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说哪几个女人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影响的话，大概，我会想起以下两个人。 第一，当然是生我养我的老妈。 第二，就是那位总能让我心惊肉跳的李学姐。 李学姐绝对是一位大美女，这点我绝对不否认。说句老实话，假如让我单纯是用外表来选女友的话，我肯定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李学姐~嘛，像是模特般高挑的身材，特别是端正姣好的面容，配合着那总是扎在脑后的黑亮长发，如果说她是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我也丝毫不会怀疑。 特别是当我作为她的跟班一同行走在大街上，周边男同胞那想要杀掉我的目光颇令我感到压力重重。喂，兄弟们，她可真不是我的女朋友。 尽管不少人曾经试图追求过李学姐，但是大部分人的下场都是干脆地拒绝——连一张“好人卡”都没有。以至于我有时候暗暗地想李学姐是不是兴趣不在男人身上。 “你在想什么——” “额，没什么。真的。”更加令人感到神奇的是，每次我在动所谓的“歪脑筋”的时候，李学姐总会一下子就质问过来。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读心术吗！ 因为她的眉角天生轻轻上挑，所以当被她凝视的时候，一股恐怖的压魄力便会铺面而来，我这个堂堂七尺男儿也被压得喘不动气来。用带刺的玫瑰花来形容有点老土，不过我这悲惨的文学功底确实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言语。总之，这位漂亮的可人儿是那么的令人退避三尺。她的身边总能出现一种被称为“正常人排斥光环”的效应，只要接触到她的圈子——特别是当她无聊时在黄表纸上画鬼符的时候，凡是生活在常理世界的人统统都要因为她诡异的言行而感到压力巨大。 毕竟，李学姐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正常人啊。 大概是因为她出身在“除魔师”的家族。 ——没错，除魔师，有点像那些在老港台电影里那些终日拿着铜铃和桃木剑并且在装疯卖傻的家伙们。 听上去很cool不是吗？ 不过啊，我想大家还是更喜欢平和的生活吧，而且按照李学姐的性格，她可是十分喜欢招惹麻烦，每次也弄得我焦头烂额。呜呼哀哉！ “那你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干什么！” 肯定有人要向我这样抱怨了。 说句实话﹣我不是什么奇异现象爱好者，也不是秘密的李学姐应援会的成员。李学姐真也不是“邪气眼”系中二厨，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因为我也不是正常的人。 我，只不过是一只被这个女人抓住把柄的饕餮罢了。
本来说，温带季风气候的城市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的雨，这个七月应该是持续的烈日高照才对。但是连绵不绝的大雨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星期，本来是关注于国家领导人出访的地方报纸，现在的头版头条都是要准备防汛抗洪了。街道上，本身就没怎么好好建设的城市排水系统彻底瘫痪，成为了市民所诟病的话题。漫过脚腕的积水逼得我不得不穿着拖鞋，跟随着李学姐在小巷中穿行。而李学姐则穿的是极短的三分女式紧身牛仔裤，和纯白的短袖衬衫上衣，毫不吝啬地把自己洁白玉润的胳膊亮了出来。 “呼，终于到这里了。阿京帮我拉开门。” “等下，学姐。不过今天又来到这里……下着这么大的雨真是麻烦纳。” “感慨万千？” “或许吧，只是我想某个人又要倒霉了。” “不过不找他的话，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吧，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无论什么麻烦的事情他都要认栽，不是吗？” 推开漆成墨绿色的木门，李学姐嬉笑着，一个侧身就滑进了这家店铺。 “林老板，在吗！”我进了店里后，大声地询问道。 本身不算大的店铺颇为拥挤——五六个高及屋顶的货柜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物品，类似于青铜器、古画、玉器之类的，看上去这里有点像是经营略微失败的古董店，但是又不止古器具那样简单，甚至还有剃须刀、奶粉罐、压缩饼干包装箱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也堆放在地上。单薄的天花板甚至能够听见雨滴撞击青瓦的声音，一股淡淡的纸张的霉烂气味刺激着我的鼻腔，我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些响动惊扰了店主，他连忙从里屋走到了店铺里。 “稍等——欢迎光临！额？” 身穿紫色休闲T恤衫的年轻人原本已经摆好了身经百战的营业性笑容，弯而细的眉毛让我想起某类小小的食肉动物，但是他发现进入店铺的并不是自己所期待已久的顾客——实际上，我们两个连顾客都不算。 在这个巷子里面的店，叫做“林栋杂货铺”，而这个看上去有点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就是店主林栋先生。 “抱歉打搅了，林先生。我们是来买点东西的。” 我想，不管怎样，这也是别人家的店，如果贸然打搅的话还是十分不厚道。所以我也只好客套地作了回应，顺便把自己那把正在滴着水滴的折叠伞收到伞套里，别让它沾湿地板。 青年店主略为无奈地扁了扁嘴，有气无力的抱怨。 “是你们啊……” “怎么？今天不欢迎我们吗？” “你也是知道的，李大小姐，每次你们一来我这把老骨头就要可倒霉了。” “要是想强调自己年纪大，那么你就不要把自己的化身弄得跟小白脸似得。还有，我听说你的上次约会你又失败了。不是吗？”李学姐一脸坏笑地点破他的伤心处。 啪，一个没把持住，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尾巴从店主后面窜起。 “你怎么知道的！” “这点很轻松啊。这一带的狐狸家族也就两三个而已，所以一旦有什么事情，对我来说不也是很轻松就能知晓了，还有你尾巴露出来了。一点也耐不住性子纳，所以你这类的家伙就不要以为自己能够找到女朋友了。” “好吧，好吧，算你狠，李大小姐。”这只已经修行百年、能够幻化成人形的狐狸不得不重新把尾巴用法术隐掉，然后双手抱胸瞪视学姐。“别告诉我这次你只是来和你那只饕餮小子来蹭饭。我的第六感一向很灵敏的，你……” 左顾右盼，确认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后，他压低声音凑了过来。 “你又要找人大闹一番？” “你怎么总这么想。” “因为你总那样做。”林老板吊起眼角，做出了一副十分蛮横的表情，干脆地摆了摆手。“我和你家里有约定，只要你再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就一定要阻止你！” “是这样吗？不过每次都没有真正的阻止就是了——好吧，那么我们这次就是来蹭饭。阿京，今天晚上我们是吃水煮鱼纳，或者水煮鱼，还是水煮鱼？而且是我们的林大老板请客，对不对，阿京。” “喂，你到底是多么喜欢水煮鱼啊……” 实在是忍不住拍了我自己的额头一下，只好摇摇头。 “只要阿京多么喜欢绿豆饼，我就多么喜欢水煮鱼！” 这个我就无话可说了，我对绿豆饼这种点心的狂热不必李学姐对水煮鱼的向往差到哪里去。 “蹭饭也不行！特别是那个饕餮小子成了你的跟班后，我的伙食费就压力山大了！” “那个啥，林老板，实际上我真吃的不多……您是不是有点偏见纳？” “算了，阿京，如果对他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吧。” 我手中的伞是一把在小店里十块钱就能买到的廉价折叠伞，而李学姐手里的，则是有铁尖的淡蓝色长柄雨伞。把雨伞像利剑一般随手插在门口的大花瓶中，咔擦一声，一道裂纹从花瓶的底部显了出来。 “我的景泰蓝花瓶！” “哇啊啊啊，店长你别冲动——” 要不是我拼命夹着林栋先生，否则他现在早就要扑上去了。“学姐，你这样有点太过分了吧！” “假的吧，老狐狸。” “假货又怎样，你当我小本经营很轻松吗？！每次去淘货都要累死啊！而且还得我一个人拼死拼活地搬回来！” 店长的哀号被李学姐当作耳旁风，手上的力量则残忍地一点点加大，那花瓶上的裂缝越来越明显。 “好了好了，我认输了！李大小姐，我认输就是了！” “松开他吧，阿京。” 终于他让步了。 店主一屁股就蹲在了地板上，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根卷烟，啪地打了一个响指，一团狐火从他的指尖冒了出来。叼着卷烟的林栋先生摆出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阴暗表情，抽着抽着，那团白色的尾巴又从他的身后漏了出来，这悲惨的形情令我也感到内心愧疚。 “尾巴，林老板。” “不管你的事——好了，别折腾我了。说，这次你又要什么东西。” “很简单，最好是能够大量附着法力，因为这次要干掉龙之类家户。” 干掉龙之类的……那个…… 我顿时冷汗直冒，不由自主悄悄向店门的方向挪动步子。李学姐的话让我想起了我和她不愉快的初遇，如果她现在还抱有杀心的话——撞开房门，一秒，亡命奔跑，五十七秒，闯进最近派出所，十五秒。 飞速地计算着自己的逃命路线，尽管今天很失误穿的是凉鞋，但是我认为全力奔跑的话应该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 “干掉的龙当然不是指你了，阿京。”拍了拍我的肩膀，李学姐宽慰道。 “等下，你难道是要干掉我父亲吗！” “这次不可能是你老爸了，那个家伙的气息不是这样，就算是化成灰，我也不可能认错的。可惜我就算是想去把他揍死，也找不到他在哪里。” “李小姐你不会是指的那件事情吧——就是最近连绵不断的大雨。” 这时候，林先生恍然大悟地站了起来。 “宾果~” “大雨？” “喂，我说你小子可是饕餮啊，再怎么说也是龙的一子，你都没有感觉出来吗？” 貌似我做出了一个很傻的反应。 林先生很是好奇地看着我，但是我也只能挠着自己的头发，希望能够有人给我点破玄机。真的，我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不觉得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有什么奇怪吗？” “啊？这我倒没觉得。一开始以为是什么厄尔尼诺或者拉尼拉现象之类作怪，想想，这个学期要被那个教地理课的老学究追问了。而且自从那个大片上映之后，大家不都是用2012来开玩笑吗？” “我说啊~京，你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就不要老是用常识来解释一切。” 摇了摇头，林老板向我解释。“你有没有觉到什么气息混杂在雨滴里面？” “最近的雨，总是有一种鱼腥味——那些讨厌的龙族的气息。” 李学姐接过林栋的话柄，轻声讽刺着，店长点了点头赞同了她的观点。 “我还以为是水藻的味道，不过你这样一说的话还确实是。不过和正统的龙的气息不一样，总有种人生败犬的悲剧感混杂其中。” “有鱼腥味吗？” 我也不禁闭上了眼，使劲地呼吸了一下。肺叶中充斥着因为连绵阴雨而变得潮湿粘稠的空气——很可惜，除了店中霉掉的纸张的味道，我真没有发觉出什么不同。 睁开眼后，映入眼帘则是挂在一副“朽木不可雕也”表情的秀美脸蛋，浅棕色的瞳仁里那轻蔑的目光简直要把我压到地上抬不起头来——李学姐现在坐在一把放在墙角的太师椅上，翘起了她那修长圆润的右腿。全身散发出的魄力就好像是专制国家中的公主，不，应该是暴戾的女皇殿下。 “好吧，我也不指望你太开窍。” “喂，一个月前我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一只饕餮啊。”抓紧双拳，我为极力自己辩解。“怎可能像你那样每天都会化大量的心思在这些事情上。。” “借口——难道我教你的还没有印在你的脑子里吗？” 简单而粗暴地打断我的抱怨，这位自我为中心的女皇已经打算开始向自己的奴隶发号施令了。 “这么说吧，阿京你只要知道，这一阵的雨压根不是什么自然的降雨，相反，是某只不知好歹的家伙干的好事。而且，这个家伙既然是有龙的气息，说不定它就和阿京你老爸有什么联系，既然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的话，自然就要有人去好好教训它——林栋，那么你也该给我点火力支援。” 林店主很无奈地扁起了嘴，伸手党总是令任何人都感到厌恶的。 “唉——希望这次你别闹的太大了，否则我去收摊子也会很麻烦。” “切，每次这种事情之后你不总是能够大赚一笔？” “就算我是商人但是我也取之有道，再怎么说，要是你出事了，估计李家就要把我这家店给扒掉，而且我也会变成某条柔顺的围巾缠绕在那些肥婆脖子上。唔，想想就恶心。” “胆小怕事的老狐狸嘛！” “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大小姐。当你到我这把年纪的时候你就能知道这句话有多么重要了。那个叫京的饕餮小子也是这么想的吧。” “真可惜纳，不过我们这些人类恐怕活不了那么长，所以我就不需要知道了。对吧，阿京？” 一下子就被夹在了两人之间，受到两种视线的夹击，是不是该保持中立？不过那样会两面不讨好的。 李学姐这时候向我暗暗地摇了摇拳头—— “我觉得还是先解决眼前这个事情更好吧？再怎么说，如果这个城市里有什么会伤害大家的妖怪的话，谁都会遭殃的……” 果断应该先逃开被李学姐拖进杂物间狠狠修理的结局比较好，我的视线悄悄地瞟向了天花板，实在是不敢正视林老板责备的表情。 “你们两个年轻人，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个是喜欢威逼利诱，另一个是毫无主见，我真替你们两个担心。Too young，Too simple啊……” “别废话了，老狐狸，赶快帮我们准备东西吧。能够把阿京的力量附着其上的而且小巧玲珑的最好。” “我先去找找——记起来了，还真有一大堆，够你用的，毕竟这次的对手是个人生败犬，所以也不需要什么大杀器吧。” 很快，翻找完货架的林栋用右手捏着一个用报纸包裹的盒子，然后丢给了我。 摇晃了几下，里面发出了稀里哗啦的金属碰撞声。 “什么……”于是我也就先撕开了包装，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法器，但是打开后不禁双手一阵脱力。 “水果刀？！” 没错，水果刀。 “一共是一百套。本来是打算当作小手工艺品卖出去的，只是貌似卖不动纳。真是，这样好的镀银小刀竟然没人看不上眼。”林老板叹了口气抱怨着。 不到一根小指那样长，这一堆短小的弹簧水果刀乱七八糟地塞在盒子里面，亮闪闪的刀身倒是挺漂亮，但是问题是这东西连戳伤人都难，哪怕全扎到那些鬼魅身上恐怕也只是挠痒痒吧！ “确实是镀银，那样就好说了，先别废话，阿京你先伸出手来。”随便摸出一把，李学姐甩开刀刃，按照她说的我将右臂伸了出去。刀刃在我手心里划过，钻心的疼痛立即在手心燃烧起来，不过学姐牢牢地抓着我的手腕没有松开。 血液便从伤口处默默地渗出，一两滴亮红色的液体溅落在了这堆小刀上。很快，我手心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除了一道肉红色的痕迹还残留在掌心，身为饕餮的恢复力连我自己都感到很惊人。 “这一点血就够用了，反正只需要是当作诱饵。” “如果不够那该怎么办？” “只能把阿京你丢过去了~好了，沾过真正龙族血液的镀银小刀，那些家伙一定会很快就上钩。” 把纸盒从新封好，李学姐的嘴角翘出了得意的微笑，她便从三分裤的后口袋里面抽出自己印有凯蒂猫的粉红钱包。 “现金支付纳？还是用信用卡？不过听说最近你在刷网店的信誉，也不会介意使用支付宝吧，林栋。” “有个别的要求可以吗？” “——顺便把你弄坏的那个花瓶的帐也结了。” “当然可以，但是你要送·货·上·门，如果不开车的话我可没走上半天的力气，毕竟真正的‘客人’可是住在离城市蛮远的地方——东山水库，到那里可要花不少时间。”
大雨还在下，远光灯的光线撕开厚实雨帘，铺照在前方。蚕豆般大小的雨滴砸到皮卡的玻璃上，流淌下一串串泪痕似地痕迹。 “好痛！林老板！” 冲过马路上的凹陷，因为颠簸我的脑袋重重地顶到了车顶。霎时间，我真的看见了无数流星从我的视野中穿过。掀起的土褐色积水就直接冲上前挡风玻璃，被雨刷迅速刮走。 捂着脑袋，我立即转头瞪向司机。林栋脖子和鼻尖那默默渗出的汗珠格外显眼——看来他压根就没有好好开车，嘴里叼着的烟头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 感觉到我恼火的目光后，他连忙打转方向盘，白色的皮卡也就贴着路边甬道停了下来。 “抱歉。一不小心走神了，额。” 用手擦干净脸上的汗珠，林栋最后趴倒在方向盘上。 “阿京？到了吗？” 后座一阵衣服摩擦的细碎声音，推开披在身上的毯子，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并揉着自己的眼睛，一直在后排的座位上闭目养神的李学姐此时醒了过来。 摇下车窗，我看到外边那蓝底白字的标牌上清楚地印着“东山水库2km”的字样。 “还没有，只是林老板好像不舒服，所以就先停下来了。” 沉默了一会，把手伸出窗外接了一点雨水，李学姐舔了下自己的掌心，然后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 “果然还是轻敌了吗？嘛……林栋，你已经不敢再靠近了吗？” “怎可能再敢靠近——要不是水库和市区的距离这么远，冲淡了那个家伙的气息……如果说纯种的龙只是强大，这个家伙，却是赤裸裸的杀气四溢！”又刁起一根香烟，可是怎么努力，颤抖的右手也难以升出狐火，林栋向女孩发出了警告。“李小姐，回去吧，去挑衅这个家伙太危险了！” “安静。” “可是李小姐！尽管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狐妖，可如果我不知道什么叫做量力而行的话，我早就死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说过，安静。” “李小姐——”还没等林老板解释完，后座伸出的手指干脆利落地点在了他的脖子上，细小的法阵一闪而过，年轻人的身形以肉眼能够看见的速度迅速收缩，林栋的鼻子和嘴巴也被拉长，腮帮也生出了又长又直的银色长须。最后，驾驶座上的林老板变成了一只团团转的有着雪白皮毛的狐狸，而且，驾驶座的位置莫名其妙地升起了四道呈紫色透明屏障—— “啾啾啾啾唧唧！！啾！” 被围困在结界里面的白狐狸呲出尖利的牙齿，那双黑色的小眼睛愤怒地瞪着后座上的李学姐。我不由自主地触碰结界的屏障想把林老板放出来，可剧烈的电火花从屏障中肆意窜出，甚至把挂在后视镜上避邪的伟人像都打掉了。 我目瞪口呆地瞪着被学姐封印掉的林老板。 “学姐？你这是干了什么……” “我也就只是给他禁止变化了四个小时。林栋，你要是实在觉得害怕的话，待会逃回去也没问题。既然它撞在了我的枪口上，那么我就不可能无视——京，别愣着，带上雨伞我们自己走过去，你要是追不上来的话就不要怨我修理你了！” 丢下这句话后，学姐在车里披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雨衣，把装有水果刀的纸箱抱在怀里，她拉开车门后头也不回地迈入了大雨之中。 “额——等下！” 我也只能撑开雨伞追了上去，临走之前回头望了一眼车内——那白狐狸急得上蹿下跳，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冲破结界，最后无奈地在驾驶座上团成一团。某种愧疚感从我心底爬出来，犹如这连绵的大雨浸透了我的衣物般浑身难受。
通向东山水库的道路虽然算不上是年久失修，但也是坑坑洼洼的，看样市政府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上面，反正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 李学姐对这种跋涉显得轻车熟路，而这就害苦了日常锻炼只是爬楼梯的我。结果这一路下来，雨水造就的泥泞让我头疼不已，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脚从一堆烂泥中拔出，又踏入了另外的水潭。 这段路没了林老板开车相送，耗费了格外多的时间。在被坑洼磕绊无数次后，走在前面的李学姐爬上了一处小坡，便停住了脚步，我也很快地跟了上去—— “呵，有段时间没来了，看上去没怎么变。”用手搭在额头上，李学姐眺望着湖面。“而且气息也没有错，就是这里了。” 四十多年前修建的长坝横挡在远方，青色丘陵之间的凹陷自然而然地被四处积聚的水流填满，浩荡而又平静的水面上漂浮着淡淡的薄雾。说句老实话，尽管每日都享用着来自东山水库的供水，可我是头一次来东山水库这里。 “额？不下雨了？” 水波没有任何的涟漪，但是身后雨点砸在地上那炒豆般的声音却在愚弄我—— “没有人会喜欢把自己的老家弄得一团糟，看来这些家伙也一样。”啪，眼前一黑，一团湿漉漉的塑料布丢到了的脸上。“帮我把雨衣拿好。” “哈？啥事？” 当我扯下头上的雨衣时，我看到学姐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胸口的纽扣，第一颗已经被解了下来。 “当然是脱衣服了，待会搞不好会弄得全身湿透。怎么，有不妥吗，阿京？” “可是就算是这里没有人，那啥——那啥——”我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视线也连忙瞟向自己的脚尖，终于从脑子里挤出了一个词。“在这里赤身裸体有伤风化吧……”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想到有伤风化这个原本应该躺在词典深处的词语。不过你到底在想什么纳，行了，放下手，我可不相信我的身材有那样不堪入目。”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我也只能鼓起勇气扭过头去，正在把那漂亮的黑色长发盘起的学姐此时正穿着一套样式很普通的两件式泳装，尽管样式普通，但是学姐胸口和腹部那紧致而又白皙的肌肤依旧大片地露了出来。 “果然是去年的，就是紧了点纳。既然要在这里和那个家伙好好干一架，所以不得不先把泳装穿在身上。就穿这一次应该还可以。” 用手指拉了下胸部的泳装，李学姐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望见那丰美的突起，而我的鼻子一阵酸热——如果李学姐的身材不行的话，那就没有天理了！ “没想到阿京你竟然还是如此纯情的家伙，人不可貌相。” “我到底哪里长得不够纯情了——算了当我没说。不过，学姐，这次到底是什么……” 凝视着浩大的水面，我也不禁一阵头痛。虽然学姐说里面有我们的目标，但是到现在她也没有点破。 “等一下，京，还记得那些小刀吗？先帮我把那些东西统统丢进水库。不过记得要把刀刃都打开。” 这个忙我还是乐意帮的，甩手一下，小刀便打着水漂窜向了水库的深处，然后沉底消失不见。很快，所有的小刀都已经丢进了水里，除了学姐手中还握着的一把。 “鱼饵已经放了下去，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着上钩了。京，记得小时候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吧？普通的水族，只要经过长时间的修行后，就能成为相对强大的妖怪，就好像林栋现在能够幻化成人形一样。” “你说这雨里有龙的气息……难道是真的有鲤鱼化成了龙？” “那倒不至于，鲤鱼跳龙门后成为龙，不会是纯正的那种龙，更多的我们会称它为蛟而已——龙则是至高无上的，而且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父亲能够称为龙。这下你懂了吧，京。这次，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恐怕就是一条新成为蛟的年轻人，现在就想用连绵的大雨来宣示自己的存在，就好像是现在自我意识过剩的小学生般。” 抱着自己的双膝，学姐很自在地蹲坐在长满青草的堤岸上，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完全就是在享受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既然是这种货色，那就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所以说，沾有真正龙的血统的诱饵丢进水里面后，这些领地主义特别强的毛头小孩子肯定立即蹦出来。” “等下，也就说——” “待会肯定会有什么东西来追杀阿京了~因为龙血的气息是来自阿京身上的~” “学姐你！！” “放心就是了，到时候我肯定能把你救出来，好歹我的目标可是干掉那条真正的龙，我可不想在我死去的时候只能给自己立一个‘李氏’的墓碑。不过，我和他相遇后，阿京会偏护谁纳？” 我无言以对，尽管学姐看上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学姐”不是李学姐的名字，但是我只能这样称呼她——李学姐的名字被我的父亲，也就是世界上那条真正的龙所夺取，成为了无名之人。为了自己的名字，她拼劲全力追寻着每一条能够发现龙的线索。 我是饕餮，是剥夺学姐名字的龙的儿子，如果没有遇见李学姐，我永远会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李学姐再不普通，但是永远只会是肉身一个。 “……学姐，我能一个事情吗？” “说吧。我也不知道那个家伙何时才会现身。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消磨。”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 “那个，因为我到现在还无法感知所谓妖兽的气息，但是……我记得林先生也不算是什么普通的妖兽，也是百年妖狐了。可是能够把林先生恐吓住——学姐，那条蛟真的十分危险吗？” “是的，而且——不见的比当时暴走的阿京差到哪里去！” 学姐高高地跳起，匀称的双腿中爆发力量不亚于一直优雅的猎豹——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整个人都弯了起来，像一只虾米在天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撞进堤岸旁的泥坑了。 捂着肚子在泥坑里挣扎着，内脏仿佛被一根木棍给搅乱了，我顿时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我被学姐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但如果不是这一脚，恐怕我现在的情形更惨—— 原本站立的位置，一条黏糊糊并且布满鳞片的粗大尾巴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就连地面也被砸出了一个明显的凹陷。然后这条尾巴缓缓地缩回了水中。 “看来鱼饵的效果相当不错纳——比我预计的时间还早。京，可要大干一场了！” 像是纹身一样遍布全身，从学姐的脚掌，胳膊一直到面孔，学姐身上那没有被泳装所遮盖的肌肤上渗出了无数繁杂的浅青色花纹。双手在空中迅速地划出两道圆圈，两只由泥土和岩石聚合而成巨大人偶从地面上升起。 随着学姐利落地挥下右手，式神们接收到了命令，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冲向了水中，打算拽住那条尾巴。可没等它们的脚踏进湖面，水波上刺出了数十道激流像利剑一样把式神切成碎片，然后从空中毫无规则地插下。 直接用灵力在右手处架起护盾，凡是接触了护盾的水流都被瞬间蒸发，这压根就没有伤到学姐一丝一毫。 “切！别想逃！” 她向水面里投出一只细小的亮白色物体—— 那是之前唯一没有被丢进水里的小刀。 轰！ 这下水库里炸开了锅。 一条弯曲的身体顶着两只闪烁着幽光的大灯笼从水面窜出，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嘶鸣，我好不容易才狼狈地从泥坑里爬起，可当我抬头看见这是学姐口中所谓的“低等货色”后，颤抖的双腿连迈出一步的力气也通通被丢到意识之外。 不比一座小楼矮到哪里的生物，浑身上下插满了小刀，随着学姐将左右手合十，受到操纵的小刀通通从蛟的皮下翻出，甚至把它的几块鳞片也挖了出来——尽管每把的伤口并不深，但是被小刀翻出的无数血口，流淌的鲜血沾满了这只长蛟。被剧痛所激怒的蛟龙张开长满利牙的大口，打算一口把学姐吞下，它却再一次失算了。 “御剑——喝！” 因为镀上了可以附着法力的银，所有的小刀早已经在学姐的控制之下，像一堵墙一般紧密排列，撞在这上面的怪物又被狠狠地撕去一块皮肉。 无论是从哪个方向进攻，学姐所操纵的小刀都能完美地抵挡住攻击，时而格挡，时而突刺，就像是蚂蚁啃大象般，一点一滴地折磨着蛟龙。 ——
这个人类，近乎是无法战胜的。 完美的攻防，灵活的身手，更可怕的是，她的法力简直就是无限。 学姐简直不能算是一个人类。 她已经超越了除魔师的级别，更是一个不可挑战的存在。
——
终于抓住了机会，攀住冲击过来的龙头，凝聚在手上的青色法力狠狠地击向蛟的前额，怪物的上身就这样被单纯的力量钉到了堤岸上，只有肚子还在一起一伏，证明它是活的。 “看样子，也不是很能打纳。之前有点高估了家伙，确实力量不小，可惜就是太年轻了没有任何的经验——林栋那个家伙果然只是个胆小鬼。好了！阿京！你可以出来了！” 我终于羞愧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刚才几分钟的恶战，无论是再经过多少次，也犹如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纪般漫长。啪地一下，李学姐拍了下我的脑袋。 “别担心，这样的事情，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你比我小的时候要坚强多了，京。” 肌肤上的浅青色纹身并没有立即褪去，学姐白皙的肌肤上沾满了蛟龙咸腥的血，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可是澄澈的浅灰色瞳孔却显示着对我的谅解。 “可恶，我竟然连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也不是一点用途也没有帮上，要不是你的血，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把它给逼出来。呼，我想我们该和这位小朋友好好谈一下了。” 径直走到了蛟龙的脑袋旁，学姐俯身凝视着它。 “如果你能够听懂我说的话，那么就给我眨一下眼睛。” 我能够感觉出蛟龙内心有十万个不愿意，但是它也只能眨了下。李学姐便很满意点了点头。 “听着，就算是你花了这么长时间修行成为了蛟，这点我不管——但是却想通过大雨来让人对你进行膜拜，醒醒吧。这年头妖兽早已经不是什么能够唬住人的东西。所以，给我立即停止降雨，否则别怪我下一次不客气了。” 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哀鸣，蛟看来是答应了李学姐的要求。 “公事就这样解决了，下面我就问你一件私事。阿京，这个事情还是你来说比较好。” 把我推到了蛟的面前，我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把面对巨兽的恐惧给压到肚子里。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是谁吧，额，虽然我是饕餮但是我自己都不相信……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知道我父亲，也就是真正的龙的下落吗？” 和它大眼瞪小眼，许久，我耳中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一句话。
叛徒……
“啊啊啊啊啊啊！！！！！” 脊髓中就像是被插进一根烧红的铁筷子——我喘息着跪倒在地下，右臂瞬间被长蛟的利齿给硬生生地撕去，残破的肌腱和碎骨狰狞地露在空中。 挣扎着窜起的蛟龙叼着我的右臂扎向了水中。 李学姐愤怒地咆哮着，小刀们再次被赋予了生命，交叉重叠地组合，通通钻入了水中。银白色的光流追赶着长蛟，并不断地撕咬着它。 “京！挺住——我一会就把你的手臂拿回来！你这个出尔反尔的混账！” 好痛……好冷…… 意识在一点点的脱离，根本无法制止的流血正在侵蚀着我的理智。 “给我坚持住！” 耀眼的八十一重的法阵在身周重重展开，要将我先封印住，可是还是晚了一步，李学姐最不想遇见的事情发生了—— 黑影栽入了水库之中。 好饿，真的好饿。 想把一切都吞噬，可也浇灭不了心中的欲火。 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 吃不饱啊…… 撕开长蛟的肚皮，掏出它的内脏，和它在池水中相互搏杀。 用自己的利爪卡住了它的脖子，最后用利牙啃在脆弱的喉咙之处，畅快淋漓里吮吸着蛟咸腥的血液。 哪怕是沉到了湖底，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辉，我依然将它的肋骨折断。 ——这跟细弱的肢体原来是我的手吗？ 连塞牙缝的量都不够纳…… 我想一直啃食下去，直到——
三道从天而降的光柱打穿了池水的阻隔，直接贯穿了我的身体。冥冥中，我看见了某个人潜了下来向我伸出了手，在意识彻底远去之前，我握住了那只纤细却充满力量的手掌。
连绵了一整个星期的大雨终于停了，但是突如其来的热烈太阳令人颇为招架不住。如果是再令人招架不住的，就恐怕是现在异常兴奋地在等待水煮鱼开锅的李学姐了。 杂货铺的外堂传来了学姐的声音。 “YES！今天是个吃水煮鱼的好天气纳！林栋、阿京，还没行么！” “喂，别着急，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做好。咳，不管哪一次我都是对辣椒没辙啊。” 林老板一边无奈地看着煤气灶上的砂锅，一边掐算时间。而我也正在清洗着酒杯，准备吧啤酒奉上。 “别这么说，林先生，好在李学姐喜欢这个，就不要抱怨了。” 热腾腾的蒸汽扑到了林栋的脸上，引得他掩住嘴巴连连咳嗽，但是当他偶然瞟到了厨房的大门时，林栋吹了个口哨。 “呵，大小姐，看来你确实等不及了吧。” 还没等我转过身去，某团温热的东西便在我背后压了过来。下意识地连忙跳开，我摆着双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正打算恶作剧的她隔开。 “学姐——很危险的，杯子都差点掉到地上了。”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这样能够让阿京打起精神。” “大概会让这毛头小子精神过度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注意自己的矜持啊……古典派而又含蓄的美看来也只能由我自己去幻想了……”戴着隔热手套，林老板终于端起了砂锅。“可是按照你的要求加了不少朝天椒。” 当众人坐在外堂的餐桌上时，学姐解开了锅盖，白生生的鱼肉在亮眼的红油中翻滚。迫不及待地夹起了一片，她就把鱼片吞了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 “唔！唔！” “不烫吗？”我连忙把一杯冰扎啤递了过去，她连忙灌了下去。 “活过来了……果然林栋做的水煮鱼就是美味，比那些小餐馆里面的好上一万倍了。” “哼哼，本人可是有秘方的。话说回来，阿京你不吃一点吗？”林老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打算先畅饮一番，但是他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啊……我暂时没食欲，吃得少点。” 现在看到鱼，确实隐隐约约有点心理压力，唉，那天在东山水库的事情几乎是混乱的一团。 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右臂，甚至有种反胃的感觉。我真的……把那条蛟给吞噬掉了吗？ 一双筷子夹着鱼肉伸到了我眼皮底下。 “阿京，吃了吧。” “这个真不用了，学姐。” 于是把那片鱼肉送进了自己的口中，李学姐扭过了头，林老板也无奈地笑着打趣。 “竟然在闹厌食，可真不像是传说中的饕餮。” “老狐狸，你可不要乱说。” “额？我说错什么了？” “京可不是什么饕餮，他就是京。” ……我的名字是京，而不是饕餮。呼，算了，为难自己有什么用处。 既然如此——咳咳，辣椒加太多了吧！
| 
发表于 2013-1-7 04:33
楼主
发表于 2014-4-4 2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