷问秀。
    水珠,啊唔,水珠,呼呀,这种莫名其妙的答覆持续着。每答一次,昴就抱头左右摇晃。早就过了三十秒。看样子毯子是个超级虐待狂。
    要是昴现在不承认,全班同学就要变成鸡冠头。可是承认的话就会变成大家的笑柄,搞不好明天开始就会变成茧居族。不管选哪条路都通往地狱。
    ——没错没错,不要以为一切都会称心如意!
    廉也握紧拳头,用力“碰”的一声敲打桌子。
    答覆的声音突然停止,毯子和昴同时往这边看。廉也清楚感受到全班同学的视线刺痛背部。
    廉也缓缓拉开椅子起身。大步前进,走到毯子面前。
    “噗噗,答错了,失去资格。全班确定都要剃成鸡冠头!”
    嘴唇缩得像是章鱼,毯子如此宣布。廉也背后掀起大嘘声。“香香背男你这个大蠢蛋!”、“你在想什么啦!”、“向我的发型道歉!”
    “不,你错了。我没弄错。”
    廉也扯开嗓门说。
    “‘白色,偶尔是水珠’,就是在说我。”
    从眼角余光可以知道昴张大了嘴。
    “你睡迷糊了吗?你的哪里是这样?”
    被一个一年到头都在睡觉的家伙说“你睡迷糊了吗”,真是让人非常火大。
    “如果你要坚持到底,那就拿出证据给我看。我要看证、据。”
    “好,我现在就让你看。”
    廉也闭上双眼,下定决心。
    手放在腰带上,解开扣环,拉链往下拉——一口气把裤子往下扯。
    “天呀——!”
    女生的惊声尖叫响彻四方。
    毯子双眼圆睁,仔细打量廉也的下半身。
    全班的人目不转睛凝视着同一个地方。
    裤子脱掉,露出来的那里是——
    白底,配上蓝色水珠图案的,四角裤。
    “怎样?”
    廉也手扠腰仰望着天花板,压低声音说道。尽管露出不介意的表情,却因为把感觉起来不太妙的东西给别人看,而感到焦虑不安。
    毯子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后用力拍打自己的额头。
    “……我真的重重挨了一记。”
    教室内发出“喔喔喔”的喧嚷。
    “连动廉也答对了。这样就正好十个人……去,你们赢了。”
    喧闹瞬间变成欢呼。班上一半以上的人都激动得踢倒椅子起身,冲到廉也身边。
    廉也一边扣好裤子的腰带,一边苦笑回应同学的热情。虽然先前总是遭到误解,这次应该多少获得些认同了吧。
    “感谢你!你实在好有骨气。‘白色,偶尔是水珠’!”
    “以前真是对不起。我对‘白色,偶尔是水珠’同学刮目相看了!”
    “驳倒前十名排名者真是立了大功呀,‘白色,偶尔是水珠’!”
    ……嗯嗯嗯,现在一点也不高兴。
    欢喜的声音告一段落时,毯子出声说道。
    “不过小鬼,这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取胜的。你千万不要忘了你是托那条水珠四角裤的性能才获救的!”
    到底什么意思啦。
    毯子呼的一声鼓起脸颊。
    “去,真无聊。果然不用来什么学校。”
    “可是,你看来也很开心的样子,不是吗?”
    “还好啦。这种蠢骚动我还不讨厌,但是上课就免了。要我看着那个鬼毛的脸听像是念经一样的无聊内容将近一个小时,绝对不可能。”
    “是吗?我上课这么无聊吗?”
    “无聊透顶。要是把现代文的课本做成二次元梦想文库,我也可以考虑来上学啦——呼喵?”(注:二次元梦想文库是日本KTC出版社推出的书系,内容通常以青少年为主角并带有各种性描写,属于色情小说的一支。)
    毯子用力把脖子往后弯曲,看着正上方。
    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我们的导师毛利,也就是鬼毛女史嘴唇颤抖,正稳稳站着低头看着毯子。
    “哇喔!”
    “哇喔唔。”
    就在彼此低语的下一秒,毯子企图以蟑螂般的速度逃亡。可是鬼毛的反应也很快,以几乎要在地板踩出一个大洞的狠劲跨出左脚挡住去路,只用一只右手就抱起手脚乱动的毯子。
    “我就让你听很多我的念经,多到你不会说是将近一个小时。你到目前为止跷掉的课,要不要在一天之内补回来?”
    呜哇我不要救命呀绑架犯!把这么鬼叫着的毯子抱在腋下,鬼毛就离开了。
    廉也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感觉真是疲累。
    回头一看,已经不见昴跟她的书包的影子。虽说免除变成笑柄的窘境,可是她一定还是觉得很丢脸。现在应该是回家去,抱着布偶装哭泣——
    不,那个布偶装已经不在了。
    自己亲手烧掉了。
    “呵呵……”
    伴随着干笑,再度叹息。
    至少,可以把那样的寂寞投注到修练去也就好了。廉也这么想。

    ★

    踏着电线杆长长的影子,探视完瑞贵的返家途中无精打采地走着。
    提着个只装了一包泡面的寂寞塑胶袋。
    丢了教练的工作之后,钱包就看得比以前更紧。必须把那一百万日圆归还熊猫,然后重新找打工。结果又回到了起点,徒劳无功的感觉越发强烈。
    “算了,这也没办法……”
    仰望天空,牢骚融化于晚霞中。
    视线再度回到地上,在通往宿舍门口的转角处,在米卡霍希认识的少数熟人之一正背对落日站着。
    “唷。怎么啦,干。”
    平常总是对方会先出声打招呼,今天的干却只是沉默伫立。平常的爽朗笑容静悄悄的,脸上毫无表情。
    “连动,我听说了。你好像为了袒护昴,做了豁出去的事。”
    “我并不是在袒护她。总而言之,拜托别提那件事……”
    廉也用力摇头。传闻似乎瞬间传遍校园,放学途中好几次有人指着他小声地说“白色,偶尔是水珠”这样比起来,说不定被说是香香背男还好得多。
    干走过来。
    因为他比廉也还高了一个头,所以靠近之后自然变成视线往下的样子。
    “你的行动到目前为止并不曾脱离我的想像,烧掉布偶装也是预测之内的。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人会这么做没什么好奇怪亡
    “……哼。”
    廉也用一声鼻音回答。
    内心对于干反常说出尖酸的话语感到惊讶。
    “但是,就只有这次出乎我的意料。你为了帮昴甚至愿意让自己出丑。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牺牲这么大?”
    “没头没脑这样问是怎样啦。就算是你,也会胡说着什么‘爱’去帮助别人不是吗?”
    “没错。驱动我的就是‘爱J'那么,驱动你的是什么?是你对昴的爱吗?”
    廉也坚决地摇头。
    “不是,我喜欢的女生另有其人。至少我对昴不是男女之情。”
    “那么到底是什么?回答我,连动廉也。”
    干严肃的声音,让廉也不由得退缩。
    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天晓得呀。我自己都不清不楚了。我只是不希望认真朝着某个目标努力的人,因为那种小事就受挫。我希望就算没有师徒关系,她还是可以好好努力。就只是这样而已。”
    移开视线,如此回答。
    干没有移开视线,仿佛是要看清廉也话语底下的本意一般,直盯着廉也瞧。
    “连动,我有事拜托你。”
    “这次又是怎样?”
    “请你帮我拿掉我的雷涅席库尔。”
    廉也不由得看着干的脸。
    干依然面无表情。
    然而,伸出的右手手指却在颤抖。
    廉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干闇鸣。
    “怎么回事?我实在不懂……”
    “你别管这么多,拜托你了。”
    廉也无奈地点头。
    捏住雷涅席库尔,再看了一次干的脸之后,心一狠迅速拔下。
    “……拿掉了。”
    干安静地凝视着廉也的脸,额头浮现满满的汗珠。
    一分多钟。展开宛如那位腐海女王所画漫画中出现的“互相凝视的两个家伙”场景之后,干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没问题了。谢谢你,我的朋友。”
    重新戴好戒指,干浮现跟平常相同但略带疲惫的笑容。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至少可以跟我说原因吧?”
    “谁知道呢?最重要的是,有个可爱的访客在等你回去喔。”
    推着廉也到转角的另一边后,干拍了廉也的肩膀一下便离开了。那种悠然,已经完全是平常的干闇鸣。
    ——应该真的没有什么吧。
    恍惚望着干的背影远去,然后再度往前走。
    “啊。”
    廉也不由得发出声音。
    穿着制服的昴正靠着宿舍的门站着。
    垂在左右两边的光润头发微微摇动,在清澈的橙光中闪闪发亮飘舞。廉也觉得真的很漂亮。真庆幸能保住她的头发,廉也心想着跟自己不搭调的事。
    昴脸颊通红,扭扭捏捏,静不下来地互相摩擦着大腿。廉也一靠近,她变得更镇静不了。
    她胸口抱着某个东西。
    是用胶带贴补复原的,腐海流特训笔记。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对。”
    抬头望着廉也,昴小声地说。
    “我脑海中一片混乱。师父烧掉母亲大人的遗物真的很过分,即使如此,却帮了我大忙。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做?可是,我只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可以的,所以,所以我才来找师父。可是,我终究还是不知道。即使我们这样面对面,我也只知道自己脸颊发烫……”
    说到最后,几乎都混入了哭声。
    “唉,这问我我也——”
    就在这么说的时候,
    廉也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有什么好笑?”
    昴抓住廉也的肩膀摇晃廉也。
    她脸一凑过来,廉也就完全不行了,再也忍不住了。廉也抱着肚子,用整个宿舍都能听见的声音笑得东倒西歪。
    因为,答案都写出来了。
    红得有如夕阳的脸颊上,用大大的字写着。
    “我想跟师父”。
    “和好如初”。
    面对笑个不停的廉也,昴歪着头疑惑着“怎么了啦”、“怎么了啦”,同时怨恨地瞪着廉也。
    不久,她的表情逐渐和缓,眼神变得温柔。
    “师父,你听我说。”
    “怎么了,笨徒弟。”
    流着泪水笑过头,廉也回答。
    “你可以把我锻炼得更强吗?强到就算没有母亲大人的亚那黎,我也能沉着冷静,变得很强很强,超越任何人吗?”
    “当然可以。”
    廉也竖起大拇指。
    “要不然的话,我们和好不就没意义了吗?”
    昴的脸颊绽放笑容。
    一面拿着笔记,一面用响彻周围的洪亮声音道。

    “师父说的是!”

    ★

    然后,昴改变了。
    以前“母亲大人的星降”是绝对不容质疑的规定,可是现在会用自己的脑袋好好思考。原先说过好几次“太用力”都改不过来的地方,光是因为这样就得到戏剧化的改善。发觉用不着模仿母亲挺直脊椎,只要竭尽所能就可以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烧掉布偶装带来的正面影响,但昴已经从母亲的“阴影”中解放出来。
    昴逐步进行更加艰困的修练项目。展现超乎廉也想像的吸收和应用能力,眼看着星降的精密度逐渐上升。
    对于教导者来说,完全可说是“非常幸运”的日子眨眼间就过去了。
    五月三十一日,放学后,晴天,暂降之仪的前一天。
    廉也选为特别训练总结的是“高歌!顺流而下大赛”。一边高歌热血类动画歌曲,一边跳跃过漂浮河上的树干往返两岸。当初在这个比赛输给女王时丢脸得不得了,不过廉也心想当作星降的练习应该很有效果。呼吸、节奏、平衡,缺一不可。
    当然他要求昴的是往返时要一边唱星降的歌一边跳舞。
    “准备好了吗?要开始啰!”
    夕阳烘着脸的昴点点头。
    “五分钟以内要完成三十五趟往返。做不到的话,明天就不用出场了。那样的话我们就一起去找你爷爷下跪吧,干也会陪我们一起去。”
    “没问题的|
    昴静静地闭上双眼。
    “不会变成那样的。”
    左手的雷涅席库尔开始发光,沉稳的樱粉色。
    以昴为中心,温暖的风逐渐满出。河滩的花草摇曳,宁静的水波在河面扩散。正在钓鱼的小学生吓了一跳,钓竿掉进河中。
    昴睁开眼睛。
    洁白的喉咙微微颤动,惹人怜爱的歌声流向傍晚的河口。
    啊扭啊扭啊扭酿 啊扭啊扭酿
    双手飞出去 亚那黎扭 双脚飞出去 亚那黎扭
    翅膀飞出去 喙子伸出去 最后把尾巴 挤出去外面
    昴的头发描绘出柔软的轨迹。两手张开有如翅膀一般舞着,两把头发转呀转地飞舞着,愉快的歌声在空气中蔓延。
    头顶上闪耀着樱粉色的光,宛如流星落向雷涅席库尔。昴全身笼罩在光芒中,头发染上鲜艳的樱粉色。星灵附身完成了。
    昴一蹬水泥地跳上河面树干。轻快唱着歌,一个接一个跳跃移动。在水流看来几乎静止的河口,漂浮在宽度约二十五公尺河面上的十五根树干上,昴以仿佛花瓣飞舞的舞步往返。
    “好厉害……”
    尽管脚步迅速,水面却几乎没有涟漪。就算是廉也自己来做,应该也无法达到这么完美吧。
    视线落在马表上,才过了四分钟又几秒而已。然而昴已经开始最后一趟的往返。
    廉也手满是汗水。
    从最后一根树干跳起,昴在河岸的斜坡着地。
    “师、师父,我的时间如何?”
    吸气又吐气。
    “你赢过瑞贵了。”
    “咦?”
    “瑞贵最好的纪录是四分二十秒。你的纪录是……四分十七秒。”
    拍了拍愣愣站着的昴的肩膀。
    “你合格了!我没有任何异议!”
    “…………太好了——!”
    昴的喜悦爆发出来。丢下钓竿跑掉的小孩也聚集过来,喊着“姊姊好厉害!”把人挤得乱七八糟,眼看就要把人抬起来抛接欢呼了。
    “你真了不起。”
    廉也老实地这么认为。最厉害的是,昴的呼吸到现在也没乱。这样一来,舞完星降也不会喘不过气。
    “听我说,师父,快看快看!”
    从孩子们的推挤解放出来,昴跑过来。情绪高亢不同于平常。
    “你看,是香香背男!”
    “咦?”
    “你看,香香背男就在那里。”
    手指着的前端是第一颗大放光明的星星。记得是叫启明这个名字,应该是金星。
    “那颗星星就是香香背男?”
    “是呀,那就是母亲大人喜欢的星星。”
    廉也突然想到什么。
    “那么美丽又明亮的星星,为什么会遭人讨厌呢?”
    “那是因为他跟火俱津姬战斗的缘故。”
    “你说的他,就是瑞贵召唤的那个很厉害的星灵吗?”
    一边用毛巾擦汗,昴一边点头。
    “火俱津姬是天狼亚马卢迪欧的女儿,是香香背男的死对头。所以,听到香香背男不再战斗之后非常生气。她逼近香香背男,说‘我们来做个了结吧’。”
    “然后,怎么样了?”
    “香香背男直到最后都没有抵抗。火俱津姬砍下他的头丢向天空,在天空中风吹日晒。明明有力量却不战斗,这在米卡霍希确实会惹人讨厌。所以这个星话也同情地写了句‘求不到战斗的火俱津姬’。”
    廉也有种结终于解开的感觉。
    那个时候,排名者们的眼睛,应该是把“香香背男”重叠到他身上看待了吧。
    “可是,母亲大人的看法有点不一样。她说失去重要的人还有朋友,香香背男一定很寂寞。如果有个人能够陪在香香背男身边,结果说不定就会不同了。母亲大人总是这么说,说她如果能够见到‘孤零零的香香背男’,就要让我去陪香香背男。”
    廉也感到一阵感动。
    这种心情让他想要呐喊,想要乱抓全身。或许是把自己和香香背男重叠了。昴母亲所说的话,仿佛就是说给廉也听的……有点丢脸,有点难为情,更有点开心。
    昴仰望着香香背男。
    “我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总有一天要让香香背男降临——因为我要让在星海中的母亲看看。”
    廉也也在一旁仰望着同一颗星星。
    “为了这个目标,首先必须达成明天的挑战。”
    小学生把战利品放入篮子,踩着脚踏车回家去了。卖豆腐的喇叭声在傍晚的天空中响着,附近的住宅传来咖哩的香味,还能听见重播的戏剧片尾曲。
    香香背男正在俯瞰着。
    决战,就在明天。

    ★

    锻炼昴的同时,廉也还挂念着另一件事。
    就是瑞贵的病情。
    本来他就是为了守护瑞贵才到米卡霍希来的,不可能不在意。就算到了医院也只能望着依然沉睡的瑞贵,他还是每天都去探病不曾间断。
    询问主治医生,得到的回答是病情如故没有变化。一般来说,光是这样持续昏睡,身体就会逐渐衰弱,然而唯独瑞贵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肌肤的光泽和气色都很好,从旁边看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来是生病还是睡着而已。
    先前看过的火俱津姬派,似乎还是老样子每天都从医院中庭献上祈祷。他们好像一度想要进入病房,还和院方发生了口角。
    据说劝住他们的人,就是舞波刀。
    舞波刀不是昴真正的哥哥,而是关系很远的堂兄妹。以前是教团干部的父亲侵占资金而入狱,穷途潦倒的舞波刀母亲说“至少保护我的儿子”,而把舞波刀交给本家当养子。在那之后舞波刀迅速崭露头角,毕业时是榜上第三名。身为精英中的精英,有可能受到推荐进入星柱直属组织“星柱的柄杓”。然而由于他为了瑞贵把星降的秘密书册携出,被舞波家断绝关系,大好前程化为泡影。
    昴听闻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后,感觉很落寞。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或许在她的想法中,哥哥是被瑞贵抢走了。
    人称星话的米卡霍希传说中,火俱津姬从死后到复活正好是九十天。瑞贵开始昏睡是二月三日,九十天后是六月一日。也就是说,正好跟“暂降之仪”同一天。
    她真的会复活吗?
    当然,没有什么比瑞贵醒来更让廉也开心的。
    但是,或许这也就意味着——瑞贵会变成“神”?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2 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  第四章  ★


    打了今天早上不知道是第几个的大哈欠。
    休息室墙上的时钟刚过上午八点。从镶死的窗户正好可以俯瞰武道馆的正门,大批人潮正在聚集。在校生和穿着西装的父兄不用说,甚至还有穿着和服与裤裙的老人。今年四月,因为舞波刀而遭到破坏的林荫路上,完成了樱花树的修复工作,现在有鳞次栉比的商店。宛如举办祭典一般,手拿棉花糖或糖苹果的孩子们,被大人牵着手穿过正门底下。
    昴马上就要站在这一大群观众面前,接受是否具备星柱候补资质的考验。
    传来轻轻的“叩”的敲门声。
    一说门没锁,干闇鸣就带着爽朗的笑容现身。
    “怎么了连动?很没精神的样子呀,你在紧张?”
    “没有呀,因为我只睡了一下子……奇怪,这么说起来,你不曾用绰号叫过我吧?”
    干俐落地把浏海往上拢。
    “用绰号是传达不了我的爱的。”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取嘛二
    又打了哈欠。最近睡眠不足,又加上昨晚熬夜,虽然暂降之仪开始后睡意就会全消,不过现在只想小睡片刻。
    “对了,好像没看到昴?”
    “刚刚有个她称为‘奶妈’的人过来,不晓得把她带到哪里去了。说是要去穿着祭仪用的服装。”
    “喔,应该是藤村婶吧。她是舞波家里面,少数站在昴这边的人。”
    直到方才,休息室的访客接连不断。虽说是访客,却不是认识的朋友。不是教团相关人士就是公所职员再不然就是政治人物,简单来说,都不是跟昴有关而是因为她背后的爷爷才前来的人。狭窄的房间内堆满那些人送来的祝贺鲜花。
    “连动,那边那一包是什么?”
    干眼睛很尖地在花团锦簇中发现一个深蓝色运动背包。
    “这是你的背包吗?怎么好像塞到快满出来?里面装了什么?”
    “没、没这回事吧。里面又没装什么。”
    廉也移动站立的位置,挡住背包。
    又响起了敲门声,门安静地开启。
    身穿日式纯白礼服的昴战战兢兢走了进来。
    “哇……”
    干叹了一口气,廉也则是连一口气都叹不出来。
    散发光泽的布料,和昴如丝绸般的肌肤完美调和。今天头发没有绑起来。解开之后延伸光泽黑暗的黑发上,银饰宛如夜空星星闪耀光辉。薄薄擦上的一层粉底,格外衬托出可爱的五官。
    昴没有直接跟廉也眼神交会,害羞地低垂着长长的睫毛。
    “……为、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昴微微噘着嘴,有如小孩在闹别扭。
    “咦?没有啦,没没没、没什么。”
    廉也赶忙蒙混过去。怎么能说“因为我看得出神了”。
    “阿闇,好久不见,谢谢你来看我。”
    “你判若两人呀,昴。静下心来,一定会成功的。我的爱可以给你保证。”
    “……嗯。”
    笑容可掬地,昴和干握手。
    然后干只用眼睛看着廉也,带着笑挤了挤一边的脸颊。
    “好了连动,你不是有东西要交给昴吗?”
    廉也猛然屏气凝神。这个人,又再度看穿人心了吗?
    昴露出疑惑的表情。
    “……啊,没什么啦,暂降之仪结束后再拿给你也可以。”
    廉也拿起脚边的背包,打开拉链。
    拿出来的,是个大小刚好一个人抱的企鹅——根据亚那黎制作的布偶。
    “因、因为我是凭印象做的,所以可能不太像。虽然我先跟图书馆借了星话的书来参考看看。”
    昴半张着嘴。手拿着布偶,鼻子靠近企鹅的喙子到几乎要黏住,近距离地凝视着。
    这幅景色,似曾相识。
    就是国三的十月,为了一直不能出院的瑞贵,廉也每天制作布偶送给瑞贵的事。当中瑞贵最中意的,就是垂着耳朵的狗布偶。
    瑞贵紧紧抱着布偶,一边猛亲一边说。

    “像、像你这种软绵绵的软弱家伙,就是‘软软’。”

    “听我说,师父。”
    昴的声音把廉也从回忆世界拉回来。
    “这个,喙子有点歪。”
    “什、什么!”
    脸凑近布偶。
    “不可能!这又不是弯曲状的……奇怪?真的耶。可恶,是不是缝太松了?抱歉,我带回去重缝,明天再给你。”
    伸出手想要拿回来,昴却不愿意地摇头。
    “没关系。”
    她死命把布偶抱在胸前。
    “这样就很好了。”
    传来敲门声。工作人员右半身探进来,报告时间到了。
    告诉工作人员马上就去后,昴拉着廉也的手走到房间的角落。
    “那、那个,我是瞒着爷爷他们的……”
    打开白色礼服的前面,昴从和服上方展现胸部。
    看得出有如巨大桃子般的膨起,在布料底下鲜嫩呼吸着。
    “唔哇啊啊!又、又是立山连峰!这是剑岳呀!”
    “请、请不要这么大声啦,阿闇会听到的。”
    “该该该该、该、该不会,今天你没有缠白布条吧?”
    连脸颊都染上了粉红色,昴点头。
    “因为以前师父跟我说,不管胸部是大是小,你就是你呀。”
    “可、可可可可是这样没问题吗?以星柱候补来说不会因此扣分吗?”
    “今天穿的衣服不会突显胸部,小心一点的话不会有问题。”
    微笑着,昴仰望廉也。
    “只有今天,我想以自己原本的样子跳舞。我想要因此获得成功。”
    “是吗……”
    廉也对自己的反应过度感到丢脸。昴真的改变了,不是技术层面而已,连心灵都跟着变了。
    “嗯,你一定会成功的。现在的你,有能力舞出专属自己的星降。”
    再次响起了催促的敲门声。
    “师父,阿闇,我要上场了。”
    把布偶紧抱在胸前,昴走出休息室。
    廉也大大地伸个懒腰,有种这几天的睡眠不足都在此刻获得回报的感觉。
    “那么,我们也到观众席去吧。”
    但是,干只是凝视着自己的手机,甚至好像没发现廉也喊他。
    “喔,怎么啦?你刚说什么?”
    阖上手机之后,干还是低着头好一会儿不发一语。
    不久后他才抬头。
    “虽然我很烦恼要不要告诉你……不过我讨厌事后你因为心想‘为什么先前不告诉我’而怨恨我。”
    “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啦。”
    “所以我只告诉你事实,如何判断就交给你自己。”
    压低声音,干这么说道。

    “听说沙良瑞贵从医院消失了。”

    无法马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怎、怎么回事?这、这个意思就是……瑞贵醒过来了吗?”
    “我不知道。只是,应该能确定是火俱津姬派介入的结果。医院的员工好像有人跟他们串通。今天早晨的定期诊察发现沙良瑞贵失踪,但我也是刚刚才收到通知。”
    “他们想把瑞贵怎么样?”
    “应该是不至于有所危害吧,因为沙良瑞贵是他们的崇拜对象。她陷入昏睡之后,今天正好是第九十天。或许是想要主动施加什么咒语到她身上吧。”
    廉也握紧颤抖的手。
    “怎么办?我要去找她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廉也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他想要狠狠抓住那些叫什么火俱津姬派的,确认瑞贵平安无事。
    然而……
    “干,那些人真的不会危害瑞贵吧?”
    “虽然我不能肯定地说一定不会,但是机率不大。”
    “我明白了。”
    廉也放开拳头。
    “现在还是先看昴到最后,看到她成功吧。”
    “这样好吗?”
    “虽然我不配称什么师父,不过至少看着她到最后是一定要的吧。”
    “真的可以吗?”
    “……嗯|
    一边压抑忐忑不安,廉也一边往会场走去。

    ★

    暂降之仪进行得很顺畅。
    站在大小约为两间教室的宽敞舞台上,星柱候补独自一人展露星降之舞。除了安排在舞台下方左右两侧的乐团伴奏之外,没有任何支援,完全是个人的舞台。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都是关系到自己力量的胜负之地。
    聚集到武道馆超过一万人的观众,沉醉在可能会是未来星柱的少女们的舞蹈中。跟博览会那时不同,另一种宁静的兴奋笼罩全场。
    廉也独自远离人群。
    当然无心去跟市或教团有头有脸的人打招呼,连其他候补们的星降也几乎没有进入脑中。即使第二个出场的候补召唤失败,不过还是哭着跳完舞,所以获得同情掌声的时候,廉也依然陷入沉思。
    瑞贵,消失了。
    如果是真的,现在就应该马上去找人。可是,昴怎么办?没有看着她到最后可以吗?不,瑞贵的平安与否应该放在第一位。自己不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到米卡霍希来的吗?昴的事情很重要,但并没有任何危险正在威胁她。究竟,该怎么办?要怎么去找?慌慌张张也无计可施的话,终究还是应该看着昴直到最后才对吧?
    就在要进入不知道是第几十次的思考回圈之际,响起了暸亮的老人声音。
    “舞波昴,十六岁。舞波安罗的女儿。要召唤的御星是乱之樱星,春风之亚那黎。”
    突然回神过来。
    身穿纯白礼服的昴,站在舞台上,沐浴在聚光灯底下。从廉也坐的一楼位置中段西侧看过去,因为距离太远连表情都看不见。不过,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很紧张。因为,她没有在做腐海的呼吸。僵硬的肩膀颤抖着,头低低的。
    廉也摇头,从思考回圈中抽身。
    都到这里来了,就要看到最后。干不是说过了吗?至少,这是义务。
    “昴!”
    他马上站起来,大声呼喊。
    “不要低着头!那样子从上方看的人就看不到你的脸了!”
    昴反弹般地抬头。
    鸦雀无声的会场,响起了掌声。来自廉也右斜前方的位置,是干。他正在大方地用力拍手。
    掌声立刻传播到周围,不久包覆整个会场。
    廉也松了一口气地坐下。
    昴的肩膀已经不再发抖了,头也没有低着。
    位于舞台下东边身穿裤裙的演奏者们,开始演奏琴或笛的音乐。廉也在彩排的时候听过一次,是亚那黎之歌的前奏。
    昴迅速抬头挺胸,打直腰杆。
    双手缓缓高举,在头顶重合,然后再度缓缓放下。

    照明熄灭。

    陷入一片漆黑。
    观众发出尖叫和喧嚷,有人大叫:“是停电了吗?”虽然有光线,却只有设置在通道的红色紧急照明和绿色引导灯,以及好几个观众拿出来的手机荧幕这些而已。
    一条光束在黑暗中闪过。
    那是倾注到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会场的照明依然熄灭,观众的喧嚷变得更大声。有人低语道“原来不是停电呀”。
    聚光灯让一名少女自黑暗中突显出来。
    却不是昴。
    那人穿着赤红如火的日式礼服,高个子,手脚修长。挺胸站得直直的,在以万为单位的观众面前也毫无惧色。挥动缠绕火焰的佩刀,就好像要照亮周围一般,一把插入舞台。
    “瑞贵……”
    廉也的口中冒出少女的名字。
    传出“把她拉下来!”的声音,四个黑衣人从舞台两侧冲出来,都是强壮的男人。他们包围住瑞贵,以廉也的双眼看来毫无破绽的行动,从四方飞扑而上企图抓住瑞贵。
    但他们甚至连手指都碰触不到。
    四个人的身体被突然冒出的鲜红火焰给裹住。身体后仰,满地打滚,然后落下舞台。
    喊叫变成回音,会场四处都出现了惨叫。
    瑞贵——
    只是,睥睨着一切。
    同时眼眸中映照着四把火焰。
    仿佛是要让众人体会到“支配这个地方的人是谁”一般,火焰卷起的风翻飞着头发。
    “米卡霍希的人们呀!”
    以响彻会场每个角落的声音,瑞贵宣告。
    “我不会要你们明白我在这里要做的事。我很清楚自己有多失礼,可是,我只能这么做。我只能贯彻‘战斗然后活下去’的理念。坚持下去——”
    瑞贵蹲下然后右膝着地,双手的手指贴在地板上,闭上双眼。
    左手的食指上,雷涅席库尔正在发光。
    “我是沙良瑞贵,今年十六岁。我不知道双亲的姓名。要召唤的御星是,斗之焰星,荧惑之火俱津姬。”
    开始歌唱。
    一开始,是在会场地板爬行一般的低音。哗啦哗啦地,仿佛是在搔观众脚底的沉稳如波浪的旋律。不久之后,变得越来越高。宛如水位渐渐增高,慢慢地,升高,升高,让美声缓缓淹过观众。
    跳跃。
    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度。从弯曲膝盖的姿势开始,轻巧地,宛如垫脚般地跳起。在最高点的时候张开双手,像是要画出个大圆形地转动身体,不停地转呀转的。在黑暗之中,逐渐画出了好几个以雷涅席库尔的光所形成,仿佛满月的正圆形。
    旋律愈来愈快。手臂挥舞的速度加快,光线描绘出来的轨迹变得更大。歌声加热了空气。每当瑞贵伴随汗水弄乱头发时,似乎就可以看见飞散的火焰。即使是连星话之类都不了解的廉也,也能够轻易收到讯息。火俱津姬是火焰的星灵。
    一颗红色的流星,倾注而下。
    瑞贵的全身包裹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连随着热风飞舞的长发,都染上跟火焰相同的大红色。
    观众发出“哇”的惊叹声。坐在廉也隔壁的老妇人低声说“真的是火俱津姬呀”,然后合起满是皱纹的手,泪流满面专心叩拜。断断续续传出“火俱津姬?”、“火之星”的声音。然而这些声音只是极端的少数,大部分照耀在火焰底下的观众,都看瑞贵剧烈的舞蹈看得出神,连呼吸都忘了。
    瑞贵戴着雷涅席库尔的手指,指着空中。
    火焰的柱子“轰!”的一声往上喷发。
    以要烧灼天花板的惊人气势,鲜红地照亮了武道馆。
    一会儿后,火焰消失了,头发的颜色也恢复原状。
    瑞贵深深一鞠躬。
    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掌声与欢呼。仿佛火俱津姬的火焰直接延烧般的狂热气息包围了观众。尽管场内的照明恢复了,观众却毫不在意。这雷动般的掌声似乎就要延续到天荒地老。
    廉也——
    用视线寻找昴的下落。
    马上就找到了。昴呆站在舞台左侧的附近,表情僵硬,身体一动也不动地凝固着。
    已经没有半个观众在看昴。
    ——我得行动!
    廉也甚至不晓得是为了谁行动,他不想去思考这一点。
    跳过三段阶梯冲下去。断然拒绝工作人员的制止,飞越占据最前排的大人物们白发苍苍的脑袋,廉也从正面右侧冲上舞台。
    “瑞贵!”
    在舞台中央的瑞贵回头。
    冰冷又凶狠,宛如暴风雪的眼神。
    “廉廉,你为什么会在米卡霍希?”
    廉也一瞬间结巴起来。
    “什、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听说瑞贵陷入昏睡,所以就来了。”
    “那么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一如你所见,我醒过来了。你快点回去原本的城镇吧。”
    话语仿佛是堵厚重的冰墙。
    “可、可是你不是被什么火俱津姬派的人给绑架了吗?”
    “绑架?”
    嘴角上扬的瑞贵忍不住笑出来。
    “不是的。我是自己醒过来的,然后他们才来迎接我,我只是在利用他们。”
    瑞贵指着的舞台右侧,出现了一个穿着和服便装的男人。
    “其实,我已经从他们那边听说了大致的情况。还有你跟舞波昴的事。”
    腰间佩戴刀鞘涂成红色的日本刀,舞波刀缓缓地,以柔软如柳条的步调逐渐靠近。
    “沙良瑞贵大人,您的星降真是完美无瑕。”
    他在瑞贵的脚边下跪。
    接着一起身,立刻以光明磊落的声音开始演说。
    “聚集在此处,米卡霍希的星辈们呀!方才,各位应该已经见到了。应该都亲眼见到了沙良瑞贵。了解到沙良瑞贵比今天要展现星降的任何一位候补都要来得优秀的事实。所谓的星柱,并不是该由御三家独占的地位。在米卡霍希,最优秀的女性就可以成为星柱。这不正是第一代星柱的愿望吗?徒具形式的御星,就跟路上的小石子一样。就是现在,米卡霍希应当取回原本的光辉!”
    场内的温度迅速上升,连皮肤都感觉得到。四处响起“说的对!”的呼声,有人在叫瑞贵的名字,有人在喊火俱津姬的名字,还有“下任星柱就是沙良瑞贵!”的声音。惊人的高温和兴奋卷起了漩涡。
    “等一下!”
    有个人的呼喊,给了这个兴奋漩涡一击。
    是昴。
    “等一下,大家请等一下。”
    她以刚强的双眼望着观众。
    从舞台左侧走到中央,站在舞波刀面前。
    “哥,你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星降还没结束。要说比任何一位候补优秀,也要等好好看完我的星降再判断!”
    廉也打从心底尊敬昴。她还没有丧失斗志,即使处境如此艰困,依然想要竭尽特别训练的成果。
    “你这蠢蛋……虽然只是形式上的,但我还是你的哥哥。你难道不懂我是希望至少自己的妹妹不要丢脸,所以才在你出场之前现身的吗?”
    昴不管哥哥在说什么,而是指着瑞贵宣布。
    “沙良瑞贵,我要向你提出排名者之战!”
    观众鸦雀无声。
    不是像刚才感到压力而安静,而是单纯发愣的沉默。
    瑞贵依然不发一语,面无表情。
    舞波刀愁眉苦脸地用力点头。
    “好吧。我就让你自己体会吧,体会你到底有多不成熟。”
    舞波刀的雷涅席库尔开始发光。
    廉也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介入两人之间。
    “等等!你想干么?”
    “局外人给我闪边去。昴,你现在有喜欢的男生吗?”
    天外飞来一笔的问题,让昴张大了嘴。
    “快回答我。有还是没有?有的话,是谁?”
    “没、没没没没、没有啦!怎、怎怎怎、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人……”
    慌张挥着手的昴的脸颊,逐渐浮现出了文字。

    我喜欢。师父。

    “喔……”
    瑞贵露出微笑,舞波刀不屑地笑了笑。廉也则是……茫然伫立不动。
    观众开始鼓噪。看得到脸颊文字的最前排,把内容逐渐往后传播。有人苦笑,有人吹口哨,有人苦恼般歪着头,还有人投以同情的眼光。
    “师、师父,发、发生什么事了?”
    还有,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就算这么问,廉也也无法回答。
    “你还没发觉吗?那我就告诉你吧。你为什么会成为笑柄的原因。”
    舞波刀严肃地再度面对昴。
    “我想亲亲。”
    “咦?”
    “我真的好想要亲亲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舞波刀用响亮的声音在会场中呐喊。
    “我想要二十四小时都在亲亲,日升日落都在亲亲,作梦也在亲亲,常常都在亲亲,随时都在亲亲。我想亲,我想亲我想亲我想亲我想亲!”
    他跳起哥萨克舞。
    舞步咚咚地踏响地板,披头散发,有如任性的孩子般地大吵大闹,疯狂乱舞。
    会场的空气彻底冻结,甚至连时间都仿佛停滞不前。
    不久。
    “哥哥……是、是想要跟我……亲亲吗?”
    昴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突然,舞波刀的动作停止了。以连地上的蚂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眼神望着妹妹。
    “亲你?别开玩笑了。我想亲的,就只有瑞贵大人跟‘真实’而已。”
    雷涅席库尔的光如极光摇曳,舞台上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映出昴的全身。
    普通的镜子理应照不出来的脸颊文字,也照得清清楚楚。
    “昴,别看镜子!”
    昴一开始只是茫然地望着镜子。脖子一下子往右斜,一下子往左斜,确认镜子里面的人真的是自己。
    然后用手抹了抹脸颊各处。
    手指描过文字,然后——恐慌涌现。
    “这这、这、这是什么?告、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用力擦拭脸颊,文字还是没有消失。
    “昴,你冷静一点!”
    虽然廉也靠近想让昴冷静下来,却造成了反效果。察觉到廉也的靠近,昴脸涨红直到耳根,双手掩面跪了下去。
    “啊、啊,这、这个、我……”
    “冷静一点!快冷静下来!”
    “不、不要看我,不要看、不要看……”
    “冷静一点”和“不要看我”在舞台上交错,观众不禁哈哈大笑。
    “这就是想要依靠咒语强化自己力量的代价。你懂了就快点滚吧,快点从这个你没资格上来的舞台消失!”
    “等等,舞波刀。”
    退到一旁看情况的瑞贵走了过来,低头看着依然掩面的昴。
    “舞波昴,我并不讨厌你。虽然你是最后一名,不过我欣赏你的刚强。”
    手遮着脸颊,昴抬起头。
    “可是,我是去年排名第一的人。我不可能毫无条件就接受最后一名的挑战,因为这样不能当其他排名者的表率。”“……那,我该怎么做?”
    瑞贵突然笑出来,指着呆站不动的廉也。
    “你去跟连动廉也战斗,赢了我就认可你是我的对手,跟你一战。”
    廉也听见血液从自己的脸往下流的声音。
    尽管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喘气声。
    随着对话内容传出,会场再度逐渐安静下来。到所有人都沉默,花了整整三分钟。
    昴站起身。
    脸颊的文字已经消失。仿佛是要驱散迷惘一般地摇头,目不转睛看着廉也。
    “师父,跟我战斗。”
    廉也踉跄地后退。
    “等、等一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声音不由得颤抖。
    开玩笑的吧?明明想要笑着这么说,脸部却痉挛地问不出想问的问题。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如果在这里赢不了沙良瑞贵……我就不能成为星柱,就不能实现梦想了!”
    “你、你冷静一点!”
    冷静不下来的其实是自己。双脚发抖,止都止不住。
    “我、我不会跟任何人战斗!何况还是跟你!这种荒唐事我做不到!”
    “唔哇啊啊啊!”
    昴飞扑过来。怎么看都是自暴自弃,毫无计划的胡乱猛冲。
    往右边转身的廉也闪过了。昴在差点从舞台正面坠落之际停下脚步,像是个任性孩子一样挥舞着拳头再度猛冲。
    廉也奔逃。
    昴追赶。
    边哭边追。
    “师父!拜托你!跟我战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什么都行,就这个不行!”
    廉也巧妙地奔跑,想要逃到舞台两侧。然而行不通,因为舞波刀猛然拔出日本刀,挡住廉也的去路。
    舞波刀在笑。
    “可恶……”
    摩擦地面转换方向。钻过昴逼近背部的拳头,往舞台左侧跑去。
    “为什么?师父锻炼我,做亚那黎给我。这些不都是为了让我成为星柱吗?”
    “话是没错,不过那跟这个是两回事!”
    瑞贵好整以暇地等在舞台左侧,脸上果然是嘲笑的笑容。“这次你要怎么办?”似乎是这么说着的视线刺向廉也。
    再度变换方向的廉也,变成和昴正面相对。
    昴停下脚步。
    ——放弃了吗?
    瞬间虽然愣了一下,但廉也马上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昴开始踏起舞步。至今为止每天都在听,连作梦都会出现的节奏教人印象深刻。昴开始唱歌,春风般轻巧的歌声,今天却有些颤抖。
    星降之舞。召唤亚那黎。
    “混帐东西!”
    廉也大叫。咬牙切齿到几乎要流血,跺脚到地板嘎嘎作响。双拳紧握到指甲眼看就要嵌入肌肉。
    只能战斗了吗?
    战斗会输吗?还是说要故意输掉?这样的话昴应该会哭吧?应该会嚎啕大哭吧?让她哭泣好吗?不好吧!这两个月,两个人一起努力走过来了。锻炼昴,甚至不惜烧掉她母亲的遗物。吵架又和好,一起开心地蹦蹦跳跳。可是现在——
    我非得战斗,才能拯救昴吗?
    就在此时,迸出了大红色的光芒。
    廉也看着自己成为光源的手,是雷涅席库尔。辉耀如鲜血之色。
    心想“惨了!”的时候,已经太迟。
    有如一根烧得火红的铁棒扭转插入脊椎的剧痛,撕裂身体。
    “喀啊啊啊啊啊!”
    唾液飞溅声音泄出。膝盖弯曲,双手抱头。
    昴冲过来。
    星灵附身完成了。头发染成樱粉色,全身包围在淡淡的磷光中。高高地跳跃,在空中不停飞踢。
    突然痛得满地打滚的廉也,让昴大吃一惊。
    已经踢出去的脚,昴硬是在空中收回。因此造成架式大幅瓦解,双手一边啪咑啪咑乱挥,一边以左脚单脚着地。发出令人不快的“叽——”的声音,脚踝弯曲,整个人在舞台上——
    没有摔倒。
    昴倒下去的地方已经不是舞台了。左脚踩的地方正好是舞台的左侧边缘,下面……有大约两公尺的高低差,是乐团演奏的地方。
    昴头部朝下,往那里坠落。
    廉也死命地伸长了手。
    碰不到。
    “哇啊啊啊——!”
    演奏和琴的年轻女子,发出撕裂空气般的惨叫。
    “昴!”
    廉也跳下舞台。
    琴断成两半,当场往趴在那里的昴笼罩下去。昴右手手腕诡异地弯曲,鲜血从头顶流下,头发逐渐染红,动弹不得。就跟那个时候的瑞贵一样。
    那个时候的瑞贵。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昴!昴!”
    廉也乱抓头发,使尽声音大吼。
    正看着倒地的昴。
    正看着跟这身影重叠在一起的,那个时候的瑞贵。
    “听到你变成‘师父’,我吓了一跳。”
    这带着不屑的声音,来自现在的瑞贵。
    “我对你已经彻底厌烦了。你不准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就在地面上,仰望着我逐渐高升的背影吧。”

    ★

    随后的事情,记忆变得乱七八糟。
    廉也只记得他想要跟上被担架抬走的昴,因而撞倒工作人员,结果被好几个人抓住。
    接下来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在武道馆当中的一个房间,遭到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不停逼问。对方好像提到自己不是警察而是教团保安局之类的人,不过廉也一头雾水。不论对方问什么,廉也都回答得含糊其词。看样子对方似乎怀疑他是不是火俱津姬派,他只告诉对方他怎么样都不可能是。
    获释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西斜了。
    一看手机,有一封简讯,发信者是干。简短的内容写着昴住院的医院。
    ——昴!
    廉也狂奔起来,全力拨开返家的人潮冲出校门。
    跑了大约五分钟,才回神过来。你想要跑到医院去?你以为有几公里?还是搭计程车吧,不然就搭公车。星央医院。由于每天为了探望瑞贵都要到访,车资跟路线全都一清二楚。所以搭公车吧,拦计程车吧。等弯过下一个转角后,或是跑到下一个公车站牌,
    不,还是等到下一条大马路好了。算了,到下一个站牌。
    就这样,等到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医院前面。
    肩膀撞上自动门,摇摇晃晃走进大厅。坐在轮椅上的老婆婆,怀疑地看着满身大汗的他。往服务台走去,熟识的女职员吓了一跳。
    “连动先生,你的脸色好苍白。今天是来看病的吗?”
    “我是来,探病的。舞波昴的病房,在哪里?”
    女职员的脸随即蒙上阴霾。
    “……除了相关人士,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就跟瑞贵那个时候一样。
    “很抱歉,请问你跟舞波昴小姐是什么关系?”
    “我……”
    说不出话。
    我……是什么呢?我是昴的,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叽”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一群黑衣人走了出来。女职员的脸色大变,起身鞠躬。
    黑衣人的中央,有个留着满满白胡子的老人。体格结实壮硕,即使被一群高个子的黑衣人围绕也毫不逊色。虽然手拿柺杖,腰杆却挺得直直的,像是用刀子刻划出来的眼睛锐利如鹰。
    黑衣人之中有个人发现廉也,对老人耳语了几句。
    老人走了过来。
    “你是连动廉也同学吗?”
    廉也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老人,刻有深深皱纹的一张脸。
    “我是昴的祖父,舞波重藏。”
    廉也连忙行礼。
    “幸、幸会,我、我是、我是连动廉也,呃……”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教导我那个笨孙女很多事情,辛苦你了。”
    重藏使了个眼神,黑衣人立刻走出来,交给廉也一个厚厚的褐色信封。
    “这是什么?”
    “到目前为止的谢礼。”
    廉也慌张地塞回去。
    “我不能收!最重要的是昴现在——”
    “她要两个月才会痊愈。”
    重藏以沉重的口吻说道。
    “右手手腕骨折,左脚脚踝扭伤,其他还有全身上下的淤血跟擦伤。没有生命危险。相较摔得那么重,这样只是轻伤了。”
    “这样呀?太、太好了……”
    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廉也喘患般低声不停说着“太好了”。
    重藏一边抚摸胡子一边从容地摇头。
    “说不定她死了还比较好。”
    “什、什么意思?”
    “她那样已经不可能当下任星柱了。”
    廉也眼前一片漆黑。
    汗流个不停,全身开始发抖。仿佛是要寻找依靠,廉也抓住重藏的双肩。
    “怎、怎么……怎么会这样!”
    “丢脸丢成那么严重,连老夫都袒护不了。这次的暂降就像是为了那个叫做沙良的女孩所准备的。没想到居然连刀那个耿直的孩子都深深被她吸引。”
    这些话廉也根本听不进去。
    用力摇晃重藏的肩膀。
    “请、请您再给昴一次机会!下次、下次她一定会成功的!”
    “‘再一次机会’、‘下次一定成功’是吗?呵呵。”
    重藏低声笑了笑,
    他拍了廉也的肩膀一下。
    “你太年轻了!”
    然后往大门走去,黑衣人跟在后面。
    “请等一下!”
    想要追上去的廉也,遭到两名黑衣人抓住拉倒在地。
    廉也不禁怒吼。
    “你不是想让昴成为星柱吗?你都施放那么乱来的咒语在她身上了,为什么现在讲得这么事不关己!”
    重藏回头。
    “小伙子!”
    双眼生气地圆睁,发出要把人耳膜刺破的怒斥。
    “你刚说的话,就是米卡霍希里丧家犬才会讲的!给我记清楚了你!”
    握着柺杖的手在颤抖,满是皱纹的手背浮出血管。
    廉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毁了这个老爷爷的野心的,就是廉也。
    他不可能肆无忌惮地发言。

    ★

    三坪一间的宿舍寝室中,廉也翻身仰躺着有如一具尸体。
    暂降之仪结束已经过了三天,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窗外射入的阳光很微弱,然而气温很高让人感到闷热。棉被潮湿,应该已经进入梅雨季了吧。这个时候连新闻都不看,饭也不吃,学校也不去。响起的手机,吵得要命的门铃,全部都不搭理。
    用仿佛装满泥巴的脑袋,自问自答。
    一开始,我为什么要来米卡霍希?
    对,就是为了瑞贵。
    得知离开的瑞贵就在米卡霍希,陷入昏睡,所以追到这里。
    为了瑞贵醒来的时候,能够待在她的身边。
    千阳院美罗的信中,也是写着希望我陪着瑞贵。
    明明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如此而已,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答案很清楚。
    就是从昴拜托我当教练的时候开始,情况变得不对劲。
    要是拒绝就好了。要是把熊猫的可疑信件撕毁丢掉,不要多管闲事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答应要当教练?为什么,答应了?为了钱?为了那一百万日圆?当然这也是原因,不过——
    昴说“总有一天要让香香背男降临,因为我要让在星海中的母亲看看”。
    “可恶——!”
    拳头狠狠打向地板。
    我破坏了,是我破坏了一切。昴的梦想、她怀念母亲的心、她的愿望、她的目标,都遭到我的践踏。
    跟瑞贵那时候一样。不是吗?我实在太蠢了,蠢到极点。对昴大放厥词,自以为是。得意忘形的结果,就是这么凄惨。
    干说我“真是矛盾”。
    毯子也说我“胆小”。
    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了解他们两个人所说的。
    为了赎罪而不拿掉雷涅席库尔,然而这成了原因,又累积了新的罪过。宽以待己,严以律人,无药可救的胆小鬼,让人恶心。对昴说过的种种话语在脑海中浮现。不是打算搁置不论自己的事情,只责备昴,连母亲的遗物都烧掉好锻炼她吗?是想要变成腐海女王那样吗?丢脸丢到可以去死了。如果死就可以赎罪,真的很想一死了之。但是那么做还是无法赎罪。
    到底要怎么赎罪才对?
    ………………没有。
    完全没有任何赎罪的方法。
    又再度,重复了,不可挽回之事。
    廉也用棉被盖住头部,微温的黑暗席卷而来。已经什么都不想思考了。听着时钟的声音,动也不动等待睡意到来。心想下次睡着之后就不要冉醒来了。瑞贵也好,昴也好,女王也好,任何人都一样,全部都没脸面对。
    到底过了多久呢。
    就在睡意终于出现想要投身其中的时候,窗户开了,外面的空气流进室内,有人进来房间。感觉到那个人站在枕头边。
    “唷,连动。”
    原来是干。
    “请你原谅我的爱的非法入侵。因为你都没来上学我很担心你,你身体不舒服吗?”
    廉也没回答。
    “听我说,你要不要去外面走走?既然都到米卡霍希来了,先前忙得要命,你应该没去观光吧?这个城镇有很多好地方,有很多地方我想让你知道。”
    “……我伤害了我最喜欢的女孩。”
    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
    “我让她受了一辈子好不了的伤,蛮横地破坏她所许下的‘再也不要输给任何人’的誓言。所以我发誓,再也不战斗,绝对不挥舞拳头。我再也不要尝到那种悔恨的滋味。我本来明明是这样想的……”
    眼泪沿脸颊滑落,在白色枕头套形成痕迹。
    “战斗会受伤,不战斗也会受伤。我到底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干什么也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
    “运动,我问你一个问题。沙良瑞贵说过她恨你吗?”
    “她……”
    没说过。
    关于那次意外,瑞贵从未责备过廉也。
    “既然如此,你抛弃战斗的决定,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
    廉也从被窝探头出来,怒瞪着干。
    “才不是!”
    “喔,怎么个不是?”
    “虽然她嘴巴上没说……可是世界上哪有梦想毁了,身心受创,却还不难受的人?”
    “应该是没有吧。”
    干果断地说。
    “不过,人是可以把难受吞下肚去的。人能够吞下痛苦,变成其他的力量。我是不知道沙良瑞贵是不是这种人,可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舞波昴就是这种人。”
    “那是她在逞英雄!”
    干的左手伸向廉也的前襟,硬把廉也拉起后,脸凑了上去。跟平常仿佛判若两人的干,廉也看得见他双眼深处强烈感情正在吼叫。
    碰,火星四散。
    廉也被压到墙上,左脸颊烫得像是遭到火钳碰触。漫画从一旁的书架掉落到地上。
    一听到这个声音,廉也才发现自己被揍了。
    “那你就给我看到最后一刻啊!看她怎么逞英雄!看她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在竭尽所能!”
    廉也茫然地望着干。
    “你说呀!你是昴的什么人?”
    ……奇怪?
    伴随着口中散开的血腥味,廉也感受到某种牵挂。
    奇怪了。
    这种牵挂,是什么?
    我说“昴无法重新站起来”,干说“没这回事”。
    为什么,我们会争论?
    仿佛是我不希望昴重新站起来。
    我想要昴怎么做?
    我不能像干那样相信她吗?
    干是昴的,什么人?
    是她的青梅竹马。
    我是,昴的……………………什么人?
    廉也用有如装满泥巴的脑袋持续思考,干递给他一个浅粉色的信封。
    “这是昴刚刚交给我的信,是给你的。”
    廉也用颤抖的双手接下,打开信封。
    两张枯燥无味的纯白色信纸。
    以潦草如蚯蚓乱爬的字迹写成的一封信。


    连动廉也先生:

    首先,我要说声对不起。
    因为我没写过信,或许内容会乳七八蹧。
    还有,用左手实在很难书写。
    我本来的字写得更好看的。
    请你不要以为我是个写字很丑的女生。

    很抱歉我硬要找你战斗。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冷静下来,思考了今年四月之后的事情。
    我这个人,真的只想到自己。
    突然参加排名者战斗,接着成为你的徒弟。
    在此同时又要战斗,也就自取灭亡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笨呢。
    完全都没考虑师父方不方便,只会任性行事。

    可是,师父人真的很好。
    其实,我都看到了。在母亲大人墓碑发生的事。
    我向她报告布偶装的事情后,师父就来了。可是,我没跟师父说话。
    结果师父居然在那里下跪。笨蛋,大笨蛋。师父人真的好到像是个笨蛋。
    笨师父。

    虽然我知道师父替我做的事情,可是我就是无法坦率。
    我一直没耐心爱生气,又不会说话。
    其实我真的很想跟师父好好相处。
    我真是个狡猾又讨人厌的女生。
    师父却帮助这样的我脱离更级毯子的恶整。
    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原谅了我。
    谢谢师父。

    我总是依赖师父,除了依赖,还是依赖。
    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我应该会被逐出师门吧?这种徒弟已经成了大麻烦吧?不需要了吧?
    就算师父对我这么说,那也是没办法的。

    这三天,我始终在思索到底该怎么办。
    唔,虽然我马上就想到答案了,但是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其他方法。
    结果,我发现,就只有一开始想到的答案。

    我还是只能战斗。
    师父,已经舍弃战斗的你,会取笑这样的我吗?
    你会取笑我这种无聊的生存方式吗?
    你要取笑我也无妨。

    请你陪在我的身边。

    舞波昴敬上

    信上留有好几个干硬的痕迹。
    “这是什么……”
    一边摸着痕迹,廉也一边挤出声音。
    “那家伙是怎样啦?干么要这样……”
    满溢出来的眼泪,滴在信纸的干硬痕迹上。
    “不管怎么想,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吧……可是,为什么那家伙……”
    肩膀颤抖,哭了起来。也不管干在看,放声大哭。
    就在眼泪止住之际。
    “连动我问你,你知道昴现在人在哪里吗?”
    “人在哪里……她没有住院吗?”
    干噗哧笑了出来。
    “父母亲不想承认孩子长大,翅膀硬了的情况,应该也适用于师父和徒弟吧。你太小看昴了。”
    干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是一个叫做“米卡霍希电视台”的频道,廉也以前看过几次。专门播放米卡霍希的行事和活动,还有排名战专属节目的有线电视台。上次被水仙寺游园硬拉进去,那个教人毛骨悚然的房间里面就播放着这东西。
    好像正在播快报,年轻女主播表情僵硬地念着稿子。说御神星柱殿有入侵者,又说有火俱津姬派的内应这样那样。由于从一半开始听,实在听得一头雾水。
    画面切换。
    廉也十分熟悉的那张脸映在荧幕上。
    是瑞贵。
    “我要告诉居住在米卡霍希的所有人。
    我,沙良瑞贵,以去年米卡霍希排名战第一名的身分,在此颁布‘星之令’。
    我要现任星柱千阳院美罗,赌上星柱的位置跟本小姐一分高下。
    应该没有法律规定不能对星柱下星之令吧?
    所以,我要行使我身为第一名的正当权利。
    当然,千阳院美罗也没必要抗拒。
    我打算直接传递这道星之令,主动攻入御神星柱殿。
    进攻时刻是下午三点整。
    对此不满的人,不管是现在的还是以前的排名者都无所谓。
    你们就来柱殿,阻止本小姐看看吧。
    懂了没?这是排名战。而且还是多人一起上的大混战。
    我会等待能让本小姐开心的强者出现的。”
    “真的假的……”
    廉也倒抽一口气,凝视着无畏地微笑的瑞贵。
    瑞贵真的想要变成“神”吗?一如她一年前在破烂山所说的那样。她要用实力踢掉现任的星柱。
    昴又有什么打算呢。
    同样以成为星柱为目标的昴,看到瑞贵这个举动,会怎么办呢?
    “你说昴呀——其实我来这里之前,先做了一件工作。”
    干发挥了爱。
    “我帮她从医院脱身。现在她应该已经到柱殿了吧。”
    “什么?你在想什么?她不是还没好吗?”
    “我有阻止她呀。只是她自信满满地跟我说,她的伤势对舞出星降没什么要紧的影响。”
    廉也咬紧牙关。
    “她想要用那样的身体跟瑞贵战斗?”
    “如果她能做到那种地步就好了。沙良瑞贵有舞波刀学长跟火俱津姬派跟着,其他的排名者也会加入,现在应该正在大混战吧。”
    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下午四点十五分。距离瑞贵预告的下午三点,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以上。
    “好了,我再问你一次,运动廉也。”
    干用手指刺着胸口。
    “你是,昴的,什么人?”
    “我是……”
    心中,燃起了火焰。
    缓缓地、缓缓地。热度一点一滴地回到了身体。
    好几句话语从内心深处浮现出来。
    ——我必须帮助昴。
    ——我必须补偿昴。
    不对,不是这样的话语。
    现在应该说的,应该大喊出来的,就只有一句话。
    “我是,她的师父!”



    ★  第五章  ★


    御神星柱殿位于米卡霍希市几乎正中央的位置。
    由东南西北四个礼拜场围绕的本殿,从空中俯瞰似乎正好是一个星形。加上中庭的总面积约是两个甲子园球场。这么广大的土地和建筑物,说的极端一点,全都是为了“星柱”一个人存在。为了星柱生活,举行各种仪式,以及舞出星降所设置的地方,就是柱殿。
    “礼拜场平常都是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不过,本殿不一样。除了一定有米卡霍希市的警察驻守外,教团的保安局也常驻戒备,星柱本身也有直属的近卫队。要入侵可没那么简单。”
    一边坐在轿车后座听干的说明,廉也一边急得直跺脚。
    快点。
    不能快点到吗?
    这还是第一次感觉车辆居然是这么慢的交通工具。
    “不过,沙良瑞贵好像已经成功入侵了。应该是有火俱津姬派的内应吧……据说千阳院美罗大人曾经直接跟保安局和警方说过一些话。”
    “一些话?”
    “‘护卫跟戒备全都不需要’、‘我不会拒绝任何人的挑战’等等。”
    廉也愣住。
    “千阳院美罗到底是怎样的人?应该是米卡霍希最了不起的人吧?”
    “还有,是比谁都像一回事的‘米卡霍希排名者’。”
    “嗯。既然是第一名,那应该是战斗专家了吧。”
    仔细一想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如果没有千阳院美罗的那封信,廉也大概就不会碰到昴,也不可能跟瑞贵重逢吧。
    “那么,昴的情况如何?”
    “大约三十分钟以前有人目击到她进入本殿,然后就没消息了。里面情况如何不得而知,好像非常混乱的样子。即使我拥有干家的情报网,也只能得知这么多。”
    “这样就够了|
    廉也一手的拳头捶进另一手掌心。
    “其他的,我就亲眼去确认。”
    一下车,廉也就全力狂奔。中庭聚集了大批人潮。媒体、教团相关人士加上看热闹的人,戴有雷涅席库尔的排名者正在四处争执。“你不想保护美罗大人吗?”、“外人当星柱?别开玩笑了!”、“你没看暂降之仪才会说这种话!”、“啧,她哪打得赢美罗大人呀!”、“一直讲没完吵死了!用排名战决定不就好了!”
    拨开闷热的人群,廉也往本殿前进。一个大小跟米卡霍希武道馆差不多的建筑物,巨大的瓦片屋顶的顶点有根深蓝色的柱子在发光,仿佛超然俯瞰聚集到此的人群一般。
    越靠近本殿,人群密度就越高,简直就像是知名神社的新年首次参拜。不管怎么扳怎么拨,人墙就是会从旁边冒出来。
    “喂,拜托一下借过好吗!”
    即使怒吼,还是会因为其他的怒吼掩盖而消失。廉也很着急,脚步越来越快。
    就在此时,背部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长得几乎要让人以为是遭诅咒的人偶生长出来的头发摇曳着,有如烧香的味道刺激着鼻腔。
    “终于逮到你了,莲也同学。”
    是水仙寺游园。她的脸颊在廉也背上磨蹭,像个转动不停的钻头。
    “我一直一直在找你呀,莲也同学。最近你都没来找我呀,莲也同学。我连续按十六次弄坏你房间的门铃,所以你在生我的气吧,莲也同学。”
    ……原来如此,弄坏门铃的凶手就是你呀。
    “唉,算了!现在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
    就在廉也想要解开缠绕在腰部的双手时,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听我说,水仙寺。”
    “讨厌啦。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要叫我‘米迦琳’喔。”
    在后面遭到两个虎背熊腰的大婶夹成三明治的干,轻轻举手说“还有我在呀”。
    “我、我知道了。米迦琳,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以前你画的我,有长一对黑色的翅膀没错吧?”
    “是呀,莲也同学。待在灵界那时的莲也同学的翅膀非常漂亮喔,莲也同学。”
    “你现在可以马上让我长出翅膀吗?”
    然后游园皱起眉头,嘴巴凑近廉也的耳边。
    “当然是可以啦,不过你听好了,莲也同学。莲也同学其实是救世主的事情,不是应该要保守秘密到万物灭绝的那一天吗?莲也同学。”
    这次被胡子大叔夹成三明治的干,挥着手表示“你把基督教和北欧神话搞混了喔”。
    “没关系,因为今天是比万物灭绝之日更重要的一天。”
    游园不可思议地望着眼神严肃的廉也。
    不久露出微笑。
    “嗯,我知道了,莲也同学。”
    装饰在纤细手指上的雷涅席库尔,发出粉红色的光芒。
    光辉不断膨胀,逐渐把周围都卷入游园的“妄想”之中。
    廉也的背上长出了堕落大使的黑色翅膀,头发变长染上了银色。
    才心想看热闹的人不晓得会怎么样,他们马上就变成了吉祥物风格的兔、狸、鼠之类的变形小动物。在同样因为妄想感染而出现的花田之中,一边唧唧叫一边困惑地到处跳跃奔跑。
    尽管真的是种恐怖的能力,不过现在很令人感激。
    “好,我要一口气飞到本殿。干,抓紧我的背……哇,你怎么会全裸?”
    还以为一定会变成黑豹的干,成了一丝不挂的模样。正在摆出仿佛是以毫无赘肉的健壮身体为荣的姿势,当然两腿之间也是空无一物。
    “话先说在前头,可不是我自己脱的。这应该也是她的‘妄想’吧。”
    仿佛是证明干所言不假,游园一边兴奋喘气一边猛按数位相机的快门。
    你快烂掉吧!
    “总、总之我们快走吧!”
    大幅挥动翅膀,廉也背着干飞向满是晚霞的天空。飞过唧唧叫着的动物们的头上,震动着三双翅膀往本殿飞去。
    “啊——你两腿之间的东西不要压到我的屁股啦!”
    干“呼……”的叹了一口气,手指着本殿的二楼。
    “我们就从那边的窗户入侵吧。要小心技能的范围。”
    粉红光最大的笼罩范围只到二楼,两个人的模样恢复原状。翅膀消失坠落的前一瞬
    间,廉也果断地伸长了手抓住屋顶的排水管。爬上因为体重而严重弯曲的排水管,打开破掉的窗户进入室内。
    环顾内部只见到惨不忍睹的破坏。伸手可及之处的窗户全部被敲破,甚至连墙壁都产生了裂痕。只是战斗的话不可能会变成这样,恐怕是入侵者们为了炫耀自己的力量所做的。
    也就是说,战况对火俱津姬派——瑞贵那方有利吗?
    “我刚刚也说过了,因为美罗大人的命令,所以她身边没有警卫或是近卫队。虽然应该有自愿前来护卫的排名者,不过对沙良瑞贵和舞波刀学长来说,还是等同于进入无人荒野。”
    廉也抹了抹人中。
    “喔,你不要开玩笑啦。昴应该也在场吧。”
    “而且,还有你在——我们走吧!”
    跟在干的背后,廉也开始奔跑。
    “现在要去哪里?”
    “美罗大人所在的‘星央之间’,首先沿这条走廊直走,走到底左转,然后再右转。接着又是右转,再爬阶梯。”
    跑过铺有高级红色地毯的走廊。途中瞥见靠着防火逃生门伸展的篮球社男社员,抱着膝盖一边摩擦雷涅席库尔一边哭泣的射箭社女社员,满足的笑着在地上躺成大字型的相扑力士,但还是不停不停往前进。有个长发女子正在倒地,廉也的心脏猛然狂跳。心想“该不会是昴吧”而不由得脚软。
    跑到底一左转,就看到三名男子挡住去路。
    从左边看来依序是瘦子、胖子和高个子。全都穿着红色的日式短大衣。
    脚边有四个似乎是他们打倒的排名者陷入昏迷。
    “看样子是火俱津姬派的刺客呢。”
    三个人看起来都是厉害的武术高手。拳头和手腕的连接处有练空手道形成的茧。耳朵膨大如饺子的原因,在于曾经练过柔道或摔角。最重要的是,架式完全没有破绽。
    “你是连动廉也吗?就是在暂降之仪上乱搞的家伙。”
    “我也听舞波刀先生说过别人讲他是香香背男的事。”
    “想要玷污瑞贵大人崇高战斗的家伙快滚回去。”
    世界没有听到别人叫滚回去就真的会走人的笨蛋。干用力拉住仿佛下定决心要行动的廉也的肩膀。
    “连动,这里交给我,你继续前进。”
    “啊,对手有三个人喔?再怎么说你都只有一个人。”
    “你走就是了!”
    干大叫。
    “还是你又想挨揍?”
    廉也吞了吞口水。
    “干,你不要把话岔开好好跟我说。为什么你愿意为了我牺牲这么多?”
    干把右手的雷涅席库尔摆到廉也的前面。
    “你知道我的排名者技能是什么吗?”
    “……应该是,爱吧?”
    “你说的没错。‘任何人都可以爱’,就是我的排名者技能。所以我爱你,也爱昴。那边的三个小兵,我预定现在开始也要爱之入骨。”
    干的视线一转向,瘦子胖子高个子明显地露出畏惧的样子,往后退了几步。
    “我太习惯使用这种能力了。所以,我已经弄不清楚了。是雷涅席库尔在回应我的爱?或者只是把虚幻的爱灌输到我体内而已?我恐惧有一天要拿掉雷涅席库尔。我害怕……我以前说出口的爱,有一天或许都会变成谎言。”
    廉也无法立刻说些什么。
    似乎隐约明白了那天放学之后,干为什么要说“请你帮我拿掉我的雷涅席库尔”,还有他行动背后的意思。
    “……你、你不要说这种泄气话啦。亏你还是个会赤裸下半身后空翻的人。”
    “哈哈哈,说的也是。”
    干笑了。
    似乎带着些寂寞的苦笑。
    “所以啰,连动。至少我想要有你和昴这样值得爱的朋友。因为你们是我可以抬头挺胸大声说‘即使没有雷涅席库尔,我也会永远深爱’的,真正的朋友。”
    然后,干推了廉也的背部一把。
    “去吧,‘师父’!”
    往前倾差点跌倒的廉也,只回头了一次。
    “……你可别输了,干。”
    瘦子胖子高个子似乎无意与廉也战斗,只是看了一眼从旁边跑过去的廉也后,立刻就狠狠瞪着干。
    “干闇鸣,你就是柏修斯石化事件唯一的生还者,人称‘叛变魔星’的那个人吗?”
    “把象征古老米卡霍希的‘御三家’拿来血祭,对瑞贵大人也是加分。”
    “虽说是现在前十的排名者,不过要对抗我们三个人,你能全身而退吗?”
    干的脸上,
    浮现了极品的笑容。
    宛如要包覆住三个人一般,双手张得大大的。
    雷涅席库尔强烈地发光。
    “来吧,我们开始爱吧。”

    ★

    奔跑如风。
    廉也。
    跑过画有星灵图画所装饰的走廊。
    穿过渲染了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微温夕阳的空气之中。
    越过,由败阵下来的排名者所堆积出来的尸体山。
    奔跑。
    跑到底转弯,看见干说的大理石阶梯。宽度约八公尺,每一阶的距离也很远。天花板挑得非常高,立着好几根纯白色的石柱,气氛仿佛是古罗马的神殿。
    穿着空手道服的男人,坐在阶梯的第五阶土。
    “我等你很久了,连动学长。”
    是那个享有鸡冠头先生名声的男人荒木正儿,伴随着自信的笑容他站了起来。
    “可惜上次有人碍事。就算打倒现在的你,我也无法出名,不过我的个性就是不能贯彻初衷就会静不下来。哎呀,我并不是变成沙良瑞贵的同伙喔。因为我的目标是第一名呵呵呵不管对手是谁我都无意跟随其后!”
    由于对方长篇大论所以廉也想尝试出拳牵制,结果意外击中眉心——正儿整个人沿着阶梯滚下去。然而廉也一点都不觉得疼痛,似乎是因为雷涅席库尔只会对斗志产生反应,所以像刚刚无意碰触的攻击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上方的阶梯传来细弱的痛苦呻吟。
    熟悉的声音。
    来到米卡霍希之后,几乎每天都在听的声音。
    “昴!”
    一口气冲上阶梯。
    爬完阶梯,高大的黑衣男子从角落出现,以木刀当作武器。
    虽然廉也往旁一跳拉开距离,却没有必要战斗。壮汉翻白眼趴着倒下,滚下阶梯。
    长发少女站立。
    细长的眼睛,捕捉住廉也。
    “是你呀,廉廉。”
    沙良瑞贵。
    她身穿有如旗袍的开高衩无袖红色道服。国中二年级那年圣诞节由女王所赠送,在跟其他流派比赛的时候,时常都会穿的那件道服。
    “你来干么?我应该说过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昂、昂她——”
    “刚刚,兄妹对决有了结果。”
    昴就在瑞贵视线的前方。
    有个譬喻说“有如破烂的抹布”,完全可说是昴的写照。血与汗弄脏了白衣,四处都有破损。洁白的手脚上,划上了像红色细线的刀伤。铜锣耶希阿宁润泽过的头发满是尘埃,人倒在地上——啊,八成是断掉的右手手腕还被人踩在底下!
    脸颊上浮现文字。
    “好痛”、“快住手”。
    “昴——!”
    昴抬起脸。
    仿佛是涟漪扩散,惊讶的表情慢慢出现。
    彼此都无话可说,只是互相凝视。
    “你这家伙做了什么!”
    舞波刀发现廉也,正想开口说话之际。
    昴,
    笑了。
    脸上,浮现了笑。
    尽管看来疼痛不堪,僵硬不自然,但笑容就是笑容。用力按住双颊,一边遮住文字,一边大声地说。

    “不要紧的。没事没事!”

    这一瞬间,全部,都毁了。
    自以为是的想法,全部。
    都毁了。
    “是我害昴受伤的,让她无法再站起来上
    “是我害昴放弃梦想的,让她无法再往前走。”


   


    “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你在作什么梦呀,连动廉也。
    你说的“舞波昴”是谁?到底是谁?
    受伤?站不起来?无法前进?
    是谁呀?
    该不会是现在在眼前的,露出美好笑容的那个人吧?
    醒醒吧,你看到的,只是个幻影。什么“都是我害的”?你是笨蛋吗?
    真正的那个人可是比你强多了。厉害得,多了。
    所以,你也醒醒吧。
    什么都不怕,什么痛都没有。不要紧的,没事没事。所以你呐喊吧。
    ——呐喊出来吧!

    “在运动廉也之名下,我命令拳头!”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深深吸气。
    不是大,也不是长,而是“深”,。这就是腐海流。驱逐所有格斗技和能力的王者所使用的技能。
    接着把落到丹田的呼吸,转送到全身的各个角落,使其活化。双手和双脚逐渐吹入活力的气息。这就是“气炎]精炼腐海流源头的能量。
    “灼热。你就是火焰,延烧吧!握紧、击溃,燃烧殆尽!”
    雷涅席库尔绽放前所未有的红色光芒。
    仿佛血管骨骼肌肉一切都变成暴露在外的神经一般的剧痛,逐渐侵蚀全身。鲜血几乎就要从双眼喷发出来。疼痛,痛得乱七八糟。巴不得立刻满地打滚,哭喊,大叫拜托放过我吧请求饶恕。
    可是,办不到。
    不可能这么做。
    徒弟,昴,忍受痛楚正在笑着。尽管如此,身为师父的我——
    “这点小意思都受不了,那还能干什么——!”
    廉也脚踢地面。
    缠绕火焰的左手手掌大幅挥动,同时化身子弹猛力飞出去。
    舞波刀手握刀柄。白刀刃奔驰,企图将廉也的手掌劈成两半。刀刀瞄准得精确无误。刀刃划出的轨迹,逐渐被手掌吸收进去。
    廉也紧握住那刀刃。
    握住的部分,融化消失。
    舞波刀睁大眼睛。一瞬间放开刀柄,并且接下廉也的手掌。
    “叽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皮肤烧焦的“叽”的声音,舞波刀发出尖锐的惨叫。
    廉也慢慢地用灼热的手掌捏爆舞波刀的手,同时说。
    “怎么样,我的拳头很烫吧?”
    “啊啊啊啊啊啊,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唔唔唔!”
    “可是呀,昴的热忱,才不只这么点能耐。你居然连这都不懂。”
    舞波刀的脸浮现出逞强的笑容。
    “呼,哼……恬不知耻的最后一名心中在想什么,我才不想懂。”
    廉也不想让他多讲。
    “恬不知耻的,是你这个混帐哥哥——!”
    另一只拳头用力挥向舞波刀的腹部,然后直接举起。舞波刀的背猛撞上墙壁。窗户被撞得破裂,透明的碎片如雨洒落。
    至此,廉也才终于收回拳头。
    整个人像是嵌入墙壁般挂着的舞波刀,已经动弹不得。
    “师、师父……”
    依然倒在地上的昴瞪大双眼。
    “我不会拉你一把的,你要靠自己站起来。”
    廉也绷着一张脸挺胸,雷涅席库尔依然发出红光。然而,不能显露疼痛的模样。岂能让人看见?死也要忍住。
    “现在应该不是筋疲力尽的时候吧?你一定要打倒的对象,就只有一个人。”
    廉也一指向瑞贵,昴的表情马上大变。
    “上吧,笨徒弟!去冒险吧!”
    昴抹掉眼泪,露出完美的笑容。
    即使扶着墙壁也站了起来。
    “乱冒险还得了,笨师父!”
    左手高举过头,如跳芭蕾一般以脚尖站立,开始转圈。断掉的右手因为离心力轻飘飘地描绘出圆形。明明应该非常疼痛,昴却依然带着笑。
    咚的一声,脚往地上一蹬。仿佛重力并不存在的,轻巧高远的跳跃。在最高点团身空翻,着地的同时开始唱歌。极寒如冰的,清澈高亢的声音。和昴平时的声音不同。旋律也跟平常的亚那黎不一样,是另一首歌。
    以转圈的昴身体为中心,瞬间卷起冷空气。雷涅席库尔绽放白色光芒,透明如冰粉的磷光从天而降。转圈的速度渐缓,面对正面停下来的时候,头发染上了散发如珍珠光润的纯白色。
    “第二等级的星灵,淡雪的聂析丽慕吗?”
    瑞贵一眼就看穿了。
    这是现在的昴能召唤最高等级的星灵。由于成功率低于五成,所以在暂降之仪放弃召唤,不过到这里来之后已经完美成功。
    “还可以啦,要是太简单可就败兴了|
    瑞贵嘴角上扬。头发往上拢,随意地伸出双手用力弯曲手指。
    “放马过来吧,舞波昴。我就让你见识攻击星降的‘星降’的力量。”
    “这是我要说的话!”
    缠绕冻气的白发摇曳,昴冲了过去。
    廉也退到墙边,腾出空间给两个人战斗。
    这时,伴随着强烈的杀气,传来另一个声音。
    “啊,好怀念呀。好怀念右手呀!”
    “…………”
    “怀念得不得了,简直要命。要不是快点冷却,就得去医院擦药包绷带了。啊,好怀念呀,好怀念好怀念。”
    心想我哪能对这种音近笑话有反应,廉也背对着声音来源咬紧牙关。
    “核桃?杏仁?哈哈哈那个是坚果啦。不是那样啦,好、怀、念。”
    慢慢压抑不住嘴角的痉挛。
    或许是技能的效果,也有可能是对无聊到爆的笑话感到火大?恐怕两者兼具,所以才会忍不住。已经到了忍耐极限了。
    “烦死人了啦!说这么多你就是要说‘好烫’吧!”(注:好怀念跟坚果在日文发音中都跟“好烫”相近。)
    舞波刀猛然起身。
    眼看着他左手的烧伤在雷涅席库尔温暖的光芒包围之中逐渐复原。
    “不要太紧张,不是比较好吗?”
    一边抚摸确认伤口复原的情况,舞波刀一边淡淡地说道。
    “你的雷涅席库尔,应该只会带来疼痛吧?”
    “你语无伦次吵死了。要对付像你这种对手,疼痛应该是很合适的劣势吧。”
    “太帅了你。”
    舞波刀笑了。
    “对吧?”
    廉也也笑了。
    边笑边冒冷汗。
    雷涅席库尔始终在发光。不再是锐利的刺痛,慢慢变成了遭到痛殴般的闷痛。甚至让人以为是受恶性病毒的侵害。全身发烫,脚步摇晃,头眼昏花。
    这种状态,不可能打赢。
    在那条樱花树林荫路碰头的时候,廉也就已经知道舞波刀有多强。严格地说,舞波刀是个争抢如发丝纤细的空间,竞争零点几秒的时机的对手。
    可是,必须战斗。
    不管赢不赢得了,不论疼痛与否,全都毫不相干。
    就是非战斗不可。
    “……在连动廉也之名下。”
    就在吟唱暗示的时候,舞波刀行动了,速度快得惊人,毫无脚步声地急速缩短距离。廉也察觉到的时候,人已经扑入怀中。
    几乎就是刚才的回礼,廉也的肚子遭到舞波刀以拳头重击。呼吸困难,情况不妙。对腐海流而言,呼吸一乱就等于致命危机。
    舞波刀朝着往前倒的廉也腹部,以间不容发的连续出拳打击。以腐海流来说,这里的目的不是拳头,而是“摇晃”,所以会用手掌的下半部攻击。要是对手是瑞贵,这里胜负就会决定了。然而舞波刀使出的并非是软弱到会让人心想“得救了”的拳头,廉也必须咬牙苦撑胃液几乎要逆流的痛苦。
    脚步完全停止之时,左脸颊吃了一记肘击。如果一个踉跄,后面已经是阶梯,廉也赶紧踏稳脚步。滚下去的话就要去跟荒木正儿作伴了。
    “吃了我的肘击还能站着的人,你是第一个。”
    仿佛在计算距离,舞波刀缓缓地朝左斜前方走下去。
    “要是拳头打不倒你……那就用剜的吧。来个沉睡在你意识之中真正的痛楚。”
    舞波刀从袖子下方拿出两个形状奇怪的手套,套上双手。
    右手是虎,左手是马。造型仿造可爱动物的手套。
    “好了,开心的人偶戏要开始了喔!”
    舞波刀开始操纵虎和马。面无表情,装出一种生病的声音。
    “我叫做虎男(二十八岁,自营业)。这位是害羞的马子妹妹(三十一岁,在地情妇)。今天我想讲述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个夏天。那是两年前的事,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
    “你给我住嘴。”
    舞波刀双眼圆睁。
    “咦,怎么了吗?故事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太啰唆了!我早就看到你要说的结局了!”
    虎男与马子摊开双手往后仰。
    “怎么可能!那你说说看,说说看结局到底是什么?”
    “因为有个虎又有个马……”
    廉也忽然回神过来,了解到自己现在还陷在这家伙的技能之中。
    他立刻用双手捂住嘴巴,却同时遭到虎男与马子以左右勾拳痛殴。
    “没用的,连动同学。没有信念的你,是无法抵抗我们的世界的喔。”
    嘴巴不受意志控制地慢慢被撬开,声音擅自从喉咙冒了出来。
    “混帐!虎和马,不就是心灵创伤吗——!”(注:日文的虎发音是TORA,马是LIMA,心灵创伤是TORAUMA。)
    廉也的视野染上一片黄光。
    全身大幅晃动,脑浆在头盖骨中摇了又摇。接着,周围的景色消失了。岂止是眼前的虎男与马子,甚至是在后面正在战斗的瑞贵和昴,走廊、地板还有墙壁,全都不见了。
    仿佛是要取代消失的现实世界,眼熟的光景如海市蜃楼般地浮现出来。是腐海。两年前那个夏天的景色,映在廉也的眼前。
    “快住手!”
    正在那里跟自己战斗的,不是瑞贵而是昴。昴脸部遭到廉也的回旋踢,沿着破烂山滚落下去。
    “不要!天呀,住手,快住手呀——!”
    似乎是呼应廉也的呐喊,景色切换了。
    这次是刚过没多久的三天之前,武道馆的舞台上。
    想要施加飞踢的瑞贵,为了保护突然蹲下的廉也中止了攻击,结果从舞台坠落。
    “快给我住手——!”
    景色又切换回腐海。这次是跟事实相符,瑞贵沿着山的表面滑落。
    接着是舞台上,昴坠落。
    无数次无数次,重复又重复,坠落。
    ——你真是个残忍的家伙呀。
    痛苦得满地打滚的廉也的耳边,有个紫黑色的声音。
    你应该认得沙良瑞贵的脸。为了克服小时候受的不幸之伤,而选择战斗之路的瑞贵,她的心情应该只有你才懂。尽管如此,你却狠心践踏了她的心。因为自己方便的情况而挑起战斗,伤害了她。你应当因此受到惩罚。应当由女王给予的戒指处罚你。可是这次换成了昴。你果然是了解的。你应该了解昴所背负的,对去世母亲的思念,心怀的梦想有多闪亮。你却践踏了她的心。残忍的家伙,过分的家伙。虽然你对嘲笑昴的人感到愤怒,不过你察觉到自己其实比那些人更恶劣一百倍吗?那些人可不懂昴的心情。就算他们懂,顶多也就是讨人厌而已。但是你呢?你在这里最重要的时刻,让昴丢脸,还让她受了重伤。
    残忍的家伙。
    当你在战斗的时候,就有某个人在毁坏。
    可是,你说你还要战斗?为了谁?为了什么?
    ——你打算下次毁掉哪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迸发。
    冷静的自己正从别的地方眺望呐喊的自己。
    呐喊,能赎罪吗?
    以这种轻视的态度,在嘲笑。
    全身逐渐无力。
    周围的景色回来了。跟原本一模一样,在本殿的内部。
    膝盖一软跌坐在地,背靠墙壁。
    雷涅席库尔不再发光,疼痛也没了。
    “辛苦你了,连动廉也。然后要跟你道别了。你就忘记在米卡霍希发生的事,安心入睡吧。”
    舞波刀的声音听起来远远的。
    就算不这么说,廉也也已经毫无起身的力气。
    一切都结束了。

    一旁,砰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碰撞。
    歪着头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昴靠着墙壁倒下。全身的伤增加得更多了,脸上涕泪纵横模样凄惨。星灵附身也解除了。
    但是,她的双眼还是没有丧失斗志。
    “昴……”
    昴回头。看见伤痕累累的廉也,露出担忧的表情。
    “昴,你听我说。考试的前一天,你不是跟我说你老妈的事情还有你想实现的梦想吗?所以,这次,你可以听听我的故事吗?”
    “故事……什么样的故事?”
    “一个始终都在不停逃跑的男人,他的故事。”
    不管疑惑侧着头的昴,廉也继续说道。
    “我一直在逃避战斗。我说不想再伤害任何人,是在说谎。其实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受伤而已。我依赖师父给我的‘惩罚’,所以逃避。”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战斗。”
    痛苦喘息一般,廉也说道。
    “我因为战斗,毁了我最心爱女孩的心愿。还有以前快乐的日子、地方、人士,全部都被我毁了。只要一想到如果连你也变成那样,我就害怕得不得了。我不要。我再也不要,遭遇那种折磨了。我不要呀……”
    廉也颤抖。寒意强烈至极。只有脸颊发烫。
    这样的脸颊,传来冰冷按压的触感。
    是昴那小小的,柔软的手。
    “那么,为什么,今天不逃了?”
    她直直地凝望廉也。
    “因为……”
    不知道为什么。
    为何,自己会在这里呢?
    人在这里,就会陷入要再度和瑞贵战斗的困境。还有可能毁掉昴。
    “师父,听我说。”
    昴起身。
    擦去汗水,满是尘埃却仍旧没失去光泽的头发摇曳着,让廉也看到她小小的背部。
    站了起来。
    “师父,你心中的我,是个怎样的女孩?连动廉也心中的‘舞波昴’,是怎样的人?难道是个——会因为师父战斗引起什么不幸就毁掉的,那种脆弱的人吗?”
    昴膝盖一软,人几乎要摔倒。但手指却抓着墙壁踏稳脚步。
    “可是,我并没有那么软弱。因为,师父已经好好锻炼过我了。”
    “……你说我?”
    昴露出“对呀”的微笑。
    “师父教导了我很多事情。呼吸、训练、不要依赖母亲。可是,我最开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师父对我说的一句话。”
    “……我说了什么?”
    “明明是你说的,却不记得了?”
    昴噘着嘴。
    “你对我说‘你不要放弃’。”
    ——喔,原来如此。
    廉也终于察觉到了。
    昴的努力,还有毅力。好几次都感到讶异,为什么昴能坚持到那种地步。现在也吓了一跳。这种力量的源头究竟为何,廉也始终不明白。对母亲的思念?想要成为星柱的梦想?
    全部,都不是。
    支持昴的……居然是我顺势脱口而出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这家伙,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那句话,是师父给我的重要宝物。是一路走来都在吞败的我,获得拯救的希望。”
    昴断掉的右手无力地下垂着,只用左手摆出了架式。
    “所以这次轮到我了,轮到我救师父了。拜托你,算我拜托你,好好听我说——我要说了喔?一、二——”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态度强硬地大喊。

    “你不要放弃呀——运动廉也——!”

    廉也的眼睛涌出温热的东西。
    这是多么……多么,可靠的背影呀。
    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蠢女生,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这么坚强。
    他想起了女王说过的话。
    确实是在刚开始练习没几个月的时候——母亲对他每天都请女王教导课业和战斗,连午餐都让女王请客的情况很在意,所以要他带谢礼去致意的时候。
    女王笑着拒绝了。
    “你就告诉令堂,报酬我已经收到了。”
    她的手放在廉也头上,一边搅乱廉也的头发一边说。
    “徒弟的成长,对师父来说就是胜过一切的报酬。”
    尽管那个时候心想以那样的女王来说,这还真是一句富有涵养的话。
    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报酬了。

    “……我无法理解。”
    伴随着叹息,舞波刀摇头。
    因为不仅昴,连廉也都站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站起来?为什么不就此放弃?输个没完的昴,不停逃避的连动廉也。你们这么悲惨,要怎么样才能打赢一路走来都获胜的瑞贵大人?”
    “你说的对……”
    全身的疼痛让人皱起眉头,廉也苦笑。
    “我也这么想。我们不可能赢瑞贵的。不管是我还是昴,任何人都无法与瑞贵抗衡。”
    瑞贵只是抱着胳臂,用手指敲着两条手臂,望着廉也。
    “可是……说不定,还是有机会能赢。”
    头晕目眩。膝盖正在颤抖,想要握拳也使不上力。
    ——无所谓。
    “失败者和逃亡者,分开来个个都不是对手。可是,两个人合在一起变成‘挑战者’的话……说不定就能赢。成为‘胜利者’。”
    廉也把左手搁在昴肩上。
    昴的小手,重叠其上。
    “昴,你不会介意因为我而变不幸吗?”
    “不会。”
    “就算我会再伤害你,你也能忍耐吗?”
    “我可以。”
    “就算我毁了你的梦想——”
    “毁不了的。”
    昴的纤细手指,悄悄地抚摸廉也的雷涅席库尔。
    “只要师父陪在我身边,我就,一定不会崩溃的。”
    已经忍不住了。
    廉也的眼睛溢出泪水。抹去,也依然冒出来,溢出滚落。完全止不住。
    “……嗯,我知道了。”
    他以沙哑的声音,一面抽吸着鼻子一面说道。

    “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直到你厌烦为止。这次我不会食言了。”

    廉也的雷涅席库尔发出光芒。
    不是如鲜血般的赤红色,而是金色。光芒辉耀得刺眼。疼痛和疲惫都得到了疗愈,还给予了力量。仿佛是泉水滚滚涌出一般,力量从三颗星星无穷地满溢出来。
    ——这就是,我的颜色吗?
    女王曾经说过,雷涅席库尔会直接映出内心的光辉。
    以前的红色,是痛苦和恐惧的颜色,绝望的颜色。
    那么金色呢?抹去红色,这种强力的光辉是什么?
    不用多说。
    这当然是昴所憧憬的,希望总有一天能召唤的,那颗“希望”之星的光辉。
    “……如果不是,那可不行。”
    看光辉看到出神的昴,一会儿后露出微笑。
    “师父这样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比我还强的人。”
    星降之舞开始了。
    嘶哒、嘶哒的声音刻划着。歌唱。不是平常的亚那黎,也不是刚才的聂析丽慕——如暴风雨的旋律,强力而充满热度。具备了仿佛是要痛打听众的脸颊后注入元气一般的粗鲁。
    伸出手臂握紧拳头。就像是要展现给瑞贵看的一般,强而有力。缓缓把拳头高举过头,随即气势十足往下打。歌声越来越增加力道,甚至连窗户的玻璃都开始震动。
    “在我攻击的空档,竟然还能不慌不忙……”
    舞波刀想要跨步前进的方向,遭到廉也挡住。
    “你这个傻瓜谐星,给我闭嘴好好看清楚。这是你妹妹正式的英姿,这次你不准妨碍她。”
    廉也的眼中,已经没有泪水。
    “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你在胡说什么!”
    还想继续往前走的舞波刀,遭到瑞贵锐声制止。
    “你别多管闲事,就保持安静好好看吧。”
    “遵命……可是——”
    “唯有彻底接受对手所有的力量,然后完全赢过对手,才有资格称为‘神’。”
    舞波刀一鞠躬然后退下。
    瑞贵的眼睛,仔细深刻地观察着昴的行动。
    同时低声说道。
    “这舞蹈我没看过。这是什么……”
    一边发出撕裂空气的声音,昴一边激烈狂舞。头发和双手的动作同步,在空中描绘出三个星形。与此同时,接着变成了非常缓慢的舞蹈。花了比方才加倍的时间描绘星形。动与静。动与静,动与静,动与静。往返重复了好几次。
    雷涅席库尔绽放光芒。
    跟廉也的雷涅席库尔相同的颜色。代表永恒的颜色——金色。
    出现在此的成双黄金星,逐渐压过了从大窗照射进来的夕阳厚重光线。
    不久,两颗星星重叠在一起,变成一颗巨大的星星。
    光辉愈发膨胀,最后终于扩展到整个走廊——然后,突然爆发。
    光亮消失了。
    昴身体一软跪了下去。
    接着,展现着宽广的背影让努力到底的出色徒弟瞻望,廉也动也不动。
    “失败了吗?”
    瑞贵耸了耸肩。
    “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召唤什么星灵,不过结果你顶多就是‘挑战者’,好像无法变成‘胜利者’呢。”
    但是,昴在笑。
    因为疲劳而扭曲的脸颊上扬,笨拙地眨了眨眼。
    “沙良瑞贵,你应该不知道星降真正的涵义吧?”
    “你说什么?”
    “星降确实可以唤醒星灵的力量,让各种各样的奇迹成真。可是这些始终都只是附加的。”
    瑞贵如一堵冰墙的表情,首度闪过不安。
    “怎么回事?舞波家的秘密书册并没有这样的叙述。”
    “因为,这是家母说的话。”
    “舞波安罗说的?”
    “以前,母亲大人时常挂在嘴边,说原本星降就是一种激励人心的舞蹈。是为了给予在风浪中出海捕鱼,或是参加竞赛的人们力量,才产生的舞蹈。”
    然后,昴抬头望着天空。
    从高高的天窗看出去,枣红色的天空中第一颗发光的星星。仿佛是守护昴一般地在眨眼。
    “我一定,会成为能舞出那种星降的星柱!”
    咻——的风声响起。
    风是廉也掀起的。
    全身喷发出金色的火焰,爆发出如刺出了几千把剑的锐利气息。头发、身体还有雷涅席库尔,全都以要烧尽周围的气势而绽放耀眼的光辉。
    映照不输这辉耀的光亮眼神,目不转睛凝视瑞贵。
    “怎么可能……”
    舞波刀的双脚开始发抖。
    “连动廉也居然也有星灵附身?一般人不可能可以召唤星星的!而且,这金色的星灵……”
    廉也前进。
    舞波刀后退。
    廉也每踏一步,舞波刀就一步又一步地往后退。
    被逼到墙边,舞波刀伸手到腰际想拔刀。可是,刀刚才就断了。
    “喂,舞波刀!”
    “怎、怎样!”
    “你的技能就是‘藉着诱发动手的吐槽反应,引起各种现象’对吧?”
    “是又怎样?”
    “你就试试看吧!”
    “什么?”
    “那个时候,你很坚持要有公平的比赛吧?接着就轮到我了。来吧,使出你的排名者技能。”
    舞波刀因恐惧而僵硬的脸部染上了愤怒的神色。
    “别小看我!我可是排名第三的排名者,不可能输给你这个不名誉的废星!”
    舞波刀的雷涅席库尔发光了。
    像要吐血的一张脸大叫。
    “隔——壁邻居的院子!听说弄了围墙呀——!”
    廉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注入气炎高举右手,以丹田发出的声音喊。
    “围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墙——!”
    燃烧的拳头朝着舞波刀的肚子重击。
    舞波刀的身体弯曲,像是遭到大炮的炮弹击中一般飞出去,撞到墙壁大幅度反弹,再给前面的墙壁猛烈的亲吻,然后一边用鼻血在白墙上画出线条,一边拖拖拉拉地倒下。
    “我就如你所愿,吐槽你。”
    廉也缓缓收回拳头。
    “好啦,怎么还没爆炸呀?镜子咧?恢复咧?虎男和马子上哪儿去了?”
    舞波刀没有回答。依然趴在地上,手脚不停痉挛。
    “我的吐槽太强烈了吗?”
    廉也耸了耸肩。
    “那么,这次我连玩具铁锤都先准备好了。”
    痉挛终于停止,舞波刀动也不动。
    “……原来如此!是‘不服从的香香背男’呀!”
    瑞贵以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说道。
    “怪不得我没印象。因为一般认为不可能召唤祂。没想到居然是一定要有别人的雷涅席库尔当催化剂才行。”
    凝望着率领金色火焰的廉也,一会儿后瑞贵却摇头。
    “……不,不是这样。并不是随便一个雷涅席库尔都可以当催化剂。”
    “你说的没错。”
    努力撑开就快要闭起来的眼皮,昴笑了。
    “因为那是师父的雷涅席库尔,所以才可以接受任何人的心情,进而转变为自己的力量。我想,这一定就是师父的,排名者……技能……”
    话说完的同时,昴终于闭上眼睛。身体往后倒下。
    廉也迅速移动,抱住昴。
    ……没事的,只是昏倒而已。
    “昴谢谢你,你就好好休息吧。”
    廉也让露出完成心愿表情安睡的昴,静静地躺下。
    接着廉也走向舞波刀,扶起舞波刀让他靠墙坐着。用手帕擦拭他被鼻血弄脏的脸。
    “舞波刀,请让我向你道歉。那时故意输给你,真的很抱歉。等到有一天我们条件对等的时候再来比一场吧。就这么说定。”
    或许是心理作用,舞波刀的睡脸感觉变得安稳许多。
    然后廉也跨出脚步。
    往瑞贵走去。
    往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永远陪伴在侧的另一个少女,走去。
    “瑞贵……”
    大概是跟昴战斗的时候弄破的吧,腹部右侧的道服裂开露出肌肤。看得到在肚脐旁边延伸,皮肤扭曲的缝过的痕迹。
    廉也造成的伤痕。
    毕业典礼的那一天,让人想移开视线的伤痕。
    可是,现在已经不能移开视线了。
    廉也决定要正视这道伤痕。
    “让你久等了。我们继续完成国三当年夏天那一战吧。虽然这里不是腐海,师父也不在这里。”
    瑞贵浮现惨烈的笑容。
    “无所谓。你知道我是多么渴望……这一天这时刻的到来吗?”
    声音在发抖。
    雷涅席库尔发光,翻腾大红色头发,赤色火焰包裹住全身。
    瑞贵逐渐变身成掌管战斗的美女火俱津姬。
    “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了,廉廉!”

    ★

    时间已过晚上七点。
    尽管夕阳早就下山,但御神星柱殿中庭中挤得满满的人潮依然不减。看起来反而还因为下班跟放学的人加入而正在增加。载着摄影器材的厢型车也停了好几辆,到处都有发亮的灯光。
    “呃,我是蓝本!摄影棚的仓岛主持人,听得到我说话吗?”
    戴着耳机手拿麦克风的女记者,对着电视摄影机说话。
    “我现在来到御神星柱殿中庭的本殿前面。各位请看,这里放眼望去都是人、人、人!吵闹有如三天前已经结束的暂降之仪又再度举办一般。好痛!”
    有人从后面拉她的头发。
    摄影机朝向天空。传来“小鬼你在搞什么鬼可恶混帐——!”的怒吼,还有小孩的哭声。
    大约有五秒的空档,荧幕映出头发乱了的女主播的僵硬表情。
    “很遗憾摄影机不得进入本殿!美罗大人透过式星厅通知,只有持有雷涅席库尔的人可以进去。唔,也就是反过来说,真正的意思是‘如果你有雷涅席库尔就快过来吧’,所以想要趁此机会扬名的排名者,还有想从外面窥视情况的人们,才会人挤人乱哄哄!”
    摄影机的角落,伸出了一只细长的白手。
    比出和平手势。
    摄影师发出“嘘,去旁边啦”的声音。
    “根据刚才从本殿出来的排名者所言,好像所有的排名者几乎都落败了。留在里面的应该只有沙良瑞贵和她的同伴。不过另一方面,也有消息指出看见星柱候补舞波昴,美罗大人能否战斗……哇啊——!”
    突然,女记者的头被毛毯盖住。
    镜头再次朝向天空。传来男人“喂你在搞什么!”的声音。一阵乒乒乓丘、后,这次响起男人的惨叫……然后镜头又恢复原状。
    站在镜头前面的,已经不是女记者。
    而是身穿粉红色可爱睡衣的少女。长发蓬乱,大眼睛睡眼惺忪,左手握着掌上型游戏机。
    右手拿着抢来的麦克风。
    挺立着的小指,戴着雷涅席库尔。
    “‘今天也很有精神 毛毯 很温暖’。我是更级毯子。”
    面对被自己追随者举起的摄影机,她面无表情地比着胜利手势。
    “我喜欢的食物是把白饭丢入剩下咖哩的锅子里面搅拌过后的东西。我的专长是抢头推。唔,我正在找‘雅之的地图’,‘雅之的地图’。手上有的人请现在马上传给我。乖乖听话,不要继续抵抗。你的妈妈也正在哭泣。”
    等了一会儿。
    起居室的电视播出表示中断现场直播的花海影像后,就在那个时候——
    “有人出来了!”
    好几个观众指着本殿的屋顶上大叫。
    以散布繁星的深蓝色天空为背景,两团火焰正在对峙。
    一团是非常适合红莲这个形容,卷起巨大漩涡的大红色火焰。
    另一团是绽放有如锐牙射线的金色火焰。
    火焰在屋顶上自由奔驰,互相碰撞无数次,火光四散。
    在仰望的观众眼中,只见火焰交错。
    然而,更级毯子的眼睛,能够清楚看见火焰互相猛烈地拳打脚踢。
    “喔。白色,偶尔是水珠……原来你是香香背男呀。”
    放下麦克风,毯子也双眼圆睁。
    喧嚷在观众之间扩散,他们不由得彼此交谈。“香香背男?”、“沙良瑞贵应该是火俱津姬吧?”、“香香背男是红色的那个啦”、“金色的才是香香背男吧?”、“不可能有人比火俱津姬更厉害,可以召唤香香背男”、“重点是,那个香香背男到底是谁?”
    此时,有个人影靠近毯子身边。
    “让我用爱来回答大家的疑问吧。”
    是干闇鸣。
    他背着昏倒的昴。
    在观众的注目中,抢走毯子手上的麦克风。
    “让香香背男降临的,是这位舞波昴。被香香背男附身,而且正在战斗的人则是连动廉也。”
    自豪地指向屋顶之上,干告诉众人。
    “就是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两个人!”

    ★

    腐海的暗示交错。
    “赌上沙良瑞贵的名字命令我的拳头!化为歼灭的红色炮弹打碎敌人!”
    “在连动廉也之名下我命令右脚!化为金刚不坏之剑迎击!”
    瑞贵施展出来的正拳直击,廉也以脚踢反弹回去。宛如自骨骼中心开始麻痹的撞击传遍整只脚。当然,很痛。不过却是愉快的痛。可以感受到直接使出全力的回应,一种爽快的痛。
    “怎么啦廉廉?你没有以前厉害了。是不是远离实战太久了?”
    “瑞贵你才是呢,睡了三个月那么久,身体能力是不是都退步了?要是以前,刚刚那一拳已经打碎我的脚了。”
    “胡说八道!”
    “你才是胡说八道!”
    廉也前冲缩短距离。瑞贵一往旁边闪避,马上就完全没有预备动作的突然跳起,跳得很高。只用脚踝的力量使出的这个跳跃,是瑞贵的拿手招式。以前不知道尝到多少次接踵而来的“飞扑关节”的苦头。
    但是,今天不会输的。
    只要拥有自豪徒弟召唤的香香背男之力,就不可能输。
    廉也脸朝上瞪着空中的瑞贵,随即右手往正上方击出。几乎就要喊出“你能达到极限的话就表现给我看呀”,毫无防备地暴露胳臂。
    瑞贵接受了挑衅。
    抱住廉也高举的右手缠上双手双脚,边用尽手肘和肩膀的关节边逐渐施加体重。廉也的肩膀和手肘吱吱嘎嘎地响。
    这样下去,瑞贵都一起倒地的话,那就真的是完全达到极限了。
    以前在这个时间点廉也都会拍打肩膀,说“我投降]
    但是,今天——
    “在连动廉也之名下,我命令‘孤零零的香香背男’——!”
    对着星空,廉也大吼。
    视线前方,正是启明之星——香香背男。
    曾和昴一同仰望的星星,正在眨眼。
    “实现我还有我那笨徒弟的心愿吧——!”
    让全身喷发的火焰集中到右手。将精炼出来的气炎伴随着所有的力量,灌入右手。
    仿佛是呼应这种决心一般,雷涅席库尔大放光明。
    “咕唔唔唔!”
    紧抱廉也右手的瑞贵,金色火焰延烧整个身体。火俱津姬的火焰输给香香背男的火焰气势,慢慢地衰败。瑞贵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即使如此还是摆动身体,企图靠反作用力用尽整只手的力量。
    廉也踏稳双脚。踏牢,踏稳,然后往前冲。让瑞贵抱着胳臂,使尽最后的力气冲上屋顶。瑞贵的表情因为惊讶而僵硬,似乎察觉到廉也的意图,想要松手逃脱。
    已经太迟。
    “就是今天,我要赢过你!”
    廉也把瑞贵的背部狠狠摔向本殿屋顶顶端雄伟闪耀的深蓝色柱子。
    柱子应声碎裂,瑞贵的身体飞过空中。力道过猛连廉也都跳起来。
    “咕喝!”
    “咕唔!”
    两人几乎同时落到屋顶上。廉也低头,瑞贵仰头。星灵的火焰已经从彼此的身体消失,发色也恢复原状。
    极限到了。
    尽管廉也想要马上起身,可是击中腰椎的疼痛让他无法行动。右手的感觉几乎丧失,只用左手撑住,想尽办法总算撑起上半身。
    瑞贵果然也只有撑起上半身。
    充满吸引力到可恨程度、教人不由得想永远凝望的笑容在发光。
    “好惨呀,廉廉。你已经没办法好好站着了吗?”
    明明应该是同时到达极限的,瑞贵却依然嘴硬不认输。
    “这样才是瑞贵。”
    廉也咬牙想站起来。心想一定要彻底奉陪,一如那时的承诺,直到最后。
    先起身的瑞贵,沿着屋瓦往下笔直冲过来。慢了一步起身的廉也,准备好拳头。瑞贵笔直地击出直拳,廉也也用直拳迎击。拳和拳,没有接触。
    传递给廉也骨骼的,并不是瑞贵坚硬的拳头,而是软绵绵的肉垫触感。
    圆圆矮矮的影子站在两人之间,接下两人的拳头。
    廉也当场跌个屁股着地,瑞贵也重心不稳膝盖跪地。
    接下两个人全力使出的直拳的那位高手,从背后的背包拿出标语牌。


   


    “你们两个都到此为止。”
    廉也的眼睛变成一个小点。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瑞贵,也是吃惊地张大了嘴。
    “你们这次的比划,就由我先搁置了。”
    是熊猫。
    四月在沙滩碰到的熊猫布偶装,再度出现眼前!
    “不要碍事!给我去吃竹子吧熊猫!”
    “没错!让我们打到最后啦。这场比划一定要分出胜负!”
    然后,熊猫的熊掌颤抖起来,赏了瑞贵和廉也各一个拳头。

    “你们这两个蠢蛋——!”

    熊猫,说话了。
    耳熟的声音。
    怀念的声音。
    不只是声音。这个拳头,也有非常非常教人怀念的触感。
    瑞贵瞬间睁大双眼。
    “终于发现了呀?真是的,有这种薄情的徒弟我真是可怜呀。”
    熊猫脱掉布偶装的头部。
    长发伸展,稍微下垂的眼睛和细长的眉毛,露出嘴角边的痣。一副仿佛自夸“与其说我是美女不如说是可爱型的吧?”的表情就在眼前。
    腐海的女王。
    “继续这样硬打下去,结果就会变成跟那个时候一样吧?你们真的是一头热之后就看不见周围了。”
    “怎、怎、怎……”
    抢在说不出话来的廉也之前,瑞贵说道。
    “为什么女王会在米卡霍希?”
    “哎呀,你问我为什么嘛,我也很难说呀。”
    女王用肉垫指向中庭。
    往下一看,看见那里都是对着女王跪拜的众人。
    宛如就是一幅棋盘上只塞满了黑色棋子的景色。好像曾在老电影见过这样的一幕。好几千人一起跪拜的景象,如果是最近的电影,大概就是用电脑动画完成吧。可是,现在目睹到的是货真价实的。直到方才都在大叫或怒吼着远方情况的人们,现在全都沉默地跪拜在地。
    “……原来是这样呀。”
    瑞贵懊恼地脸颊抽动。
    “因为你给我雷涅席库尔,还告诉我米卡霍希的事情。虽然我想你一定跟米卡霍希有什么关系……但是没想到内幕会是这样。”
    廉也也终于察觉到了。
    转学到米卡霍希,收到一百万日圆,如果全部都是这个人在主导,那就说得通了。
    “意思就是所有的结果都是在你的掌握之中啰,千阳院美罗。”
    “没错!”
    既是熊猫又是腐海女王同时也是第十六代星柱的千阳院美罗,笑咪咪地用肉垫竖起大拇指。
    “不过,我根本不认为瑞贵可以达到这么高的成就。我是很惊讶你学会了星降没错,不过没想到居然是火俱津姬。就连我也只有在私底下让火俱津姬降临过一次而已。我真想让你们瞧瞧教团那些老头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呀。你到底是什么人?”
    即使听到夸奖,瑞贵还是一点都不开心。她把视线移开,抱着胳臂,一副完全是在闹别扭的模样。
    “虽说是意料之外,不过廉也你也是一样呀。虽然要你锻炼有点进步停滞的舞波昴,顺便克服你的心灵创伤都是照我的计划进行,不过香香背男是怎样啦?这样下次的星柱选拔会见血吧!不要再增加麻烦了,真是的。”
    说着诸如此类的话,女王看来似乎非常非常高兴。
    “两年。”
    瑞贵伸出两根手指。她已经靠自己的双腿站起来了,大概是精炼出气炎努力恢复的缘故吧。廉也现在才好不容易膝盖恢复了一点力气。
    自己果然还有得学,根本敌不过瑞贵。
    “再两年。毕业之前,我一定要超越你。你就给我洗好脖子等着吧!”
    “嗯,我很期待喔。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把你忘在医院的东西还给你。”
    女王从背后的背包拿出标语牌和其他的物品,交给瑞贵。
    “哼,这不是我忘了拿,是我故意不带走的。”
    瑞贵把头发整一齐地往上拢。一边说着,一边把软软紧紧抱在腋下。
    “哎呀,可是呀,昨天火俱津姬派闯入星央医院的样子呢。”
    “那、那又怎样?我已经把他们的指挥权交给舞波刀了。”
    “‘天秤’的搜查官正在调查,可是那些人说火俱津姬大人直接下令,把软软带出医院,死也要带,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出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不要继续说下去啦——!”
    穿过瑞贵扑来的双手,女王如山中女妖一般笑着。
    “这么对软软依依不舍,就是你可爱的地方呀。要是你不能偶尔坦率一点,我就拿给舞波昴啰?”
    “……放在这里就好|
    瑞贵噘着嘴,用软软隐藏通红的脸庞。
    螺旋桨啪啦啪啦啪啦的声音逐渐接近。虽然注意到新闻报导用的直升机在本殿上空飞行,不过不可能这么靠近。强风猛吹之下,要张开眼睛都很辛苦。
    即使在这种环境中,瑞贵还是凛然站着。
    一边握住直升机投下的绳索,瑞贵一边凝视廉也。
    “廉廉,总有一天我要跟你分出高下。香香背男和火俱津姬的悲伤传说,就由我们来画下句点。”
    “这是当然的。”
    廉也用力点头。
    “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告诉舞波昴。”
    “咦?”
    “跟她说‘你是个难缠的对手,在许多意义而言J'”
    廉也含糊地点头。在许多意义而言,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然后,瑞贵望着女王。
    接着微微地,真的是微微地,轻轻地,低头。
    女王安静地微笑。
    绳索缓缓往上拉。
    载了瑞贵的直升机,往夜幕已经彻底降临的西方天际飞去。
    好不容易终于用气炎恢复完毕,廉也靠着自己的双脚站起来。
    “师父!为什么你都没说你是千阳院美罗的事!”
    女王随即吐了一口口水,飞到廉也脸上。
    “这事要是曝光了,那就不好玩,太无聊了呀!”
    “…………什么——!”
    就是这样,女王就是这种人。
    “应该是说,你为什么会住在腐海那种地方?明明就是高贵的星柱。”
    女王一边啧啧啧一边摇手指。
    “我是去年一月成为星柱的,那是从腐海回来之后的事。正好在那个时候,上一代的星柱,也就是家姊遭逢意外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由于教团的权力关系等诸多内部问题,我才被迫成为星柱。其实,我只是在下一个候补能够独当一面之前的‘过渡’角色啦|
    对一路看着一心想要成为星柱而努力不懈的昴的廉也来说,这话听起来感受很复杂。米卡霍希这个组织,似乎也有各种各样的纠纷。
    “那么为什么要我去当教练?昴跟师父是什么关系?”
    “嗯,因为昴的母亲安罗大人是我的师父,星降的师父。”
    女王细长的眉毛弯成了倒八字。
    “那修练真是我这辈子再也不愿想起的地狱呀。好几次我都心想‘我、我一定要杀掉师父——!’明明这么严厉,可是她对女儿却是超级宠爱!即使躺在病床上,也一直跟我说‘美罗呀,昴就拜托你了’,‘你要是不照顾她我就作鬼害你!’之类的。”
    一—唔,呃。
    廉也不知该说什么。这形象感觉起来跟昴说过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星柱偏袒特定的候选人真的很糟糕,不过我想指示介绍教练这种小事应该没关系。更重要的是,我把雷涅席库尔给你和瑞贵的事情好像快曝光了,这更让人头痛呀。真是的,不要连我当星柱以前的事情都还要胡说八道啦!”
    看着自己在气冲冲发飙的女王,廉也总觉得很放心。明明很久不见,女王的情绪还是完全没改变,就跟以前一样。
    这时,女王的双手绕住廉也的脖子,用力把廉也抱过去。
    “干么啦!师、师父?”
    脸被硬压到熊猫的胸口,布偶装的绒毛感觉刺刺的。女王头发飘来的香味,松软又温柔。
    “你真的好努力呀。我本来就相信雷涅席库尔给予的考验,你一定可以独自克服的,不对,是两个人一起克服。”
    “……别说这种不适合你的风格的话啦,笨师父!”
    死命忍着想吐的感觉,廉也只给了个这么简短的回答。
    女王放开廉也,用力推了廉也背部一把。
    “好了,你的徒弟上哪儿去了呢?”
    廉也突然回神。
    对喔,昴呢?
    “我、我去找她!”
    廉也冲下屋顶,跳到二楼突出的部分,接连摆荡过种植的银杏树树枝后,在地面降落。
    背着昴的干在等待。
    一见到廉也就安静地微笑,把昴交给廉也。
    “昴,你振作一点呀!”
    一边摇晃昴的肩膀一边呼喊,然后昴双眼稍微睁开了一些。
    “师父,你没事吗?”
    “我没事。托你召唤的香香背男的福,我毫发无伤。”
    “胜负如何?还有,瑞贵呢?”
    “你不用担心,目前暂时告一段落了。”
    “……是喔……”
    昴浅浅一笑,随即再度闭上眼睛动也不动。
    “别担心,她只是昏过去亡
    干的话让廉也深深点头,接着环顾周围。
    聚集在中庭的几千人,都在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异口同声地说他是“香香背男”。
    然而听在廉也耳里,感觉并非像先前那样是污辱或怒斥——而是变成带有畏惧和尊敬的低语。
    “各位,请听我说。”
    抱着昴,廉也大声地说。
    “这个人叫做舞波昴,做为星柱候补她还不够成熟。我想从今以后,她也一定会常常又搞砸又失败。还请各位看着她努力,不要说些只顾自己的风凉话。就跟以前一样就好了。如果她有什么失败,你们嘲笑我也无所谓。”
    暂时停顿,环顾人们的表情。
    “可是,请各位记住。这个人是越失败越挫折,就会越有往上爬的力量的人。不是严肃,也不是神秘。或许她是个不吸引人的家伙——不过我认为,世界上如果有一个由这样的人领导的宗教,说不定也不错呢。”
    一片沉默。
    应当有好几千张嘴存在的,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不久,四处传来了小小的掌声。越来越大声。并不是所有人都在鼓掌。因为如果是几千人拍手,应该会是像倾盆大雨。现在的掌声,顶多只是不用撑伞的小雨。
    即使如此,掌声就是掌声。
    廉也再次环视几千人后,深深鞠躬。
    干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掌声,就是起点喔。”
    廉也心想确实是这样。
    昴,还有他自己,都要从这里起步。


    ★  终章  ★


    “师父!”
    打开病房的门,昴冲了进来。
    穿着医院的睡衣和拖鞋,左手抱着亚那黎的布偶,右手打着石膏,头上包着绷带。尽管如此还是猛冲。明明医生交代不要下床的,真是个活力十足的家伙。
    扔下坐在床上看的漫画杂志,廉也叹气。
    “在医院不要大呼小叫的,我好歹也是个伤患,拜托你体恤我一下。”
    昴鼓起脸颊。
    “伤患?明明就只是肌肉酸痛,太夸张了。”
    “这种剧痛才不是什么‘只是肌肉酸痛’啦!”
    昨晚的演说之后,廉也仿佛是追随昴一般也跟着昏倒了,所以被送来医院。这是星灵附身的代价。把身体能力发挥到极限的反作用力,会让肉体产生严重的损伤。于是昨晚连厕所都无法去,首度连“尿瓶”都体验到了。
    昴哼了一声。
    “所以我说过了呀。星灵附身最大的极限就是连续十分钟左右,是师父没有听我说话的不对。”
    “我根本没听你说过!本来我就是没有准备直接上场的呀。”
    这个时候,廉也的视线停留在昴的胸部。
    今天是平地,一片平坤,非常清爽的关东平原广阔延伸。在本殿战斗的时候也没有看到晃动,似乎是只有暂降那时解除了限制。
    “哎呀,可是那个时候……”
    此时此地,此时此地一定可以提了——就是那个时候昴的胸部晃得真厉害。几乎是在和服厚重布料底下撒娇说着“我想离开这里!”当然,想出来是很想出来,不过在神圣的祭祀或庄严的典礼上产生那种地震的话……米卡霍希是不是会变得性感,不对,是变伟大呢。
    “……或许也必须进行跳舞时不会乱摇乱晃的修练。”
    “咦?你说什么?”
    发觉自己忍不住脱口而出,廉也慌张地转换话题。
    “不,不过,你很成功呀。虽然我没想到香香背男居然会降临到我身上。”
    昴露出老实的表情。
    “其实只是因为能赢过火俱津姬的就只有香香背男。我只是想尝试母亲大人的笔记里的舞蹈之一,根本没有信心会成功。可是我看到师父的雷涅席库尔的颜色,就有预感‘可能会成功’,因为金色就是香香背男的颜色。”
    廉也的视线落在左手。
    这个雷涅席库尔,将来有一天还会绽放金色的光芒吗?
    或者,那只是唯一的奇迹呢?
    不论如何,都不会只是散发红色的光而已。
    “对了。瑞贵有话要告诉你。就是‘你是个难缠的对手’。”
    “真、真的吗?”
    昴双眼圆睁。
    “但是她还加了一句‘在许多意义而言’。”
    “什么意思?”
    “天晓得,总而言之她应该是认同你召唤香香背男的能力了吧。”
    昴疑惑地歪着头,好一阵子都在“嗯——喔——”地自言自语。
    接着突然睁大眼睛。
    “……啊。”
    “啊?”
    “原来她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昴独自想通并点头了好几次,低声说着“我不会输的”、“我一定不会输的”。算了,不管怎么样,话好像有传到那就当没问题吧。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我们住同一间医院不必探病吧。应该是说你不是重伤吗?还乱跑!”
    接着昴突然开始扭扭捏捏。用力抱紧布偶,盯着拖鞋的脚尖同时摩擦双脚。
    脸红得像苹果,嘴唇微噘。
    “你、你的回应是什么呢?”
    “啥?”
    “我是来问你的回应的。”
    回应?怎么回事呀。
    廉也想要环抱胳臂,肩膀的疼痛让他脸部扭曲。就这样骨头嘎嘎作响地思考,结果想到了应该是正确答案的东西。
    “……昂。”
    轻声呼唤,伸手环抱昴小小的背部。
    虽然肩膀真的很痛,不过这里当然一定得要帅气不可。
    “怎、怎么了,咦,呃,唔,耶?”
    在拥抱中的昴像金鱼一样嘴巴一开一合。
    “昴,谢谢你。”
    “耶?”
    “谢谢你的信,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有你的信,我才能重新站起来。如果你不嫌弃我不可靠,从今以后也请让我继续当你的师父。”
    “啊、唔、唔,嗯……”
    拍了昴的背部两次之后,廉也放开了她。
    昴一脸沮丧,全身僵硬。
    “出院以后我会更加严格锻炼你的,所以现在要快点痊愈。你就乖乖回去自己的病房吧,因为休息也是修练的一环。”
    “好、好的,师父|
    昴毫无精神地回答,拖鞋发出“啾”的声音向右转,
    可是又马上向左转。
    “我才不是问你这个啦——!”
    廉也捂住耳朵。
    “我不是说在病房不要大呼小叫吗!”
    “你、你的回应!我要听你的回应!”
    昴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上面并未出现文字,廉也完全不晓得她想说什么。
    “你不是在问我对那封信的回应吗?你可不要叫我回信给你,因为我的字很丑。比你的还要丑。”
    “我的字才不丑!”
    昴肩膀起伏呼吸困难,接着揪住廉也的耳朵凑上脸去。
    “师父你是大笨——蛋!”
    这次一转身,猛力把门摔上就离开了。
    “那家伙是怎样啦……”
    廉也摇头,耳鸣嗡嗡。
    窗外传来嗤嗤的笑声。可是这里是二楼,还以为一定是耳鸣害的,结果窗户喀啦一声打开。
    “你还是老样子有够迟钝,廉廉。”
    是瑞贵。右手抱着软软,以如风的动作进入病房。
    惊吓过度,廉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像刚刚昴那样嘴巴一开一合。
    “我不能待太久。因为在这个地方大肆活动,所以在许多方面我都遭到通缉。因为我也不喜欢以后要受女王照顾,所以打算暂时躲起来——在我离开之前,我先到这里完成我们一年之前的承诺。”
    瑞贵爽快地指向窗外。
    “破烂山在这个方向。因为是在医院,我们就自己留心音量吧。”
    “……什么意思?”
    瑞贵眯起双眼轻轻一笑。
    “所以我说你迟钝。要我承诺的人可是你耶……你不用看歌词也会唱吧?”
    听到这句话终于恍然大悟。
    “你、你还记得呀!谢谢你!”
    “……哼。”
    瑞贵用软软遮住一半的脸,别开视线。跟方才的昴一个样。
    透过敞开的窗户,仰望蔚蓝的天空。和纯白的云朵形成对比,梅雨的短暂晴天。
    这片天空的另一边,就是破烂山。
    廉也在床上坐起。
    瑞贵在旁边紧抱软软。

    青青校树 妻妻庭草 欣沾化雨如膏
    笔砚相亲 晨昏欢笑 奈何离别今朝
    世路多歧 入海辽阔 扬帆待发清晓
    诲我谆谆 南针在抱 仰瞻师道山高

    一边唱,廉也一边想。
    哪天梦想成真,要离开这里自立的时候,昴大概也会唱这首歌给他听吧。
    昴个性倔强,说不定不会坦率地唱出来。或许嘴巴不唱,但脸颊会浮现歌词之类的字句。
    即使如此,他也很欣慰。
    舞波安罗的梦想,希望让昴继承。
    腐海女王的教诲,希望让他和瑞贵继承。
    因为有能力把什么教导给某个人,然后留下什么。
    “有离开,才有重逢。”
    余音缭绕的病房中,瑞贵说道。
    “下次战斗的时候,就会展开我们新的一页。在迟早会来的那一天到来之前——”
    啾,水润的触感碰到脸颊。
    发觉原来是嘴唇的时候,那触感已经消失无踪。
    瑞贵跃身到窗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再见了,瑞贵。”
    眼泪忍不住流下。
    可是,立刻抹去。
    因为,自己已经不是孤单一人。因为他是昴的师父。仰之弥高。他必须变成厉害到能让徒弟景仰的师父。

    苦涩、开心、骄傲。

    如此完美的,晚了一年的毕业典礼。


    后记



    鲁鲁修对决夜神月;龙宫怜奈对决桂言叶;绯村剑心对决凯玆;奈叶小姐(无印篇)对决艾拉小姐等等,我的脑海中总是装满这样的妄想。这个人和那个人,要是打起来谁比较厉害?一开始思考我就停不下来。
    享受这种妄想最重要的基础,就是规则的制定。必须思考充满吸引力的情境。“要艾拉小姐认真严肃是不可能的吧。就决定赌陪桑妮亚睡觉的权利好了”。就用这种感觉我追究下去,然后产生了“所谓的‘强’到底是什么?”这样的疑问。在当今的日本,“强”是什么?应该就是经济实力吧。有财富就有力量。可是,有钱人也常常被抓呢。那么,权力是最强的吗?可是总理大臣也很容易就换人了。有没有从幕后操纵总理像是调停者那样的人物呢?那个人是最强的吗?可是,这样一来是什么力量让那个人变成调停者的?人脉?也就是沟通能力?就这样,推测是没有止境的。
    也就是说,纯粹的“强”当中,每个人都能立刻了解的就是战斗力,也就是打架的强度!——有这种结论的故事很多,可是我有些不能同意。因为所谓打架的强度,也就是受限于这个宇宙的物理法则的强。如果把格斗技或是游戏定义为“反正就是受限于规则的不纯正战斗”,那么打架不也是一样吗?所以,我就从这个地方开始驰骋妄想,最后终于到达“既然如此那就必须挑战决定这个物理法则的‘神’!”的境界。虽然不知不觉中妄想出艾拉小姐和奈叶小姐组队一起挑战唯一天神,不过这又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
    幸会,我是裕时悠示。
    这个故事就是在描写这种罹患严重中二病的人的“有趣的战斗是什么样子?”、“最厉害的人是怎样的人?”如果读者能喜欢,那就是我的荣幸。
    请让我在此道谢。因为有责编佐藤先生与GA文库部落格直接恳切仔细的指导,所以我才能走到这里。总编K先生,您在第一次开会时的热血指导带给我的深刻印象,我永远不会忘记。たかやKi老师,每次您送草稿过来的时候都会让我充满干劲,能够从疲劳的深渊站起来。编辑部、业务部的各位,今后也请多多关照。M.T,因为有您的尖锐吐槽,我才能获奖。未来的明编辑Y﹒M,很抱歉总是问您一些繁琐小问题。还有,我无法在这里列名出来的各位,承蒙你们数不尽的照顾。因为用话语实在很难说清楚感谢,所以我用故事表现。
    那么这次就到这里结束。
    下次我要写偏向爱情喜剧,角色过多的故事。(吐槽:修罗场就是这么出来的么)




发表于 2012-10-22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呃   台版和自翻在一些名词上差异貌相很大   
发表于 2012-10-22 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 没想到连这个都有台版的了
总之再看一遍吧
发表于 2012-10-22 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名字啊,我好无语啊,差点没认出来啊。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12-10-22 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12-10-22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喔,最喜欢这本书了!友情、亲情以及爱情相互碰撞,谱出一曲感人的星之歌!
设定跟世界观也相当独具特色!感谢星痕大大分享!
发表于 2012-10-22 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台版出第一卷了呢,不过日本第五卷呢.....
日版翻译和台版果然区别不小,不过台版第二张彩插昴脸上的文字是不是忘了汉化了.....
(标题真心......不看书名就知道是降星了......)
发表于 2012-10-22 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想到這本竟出台版了,支持一下
感謝分享
发表于 2012-10-22 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某少年表示台版也终于录入了啊,感谢录入组了(嘛~虽然第一卷一般人应该都已经看完了)
发表于 2012-10-22 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出台版了,支持阿......
不過日版5何時出呢?
发表于 2012-10-22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修羅場作者的作品,再加上這位畫師!
真是一絕的配合,令在下十分著迷!
謝謝了閣下的分享!
发表于 2012-10-22 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台版主角名字翻译得好不习惯,为什么一年多没更新的书会代理啊,真希望作者能从《俺修罗》分出精力来填这本啊。
发表于 2012-10-23 01: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擦,台湾出版社的翻译脑子没问题吗,还是先天二十一三体综合症?他妈的人名能意译吗?もうふ翻译成毯子?Tim Cook也能翻译成蒂姆·厨子吗?翻译成更级毛布然后加个注释说日语里毛布是毯子的意思不行吗?
发表于 2012-10-23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觉得毯子翻译成毛布更萌些,家里蹲赛高!!
发表于 2012-10-23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范协伟 发表于 2012-10-23 01:56
我擦,台湾出版社的翻译脑子没问题吗,还是先天二十一三体综合症?他妈的人名能意译吗?もうふ翻译成毯子? ...

可是这样反而更像个日本人的名字了囧。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范协伟 + 1 毯子(たんこ)么……这翻译明显读者当成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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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7:4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哟居然出台版了,大陆版好像也要出?
发表于 2012-10-23 18:07 | 显示全部楼层
台版譯名不錯 很有氣質的感覺
发表于 2012-10-24 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主角你爱上的是个什么人啊,如果两人性别转换一下,瑞贵大概是要被读者唾弃的啊(或者受女性读者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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