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这是一个关于愚者的故事。
愚者是在太阳上演奏的人,他精通各种乐器的演奏。但是有一天,他被放逐出了太阳,被放逐到世界底端的山脚下。愚者听到这样的命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而是像理所当然般的收拾起一个小包裹,背起一个吉他箱,开始了他的旅行或者说是流浪,愚者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即将开始的这段旅程,他只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包括它的开端和结局。
这件事对他来说是那样的自然,仿佛从出生起就流淌在血液中那般自然。
愚者从山脚下开始往山上走去,山顶就是太阳所在的地方。但是愚者并不是为了重新回到太阳上去。因为即使是用尽全力奔跑,用一生的时间他也不可能到达半山腰。愚者一边走一边抱着吉他弹唱。有时候他会突然停下,对着一棵树,或是一块岩石或是一队路过的蚂蚁弹。
一天,他经过一个果园,就在你果树下面弹了起来。果树们听见了,都忘记了摄取土地里的养分,手中拿着的果实落下了都浑然不觉。愚者弹完一曲后,一颗刚刚发芽的小树苗说:“我要跟着这个人一起走。”周围已经结出果实的大树们都纷纷劝它:“不要跟他走,跟着他的话,你也得不到阳光了。”愚者的头顶上跟着一朵乌云,他的周围都是太阳照耀不到的地方。可是小树苗说:“不是这样的。虽然是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可是他的琴弦上有着很明亮的阳光,阳光总是跟着他的呢。”大树们劝说不了小树苗。于是愚者用他的帽子做成了一个小容器,将小树苗移栽到了李淼。小树苗被安置在愚者的肩膀上,跟着他一同旅行。
下雨天,愚者带着小树苗躲进了一个积水的废弃矿道里。矿道里阴冷潮湿,是老鼠们居住的地方。小树苗轻轻地颤抖着,于是愚者拿出吉他,就地坐下弹奏起来。虽然是个见不到太阳的地方,可是小树苗却感到身子暖和起来,像是有阳光照着自己一般,一旁忙碌地搬运食物的老鼠们,也忘记了继续工作,逐渐地围在了愚者的周围。愚者奏完一曲时雨已经停了。收拾起东西来正准备走时,一只老鼠说道:“那个弹吉他的人,你能带着我一起去旅行吗?”其他的老鼠都劝说他不要去,因为这意味着要放弃舒适安全的窝巢而到太阳的曝晒下漂泊,太阳是老鼠们最厌恶的东西。但那只老鼠执意要去。愚者问老鼠会乐器吗?老鼠说会小提琴,愚者说:“那你一起来吧,刚好缺一个会小提琴的。”之后愚者用他从果园中弄来的落叶与脱落的树皮做出了一个精巧的小琴箱,老鼠用自己的胡须做成了琴弦。其他的老鼠嘲笑他,叫他短须老鼠。
就这样,愚者、小树苗和短须老鼠离开矿道,继续向山上走去。走累了或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愚者边弹起吉他,短须老鼠就拉起小提琴。太阳下山的时候,出去觅食的禽鸟们纷纷飞回巢穴,它们经过愚者它们的头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其中有老鹰也有麻雀,它们都停在离愚者最近的地方,听着两者的合奏。
天完全黑了,禽鸟们也纷纷离去。但仍有一只金丝雀留了下来。它问愚者:“你们要去哪里,弹吉他的人?”愚者说:“我们会知道去哪里的,但不是现在,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年后,也许已经错过了知道的时机,因此永远也知道不了了,但还不是现在。”那金丝雀说:“所有的贵族都希望活在一个安稳的环境里,我也不例外。说实话我并不想跟着你们去流浪,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因为一次事故而永远地失去了甜美的嗓音。我无法再在同伴们的身边待下去了,你们能带上我一起去流浪吗?”愚者问:“你唱歌沙哑吗?”金丝雀说:“是的。”
愚者说:“那就一起来吧,你是我们所需要的。”金丝雀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用讥讽的语气说:“哦?一个唱歌沙哑的歌手是你们所需要的?”愚者回答:“我知道这些事情,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金丝雀跟着他们一起行动了,到第二天的早上,愚者一行人又踏上了旅程。
走着走着,逐渐到了秋天。愚者一行来到了一片很大的枫叶树林。秋天正是松鼠们活跃的季节。小松鼠们忙碌地收集松果和橡子以储备过冬的食物。愚者它们来到树林里,看到松鼠们忙碌的景象,已然忘记了秋季的萧瑟。听到松鼠们哼唱的歌谣,愚者当即将其谱成了曲。然后他拿出吉他弹了起来。愚者十分开心,就像快乐地工作着的松鼠们一样。这份开心也感染了其他人,短须老鼠拉起了小提琴。傲慢的金丝雀一开始看不起松鼠的歌谣,认为唱那样的歌有辱自己的身份。可是愚者与短须老鼠合奏了一会后,金丝雀觉得加入他们尝试一下没尝试过的题材也不错,于是也开口唱起来。
刚开始听到琴声时,小松鼠们变得更加快乐了。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冬天,而是春天似的。合奏的乐声仿佛是从太阳上来的。松鼠们刚想问那群人的来历。可是合奏加入了金丝雀沙哑的歌声后,松鼠们都皱着眉头跑开了。愚者、小树苗和短须老鼠轮流安慰着难过的金丝雀。这时一只小松鼠胆怯地说道——就他一个留了下来——:“你们好,我觉得你们中也许需要一个打小鼓的,这样的话,合奏会更加好。”
愚者说:“的确是这样,但这样的人还没有出现。”小松鼠说:“我会打小鼓,如果你们需要,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们。”愚者说:“你能够跟我们一起走吗?冬天就到了,你的父母能让你去流浪吗?”小松鼠说:“能结伴玩出旅行是我从小就向往的事情啊,我刚刚过了松鼠的成年礼,已经能够自由行动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并不怎么考虑,如果连从小以来的愿望都不能实现的话,我想我的生活就没有意义了。”
小松鼠露出了倔强的表情,挺起胸脯迎视愚者,仿佛他一直为他的主见而自豪一样。愚者回答:“那你就一起来吧。”于是用大大的枫叶做成了小松鼠的小鼓,小松鼠将他的乐器挂在脖子上,在树枝上插上松果来作为鼓槌。
加入了鼓声的合奏变得意外地流畅,沙哑的歌声反而成了合奏中的一个亮点,唱着唱着,金丝雀也不再难过了,它开始为自己独特的嗓音而自豪了。松鼠们重新被乐声吸引回来,但愚者一行人已经走远,乐声逐渐消失在秋风声中。
冬天到了,愚者它们来到一个王国。因为天已经下起了雪,就快要进入隆冬时节了。小松鼠提议一行人在这个王国落脚,等度过这个冬天后再启程。大家都同意这样做,可是还需要找到能居住的场所。于是愚者他们来到王国最大的市集上,在广场上每个人都拿出自己的乐器,合奏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他们周围,人们互相讨论着,这个王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如此打动人的声音了,他们到底从哪里来?是从太阳上吗?
许久,一个穿着看起来像是个贵族的人站在愚者他们的面前。他邀请愚者一行人进王宫为国王表演音乐。于是愚者一行人就进入了王宫,并住在里面。很快他们便成为了国王的御用表演乐队。在王宫里,他们享受着和国王同等的待遇。国王也很尊重他们,认为他们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乐队。整个王国都流传着他们的传闻,都说他们是来自太阳上的乐队,是为太阳演奏的乐队。
冬季过去了,春天的复苏与回暖降临在了这个王国。阳光融化了剩下的积雪,枝桠抽出新绿了,于是人们也开始外出活动了。愚者一行人也收拾好乐器准备启程。国王发现了并找到他们,他对愚者说:“为什么要离开呢?我给你们的待遇是这个王国忠最好的,而且你们已经在这个国家享有至高无上的荣耀,人们尊敬你们甚至超过了我这个国王。那为什么还要离开这个如同乐园的国家,去过风餐露宿的流浪生活呢?”
愚者回答:“感谢你的好意,如果是在过去或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中的每一个都不会拒绝你,但不是现在。我们都因为必须完成这段旅程而聚集在一起,所以我们必须流浪,如果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那也许就会一直漂泊。”国王劝不了他们,也只好放他们走。愚者一行出发时,整个王国的人都来为他们送行,愚者拿出了吉他,短须老鼠拿出小提琴,小松鼠也敲起了小鼓,金丝雀喝着乐声唱起了沙哑的歌,一行人边演奏着边在人群中间仿佛游行一般走着,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们,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
一行人继续着旅程。折腾,他们进入了一片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正值傍晚时分,草原上一片寂静,几只幼狮似乎是玩耍得过晚了,母狮低声吼叫着,将挣扎着的幼狮们叼起来离开。覆盖了半边天空的夕阳缓缓地沉入风摇晃着青草的地平线。愚者的身影在巨大的夕阳下仿佛要被那光芒逐渐吞噬掉了,齐腰深的草丛在他的周围摇晃着。他抱着吉他随意地弹着断断续续的音符。短须老鼠、小松鼠和金丝雀也逐个地加入了合奏,愚者渐渐弹出了流畅的曲子。一行人的合奏已经如同夕阳的光辉流泻在草原上一样自然。可是小树苗、短须老鼠、小松鼠还有金丝雀却越来越感到难过,因为他们都清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合奏了。
三天三夜,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跋涉着。走出大草原后,又见到了熟悉的山道。最前方的山道,危险地陡直向下延伸,仿佛要延伸到世界的底端去。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几条山道,但它们都是与最前方的山道延伸向完全不同的方向。他们来到一个岔道口。
愚者说话了,沉默了三天三夜埋头赶路的愚者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这一段旅程已经结束。感谢大家能一起走过这段路,接下来我们将继续各自不同的旅程。自己的路自己选择,我选择的是最前方的路。但我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请不要跟着我过来。”其他人都同意了,愚者将盛着小树苗的帽子交给小松鼠,向众人行了一礼,然后抱着吉他弹着不连续的音符向前走去。小树苗、小松鼠、短须老鼠、金丝雀注视着愚者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中,虽然心中难过可是谁也没有出声叫住他或是去阻止他。因为这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仿佛出生以来就流淌在血液中的那样自然。
愚者走后,金丝雀和短须老鼠选择了走另一条山路继续他们的旅程。而小树苗则想回到故乡去,小松鼠就带着小树苗沿着他们一路走来的路走回去,穿过广阔的草原,穿过喧闹的即使,穿过自己的家乡枫树林,回到了郁郁葱葱的果园。离开的时候是春天,回来的时候也是一个春天了。从自己刚刚抽出新芽的那天,到回到故乡的这天,刚好经过了一个四季。而当初也是树苗的同伴们,而今已经长出了树干和枝丫。同伴们完全不计较一年前小树苗的离开,亲切地跟他打者招呼,这让他倍感温暖。小松鼠将小树苗从帽子移栽到泥土中。小树苗的根扎进土壤中,他充分舒展着身体。小树苗又重新获得了水源和营养,还有太阳的照耀。小树苗轻轻舒了口气,终于回来了。但即便这样,那份惆怅感依然挥之不去。
小松鼠向小树苗告别,然后离开了果园,独自一人重新踏上了旅程。他不断地经过陌生的地方,他敲着小鼓爬上过雪山的顶端,也渡过沼泽,穿过丛林。但她从没回到枫树林,而是越走越远。他经历过最危险的事故,也见到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的愿望是有一天,能把这些都记载下来,写成一本厚厚的游记。然后在秋季的某一天,迁徙的候鸟给他带来一封信,小树苗邀请他来果园,同时,他也邀请了短须老鼠和金丝雀。
小松鼠日夜兼程地赶回果园。小树苗此时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累累的果实挂满了枝头。短须老鼠和金丝雀在大树下,跟小松鼠打招呼。小松鼠看到两人也是外表凌乱,是匆忙地赶来的,想必也是突然收到了候鸟的信的缘故吧。短须老鼠的小提琴仍如同刚做出来时一样闪亮,小松鼠看看自己的小鼓,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众人寒暄了一阵后提到了愚者,那个随意而孤独地旅行与弹奏着的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金丝雀和短须老鼠曾经在旅途中听到了关于愚者的传闻,路过的蚂蚁们说,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对着它们弹奏过,他居无定所,还在漂泊者。大树则听路过果园到南方寻找水源的河马群说,它们来南方的过程曾经见到一个弹着吉他行走,头上面总是跟着乌云的人。他看上去衣裳褴褛得像个乞丐。他的皮肤惨白,是他长年得不到阳光的结果。
可是小松鼠却告诉众人,他曾经向送信的候鸟打听愚者的事情,候鸟说,是那个弹着吉他,头上总跟着乌云的人吗?我听说过他的事。不过他好像已经死了,连消息最灵通的百灵鸟都没有再听说过他的消息了呢。
这就是愚者的故事,一个永远在太阳照耀不到的地方行走的人的故事,一个国土只有他的吉他大小的国王的故事。他只是一个漂流者,漂流中认识了一些人,共同经历一段旅程,然后继续流浪,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