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土御门夏目 于 2012-11-2 09:36 编辑
二十坪左右,铺有地板的房间,冷得冻人。 外面正在下雪,连庭木的枝干上都已积有白雪。凉气无声地渗入室内,眼看即将落霜。 土御门本家宅邸。 「桔梗之间」。 房间深处设有祭坛。 几条并排摆于祭坛上的,是青翠的杨桐树树枝与币帛。 另外,供奉于中央的大一圈币帛,由表示五行木、火、土、金、水的五色——青、赤、黄、白、黑的纸垂制成。 载有陶器的方木盘与盛于单脚瓷杯里的盐、米、饼。斟入瓶子里的水和清酒。也有鲷鱼和数种蔬菜。 以及,描绘有家纹「晴明桔梗印」,墨迹鲜明的灵符。 点缀于祭坛的数根蜡烛的火焰,朦胧地微照着这些。 「桔梗之间」里有着三人。 土御门家下任当家,土御门夏目。 既是分家嫡男,又为夏目式神的土御门春虎。 余下的一人,是土御门家的现当家——亦即夏目的父亲。 夏目的父亲身着束带,手上握有由退魔灵木桃木制成的弓。 面向祭坛咏唱祝词,并不时,「呯——」,弹拨未搭箭的桃弓弓弦。 呯、呯—— 弓声反响于屋内,震动凉气,逐渐消溶。 被咏唱的祝词混杂于回音中得以扩散。 由指甲弹奏的弓声,有节拍,有抑扬,就如同古代乐器一样。配合那朴实的音色,夏目缓缓起舞。 夏目身穿巫女服。 手上举拿着的,是一支弓箭。由芦苇茎制成的芦苇箭。 呯,配合响起的弓声—— 沙,夏目轻快地舞着。 摩擦衣物的轻微声响。 踩踏地板,些许的吱嘎音。 就像被弓声追赶,黑发摇荡,衣袂翩飘。 那动态宛若细雪随弓声的振动而散落。 春虎正座于屋内一角,凝神注视着此巫女之舞——神乐。 鼻尖因凉气泛红,呼,从嘴唇里略漏出的气息显白。 但他挺直后背,身体纹丝不动地看着夏目。 春虎的周围,有着被数支蜡烛落下的几处模糊阴影。 每当夏目起舞,巫女的影子就无声摇曳,如泡沫般消散,如烟霭般产生。 阴至阳。 阳至阴。 春虎默然凝视着舞蹈。 夏目则静静地持续起舞。 file:///C:\Users\lenovo\AppData\Local\Temp\msohtml1\01\clip_image002.jpg 不曾间断的祝词,与发出「呯」声响的弓弦的回音。 充斥屋内,溢出室外,向天上升的灵气流动。 就仿佛永不会终结般。 祭仪肃穆地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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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远方传来的郑重除夕钟声,听来庄严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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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为与元旦相称,清爽的冬日晴天。 听着麻雀啾啾的鸣啼声,春虎与夏目走于县道上。 率先的是夏目。春虎以数步之差跟于其后。 化为雪原的水田展现于周边,前方被披有银装的众山所围绕。基本上未再有其余之物。间或看见的民家,就好似浮于白色大海之上的孤岛。 与新年相称,仿佛纯白帆布般的风景。 「……果然这里,空气很清新啊。」 春虎深深吸了口气,呼出白色的气息。 一深呼吸,就似觉山间的清澄空气连身体内部都给予净化。与将纯净的泉水掬于口边类似,具有清爽之感。 但是,不管春虎的低语是否有传达到,夏目直直地面向前方,既不回头,也不放慢脚步。 默默而淡然地走着。 在笔直延伸的县道上,积雪表面残存有微浅的轮胎痕迹。 于其上留下新的足迹,春虎与夏目走着雪路。 春虎悠哉,夏目则走得略快。 「不过,是晴天真好啊。」 「…………」 「像昨天那样,即使乘上出租车,不也够受?司机中途还装上防滑链。」 「……确实这样呢。」 嘎吱,嘎吱,让脚下的雪发出声响,夏目总算回复了春虎。 春虎在厚毛衣外套了件刺绣夹克,颈边卷有围巾。两手插于刺绣夹克的口袋里。运动包就像悬在手把上一样挂于肘部。 与之相对,夏目身着阴阳塾的制服。 虽披有类似于长披风,阴阳塾指定的大衣,但穿于其下的制服却是男生用之物。长发亦用发带系起。是与昨晚的巫女服截然相反的男装。 两人正在返回东京的宿舍。 夏目因本家的『家规』而在他人面前作为「男人」度日。虽说有在只余亲人的场合担任巫女的职务,但回到东京的话,就必须再次以男子的身份生活。 「…………」 「…………」 尽管答复了春虎,不过夏目依旧未缓下步伐。向前进的后背冷淡且未有自觉的样子。 但夏目并非生着气,何止如此,连心情糟糕都算不上。 淡然地,没有感情交流地,仅是行走着。事实上,从昨天开始就一直为这样的情形。 春虎再度呼出白色的气息。 以若无其事的口吻问: 「……我说,夏目。」 「是?」 「至少在公交到来的时间为止,等着也行吧?」 「再稍微走会的话,就有另外路线的公交停靠点。那里即便从目前的时间算起,也应该运作着。」 「啊啊,唔。……这我也知道……」 春虎含混不清地答道。 随之,夏目终于止步,向后边的春虎回过头。 以一副刚注意到的样子,和尴尬、万分抱歉似的表情说道。 「对不起,春虎君。让你陪我……」 春虎则「啊,没什么」慌忙摇头。 「我无所谓啦,反正回到家,也是谁都不在。」 如此回答后,「不过」,春虎窥探夏目的脸色。 「一直,那个……这种感觉吗?你家?」 「……是。」 夏目苦笑着点头。 她的苦笑里并未含有自嘲之意。若硬要形容的话,看起来似是干脆。 春虎未能立即作答,但稍稍隔了段时间后, 「——是吗。」 仅回了这么一句。 然后,两人再度开始行走。这次春虎与夏目一起并肩成排。 就像春虎带着运动包,夏目也用始于肩膀的吊带,提着旅行包。 两人在昨天、大晦日离开东京返回故里。 返家的理由,是昨晚的祭仪。夏目于每年的大晦日,在本家宅邸施行「大祓」仪式,以祓除那一年的污秽。 和父亲一起。 而且,今年——不,已是去年了——与例年相同,为了准备仪式而回到老家。式神的春虎以顺便的形式跟随。 但这回的返家仅为短短一宿。昨天傍晚一到达,就顺势着手准备工作,随后休息时间也没有直接进行仪式。结束后立即就寝,翌晨只用完早餐即离开宅邸来到这里。若去除移动的时间,实质返家仅有不足半日。 「就像是工薪族的出差啊。」 这是春虎的愕然之语。 然而,实际上比这更过分也说不定。毕竟,明明年末年初独生女返家,但父亲与女儿之间,却基本没有会话。 形式上的寒暄以外,尽是有关仪式流程的对话。而且,仅就两人的样子来看,那似乎是平常的状态。多操心的,只有跟着一起来的春虎。 只不过,对春虎那为难的想法,夏目似乎也有所察觉。夏目刚才的道歉,即是为此。 春虎斟酌用词。 「实在是好久不见……但一如既往的奇怪啊,你的父亲。」 对青梅竹马率直的感想,夏目如喃喃细语般回应。 「……因为是讨厌人类之人。」 即便是那一刻的表情,也未有怒气抑或羞耻的样子。像是仅将想到的,原原本本地说出口而已。也就是说,对于夏目,将父亲当作肉亲的感情很稀薄。 与不关心稍有不同。 在看开的终末,硬装成不关心。对父亲,恐怕——也对自己。 身为别家之人的春虎,难以轻易提意见。说到底,春虎只能做到从外侧观看。 「……春虎君的。」 「诶?」 「春虎君的家——看到姑父与姑母之后哦?我觉得我『家』有点奇怪。」 「对」,夏目好笑似地说道。春虎不禁想回「不是有点吧」,连忙自我克制住。 夏目没有母亲。 能称为家人的只有父亲一个,而那父亲对女儿极其冷淡。一般而言的「家庭」,夏目从最初就不知道。正因为如此,不气愤,也不心情糟糕,只是理所当然地淡然处之而已。 当然,夏目的父亲并未作出任何虐待女儿之事。不仅如此,还毫无怨言地尽着作为家长的社会性责任,特别在咒术方面,自夏目极其年幼之时起就热心地加以辅导。似乎承认并高度评价她的才能。 只不过,那里感情微薄罢了。 并非全无,但很稀薄。 春虎闭口偷瞧并排走于身旁的青梅竹马。 虽然如今有在慢慢改善,但基本上夏目极端认生,且缺乏社交性。这恐怕必与其父亲——进而养育她的环境有着莫大关系。 已是相当长久的时间,对夏目来说可以称得上「亲近」的人,只有青梅竹马的春虎一个。 「……夏目啊。」 「是?」 「讨厌,父亲吗?」 「……到底怎样。」 虚幻地笑了下,夏目倾过头。 「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从如此回答的夏目那,感受不到热度。大概,这确实就为真心话。 春虎瞧了一眼确认夏目的侧脸后, 「——是吗。」 再度回了这么一句,悄悄地将视线岔向周边的风景。 沐浴于朝阳的积雪,表面融化,如吹起光之粉末般熠熠生辉。许是风止的缘故,空气虽凉,却不怎么寒冷。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然后,夏目像是要改变气氛般,以明快的语气询问道。 「春虎君才是,可以吗?」 「诶?说可以,什么?」 「难得回到这里,却得这么快就返京。」 「啊啊,这事啊。无所谓啦。反正我爸我妈也不在,这不没办法嘛?」 说完,春虎一脸不满地耸了耸肩。 「真是无忧无虑。明明独生子正艰苦着,却只有他们自己于年末年初去夏威夷什么的。」 「关系和睦岂不是很好?」 「话虽如此,但我刚离家诶?到去年为止,明明都只在家过年吃荞麦面……。横竖都要去的话,当我还在的时候,把我也带上啊。」 「春虎君,想要去夏威夷?」 「那当然想去——咦?夏目有去过吗?夏威夷?」 「不,海外还未。」 「那么想要去看看吧,一般来说?一次也好吶?」 连带对双亲的怨恨,春虎进行热情的演说。对此,夏目「唔——」眼神变得像是在看自己的额头一样。 「……不太能想象得出来。」 「怎么这样,绝对必定快乐。夏威夷喔夏威夷!可恶~至少土特产也会寄到东京来吧?」 「我喜欢日本的正月哦?春虎君不同?」 「那倒,嘛,我也并不讨厌……但是,每年不都一样?偶尔度过不同的正月,不更新鲜与兴奋?」 「我……」 ——夏目正准备接着说下去,但中途脸颊却急速染上绯色。 并用心神不宁的目光侧瞄走于邻旁的春虎,边一会儿注视一会儿岔开视线, 「今年的正月,与往年的不同……那个,新鲜且兴——开、开心哦?春虎君没有这样?」 边用似要传达某层言外之意的眼神诉说。就仿佛是饱含期待,祈愿着什么般的表情。 然后,春虎面向前方, 「是那样吗?」 不满似地应答后,夏目旋即「是这样啊……」变得无精打采,意志消沉。 然而—— 「啊,不过,对了。虽说让夏威夷蒙蔽了双眼,但我,在老家以外过正月还是初次呐。」 现在才注意到此的春虎说道。夏目立马「噢噢」抬起了脸。 「昨日也是,睡在了夏目家的客厅里。」 对春虎的话,夏目频频全力点头。 「就、就是这样哦。姑且是一、一个房檐下哦?……啊,那个,在宿舍也一样……」 「话说我没在你家住宿,也有相当一段时间了吧?究竟隔了几年——」 「——最后过夜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暑假,所以隔了四年零四个月。」 「喂,好快!?厉害。真能记住啊,你?」 「诶?——啊,不。那个,碰巧……」 瞬间即答的夏目,佯装不知地撇开脸去。春虎觉得不可思议地说了句「是吗」。 「……不过,这样啊。自小六以来吗。孩提时代常常借宿呢,我。」 「……顺带一提,昨天春虎君所使用的被子,是春虎君专用的被子哦?」 「哈?我专用?为什么会留着这种东西啊?」 「这也是碰巧。以前,春虎君来过夜的时候使用……但是,那家里鲜有客人来访,所以不知何时起就变成春虎君专用的了。……啊,说起来,筷子与茶碗也是如此。」 「哇,是这样吗。这么一说,觉得有些怀念啊……」 春虎不由笑说。 孩提时代,春虎与夏目时常一起玩耍,因为春虎的双亲会每月一、两次拜访本家的宅邸。这时大抵都预定住一宿,对小时候的春虎来说,去夏目家算是一次小小的活动。 也曾在休息日骑自行车独自去玩过。从春虎老家到夏目的宅邸,决非很近。现在想来,连自己也觉得毅力惊人。 对,正是如今所走的这条道路。使劲全身力气踩蹬踏板,通过这条长长的县道。也就是说,当时的春虎就是如此愉快吧,在那宅邸与夏目一起玩。 「……嗯。果然很怀念啊,总觉得。」 远眺被雪覆盖的县道,春虎微笑着低语。 随之夏目,略微不满地呢喃道。 「怀念……吗?」 「果然没有新鲜感?兴、兴奋之类……」 未察觉春虎的感慨,夏目询问稍稍离题之事。不过,试探似地望着春虎的视线里,渗出方才显示的期待之色。 然后,对青梅竹马的说法,春虎掠过苦笑。 「新鲜感呢……」 「唔……也是呐。说来夏目,在东京的时候,你不一直都是男性口吻吗?试着考虑的话,与『原本』的你像这样交谈相当少见,或许很新鲜。」 春虎说完,将孩子气的笑脸朝向夏目。夏目则是一副如同面临难办裁定的裁判员的表情。 以勉勉强强合格的样子,略微撅嘴。 「就那么少见吗?我,和春虎君两人相处的时候,一直普通地……」 这么说至一半的时候,夏目猛然惊觉。 「是、是这样呢。现在,我们是两人独处呢。仅两人如此长时间地交谈,在东京并不怎么有呢……」 虽这么接了下去,但中途开始心已不在这里的样子。 嘀嘀咕咕,为何察觉不了——不,还不迟——还能挽回——小声地细说着不太懂的事。就像激励自己一样,单手用力摆出了个胜利姿势。 另一方面,春虎以仅听就觉得悠闲的声音说: 「啊啊,还有,昨天的祭仪说新鲜也算新鲜吧?我家,基本不举行那种『真正的仪式』。」 接着,面向走于邻旁的夏目。 「看到你的巫女打扮,也是自夏天,那时以来呐。」 「啊啊,那时候的……」 夏目一脸回忆过往的表情。正确来说,并非过往,而是短短四个月前的事情,但夏目显出那样的神情,春虎也能够共鸣。 「从那时起实际还未经过半年什么的,难以相信啊。」 「是。确实如此呢。」 「我在去年的正月,连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进入阴阳塾,并以阴阳师为目标。」 「那是因为春虎君懒散不负责任。」 「啊,真过分。因为不是没办法吗?我,又不是见鬼,父母也完全没提过要我成为阴阳师……。啊,对了,『家规』——说来,毁了过去的约定……那个……抱歉啊。」 春虎难为情地用食指搔脸补充道。 夏目看着这般春虎的态度,噗哧一声嘴角浅浅绽笑。 「不要紧哦。因为已像现在这样成为了我的式神。」 「噢、噢。」 「……但稍稍,让人等了下呢。」 「不,所以……」 「……成绩,也还要努力呢。」 「那、那没办法吧?」 「没关系。阴阳术也好——懒散不负责任的地方也罢,我会好好教育你的。这是主人的责任嘛。」 「……切,就因为这个。」 春虎愁眉苦脸地歪了歪口。夏目则开心地盈盈而笑。 就在此时,强风呼呼吹起,周边的细雪微微飘落。 「呜,好冷。」 春虎缩起脖子,夏目也不由自主地紧闭双眼。 因为是开阔的场所,吹起风来没有遮挡之物。虽然那之后风立即平息下来,但若注意的话,会发现太阳因云层稍显黯淡。 「啊,果然这件刺绣夹克,受不住严冬啊。不买些冬装的话。」 「我也……要是再套一件衣服就好了。」 「没事吧?这围巾要是可以的话,借给你喔。」 「啊,没事。把大衣的领子竖起的话,能少许——」 「是吗。」 「是……………………」 啊。 夏目瞬间僵直,并掠过不敢相信自己的痛恨表情。 随之慌忙向春虎——春虎的围巾投去视线。 「…………」 纠结。 春虎察觉到那视线,发问: 「嗯?怎么了?」 「没、没什么……」 夏目含糊其辞。 虽想说出口,但由于一度中断,所以难以再次开口。会不会明白这边的意思呢,虽抱有一抹期待……但终究为春虎。 不久,夏目叹了口气。 「……什么都没有。」 然后依旧恋恋不舍地多次瞟看围巾。 中途,「如果那样的话」,以如同想到一举逆转形势的点子的神情,目测围巾的长度,以及自己与春虎肩膀位置的落差,但结果—— 「……不成吗。」 低声细语断了念头。 因夏目可疑的举止,春虎表现出呆然的样子。 不过,好似忽然忆起一般,凝视起夏目。 「……或许是黑长发吧?」 「是、是?」 「夏目你啊,与昨天的巫女服之类的那种打扮,异常相配呢。」 「诶?是这样吗?」 被说的夏目霎时一副意外的表情。 但立即紧追不舍。 「非、非常感谢。顺便一问,那是……何、何种模样?」 表面上假装若无其事,实际仿佛猎人接近猎物般慎重地反问。 于是,春虎干脆地, 「很漂亮。」 「漂——!」 夏目不禁睁大双眼。 「也有清秀的感觉。」 「清——!」 「亦很神秘。」 「神——!」 「也为优雅,真切的娴淑风?正可谓大和抚子——像是这样的感觉?」 「大和!?」 file:///C:\Users\lenovo\AppData\Local\Temp\msohtml1\01\clip_image004.jpg 夏目脸色染成通红,紧接着,好似目眩了般,脚底摇晃不稳。 对远超期待的成果,似乎比起喜悦首先受到冲击。就像狩猎小兔子之类,忍耐饥饿的时候,突然收到烤全牛一样。因欢喜过于巨大,而未能当场接受吧。 然而,当少女理解事态,冲击向欢喜转变之际,持有「笨蛋虎」这别名的男人,坏心眼地咧嘴笑说: 「啊啊,没错。看了那个的话,即便是塾中的家伙,也不会认为是夏目哦。不管怎么说,即自视甚高全身冒刺,又『真是屈辱!』什么的动不动发脾气之处,从那巫女打扮里到底想象……咦,哎、哎呀?夏目!等下,是玩笑啦玩笑!」 夏目脸色从红至白,再变回红色,接着一口气快速迈出脚步,春虎慌张地从后追赶。 将雪踢散的夏目的后背,屈辱地簌簌发抖——但春虎也并未发怵,「抱歉抱歉」笑着低头。 「是我不好,但是,别那么生气。这不是新年第一回的小小玩笑嘛。」 「……今年一整年请不要与我搭话……」 「所以说道歉啦,呐?而且,与巫女打扮相配是真的喔?昨天的舞蹈也是,该怎么说呢,非常登堂入室哟。样子很美,我都不由看入迷了。」 春虎双手相合垂低下头,诉说率直的感想。 夏目边将臼齿咬得嘎吱作响,边斜眼瞪着春虎。那视线像是「虽怎么也达不到合格分,但该怎么办」如此思考般的视线。 另一方面,春虎依旧未察觉自己拿了不及格的分数,说: 「不,但是,说真的啦?看到那时的夏目的话,任谁都想不到你平常穿男装扮男人的喔?绝对。」 「……反正我是只要穿上男生制服,就不会被周围任何人注意的女孩子。」 「好了好了,别这么说。暴露会困扰,没察觉到不是好事吗?」 「这……话是这么说……」 「是吧?不过,看了那个的话,大家都会吃惊吧~特别是京子与天马,会大吃一惊喔?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浮于眼前呐。」 没有吸取教训的春虎,好笑地说道。 夏目仍然斜眼瞪着春虎,「……笨蛋虎」,嘴中嘟哝了一句后,唉地叹了口气。 只好无奈地顺着春虎的话: 「……如今大家,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特别,普通吧?大概是吃吃烩年糕,看看电视。」 「初诣之类?」 「啊啊,也有进行那个的家伙存在吧。不过,虽说是新闻里在说,但东京超拥挤的吧?」 「有名之地的话,似是如此呢。」 「真讨厌从正月开始的人群——啊啊但是,尝试这么经历一回也不错?」 对鸡毛蒜皮的事情,春虎认真地烦恼着。 夏目再度,这次是哎呀哎呀地叹了口气。 唇瓣浮现些许苦笑说: 「明天大概也会拥挤,想要体验的话我会陪你哦。……另外,我认为仓桥同学今天应该很忙。」 「诶?啊,对了。说来仓桥家也是名门啊。与土御门相同,像是会做些仪式样的事情。」 「那确实有,毕竟她的父亲是阴阳厅的长官,年初的问候一定很繁多。天马君家也为历史悠久的家系——」 「诶,天马也?」 「咦?不知晓吗?说到百枝家,也有着其相应的……不如说,不止天马君,阴阳塾的塾生有很多为世家名门的子女哦。」 「是、是这样啊?嘛,即便是我,也姑且算作土御门的分家。」 「果然——即使说这说那,也只是狭小古老的世界之故罢了,咒术界。」 「哼。……那么,冬儿这种实为十足的异端。……那家伙,应该有好好去母亲那打照面儿吧……」 「这么说来,冬儿君家的事,并未怎么听说过。老家是东京吧?」 「诶?……啊啊,嗯。嘛……」 于此春虎突然含糊其辞,露骨地岔开了视线。 夏目转过「哎呀」的眼神。不过,注视春虎片刻后,并未准备再硬问下去。 春虎像是要重整阵势般说: 「唔—嘛,在塾里碰到之时询问正月干了什么也是种乐趣。那才真可能有去夏威夷等海外的家伙存在。」 「即便在假期期间,认真学习的人也——呢。」 「那种家伙才不是朋友。」 「断言!……真是的。事实上,春虎君才必须那样做呢?毫无疑问,是班上最滞后的?」 「有、有所自觉……」 春虎表情发僵说道。夏目这回则率直地噗哧一笑。 「但是……」 「嗯?」 「……稍微有点怪。像这样,介意别人在假期里干什么。」 「诶,这样吗?那并不—— 」 想这么反驳的春虎,却在中途想到什么而闭口不语。 随后,用故作豁达的语调说: 「说来你的朋友很少啊。即便于阴阳塾,在我与冬儿转入之前,你与其他家伙们的会话大体没有吧?」 「……是。」 对恶作剧般揶揄的春虎,夏目却率直地——少许害羞地——点了点头。 侧瞧春虎,樱唇吐出娇小的舌尖。 对青梅竹马的反应,春虎略吃一惊。若是从前的夏目,应该连刚才的指摘也绝不会承认。 就像自身事一样,他高兴地笑说: 「……不坏吧?」 「诶?」 「与之交谈愉快的家伙,遍地都是——像这样的也?」 笑嘻嘻地询问道。 夏目呒地将反驳似的视线,投向其式神表情得意的脸上。 但是,不一会儿就认输肩膀放松。 「……是呢。」 然后,自己也笑了出来。春虎则开心地哼了下鼻子。 「嘛,多亏了我呐。」 「是。多亏了春虎君。……这份责任你不负起的话。」 「诶?那是啥?什么意思?」 「那还请自己思考。」 夏目一脸清爽地答道。春虎感受到某种危险,但明白不了它的真面目。 只是,夏目这么说完后,忽然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不过——」 并伏下脸去。 「冬儿君姑且不论,我欺骗着其他的大伙。最初没这情形……但最近,总觉得内心难受……」 因夏目出乎意料的告白,春虎啊了一声后便哑口无言。 夏目在阴阳塾里,作为男生生活着。知道其「真实面目」的,目前只有春虎与冬儿两人。其他的同班同学自不必说,连关系亲密的京子与天马也认为夏目是「男人」。 这确实是在「欺骗」京子与天马,以及其他的同学们。 夏目告白后陷入沉默,春虎也未能立马说出些什么。 啪嚓—— 从旁侧街灯的顶部滑落下积雪。 春虎于不知不觉中咬住嘴唇。 夏目的复杂心情,至今为止都未曾体谅过。这令自己羞愧,且悔恨。 两人就这样暂且一言不发,默默地持续走在雪路上。 等注意到时,止住的雪,又开始稀稀落落地降了下来。 细雪。 从风止的静谧天空,轻缓落下。止于春虎的肩膀,止于夏目的秀发,就这样静止片刻,再悄悄地消失。 两人无言地,持续行走。 不久—— 「呐,夏目。」 春虎看着脚下,喃喃细语。 夏目依旧不出声,向春虎的侧脸投去视线。 春虎他, 「……也许是奇怪的说法,但我觉得实际上,隐藏女儿身时的你,比起女孩子时的你,要『没有隐藏』得多。」 「…………」 「当然,你的心情我理解……觉得能够理解。但是……」 春虎抬起脸扭了下头后,直直地盯着夏目。 竭尽全力、饱含感情地说: 「先前也说过吧?夏目就是夏目。男装也好,不男装也罢,与这没关系。不男装时的夏目为夏目,与此相同程度,男装时的夏目果然也是夏目。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 夏目没有任何回答。 不过,并未从春虎的视线处,移开眼眸。 接着,忽然笑起来,改变口吻,兴奋似地说道。 「也是呢。我(boku)也并非打算说谎的嘛。那什么,虽有在隐藏着事情……但这应该任谁都一样。」 或许这是在逞强,也可能在硬撑。 不过,对现在的春虎来说, 「是、是吧?」 只能做到强力地给予同意,并支撑那份逞强。 春虎含着心意说: 「这也是事出有因,当改日能说的时刻到来,便好好地说。当然,他们可能也会生气,但最后一定会笑着原谅的。……啊,不。只有对京子,稍有些糟糕……」 「诶?为什么?」 「什、什么都没有!那个——总之,如果他们生气了,那时候我会一起——当然冬儿也一起被怒责。接着,大家一起道歉赔不是,这样去获得原谅喔?」 「是呢。……话虽如此,若那样就能得到原谅就好了。」 「那种事情,到时候就懂了!到那时为止,我与你是——」 「我与春虎是?」 「是同犯。」 呐?——春虎再度笑了。 这回稍稍厚脸皮地。 正可谓同犯挂的那般,共享秘密的笑容。 夏目她, 「——嗯……」 以钟意那词的模样,落落大方地点头。 接着忽然盈盈一笑。 「回到东京的话,我们是罪犯吗。感觉具有暗示性呢。与现在的场景恰好一致。」 「场景?」 「因为。」 夏目单目眨眼。 「仅有两人于无人所知的雪中行走——什么的哦?不有种逃离人世的氛围?」 「啊啊……确实。冷酷的感觉呐。」 「既然为冷酷,说谎也无可奈何。」 「啊啊,无可奈何。……目前我们是胫部持伤(注:指有前科)的男女吗。杀手与情妇之类——啊,不对,我们的情况是名门大小姐与其恋人吧。」 春虎得意忘形地说完,自觉荒谬地笑看夏目。 但是夏目睁圆双眸,脸颊发烧地紧紧凝视着春虎。 看到夏目神情的春虎回顾自己的台词,「啊」,也红了脸。 两人暂时脸泛红互相注视着彼此。 然后,两人同时回过神,慌慌张张地各自别过脸。 春虎与夏目再次陷入沉默,俯首走在县道上。 脚下被用力踩踏的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离公交停靠站,还剩一会儿。 片刻后,夏目就像对冻僵的手吹拂温暖的气息般,呼地叹了口气。 然后, 「……春虎。」 「嗯?」 「谢谢。」 file:///C:\Users\lenovo\AppData\Local\Temp\msohtml1\01\clip_image006.jpg ☆
幸好,回程的新干线空着。 施行祭仪至深夜,翌晨起早的两人,拜此所赐几乎没怎么睡觉。坐于位上不久,便不分先后地开始发出鼻息声。 两人坐着的地方,是三列座位的窗边与其邻旁。周围的座位上,还未有乘客。 两人亲密地发出鼻息声,呼呼而睡。 然后。 不知何时起,三并排座位的过道侧上,正坐有娇小的孩子。 小孩子——虽这么说,却非人类。其证据为富有光泽的娃娃头上竖着三角形的尖耳,且举止端庄正坐着的屁股处长有木叶型的尾巴。 并非人类,式神。 是春虎的护法式,空。 咣当——咣当——正坐于摇晃的座位上,空年幼的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不高兴的表情。 盯——向坐于窗边的夏目送去视线。 「两人独处?」 以如同登场于推理小说里的名侦探,戳穿犯人不在场证明时的口吻说道。 接着,用无言的,冷冷的,闹别扭似的眼神瞪着自己的主人——春虎。 「……结果,想出也出不来。」 像是实在不得已地嘀咕道。 坐于旁边的春虎与夏目,似是要靠向彼此的肩膀般,倾着脑袋。半闭眼望着这情景的空,噼噗噼噗,耳朵前端神经质地摇动了下。 最终,挤进两人之间,将主人与夏目的头向相反方向倾斜拉开。 之后,空回到座位,面向春虎重新正坐。 以最大程度的夸张举止低下头,庄重地问候: 「……春虎大人。问候甚晚,万分抱歉。恭贺新禧。今年还请多多关照……」 咣当——咣当——如此摇晃的座位。 与出现时相同,等再注意到时,空的身影已然消失。 东京,正一点一点地接近。 当春虎将完全忘记的自己的护法式,叫出来进行新年问候时,正月头三日已即将结束。 而空心情转好,则是又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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