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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文库] 【集英社】银盘万花筒vol.7【海原零】【译/林其磊】【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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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9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译者:林其磊
图源:Ozzie
录入:kugou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未经许可 请勿转载────
─────────────────────────


银盘万花筒vol.7
叙情诗花式滑冰:Be in love with your miracle




为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温哥华冬季奥运,
『惊愕公主』樱野鹤纱只身前往俄罗斯。
和加布莉的秘密约定成为精神上的支柱,并将世界第一视为唯一的目标;
虽然如此,没想到新合作的名教练竟然意外地难缠,
为了阴险又不讲理,老是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总之实在太为所欲为。
她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咦?等等,莉雅!你要做什么!?


作者介绍:

海原 零 Rei Kaibara
直到现在,每次听见蓝色狂想曲,我还是会联想到黄色──明白箇中原因的人,20人当中有1个就算不错了吧。所以,如果您是这样的读者,就请表现出比平常多20倍的认同吧。

铃平ひろ Hiro Suzuhira
这次银盘的焦点终于放到圣女加布莉身上啦!!内容可说是又萌又热血喔~
所以,这次也让加布莉初次在封面亮相!
偏粉红色的头发似乎是受到动画的影响(笑)




主要登场人物:


樱野鹤纱 ……………………以一百亿美金美貌为傲的19岁花式滑冰选手。

加百列·派比·波佐 ………22岁的义大利圣女,在现役选手当中拥有仅次于莉雅的优越战绩。

玛雅·奇夫勒 ………………俄罗斯中年女教练,一手栽培出莉雅·嘉奈特的人。

亚历山卓·可兰斯基 ………昵称萨沙,居住于尤里斯库镇的11岁美少年。

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 …18岁的无敌女帝,已经与自己唯一的教练玛雅·奇夫勒结束师徒关系。


CONTENTS:
《序章》
Ⅰ 不乖的圣女
Ⅱ Sweet home memories
Ⅲ 一些中年妇女的状况
Ⅳ 铁之女
Ⅴ 逃避之日的邂逅
Ⅵ 令人心跳加速的圣彼得堡
Ⅶ 蜜月
Ⅷ 缓慢,而且
Ⅸ 夏季的尾声
Ⅹ 圣加百列的苦恼
Ⅺ Time to say beat you
后记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6-3 04:2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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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zehanaMashiro + 5 + 20 + 20 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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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花式滑冰的女王,奥运的女王,终于在此刻诞生──

  ……1994年的冬季奥运。
  我至今仍依稀记得,当时电视是这样实况转播的。
  如果要问理由的话,我想是因为当时4岁的我打从心底相信,相信在这项名为花式滑冰的运动中,能在冰上穿着漂亮服装,展露跳跃、旋转并获得胜利的人,才是真正的女王;我相信那个人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我和常人一样容易受到影响,在那样的心情之下,我首次前往长野当地的滑冰场玩。不过,如果探究其背后的动机……与其说我对滑冰有好感,我认为我对世界女王这个称号的夸张妄想,占了相当大的因素;真不愧是日后的冰上公主,似乎从小就有这方面的嗜好了。
  那样的我,没有多久就变成了冰的俘虏,前往滑冰场的频率开始增加,整个人沉迷在滑冰中。就连这样的樱野鹤纱,也因为当时的年幼,而对于银盘所散发出来的强大魔力毫无抵抗之力。不久后,加入那座滑冰场儿童班的我,开始参加滑冰团体的教学课程。
  我很快就展现出丰沛的才能,而看中我才能的人,是当时来自东京的新锐教练──高岛优司。当时,刚满5岁的我接受了他的邀约正式踏上这一条路,这条花式滑冰之路。

  被我视为梦想以及目标之一的奥运。
  四年前,我在16岁的时候实现了这个梦想……那用尽我一生分量的喜怒哀乐,伴随着悲剧与奇迹的时光。
  即将到来的2010年冬季奥运──如果我能参赛,那就是我第二次实现参加奥运的梦想。对我来说,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话说回来,如何看待奥运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问题。
  现在的樱野鹤纱,在精神面上没有任何不安,脑海里所浮现的未来是明朗的蓝图。
  我不会再毫无意义地紧张、恍神,或者被旁人干扰。在全世界的注目下,我将带着适度的紧张与兴奋感站上决战之地,毅然决然地──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11:56 | 显示全部楼层
Ⅰ 不乖的圣女



  怎么可能──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2009年世界锦标赛纽约大会。
  那位女子单人的银牌得主,深受众人喜爱的义大利圣女加百列·派比·波佐,在她的友谊表演开始之前,全场的观众所展现出的拒绝反应,居然更胜于铜牌得主樱野鹤纱登场时的情况。

  【各位观众,真的很对不起……】
  听见会场中突然传出加布莉本人的声音,场内观众的嘘声瞬间停止。
  先前冰舞的银牌搭挡结束表演后,接着终于要轮到圣女登场,场内观众的期待自然也随这一刻的到来而高涨。因此,当加布列缺席的广播将这些期待一刀斩断时,强烈的失望暴风便立刻爆发。
  【其实今天早上,我在练习友谊表演时受了重伤,所以……】
  虽然并未在观众面前露脸,但是加布莉本人清亮的声音,确实透过扩音器正逐渐安抚场内观众的情绪。友谊表演与比赛时的场地不同,在其由璀璨灯光所构成的梦幻空间中,圣女的道歉之辞静静地流泄其中。
  要是对此表示不满,简直等于承认自己没有人性。
  【虽然对各位深感抱歉,但是今天实在无法让各位看到我的表演,真的很对不起。】
  ……观众们微弱的骚动声,显示出他们打从心底为她担心。
  而且不只观众有那种想法。
  「鹤纱,你有没有听说她的情形?」
  休息室里,本大会第五名的加拿大老将史黛西·兰格洛普,正以不解的表情问我。
  「不,完全不知情,不晓得状况还好吗……」
  话说回来,最近还满常听到加布莉受伤的消息。
  上次奥运之后,在接下来的世界锦标赛四个赛季中,加布莉只在2007年错过颁奖台。虽然她之前在自己出身国举办的杜林奥运中,创下夺得银牌的佳绩,但是或许当时周遭太过强烈的期待让她疲惫,导致她在隔季的各项表现都相当失常。但是除了那一季之外,她始终维持着坚强的实力,就连这次大会──就是昨晚,她也拿下个人的第三面世界锦标赛银牌。
  她的技巧部分在三圈艾克索跳方面已经相当熟练,而尚未在比赛中尝试的四圈跳,或许现在也已经有相当的完成度。
  ……为了达到那个境界,身体不知道要承受多少煎熬。
  【虽然这不算是道歉,可是……】
  随着加布莉这句话,舞台灯此刻集中至冰面上的一点。
  【我想介绍一个人给各位认识,他是我原本打算今天在这里一起表演即席双人滑冰的对象。】
  那个人身穿橘色衬衫搭配黑色长裤,胸前则是系上颜色鲜艳的水蓝色领带;除此之外,还戴着黑帽及色泽带红的太阳眼镜,是个身材稍嫌瘦小的男人。虽然下巴到脸颊的浓密胡须让人感觉邋遢,但是大胆地使用多种夸张色彩的服装,倒还颇具时尚感,颜色搭配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的名字是安德列·本吉尼,他是我的……】
  ──场内一片寂静,随后……
  【男朋友,也是未婚夫──】

  OH!MY GOD!!
  起初是某个观众的惨叫,紧接着整个体育馆陷入混乱。
  休息室里,结束表演的选手们也面面相觑,表现出各式各样的反应。
  我自己也难掩惊讶,眼睛直盯着液晶萤幕中镜头特写的墨镜胡须男。加布莉不仅是一位滑冰选手,甚至还是被世上众从观众所敬爱的圣女,而那名掳获圣女芳心的男性正在冰面上热身,似乎也是个滑冰选手。
  圣女的男朋友……咦?仔细想想,似乎有些矛盾?
  这个问题就先搁置一旁,或许之后会有不少人跑去喝闷酒吧。
  「你真是个罪人呢,加布莉……」
  ──曲子是滑冰选手华尔滋。
  原本应该上场表演的银牌得主加百列·派比·波佐不在场上,却由其男朋友开始表演。这样的发展虽然诡异,但是再怎么说,那人毕竟是圣女的未婚夫,因此场中也没有任何人有异议,更不会不识相地发出嘘声。
  如果场上的人换成樱野鹤纱的男朋友……这里终究是纽约啊。
  ~~GOODBYE GOODBYE~~
  肯定会被全场观众齐声抗议,一切就此结束。
  不过……提到他的滑冰表现。
  「虽然不像是门外汉……」
  却也完全无法与加布莉相提并论。那人的滑冰动作粗糙、速度也慢,只会以面朝前的方式,踩着冰把自己往前推;旋转时的速度缓慢,转轴也十分凌乱,跳跃更是──
  「唉……」
  那人在单独的两圈托路普跳时重重摔了一跤,只见他手按着差点掉落的帽子起身,再次努力表演。
  那个人大概就只有「以前学过」这种程度吧,如果他们是因为滑冰而相识,那么那个人所赢得过的最大头衔,肯定就是「加布莉」这项。讲得更明白点,他的技术实在糟糕透顶,与在花式滑冰界大放异彩的群星相比,根本是不同层次。
  ……此时,休息室中也弥漫着一股扫兴的气氛。
  现在是世界锦标赛的友谊表演,除了主办国的参赛选手之外,只有在大会中名列前茅的得奖者,也就是极少数的滑冰选手才被允许在此表演,让他在这里表演实在也……咦?
  曲调──不,是整个音乐彻底改变,华尔滋变成了摇滚乐。
  「嗯?」
  就在音乐改变的同时,那个男人的动作突然充满动感,动作也更有美感。
  不一会儿,他摘下原本压低的黑色帽子并丢到一旁。

  ──怎么回事?
  我下意识地把脸凑近液晶萤幕。
  从帽子下出现的是……
  「不会吧!?」
  居然是红褐色的马尾。

  此时那人也已撕去脸上的假胡须,出现在灯光下的──是极为开朗的笑容。
  「OH、GOD!!」
  「唔哇!被骗了!」
  「太夸张了~~」
  休息室里乱成一团。
  接着,观众席的惊人欢声压过这阵喧闹,尤其是那些沉入沮丧深渊的人,完全无法克制地流下安心的泪水。此刻这座体育馆中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脸上还戴着偏红的太阳眼镜,但是脸形和发型都不会让人错认,那从不间断、让观者为之着迷的微笑也是原因之一。
  「加布莉……你这个人真是……」
  此时在场上的,是世界最高水准的动作及滑冰技术;最重要的,还有那总是笼罩在她身旁的神圣气息。
  在如怒涛般的欢声簇拥下,男装圣女持续在场中跃动。
  她是如此地动感,并且感觉如此快乐……

  【安德列·本吉尼!】
  当表演结束,场内广播再次朗声介绍『他』的名字。
  体育馆内响起一阵笑声,紧接着,笑声转变成音量惊人的手打节拍──
  于是,『他』便暂时离开冰面,在场边为接下来的安可表演调整呼吸并暂时休息,就在这个时候……
  【啊,对了,安德列,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场内广播员这么说道。
  【要是你敢让加布莉哭泣,我可不会放过你喔。】
  这么俏皮的发言,再度让观众情绪沸腾;面对这种状况的『他』则……
  左手扶着始终带在脸上的太阳眼镜,同时竖起右手拇指、点点头。
  幸福的爆笑声,响彻整座体育馆。

  加百列·派比·波佐──22岁的义大利人,无论是做为一个人、一名滑冰选手或是表演者,都是顶尖的存在。
  在这天的友谊表演上,她风趣且准备周到的表演,比其他任何选手更让观众快乐。

  * * *

  三月底的纽约,反樱野声浪已屹立不摇。在某种异常的气氛之下,获得铜牌的我──樱野鹤纱,在大会结束后的三天内,都在自己下榻的旅馆里头,接受以滑冰杂志为首的各个媒体采访,并让身体获得充分的休息。
  接着,我前往加拿大。
  因为要在明年温哥华奥运中使用的全新滑冰场,将集合以这次世界锦标赛奖牌得主为主的几名当红选手,再搭配数名职业选手,举办一场阵容豪华的冰上表演。对我来说,这是笔收入可观的生意,同时还可缓和这阵子处于紧绷状态的身体,并且也是可以兼顾事前勘查的一场表演。
  目前高岛教练已经先行返回日本。世界锦标赛期间,一直在我身边形影不离的4名保镖,到加拿大之后也不需要了。我胸口挂着表演参赛选手的识别证,只身一人来到这座为奥运全新建设的冰上体育馆。
  在美国被当成反派──正确来说,纯粹被当成是个『坏蛋』的我,一旦越过国境,周遭的敌意也立刻淡薄许多。看来明年的奥运,不至于会变成像今年的世界锦标赛那样了。
  这座体育馆从屋顶到观众席,从休息区到场边、冰面,都呈现出完美的一体感。喜好花式滑冰的加拿大观众,他们所散发的热情及欢声,相信都会毫不保留地集中到场内,但是那绝不是压迫感、对滑冰选手来说,这实在是个容易施展的空间。
  场中已有几道动作轻巧的身影在冰面交错,仿佛是在支持我这样的第一印象。看来有几名选手已经为这次的表演在场中进行练习了。
  「喔,樱野小姐。」
  「啊……」
  我站在场边,有位选手俐落地停在我面前,柔顺的发丝也随着她的静止而垂落。
  那是26岁的至藤响子,在上一届的奥运评选中以及到目前为止,都是我在日本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
  虽然她这次大会是以第六名告终,但是以去年的世界锦标赛铜牌为首,她历年来累积的成绩不容小觑。类似这种规模的冰上表演,她也经常受邀出席。
  「来勘查场地吗?」
  「嗯,你也是吗?」
  我不假思索地开口之后,内心顿时有些忐忑。
  至藤响子──悲剧的女王。
  就算是与迷信无缘的我,也不禁觉得她独自背负着各种与奥运相关的悲剧,实在是个运气欠佳的选手。
  她虽然在上上届获选为奥运代表选手,却因为病毒性的疾病而缺席。
  而上一届则是……
  「我还没有被选为代表呢。」
  「这样说的话,我也──」
  「你不会被排除在代表名单之外的。」
  ……面对至藤这句话,我轻耸着肩。
  看见我的反应,她只是用一如往常的稳重眼神看着我。
  「那么,目前就先把这些话当做是我们被选为代表选手,而且是在没有受伤、生病的情况下才这么说的吧。」
  她的谈吐与面对媒体时一样……或许有点诙谐,但是仍旧无懈可击。
  根据这次世界锦标赛的成绩,明年奥运日本会有三个代表名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和至藤应该是一定会获选的。
  没有意外的话──在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句话有多困难的她面前……
  「我会牢记在心的。」
  我附和道。

  * * *

  我稍微在冰面上确认过场地的触感之后,便早早结束练习,四处闲逛。
  用来藏起双马尾的帽子,还有作用虽然不大,却多少能遮掩我世界遗产级美貌的太阳眼镜,都是逛街时的必需品。我穿着运动外套、牛仔裤、运动鞋这些对一百亿美金公主来说属于一般外出服的配备,在温哥华的街道上闲逛。
  对经常举办花式滑冰国际赛事及冰上表演的加拿大来说,这里也是经常被选为举办会场的大都市,我也不是第一次造访这里。
  由于这座城市是有名的观光胜地,因此市中心也相当漂亮。熙来攘往的行人似乎也配合逐渐暖和的气候而穿着各式各样不同的服饰──
  ……突然间,我的视线停在一个和我作类似打扮的女性身上。
  同样是帽子加上太阳眼镜,全身的穿着也和我没有两样,这类用来掩饰身分的装扮,也经常有逐渐打开知名度的艺人使用。但是实际上,做这种打扮的当事人,其实很少有需要这么做的价值。
  我很快就将视线拉回街道旁的一栋现代大楼。话说回来,这世界上能和我鹤纱公主相提并论的人,就算用一只手的手指来数都嫌……
  「──鹤纱?」
  「咦?」
  我的视线再度转回刚才那名女性身上,刚才叫我名字的人确实是她。
  那人现在正面对着我,并将太阳眼镜从脸上摘下──
  「啊……」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
  对方肯定是个能与我相提并论,不,是在我之上的人物。

  在上一届奥运之后,被认为会肩负起花式滑冰女子单人下一个世代,包含我在内的四名优秀年轻选手,被大众赋予『BIG4』的称呼。不过,由于其中一人的突出,这个称呼正逐渐变成过去式,而且……
  尊敬、憧憬、处死。
  这分别是我对其他三人最直接的情感。
  现在在我眼前露出真面目的人,正是属于『尊敬』的人物。
  我跃上世界第一线已有数年的时间,虽然有几次在比赛中和她碰面的经验,但是从未和她好好聊过。
  「我是刚好有事才来这里的,你看,我就是要去那边。」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映入我眼中的就是那栋现代大楼。
  「医院?」
  「啊,不是我生病,你看我这么健康。」
  「害我吓了一跳。」
  看她开玩笑地做着秀肌肉的姿势,我轻叹一口气。不过就算自己真的有什么严重的伤势或疾病,她的表情大概也不会变吧……看过她在场内外的笑容,真的会让人有这种感觉。
  「对了,鹤纱,我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可以啊,我只是在散步而已,当然没有问题。」
  我不动声色地回应,然而其实我内心抱着巨大的期待。
  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有两个人是我想与其好好交谈的对象;我在去年世界锦标赛的时候,和其中一人一起用餐过。
  另一人,就是眼前这位。
  「那么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尽管说。」
  ──义大利的圣女,加百列·派比·波佐。
  其实到目前为止,在比赛前、颁奖台上、赛后记者会、赛后宴会,或冰上表演等场合碰面时,我和她都只有过简短的交谈。
  你表现得真好。
  谢谢,你也是。
  最多就是这样,我也未曾尝试进一步多聊,如果要问原因,其实就是因为比起另一个人,她就某些角度来讲,是让我比较胆怯的对象。
  「我想请你陪我去见一个女孩。」
  「女孩?」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心灵纯洁的人,虽然我总是夸耀自己有着时价一百亿美金,以及完美无缺的傲人美貌;但是在性格方面,我也有优缺点,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只是个平凡人,因此……
  在像她这样如假包换的『圣女』面前,我总是会抱持着超乎必要的自卑感……
  「对方是写了这封信的女孩。」
  「支持者的信?」
  「她在信中也提到很喜欢鹤纱。」
  不过……
  像这样的突发状况也不错吧?况且还是对方主动邀约的。
  要是我陪她走这一趟的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事后我可以请你吃顿饭。」
  「没关系,你不用那么客气。」
  ──我就能实现我的心愿了。
  我接过那封信,稍微看了一下。从字里行间来看,对方应该是个年纪尚小,不然就是不习惯用英语的女孩。
  至于那关键的部分──我也很喜欢史黛西,啊,还有日本的樱野,可是我最喜欢的人还是加百列,我最喜欢你了!!
  「……我是附注的附注?」
  「啊,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我开玩笑的,看来她是个好孩子呢。」
  我笑着这么补充后,便主动转身朝向医院正门的方向。
  「那么我们走吧。」

  单人房的病床上坐着一个年幼的女孩。
  「……加百列?」
  「幸会,你是艾蜜莉吧?」
  对方目瞪口呆、浑身僵硬了好一阵子,她的视线冻结在突来的访视者加布莉身上。
  「……怎么会?」
  「因为你写信给我,我想向你道谢,所以就来了。」
  此时我站在加布莉的斜后方,看着这场预料之外的相遇所衍生的感动,甚至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与这里格格不入。
  大约经过1分钟后……
  看见艾蜜莉总算发现另一位选手的存在,脸上因而再次浮现感激,我这才打从心底松了口气。听说这名少女已经有五年的时间都像现在这样待在医院,自从她诞生于这个世界之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医院。
  无论是她生病的原因或她心中是否对未来有所展望,我都不打算询问,因为我没有那样的勇气。
  「虽然电视上的加百列就已经很漂亮了,但是实际见到本人之后,我觉得你比电视上更漂亮呢。」
  「哇!鹤纱,你有听见她刚才说的吗?」
  看见圣女那善良且毫不做作的笑容转向我,我不假思索地表示同意,不过……
  「那我呢?」
  对这种事不善罢干休,也是樱野鹤纱的作风。
  「嗯~~和电视中差不多吧。」
  「怎么这样,艾蜜莉好冷淡喔。」

  加布莉把自己的椅子拉到病床旁边,不断与久病的少女艾蜜莉交谈,直到整整一个小时过去,担心少女身体状况的护士前来制止为止。
  而在这段时间内,我则是在加布莉身后偶尔答腔、开开玩笑,同时我心中也不禁出现一个疑问。
  不论任何人,都是兼具美丽、丑恶的存在──
  ……真的是这样吗?

  * * *

  我们和少女温馨的交流就此结束。
  接下来,就是加布莉要履行请客的承诺,但是……
  此刻医院大厅早已挤满一大群人,无论是病患、护士、医生,大厅内不断涌进要求加布莉签名和握手的人潮。
  不过,她不愧是名闻天下的加布莉,早已熟悉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状况。加布莉先让我一个人坐上她不知何时已经叫好的计程车,请司机在原地等待后,便自己转身返回医院。
  对于我几乎不帮人签名的特色,正确来说应该是个性,她也完全尊重。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
  我在车内阅读温哥华观光指南以打发时间,看见加布莉打开后座车门后,我便露出笑容这么说道。
  或许是因为习惯明星级待遇的关系,最近的我相当不喜欢等待,然而现在我却丝毫不会感到不耐……这或许都是因为她的人品与应对得宜的缘故。
  「那么你想去哪里呢?」
  「啊,对喔……」
  她这么一问,我又开始有点紧张,之前提到的那种自卑感尚未从我心中消散……不过,也因此让我倍感期待。
  在这世界上,能让一百亿美金的公主樱野鹤纱如此敬畏的人,除了她之外,也只剩下另外一个人了。
  「现在脖子还不饿……我们可以先到处逛逛吗?」
  面对我战战兢兢地如此提议,加布莉说道。
  「好,那之后再去用餐吧。」
  「嗯,这是我的荣幸。」
  「今天我们就好好地玩个过瘾!」
  加布莉以清澈、毫不做作且极为开朗的笑容回应。
  「太棒了……」
  我小声地呢喃,身体顺着计程车开动时的些微惯性晃动,并将视线移向窗外。
  这真是继去年斯德哥尔摩那次之后,又一次美好、兴奋的相遇。

  * * *

  在市区的外围,有着充满流水与绿意的史丹利公园,能在都市当中拥有如此广大的公园,也是国土辽阔、拥有许多自然生态的加拿大才有的特色。
  计程车司机安全地将我们载送到目的地,并在此时提出拍摄纪念照片的要求。
  看见加布莉爽快地答应,我也没有拒绝。
  于是,那个司机便成为世界上第二个能让加百列·派比·波佐,以及樱野鹤纱分别站在自己左右两侧的人。
  ……至于第一个人是谁,应该就不用多说了吧。

  我们仍免不了帽子加太阳眼镜的高度戒备装扮。
  我和加布莉两人就这样沿着河堤步道散步、闲聊。
  虽然是这样,然而我绝对算不上是拥有丰富话题的人。我有自信的话题大概就是动画、漫画,还有冰球……这些实在不像是会和圣女有所交集的东西。
  那么,究竟是什么话题能让我们如此投入其中呢?
  大概没有人想像得到吧。
  「一段梯、两段梯、三段、四段,一直上去……」
  「唔~~」
  加布莉交叠起手臂,努力思考着。
  一边是用日语转换成英语的名称,一边则是从义大利语转换成英语的名称,如果双方的翻译无法一致就不能沟通,可是由此必然衍生的障碍,正是有趣的地方。
  「变成东京铁塔之后……」
  「啊,我知道了!」
  「真的吗?」
  正确答案是意外中的意外──翻花绳。
  「先是东京铁塔对吧?」
  「对,我们是这么说的。」
  「然后再这样,用嘴巴咬住……」
  「对,就是这样……」
  看着我比手划脚,加布莉也跟着点头回应。
  ……真是太惊人了。
  小时候除了滑冰以外,曾经热衷的东西──我实在没想到,竟然会从这个话题聊到翻花绳,不过,先提到这个东西的人也是我自己。
  自从小学二年级发生了某件事之后,我便经常一个人独处,因此有一段时期,我在下课时间就会迳自埋首于翻花绳里,还因而磨练出不错的技术;直到现在,那已经成为我快乐的回忆之一……咦?问我怎么知道有翻花绳这种东西?
  当然是因为大雄啦!
  ……总而言之。
  不知是因为翻花绳的话题出乎意料,还是因为连翻花绳里头的阿帕契之门或仙女座银河之类的夸张名称,居然都相通的意外性让人兴奋不已……
  我们手中明明没有最重要的绳子,却可以因为这个话题聊得这么开心,要是有绳子的话,我肯定会和加布莉两人玩起翻花绳吧。虽然这么久没玩,技术大概生疏了不少,不过在这方面,她应该也和我一样;至少在这几年间,我不记得曾经听过她把心思放在翻花绳上的消息。
  没错,这是个难得和加布莉相处的机会,我真正想听的其实是她说的话,无论看过多少采访报导,还是会想亲自问问本人。
  我这样的愿望,健谈的圣女也为我实现了。
  她告诉我很多事,包括喜欢的电影、歌剧、芭蕾、音乐;还有除了滑冰之外,自己想做的事,其中也包括她希望有一天能上大学的心愿。
  还有,她想亲自主导慈善事业……
  「我只是单纯想服务支持者而已。」
  对于去到医院探望艾蜜莉的事情,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因为,还有很多想看滑冰也不能来看的孩子。」
  「原来如此……」
  在晴朗的天空下,迎着吹抚过园内群木的微风,我和加布莉两人在广大的史丹利公园内漫步。虽然温哥华的春天仍十分寒冷,必须穿着厚重衣物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是可能的话,真希望我们能够拿下帽子和太阳眼镜,如果可能的话,然而……

  我们到处参观以当地图腾柱为代表的各个名胜,边走边聊了有3小时之久。
  此刻天色也已经逐渐转暗。
  「鹤纱,时间也差不多了,要去吃晚餐吗?」
  「好啊。」
  我们进入公园内的一家餐厅,选择二楼角落靠窗的位置,虽然不是包厢,不过也相去不远。总之,我们找到一处有墙壁环绕的座位。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总算能卸下帽子及太阳眼镜。
  「啊……」
  前来点餐的女服务生发现了我们的身分,于是发出小声的惊呼。
  我见状立刻用食指抵着嘴唇,防止事态扩大。那名女服务生虽然表情因紧张而有些颤抖,但是仍在微微点头之后,把菜单递给我们。
  从外表来看,她的年纪大概跟加布莉差不多或是稍大一点;不过话说回来,不仅是加拿大,欧美女孩的年龄我始终不太能辨认,到处都可以见到看起来像25岁的15岁,实在是难以分辨。
  「呃……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签名吗?」
  「嗯,我很乐意。」
  加布莉立刻回答道。
  「如果你能暂时帮我们保密的话,我们会更加感激。」
  「好、好的!」
  战战兢兢的女服务生,瞬间挺直身躯如此回应。她服装的设计,如果不论夸张色调的话,其实看起来和我那时候的表演服倒是有些相似……上次奥运季的表演中,我是不是该加入她这个动作呢?
  此时,加布莉正流利地在女服务生的记事本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相对地,我则是……
  ──你也要我的签名吗?
  慎重地向她确认之后,我也同样签下名字,因为要不是这样,我根本不敢把名字签在加布莉旁边。
  我们端详着菜单中的菜色,各自点完餐之后,我便看着加布莉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感想。
  「今天真快乐……」
  「我也是。」
  加布莉不假思索地以一百亿伏特的笑容如此回应。
  这些都是客套话吗?不,因为我看不出任何怀疑之处,光是和她说话、看着她的脸,就会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温暖,让人感觉自己彻底地变澄澈……
  「真的感觉好满足喔,真幸福……」
  我边说边将手放至膝上,下巴就直接抵在桌面,自然地抬起视线继续说:
  「而且最近也暂时不用进行密集的练习呢。」
  「哈哈,的确。」
  ……我们的对话自然产生交集,因为对我们来说,这是最理所当然的话题。
  不可思议的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都没聊到滑冰的事。正确来说,之前就算我们聊到相近的话题,也会不约而同地将话题带开;可是,现在是世界锦标赛刚结束不久,换句话说,正好是滑冰赛季刚结束,越过巨大的难关之后,我们在精神方面也得以获得喘息,应该没有理由回避滑冰的话题才对,然而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做呢?
  由于我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掌握,因此更是无法摸透加布莉的想法;但是,她是否也开始察觉其中的不自然呢?
  「加布莉。」
  「嗯?」
  浅褐色的清澈……那太过清澈的双眼让我有所犹豫,因为我察觉到自己的坏心眼。
  但是就算如此,我实在无法眼睁睁让这个机会流失,毕竟这可是难得的巧遇。
  「我问你喔……」
  我将下巴靠在桌面,要不是用这么随便的姿势,我实在说不出口,说不出那严肃的核心问题。
  没错,像这类的问题,我早已知道她的答案。
  ──只要能让欣赏我表演的所有人感到快乐,那就是我的幸福;无论是任何大会,我都要全力以赴,这是我唯一在意的事──
  ……可是我有不同的想法。
  真的只有这样吗?
  她面对这项运动的态度,在技术、艺术两方面的实际进步,还有不断挑战新表现及表演内容;她纯粹的实力与始终优异的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加布莉为此花费的精力、时间、忍耐与坚定的信念,恐怕与我不相上下,甚至可能在我之上。
  她付出的是超乎一般人想像的努力。
  为了那些支持者──加布莉,真的只是这样吗?

  我终于开口问出这个问题。
  眼底微微透露出惊讶的加布莉,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意外的反应──不,也许这早在我的预料之内吧?
  「如果可以的话……呃、我只是想问问看……」
  我笨拙地补充道。
  见加布莉望着天花板思索答案的模样,我自然地坐直身子、端正姿势,一想到我现在的行为是多么在大胆,就觉得不能容许自己再有任何装迷糊的举动。
  我的问题所要求的是超越她惯用句──为了那些支持者──的答案,而加布莉也明白我的意图,所以才为此思索该如何回答。
  换句话说,原则上,我已经先拒绝她平日对媒体的那种发言,要求她说出真心话;而且如果是我,如果是做为滑冰选手也不逊于加布莉的樱野鹤纱,那么应该有要求这个答案的资格,我是这么认为的。
  ……以前,我曾经用笨拙的英语向另一个人问过类似的问题。
  而现在。
  面对受到所有人喜爱的至高善人,『圣女』加百列·派比·波佐,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她的答案。
  ──你想靠花式滑冰,达成什么目标呢──?

  「要用一句话来解释,或许有些困难……」
  足足仔细思考了有30秒之后,加布莉开口说:
  「让来看我表演的人能高兴、快乐,并给予他们梦想与温暖的感觉,我想成为那样的滑冰选手……应该是这样。」
  或许可以说是和我想像的一样,虽然我并没有听到会让我感到惊讶、内心隐隐期待的未知答案。
  虽然如此,这个答案仍有着强烈的说服力。她的清澈、纯粹,甚至让平常对这类美丽词藻嗤之以鼻的我,都忍不住感到眼眶发热……她话中所反映的,与其说是运动员,倒不如说是一位艺术家、表演者所具备的深度,这或许正是她身为圣女的真髓吧。
  可是,让观众快乐、感到温暖──在这方面,她应该已经是世界第一了吧,唯有这一点是被称为恶魔而受人唾弃的我,再怎么努力也永远比不上她的部分。
  无论是目的或是追求的东西,她都和我不一样。
  不过,其中也有相同的部分,例如平日毫不妥协的锻炼与比赛生活,而且她对滑冰的热爱程度恐怕也是……
  「如果能靠自己的表演让观众热血沸腾,我真的会感到很幸福。」
  「这样啊……」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因为只要她这么说,这便是真相。
  「和你期待的答案不一样吗?」
  「呃,怎么会……」
  我连忙否认,可是……最后我露出带着叹息的笑容干脆地投降;在圣女面前,我根本无法说谎。
  请您饶恕我的坏心眼吧──
  「鹤纱,那你呢?」
  「咦?」
  「你想靠花式滑冰追求的东西。」
  看见加布莉露出愉快的笑容,我不禁有点傻眼。
  我们双方都是滑冰选手,同样的问题会被反问,其实也是理所当然。
  「嗯……」
  开始有点不知所措。
  如果是平常的我,碰到朋友或媒体这么问的话……
  为了赢得世界、为了成为最强的滑冰选手、我追求的是花式滑冰的顶点──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只是……
  现在我面前的人,是目前世界第二的加百列·派比·波佐。
  因为要实现我说的话,就得胜过某个人,胜过位在『顶点』位置的俄罗斯女帝,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
  正因为眼前的对象是和我一样清楚莉雅有多么强大、惊人的人,所以……
  「胜过莉雅!这还用说吗?」
  要我认真说出这句话是不可能的,要我不装傻也不害臊地这么说,实在太……
  「哇!鹤纱了不起!」
  「才没有,我也只会嘴上说说而已。」
  「别开玩笑了~~」
  ……我不禁难为情地低下头,我今天还真是反常。
  话说回来,要让我樱野鹤纱说出这样谦虚的句子,如果对方不是大外鼎鼎的加百列,想来也是不可能。
  「对了,加布莉……」
  「怎么了?」
  最后,在这个话题结束之前,我只要再问一次就好。
  「你会不会也有想赢莉雅的这种想法……」
  ──话才刚出口,我内心就开始自嘲起来。
  她的人生是立基在无可动摇、且与我不同的价值观之上,我这么问,简直就像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孩反覆问着相同的──
  「我想赢她……」

  「什么?」
  我的视线起初停在她淡褐色眼睛上,之后又缓缓移到她的唇上。
  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但是接着又──
  「我好想赢她……」
  「……」
  从我们今天中午巧遇,在艾蜜莉的病房里待了约1个小时之后,我和结束大量签名&握手的她,自前往史丹利公园的路上真正开始交谈算起,到目前为止大约经过了6个小时。
  「只要一次就好……」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交谈。
  直到现在,这是第一次──
  「我想试着赢过莉雅……」
  ……她的态度中没有任何嬉闹或害羞的成分。
  眼神正视我的加布莉,从她口中所说出的,恐怕是她至今在面对任何采访时,都不曾说过的……
  圣女的真心话。

  * * *

  其实过去曾经有人邀请我与加布莉同台接受采访,不过当时我因为行程问题回绝了那次邀约,然而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相当可惜。
  女帝有可能被击败吗?向紧追在莉雅之后的两位超级女将询问其可能性──对方应该也知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被问过很多次了。
  ……不过他们没有邀请多敏妮克,倒真的是很明智的判断。
  前年的世界锦标赛,我以双人选手身分站上颁奖台,名符其实变得无所畏惧,精神状态已经成长到不会被任何人影响的程度。高速移动中的过头上举、抛转,和那些动作的恐怖相比,表演前的压力根本不算什么;就算从充满敌意的会场中响起震耳的嘘声,对我来说也不成问题。
  因此,对那些将樱野鹤纱视为眼中钉的日本、美国媒体来说,仅剩下一个可以用来贬低我的手段,就是拉出唯一的存在与我比较;例如他们会讲,不管你多会说大话,终究远不及她。当然,那些人也不认为那么做会对我造成伤害,并且也有自觉这么做犹如失败者的挣扎,可是……
  女帝独霸──这绝对不是让我感到愉快的现状,我个人对她的好感与仰慕,全都与我对这个现状的想法无关。

  「原来就算是加布莉也……」
  也会有这种想法──我并没有放肆地这么说。
  「也会想赢她吧……」
  我改口说道,内心亦百感交集。
  一直到目前为止,我都未曾从加布莉口中听过她述说自己对名次或胜利的执着,或是表示要达成什么具体的目标,至少没有那样的印象。
  她付出了任何人都肯定的努力,但是她却丝毫没有展现过自己对胜负的执着。
  乍看之下,这是十分矛盾的,可是……
  让观看表演的人感到幸福──这就是我滑冰的全部。
  如果她如此断言,我还是会深信不疑,我可以接受这个说法。
  「我也一样呢。」
  「鹤纱……」
  然而事实并不是那样,就算是世界顶尖的表演者、被誉为圣女的加百列……
  不想输给任何人、想要比任何人都优秀──就算是她,也无法抗拒这种只要是人、是生物就有的本能;不过,就算是这样……
  和她相比,我终究是个凡人。
  想要胜过莉雅,若是追究这个想法的根本动机,确实是身为一个人、一个生物,或是一名运动员所拥有的本能,但是事实并没有那么单纯。
  这就像是相扑中仅能有一位横纲拥有过强的实力一样,当所有比赛都是由那个人获得优胜,让人感到无趣的时候,是谁要来负起那样的责任呢?
  备受期待的新人?成熟的老将?受欢迎的小个头力士?
  以上都不是,答案很简单,是大关。这或许也是随着地位、实力上升,所要付出的相对代价吧。
  是的,在目前的女子花式滑冰界,相当于大关立场的人就是──
  「她太强了,实在差太多了……」
  加布莉小声地这么说着,手肘抵住桌子,交握的双手则遮住嘴巴。
  大奖决赛、世界锦标赛,还有与我无关的欧洲锦标赛,每当这些主要的国际大会开幕时,都会倾向同一个结论。
  女子项目的优胜者?那种事不用说也知道吧?
  ……而在这之后,民众对于容许横纲独霸的大关,之所以没有发出原本应该会出现的批判,原因只是在于如果那么做,首当其冲的不是别人而是圣女,就是如此而已。如果没有加布莉,那么我和多敏妮克等人就很可能成为众人挞伐的对象。
  我不能安于这样的现状──绝对不能。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
  加布莉沉稳地继续缓缓诉说,她的表情不同于往常那开朗的笑容,只是平静地展现出她的决心;眼前的她,是过去在冰上也不曾让人见过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赢她,无论如何都想……」
  ──未知的圣女。

  ……深有同感?不,这种感觉在那之上。
  我们现在确实产生共鸣。
  交会的视线、不约而同露出笑意的嘴角,我们彼此体内都燃起强烈的斗志,相互承受这股激荡,将自己带入新奇的兴奋感受。
  如今已不仅局限于花式滑冰界,而是被誉为创下整个体育界史上最高成就的女性运动员,俄罗斯的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
  胜过她──如果有这个可能,那么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两个人可以办到。
  只有我们。

  「久等了~~」
  之前那名女服务生的沙哑声音,自然地为这段意想不到的严肃时间划下句点。

  * * *

  这段意料之外的相遇也逐渐步入尾声。
  不久前那平静的共鸣,此刻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我们以开朗愉快的话题佐味佳肴。
  加布莉口中从没有出现过任何像是数落他人的话语,可是她的幽默实在让人感到有趣而且愉快……
  「加布莉。」
  此时想到一个绝妙点子的我,停下挖着水果圣代的手,以撒娇般的眼神锁定目标。
  「如果我能胜过莉雅的话……」
  「怎么样?」
  「让我跟安德列约会。」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这个位置比较隐蔽,想必这整层楼的人都会因她的笑声发现我们,并且立刻聚集过来吧。
  「对、对不起,我只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全一发不可收拾,即使樱野鹤纱诚惶诚恐仍点中了圣女的笑穴。
  「噗……呵呵呵!」
  受到加布莉影响,连我也不禁笑出来。一旦演变成这样,就会产生相乘效果,让场面完全失控。
  结果我们只能任凭自己沉浸在笑意的波涛中,不过这样感觉也还不坏……
  「……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是无所谓啦。」
  「咦?真的吗?」
  我的身体不禁离开座位,微微凑向前追问道。
  我的提议绝对不是开玩笑……不,讲白一点,我根本是认真的,只是我实在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
  「可是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人家可是很容易害羞的,要是和一百亿美金的鹤纱公主走在一起,他可能会相当紧张喔。」
  「哎呀,他能和大名鼎鼎的加百列成为情侣,又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呢?」
  「少谦虚了啦~~」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
  和男装的加布莉勾着手臂散步……哇!实在是太棒了!那肯定是世界上最棒的约会。
  「不过相对的,我也有个条件。」
  加布莉这时稍微眯起眼睛,装出小恶魔般的表情,这也是她在冰上偶尔会展现出的魅力之一。
  「如果我胜过莉雅的话,你可要为我准备好一百亿美金的『王子』喔。」
  「王子……呃、咦?」
  也就是说,要我穿上男装?这样的我?
  换个立场设想,那还真是不得了,可是起头的人毕竟是我。
  「到时候我会很乐意当你的约会对象,圣女公主。」
  「哇!我真是太高兴了!鹤纱王子。」
  看见我右手放在胸口低下头回应。加布莉也立刻接道。
  其实我会选择这么恭谨的动作,多少也是为了掩饰脸颊上浮起的燥热。
  「加布莉果然很了不起呢……」
  「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人很好,又相当有魅力。」
  ……我毫不害羞且自然地说出这些话。
  光是和她交谈,就让人感受到无限的幸福;光是接触到她的为人处事,心里就能涌出这样的感受。
  「……而且让人感觉很温暖。」
  完全不需怀疑的澄澈内在,以及无限的安心感。
  温暖、无尽的温柔气息将我包覆其中,如果将自己献上,她必能了解自己的一切……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我想我大概有好一段时间都一直注视着加布莉吧。
  她突然移开那淡褐色的双眼,望向旁边的地面。此时圣女显得有些害羞……
  「你真是的……」

  我的名字是樱野鹤纱──世界上罪孽最深的女人。

  * * *

  我们再次戴上帽子及太阳眼镜,向那名女服务生道别后便离开餐厅。
  我们在夜晚的史丹利公园里踏上归途。这场偶然的相遇已经持续超过10小时,但是在任何美好的时光都有结束的时候,越是让人感到快乐,时间就过得越快,心中也会有更多依恋。

  「谢谢你,鹤纱,今天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那是我该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谢……」
  话说到这里,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我是世界顶尖的花式滑冰选手,我能靠在冰上的技巧表现各种音乐及世界;可是,我并不擅长表现自己的心,尤其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坦率的想法转换成言语……
  太棒了,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而且一直到今天,我才觉得自己打从心底明白加布莉为何那么受欢迎,为何会受到那么多人喜爱。
  「代我向安德烈问好喔。」
  「哈哈哈,OK。」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因为我们将从后天开始参加冰上表演。
  不过,加布莉和我都处于十分忙碌的状态,在冰上时姑且不论,私底下不知何时还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互相做了约定。
  和男装的圣女约会──似乎成为相当大的动力。
  「加布莉,要是我们两个都胜过莉雅的话,到时该怎么办?」
  「……那就男生跟男生约会啰。」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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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11:57 | 显示全部楼层
Ⅱ Sweet home memories



  ── 响子,能够再度与您见面,真是令人高兴呢。
  至藤响子(以下简称KS) 真是好久不见了呢,詹姆斯。
  ── 记得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请您接受我们采访,那可以说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
  KS 是啊。
  ── 春天和您真是十分相称的季节呢。
  KS 我该接受这个赞美吗?毕竟我是花式滑冰选手,要是不适合冬天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
  ── 那倒是。那么,我们就立刻……
  KS 开始之前,我可以先请教一件事吗?我听说这次访谈是你们在奥运季的连载企划,既然这样,一开头就以我做为访谈对象,真的没问题吗?
  ── 当然没问题。
  KS 该不会是把我当成垫档吧?
  ── NO!才没有呢,响子。
  KS 真的不是那样吗?
  ── 真的不是,这是我和滑冰焦点编辑们的共识。我们在讨论第一位采访对象的时候,谈到明年温哥华奥运中,谁是最让人想看的选手。当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你的名字,我和编辑们的想法都一样,所以我们才会率先邀请您接受采访。
  KS ……这样啊,那可真是荣幸呢。
  ── 自从看过您的吸血表演之后,我似乎开始觉得您有些可怕了呢。
  KS 常常有人这么说喔。
  ── 那么我们开始吧。明年就是奥运了,在上个月的世界锦标赛中,因为您的表现让日本的参赛名额增加为三个名额。
  KS 多亏各位的支持。
  ── 虽然这件事您可能不太愿意回想,但是上届奥运时,那场激烈的代表争夺战在美国也掀起一阵话题呢。而在经过四年后,即将迎接温哥华奥运的现在,您有什么感想吗?
  KS 现在我还不能说什么,因为代表选手都还没决定。
  ── 我们和许多滑冰迷都认为,您和鹤纱会是获选为代表的不二人选呢。
  KS 这样子吗,那么我是不是该去吸那些联盟大人物的血,逼迫他们把代表资格交出来呢?
  ── ……这种事是不能说出来的。
  KS 呵呵……
  ──从您去年在世界锦标赛站上颁奖台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以奖牌得主的身分所度过的这个赛季感觉如何?
  KS 感觉不坏,而且也觉得自己更能放胆接受挑战了。
  ── 会有想采取保守策略的想法吗?您似乎比较容易采取那样的方式。
  KS 我完全没有那种念头。不过话说回来,也是因为鹤纱和朵拉到双人项目厮杀,我才有机会捡到那面奖牌。
  ── 才没那回事,您还是一样谦虚啊。
  KS 谦虚是日本人的美德,这句话麻烦帮我转达给另一名候选代表吧。
  ── 我会跟她说的(笑)。有件我个人相当在意的事,是有关您的新表演,请问表演的使用曲已经决定了吗?
  KS 差不多了。
  ── 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吗?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KS 现在还是秘密,真的很想知道吗?
  ── 当然啦,看过这次的表演,感觉响子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呢。
  KS ……有那么奇怪吗?
  ── 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该怎么说?像是刻意在奥运赛季之前挑战不同面貌……可以这样解读吗?
  KS 嗯~~好像有这种想法,又好像没有……
  ── 总之,无论响子在下次赛季带来什么样的表演,肯定都会相当精采吧?
  KS 这可难说啰。
  ── 您这么难套话,我可是很困扰呢。不过,如果您表现得和另一个日本候补代表一样,我也会很伤脑筋。
  KS 我可以断言,只有这件事不会发生(笑),就算我换跑道去当吸血鬼也一样。
  ── 那样我就放心了(笑)。您在温哥华奥运之后还有什么计划吗?
  KS 还不知道,等奥运结束之后再想吧。
  ── 希望您能继续保持现役选手的身分。
  KS 谢谢,我会考虑的。
  ── 感谢您今天接受我们的访问。
(滑冰焦点月刊──2009年七月号)


  * * *

  我结束在温哥华的两天冰上表演后,带着滑冰生涯中第四面世界锦标赛奖牌返回日本。
  而待我的……
  「恭喜,请问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请谈谈拿到铜牌的感想!」
  「樱野选手,请你说点感想。」
  ……混乱的前兆。
  基本上,花式滑冰的赛季是在三月底的世界锦标赛划下句点,而结束比赛凯旋归国的我,将面对在机场守候的媒体,其实到此为止都跟往常差不多。
  不同的是,他们的总数少说也有往年的两倍以上。
  而且──
  「对奥运有把握吗?」
  「请说说对温哥华奥运的看法!」
  问题的跳跃速度……正确来说,那已经可以说是瞬间移动了。
  媒体要求我对十个月后的事发表感想。
  「我会在记者会上说明。」
  我用这句话交代一切,接下来要做的只有彻底忽视。
  但是那些死缠烂打的媒体,即使看见我走上自动人行步道加速移动,仍旧扛着沉重的器材紧追不舍。
  「你认为这次比赛的结果,对明年奥运来说算是个好的开始吗?」
  「请你说说想在奥运达成的目标!」
  奥运季对许多体育选手来说,都是十分特别的赛事,但如果没有好的表现,对媒体来说将会更特别。实际上,四年前就爆发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大骚动,而这一次也很可能会……
  不过,我已经准备好隔绝这些杂音的手段了。
  今年二月──一则让花式滑冰界为之哗然的消息也给了我一个转机。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某个选手突然和教练结束师生关系;这在花式滑冰界也算是司空见惯,只是……
  问题在于那名选手是拥有杰出实力的女帝,而且那名选手和教练已经合作十五年,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会是永远不变的搭档。
  「请说句话吧!」
  「樱野小姐!」
  ……整个四月我只接受最基本的训练,让身体充分休息,一到五月,我便立刻启程。
  现在还没有任何媒体知道这件事。

  * * *

  于是,在樱花绽放的四月──
  高岛家诞生了一名国中新生。
  她和姊姊拥有同样的美貌,可是学业却马马虎虎……这方面也和姊姊相似,不过紫色制服与她的合适度,说不定还在姊姊之上。
  12岁的樱野洋子是我的亲妹妹,同时也是前途看好的花式滑冰选手,而且还是个态度嚣张的小大人。
  「洋子,有被修女盯上吗?」
  老妹回家后没多久,我随口这么问道。
  学校感觉如何──我当然不会说出这么平凡无奇的句子。
  「我可是打从心底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重蹈鹤纱的恶行呢。」
  「恶行是什么意思?我可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喔。」
  「你说谎。」
  「是真的,我只是因为在校外的言行举止招来一面倒的恶意论断,被认为不符合圣杜兰朵的形象,才会被修女盯上的。」
  碰到修女说话就会不知节制,如果是这方面的恶行倒还不少。
  「你明明就被学校退学了……」
  「就说那是我自动休学的,别讲得那么难听。」
  最近老妹变本加厉的嚣张行径,已经到达毫无节制的地步,她该不会是升上国中就觉得自己翅膀变硬了吧。
  不,比较可能是她还在为之前那件事记仇吧。今年二月,被我带来的英国偶像少女捉弄得最惨的不是别人,正是洋子……
  「对了,今天我第一次在教堂里唱圣歌呢。」
  洋子慢慢凑近在沙发上休息的我──
  「鹤纱,亏你还能在那种地方待上四年。」
  「怎么?已经嫌烦了吗?」
  「怎么可能。」

  洋子得意地说着,她在客厅转了一圈,同时还不忘用手压住飘扬的裙摆。
  「我觉得很愉快呢,我喜欢那种宁静庄严的气氛。」
  「哇呜~」
  「可是如果换成鹤纱,应该一踏进那里就会立刻咻地一声变成黑炭吧?」
  ……臭小鬼。
  为了扳回劣势,我努力转动着脑袋思考,但是又再度被洋子抢先一步。
  「不过,那种地方应该很适合作为鹤纱的职场。」
  「……怎么说?」
  「就是当修女啊。」
  「我当修女?」
  面对语尾高亢、逮着机会表示不屑的我,老妹只是神态自若地──
  「这样就算一辈子都没异性缘,也能有很好的藉口。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说不定还能请加布莉把圣女的称号让给你喔。」
  「……你这丫头……」
  我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青筋正在抽动,竟敢对这么了不起的姊姊大放厥词,可别以为我会就这样──
  「午安!」

  ……悠哉招呼的回音消失的同时,脚步声也从走廊传了过来。
  那小子竟然这么大剌剌地自己进门──
  「啊,鹤纱姊,午安。」
  「哟嗬……」
  当那小子出现在客厅时,迎接他的是我那抽搐的笑容。
  远山秀悟15岁,现在是高中一年级,和我们同样是花式滑冰选手,最近甚至让人觉得他已经是高岛家的准家庭成员了;不过,反正在不久的将来,他或许也会正式成为这个家族的一员吧。
  是啊,洋子是个已经有男朋友的人……这点倒是跟老姊不像。
  而且她还牢牢抓住了一个不错的上等货色。
  「秀悟,时间还没到呢。」
  「昨天是你自己说我来太晚的。」
  恋人就是自己的家教──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秀悟这小子虽然个性有些轻浮,但是成绩却颇为优秀。自从去年请当时和洋子还没什么特别关系的他来当洋子的家教之后,洋子的成绩便有了明显的起色;这次洋子能如愿考取志愿学校也是他的功劳。
  这就是俗称的Power of Love吗?
  不过话说回来,才刚结束大考,一升上国中就立刻开始念书,他们对于课业倒挺认真的;圣杜兰朵是个新学期开始就会立刻出作业的学校吗?
  「算了,早点做完也好吧。」
  「走吧。」
  12岁与15岁的情侣,就这样感情融洽地走上2楼。
  「希望天上不会掉山羊下来才好。」
  总是无法克制自己少说一句,实在是我无可救药的坏习惯。
  「我告诉你,笨老姊。」
  「……你说谁笨?」
  「因为某个和不及格分数共生的人,才会害我那么辛苦。」
  我短暂的反省立刻被愤怒取代。
  「你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为了撕下『樱野家的女性脑袋都不好』的这个标签,我可是很拼命呢。」
  我这个征战世界各地的鹤纱公主,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得被人翻出学校的成绩来大做文章不可呢?
  况且……
  「洋子,我高一的第二个学期末──」
  「又是那个吗?已经听过上百遍啦。」
  洋子不屑地轻哼并挥了挥右手,干脆地打断我在学业史上唯一的荣耀。

  * * *

  我在高岛家渡过了和平又安稳的一个月。
  我利用这段时间让身体得到最基本的休养,同时也让精神面得以休息。
  加上我在这段时间也签下了一个新的广告合约,因而让我的荷包满满。看来,这次能够以相当不错的心情来迎接新的开始了。

  「应该会很寂寞吧……」
  在我启程的前一天──
  高岛教练的妻子瞳姊,在帮我整理房间时突然小声地这么说道。
  「谢谢你,瞳姊,可是家里不是还有一个比我更会惹事的人吗?」
  这次在五月就开始进入正式训练的阶段,比起往年都还早了许多,但是这并非为了奥运季,而是我想尽早接受对方的指导。
  「况且,家里有两对打得火热的情侣,根本就没有我容身的余地嘛。」
  我带着九成玩笑一成认真的心情这么说道。
  「那你可以到那边去找一个男朋友呀。」
  「不可能的。」
  「怎么这么说,如果是你,只要你有那个意思的话,要多少都……」
  瞳姊话讲到这里顿时打住。如果纯粹只论知不知道的话,那么瞳姊、教练、和洋子他们都知道去年我在北欧失恋的那件事,至于详细经过就另当别论了。
  「……既然这样,瞳姊,至少告诉我一件事就好。」
  「什么事?」
  我的视线让这位热心的太太有些畏缩。
  「就是你和教练认识的经过。」
  「啊,那个嘛……」
  瞳姊开始含糊其词。
  没错,瞳姊对于这件事的防守之严密,真可谓与阿诺士·荷斯特(※注:阿诺士,荷斯特为格斗选手)不相上下。就是这对高岛夫妻坚决不肯透露他们三年前闪电结婚的内幕,相当让人伤脑筋,无论我或洋子怎么问都一样。
  「算了,反正我不过是一辈子都单身的人嘛。」
  「怎么会,鹤纱……」
  「哼。」
  看见我这样耍赖,瞳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是平常的话,我都会在这时候以一句「开玩笑的」来带过,但是今天我决定多闹一会儿。
  「……是在我朋友的结婚典礼上。」
  「咦?」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哇!
  我将身体凑近坐在房间一角的瞳姊,莫非高岛家最大的秘密终于要揭晓了!?
  「我是新郎的朋友,优司则是新娘的朋友。」
  我的女性朋友,不知为何都想让我看看她们穿上新娘礼服的样子──这时,我不禁回想起高岛教练罕见的炫耀说词。
  「顺带一提,那场婚礼的新郎年纪还比我小。」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大学社团的朋友吗?」
  「……他是我公司的下属。」
  瞳姊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所以,那时候的我内心总是有点着急。」
  「嗯嗯。」
  「只有一点喔,真的只有一点点啦!」
  面对瞳姊突如其来的激动反应,我的身子不禁有些瑟缩。
  「……婚礼时不是会抛捧花吗?」
  「那位新娘丢捧花的准头很差,所以花束没有丢往当时诸位候补新娘聚集的位置,却飞向莫名其妙的地方。」
  听到这里,我盘起腿让脚掌贴在一起,以两只手支撑住身体的重量,再次将身体凑向前催促瞳姊继续说。
  「可是我那时候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只是拼命冲过去要抢那束捧花……」
  「噗!」
  「不要笑啦!」
  「啊,对不起。」
  可是那真的是一幅很有趣的想像画面,一点都不像平时的瞳姊……
  「我整个人都扑出去了,但捧花只掠过我的手指,最后被我一拨,便飞到站在一旁发呆看着这一切的男人手中。」
  「真是太可惜了。」
  「而且我还顺势把那个人扑倒在地。」
  「啊……」
  我迟了一会儿才明白瞳姊话中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就是──
  「结果那个人被我吓傻了,张大眼睛直看着我……」
  「噗!呵呵呵……」
  「当时四周乱成一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惨了,我快忍不住了。
  「……结果……」
  「唔嗯?」
  我勉强压住自己的笑意,让颤抖的双唇紧闭成一条线。
  另一方面,瞳姊则是满脸通红地──
  「他就对我说,你要和我结婚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说了不要笑嘛!!」
  我毫不客气地笑倒在地上。
  这该不会是史上最快的求婚吧?不过教练动作也太快了点!
  「然后呢?瞳、瞳、瞳姊,你怎么……噗!」
  「在那种状态下,我除了答应之外……」
  「说、说、说得也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鹤纱,你好过分。」
  我完全没有理会一旁鼓起脸颊的瞳姊。
  整整一分钟──我都笑倒在地上打滚。

  * * *

  隔天。
  我穿着白色长裤套装包裹纤细肢体,然后以高岛家为背景,摆了个轻松的姿势拍照。高岛教练的照相机在着迷于拍摄对象的美貌同时,也完成了它的工作。
  此时,已经有一辆计程车在高岛家内的环状道路上等待。
  「自己保重啰,教练。」
  「路上小心。」
  我与将我栽培到如今这个地位的大恩人相视而笑。
  下次要再见面的话……如果没有因为冰上表演而回到日本,那么大概就得等到HNK杯的时候才有机会了。教练脸上还是留着与他不相称的胡须,可是这张亲切的面孔,却会有半年以上的时间都看不到了……一想到这里,内心就不禁有些寂寞。
  这是继三年前,我为了拜访夏纳汉·史特吉斯教练而前往美国之后的海外旅行;另一方面,东京水晶花园似乎从本季开始,也将会有外籍名将与其教练加入其中。既然在我离开的同时会有其他奥运候补选手来日,那么就无须担心滑冰场的热度会衰退了。
  前来送行的人,有教练夫妻、洋子、秀悟,还有──
  「听好喔,鹤纱,如果碰到熊千万不能装死喔。」
  「知道啦,知道啦。」
  ──可说是我唯一挚友的本城美佳。
  他们都是这世上极少数会让我感到幸福的人。
  「祝你好运,笨老姊。」
  「……小秀,虽然我老妹笨到不行,但还是拜托你了。」
  「好的,请你也好好努力。」
  秀悟率真的态度让我十分高兴。
  当然,洋子那别扭的激励也一样。
  「鹤纱……」
  「瞳姊,再见啰。」
  目前我打算将昨天得知的事情先按捺于心中,然后等到瞳姊差不多忘记的时候,我再随口说出来,这就是樱野流的做法。
  「那么,我走啰!」
  话一说完,我便坐上计程车。

  女子BIG4之一、世界锦标赛颁奖台上的常客、拥有一百亿美金傲人美貌的惊愕公主,樱野鹤纱。
  2009年五月一日,从日本出发。
  目的地是俄罗斯。
  为了到栽培出莉雅·嘉奈特的女教练,玛雅·奇夫勒的门下──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5-29 15:5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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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11:59 | 显示全部楼层
Ⅲ 一些中年妇女的状况



  从东京前往莫斯科的头等舱之旅就此开始。
  这些事宜的安排,包括商务护照在内,我的经纪人已经全部帮我处理妥当;她是我在美国遭到围剿时立刻与我联络的人,据说她是日本一间新兴经纪公司的王牌经纪人。
  「小姐……」
  听见女空服员对我说话,我便将视线从一望无际的云海间移开。
  「这是堂岛小姐交给我们的信件。」
  「啊,谢谢。」
  堂岛瑞树42岁,目前单身,她正是和我已经有一年以上交情的经纪人。
  「……呃,信?给我的?」
  「是的,对方交待我们要在飞机飞行时才交给您……」
  「她在搞什么?」
  按照事前的计划,她应该已经早我一天抵达莫斯科,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好、在当地等我才对……
  我接过信封,从里面取出信纸。
  ──樱野鹤纱小姐,您好:
  ──原本我要先行于雪烈梅也沃机场迎接您,却因为遇上意外状况而无法成行,目前不能离开日本,我为此深感抱歉。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因为比赛及表演有过无数次远征海外的经验,就算没有人在当地迎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真正让我感到担心的,反倒是她现在的状况。
  因此,我跳过之后数行的致歉内容,直接往后看……
  ──其实,是因为我前天在牛郎酒吧花了近一千万日圆的关系,所以现在处于身无分文的状态。
  「……唔。」
  我双手瞬间将手中的信纸揉烂。
  「这个老女人!我要把你开除!」
  原本宁静的头等舱中响起我突如其来的怒吼,我好久没有这样发作了……
  「啊!」
  我顿时发现,自己身旁的空服员全身僵硬地宛若一座石膏雕像。
  「你误会了!我说的老女人,不是在指你……」
  犹如火上加油──够了,我真想把自己像信纸一样揉成一团。
  「呃,我是说……」
  「没关系,请不用介意。」
  那名老……更正,中年空服员,在额上青筋几乎爆红的状态下挤出微笑,接着便从我面前离开。
  「唉!糟透了……」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再度展开被我捏成球状的信纸,继续阅读后面的内容。
  ──虽然不能算是补偿,但是敝人已经安排好比我更值得信任两倍以上的人士,来担任这次带路的工作。
  「你的两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应该说对方比我值得信赖五倍才对,会合地点仍按照原订行程,请到机场大厅与对方见面。其实正是因为我与那名人士取得联络,所以才能安心到牛郎酒吧……
  「说谎。」
  ──是的,我说谎了,对不起。
  ……看见这段连公主会如何反驳都了若指掌的文字,连我也不禁露出苦笑。
  严禁任何谎言──这是我们之间的绝对规则,若不是这样,对方也不会如此老实地把这种失约理由告诉我吧,这同时也是我多少能对堂岛瑞树寄予信赖的理由。
  ──不过,也因为我的缘故,我所钟爱的爱炉终于夺下了四月业绩排行的第一名。那个孩子从宫崎来到东京有一年时间,因为完全没有任何业绩已经快被开除了,现在则挤下酒吧里稳坐业绩冠军两年以上的人,所谓的灰姑娘男孩就是这样吧!不过,这样比喻的话,我就好像是高贵的女王一样……
  「白痴……」
  我快速跳过她冗长的自我陶醉。
  ──另外,相信您在抵达莫斯科的时候,怒气仍旧无法平复,祝您一路顺风。堂岛瑞树敬上──
  「……还真是设想周到。」
  就算我想开除她,也不能在飞行中的机舱内使用手机。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请空服员在飞机飞行时把信交给我。
  总而言之,虽然这个堂岛瑞树会因为异于常轨的理由让计划生变,但是补救的手段却不会马虎。身为经纪人,擅长应对紧急状况也是十分重要的能力之一,不过以她的情况来说,大部分的紧急状况都是她自己造成的,真是无可救药。
  话说回来,那个值得信赖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 * *

  约十小时的漫长旅程之后,我抵达了俄罗斯首都莫斯科的雪烈梅也沃机场。
  入境审查、领取行李时的海关检查……处理这些事的航站人员都对我的来访难掩惊讶。
  我的名字是樱野鹤纱──世界上最耀眼的女人。

  如果信上说的没错,应该会有人在大厅等我。
  「对方应该会先到才对吧……」
  本姑娘可是穿着从远处看来也十分显眼的白色裤装,如果那人在这里的话,就请快一点发现我吧。
  可是,放眼望去都是普通的旅客。
  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要是那个人胆敢迟到的话……
  「欢迎来到俄罗斯。」
  我转过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
  「好久不见~~」
  「……老妈。」
  这下就连我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惊讶。樱野魅衣──鹤纱公主的亲生母亲,同时也是个登山家;她与我、洋子的生父已经离婚,现在无论过年、过节,都不知在哪里爬山的人。
  因此她一年到头都是个行踪兼生死不明的人,看见这种山女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你跑到这种有人烟的地方来不太好吧?会被抓走喔。」
  ……实在让我忍不住想讽刺几句。
  「你还是一样伶牙俐齿呢。」
  「这不是和某人很像吗?」
  「是吗?」
  老妈的双眼……和她气色红润的脸颊都绽放出笑意。
  就算拥有樱野家女性与生俱来的美貌,长期接受寒冬山岳的疼爱也是会留下痕迹的。不过,当事人对这件事却有着不同的见解,就本人的说法,天生的美貌不过只是原石,要经过阳光及冰雪的淬炼,才能成就艺术品。
  的确,老妈的容貌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
  变得更加精悍,更加沉稳──
  「堂岛小姐有跟你说过了吗?」
  「嗯,可是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来接我。」
  记得上次见面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了。
  从那次之后,我们大约有半年左右没有碰面──以我和老妈见面的间隔来说,这次算是比较短的。
  「那么,妈你也会去见洋子啰。」
  「是啊,我打算把你送到目的地之后就到日本去。」
  「是喔。」
  我内心稍稍松了口气,要是她只有和我碰面,却没有去见洋子的话,那个有恋母情结的妹妹不知会有多么嫉妒。
  「对了,洋子她和秀悟还顺利吧?」
  「顺利到不行,别说他们是情侣,根本就已经是未婚夫妻了。」
  「真是太好了,姊姊都已经这么绝望,要是连妹妹都没有异性缘的话……」
  「要你管!」

  ……我们离开机场后不久。
  走在前头的老妈,停在一辆高级计程车前……不对。
  「就是这辆。」
  「……这不是货车吗?」
  正确来说,那是一辆大型拖车。
  我四周张望着。
  「计程车呢?」
  「哎呀,对樱野家的女人来说,平凡可是大敌呢。」
  「你在胡说什──」
  「здравствуйте(你好)!」
  车里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叔取下帽子和我打招呼,我也稍稍向他回礼,也就是说──
  「不会吧!」
  「感觉就像武者修行一样,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会载你到奇夫勒教练那里去的。」
  「……别开玩笑了。」
  我努力让情绪平静后,开始向老妈说明。
  「妈,你听我说,目的地离这里很远,所以我得到附近的机场转搭小型飞机。别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快点带我──」
  「所谓的计划就是为了被变更而存在的嘛。」
  「那是什么歪理!」
  「我跟你介绍一下。」
  气愤的女儿与毫不在乎的母亲。
  「他是我的朋友弗拉迪米尔,简称弗洛加,他说过希望有一天能和你见面,所以我才拜托他跑这一趟,而他也跷班跑来了。」
  「……那还真是多谢了。」
  满脸笑容的俄罗斯大叔,这时将手伸到我面前要求握手。
  可是,我一旦回握就代表──
  「……这样得花多少时间?」
  我没有伸出手,只是问出这个问题,老妈于是将我的意思转达给那位大叔。
  连我都无法完全掌握老妈的语言能力,英语能力是我比较纯熟,但是老妈却懂得一些我完全没有听过的奇妙语言。
  从老妈能和弗洛加对话这点来看,似乎多少还会说一点俄语……
  「他说大概十个小时就会到了。」
  「十个小时!?」
  「因为大型车跑不快,所以──」
  我一把扯住老妈身上的大衣,打断她悠哉的声音。
  「……你真粗鲁。」
  「拜托,我从日本到这里就花了半天的时间,要是再这么拖拖拉拉,会给奇夫勒教练添麻烦──」
  「堂岛小姐已经与她取得联络,并告知我们会晚点到的。」
  才刚抵达莫斯科,我便已经觉得相当挫败。
  「早知道我就该空运一辆宾士来的……」
  我轻叹一声,然后伸出手和那位一直面带笑容的开朗大叔握手。虽然对方又跟我说了几句话,但是除了招呼语之外的俄文,我完全不懂。
  只不过,俄罗斯男性基本上应该都是比较沉默、面无表情才对,如果是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更是如此,这位大叔该不会刚喝过伏特加之类的东西吧?
  「好啦,上车吧。」
  「等一下。」
  我从行李中取出我的手机。
  这是一个大到不行的国家,感觉只要到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手机就无法接通,然而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尽早把该说的话说完,我是不会甘心的。
  【──呃、樱野小姐吗?】
  我手中是名为手机的小小文明利器,听见手机另一头的堂岛瑞树显得有些胆怯的声音,我轻轻吸了一口气。
  然后,我以来自俄罗斯的哀愁(※注:作者此句话改用自1963年上映的007系列电影《来自俄罗斯的爱(From Russia with Love)》之名称)语气说:
  「堂岛小姐,你被开除了──」
  【…………】
  沉默中夹杂着她微弱的呼吸声。
  而我则是不发一语,直到僵持了一阵子之后──
  「不过,我的意思是说你下次再玩同样花招的话,我才会这么做。」
  【呼……】
  电话中传来明显地呼气声。就常理来推断,那通常是代表放心,但是就堂岛来说,也有可能纯粹只是演技。
  【那如果玩不同的花招……就可以吗?】
  我实在只能苦笑,我不会开除她这件事,似乎也早在她的预料之内。
  她上个月帮我带来的某个契约,连我自己都难掩惊讶。
  当时的状况是,加拿大某间中型汽车制造商想请樱野鹤纱来做新车代言人,而那间厂商推出如此大胆经营方针的年轻新老板,更是不顾旁人反对,直接将大笔财富摆在我面前,这件事很快就说定了。
  环保、省油,而且设计采用可能会让人有些反感的骄傲优越──似乎是这种概念与花式滑冰界当家反派美女的我,形象一致的关系。
  令人惊讶的不只是金额,那间公司的老板甚至亲自跑来日本与我见面。
  ──我很期待你能在温哥华奥运赢得奖牌,不过,如果像上次奥运那样,因为输给史黛西而掉到第四名也没关系──
  那个人亲自来对我说过这些话之后,便飞回加拿大去了。
  这是我在北美市场许久未见的钜额收益,而那笔契约正是经由堂岛瑞树大力促成的,可是……
  「你给我听好,堂岛小姐。」
  我这个人可没善良到会就此放过这次的事情。
  「为了惩罚你,以后用来接送我的车辆,还有我居住的旅馆等级都要再提升。」
  【……现在几乎已经是上限──】
  「不要的话就把你开除。」
  我不由分说地斩断她的回应。
  【……怎么这样啦。】
  「至于你刚才问我的那件事……」
  我之所以说到这里稍微停顿,是因为我差点笑出来。
  如果玩不同的花招,可以吗?……这多少也要怪会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才对。
  「视情况而定。」

  * * *

  搭乘大型拖车的大俄罗斯北上之旅开始了。
  目的地在莫斯科北方数百公里的位置,座落在沃洛格达州的乡村小镇尤里斯库镇,听说那里也是玛雅·奇夫勒出生的故乡。
  顺带一提,往西一直过去就是列宁格勒州,然后是圣彼得堡。
  今年二月,那里有某栋建筑物落成。
  就是女帝莉雅的居所,其中还设有她专用的滑冰场,从照片里拍到的外观来看,那真的可以说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城堡』。
  由于包含滑冰场在内的内部装潢并未公开,因此其中的细节我并不清楚,但是……
  今年三月世界锦标赛的时候,莉雅曾这么对我说过:
  ──你想来的时候,随时都欢迎──

  弗洛加在路上对我提出的问题,我都透过坐在中间的母亲翻译成俄语回答,他的个性相当憨厚,我们三人彼此交谈的感觉也相当愉快。
  出发前的不快,因此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抒发,我也得以抱着轻松的心情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俄罗斯果然名不虚传,眼前尽是一望无际的景色,简单来说,就像处在地平线上。搭乘飞机、坐礼车往返于机场附近的饭店──如果仅采取像以往那样受限的移动方式,实在无法体会到大国俄罗斯是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辽阔。
  而这般壮阔的景色也在不久后被夜色笼罩,但是目的地还在相当远的前方……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样的机会,我也没办法好好和你聊一聊。」
  老妈以和之前稍微不同的语气,对着坐在她右侧的我这么说道。如果语言切换成日语的话,这三人一列的座位,实际上也等同于一间密室。
  「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吧?」
  「哎哟~~」
  我在上小学之前就离开出生地长野,为了滑冰前往东京。在那之后,我所度过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以高岛教练的住处为我的据点;我们见面的机会,只有在我偶尔返乡或老妈来拜访时而已。告诉父母在学校发生的事,或是和朋友们游玩的经过,这对一般孩子来说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经验,却几乎不存在于我的记忆当中。
  ……而且,我也不记得老妈有问过我那些事。
  「以前明明就那么可爱。」
  「不是我在谦虚,十年前左右的我,最多不过值七十亿美金而已。」
  话虽然那么说,但是从以前开始,我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让老妈知道的话题;好比在学校方面,绝大多数也都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有什么话想跟你说。」
  「越来越不可爱了呢。」
  「因为我满脑子都是滑冰,那种东西要是讲得再详细一点,你也听不懂吧?」
  就算到了现在,我也没有什么想跟老妈说的。
  ……况且就算我真的有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嗯,是啊。」
  老妈也很干脆地同意我的说法。
  原本滑冰就是我的领域,就算是自己的母亲,门外汉终究是门外汉。
  「不过,那不是很棒吗?」
  「什么很棒?」
  「满脑子都是滑冰……那可不是随便就能达到的境界呢。」
  听见老妈那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我不禁转头望向左边。
  但是老妈还是和往常一样,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还有那隐约可见的自信。
  「和常人一样的东西,只需拥有最起码的必要程度就够了,因为平凡是创造不出什么的。」
  「这是你身为母亲的哲学吗?还是身为母亲的藉口?」
  虽然我内心同意,但是嘴巴却说不出什么好话。
  如果要说与平凡相去甚远的程度,老妈可以说是在我之上,至少表面看来,她是个把女儿丢到冰面就置之不理,自己跑到山中徘徊晃荡的独特女性。
  「……就当做两者都是吧。」
  「你比我以为得还要谨慎呢。」
  「因为我有个从不谨慎的女儿嘛。」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内心还是很感谢老妈的,碰巧在电视上看到花式滑冰,然后想学着那么做──当时的我,只不过是把这样的想法说出口而已。
  当我注意到时,一路走来的人生道路上都已经有了明确的足迹,前方则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不过,这或许真的是藉口,毕竟我确实是把两个女儿交到其他人手中,自己却整年都待在山里。」
  「……现在还说这种话。」
  以老妈来说,这样的自省是相当罕见的。
  「我记得老妈你自己也说过,你有留给我滑冰的才能及美貌,这样就足够了。」
  我强行改变我们之间的气氛。
  不知是否是因为不常见面的关系,一旦面对面,我们总是会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感觉,而现在我们又必须得在这样的货车中相处将近十小时的时间。
  「能够拥有像你和洋子这样的女儿,我真的觉得很幸运。尤其是最近,我这种想法更是强烈。」
  「……你是在哪座雪山里捡到信仰之心了吗?」
  更别提老妈还说出这种不符合她平时作风的论调。
  我顺着拖车的晃动,头靠至侧面车窗,再度将视线移到窗外。
  「大概是因为你们姊妹两人都对运动相当热衷,而且也都很有天分。」
  「哎呀,老妈,你是不是还忘记什么啦?」
  「你是指,姊妹两人都有希望成为一百亿美金的美女一事吗?」
  「不过姊姊和妹妹的层次不太一样啦。」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
  老妈该不会是等一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对我说吧?
  「看来等我到东京去见洋子的时候,可得好好跟高岛先生道谢才行呢。」
  「你的道谢,教练早就听到不想再听了。」
  在真正重要的事说出口之前,一定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这或许是老妈的特色吧。举例来说,就像是以前老妈告诉我她要跟老爸离婚的时候──
  「那么,干脆我对高岛先生以身相许好了。」
  「那样在瞳姊动手之前,你就会被三代总教练宰了。她现在那个德行,可说是至今仍暗恋教练的讨厌鬼女人才有的自怜模样呢。」
  「那还真是遗憾,我身为母亲能教给你的处事道理,大概也只有怎么挑男人而已。」
  话说回来,老妈从那次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随心所欲的登山家兼华丽离婚妇女。
  「既然这样,老妈得自己以身作则才行呢。」
  「真的可以吗?」
  「……咦?」
  我再度将视线移回老妈身上。
  不会吧──对啊,怎么可能。
  「我会到莫斯科来接你,也是为了这件事,就是为了征求你的同意。」
  5秒前我认为不可能的事,现在突然相当真实。
  我不认为老妈是个只是和男性交往,就会特地征求女儿同意的人,这么说的话……是要正式?
  「对象是男人吗?雪男?还是黑武士?」
  我用着和之前没有两样的态度回应,但是同时也试探老妈真正的想法。
  「对方是人类,很正常的人。」
  「那么是山男啰?」
  「他可没有住在山里呢。」
  ……看来老妈是认真的,而且听她的语气,对象似乎也已经确定了。
  我再次移开视线,我不知这种时候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呃,我也明白自己不是那种料,然而我是真的不知道。
  况且,这是适合在拖车里摇来晃去时谈论的事吗?不过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会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们订婚了吗?」
  「嗯。」
  由于事出突然,我没有丝毫的真实感,当我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好时,那几乎保持平静的理性,突然发觉一件挂心的事。
  虽然只是名义上,但是对方好歹也算是我鹤纱公主的父亲──这对男人来说,可说是世界第一的地位,我想确定对方不是为此昏头的傻瓜,不对,不管老妈的再婚对象是棕熊还是外星人,都不干我的事,但是……总而言之!
  「我是不是该和那个人见个面呢?」
  「你们已经见过啦。」
  明白老妈话中意思的我,视线稍微移动,望向老妈身后──某处定点。
  看见我这样的反应,老妈轻轻点头说:
  「你猜对了。」
  「哈哈哈……」
  手握方向盘的弗洛加注意到我的视线,对我眨了眨眼睛。
  这是一个日本和俄罗斯的跨国婚姻,所以这位大叔就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是因为太突然吗?
  「你同意我们结婚吗?」
  「呃,这个嘛……」
  虽然我被问到这个重点时态度显得有些惊慌,不过仍旧再度打量起对方。
  对方有些狙犷,并且是不像一般俄罗斯男性的风趣之人,虽然人不可貌相,但是至少他不像是狡猾、工于心计的类型。而且──
  虽然老妈是这副德行,但是好歹也是比我多活四分之一世纪的人。
  「嗯,应该也不错吧。」
  ……我尽量从容地点头表示。
  毕竟我和老妈在一年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分处在距离数千公里到一万公里,甚至是相隔更远的两个地方渡过,因此我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拒绝的理由……
  「老妈?」
  我看见老妈双手掩面,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呃……」
  我虽然惊讶,但是仍连忙想着该说什么……
  「那么,恭──」
  嘎然而止。
  ……因为从老妈鼻腔中发出的微弱声音,让我察觉了一切。
  我早该知道,老妈就算双手掩面──
  「你这个白痴女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
  绝对不是因为想哭的关系!
  「上、上当啦!啊哈哈哈!」

  现在坐在车内的是捧腹大笑的老妈,还有……一脸不快的我。
  我至少该先确认有没有订婚戒指才对的。
  同时,在驾驶席上的弗洛加也被老妈吓了一跳,看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当成老妈开玩笑的对象。
  「啊哈哈!你还太嫩呢。」
  「别开这么无聊的玩笑啦!」
  「哎呀,小鹤纱,你不知道所谓的五月笨吗?」
  ……突然间,我回想起一个类似的故事。
  「等一下,你这该不会是学加布莉的吧?」
  「喔?你挺清楚的嘛。」
  这个一年到头都在深山里的人,不知为什么,对那方面的事情却了若指掌。正确来说,老妈随时都掌握着花式滑冰界的动态,并且还将女儿的战绩记得一清二楚。
  看来老妈这次在相隔许久之后和我见面,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意义,只是单纯想和我说说话而已。
  「在俄罗斯呢,愚人节比其他地方晚一个月──」
  「也该适可而止了,你这个深山老妖!」
  她真是一个让人摸不透的母亲……
  ……我在长途旅行的车中睡着了。
  这段时间,我的身体或许倾向了座位的中央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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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Ⅳ 铁之女



  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北国在这个时期天亮地相当早。
  当夜空开始泛白之时,我们才总算抵达目的地。
  「到这里就行了。」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也去跟鹤纱的新教练打个招呼──」
  「不做那种平凡的事也没关系的。」
  「是吗?」
  我于抵达目的地的数分钟前醒来,在寒冷昏暗的空气刺激下,脑袋已经完全清醒。
  所以我并未特别感觉到长途移动所带来的疲惫。
  「那我们就在这边道别吧,鹤纱。」
  「嗯,下次再见。」
  「弗洛加,我们走吧。」
  ……下次见面,最快大概也是一年之后的事了,再加上老妈最近开始挑战更危险、更困难的冬季山岳,所以这也很有可能是今生的别离。
  不过,老妈原本就一直是这样,所以我的内心并不会因此特别感伤。在我的眼中,老妈就像是把女儿送到学校之后,再自己赶去工作的一般母亲。
  「也罢,如果真的死了倒也省事。」
  在我移开视线之前,最后看到的东西,是拖车闪烁的后车灯。

  用混凝土铺成的道路,一路延伸到眼前小丘的山脚下。
  我走到水泥地尽头,然后随着植有草皮及杂草偶生的缓坡一路走上山丘。
  在比附近地势略高的山丘上,有一栋外观典雅、极具规模的双层木屋──
  就算只看一眼,也看得出其中大概有近十间左右的房间,暗色屋顶设有烟囱,尖端约呈六十度。如果从空中俯瞰,屋顶的部分大概是呈『H』的形状。
  ……据说这名教练虽然因栽培出最强女帝而声名大噪,但是自从当时,身为自己唯一一名学生的莉雅宣告解除师徒关系之后,她便过着近似于隐居的生活。
  我从房子的窗户一角,看见房内的灯光。
  她已经起床了吗?还是说……
  「她不会一直都没睡吧……」
  「如果是呢?」
  「哇!?」
  我连忙转过头,发现对方就站在我身后数公尺之处。
  「欢迎,樱野小姐。」
  那人就是我的新教练──玛雅·奇夫勒。
  在我的眼前,是她那许多滑冰选手及滑冰迷都十分熟悉的沉稳站姿。当女帝莉雅展现出惊人的表现时,她总是像这样在场边静静观看;而在莉雅结束表演,观众为莉雅早已注定的胜利欢欣鼓舞时,她则是在吻与泪的长椅上,以保守的微笑来回应观众。那样的画面,已不知曾有多少次出现在体育馆大型萤幕及世界各地的电视画面上。
  「我是樱野鹤纱,请多多指教。」
  我们双方在英语沟通方面都没有任何障碍,因此我恭谨地低头用英语说道。
  对许多选手及滑冰迷来说,玛雅与莉雅是无法分开的关系──会有这种印象是很正常的,但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如果不留神观看我眼前的玛雅,甚至会觉得是不同的人。
  和我差不多的身高,浅金色的短发,沉稳的眼神……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她那丰盈的脸颊,看起来似乎透露着些许的疲惫。
  「还真晚到。」
  「……对不起。」
  我压抑反射性想解释状况的言语,再度低下头。
  毕竟一见面就找藉口实在不像样,可是……
  「我等你等了一整晚,就算想睡也没办法睡。」
  「呃……」
  她的眼神中有着明显的责备之意。
  老实说,我感到相当意外,虽然我并不期待会有什么热情的拥抱,但是长途旅行后的慰劳、笑容与欢迎,我一直都认为这些东西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事实却完全相反,没想到我竟会遭到如此对待。
  「呃,我的经纪人没有和您联络吗?」
  「她只是告诉我你会晚点到,日本人的晚一点是指整整一个晚上吗?」
  ……给我记住,堂岛,果然还是该开除你才对。
  「第一次见面就迟到这么久,真让我难以置信。」
  我的困惑变得更加强烈,心中也产生些许的震惊与怀疑。
  我过去几乎没有和玛雅直接交谈的经验,但是以往和莉雅一起时总是充满威严的她,现在看来简直判若两人──
  「算了,也罢,你快进来吧。」
  玛雅丢下这句话,便走上通往木造阳台的阶梯。
  「你还在发什么呆?你不是来接受训练的吗?」
  「啊,对喔。」
  我以略嫌粗暴的步伐,踏着脚下的木制阶梯走上阳台。
  新环境、新指导者、新世界……在我和玛雅见面不到30秒的时间,这样的紧张与期待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穿过用不同颜色木头搭建的大门,进入木屋当中。
  「……哇。」
  虽然我对玛雅的待客之道感到失望,可是我直率的情感仍对于眼前的景象相当满意。
  宽广的客厅、挑高的屋顶、稳重的内部装潢、恰如其分的生活用品……
  其中最吸引我注意的是屋内的暖炉,由于是设置在木屋内,因此暖炉及附近的建材,是用颜色偏黑的大理石制成。
  这实在是个相当典雅的住处──
  「二楼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间房间,立刻去那里把行李放好。」
  「……我这就去。」
  我耐着性子回应玛雅语气粗暴的命令,同时心中也对一个朋友提出疑问。
  莉雅,你怎么能和这样坏心眼的家伙相处十五年之久?难不成你特殊的性格,也是因为这个人的关系吗?

  玛雅·奇夫勒在国际间的知名度不容置疑,但是在此同时,也没有任何评论滑冰的行家将玛雅评为名教练。
  她只是碰巧遇上莉雅·嘉奈特这名绝无仅有天才少女的幸运指导者──这是在滑冰界,甚至是一般大众眼中对她的普遍认知。
  「这样看来倒也没错……」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我有时会在他人面前自言自语,而且不知为什么,我说出的总是一些会让场面难以收拾的内容;而在某些状况下,就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不过,刚才我倒是有些故意。到目前为止,就连在不负责任的舆论持续扭曲事实的我眼中,也觉得眼前这个受舆论批评的当事者模样……
  此时玛雅打开车库大门,车库内是一辆深绿色的德国高级车。
  「上车吧。」
  距离我跟玛雅见面还不到30分钟的时间,看来我在长途旅行之后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她立刻就要带我到练习用的滑冰场。
  可是,我樱野鹤纱好歹也是个世界知名的人物,再怎么样也不能像个耍赖小孩一样表现出不满……
  「有什么问题吗?」
  「……啊,嗯。」
  最近,我经常会觉得自己还真是成熟了不少。
  「请……」
  我重新端正姿势后开口说道。
  「请您多多指教。」
  「客套话我之前就听你说过了。」
  「哦……」

  地球真大,没想到除了三代雪绘之外,居然还有这样的臭老太婆!

  * * *

  今年二月,在欧洲锦标赛后,爆发了一场莉雅与玛雅的分家戏码。
  我已经不需要教练了──首先是莉雅的这段发言被各媒体争相报导,而玛雅本人也证实了这个说法,她们双方的公开说明也仅止于此。
  终于连那个莉雅也对玛雅感到厌烦了……这是一般大众对这个事件的解释。
  但是在滑冰界当中,却有着不大相同的见解。
  莉雅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自己练习,我只是负责确认的工作。玛雅本人曾在媒体面前这么表示,而平常几乎不说话的莉雅,也像是在补充玛雅的说法一般,用和以往无异的态度公开说道。
  玛雅对我来说是必要的存在──
  这段话所具有的无限说服力,再加上莉雅不断开创新的层次,实力也不断地提升,因而排除了当时一切的怀疑。
  姑且不论玛雅身为指导者的素质,没有人认为莉雅需要转换环境,或是觉得她会对相处十五年的教练感到厌倦;这是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事。
  没有人知道她们不再合作的真正理由──这是滑冰界的看法。

  「这里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旧,但冰面处理得还不错。」
  滑冰场距离玛雅的木屋大约10分钟车程,就位在尤里斯库镇的小型商店街外围。
  这栋白色建筑不仅外观老旧,就连内部设施也让人觉得破旧不堪;摆在鞋架上的租用靴,看起来也相当具有历史,要是穿那种冰靴来个三圈跳跃,就算冰刃没有脱落,鞋带应该也会断掉吧。
  此处就是人口持续减少、目前总人口数不满一万人的尤里斯库镇中,由公家机关所设立的镇营滑冰中心。
  自从苏联政权瓦解之后,这个国家的体育相关环境便与以往大不相同,即使是拥有悠久传统与成就的花式滑冰也不例外。
  滑冰场从国营转为镇营,自从动荡时期幸存至今,经营对象为附近的乡、镇、市居民,在这些顾客的支持下,滑冰场才得以营运到现在……据说这里也是玛雅童年首次接触滑冰,并且每天接受训练的滑冰场。
  「很久以前,这里有正式的滑冰训练团体,不过现在这里只是普通的公共滑冰场。我已经和这里的业者讲好,我们可以包下滑冰场上午的时段进行训练。」
  「那还真庆幸。」
  莉雅在和玛雅分开之前,所住的宅邸及练习场地一直都是在莫斯科;换句话说,玛雅那段时间也都一直待在莫斯科。
  听说这也是她首次在自己生长的故乡执教。
  「这里从下午开始开始营业,但因为顾客不多,因此那个时段也可以进行简单的训练。不过基本能练习的时间还是只有上午。也就是说,我们不在上午结束练习也不行。」
  我掌握玛雅话中含意,低下头露出笑容。
  这下有趣了……
  「这里的冰面虽然已经重新铺过,但是音响设备才要开始进行修整。原本音响也早该修好了才对,但毕竟俄罗斯的业者并不是很守信用。」
  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难道是为了我重新铺冰面吗?
  「不过,就算音响晚点修好,我想应该也不成问题才对。」
  然而在我开口道谢之前,玛雅却先行宣布了一件大事。
  「因为如果你的实力不够,我是不会让你滑冰的,要一直练到我满意为止。」

  * * *

  ──我希望能接受您的指导。
  当我在二月听到她与莉雅结束合作的消息时便立刻向玛雅提出这个要求,不过当时被她拒绝了。
  后来我再度与玛雅取得联络,是在三月的世界锦标赛刚结束不久的时候。
  ──为什么想找我?
  ──为了胜过莉雅,拜托您。
  已经回到故乡尤里斯库镇、在木屋中过着隐居生活的玛雅以及东京的樱野鹤纱,隔着7500公里的距离,任对方在沉默中鉴定过话语的可信度之后……
  ──好吧。
  ……于是,我的奥运季便从这个时候开始。
  「你实力不够。」
  「什……」
  ……我内心遭受轻微的打击,还有远在打击之上的不快。
  最近就连那些只会批评、其他什么本事都没有的部分媒体,即使搞不清楚,也不会蠢到乱说这样的我『没实力』。
  重新铺过的冰面冰质相当良好,即使我的身体因长途旅行而疲惫,滑起来的感觉仍十分顺畅。
  跳跃、旋转、飞燕式滑法、连接步……玛雅不发一语地看着我在冰上滑动,接着,她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实力不够。
  「……呃,如果让我稍微调整一下状况,就算是三圈艾克索跳,我也──」
  「我知道。」
  她干脆地打断了我的反驳,也对,反正只要看过我之前于世界锦标赛的表现,就算是外行人也知道。
  「我说的是更基本的问题。」
  「……请您用我能接受的方式说明。」
  「那么你现在照我说的滑看看。」
  「求之不得。」
  我正面接受挑战,但是……
  ──从复杂的连接步迅速转换至回旋动作,并且要以左脚为轴心做出三圈顺时针旋转──在以后外刃起步时,瞬间将重心转至内刃,接着连续内钩,而且从头到尾都要维持单脚……
  「怎么了?不管是速度或步法全都不行,几乎完全停──」
  「要立刻办到是不可能的!」
  对不合理要求所感到的不耐,让我气愤地用力朝冰面踱脚抱怨。
  「所以我才说你实力不够,这种程度都无法立刻办到的话,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什……」
  比之前更加强烈的打击,直接覆盖在先前的情绪上。
  我克服了过去在精神面的最大难关,并且也曾以双人选手的身分,在世界锦标赛赢得奖牌。不仅以零弱点的冰上公主之姿度过上个赛季,自身的实力当然也有更进一步的提升。
  这样的我被人当面宣告实力不够──这许久未曾面对过的现实,意外重击了我的自尊。
  「因为这就是你想追求的水准。」
  可是我的理智却同意她的说法,我的理性告诉我那并非毫无根据的攻击。
  我在现场、电视上看过莉雅的表现,如果用她的水准来做比较,我只不过是个充满弱点、没有实力的选手。
  「你在平常的滑冰中就得时时注意要自己将冰刃压得更深。你必须养成习惯,让自己随时都能理所当然地压低冰刃。还有,无论任何时候,你都得极力避免在冰上单调踏步滑动,如果照你现在这样,无论是滑冰技巧或是其他方面,你永远都无法弥补和她之间的差距。」
  就连高岛教练也对于我这次的教练人选抱持着怀疑。
  原因在于世人对玛雅·奇夫勒的评判,更重要的是,除了莉雅之外,她没有栽培出其他像样选手的实绩。
  但是我却没有丝毫犹豫,和莉雅相较之下──只要仔细想想她是什么样的人物,或许就会觉得这样的想法相当愚蠢,然而正因为我拥有这样愚蠢的想法,所以我才会找上玛雅……
  「我就讲明白点。」
  我明白玛雅说的没错,而且──
  「你的表现让人扫兴。」
  「……唔!」
  她还让我了解到超乎我想像的现实。

  * * *

  「71分钟……」
  我从玛雅的脸上看出些微的嘲讽。
  「你不是对体力很有自信吗?」
  「我只是……还不习惯……而已……」
  我在肩膀……正确来说,是所有五脏六腑都剧烈起伏的状况下这么回答。
  玛雅的要求是至少要在50分钟内,而我的成绩远远不到这样的时限。
  「看你这个样子,不知还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在50分钟内跑完呢,只会说大话的家伙。」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并非我提不出反驳,或是突然忘记英语该怎么说,纯粹只是因为极度的疲惫。

  来访隔天,我在早上6点前便起床,首先接到的命令是夏季的例行训练──越野长跑。
  玛雅的木屋座落在小山丘上。
  从那里可以沿着蜿蜒的山脊抵达滑冰场,感觉似乎不远。
  但是,途中得大幅上下坡道,那条路与其说是坡道多,不如说根本整条路都是;而且在坡道间不停爬上爬下的同时,有些地方还非得跳过横倒在路上的树干才能通过。我已经尽可能寻找平坦的路线前进,并且还不时看着手表,与不停减少的时间竞赛。可是当50分钟的时限逼近,我还是一直看不到终点……
  我在全身充满乳酸的状况,且时间又将接近50分的时候,为了抵达终点强行加快速度,结果在疲劳的反作用下,步伐几乎完全停止。当玛雅借给我的手表以刺耳的电子声责备我超过时限时,我光是让自己不停下脚步、不让跑步变成走路,就已经费尽全力了。
  后来,我终于看见做为路标的看板,转过仿佛永无止境的山路抵达山脚,进入山下的商店街。
  最后我是带着被汗水濡湿的运动服,还有如字面所形容的上气不接下气,跑到镇营滑冰中心的停车场。
  ……我之所以没有瘫倒在地上,是靠着我身为冰上公主的执着,除此之外,我什么力量都不剩。

  「好,接下来在地板上进行训练,动作快。」
  「你……」
  你以为是谁刚刚才要我跑完那种路线的?
  我努力压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怒吼,以气喘吁吁的呼吸掩饰过去。
  「……对不起,让我休息一下。」
  如果无法在时限内跑完那段越野长跑,就没有在冰上练习的资格。
  这是我和玛雅之间的约定,因此我也无可奈何……而且就现实上来说,我现在这种四肢无力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正常滑冰,要是勉强自己滑冰,也很容易落得受伤的下场。
  可是还有一件事,就是那种路线──虽然是那种凹凸不平、充满坡道的长距离道路,但是玛雅事前的说明却相当明确,让我不至于迷路。
  至少就这一点而言,是值得我肯定……
  「真是丢人,未来真让人担心呢。」
  玛雅毫不留情的话语轻松粉碎我仅存的好强,我当场瘫在地上。

  俗话说,有去就有回。
  我花了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木屋,而我所要面对的是──
  「简直跟乌龟一样。」
  玛雅毫不留情的态度。
  与话说出口之前,满脸浓妆会先扭曲的三代总教练相比,玛雅是个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就会突然吐出辛辣语句的人,这种感觉一样很不好受……
  「你是走回来的吗?」
  「就算再怎么样,我也不会那么做的。」
  我将最后的力气转化成愤怒。
  长跑的路线上并没有监视摄影机,至于玛雅,她无论往返都驾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高级车,将我一个人丢在原地。
  如果要说长跑的捷径,我可以跑平坦且经过修整的车道,甚至还可以叫计程车,想瞒混过关的方法多得是,但是──
  鹤纱公主的自负不允许我那么做。
  「你最好趁这阵子快点习惯那个路线,否则等到下雪,可会比现在难跑好几倍呢。」
  「……下雪?」
  这原本应该是个骇人的消息,如果那种路线还积雪的话……
  但是,现在的我连对未来抱持不安的余力都没有。
  我将运动服丢进洗衣机后,便直接走进浴室。
  昨天入浴时,我感到相当惊讶,以乡下小镇的木屋来说,这里的卫浴设备有相当的水准。俄式三温暖、冷水浴,还有一般的浴缸皆一应俱全……
  「……水已经热了。」
  看着浴缸中飘起的热气,在我感觉到其温暖的瞬间,玛雅的人格指数也随之上升──
  「哈!那又怎样?」
  然而浑身的疲惫与愤怒,很快就将我心中少许的谢意消去。
  这种程度的东西,有也是应该的。

  我负责的工作是洗两人份的衣服,以及打扫自己居住的房间。
  餐点则全由玛雅处理。
  当然,玛雅所准备的餐点内容尽是强调运动员营养平衡的菜色,自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期待。
  「玛雅……」
  「有什么问题吗?」
  「莉雅也做过这样的训练吗?」
  听见我这么问,玛雅停住拿面包的手。
  「你要做的是缩短和莉雅之间的差距,你觉得如果和她做一样的事,会有什么结果?」
  「……原来如此,也对。」
  玛雅回答得十分清楚,正确来说,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
  虽然玛雅这副德行,但是这世上唯一让我崇拜的莉雅·嘉奈特,好歹是由她从头培育起的,而莉雅也一直跟随着这样的玛雅长达十五年的时间,即使君临至高的王座之后依旧如此。
  我的实力会不及莉雅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是,如果、如果我不满意玛雅要求的训练……而且还只是在这种初期阶段就抱有这种想法,当我下次和莉雅碰面的时候,又该如何面对莉雅?要是我们聊到玛雅的话,我又该说什么才好?
  说不定,莉雅会打从心底瞧不起那样的我吧。
  不,以莉雅的个性,如果她这么做的话,或许会直接说出口。
  你让我失望了,鹤纱──像这样。
  不要,我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事情变成那样。
  其他人对我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但是……
  「明天你要做的训练内容和今天一样,时间是50分钟。」
  「……嗯。」
  我拿着汤匙的手多了几分力道。
  我死也不要,无论如何,我都不愿让她、让莉雅轻视我。

  ──然而,到了隔天。
  我因为全身的疲劳,连从床上起身都办不到。

  * * *

  滑冰中心的一角有着相当宽广的地板空间,目前不能下场滑冰的我,只能在这里进行各种训练。
  首先从柔软操开始,接着则是利用各种弹簧管锻炼身体的每个部位。脚踝及膝盖关节要兼顾柔软与强韧,每一次的仰卧起坐,也都是以腹部两侧及下方为锻炼重点的方式进行。从这些训练来看,玛雅所指示的训练方式相当丰富,只是……
  「再快一点。」
  这些反覆动作的训练,玛雅几乎都对其速度有要求,而且如果为加快速度分散了注意力的话──
  「动作太小了,你真的有心想练吗?」
  玛雅就会发出语调平淡的叱责。虽然这些都是我平常就有特别注意,并加以实践的内容,但是玛雅的要求却更加严格。
  这种重量训练没有使用训练机器,正确来说,是根本没有那样的器材,原因是为了不要练出坚硬又笨重的肌肉;这是玛雅的训练方针。
  还有让身体各个部分快速大幅摆动的训练──然而,玛雅并不是让我练习芭蕾或舞蹈,我所练习的比较像是有氧舞蹈或武术动作;而属于表演动作的部分,则直接在冰上练习,那也是玛雅的训练方针。
  还有跳跃──她对速度的要求自然不在话下,两圈跳、第二圈时双手交叉、交叉两圈跳、上述动作的逆向、三圈跳、跑步跳……所要求的变化相当丰富,而最重要的还是耐力。
  另外还有地上摆放小型路障,要我在这当中练习各种连接步。这部分也要求速度、流畅度、多样的步法,并且同样考验着耐力。
  「啊!」
  我重重地摔了一跤,并且撞开好几个路障。我的脚部因为疲劳,不慎被体积小且没什么重量的路障绊到。
  「……真是糟糕。」
  玛雅叹气后说道。
  原本这时候,我应该正进行冰上训练,肌肉训练则是回程之后在木屋进行;然而,无法进行这原先计划好的行程是因为──
  「唔……」
  脚上感觉到的疼痛,让我发出无力的呻吟。
  ──因为我『实力不够』。

  * * *

  我到目前为止接触过的教练,分别是高岛优司和夏纳汉·史特吉斯。
  他们也绝非是训练轻松的教练,但是他们的训练都相当合理,在我的记忆当中,几乎从未对他们的训练抱持过『无法接受』的情绪。
  可是,自从我来到玛雅·奇夫勒这里之后……
  「你也够了吧!!」
  多日来的不合理要求,终于让我到达了极限。
  更具体来说……
  「最重要的滑冰,根本都没练到嘛!」
  我的语气已经不再带有任何顾虑了。
  训练开始第八天,由于前一天傍晚到当天早上持续下雨的关系,长跑路线变得泥泞不堪,可是玛雅的要求仍和之前一样,要在50分钟之内跑完。
  我在路上摔了两次,而且还很凑巧地先被树干绊到、趴倒在地上,然后在下坡时自己绊到脚、仰躺在泥巴里。
  去程纪录比昨天的60分钟更糟,花了64分钟才终于抵达滑冰场,至此我已经和泥人没什么两样。我的手脚、头发、运动服及裤子全都是一团泥黑,一百亿美金公主当下变成浑身泥巴公主……
  ○●△●○△○──这是我第一个礼拜的成绩表。
  ●是我就算躺在寝室枕头上听玛雅数落,身体也完全不听使唤、彻底瘫痪的日子;顺带一提,△是完成往返的长跑,但是却无法在滑冰中心正常进行地板训练的日子。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呀!?」
  「连飞都不会的猫头鹰雏鸟,当然无法教它狩猎,不是吗?」
  「什……」
  玛雅只说了这句话,接着她便彻底忽视气愤不已的我,没有做任何补充及说明,自顾自地走进滑冰中心。
  我努力压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叫骂,跟着她进入屋内。
  连走路都走不好的温室公主,不能滑冰是理所当然的吧?
  换句话说,她就是这个意思吧?她想说不久前才在世界锦标赛拿到第三名的樱野鹤纱,没有资格站在冰上吗!?
  「快去清理干净。」
  「……不用你说我也会做!」
  我用干毛巾把脸上、手脚、衣服的泥巴大致擦去后,便脱掉衣服进入淋浴室,但是──
  「什么嘛……」
  没有热水。就算我暂时先关掉水龙头再重新转开,仍然没有改变。
  我看着莲篷头放出的冰水敲打着我脚边的磁砖,持续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只能一直呆望着……无论我等多久,都看不到任何热气。
  我一气之下,手掌使劲拍向贴着白色磁砖的壁面,结果被我拍打的磁砖因此剥落,紧接着,大片磁砖剥落地上。
  「这算什么嘛!!」
  我歇斯底里的叫声在破旧的淋浴室中无助地回荡。
  但是就连那样的叫声,也立刻被冰冷的水声取代……最后只留下凄惨的自己。
  「这算什么嘛……」

  我双手撑着眼前的磁砖壁面。
  在我升上资深组之前,当时还是少年组选手的我就对莉雅相当憧憬,我一直在追逐她的背影,我们有着与生俱来的差异──不只是花式滑冰方面的才能,而是在所有方面。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件事,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尽可能缩短我们之间的差距。
  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大老远从日本来到俄罗斯的偏僻小镇,来到玛雅·奇夫勒身边,可是、可是玛雅却……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自地面磁砖溅起的水花,正逐渐打湿我的脚背及小腿。
  说不定,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作一回事。
  没有才能的人,或者是说才能不如莉雅的人,她根本不想理会──在对玛雅的评论当中,也有这样的偏见,而现在的我也开始觉得那不一定是偏见了。
  没错,如果……
  玛雅并不是无法栽培出其他选手,而是不愿栽培呢?她对莉雅是否已经着迷到眼中容不下其他选手了?不,话说回来,莉雅不正是那样的存在吗?
  如果、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里面还真吵,有什么问题吗?」
  浴室外面传来玛雅的声音。
  没有热水啊!我努力压抑住用大叫发泄不满的冲动,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做出那种难堪的举动。
  自从上届奥运过后,我就未曾再有这样的感受了。当时,在身为长曲最终表演者的我面前,最强女帝展现出包含两次三圈艾克索跳在内的完美表现,而这是继那次之后──
  「好冰……」
  继那次这后,我再度感受到的无力感。
  我只能用始终没有转热的冰水清洗身体,我的皮肤、我的心,都感到疼痛。
  而且,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以后也……

  当天晚上。
  我的心几乎被一种未曾经历过的情绪紧紧揪住。
  「啊~~!」
  我对黑暗放声大叫,接着翻过身趴在床上,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当中──好难受。
  我立刻将双臂交叠在胸口下方,确保自己的呼吸畅通。
  我小时候曾经独自一人从长野前往东京,三年前,当我首次将据点移往美国时也都没有这种感受。
  「我想回家……」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家。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5-29 18:3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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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Ⅴ 逃避之日的邂逅



  史黛西·兰格洛普(以下简称SL) 你不会觉得很不公平吗?
  ── 呃,您是指什么?
  SL 总之,你听我说,世界上各式各样的运动都会有赛季和非赛季,这你知道吧?
  ── 到此我都能了解。花式滑冰也是一样吧?
  SL 就是这个!听我说,詹姆斯,如果花式滑冰是夏天的运动,我就不会觉得那么难过了。
  ── 您到底在说什么?
  SL 大家每次都那样!我有做过什么吗!?
  ── 呃,我不是很清楚……
  SL 我是说我的生日啦!
  ── 哇,不好意思!我完全忘记……咦?我记得您的生日应该是三月吧?
  SL 为什么你马上就能想起来?
  ── 呃,毕竟……
  SL 就是这样!大家都在不知不觉间灌输进去了。
  ── 灌输?
  SL 每次世界锦标赛,世界各国的播报人员不都会讲吗?加拿大的史黛西·兰格洛普,这个月就满~~岁了。
  ── 说得也是。
  SL 每年在最受大家瞩目的三月,都会有人说『恭喜迎接生日的到来,生日快乐,史黛西』那样就算不想记也会记住的。
  ── 这么说也没错。
  SL 这很不公平吧?如果我是在非赛季出生的话,就能静静度过生日了,但只要我还是现役选手,每年就都少不了在赛季中度过生日,而且还是三月,偏偏还是在世界锦标赛那个月份!
  ── 呃……
  SL 如果生日是在现在就好了!如果是五月或六月就好了!
  ── ……请冷静一下。
  SL 我可要说清楚,我的生日在三月上旬,是三月二日喔!应该还有其他人正好在三月中,也就是世界锦标赛赛程中过生日的人才对吧!!
  ── 史黛西,请您冷静一点。
  SL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
  ── 呃,那件事就先摆在一边。这次的采访,主要是希望能聊聊明年在您的祖国所举办的温哥华奥运。
  SL 奥运赛季最好了,因为最盛况会集中在二月嘛。
  ── 咦?
  SL 不过,在奥运期间迎接生日的女子选手,也只有凯蒂而已。
  ── 对不起,生日的问题我们先……
  SL 还有其他人吗?如果是凯蒂的话,感觉也有些尴尬。
  ── 嗯,的确,毕竟她只有您的一半左右。
  SL ……你说什么?
  ── 我失言了,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SL 我可以走了吗?
  ── 抱歉,请不要生气。可以的话,我想谈谈有关奥运的事情……
  SL ……有什么好谈的?
  ── 不要那样瞪我嘛。好比说,您能谈谈在这次的温哥华奥运,有什么认为自己非达到不可的目标吗?
  SL 最近我从鹤纱那里听到一个不愉快的消息。
  ── 咦?
  SL 她说她在上次杜林奥运的时候,把我的一个支持者抢走了。
  ── 喔……那还真是难以原谅呢(笑)。
  SL 就是说啊,而且还是个十几岁的小男生呢。
  ── 那就更加不可原谅了(笑)。
  SL 所以我想,如果在温哥华发现鹤纱跟哪个加拿大男孩特别亲昵的话,我一定要抓他来问个清楚(笑)。
  ── ……呃,这不会就是答案吧?
  SL 有什么问题吗?
  ── 没有,我怎么敢有问题呢。
(月刊滑冰焦点──2009年八月号)


  * * *

  座落于沃洛格达州东部、名为尤里斯库的乡下小镇,从该处到州都沃洛格达,必须经过相当长的距离,加上这里糟糕的交通环境,都可说是缓和我冲动的因素。
  身为运动员的进取心、从玛雅身上隐约可见的莉雅这影响力。愤怒、失意、思乡情绪,还有与其互相对抗、找不到着力点的执着与尊严……算起来,负面情绪在我心中占大多数,如果附近有国际机场的话,我可能会一时冲动跳上飞机,大概还会留下一个符合我公主风格的理由。
  尤里斯库镇镇营滑冰中心,在下午1点的时候对外开放营业。
  至于我,则是每天早上6点前起床,用过简单的餐点之后,从木屋出发开始越野长跑,在7点半前后抵达滑冰场。一段休息时间过后,从8点开始,约三个小时的时间都在滑冰中心内的地板上进行训练,在满身大汗之后,解决当天早上做好的午餐再休息。
  回程时,当然也有越野长跑在等着我。途中,我也不忘咒骂和往常一样驾着德国高级车先回到木屋的玛雅。被迫拖着疲惫身躯踏上归途,自然也不可能更新纪录,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拼命跑过这段山路,等我回到木屋,已经是接近下午2点的事了,而且还要听玛雅数落我动作缓慢……
  我一天的训练到此结束。在夏季的俄罗斯,这时距离日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我已经什么都做不来了。

  「开什么玩笑嘛!」
  午餐后,我仰躺在滑冰中心地板上这么抱怨,虽然一旁的玛雅应该听得相当清楚,但是我才不管。
  「这种事我还得做到什么时候……」
  虽然我心中还断断续续地想着回家,但是许多事情已经比我刚到这里时习惯许多,因为已经过了三个礼拜了;然而,我越野长跑的纪录仍一直停在55分钟上下,也就是说,我一直都没机会到冰上练习。
  今天训练的结束时间比平常晚,原因出自于我在训练中和玛雅发生无聊的口角,不过,玛雅她也只是随便敷衍我几句而已。
  她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吧。我心中也有着这样公主风格的思考,可是我的负面情绪更在那种想法之上,我已经开始失去自信。
  只要想到唯一能让玛雅持续注意的对象是什么人,我就……

  在开始回程的越野长跑之前,玛雅坐在那缓慢行驶的汽车驾驶座上,从车窗中露出她那看似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面孔。
  「你也稍微进步一点,你真的想练吗?」
  「知道啦,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我顶了回去之后,只见玛雅留下代替回应的微弱叹息后便关上车窗。深绿色的高级车就这样沿着平整的道路返回木屋。
  而我所要跑的,则是由这附近连绵不绝的丘陵、小山组合而成,一条起伏不断的艰难路线。我每天搞得自己筋疲力尽之后,还得拼命往返这条道路。
  「……咦?」
  虽然我想迈开步伐奔跑,却跑不起来。
  我只是在走路而已,不管是我的手臂或我的腿都抬不起来。
  大概是有什么东西断线了吧,就像是往常连接身体与思考的线路突然中断一样,我的身体正拒绝接收从脑袋发出的电路讯号的感觉。
  我再度试着让自己迈开步伐……果然不行,除了身体在经过连日的训练已疲软无力之外,现在连意志力都用尽了。
  怎么办──我对心中涌现的提案没有丝毫犹豫。
  今天我不跑了。

  * * *

  瞒着媒体秘密进行的俄罗斯之旅,没过多久,就成了众所皆知的消息。在我来到玛雅这里不到几天的时间,立刻有数名记者跟到这边。也罢,毕竟我是世界知名的樱野鹤纱,动向会如此受关注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
  栽培出女帝莉雅,在花式滑冰界最负盛名的名教练之一,玛雅·奇夫勒,在故乡小镇开始训练新的滑冰选手,而那位选手是樱野鹤纱,世界上最美丽的冰上公主,每天正致力于往返滑冰场的越野长跑;另外,目前还未看见她在冰上进行任何训练──
  只要跟踪我一天时间,大概就能写出这样的报导吧,可是之后不论经过几天,那些记者都无法得知更进一步的消息。
  因为玛雅从指导莉雅的时候,对媒体保密的严密程度,就在花式滑冰界有着数一数二的水准。她的保密工夫,甚至还被对其不满的媒体称为『红色窗帘』;现在,她也为鹤纱公主的训练进行了彻底的保密工作。
  ……也顺便掩饰住我的丑态。

  过去只有在木屋及滑冰中心往返的我,今天是第一次进入尤里斯库镇的商店街。
  基本上,路上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之外,其余行人相当稀少。各种店面所陈列的商品内容,还不足以对我现在的心情产生什么无谓的刺激;再怎么说,这里终究也只是人口不满一万人的小镇当中的小商店街罢了。
  「用冷清形容会不会太苛刻了点?」
  在连用英语都几乎无法和人沟通的俄罗斯乡下小镇内,我这段不看场合的自言自语,也消逝在略显缓和的春风当中。
  听说在俄罗斯较为偏僻的地方都有着类似的状况,这么听来,似乎不只这座小镇,整个州的人口好像都逐渐减少中。
  「鹤纱·樱野……」
  「咦?」
  我顺着声音转过头,发现在我眼前……低一点的位置,站着一个男孩。
  那是一个有着漂亮金发及碧眼的可爱男生,可爱到会让我瞬间看傻的程度。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脱下帽子说道,就算身分被一般人识破,我也没有任何慌张的理由。
  「呃……因为这里很少会有日本人嘛。」
  也对,虽然俄罗斯是融合多样民族的国度,但是东方人确实相当罕见,尤其是在这种乡下地方,而且如果又是世间少有的美女,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我也有听到传言说樱野小姐到这里来了。」
  「原来如此。」
  对方身高比我矮很多,这也难怪,虽然他是俄国人,但是年纪大概才10岁左右……不对,更重要的是──
  「你会说英文吗?」
  「嗯。」
  他的表情瞬间开朗了起来。
  这也让我明白,他当初的拘谨是因为紧张的关系,这也不能怪他,因为……
  我是樱野鹤纱──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我妈是英文老师喔。」
  这男孩不只是外表,就连声音都很甜美,简直和那些少年合唱团的成员有得比。
  「对了,我们等一下要去滑冰中心滑冰,如果可以的话就来教我们滑吧!」
  「呃……」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公主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其他人也都来了喔,你看。」
  「萨沙!」
  听见从对街跑过来的女孩大声呼喊,那名可爱男孩也挥手回应。仔细一看,男男女女共十人左右的孩子们也陆续跟着跑来。
  「──鹤纱!」
  当其中一名女孩这么喊道之后,他们的视线──不只是视线,那些孩子们都主动向我靠过来。
  我从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可以看到兴奋与惊讶,可是此起彼落的声音都是俄语。我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有时会出现在其中之外,其余内容几乎都听不懂。
  「抱歉,我实在听不懂俄语……」
  「大家是说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滑冰。」
  那名叫做萨沙的可爱男孩为我翻译,这是包含他在内的九个孩子们,所怀抱的单纯的希望。
  我这个樱野鹤纱公主,和年纪只有自己一半左右的孩子们,一起在滑冰场中渡过愉快时光──有人能想像这种画面吗?
  再怎么说,我都谈不上是喜欢小孩的人。事实上,我从来就不认为小孩是天真无邪的,尤其长到10岁左右,已经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可恶男女集团了……是啊,我是这么想的,只要看过不久前的洋子就知道了。
  就算我大为让步,承让他们天真无邪好了,他们之中百分之几的人……不,是百分之几十的人,将来也会成为不懂得用脑思考、随嚣张媒体起舞的有害蠢蛋……不对,他们也有可能自己变成嚣张媒体的一员。
  「鹤纱,拜托你嘛!」
  「呃……」
  不可思议的是,萨沙的请求轻而易举地让我产生动摇。
  啊,可爱的男孩,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相信你不会变成那样的。
  「不过我自己不能滑,如果那样你们不介意的话就可以。」
  「……是因为受伤才不能滑吗?」
  在高兴与不满各半的小孩当中,看见单纯为我担心的萨沙,不禁让我感到不知所措。
  我不想对这孩子说谎,可是,老实说出现实更让我……
  「嗯,是和受伤差不多的状况。」
  顺带一提,我的冰靴被好好地封在盒子内,并且始终摆在玛雅坐车的后座,只要我无法在50分钟内跑完那段越野长跑,就会一直处于这种状态。现在这个时候,那辆车应该也已经返回木屋的车库了吧。
  鼎鼎大名的樱野鹤纱去穿租用冰靴未免太不像话了,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坚持。我可不打算在玛雅故乡的滑冰场上,偷偷摸摸地打破她不准我滑冰的禁令。
  没错,如果我要滑冰的话,就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那样也没关系,请你教我们滑冰。」
  「啊,嗯。」
  转眼之间,萨沙已经整合好大家的意见。
  其中个头较大、身高和我差不多的女孩,这时候对我说了几句话。
  「她叫塔琪安娜·布基纳,大家都叫她塔妮雅,呃……」
  说到这里,可爱的翻译犹豫了一会儿,稍微低下头继续说:
  「她说你很漂亮。」
  「谢谢,你也很漂亮。」
  你也是美女呢,会这么说的你也很美──
  对不起,萨沙,我不是故意让你翻译这种像自恋贵妇之间的对话的。
  不过,塔妮雅似乎也明白我简单的英语,当萨沙重新用俄语转达我的意思之后,她脸上也浮现出甜美到让人惊讶的开心笑容。
  「既然这样,我们就走吧。」
  我决定了,今天要快乐地渡过。

  * * *

  他们──萨沙和那些愉快的孩子们──都是住在尤里斯库镇,就读同一间学校的朋友。萨沙11岁,其他孩子也都是10岁到12岁的年纪。
  他们是交情不错的滑冰朋友,而且似乎也经常到镇营的滑冰中心来玩。我上午练习的时候,他们都在学校,因此就算他们从滑冰场的员工口中得知樱野鹤纱的消息,实际上也总是和我错过……直到目前为止。
  「刚才的动作怎么样?鹤纱?」
  「很棒,很棒,连莉雅都会被吓到呢。」
  看见塔妮雅表演立姿旋转,我随即献上掌声。
  他们没有经过教练正式的训练,所以大家的滑冰技巧都是自学的,滑冰时也几乎都是穿着T恤,不过,大家对滑冰还算熟练,因此也能做出不少动作。
  这意想不到的发展,让我的心情也获得几分滋润。
  自从我来到俄罗斯之后,正确地来说,是我见到玛雅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么快乐的时光了。这下子,我终于涌起想露出笑容的心情,只是……
  ──一起来滑嘛,鹤纱。
  ──让我们看看你的跳跃。
  ──一下就好了。
  天真的笑容,零零落落的英语。
  小孩很残酷──我对此深有同感,他们不会知道要压抑自己的冲动,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你们能体会我体内灼热的痛楚吗?
  「今天不行,改天吧。」
  这种难耐的痛苦,确实和等待伤势痊愈的时期十分相似。
  我想尽早站在冰上抓回滑冰的感觉,我想熟练表演内容;最重要的是,我对自己喜欢的滑冰充满着渴望,想到我现在非得压抑这些感受,我就──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滑冰选手,我想展现经过反覆磨练的动作及技巧,让评审们惊讶、让观众们发出欢呼及掌声,那是我的工作,也是我习惯的……
  「鹤纱,你真的不能滑吗?」
  「是啊。」
  我是最难受的人啊,萨沙,不要连你也来问我那么多遍。

  时间过得并不快,对于这种吃苦还要装笑脸的孤独玩法,时间当然不会让我好过。
  在自己不能滑冰的情况下,置身在滑冰场边看他们嬉戏──换句话说,这就好像自己处于极度饥饿的状况时,被迫看着眼前九个小孩大啖极美味料理的幸福表情,并且还要带着笑容鼓掌。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超过两个小时……我不行了。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噎──!」
  无数的抗议与不满。
  我在茫然的同时,也感到有些高兴……
  「你上午都会在这里滑冰吧?」
  负责统整大家不满的萨沙,立刻这么问我。
  但是这个问题对现在的我来说,十分残酷……
  「嗯,是啊。」
  「那么我们明天也能见到你啰?」
  「呃,这个嘛……」
  我不小心作出肯定的答覆之后,又立刻遭到追击。
  首先闪过我脑中的是后悔,可是──
  「嗯,对啊。」
  ──我的内心突然开始燃烧。
  因为我在刹那间下定一个决心。
  「教练说我明天开始就能下场滑了。」
  「真的吗!?」
  萨沙的面孔从我下方逼近我问着。
  我是只身从遥远的日本来到这里的花式滑冰选手,而这样的我,看见了这些带着羡慕及关爱注视着我的双眼。
  「嗯,当然是真的。」
  ……这样就够了。

  「我还没说过我的名字呢。」
  在我正要离开时,萨沙叫住我。
  「我叫亚历山卓·可兰斯基,叫我萨沙就行了。」
  「嗯。」
  其实我已经在心里这样称呼你了,对不起,我好像太心急了。
  「我叫樱野鹤纱,以后请多多指教啰。」
  看见我伸出的右拳,虽然萨沙顿时有些不解,但是他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也跟着伸出小我一圈的拳头抵在我的拳头上。
  我心中那股化不开的思乡情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消失……

  * * *

  我回到木屋时,时间已经过了4点。
  这里并没有门限,可是在没有任何联络的状况下这么晚回来,玛雅想必会很生气吧……但是事实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你的行李我已经打包好了,如果你要回日本的话,就搭明天的──」
  「谁说我要回去了?」
  玛雅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头也不回地这么说道;面对玛雅总是带刺的态度,我也已经能够立刻反应,就和越野长跑一样,这也是我最近习惯的东西。
  「中午我怎么样都跑不动了,我承认那是我实力不足、没出息。」
  「是吗?」
  我脱掉运动服,同时刻意加重脚步声走向浴室。现在是我清洗汗水、脏污,并让身体获得休息的宝贵时间。
  「对了,还有……」
  我在转过走廊转角之前停下脚步,今晚我一定得让身体好好休息不可,因为……
  「明天,我会在50分钟内跑完越野长跑的。」
  隔天──
  我将自己的最佳纪录缩短了4分钟以上,创下49分47秒的纪录。从开始训练算起正好是三个礼拜之后,我突破了第一阶段。
  我也总算获得在尤里斯库镇镇营滑冰中心滑冰的资格。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Ⅶ 令人心跳加速的圣彼得堡



  那则好笑到不行的消息传到我的耳中,是在六月的某个休息日发生的事。
  美国著名杂志CLASS GRACE每年评选出的最佳穿着奖,是全美最具权威的奖项之一。而在这个奖项上赢得无数桂冠的莉雅,也在今年中止了入围纪录;其中,相当于冠军头衔的ANGELIC DRESSER奖杯,对艺人来说,更是让人羡慕的焦点。
  天使般的──虽然该奖项冠上了这样的字眼,不过并非代表获选者必须穿戴头冠、白衣,或是得在背部加上翅膀。该奖项重视的是掌握服饰特征的选择与搭配,以及让观者感到舒服的创意等等;简单来说,就是颁发奖项给能展现服饰印象与品味的人……反正,这是我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活动。
  「噗,呵呵呵~~」
  在满是英文字的电脑萤幕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到在地上打滚。
  因为上面所写的本年度男性冠军,竟然是那个安德列·本吉尼。以滑冰选手来说,这或许也是首例了吧。
  获奖的穿着是世界锦标赛表演赛时的打扮。当然,『他』自从那次亮相之后,就再也没公开现身过了。
  网页上刊载的照片,是当时还未卸下假胡须及帽子的造型,照片下方还有评论,节录其中部分内容的话……
  ──红色太阳眼镜搭配橙色与浅蓝,利用这些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小丑的夸张配色,再搭配黑色帽子与长裤的做法,考虑到当时场地的白银色调,可谓聪明的选择。服装与体格的调和也十分完美,让人丝毫不觉突兀。不过本人的滑冰水准,根本无法与其未婚妻相提并论。
  「呵呵~~原来如此。」
  总之,就是大家都跟着圣女的恶作剧起哄了。
  另外,在这些将项当中,也设有相当于最差穿着的NIGHTMARISH DRESSER奖。直译的话,就是像恶梦般的穿着……真是个让我感到莫名亲切的称呼。
  去年,花式滑冰界立刻就有人成为这个奖项的女性得奖者。
  不用说也知道,那个人自然就是日本花式滑冰界的大人物,人称银河夫人的三代雪绘总教练。在两个赛季前,因为我赢得双人奖牌,导致三代总教练为了『口头约定』,因而将身上的饰品倍增,结果让她的装扮超过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围。据说这个奖项,不审在全场意见一致、花不到5秒的时间内决定的。
  ──我在见到雪绘之前,一直以为日本人都是穿和服、留武士头,还有脚上穿着木屐。以结论来说,我错了──
  ──绑架她的人,在记录上应该不会被登记成绑架犯,而是窃盗犯吧──
  ──如果雪绘在大雪中不撑伞走个3分钟,路过的孩子们一定都会哭着说『妈妈,圣诞树在路上走』──
  我记得当时的评论大致上是这样。
  遗憾的是,这个奖项不容许同一人连续两年入围。

  【──鹤纱?】
  「好久不见,加布莉,有两个月不见了吧?」
  我立刻拨打电话。
  虽然我之前就问了加布莉的电话号码,但是一直没有适当的理由打电话给她。
  「恭喜你得奖。」
  【啊哈哈,谢谢~~】
  「现在可以聊聊吗?」
  【没问题、没问题,我正要去洗澡呢。】
  她的训练据点一直在义大利,和我这里并没有太多时差。
  这时我突然稍稍浮出一股恶作剧的冲动。
  「安德烈在吗?」
  【……喔,你就是樱野小姐吗?我听加百列提过──】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加布莉突然模仿的男声,我不禁笑了出来。
  身为圣女,不惜穿着男装表演,幽默感也是一流,她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
  【干嘛突然让我这么做,你真是的。】
  「对、对不起……噗……」
  想到这感觉有些闹别扭的声音对面,是那变化丰富的笑容,我就……
  「不过他的声音真性感,我越来越期盼和他约会了。」
  【到时我也会让你穿上男装的。】
  「哇,真可怕。」

  我们愉快地聊了一个小时,原本我是个就算跟数个月不见的老妈交谈,也会在几分钟内就结束的人。
  「那么,下次再聊啰。」
  【嗯,谢谢你打电话给我,鹤纱。】
  「Bye Bye.」
  ──我们挂断电话。
  我焕然一新的心里留下了安稳与幸福,我甚至涌现『世界真美好』这种想法,并且想要如此相信。圣女加百列,她的温暖与开朗还是和以往一样。
  「那应该……是错觉吧?」
  只有一点点,和之前相较之下,只有一点点。我从她声音所散发出的阳光当中,感受到了些微类似阴霾的东西。
  啊,应该是电话的关系吧。

  * * *

  虽然感觉还有些寒冷,不过我长期处于谷底的情绪,似乎与逐渐染上夏季气息的各种景色相呼应般,也开始有些微上升的趋势。然而,玛雅对我所要求的目标与训练,也随着我每克服一个阶段便更加提升,训练的质与量也都愈发严酷。
  我几乎未曾接触过的越野长跑,或许也确实地让我的身体获得锻炼。虽然就某些角度来说,可能只是我单纯地习惯了这种训练,但是最重要的是──
  「那种像蚯蚓一样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谁是蚯蚓……」
  在疲劳到不行的状态下练习滑冰,根本没有意义吧。
  即便我这么说,玛雅也都不当一回事──只跑那种程度的路程就会疲劳,是你自己的问题──这是她的说法。
  「不行,你从基本开始练起吧。」
  ……从我初次进行冰上训练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礼拜的时间。我已经可以固定突破50分钟的时限,也总算可以开始我期望已久的滑冰训练,但是心中却一点也不充实。
  原本训练就不是什么愉快的东西,而且大部分的过程都会让人感觉相当辛苦;但是话虽如此,透过脚感受到的冰面触感,以及对各种技巧的自我满足、自我陶醉,对花式滑冰自然产生的热爱等等,仍有许多从不同角度衍生而出的『愉快』;可是……
  要是在那之前刚跑过那种路线的越野长跑,除了体力大量消耗之外,腿部也会累积相当的疲劳,只靠10分钟到20分钟左右的休息时间,实在无法期望能恢复体力。实际上在一开始时,我连青年组水准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可是身为公主的我,怎样都不容许自己做出为了练习滑冰,在长跑时保留体力的难看行为。最重要的是,去程如果不能在50分钟内完成,当天就不能滑冰。
  「动作真是难看。」
  「你以为我刚才跑了多少距离啊!!」
  面对玛雅·奇夫勒语气平淡且分秒不停的数落,这或许也是我樱野鹤纱独特的适应方式,就好像我也不会默默承受三代总教练的连续嘲讽一样。
  我有时会让情绪爆发,同时也让自己重新恢复干劲,然后再度滑冰,训练中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这样也叫世界的奖牌得──」
  「你真的很烦耶!!臭老太婆!!」

  位于辽阔北国的俄罗斯,夏季很短,气候也不算炎热,但是俄罗斯学生的暑假却相当长。他们的新学年到九月才开始,这或许也是因为采用上下两学期制度的缘故。
  因此虽然现在还只是六月,萨沙他们却已经从课业中获得解放,每天都会跑到镇营滑冰场中心来玩。每次一到对外开放营业的下午1点,那九个孩子几乎都会全员到齐,在大门自动门功能启动的瞬间,就一起冲进滑冰中心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开始期待起这段时间了,而这也成为我忍耐连日辛苦练习的动力之一。
  「昨天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喔。」
  萨沙一边穿着冰靴,一边对我说道。
  当时间来到1点的时候,我的冰上练习已经结束,玛雅亲手做的午餐也已经通通吃进肚子里;至于玛雅,现在正驾着她引以为傲的高级车行驶在回程途中。
  「洛曼他今天拿了玩具蛇来,他为了吓欧克珊娜,把玩具蛇偷偷放到她的包包里。」
  「好过分喔。」
  而我则为了准备回程的越野长跑,将饭后用来和孩子们一起度过的休息片刻,加进我一天的行程当中。我在这段时间待在场边看他们滑冰,或是闲聊各种话题。
  「我们常这么做,我自己在学校的时候,也曾因为发现书包里被人放了蝎子,而被吓了好大一跳呢。」
  「真的喔。」
  不知为何,我实在很想看看他当时的模样。
  「可是昨天那才有趣,因为打开包包的人,是来帮欧克珊娜拿毛巾的──」
  「萨沙!」
  「啊……」
  我们都不晓得她是何时来到我们身边的,之前那名个头特别高的女孩、被称为塔妮雅的塔琪安娜·布基纳,正露出可怕的表情从高处往下瞪着萨沙;看来她也能听懂不少英文单字的样子。
  从她为了这件事瞪着萨沙的举动来看,被假蛇吓到的人似乎就是塔妮雅。
  「哇!」
  下一瞬间,我突然大叫。
  因为一条蛇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漆成黄色,并带有绿色花纹的精致玩具。
  「别吓我啦。」
  接着,我转头瞪了身后那些恶作剧的男孩们一眼,而他们看到我没有受到太大惊吓,也表现出一副可惜的态度;说真的,他们在这方面还挺可爱的。
  「鹤纱真厉害,像昨天塔妮雅她──」
  「萨沙!」

  我度过30分钟这样的时间后,便踏上归途。
  我回到木屋最晚也是2点半左右,之后,木屋那里还有辛苦的训练在等待着我,训练通常不会在4点前结束。
  虽然我对这些训练的效果仍抱持怀疑,可是我依旧持续奋战下去。
  因为赌气、自尊与明确的目的,还有为了对我抱有某种憧憬的萨沙他们,以及……
  为了在不久之后,能愉快迎接我期待许久的『休假』。

  * * *

  翻过月历,时间进入七月。
  我为了参加冰上表演,再度来到这久违的都市。
  这个工作是上个月底透过玛雅安排而成的;换句话说,也等于最近才总算努力到能在冰上练习的我,获得了她让我参加冰上表演的许可。
  我在大感不可思议的同时,问了她有关这次表演的事,不过……
  ──要去参加的话,想怎么做都随你高兴。当然,如果你想就这样跑回日本,我也不会阻止你。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地参加了,不过我不会回日本的,真是抱歉啰。
  公演的时间共计三天。
  在表演成员大多是俄罗斯选手的阵容中,也有包含我在内的数名外国选手参加演出。

  「鹤纱,感觉顺一点了吗?」
  表演前一天,冰舞的女选手看见为了让身体熟悉场地而开始练习的我,便立刻前来跟我攀谈。
  「我觉得你的步法变深了呢。」
  「咦?有吗?」
  以比赛性质或使用冰刃的结构来看,冰舞舞者最擅长以压低冰刃的方式进行滑行或转向。听到她有这样的感想,我坦率地感到高兴;几乎在同时,我心中想到了一个假设。
  训练的效果出现了吗?
  「你有做什么特训吗?」
  「嗯~~要说是特训也算吧。」
  当我在这个场地开始滑冰的瞬间,我的身体确实立刻尝到久未体验的充实感,我真的好久没能尽情享受自己的滑冰了。
  突然间,我甚至产生自己实力提升了的想法,可是我的理性立刻将其否定,我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错觉。
  我回想起过去的冰上练习与最近训练的最大差异,不用说,当然是练习时有没有之前越野长跑的疲劳,所以,会感觉与最近这一个月的练习有所不同也是必然的。
  「你的动作似乎比以前更有力了呢。」
  「你想太多了啦。」
  我以笑容回应之后,再度开始练习。
  跑过那种路线,还有靠地板上的训练锻炼肌肉跟爆发力,当然会有一定程度的强化,况且,那些训练都不是会立刻反应出成果的东西;即便如此,我也已经练了快两个月了……
  我有脑袋中的思绪尚未厘清的状态下,将重心移到右脚外刃,施展三圈路普──
  「……哇!」
  我旋转过头,变成落地出步了。
  实际上,之前我尝试三圈托路普跳的时候,也因为同样的问题而失误;前面施展两圈艾克索跳的时候,则是在起跳前的速度及刀刃幅度有微妙的误差,导致转轴偏斜。
  「唔……」
  我停在原地,抱着手臂开始思考。因为感觉的误差及陌生,导致我跳跃的成功率与精准度也跟着变差了。
  不过,我心中却没有任何不安,一定要说的话,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少了原本一直放在身上的重担,因此才会在控制方面稍感力不从心。会不会是因为面对性能提升的引擎,整体的感觉还无法对应的关系?
  我确实觉得自己比以前更能轻松运用压深冰刃的动作,并且也觉得自己能发挥出超乎自己预期的速度。就算那些都是真的,也不能改变其实都是微小差异的事实,只是……
  自从我到俄罗斯那个偏僻的小镇之后,就一直过着反抗的日子。我们发生过不计其数的口角,就结果来说,甚至还有一次与萨沙他们邂逅的逃避。一旦开始训练,无论是越野长跑也好、地板训练也好,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打混,但我对玛雅的指导方针一直抱持着怀疑也是事实。就算开始冰上训练,取消师生关系的想法,也从未有一天从我脑海中消失过。
  可是……
  「算了,也没什么好急的。」
  那个乖僻中年女,我就再奉陪她一阵子看看吧。

  表演专属的编舞师来到滑冰场,接着将开始练习所有表演人员一起下场进行的开幕联合表演。
  这里是俄罗斯的第二大都市,圣彼得堡。
  这场表演的最大焦点,便是在今年二月在这里建造城堡的──
  「鹤纱……」
  宛若透明的语调从我身后传来。
  「啊,哟嗬~~」
  我稍微做了个心理准备后转过头回应。
  在围墙另一端──一头蓝色短发出现在比我身高稍低的位置,碧蓝清澈的大眼睛,正注视着我。
  她正是18岁的女帝,莉雅·嘉奈特·近迪耶夫。她那总是带有冰冷感觉的美貌,浮现出些许的笑容。
  「好久不见,莉雅。」
  「嗯。」
  对我来说,这次冰上表演不仅仅只是短暂的休假,也是生意,可是最让我期待的──
  「能再度跟鹤纱一起滑冰,我很高兴。」
  「我也是。」
  不用说,当然是跟她合作演出。

  * * *

  我的出场时间包括所有人都会参加的开幕及闭幕表演,另外还要以单人滑冰选手的身分呈现一段表演。
  我这次冰上表演所准备的内容,是上赛季在各大会中大受好评的表演赛用曲。不过,上个赛季在表演赛的时候,我选用了与世界锦标赛不同的内容。因为可以预见到时场内会被嘘声掩盖,所以那时我刻意选用了短曲『剑舞』的表演用版本。
  当我的名字相继以俄语及英语在场中响起,我便对观众的掌声及欢呼报以微笑,可是现在我还尚未站到冰上,此刻我正身处在观众席方向的围墙外,身上穿着浅灰的运动服,双手缠着绷带。
  体育馆中所演奏的音乐,是电影『洛基』的主题曲──

  我的拳头跟着熟悉的旋律挥舞,之所以会作出右刺拳跟左直拳,是因为我现在是左撇子的关系。
  当我的手撑住围墙,轻巧地跃上冰面之后,便在沸腾的欢声簇拥下,左右手用交互连挥了十下左右的短勾拳。这样让身体稍稍放松之后,接下来就是晨跑时间。
  一开始,我在冰上原原本本地重现洛基在街道慢跑的动作,接着才逐渐加入冰刃滑行,转变成滑冰动作。
  此时先来一个是托路普的3+2组合跳,紧接着则是两圈路普跳──
  当做见面礼的三段组合跳,博得了观众的掌声及喝采。
  在加油欢呼之下的表演,果然让人特别愉快。
  虽然在纽约世界锦标赛之后,我被问过好几次是否喜欢嘘声,然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是看起来像多敏妮克那样,特别喜欢鞭子、绳索、蜡烛(自行推测)的人,也不会喜欢在全场观众的嘘声下表演吧。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极端到那种程度,或许也能度过甜美的人生。
  横切过场地的三圈沙克跳,落地之后扭转身体施展蝶式蹲坐旋转。像这方面的连续动作,是不折不扣的比赛技巧。
  姑且不论过去在正式比赛容易失误的时期,最近的我其实相当喜欢比赛,因为我喜欢比赛时特有的强烈紧张感,以及只有在认真表现时才能深切体会到的实力与成长,唯有比赛能带给我从其他事物当中绝对无法得到的充实感,还有无可动摇的确信。
  同时,冰上表演也有其美妙之处,不仅无关胜负,还可从竞赛的各种必要限制下获得解放,让我更能用自己喜欢的风格,尽情享受我所喜爱的花式滑冰。
  表演时,我不用刻意去实行困难的跳跃;相反地,如果我想跳的话,要跳几次也都随我高兴。使用旋转及飞燕式滑法时不需要考虑困难度,连接步描绘的轨迹可以不受限制,表演也可以选择挑战各种极限的内容。举例来说,如果将白色的冰面视为方形擂台的话……
  ──随着旋律变化,我的动作也随之转变。
  我站在场地中央,踏着拳击手特有的步伐,搭配右手煽动观众情绪的动作,让场内气氛为之沸腾。
  我交互展现后弯、前蹲的闪避动作,在场地中左右跳动;这些是与滑冰原本的『滑行』完全相反的动作,我利用脚尖前齿短促地控制着;表演的同时,脚下也划出大量冰屑。我不时会使出摆拳,掌握自己和对手的距离──当所有人这么想的时候,我却又突然压低姿势,左手全力挥出下勾拳。
  接下来,是重现背着粗大树干的青蛙跳。我将双臂固定在身后,以这个姿势在场地中蹲跳前进。因为这个动作特别辛苦,所以设计成短距离的直线。
  当我以为总算抵达终点的时候,训练师又命令我开始进行奇怪的训练──抓鸡?
  实际尝试起来居然意外地困难,无论我怎么跑、怎么追,都无法轻易抓到鸡,可是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抓到了,真不知道在搞什么!
  对于体力攸关胜负的拳击手来说,跳绳也是不可或缺的训练。我让手腕快速转动的同时,跟着施展起连接步,右、右、左、左、右、右、左、左、右……我的节奏逐渐加快,不久后,我开始加入迈开脚步,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
  我以极为单纯的超高速连接步,让全场气氛为之沸腾。当然,我不会就这样放任现场的气氛冷却。
  我突然趴在冰上开始做伏地挺身,而且还是用单手。
  我将左手背在腰后,靠右手完成了四次,随后我迅速换手,再用左手完成四次。接着,我加快节奏,右手六次、左手六次──此时我突然双手撑地、一个前滚、随即靠着腰力高高跃起,并在观众席正前方施展短勾拳八连击──&GO!!
  旋律再次转换,在合声加强气势的乐曲声中,我开始奔跑,摆动手臂的同时绕行整座滑冰场;我没有滑行,而是完全不使用冰刃的奔跑。
  如果是电影第二部作品的话,身后会有许多小孩及拳迷一起慢跑,而我则像是要回应他们的热情般,在跑动中倒转过身、对他们招手,我也在这个时候转变成滑行。当我将重心移至冰刃,顺着冰面滑动之后,便接着施展三圈托路普跳──
  「喝!」
  观众对我此举先是一阵骚动,接着爆出欢声。当然,像我这种水准的选手,即便只是表演也得要有这种程度才行。
  接下来,我不改先前作风继续奔跑,而且这次一口气加快了速度,瞬间与跟在身后的大批人群拉开距离,场中的欢声也在此时达到最高点。
  在我短暂减慢速度的时候,场边的工作人员也将我的冰刀套丢入场内,我稳稳接住之后,再度压低姿势加速,然后我抬起双脚,靠臀部在冰面滑行,并迅速地将冰刀套扣上双脚的冰刃。
  此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围墙──
  「喝!」
  我越过围墙,跃进观众席中。我不顾惊讶的观众,顺着观众席的阶梯奔驰而上。这是在重现洛基一口气冲上费城美术馆前巨大阶梯的场景……虽然这里的阶梯小了一点。
  爬上20阶左右的阶梯后,我在阶梯间的平台上转身,原地打了几个短拳,之后高举双手跳动几下。
  最后我放声高喊──I'm princess of the world!!

  包含几成起立鼓掌的观众在内,和之前出场的表演者相比,我赢得了最热烈的掌声。
  原本这种内容的表演,应该不是特别受俄罗斯喜爱的类型,但是如果表演者是我,那就另当别论了。
  惊愕公主的名号可不是叫好玩的。

  * * *

  接下来,负责表演压轴的人是谁,应该不用多说了吧。
  只要有她登场的表演,别说是俄罗斯,不论到世界任何地方,门票肯定都会销售一空。她就是最近常搭乘私人喷射机转战世界各地的银盘女帝──莉雅·嘉奈特。
  在得知她要参加演出的时候,圣彼得堡也陷入了空前的狂潮。
  这场由两阶段内容组成的表演,两阶段都是由她来担任压轴。
  在第一阶段时,莉雅的表演内容是使用传统古典乐曲,营造出俄罗斯风格的世界。而这样的她,在第二阶段所呈现的,是同为极受好评的表演用曲──漫步的校园少女。
  学生制服的裙子与领带均统一采用红色格纹。这种不时改变配色的做法,也相当地性感……啊、不是,是有趣。由于摆脱了比赛的限制。因此随处可见比赛用曲中不能加入的各种动作及创意。
  不仅是观众,在连参与演出的所有人员都一同注视的情况下,外貌娇小、年幼,但是却拥有世上最强实力的滑冰选手,正在场中穿梭着。她所展现的卓越实力就不用多说了,还有她在场外如机器人般冰冷的态度,跟表演时令人眼花缭乱的缤纷模样──两者所造成的强烈落差,更是令人注目。
  当莉雅展现出比过去更加洗炼的直线连接步时,观众也立刻像是为这段表演期待多时般做出反应。
  在偏好传统艺术的同时,近年俄罗斯也有局部接受美式风格的趋势。此时场中的热烈气氛,与北美观众相比毫不逊色。
  能够使用小道具,也是冰上表演的优点。比赛中动作静止的最后一幕,莉雅此时则实际将挂在裙子上的眼镜戴上,并用手指扶着镜框。
  莉雅那灿烂的笑容,此刻看来又增添了许多深度。

  当大会尾声的联合表演结束后,第一天的展演也就此落幕。
  返回休息室的路上,我走向莉雅身边。或许是因为面无表情,再加上她所散发的孤高气息,平常几乎没有人会主动与她攀谈,因此至少我要──这是我给自己的理由。
  「莉雅,那东西你要一直戴到什么时候?」
  「啊。」
  虽然并没有任何慌张的反应,但是莉雅还是伸手将一直戴在脸上的眼镜──
  「不过,就这样戴着也挺不错的?」
  「那么,就这样吧。」
  呃……你还真干脆。
  「你戴眼镜的模样很好看喔。」

  听见我不知所措地这么回话,莉雅的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在这表演刚过的片刻,我对莉雅那微小的反应感到高兴。
  对于自己的外观,以及平时的服饰,几乎没有任何兴趣──这是拥有世间罕见美貌的我们两人所拥有的共通点;当然,一旦站到冰上,我们都还是得穿着夸张的服饰来吸引观众群的注意。
  「你跟玛雅处得怎样?」
  莉雅突然这么问道。
  她不仅平常极少开口,甚至偶尔说话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在这方面,让我不禁联想起她在冰上无须任何准备动作,就能施展各种技巧的超高技术,于是……
  「嗯~~该怎么说呢……」
  应该怎么回答呢?我认真地烦恼着,应该为了面子说一切顺利?还是说出真心话?还是我应该吹捧玛雅一番?
  我现在面对的是女帝莉雅,这个现实让我的思考更加混乱。
  「关于玛雅,我现在还不是很了解她的想法,不过,无论现在要我做出什么结论,我想都嫌太早了。」
  我决定说实话。
  她信任我,因为我只说真话──这是莉雅曾经给予我的重要赞美。
  「是吗?」
  莉雅的反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不知她是滞明白我的心里在短暂空白当中,所出现的那些纠葛……她应该不可能知道吧。
  可是,我觉得她只要这样就够了,自己在心里偷偷紧张,对她崇拜、敬畏、着迷,如果把这些都当成是我自己在唱独脚戏,那也不错。
  「总而言之,在许多事情上狠狠摔个几跤,应该也算有好处吧。」
  我以平常自己几乎不会用的敷衍说法,为这个话题做出结论。
  从我到俄罗斯接受训练算起,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环顾现状,真的是有些难看──我会如此敷衍,或许是想到实际上可能只能这样解释的缘故。
  玛雅那些在我眼中怎么看都像是整人的要求,如果换成莉雅的话,一定能够轻松地……
  「呃……」
  我在开口之后,立刻又有所犹豫。
  我已经不需要教练了──就算是这种依常识无法想像的选择,换成莉雅,也是另一回事。乱来?鲁莽?有谁可以这样说她呢?
  据我所知,莉雅在家中设置的滑冰场上,安装着多具摄影机,并让众多的工作人员从各种角度拍摄她的动作,她在能随时检视自己动作的情况下进行训练;听说,不仅是表演内容的编排,就连所有的训练都是由她自己一手包办。
  「鹤纱?」
  「啊、对不起,别介意。」
  发现自己话只说到一半,我连忙道歉,同时心中也产生自嘲般的反省。
  简单地说,我想知道玛雅的指寻哲学,那就是我刚才想问的东西。
  没错,对莉雅来说,那已经是没什么好提的事了。
  这是场发言频率极低,然而内心波动却十分强烈的对话。我们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女性表演者的休息室。
  是否要拉起布帘区隔出个人空间,端看个人的需求;在其他女性面前干脆换起衣服的人也不在少数,其中也有不在乎服装不整,就到室外四处走动的十多岁女孩,再加上欧美人的容貌和体型又特别早熟──
  只是,以莉雅的状况来说,可谓是彻底的相反。
  就算莉雅一旦站到冰上,就能拥有超常的实力与魄力呈现压倒性的存在感,甚至身边总像是围绕着庄严旋律,然而她终究只是个身高150公分的娇小女性,这个事实怎样都不会改变,加上她那怎么看都只像是十岁出头的年幼美貌,就算在这样的私密场合,也不会有什么性感可言。
  话虽然这么说,就算是在滑冰场外,她身上仍散发着让他人难以靠近的气息,看似纤细的肢体,其实也都经过扎实的锻炼。那身透过表演服装也隐约可见的结实肌肉与力度,在褪去的上衣与裙子的现在更是清晰可见,而且就在我的眼前。
  一般来说,各种无法共存的几个极端,都奇迹似地融合在莉雅·嘉奈特这名少女身上。
  那仿佛像是女神化身的身影,将洗炼且带有诱惑的魅力……
  「……怎么了吗?」
  「啊、呃──」
  虽然明知已经来不及,但是我仍像触电似地连忙移开视线。
  「这、这次表演结束后,呃……」
  因为你太美了,所以我从刚才就一直着迷地盯着你看──不管我再怎么诚实,也无法说出那种话。
  极度的慌张与狼狈,让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的我……
  「我可以……到你家里去吗?」
  终于踏出了这一步,踏进这从未接触过的仙境。
  我话才说完,心中立刻就充满了后悔与畏惧,当我拉回视线看到的,是莉雅美貌上出现的些微惊讶,不过──
  「当然可以……」
  我早就知道结果,我知道她不会拒绝。
  「就这样说好啰,鹤纱。」
  「嗯。」
  莉雅的碧眼──那深远的银河中增添了几丝光亮。

  表演结束后,在人来人往的休息室里,我好不容易才恢复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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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1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Ⅶ 蜜月



  表演第三天结束后,我先被邀请至莉雅的礼车之内。
  入口是在左右各有四扇车门的入门礼车最后段,礼车内部用深具气质的紫色装潢,后段的车窗内设有窗帘,乘坐时的舒适程度无可挑剔。
  同车的保镖共有3人,除了那2个从以前就担任莉雅专属保镖的2公尺黑人及白人外,现在还多了1名看似南欧面孔的女性。听说那名女保镖原本是军人出身,不但擅长各国语言,而且还有品酒师的头衔;这么看来,这辆礼车的俄国司机,说不定其实是桑勃或什么武术的高手。
  在座位前设置的矮桌上,摆着装有冰块的冰酒桶,里面都是瓶装的高级酒。
  在俄罗斯的法规中,似乎只要满18岁就能够喝酒;也就是说,莉雅就算喝酒也没问题;可是,19岁的日本人在国外喝酒会怎么样呢?算违法吗?
  「如果你想学俄语的话,我可以教你。」
  「咦?」
  莉雅的话,突然将我的思绪从饮酒相关法律释跳到语学方面,让我有些跟不上。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该学俄语?」
  「因为考虑到鹤纱被免除国籍的状况。」
  「……没道理只因为喝酒,就连国籍都被免除吧。」
  想到会认真说出这种话的人,我脑中最先浮现的就是我的好友本城美佳;至于莉雅,就某些角度来说,似乎比美佳更少根筋。
  可是,我此时有些不同的看法。
  首先,就是莉雅并非完全没有幽默感,好比说上个赛季的欧洲锦标赛──
  当时的赛后记者会上,获得第二名的加布莉被记者们问到莉雅是否有弱点的问题。结果,只见加布莉交抱着手臂努力思考,后来甚至蹲在麦克风前边跺脚,边发出呻吟。
  此举立刻让阵阵笑意在记者群当中传开来。
  ──对不起,我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加布莉。
  直到提问的记者收回问题,脸颊涨得通红的加布莉,才像是快窒息似地从地上跳起,在吃惊的记者们面前开口表示:
  ──她没有弱点。
  这个动作一样收到了热烈的反应,让记者会会场充满欢笑声。
  而当持续一阵子的笑声结束时,一旁的莉雅似乎像是忍耐很久似地,做出松了一口气的动作。
  这是在场外总像是人偶般的女王无预警出现的举动。在记者群不明所以的注视之下,莉雅望着身旁的加布莉说:
  ──不要突然钻到我的身体里。
  由于莉雅极少开玩笑的突发性,加上开玩笑时依然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缓冲,使得半拍后的再次爆炸更显剧烈。
  事后,我透过录影看到当时记者会盛况,忍不住诅咒起当时不在现场的自己,明明看起来那么有趣的啊!
  不过,女帝莉雅当然有另外的本质……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向俄罗斯政府推荐你入籍。」
  「哈哈~~谢啦。」
  她所走的,是足以让这种句子不只是玩笑的非凡人生;她靠着自己在冰上的压倒性表现,使得对这世界上大多数人而言只是梦想的现实成为自己的日常。只要莉雅一句话,就算是国籍,相信也会有国家立刻用快递送来吧。
  在他人眼中,她拥有一般人就算羡慕一百万年也不够的立场、实力与荣耀,就连她自己也明白,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人所羡慕的对象之一……大概吧。
  乍看之下,她是个外表十几岁出头的娇小女孩,如果稍微仔细观察,还能看见她身为运动员所锻炼出的扎实体格,可是也就只有这样。
  在滑冰之外的舞台上,她鲜少能提供让他人发挥的话题,她的私生活处在重重保护之下;而且除此之外,她还是个鲜少说话、表情贫乏的人。
  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什么是她的价值基准或原动力。
  她的人格就与她年幼的外貌一样,虽然表现是那么地晶莹剔透,但是无论再怎么努力观看,都看不到更多的内在。有人认为是她在冰上无与伦比的实力,创造出她极度难以捉摸的人格──不过……
  「鹤纱,你真的只住两天吗?」
  「嗯,是啊。」
  她或许根本毫无保留,正因为太过杰出,才会连一般人该有的保留都没有。
  为了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而选择滑冰──她过去曾这么对我说过。
  ……我到底该选择哪种解释才对呢?
  「其实你再待久一点,我也不会介意的。」
  「谢谢,可是要是我日子过得太好,玛雅会发飙的。」
  同样身为滑冰选手,却到现在还不能了解莉雅的想法;老实说,我真的有点不甘心,可是我同时也有这样也不错的感觉。
  「因为某个人水准一直往上飙的关系,我光是想要紧追在后,就得花费好一番功夫呢。」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
  看见那对碧蓝大眼睛中浮现些微的困惑,让我感受到少许恶作剧般的满足。
  「开玩笑的啦,奥运的时候请手下留情喔。」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莉雅,那就是──天下无敌,而我现在想做的就是击败这样的她。姑且不论我能不能办到,我只是纯粹地想赢,只要一次就好,只要是业余的官方比赛,任何大会都可以,我想要直接在对决中胜过她,可是……
  就某方面来说,我对她的感觉与我面对加布莉时有些相似。
  我希望世界上能有像她那样的存在,我希望这个人能永远不变,不只是以滑冰选手的身分,我希望她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被隔绝另置的人──
  这是我打从心底的希望。
  「如果鹤纱方便的话……」
  「什么?」
  「接下来这两天,我就算不睡也没关系。」
  「……」
  我想,我应该也可以打从心底抗议吧。
  分辨不出莉雅哪句话是认真、哪句话是开玩笑,实在是个很让人头痛的事。从我们第一次一起用餐开始,莉雅就一直丢出让我不知该怎么解释的话语。
  比如像是那一类的……
  「鹤纱,你的脸好红。」
  「是、是酒害的啦!」

  地点是圣彼得堡的郊外,位于市郊的森林当中。
  眼前的建筑以城堡这个字眼来形容,比用豪宅表示来得恰当多了;然而,这不过是建造于21世纪──也就是约半年前的事罢了。
  我所看见的,是在一片昏暗森林中所浮现的白色城墙,以及成圆顶状的浅紫色屋顶。不知是否有使用萤光涂料,还是因为城堡各处微弱的灯饰光线反射之故,城墙及屋顶看起来都像会发光似地。
  城堡拥有庞大的规模及森严的戒备,但是却让人完全感受不到随之而来的压迫感。
  「这房子有几层楼?」
  「大概是六层……或七层。」
  「大概?你还真是……」
  从我们通过气派的大门,进入属于这栋建筑的土地后,约略又行驶了数分钟。
  自城内车道两旁的群木之间,不时可看见城堡的白色城墙。由于抵达墙边必须绕城堡约半圈的路线,因此我也得以从不同的角度观看这座城堡;只是,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找不到任何能一窥城堡内部的缝隙,这方面也很像冰上的莉雅──如果这样比喻,似乎牵强了点。
  「这里真漂亮。」
  「很高兴你喜欢……」
  不只是屋顶,就连城墙的转角等部分,整体都给人圆润的感觉。比起样式的美观或古典,似乎更强调未来感及童话般的风格,这确实很像是莉雅的喜好……呃,我又在乱说了,自己明明就不知道莉雅的喜好。
  「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明明还没有抵达目的地,我却先这么低喃道。
  在已过午夜零时的夜空下,『莉雅城堡』静静矗立其中。在四周昏暗的森林衬托之下,城堡散发出梦幻般……甚至可说是非现实的感觉。

  礼车此时已经停在城堡前方的环状道路上,莉雅仍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保镖会先行下车,莉雅要等他们从外面开门。
  「请。」
  「谢谢……」
  我熟练地回礼后步出车外,脚底感受到的石版路,让童话气息变得更加浓厚。
  在我之后下车的莉雅更是有模有样。
  「谢谢你的邀请。」
  「……你想来的时候,随时都欢迎你来。」
  莉雅和我只在特定期间及地区雇用保镖的状况不同,她无论处在任何场所,保镖都不离身。而能让这样的特殊状况看似理所当然,也是因为她的风范使然吧。
  我跟在莉雅身后走上数阶阶梯后,终于从正门进入城内。
  「──噢!」
  我听到自己右侧响起一道低沉的俄语,反射性地转过头之后,才努力靠着视线及肢体动作缓和我刚才突兀的举动。
  恭迎主人回府──刚才那句俄语,大概是这类的意思吧。
  「他是我的经纪人约翰。」
  「喔,你就是……」
  他有着近乎全白的头发以及如绅士般的有礼举止,着实相当优雅。
  「欢迎您,樱野小姐。」
  「您好,我是樱野鹤纱。」
  虽然对方恭谨的英语问候让我有些退缩,但是我仍毫不马虎地回应。
  他是莉雅有时会提到的那位英国籍经纪人,可是我原本以为像经纪人那种辛苦的工作,应该会是更年轻的人才对。
  「──经纪人?」
  我忍不住拉高声调询问。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约翰?」
  「是啊……」
  听见我再度提出疑问,莉雅以不解的眼神转头回答我。
  呃,可是那个人与其说是经纪人,还比较像是──
  「他也兼任管家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
  担任莉雅专属经纪人的约翰先生,我现在得知他又多了一个管家的头衔。
  从安排冰上表演、签订广告合约到理财部分,他可以说是全面包办了莉雅的各种相关商业事务。另外,听说连刚才我与莉雅同乘的豪华礼车,还是私人喷射机、直升机什么的,都是由这位经纪人负责选购。随便准备就好──对俗事不感兴趣的雇主,据说原本其实是作出这样随便的指示。
  「呃,莉雅。」
  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然而还是想确认一下。
  「这座城堡该不会也是……」
  我说话的同时,摊开手掌比向后方那位经纪人。
  「嗯,都是交由约翰安排。」
  「哈哈~~这样啊。」
  那难以置信的可能性,瞬间充满现实感。
  「那么你没有交代什么吗?像是你的要求或希望等等。」
  「我说要在圣彼得堡盖一栋有滑冰场的房子。」
  「……就这样?」
  「嗯。」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完全化为现实。
  「那怎么会盖成城堡?」
  「不知道,可是我还满喜欢的,所以没关系。」
  「哈哈……」
  莉雅仍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我不禁小声笑了出来。
  那位约翰先生是为了符合自己的角色,才把房子盖成城堡的;总之,我决定相信这样的假设。
  「真是败给你了。」
  我的感叹与羡慕以这样的形式脱口而出。
  所有东西都理所当然地由他人准备好,这是莉雅身边再平凡不过的现实,可是──
  因为说需要房子,就盖了一栋城堡……
  这是哪里的童话?
  「已经在顶楼准备好鹤纱的房间了。」
  「谢谢,不晓得会是怎样的房间呢。」
  我与为我带路的莉雅并肩走着,穿过大厅后步上一道螺旋状阶梯。
  这里没有任何城堡或宫殿等文化遗址里常见的豪奢装饰,当然也不会看到成排的壁画、雕刻,或是装饰品等物品……仅有一些尺寸较小的饰品,装潢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简约。既然安排打造这栋城堡的人是约翰,那这或许反映出英国的务实风格,不过也有可能是……
  不需要──屋主说了这样的话。
  实际上,莉雅几乎没有任何嗜好;换句话说,能够吸引她兴趣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芭蕾、歌剧、舞台剧、演唱会、音乐会及电影等等,她似乎都只在认为花式滑冰需要用到时才会观看,据说莉雅也只会因同样的理由阅读书籍。如果聊到那些方面的事情,可以看到莉雅对其有相当的知识及欣赏经验,但是最多也就只有这样。
  除此之外,她真的是没有其他兴趣,无论是投资、八卦、别项运动,或是美术品、时尚、汽车……当然也没有男人。
  最近这段时间。
  能让莉雅感兴趣的对象……大概就是我了吧。

  「……你现在就要睡了吗?」
  「嗯,是啊……」
  我稍微点个头回应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同时,我有脑海中……
  接下来这两天,我就算不睡也──又再次浮现莉雅于礼车中说过的话。
  「我当然要睡!而且我也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 * *

  阳光从远在高处的球状天窗倾泄而下,为冰上公主带来舒适的早晨。
  我很快就意会过来自己目前置身何处,内心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与悠闲,还有涌上心头的些微兴奋。
  「已经……快10点了。」
  我看看时间之后,便准备伸出脚下床。
  「咦?」
  因为床面太大的关系,所以就算是我那堪称修长的双腿,一下子也找不到可下床之处。于是,我在温暖的棉被上优雅地转了一圈,再顺势下床;就连这种无谓的动作,我也能够表现得如此甜美。
  昨晚……正确来说,是今天凌晨2点时,我在寝室隔壁附属的浴室清洗、泡澡,并且刷完牙、梳理过头发之际,便钻进柔软的被窝。对于如今已把居住总统套房视为当然的樱野鹤纱,自然不会因为房间太过高级而难以入睡的问题;既然这样的话……
  「呼啊~~」
  为什么我会躺在床上近两个小时,还迟迟无法入睡呢?
  我拭去打呵欠时从眼角流出的泪水,再伸个懒腰,然后从行李中拿出替换的衣物后脱下睡衣。
  如果是平常的话,此时我应该是暂时先摄取一点营养食物,便开始在寒冷的天气中进行越野长跑了。就算早上起床也不用去想训练的事──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日子了。
  而且,这里还是……
  「早安。」
  「哇!!」
  我确定我的双脚在刹那间腾空。
  在大约超过15坪的寝室一角,有个人坐在摆设于该处的沙发上。
  「吃早餐吧。」
  「……不要一早就吓人啦。」
  不用说也知道是莉雅。
  「因为我要等你起来。」
  「……你待在那多久了?」
  「一个小时左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是不知情,可是我竟然让大名鼎鼎的莉雅·嘉奈特等了一个小时,我实在无法想像那是多么严重的罪过,至少我现在的地位还不能跟诸葛孔明相提并论。
  「你可以叫醒我的啊。」
  我找藉口的同时,心里也开始冒出会遭报应的推测──如果是莉雅的话,就算要她一整天都坐在椅子上不准动,说不定她也不会难过。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刚起床还有点意识不清,可是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莉雅就在房内。两人明明在同一个房间内,我也醒来超过1分钟了,然而在她出声之前,我居然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隔壁房间已经准备好早餐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谢谢……呃,你还没吃吗?」
  「因为我在等你。」
  「啊,对不起。」
  我手足无措地连忙动身离开寝室。
  可是,莉雅却不知为何一动也不动?
  「唔……」
  察觉莉雅那不动声色的提醒,我慌忙伸手遮住胸口,我忘记自己现在几乎没有穿着任何衣服。
  不过我们都是女性,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莉雅的专属厨师所准备的早餐为这美好的一天揭开序幕。
  考虑到运动员的健康,菜色自然不在话下,味道也让人无话可说;让美味与营养并存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餐后片刻的欢谈之后,我首先提出的要求,便是参观莉雅设置在这栋房内的滑冰场。说起来,莉雅之所以会有想要建设新家的念头,便是为了要拥有自己专用的滑冰场,居住在城堡里并非她的目的。
  虽然滑冰场就是滑冰场,但是各个环境皆有不同。对滑冰选手来说,不仅是冰的硬度及质感,就连场地大小的些微差异,都是需要小心处理的问题;毕竟就连体育馆的构造及配色,都足以左右选手在冰上的发挥。
  只不过──
  「好棒……」
  此刻我眼前的光景,已经超越了那些繁琐的理论。
  这座滑冰场的内墙,采用了介于银色与黑色之间的沉稳色泽,但是接近屋顶的部分却又突然改变色调。那是一片与紫色交织的红色区块,该处不仅有如同宝石般的色泽,同时还散发出五彩缤纷的光辉,绕行体育馆的侧面墙壁一圈,将整片屋顶环绕其中。
  那样的配色概念,应该是取自一月生的莉雅所喜欢的玫瑰红榴石吧;连同冰面在内,这条闪亮光带缠绕整座体育馆,全长至少超过200公尺,宽度也大约固定在3公尺左右……真是太奢侈了。
  「一样是约翰负责安排装潢吗?」
  「……我多少也有参与一点吧。」
  「喔?真难得。」
  挑高的天花板并没有明显的照明装置,而是全部以白底搭配三原色及绿色的彩绘玻璃,呈现出宇宙群星及水果图案那奇趣又时尚的设计;藉由此所散发出的美丽光线,投射于整座滑冰场中。
  这里与其说是滑冰场,倒比较像是王宫的舞厅或者歌剧院;由于两者的感觉都相当贴切,让我实在难以拥有置身于滑冰场的实感,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这还真是梦幻空间呢。」
  此处不仅有豪华的装饰。
  询问之后,我得知这座滑冰场是采用最先进的系统进行管理,除了连冰的硬度都能任意改变之外,冰面外侧也有充分的空间,滑冰场四周设置大量的摄影机,这样就能透过各种角度拍摄莉雅练习时的影像,并当场确认自己的动作。
  我把手靠在滑冰场的围墙上看着冰面,接着我抬高视线看着整座滑冰场。
  这就是至高女帝所栖息的终极银盘。
  「要滑滑看吗?」
  「谢谢,不过还是算了。」
  我静静地拒绝了这项邀请。
  「毕竟我也不好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嘛。」
  看见莉雅脸上露出浅笑,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也感受到有些沮丧。
  与她两人独处时,想要尝试却又办不到的──就是滑冰。
  理由不只是因为实力的差距而已,只要我们是同在场上的选手,那么对我们来说,滑冰就是用来击败对手,而不是让对方欣赏的技能。
  因此,在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滑冰是毫无用处的东西。
  「如果鹤纱有兴趣的话,你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滑冰。」
  「嗯。」
  就算我什么都不说,莉雅也明白我的意思。
  「我可以再看一下吗?」
  「当然……」
  不过,当我们彼此都退出第一线时,或许还能一起组成双人搭档;不过,我完全无法想像莉雅退出第一线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啊,先说清楚,我可是个有双人经验的人喔。

  足以将60×30公尺的滑冰场容纳在内的冰上体育馆,还有将此巨大空间轻松置于其中一角的装阔城堡。听说这座城堡当中,仍有些房间及区域是连身为城堡主人的莉雅都从未踏入的,而她自己也不清楚城堡当中到底有几间卧室。
  我们在训练室用最新运动器材活动身体之后,便直接前往温水游泳池。
  我和莉雅一起游到两人都满足后,又穿着泳衣前往白天用的浴室;这次是先用俄式三温暖让身体流汗,再用冷水浴让身体放松。我们使用的浴室是城堡内数间浴室之一,听说其他用来按摩身体的按摩浴缸、和风绘木浴池或泡泡浴等,全都一应俱全,加上昨晚我使用的客房附属浴室,还有佣人用的浴室等等,城内的浴室总数一样不明。
  洗完澡后,暖烘烘的身体也能够经由按摩得到放松。莉雅专属的按摩师似乎也精通运动医学,对照料雇主身体方面无可挑剔。
  由于太过舒服,让我不禁打起瞌睡,等我回过神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这意外流逝的时间,让我感到有些可惜。
  在某些程度来说,身体状态及时间是可以用金钱换到的。为了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以换取良好的身体状况,对现代的运动员来说,那也是必要的投资;不过,以莉雅的状况来说,层次大不相同。
  参加比赛时,会有移动用的飞行员及礼车司机,还有化妆师及专属保镖。回到家中,以管家兼经纪人的约翰先生为首,其下属还有佣人、厨师、各种设备的维修人员、练习时的拍摄人员和众多的警卫,多达数十名的佣人都为了莉雅一个人工作。
  啊,还有眼前在整理花圃的园丁。
  「嗯~~天气真好。」
  我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
  七月的阳光照耀着与城堡十分相称的广大庭院,超过十道的喷泉,以完美的同步动作规律地改变高度及形状,为色彩鲜艳的花圃增添变化多端的背景。
  我脚下是整片的草皮,虽然我心头涌现躺下来打滚的冲动,但是处于并肩走在我身边的莉雅面前,我必须自重。
  「真漂亮,不过我不是很懂花,所以也不清楚比较专业的东西。」
  我边说边搔了下耳后,而当我转头望向莉雅时……
  「我也不清楚。」
  「我们还真像啊。」
  她也给了我一个我预料中的答案。
  这也是我们的共通点──就是自己比世界上任何的花都还要美丽。
  反正就算不是这样,我们对花也早就看腻了。毕竟莉雅或我只要在冰上表演一次,就不知会有多少花束投入场内。
  眼前的这座庭院,大概也是别人擅自加进『圣彼得堡的房子』中的吧。毕竟这实在不像是莉雅会开口提出的要求;这么说来,若不是因为刚才那位园丁的提议,或许就是反映出约翰先生的兴趣及部分审美观的结果。
  「鹤纱,别动。」
  「嗯?怎么了吗?」
  我转头问道,这才发现莉雅停在我后方数步的位置。
  「再继续往前走,红外线会启动。」
  「红、红外线?」
  「是保全系统,一旦被红外线照到,就会瞬间变成焦炭。」
  「哇!」
  我反射性地向后跳开,却因为绊到自己的脚而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然而惊慌失措的我,只顾拼命地退到莉雅的脚边──
  「开玩笑的。」
  「……」
  我维持先前双手撑着草皮的姿势,抬头看着莉雅,她并没有掩住嘴巴,腿边的裙子也毫无动静。
  「我没想到你会吓成这样。」
  「拜托……」
  既然是开玩笑,你至少也该笑一下嘛──我吞下这样的抱怨,好不容易才起身,看见带着蓝色头发的无表情面孔毫不迟疑地从我面前通过。
  啊!
  「我们走吧,鹤纱。」
  莉雅头也不回地朝前方走去,但是,在她的表情进入我视线死角的前一刻……
  她的嘴角确实露出笑意。
  「被她摆了一道……」
  我如此小声地呻吟着,一边用手拍去沾在裙上的草屑,一边从莉雅后方跟上。
  这种感觉真不可思议,我不知此刻涌现在脸上的究竟是苦笑,还是单纯的笑意。
  沉默的女帝让我看见她意外的一面,正确来说,是让我有了彻底的体验,这样我是不可能有任何不快感的,不过如果对方不是莉雅的话,我大概会立刻掐住对方的脖子吧。然而在我掐住对方脖子之前,其他人要彻底地让我上钩,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突然,我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其中一面花圃上。
  「这些……是蔷薇吧?」
  那些花的中央是鲜艳的粉红,周围则是纯洁的白色。
  如果从侧面观看的话,只会以为是普通的白色蔷薇而已,可是一旦视线稍微上移,就会看见中央的鲜艳粉红。
  「好漂亮……」
  急遽变化的色调,还有自我主张强烈的香气。
  这种花莫名地投我所好。
  「你喜欢这种花吗?」
  「嗯。」
  「那么,就取名叫鹤纱玫瑰吧。」
  「好哇,听起来不错嘛。」
  我挂着笑容回应道,还顺便吹了声口哨。
  莉雅会这样连续说笑,实在令我惊讶,而且这次还是让人很愉快的……
  「你等一下,我去叫人来。」
  「叫人来是?」
  「我叫园丁伊戈尔过来,因为好不容易决定名字了。」
  我仍旧挂着笑容,人却僵硬在原地,我可以发自内心抗议吗?
  「这种花应该有它正式的名字吧?」
  「还没有。」
  至于莉雅,则是和往常一样没有笑容。
  不,那样也没关系,没笑也没关系,求你再说一遍吧──
  「因为这是新品种。」
  ──说这是开玩笑……却不像玩笑的样子,天哪!
  「再怎么说,这么做不妥吧……」
  「为什么?」
  「因为我的名字……呃,跟花也没什么关系……」
  在不知所措的我面前,莉雅将左手伸向一旁。
  「那边是用我名字命名的蔷薇。」
  「啊……」
  我一眼就认出了莉雅所指的花。
  那是有着玫瑰红榴石色泽──带紫色的红色蔷薇,美丽、高贵、没有丝毫妥协,简直就与冰上的莉雅一模一样。
  「那种花叫什么名字?」
  「Empress Lia。」
  女帝莉雅──
  我的背脊……我的颈部有所反应。
  莉雅话语带着金属般的音色响起,又如同在我面前弹奏的至高竖琴般久久未见平息。
  「那是伊戈尔为了纪念我在今年的世界锦标赛夺冠所培育的品种。」
  「……是你决定这个名字的?」
  「是约翰。」
  基本上,我并不是个会在冰上体育馆中竖立自己铜像的那种人,我也不希望那么做,毕竟铜像要怎么重现我的美貌呢?
  「所以鹤纱你也不用客气。」
  「呃,是啊……」
  当然,我这个人对蔷薇还是其他种类的花朵通通都没有兴趣,那些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
  「我去叫伊戈尔过来。」
  我无法拒绝,如果是面对一般人,我应该会坚持自己的意思才对,然而一旦对象换成莉雅就完全走样了。
  而且不单单是在蔷薇这件事情上,无论任何时候、任何要求,如果莉雅坚持的话,我就不会拒绝。
  于是,在广大的莉雅花园一角,中心呈粉红色的独特新品种蔷薇就这样被命名了。
  而且名字还是──Tazusa princess of ice.

  这座城堡的属地内甚至连湖都有。
  美丽湖面的四周被森林围绕,前来戏水的各种鸟类让该处显得十分热闹。清澈透明的湖面,让人得以窥见鱼类与乌龟悠游其中的身影。
  最让我惊讶的,就是得知这是一座特地制造的人工湖,虽然宽度并未十分广大,但是想要游到对岸也得花费相当程度的功夫。
  还有,在湖岸建造的小型港口中停有一艘气派的帆船。
  「……我们今天要睡在那里吗?」
  「对,鹤纱你不喜欢吗?」
  「怎么会?才没那回事。」
  看见我格外拘谨,莉雅仍不动声色淡淡地说:
  「里面有足够的客舱,晚餐也可以送到上面去。」
  「那……还真是气派。」
  红褐色的船体上有数根并排的帆柱,还能看见白色的船帆折叠收在帆柱之上。
  虽然从下方往上仰望仍有许多看不见的部分,但是从船头到船尾,都呈现无可挑剔的流线型设计。搭配船尾的豪华装饰,呈现出那复古、热情的时代所拥有的独特气息。
  虽然我曾在豪华邮轮上用餐、住宿,可是我未曾有过搭乘这种帆船的经验,实在是有种难以形容的浪漫。
  「这艘船该不会……可以动吧?」
  从舷侧伸出的数根船桨,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单纯的装饰品。
  「听说可以。」
  「……这是你的船吧。」
  反正,这大概也是『圣彼得堡的房子』里附属的东西。
  「我没有搭过。」
  「难得有艘这么气派的船,你难道都没想过要上来一次看看吗?」
  就算我稍微用教训似的语气捉弄莉雅,她仍旧……
  「因为我想和鹤纱一起上来。」
  「……唔!」
  面对这超乎想像的回答,我的身体几乎都僵硬了。
  「呃……这艘船叫什么名字?」
  「不太清楚……」
  我靠着剩余的勇气挤出话来。
  和莉雅对话经常会让我陷入这样的窘境,光是在这24小时中,就已经不知有几次的经验了。每次我都慌张地羞红脸,有时还会全身僵硬,可是就算看见那样的我,莉雅仍面不改色,所以我总认为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莉雅无数濒临界线的发言真的让我大伤脑筋,而我又不能直接问个清楚。
  这不能怪我吧?毕竟从某些角度解释的话,就会变成──
  「那么,就叫做鹤纱公主号……」
  「──刚刚的蔷薇就够了。」

  * * *

  这个在透明玻璃围绕下的空间,是一座室内植物园,远方传来的马嘶则是来自放牧在牧场内的马匹。
  享用罕见的水果、享受骑马的乐趣,我们正描绘着五彩缤纷的相簿。在我身旁的人,则是年纪在我之下,却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让我憧憬的俄罗斯少女。
  我们回到湖畔已经接近晚餐时刻了。
  「那边是高尔夫球场,不过并没有到18洞的规模……」
  由于隔着森林的群木,因此无法看见高尔夫球场。不过,从帆船餐厅望出去的景色也相当浪漫,而且约翰先生为我们送上的红茶是茶叶中的极品大吉岭,因此当然十分顺口,顺口到难以形容。
  「其他还有网球场,以及规模小却可以滑雪的滑雪练习场,大概就是这几个地方值得一看,您从这里看得见吗?」
  「嗯,稍微可以,那果然是滑雪练习场啊。」
  那是什么──当我们在城堡属地内闲逛时,我看见那个像是滑雪场的区域,虽然提出这样的疑问,然而身为这里主人的莉雅却这么回答:
  ──对喔,那是什么?
  无可奈何之下,我们转而询问约翰先生,他便开始详细地为我们介绍……情况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由于缆车还没装设完成,因此那座滑雪场还无法使用,其他的设备则都是我们这些佣人代替小姐使用呢。」
  「哈哈~~」
  莉雅和我现在正在帆船上。
  我们一上船,佣人便立刻特地为我们展开船帆,近距离看见船帆展开的气势,让我不禁发出掌声与喝采。
  顺带一提,这艘船的船名为Misty Lady,仔细一看,船尾确实刻着那样的文字,意思应该是雾之淑女吧。
  「我去换一下衣服……」
  坐在我对面的莉雅静静地起身说道。
  这艘帆船在不破坏中古世纪气氛的情况下,加入供电及供水的设备;虽然还不至于有橘子园,不过厨房、浴室、寝室都一应俱全。
  在弥漫着木头香味的餐厅内,红茶的香气飘荡其中。我的手指穿过提把,将香味送到眼前──在品尝过味道之后,我将茶杯放回茶碟上,陶器碰撞的声响反应出随着茶杯内容物减少而减轻的重量。
  「我们其实一直都打从心底期盼您来访的一天。」
  「这么说太客气了。」
  毕竟邀请我的人是莉雅,这样会不会太假了──我内心多少有这种想法。
  但是就算如此,能听到约翰先生本人对我这么说,我确实相当安心,我认为我被允许可以把他的话当真。
  此时我心中涌现的是单纯的高兴,还有我几乎已经熟悉的拘谨。
  「我其实有点讶异,因为小姐对滑冰以外的东西,几乎完全不感兴趣。」
  「……确实如此。」
  约翰此时将莉雅已经喝完的茶杯收走。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把红茶喝完的?她看起来明明就没有做什么动作。
  「我们这些佣人也对此感到不知所措,原本我们已经有工作量会相当于报酬的心理准备,但是却一直都没有客人来访。」
  「哈哈~~」
  「虽然我也不是没有接待过因生意往来的客人,但是……」
  约翰为莉雅那处于无人状态的座位,换上了一个新的空杯。就在此时,约翰停下手上的动作。
  「您可是莉雅小姐第一位邀请来到此处的客人呢。」
  「……是吗?」
  这是我多少已经预期的事情,可是我仍然相当高兴并且深感不好意思,我再度让少许的红茶流过咽喉。
  此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客人。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约翰先生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对了,你的雇主只有莉雅一个人吗?」
  「是的,我正好是在小姐成为青年组选手的时候,以经纪人的身分被雇用的。」
  一般来说,职业经纪人都会与许多运动员签约,除了随着人数增加的收入之外,手上顾客的数量也会强化经纪人的影响力;举例来说,对堂岛瑞树而言,樱野鹤纱也不过只是她的其中一位雇主罢了。
  但是,莉雅和到处都是的超级巨星不一样,除了绝对的竞赛实力,她身为运动员的独特外表以及她超脱的个性,都可说是无可匹敌的存在。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她所到之处的任何东西都会成为她的专属物品吗?
  「是你主动跟她交涉的吗?」
  「是的,当我听到俄罗斯天才少女的传闻,便先与她的父母取得联系。」
  「莉雅的父母……」
  话说回来,我从没问过她这件事。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处于被动的状态,因此我没有提到的话题,她也不会开口。要我向那样的莉雅问:『莉雅,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有人觉得我办得到吗?
  「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不过都长得十分好看。」
  「我想也是。」
  我和年纪至少相差30岁的英国绅士,彼此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笑容。
  「当时我手头上还有许多顾客,但是,我那时候已经开始对体育界的纷纷扰扰感到厌倦。虽然这些纷扰也是让我获得成就感的原因,不过……」
  「毕竟当经纪人都是很辛苦的,如果雇主是明星就更不用说了。」
  「是啊,可是也有例外。」
  即使在对话当中,约翰先生的动作也毫不马虎,他边说边换掉我手边饮尽的茶杯,并开始在新换上的空杯内倒入红茶。
  「像小姐就对我几乎没有任何要求。」
  「……如果是我就会有很多要求。」
  「那是很正常的。」
  芳香与热气又再度联手触动我的嗅觉。
  「只要搬出小姐的名字,许多事情都能轻易谈妥;可是这样的小姐本身又完全没有一般人会有的金钱欲望。」
  「……说得也是。」
  「我根本不记得最近自己有为小姐的工作进行什么像样的交涉,我仅需告知对方所需的金额,然后交给对方自行判断而已。」
  莉雅身为代言人的价码已经是史上最高了,就算找遍所有行业的明星,也没有人能和她相提并论。如果要找能与莉雅对抗的对象,大概非得找来真正的神才行吧。
  会不会太夸张了?只要提出那样的数字,然后YES or NO?虽然态度较为霸道,但是却也十分合理。
  「就算找遍全世界,也不会有像我这么轻松的经纪人了。」
  「说不定真是这样呢。」
  我轻轻地笑着回应,内心不禁有些心虚。
  我在心里对身为牛郎狂的老小姐说了句──真抱歉,让你有我这样的雇主。
  「之后,我将小姐以外的雇主,全部都让给我所属事务所的年轻人,而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因为喜欢担任管家的工作?」
  「是的,这也是件很幸福的工作,至少那样的小姐不会邀请奇怪的客人来这里。」
  「说得也是,除了我之外。」
  我简单回应之后,再度喝了口红茶。
  就在这个时候,我原本让自己浅尝辄止的自虐行为,让我逐渐产生一个新的想法。
  「其实这样的人生也不坏呢。」
  ──因着约翰先生这句话,我完全明白了。
  所有人都只为一个人工作的形态,这是特权阶级才有的环境,可是,这却不是处于受服侍那一方的莉雅所打造出来的。
  众多的佣人们、化妆师、保镖,当然也包括约翰先生在内。
  还有玛雅也是。
  「……真是输给她了。」
  因为莉雅那样的才能,处世态度及魅力,进而让他们成为自己专属的──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俘虏。
  「樱野小姐,怎么了吗?」
  「约翰先生。」
  「是。」
  我只是听他说几句话便开始感到不安,不只是因为他说话的内容,而是因为约翰先生在谈论莉雅时的语气及表情,还有比那更重要的是──
  像他这样沉稳的英国绅士,能够真心乐意地服侍莉雅这个事实。
  「莉雅她……为什么会那么了不起呢?」
  这是个隐约带着不安的问题,可是我并不认为这么问有什么好奇怪。
  樱野鹤纱现在是世上顶尖的滑冰选手,可是仍和莉雅有着显著的实力差距,也不像加布莉那样受众人爱戴。
  体会到莉雅的惊人之处,进而对自身的渺小感到自卑的这种循环,此刻也让我的心中出现阴霾。这让我开始怀疑,我真的够资格被邀请到莉雅的宅邸里来吗?
  「如果您问我的话,我认为樱野小姐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
  「咦……」
  约翰先生深邃的双眼直视着我并说:
  「到目前为止,我因为工作的关系看过各式各样的比赛,并且也和那些运动员一起工作,可是……」
  「……可是?」
  「拥有像您如此器量的运动员,我认为是相当罕见的。」
  我手边的茶杯发出了声响。
  我一下子搞不清楚自己手指碰到什么,还是做出什么动作。
  「也正因为这样,小姐才会特别欣赏您的。」
  「……你还真会说场面说。」
  「我对于重要的客人,可是从不说场面话的喔。」
  有些许极品大吉岭红茶被我溅出至桌上,真是太可惜了。
  「啊,关于刚才的问题……」
  之前一直站在桌旁不动如山的约翰,此时转身步向装设大片玻璃的窗边,他以笔挺的背影对我说:
  「只有莉雅·嘉奈特……只有她,就连我也捉摸不透。」
  这是我首次听见约翰先生开口说出莉雅的名字。
  「从小姐成为青年组选手到现在,我就一直在一旁看着她。滑冰就是人生的一切……我认为小姐是抱持着这种想法的人,可是对一个运动员来说,那种想法应该也不是多么与众不同的事吧。」
  「嗯。」
  对我来说,那也是相同的事实。
  我喜欢看动画跟冰球,也喜欢看漫画,旅行、观光、吃好吃的东西,这些我多少也都喜欢,可是……
  就算把这些全部加起来,也不可能与滑冰作等值的交换。
  滑冰是人生的一切──光凭这点,仍旧无法说明莉雅身为运动员的独特本质。
  「我真的不晓得,无法给您答案,实在非常抱歉。」
  「不会……」
  「说穿了,」
  站在窗边的约翰先生转身面对我,继续说着:
  「您现在想要知道的答案,除了请教您现在的教练之外,大概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吧。」
  约翰所指的那名教练面孔,此时自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这么说也没错,如果是她应该会知道,知道她过去学生的本质,可是……
  「什么忙都帮不上,我真的……」
  「快别那么说。」
  我现在还不能问,因为我仍是个『实力不够』的人。
  等到我有更强的实力,莉雅的本质──等到我达到问这个问题也不觉得丢脸的水准,我一定……
  「呃,樱野小姐。」
  「什么事?」
  「我有个烦恼,不知可否找您商量?因为若不是像您这种等级的人,我的烦恼可能会被嘲讽的。」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就在我点头之后──
  「我实在不知道钱该怎么花。」
  「什么?」
  「呃,其实也还有捐款之类的方法,我实际上也在这么做,可是小姐既不举办派对跟活动,也不夸张花用金钱来制造话题。因为小姐是个无论对珠宝、服饰、料理……总之就是对世俗的奢侈完全没有兴趣的人,所以……」
  就某种角度来说,这也可说是约翰先生的另一面,此时的他,与其说是稳重、有老绅士风格的管家,倒比较像是担心富家小姐的老爷。
  「我想如果是您应该会明白才对,花钱的方法是有很多种的。」
  没错,对富人来说,有为富人准备的消费世界,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构造。同样身为富人的我,那个世界的大门也为我敞开,只要我有那个意思,自然不愁钱无处可花。
  「而且就算不用,钱也都会拿去缴纳税金。」
  「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圣彼得堡的房子变成这样吗?」
  「正是如此。」
  我小声笑了出来,正因为这不是玩笑才让我倍觉有趣。不过,在一般人眼中,这大概夸张到连玩笑都谈不上吧。
  「总而言之,先在城堡的土地内建设新的东西怎样?」
  「那是没有问题,不过也是要能让小姐高兴的东西才行。」
  「的确。」
  我根本不知道莉雅的嗜好,我连她有没有嗜好都……不,我甚至连她是否有嗜好这种概念都不清楚。
  该不会,不管拿出什么、做什么,莉雅都只有一种回答吧?
  就这样吧──她只会用事不关己的态度说这一句话。
  莉雅会用她那看似小孩般的外表……嗯?小孩?
  「……盖个游乐园之类的怎样?」
  「这个不错!」
  约翰先生脸上浮现出比微笑更多的笑意。
  「土地还有许多空间,就这么做吧!」
  「哈哈~~」
  这该不会演变成童话第二章吧?
  可是,他也应该多考虑一下才对吧,如果提议之人的动机,只是想和莉雅一起玩耍的话怎么办?
  「真不愧是樱野小姐,这点子真是太棒了!」
  「啊,莉雅动作还真慢呢。」
  正当我因为不好意思而强行改变话题时──
  「久等了……」
  ──我手边的茶杯,又再次响起不礼貌的声音。
  「莉雅,你那身衣服是?」
  「……我不是说去换衣服?」
  莉雅穿着一身礼服回到了餐厅。
  「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没错……」
  长裙的侧边延展开来,感觉就像是充满分量感的舞会服装。蓝色、浅蓝,与白色,以这种配色来说稍嫌成熟的设计,衬托着莉雅年幼的外表。
  如果看见年纪10岁出头的少女穿上贵妇风格的礼服,心中想必会出现一种不协调感,没有搭配好,可能还会成为最糟糕服饰的得奖者,但是……
  「小姐,这身服装真适合您。」
  「这样啊,那就好。」
  面对约翰先生的称赞,莉雅以平淡的语气回应后,便于依然处在发愣中的我对面就座,并伸手拿起不知何时已经倒入红茶的茶杯。
  「我也有同感,这身打扮既华丽又漂亮。」
  「谢谢你,鹤纱。」
  不──真的很好看,这种好看的程度简直就是犯罪,在魅力指数依旧满点的情况下,只有表面的风格大幅转变。
  可是,最根本的部分却一模一样。
  也就是身为支配者的部分。
  带有光泽的蓝发,以白雪的结晶化成的肌肤,犹如银河般深邃的碧眼,适中的小嘴,以及与修长手脚比例匀称的身躯……光是外貌就如此惊人了,而在这当中,还有她体内无与伦比的实力所散发出来的逼人气势。
  透过穿着让自己显得耀眼──这种普通的相对理论,在莉雅身上完全不成立。
  因为无论多么华丽的衣服、多么豪华的服饰,全都是受她支配的对象。
  「鹤纱也可以选喜欢的来穿。」
  「……咦?」
  「礼服。你会穿吧?」
  我从椅子上起身,单膝弯曲行了个淑女礼仪。
  「我很乐意……」

  虽然是帆船,也还是需要数名真正的水手才能靠帆受风得以灵活操控帆船。不过这艘船并没特地准备那样的人手,而是靠着从船舷两侧伸出的电动式船桨,让船航行到湖泊中央停下。由于此时已经将船帆收起,加上湖面上几乎无风,所以直到明天为止,这艘船应该都能静静地浮在这里吧。
  船内的衣柜当中收纳着数件不同款式的礼服,我从其中挑选出的礼服,与莉雅所穿着的款式相较之下较为独特,是一件以红色、金色、黑色做为配色的杰作;与其说我像是舞会中的主角,或许还更接近魔法师。
  无论穿什么都好看,是拥有一百亿美金美貌的宿命,因此我平常从不特别打扮,也不会去买衣服;不过,能和莉雅一起穿上她所准备的礼服,这可是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呢。
  因为,那可是用来享受名为莉雅的异次元所必须的媒介之一。
  但是我同时也产生一个小小的疑问,因为这些礼服太过自然地出现在船内的衣柜当中,简直就像是原本就摆在这里一样。
  这些该不会是这艘帆船上附属的礼服吧?应该不会吧。
  「这个真好吃。」
  「是啊……」
  「不过光看你的表情,一点都感觉不出你觉得好吃呢。」
  听见我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莉雅手中的汤匙顿时停住。
  「对不起,拜托你照平常的样子用餐就好。」
  和我普通时候的对话相比,各时间内所包含的对话内容仅有平常的五分之一左右,可是我一点都没有想提升说话频率的想法,需要密度的东西,只要花式滑冰的表演内容就够了。
  越过森林群木的对面,可以看见城堡的紫色屋顶。在有如此美好景色陪衬的阳台,比上帝还要美丽的两人,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与樱野鹤纱,正在享受豪华的晚餐。
  由于这顿悠哉的晚餐花了不少时间,因此现在的时间已经是8点半了,可是夏季的俄罗斯太阳却丝毫没有下沉的意思。由于是夏季的关系,这个时期的圣彼得堡,日落得等到下午11点之后。
  我不需要着急,这种时候在意时间等于是一种罪恶。
  总而言之,我只需尽情享受每一刻。
  整套的餐点,最后以甜点蓝莓冰淇淋做结。
  当餐桌上大部分的盘子都被收掉之后,留在白色桌布上的东西,就只剩下鲜花、油灯以及装有水果的果篮,还有瓶装的香槟酒及酒杯。
  「莉雅小姐,鹤纱小姐,我们就到这边下船。」
  「咦?」
  我回头望着约翰先生,我怎么都没听人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明天早上我们会再回来,今晚请两位在这里好好休息。」
  我顿时有些慌张,虽然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我究竟该说什么才好?形式上的慰留?不对,都到这时候了,那并不需要。
  「谢、谢谢各……」
  「──您不用那么客气,樱野小姐。」
  约翰先生冷静地制止打算起身道谢的我。
  「那么我们就……」
  「啊、嗯,慢走。」
  为了我和莉雅两人的短暂时光,佣人们完美克尽他们的职责;而就像是为这一切作最后的收尾般,管家约翰先生再度致意后,静静地离开我们的视线。
  「他们也不用那么客气嘛。」
  「可是……」
  莉雅的碧眼带着比平常多添几分兴趣的眼神,看着一反常态、显得格外拘谨的我说道。
  「这样的鹤纱也很有趣呢。」
  「哈哈~~」

  数分钟之后。
  约翰先生等近10名的佣人,便搭乘小船于湖面上朝湖岸滑去。虽然他们搭乘的明明是附有马达的小艇,但是却刻意使用船桨划船,大概也是顾虑到避免破坏这里的气氛所致。
  直行而去的小船在湖面画出的轨迹,形成了细微的涟漪。
  于是,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好安静……」
  「是、是啊。」
  我回应莉雅的语气、横膈膜,都莫名地震动不已。
  在圣彼得堡郊久的广大私有森林中,我和莉雅两人在漂浮于湖面的帆船上独处。
  最美好的时光就此开展。

  * * *

  我们享受了红酒及水果,并且悠闲地与对方谈话。当我发出轻快的笑声时,莉雅的嘴角也会浮现些许笑意。
  「嗯~~好甜!」
  点缀至高无上餐会的顶级水果。
  「这个葡萄非常好吃,感觉就连舌头都会被融化似地。」
  「这个吗?」
  在我的推荐下,莉雅伸出纤细的手指往桌上的果篮里探去,她拿了一串带着明亮红紫色泽的葡萄到自己的盘子上,摘下一粒葡萄后缓缓将皮剥去,然后将果肉吸入她那极度美形的口中。
  莉雅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将第二颗葡萄放入嘴里。
  「你能表现出更好吃一点的感觉吗?」
  「……」
  莉雅再度停下动作。
  看见莉雅以美丽与搞笑呈绝妙角度交错的姿势僵住,就连早已预期到她会有如此反应的我,都不禁为莉雅的魅力按下记忆的快门。
  「嗯?」
  我顺着音色甜美的鸟鸣转过头,看见一只蓝色的小鸟正停在阳台栏杆上……看来是被我们的美貌吸引而来的吧。
  「哟嗬~~」
  我轻轻挥了挥手,小鸟便瞪大眼睛转了转脑袋,那样的动作让我觉得相当逗趣,可说是足以让人获得丰富灵感的画面。
  「这种鸟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可是很漂亮……」

  莉雅这么说完之后,竟然对着小鸟献上一个飞吻。
  小鸟先生,你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见莉雅这个动作,被献上飞吻的小鸟随即发出兴奋的刺耳叫声。
  ──喂!快来看喔!这里有两个超凡美少女呢──
  没过多久,又有数只小鸟从空中朝帆船飞来,一齐停在阳台的栏杆上。
  看在它们眼光不错的份上,我将一颗葡萄丢至阳台地板上。
  接着,一只小鸟便飞到地上开始啄起葡萄,莉雅随后也同样摘下一颗葡萄……就在这个时候,其他鸟类也群聚过来。
  当我们开始大方丢出西洋梨跟桃子的时候,阳台上已经聚集了20只以上的鸟类,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场热闹的餐会。这对它们来说,可是一生难得一次的飨宴……不对。
  「这些小鸟尝过这次甜头之后,说不定每天早上都会跑到你房间去呢。」
  「那似乎也挺有趣的……」
  话虽如此,莉雅脸上浮现的微笑却十分平淡。
  在冰上展现出丰富情感的美少女,一旦进入私人领域,却变得像是机器人的范本,她在滑冰场内与滑冰场外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关于这个问题,她也早已被世界各地的记者问过,而她每次面对这个问题时,也都回以同样的答案──因为当时正在比赛,当然会和平常不一样──这就是莉雅的回应。
  姑且不论这个答案有多么接近莉雅的本质……这却又让我产生了别的疑问。
  莉雅平常是个沉默、面无表情的人,她和人接触的经验比我还少,那样的她,做为表现之源的情感又是从哪里产生的呢?
  「莉雅,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举例来说──
  「你在表演校园少女时,其中有段用飞燕式滑法,手按住胸口的动作……」
  在那个将技法的美感、正确性、音乐表现及整体内容巧妙融为一体的表演当中,莉雅那段用手机默剧所表现的飞燕式连接步是表演高潮之一。
  过程中,莉雅有几秒钟的时间化身为恋爱少女。
  「你当时心里有在想什么人吗?因为你那时候的表情好棒,所以……」
  这种行为算是在套人家话吧。
  地球上,大概也没有任何记者敢向身为最强女帝的莉雅提出这种问题吧,我还真不知死活。
  「是啊。」
  「……呃,这样啊。」
  我没有匆忙回应,取而代之的,是抓起手边的玻璃杯来缓和紧张;有点意外──还有一点复杂的感觉。
  可是,这当然会引起我的好奇心,因为你不是说自己对恋爱及男人都不感兴趣吗?
  「该不会是……你以前的初恋情人……」
  「……我没有那种对象。」
  「那你在想谁呢?」
  我将香槟含在口中,再度坏心眼地展开进攻。
  可是,莉雅既没移开视线,也没有眨眼地说──
  「我在想你。」
  「──噗!!」
  什……
  「咳!咳……!」
  我猛然呛到了,在小鸟们一齐转头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时,我正用袖口努力制止从鼻子里逆流而出的香槟。
  莉雅平静的碧眼也看着那样的我。
  「那是什么意思?啊……我是说……」
  我明显地慌张不已。
  拜托你,莉雅,不要只是看着我,说句话吧!
  「那边的飞燕动作……」
  「飞、飞燕动作怎么了吗?」
  「虽然玛雅也说我的表情没问题,但是我总觉得感觉不对。」
  我的狼狈总算降到了水平线下。
  这么说来,去年在瑞典的时候,她好像也说过『我对你有兴趣』之类的话。
  「所以,我就试着想想鹤纱的样子。」
  「呃……」
  「然后我就觉得好多了。」
  「是吗?是这样啊,哈哈哈~~」
  我简直就像是在模仿坏掉的玩偶。
  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幕、每一秒钟都十分珍贵,截至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谈过什么特别重要的话题,之后很可能也不会,可是这并不重要。
  「鹤纱,你的脸好红。」
  「就说我是喝酒才会这样嘛!」

  迟来的暮色,总算造访了七月初的圣彼得堡。
  夜色渐浓,等我注意到时,桌上的油灯已然点亮,坐在对面的莉雅,其美貌更因此增添了不同的色彩。在夜晚的帘幕之下,强调出立体感的通透肤色,经由鲜红光芒映照,甚至散发出诱人的气息,感觉十分梦幻。
  这让我回想起莉雅在上个赛季的长曲,那穿着大胆服装的冰上支配者呈现的狂热宴席。
  或许是因为只有短短4分钟的关系,我甚至认为结束都是一种罪恶。
  「……唔!」
  我贪恋着眼前无上的视觉快感,脑海中也出现了一丝邪念,我竟然注意起剩余的时间。
  「……鹤纱。」
  快乐或幻想越是美好,就无可避免地也伴随着深重的罪恶。就像美味的果实总会吃完,好看的电影总会结束,美梦也是如此,而且──
  「鹤纱?」
  「啊……」
  她察觉了我内心的叹息。
  莉雅露出疑惑的表情。
  「觉得无聊吗?」
  「一点也不……」
  看见她那双闪动的碧眼,我的否定就愈发强烈。
  「我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
  「……嗯,那就好。」
  我再怎么烦恼也无济于事,因为无论我怎么想,时钟的指针都不会因此停止。
  而且,就是因为有结束才会感到美好吧。就是因为有结束的时候、有日常时光,所以特别的时间才会被当做是特别的时间。
  我们总是投身于辛苦的训练中,然后在比赛中发挥训练之后得到的非凡力量,让评审及观众感到惊讶。正是因为那样的我们离开平日的生活,在船上穿着礼服度过优雅的时光,所以才──
  才会这么美好,这么让人依恋。
  没错,这多半是正确的。
  但是讲到我最直接的情感,那些对现在的我而言,只是强迫自己接受的乐观思考。就现实上来说,当我和莉雅相处的时光结束之后,等待我的又是节制与训练的生活。
  「只是想到这种日子就到明天为止,觉得有些寂寞罢了。」
  「你想待久一点吗?」
  「谢谢,可是……」
  我摇了摇头,随后我看见莉雅娇小的唇瓣微微开启──她叹了一口气。
  在开往这里的礼车上,我也拒绝过同样的邀约。真是的,我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了不起了?
  只是因为在为了追上莉雅而拼命加强实力的过程中,超过必要的休息将会导致进化中断、让身体能力衰退吗?还是说,纯粹是担心玛雅生气?
  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理由。
  我在害怕,我怕自己继续待在这座乐园的话……
  「我会再来的,一定会的。」
  ──我就回不去了。
  因为这里太过舒适,让我觉得自己会无法回去,无法回到对樱野鹤纱来说的正常生活,那个充满瘀青、割伤、汗水、泪水、酸痛的生活。
  「我随时欢迎你过来……」
  「嗯。」
  在莉雅面前能保持这样的态度……这是个十分重要的自己。
  在去年的世界锦标赛时,她曾夸奖过挑战双人的我,不仅如此,她还说会在下一季的单人当中等我。
  我在冰上的实力,还有身为运动员的态度──这些想必都与莉雅特地邀请我到她的住所有关。
  在我崇拜的莉雅面前,这里对我来说,是我十分珍惜的场所。
  可是,这里同时也绝对不是让没有斗志的女人容身的地方,所以……
  我抓住礼服的裙摆,自椅子上站起身之后,便拿着酒杯、背对莉雅走近阳台栏杆。
  我也是在此时才察觉到周围的变化。
  「这难道是……雾?」
  我双手扶着栏杆,因为太阳几乎西沉的关系,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现在仔细一看,才察觉湖岸及湖面都飘着雾气。
  Misty Lady──我眼前的景色与这艘船的船名十分相称。
  「对了,这艘船也是你后来才知道的吗?」
  「……这艘船是我要求的。」
  「咦?」
  莉雅对滑冰场以外的东西提出意见?
  「因为约翰说要造湖,我就想那有一艘船也好,所以就……」
  「喔?」
  「为了让这艘船随时能用,因此我在船里摆了许多东西。」
  我将视线移向自己身上的服装,这让我想到了一件事。
  「那么说,这件礼服也是……」
  「那是我放在这里备用的衣服。」
  我想也是,毕竟从衣柜内容的豪华程度来看,就算在船上开一场所有佣人一同参加的派对,也无须担心数量会不足。
  「感觉好像就算想一辈子住在这艘船上,都没有任何问题呢。」
  「……如果鹤纱希望的话也可以。」
  「唔……」
  我瞬间变得僵硬,香槟一口气灌入体内。
  「……唔、咳!」
  我又呛到了,这次我不只压住鼻子,还顺便按着眼角。
  「你从刚才就一直这样,怎么了吗?」
  「没、没怎么样。」
  看见莉雅带着不像特别担心的表情关心我,我努力堆起一个客套的笑容。
  你以为是谁害我呛到的呀!?
  「大概是有些着凉了吧,哈哈~~」
  「那么我们到里面去吧。」
  我们就这样移动到邻接阳台的船舱当中。
  在天花板挂有油灯的典雅交谊厅内,我们一边享用红酒及水果一边谈笑,接着入浴──
  帆船内的浴室十分宽敞,我们两人脱下礼服后一起入浴,虽然不至于互相帮对方搓背,不过仍随口闲聊几句。
  我们大概在浴池里泡了将近一个小时,当这段浪漫的入浴时光结束时,我也几乎要因为这长时间的泡澡而昏头了。

  「我们差不多该睡了吧?」
  光为了说出这一句话,就需要耗尽我许多的勇气。
  其实也有不睡觉这个选项,而我也认为充分度过这段珍贵的时间,是十分正确的事,可是……
  就我们两个在船舱当中──这整艘船内只有我们两人独处,外面是迷蒙的浓雾之夜。在极端安静的森林内的湖上夜晚,经由天花板垂吊的没灯映照之下,我们彼此的面貌也随着说话频率逐渐减少而显得更加艳丽。
  相较于我身上圆点图案的朴素睡衣,莉雅就连睡衣的设计都十分优雅。接近白色的经编(※注:针织有经编及纬编,经编织物中,同一根纱线沿织物的经向(纵向)形成一个个线圈;此为使得纬向富弹性的织法)材质睡衣,缠绕着缎质的缎带,袖口及领口则是点缀着许多淡粉红色的蕾丝荷叶边,简直就像是公主穿的睡衣,说这只是她睡觉时的穿着,也实在太……
  不,就是因为这样!
  「毕竟也很晚了。」
  我保持平常的语调说道。
  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难以形容了,而且再加上外表年幼的18岁女帝身上,散发出独特的诱人魅力,这样下去的话,就算发生什么难以想像的事情也──
  「好吧……」
  莉雅点点头,她同意我的提议。
  这么快就要睡了?她完全没有露出这类不满的态度,只是淡淡地回应我。
  我放心地从座位上起身,我们有各自的寝室,也就是说,今晚就到此为止。
  「晚安,莉雅。」
  「明天见……」
  莉雅的回答从我背后传来,此时我已经迈步要离开交谊厅。
  我的急促明显让我放下的头发变得凌乱。

  * * *

  宽广舒适的船舱内,床铺摆在其中央,尺寸没有昨晚城堡内的那张床那么夸张,但是设计的精巧程度仍旧令人佩服,整张床传神地呈现出中古世纪的气氛。虽然床头矮桌上设有台灯,但是点点繁星的光芒,从床铺枕头方向开设的大片窗户中照进船舱,也足以提供不会妨碍睡眠的亮度。
  「似乎有点可惜呢……」
  我轻轻扯住盖到胸口的羽毛棉被。
  或许是因为莉雅那独特的变化让我感到却步吧,我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那也可以说是她的魅力之一,可是……
  我没什么睡意──不,是因为立刻睡着实在太可惜的关系。
  我撑起上半身,视线移向窗外。
  「好漂亮的景色……」
  船外的雾已散去,繁星又重拾亮光,眼前是从帆船的船舱、从湖正中央可以眺望到的夜空、湖面以及湖岸。沉入黑暗当中的森林群木,在其后方散发浅紫色光泽的城堡屋顶,为这段圣彼得堡夜曲更添几分色彩。
  我坐在床上,静静欣赏了好一阵子,当我将这幅夜景刻入心中的同时,内心想着……
  这样的时光,应该还有机会再来一次吧。
  「会的……一定。」
  我将右手紧握在胸前,对自己这么说道。
  我不能松懈,我要增加更多的训练,并且以滑冰选手的身分让自己变得更强、更美,然后再一次──
  「……到这里来。」
  我将视线移开窗户,让身体躺回床上,脸颊贴上枕头并盖好羽绒被。
  最棒的一天,晚安。
  「……?」
  我脚的方向……我察觉到在船舱门口附近的位置有一股莫名的存在感,我上半身转向床头,伸手扭开台灯开关。
  「──哇!!」
  我吓傻了,当下我还以为自己看到幻觉。
  「鹤纱……」
  直到听见这个声音为止。
  「怎……怎……」
  台灯的灯光将莉雅实体化。
  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这次跟早上不同,我可是一直都清醒着耶!
  而、而且!
  她上半身什么都没有穿!下半身也只有穿一件白色的丝质内裤!
  「我忘记了……」
  「忘记拿什么了吗?」
  我打从心底希望是这样,但是莉雅却凝视着我并朝我逼近。
  「去年我跟你说过的事。」
  「什、什、什、什么事!?」
  「我说要一起睡觉。」
  「──唔!!」
  我刹那间想跳开,但是动作却只做到一半。
  不知是否是因为精神上有所动摇的关系,我的身体不听使唤,结果我变成抱着羽绒被坐倒在床上,啊~~这就是名符其实的吓到腿软吧。
  「你的……你的睡衣呢!?」
  「因为很热。」
  「所以呢!……」
  尊贵的气势与稚嫩的外表,这样诡异的结合散发出禁忌的香气。
  莉雅没有遮掩胸部……呃,其实她也没有到需要遮掩的尺寸,而她只穿内衣的模样,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况且比赛或表演的时候,我也看过她换衣服。再说在这之前……不对,是之后!对、就是今晚,今天晚上我们也都一起洗过澡了。
  在几近崩溃的我面前,朝我枕边走来的裸体变得更加鲜明。
  「鹤纱……」
  唔哇哇哇哇──!!
  就算我想找地方逃跑,也因为全身瘫软而无计可施。
  「你怎么了?」
  看见莉雅靠近的面孔……她的呼吸让我的上半身又向后弯了几分。
  我的脸好烫,这与其说是脸红……根本就是快熟了。
  此刻,莉雅的膝盖也已经压上床边。
  「你、你……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怎么……!」
  莉雅的双手双脚都撑在床上注视着我,呃……让我产生一股危机感。
  我不禁闭上眼睛、缩起脖子,紧紧揽住羽绒被。
  就在这个时候,她白皙的手伸向我的肩膀──
  「啊……等等!」
  ──我被推倒了。
  我的背部陷入床垫,而身体还是依旧不听使唤。
  莉雅的双臂就像要从两侧包住我陷入枕头内的头一样,阻断了我的退路。那张细致的脸孔就在我正上方,短发则朝我所在的方向落下。
  「救……」
  我无法发出更多声音。
  极近距离的碧眼,封住了我即将发出的哀叫。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说、说好什么!?」
  「我们要一起睡──」
  「──才没有!!」
  为什么那样就可以算是说好了──我随着内心这样的喊叫全力否认。
  可是,莉雅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你讨厌和我一起睡吗?」
  「那、那应该不、不会讨厌,可是……」
  不知是因为那没有任何算计或隐瞒的清澈双眼,或者是那种从正上方让我颇具压迫感的姿势,还是因为莉雅那绝对的气势。
  我在这种极端狼狈的状态下,无法彻底否定莉雅的疑问。
  「既然这样,那就不成问题了……」
  「呃……」
  为什么会有这种结论呢?
  我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其实,莉雅既没有骑在我身上,也没有把我压在床上,她只是双手按着枕头而已,所以如果我想动的话也绝对可以。
  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想离开的念头了。
  「别动……」
  天籁临至我的耳中。
  你讨厌和我一起睡吗?如果我刚才拒绝这个邀约的话──我心中甚至没有这样的后悔。
  实际上,我并不讨厌也没有理由讨厌。
  更何况,是她主动要……要……
  如、如果她要我的话!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
  我紧闭着眼睛,可是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樱野鹤纱19岁,等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
  「唔……」
  弱小的决心就像纸浆糊起的东西一样,莉雅的动作让我忍不住发出一丝哀叫。
  「………」
  在极短时间内,我的脑袋便被无数的觉悟占据,然而在数次的落空之后,我感觉到枕头左侧微微地下沉。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发现正上方什么都没有。
  「鹤纱……」
  始终抱着棉被的我,发现莉雅就躺在我身旁,脸和身体都面向我,她闭上眼睛,搂着我的左手臂。
  冷静点,鹤纱。
  呃,之前在脑海中闪过的发展,现在似乎可以暂时遗忘,可是我却丝毫无法放下心中的紧张感。因为光是现在这种状态,就已经可以说是十分异常,这可说是进入红色警戒了,因为肌肤是如此地贴近──而且睡在旁边的偏偏还是这个人!!
  「嗯……」
  我的脖子感觉到了她的吐息。
  「唔!」
  我像触电般欲撑起上半──霎时间,我制止自己这个动作。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抗拒,我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对不起。」
  我望着莉雅小声地道歉。
  之后,我看见莉雅的碧眼微微睁开,不久又再次阖上,那是没有任何怀疑、安心的表情,她百分之百信任我。
  这次浮现在我心中的是自我反省──真是的,我真是个胆小鬼。
  我的真实感跟不上眼前发生的事实,全身还是一样僵硬,可是我仍旧努力让脸从洪流中浮出,尽力确保呼吸畅通。
  我要重拾理性。
  「你这个人,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我总算能发出像样的声音,我似乎勉强重拾了最起码的冷静。
  可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我内心深处还是不断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场梦。
  「还只穿这样子……」
  只穿着一件内裤的莉雅就躺在我身旁──就在几乎零距离的位置,台灯映照之下的姿态,让人感受到幻想与禁忌共存的失控欲望。
  我摊开手中的棉被,盖住莉雅的裸体。
  至于我,我的睡衣早已满是汗水……呃,在这种状况下,我也不能把睡衣脱掉。
  「喂,你还醒着吗……」
  即使我用颤抖的声音叫唤,莉雅也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是闭着双眼,嘴角挂着些许笑意。
  我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自己的心跳──我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晰,不仅足以让莉雅听到,甚至响彻整间船舱。最近的我,明明就连在上场前心脏都不会这样狂跳的。
  「看来,到天亮都停不下来呢……」
  这也代表我到天亮之前都睡不着了。
  算了,也好。
  「我关掉……台灯啰。」
  先问过之后,我移动上半身,越过莉雅的身体,伸手将矮桌上的台灯关掉。为了避免无谓的接触,我尽可能集中最大注意力。
  这时我突然想到,刚才我重拾的东西真的是理性吗?如果是的话,那就代表我之前都是靠本能在行动。
  也就是说,我的本能在抗拒莉雅?……怎么可能。
  ──灯光熄灭。
  这个时候,能让我确认莉雅存在的东西,就只有她的体温与吐息。
  「呃……你已经睡着了吗?」
  我总算可以脱口说出这样的话了。
  女帝莉雅……我从很久以前就相当崇拜的对象。
  不仅因为比赛或表演见过她数次,甚至也好几次一起用餐、购物、挑选服饰,可是现在这种状况,老实说已经超乎我的想像……简直是妄想的最极限了。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惊讶、狼狈、害怕,所以我才会以理性作为挡箭牌、为基本原则,企图藉以逃避;因为我太过害怕──纯粹只是那样罢了。
  没错,被我压抑的本能才是我真正的想法。
  心跳的节拍、音量都逐渐平复,此刻我又抱着确信让它处于混乱。
  怦!我听见一声清楚的心跳。
  如果……
  如果现在我解放自己所有的本能,那会怎么样呢──我是这么想的。
  「呵呵……」
  在胡思乱想什么呀,鹤纱小妹。
  我当然不能做出那种事啦,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总之不行就对了。
  「可是……」
  我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可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清澈、美丽、过于稚嫩的睡脸,在星光之下发出微弱的鼾声。
  我的脸朝自己左下靠近──
  「莉……雅。」
  我用指尖轻触似地进行最后确认。
  可是,她还是没有回应。
  我咽着原本就没有蓄积在嘴里的口水。
  眼前这个人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冰上女王,由我主动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可是这次是她主动过来,所以──
  解放个百分之十五左右……应该可以吧?
  「对吧?」
  况且,也是你自己几近裸体地跑到人家床上来的。
  我在心中对沉睡的美少女这么说道,藉此让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但是就算这么做,我也无法停止颤抖。
  莉雅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由我主动接触──那种行为就跟打开盒子一样。在这种纯粹的畏惧之下……
  我躺回床上,将棉被拉至胸口下方。
  重点是一鼓作气,现在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毕竟是这种……是这种状况耶!
  我轻轻让自己喘一口气,然后……
  我小心翼翼地,真的很小心翼翼地移动左臂,绕过脑袋上方、伸到对面,然后把手对准她从棉被中露出的左肩──放、放、放上去。
  我摸到她了。
  温暖、直接的触感,我的手放在她相当紧实却又十分柔嫩光滑的肌肤上。
  莉雅的体温形成甜美的波动传到我的手心,让我充满畏惧及紧张的身体全身发麻。夸张到不行的心跳声,甚至还担心莉雅会不会突然睁开眼睛,就连这种与莉雅紧邻的恐惧感,现在也变成了加热剂。
  通往禁忌果实的禁忌接触──鲜红的诱惑唤醒了进一步的兴奋与冲动。
  我没有转而面对她,而是以仰望天花板的姿势将意识集中在关键的左臂上。
  一、一点点就好,把莉雅搂近一点。
  「嗯……」
  ──哇!对不──
  我想要把手臂抽开,可是我全身反射性地僵硬,连左臂都僵在找不到任何藉口的位置。我感觉自己随时都像要被烙上打破戒命的烙印。
  「嗯……」
  ──唔哇!
  我闭上眼睛祷告,我维持着显示自己罪过的姿势乞求原谅。
  然后,又过了数秒钟。
  就算经过这段被觉悟与恐惧支配的漫长时间,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微微地睁开眼睛,望向自己的左下方,我看见莉雅稚嫩的睡脸。
  「莉雅?」
  她对我的声音没有反应,只能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从她小巧的双唇间,只能看见若有似无的缝隙。
  她和之前相同。
  也就是说,刚才类似梦话般的些微声响,是从莉雅的鼾声里传出的。
  「不要吓我啦……」
  现在的我不只是思考,就连使用的语言都不知在何时变成了日语。
  事到如今,我意识到自己已全身是汗的同时,也深深吐出一口气,舒缓自己僵硬的四肢,然后将我的左臂收……
  「咦?」
  不知什么原因,我的手臂收不回来──半晌后,我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纱。」
  「等──」
  并且反应出难以形容的惊讶。
  因为莉雅主动紧靠在我的身上,而且……
  「啊!你在摸哪里……」
  我浑身僵硬,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未免太莫名其妙了!各位看看,哪有这样的啦!就连现在也──
  ──哇啊啊啊!!
  裸体的莉雅完全压在我的身上,我的哀号只有在呈短路状态的脑袋里回荡。
  「唔……」
  我不敢了!我不会再想这些糟糕的事了!
  「嗯……」
  ──饶了我吧!!

  不知经过了多久。
  船舱内的床铺上,我们两人始终以相同的姿势躺着,仰躺的我身上趴着只穿一件内裤的俄罗斯少女。
  「……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
  我好不容易开口说出这句话。
  在这种姿势下,如果状况一个不对,我那始终没有趋缓的心跳声肯定会被她听见。我现在全身已处于三温暖的状态……
  我缩起下巴,看着莉雅没有任何变化的睡脸。
  ──你一直都在睡吗?你是真的一直都在睡,对吧!?
  就算我在内心如此抗议,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唯一不容置疑的女性运动员,大俄罗斯至宝,在我心中比任何人都让我崇拜的云上……天界上的存在──那样的人,那个莉雅·嘉奈特。
  现在正趴在我胸前并发出微弱的鼾声。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样的惶恐反覆出现在我心中。
  眼前这太过巨大的存在,其白皙的肌肤在透窗而过的星光照耀下,实在太过亲密、太过娇小。两者相形之下,在这样不合常理的光景里,简直可以说是异常的比例尺。
  我在明白这是现实的同时,也无法相信这是现实,这是种甚至带有些许战悚的恍惚。
  我将颤抖的手指伸向莉雅的头,以现在的距离来说,我甚至可以用嘴巴亲吻她的发丝。
  「莉雅……」
  在我出声的同时,手指也拨动了空中无数的亮丽蓝弦。
  今晚就到此为止,我不会再动了,正确来说,我想动也动不了。以这样的姿势与兴奋感受,我根本不可能睡得着,直到天亮──直到莉雅起来为止,就一直这样吧。
  刚才,我竟然把平凡的一般言论,代入这个只属于我和莉雅两人的特殊空间内。
  因为有结束,所以现在才特别的论调。
  「哪有那种事……」
  我抱着莉雅的手多了几分力量。
  要我发誓也不成问题,我绝对不会厌倦的。
  就算现在这段时光永远持续下去也一样。

  ……我想再来一次。
  我希望莉雅一直像现在这样──希望她永远都超越一切,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幻想、一个美丽的世界。
  ──同时也是梦想的栖息地。
  而且,如果、如果对她来说,我也有一丝一毫类似的意义。
  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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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1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Ⅷ 缓慢,而且



  ── 幸会,我是詹姆斯·博德。
  凯朵·亚凯迪米(以下简称CA) ……不是庞德吗?
  ── 谢谢,以前大家都会这么问呢,不过自从我担任杂志的作家有点名气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问我了。
  CA 我自认自己在这方面还挺敏锐的,毕竟我在演艺界待过的时间也不算短嘛。
  ── 不愧是凯蒂。虽然这样说有些唐突,不过温哥华奥运就快到了呢。
  CA 我倒还没有什么切身之感。
  ── 本季您似乎减少了很多演艺活动,是因为滑冰的关系吗?
  CA 可以这么说,毕竟是难得一次的奥运,而且我也跟事务所商量过,我告诉他们,如果能在奥运获得不错的成绩,对演艺活动也会有正面的帮助。
  ──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我想问一些您可能不太方便回答的问题。
  CA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说真的,毕竟这半年来我都相当沉默嘛。
  ── 听说您已经有半年没有接受过滑冰杂志采访了,这是真的吗?
  CA 正确来说,是所有的采访。
  ── 这样啊,那么我想先问问关于今年春季世界锦标赛的事。
  CA 糟透了,就这样。
  ── 别那么消沉嘛。问题是出在技术部分还是精神方面?
  CA 这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在大会开始前遇上一些讨厌的事。
  ── 您是指二月在日本的时候吗?
  CA 算是吧……
  ── 方便的话,可以透露一下吗?
  CA 抱歉,这件事我想改天有机会再谈。
  ── 了解。听说在这个赛季,您换教练了?
  CA 正确来说,是与以前的教练恢复合作。
  ── 对方是从小培养您的迪布·皮加洛教练吧,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呢?
  CA 是感觉问题。
  ── 可以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CA 因为迪布是最了解我的人。
  ── 嗯,据我所知,您之前与他分道扬镖似乎是因为您演艺生活的关系,关于那一方面,现在已经解决了吗?
  CA 虽然我还是无法24小时都把心思放在滑冰上,但我还是以比较接近的方案让他妥协了。
  ── 那具体来说,您现在大概会放多少时间在滑冰上呢?
  CA 大概23小时30分钟。
  ── 原来如此(笑)。接下来,我想请教您关于今年表演用曲的问题,您在本季的表演当中,有没有什么是您希望本志读者特别注意之处?
  CA ……旋转之外的动作吧。
  ── 之外是指。
  CA 因为我希望能让其他人更注意我旋转之外的动作,所以努力锻炼。
  ── 听起来真棒。
  CA 还有,这次我在短曲及长曲部分都准备了新的用曲,至于是什么样的内容,还请各位拭目以待。
  ── 一定会的,那么您这次在奥运的目标是……
  CA 目前先放在十名内。
  ── 听起来挺保守的,我还以为您一定会提到奖牌呢。
  CA 因为有人提醒我尽量不要说大话(笑)。
  ── 事务所的人吗?
  CA 很多人。
  ── ……其实,我个人是第一次和您见面,也是第一次采访您,不过,我觉得您和我事前所了解的形象有很大的差别。
  CA 所以呢?
  ── 是您在这半年间有什么改变吗?
  CA 没有。
  ── 那么有改变过目标吗?
  CA 怎么说?
  ── 您的梦想是成为好莱坞演员吧?
  CA 那是不会变的,绝对不会。
  ── 可是,您只有16岁,等温哥华奥运结束后,您会继续滑冰吗?
  CA 我还没想那么多,我认为光是能否留下好成绩这一点,就足以改变我的决定了。
  ── 那么,假如您拿到金牌就会退休吗?
  CA ……我认为自己已经从做梦少女的阶段毕业了。
  ── 真不好意思,抱歉,在这里说说我个人的想法,其实您是我特别期待的选手呢。
  CA 为什么?
  ── 因为我也是您的支持者。
(月刊滑冰焦点──2009年九月号)

  * * *

  奥运季已进入八月。
  除了休息日之外,我每天都要往返的越野长跑路线旁的树木,此刻也带着浓浓绿意迎接艳色盛夏的到来。这些日子,我都注意着那样的景色变化──如果回顾我当初的情形,光是这点就值得惊讶。
  最近,我已经能行有余力地突破50分钟,或许是因为习惯的关系,我恢复体力的速度也比以前还快;不知不觉间,我也总算能开始以像样的动作进行滑冰练习。至于玛雅,虽然我已经做好她可能会缩短时限的心理准备,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想那么做的迹象。
  夏季的新敌人──酷热。
  由于去程是在清早,气温状况还算可以,可是在冰上练习之后,要拖着疲惫身躯跑动的回程,就会感受到北国短暂夏季的顽固毫不留情地倾注在我身上,而且听说今年还是特别热的一年。光是从冷气强烈的滑冰中心走到外头,就宛如置身地狱一般,接下来的长跑更可称得上是灼热地狱。
  有树荫的部分还能忍受,但是午后的直射日光却很无情……正确来说,我甚至感觉到凶猛,或许就连伊索预言中充满智慧的太阳,也无法不对我耀眼的一百亿美金美貌产生嫉妒之心吧。
  虽然和去程不同,回程没有时间限制,但是花的时间越多,回去时玛雅的表情跟语气就越加苛刻,那个几乎可说是不懂得赞美的女人,在能损人的时候绝对不留情面。这方面,她倒是与那仿佛讨厌鬼化身的银河夫人十分相似。
  而且,跑完回程之后还有苦头在等着我。
  和之前不能在室内滑冰场滑冰,只能进行身体能力的强化训练之时相比,现在我则是改到木屋周遭的山丘,在蓝天与绿地之间进行训练。原本以为心情上起码会比在室内好一点,实际上却──
  「你什么时候变成狗了?」
  我的双脚在扛着杠铃蹲跳的训练中受尽折磨,最后我终于到达极限,手脚撑地趴在草皮上……还因为过度疲劳吐出舌头;玛雅看见我这副德行,便面不改色地吐出这句话。
  「其实,我是被嫉妒我美貌的巫师施下法术才变成这样的。」
  「少说废话,还不快站起来。」
  ……现在是使用数个大小不一的皮球,持续做着类似有氧舞蹈及新体操的动作。动作再快一点、再大一点、再美一点、再快一点、再剧烈一点、再用力一点、再快……
  只要我稍微放松──以轻松一点的姿势来做,立刻会被识破,她能瞬间看破我有意无意的放松,其观察力确实值得佩服。
  目前主要是训练腹肌与背肌,有时则以手臂及腰部、脚及脚踝为重点,视情况而定,有时甚至连手指都会训练。花式滑冰与芭蕾等艺术部分的完美姿势,还有转换过程的美感,玛雅对于这些都不许轻忽。
  能在滑冰中心滑冰,也象征着其他训练课程将移到返回木屋后进行,因此一天的练习量,无论是在质或量方面都同时倍增。这也代表,从一开始就十分辛苦的练习内容更是变本加厉;顺带一提,我开始进行冰上练习的最初五天当中,就有两天全休的纪录。
  连日来,我默默忍耐着严苛的指示,各项训练内容的密度也持续上升。
  某一天──
  「呕……」
  我整个人瘫在草地上,不仅以双手双膝撑着地面,还发出那种一点公主气质都没有的难堪声音。
  我终于失态了。
  「呕……唔……」
  我的咽喉剧烈地收缩、扩张。
  讲得更明白点,就只是胃里的东西倒流而已;食物在口内咀嚼后进入体内,有时这种生物机制也会错乱,要举例来说的话,就像是小规模的亚马逊河口逆流景况,可是这绝对不是会定期发生的现象。
  「呕……」
  第三波呕出。
  将所有东西抛出的我,凭着仅剩的尊严收起那动物般的姿势瘫坐在草皮上。我的肩膀剧烈起伏,汗水也陆续从脸颊滑落,其中或许还混有一些眼泪吧。夏日的阳光直射而来,加上没有底限的严酷训练,我的身体终于对自己发出哀号。
  当我从身体的反扑中获得解放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自嘲的平静。那种平静足以让我接受这种『眼前的状况』,并且让我明白从身体中出来的那如假包换的『实物』。
  是啊,没错,我吐了。
  我★吐了……我堂堂一个鹤纱公主竟然呕☆了。
  「如果能吐的都吐完了就继续吧,给我练到最后。」
  「……求之不得。」
  我强行拖起疲惫不堪的身躯,不过,其实我已经全身无力了,因为呕吐……已经让我把能量耗尽了。
  这种脑筋一片空白的状态,让我产生某种豁达。
  一个想法突然在我脑中闪过,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怎么?已经不行了吗?」
  「……我现在就要继续了。」
  我扛起杠铃再次进行蹲跳动作,我开始解决剩下的距离。
  因为是在草地上,所以多少可以减轻负担,可是由于这里仍是处于木屋所在的山丘,因此附近也都是坡道。
  「啊……!?」
  我一个失去平衡,身体随即向后倒,脚底──应该说是我的身体,离开上坡坡道往后方倒了下去。
  从我手中滚落的杠铃,则一路滚到20公尺下的坡底。
  「我不行了……」
  当我回过神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我心想,自己好久没这样示弱了。
  不过,我是以很小的音量说出那句话,而且学是用日语,可是……
  「是吗?真没出息。」
  不知玛雅是否从语气中感受到其中的意义,只见她站在山丘顶端俯视着我这么说道。
  而我也因为疲惫的关系,连顶嘴的力气都没有。
  杠铃的重量比昨天增加了3公斤,要求完成的蹲跳路线也比之前更长;可是,随距离规定的时限却没有改变。
  无论做什么都要迅速,在玛雅那样的教条下,训练所要求的质与量,也都毫不留情地持续增加。而且每次都是在我稍微开始习惯的时候增加,简直就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
  我到这里接受训练已经有三个月又过几天了,每天都过着肉体、精神双方面被压迫至极限的生活,而且在这种状况下,我心中还开始衍生出新的迷惘。

  ……明天是星期日,是休息日。
  当星期六的训练结束后,身体总是会更加疲惫。我在唯一算得上是休息场所的浴室,按摩自己的脚与腰部……光是这种按摩放松身体的动作,都让人倍感艰辛。
  我按摩过全身各处后,将脑袋靠在浴缸边缘,这时才得以好好喘口气。
  舒畅。
  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感觉到空虚。
  虽然大量的蒸气正逐渐消散,让人得以逐渐看清浴室的墙面,可是,新的迷惘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我到底在做什么?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我当然是在练习,是为了胜过莉雅而做。
  「胜过……莉雅?」
  我微弱的声音响起,随即又消失。
  也许我的实力正开始跟莉雅拉近,从客观且全面的角度来判断,我的实力正一点一点地提升,我自己也明白。
  可是,过去我也让自己经历了困难且高密度的训练;换句话说,我已经将自己丰富的天分毫不保留地发挥出来。
  只要是人就会有其极限,而越是接近极限,训练方面就会被要求增加质与量,成长的幅度也会越短。因此几近抵达界限的运动员,之后要花费庞大的精力与时间,才得以获得些微的进步。
  我还只有19岁,算是十分年轻的选手,我的身体机能也还会提升。
  「她则更……」
  持续君临至高之座的娇小女帝,只有18岁。
  现在的我与上届奥运时年仅15岁的莉雅相比,甚至还没办法抵达她当时的境界……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奥运之后,不知她又进步了多少。
  想成为第一──虽然我从小就这么想,却没有明确的目标,我只是喜欢滑冰,只是想尽可能表现得更好。
  而让我有明确目标的契机,是经历过那次世界青年组锦标赛之后。
  我希望像莉雅一样。
  从那次之后,我就追逐着她,一心追逐着那个小我1岁半的莉雅,结果……
  「世界知名的樱野……」
  我对着天花板呢喃道。
  我现在也处于让人羡慕的位置。
  我得到了许多满足与充实,世界锦标赛的颁奖台、包含双人在内的无数奖牌、水涨船高的表演酬劳、BIG4的称号以及旁人的敬意与崇拜,同时也累积起财富与名声。
  对冰上的樱野鹤纱来说,没有不可能──如今这几乎已成事实,除了一件事之外。
  「呼……」
  我对着雾气吐了一口气。
  那唯一不可能的存在,绝对不容小觑,只要那个不可能持续下去,我就会有一样我永远都拿不到的东西。
  就是称霸世界的──女王王冠。
  不管是世界锦标赛,或是上届的奥运,每当那娇小的俄罗斯少女站上中央的高台,我都会直截地感受到一股焦虑。
  焦虑首先来自于那名少女本身。
  还有她所获得的地位,以及那道金色的光芒。
  从那次青年组锦标赛之后,五年来一直注视着至高宝座的我,滑冰的地位经历了大幅度的变化。虽然我曾与至尊之位相邻,却有一段时期彻底处在外围;可是不久之后,我又来到一旁,并处在更接近宝座的位置。
  但是,那名少女在其年幼外表几乎没有改变的状态下,持续处于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无论任何时候、任何状况、面对任何对手,她始终都不改那强大、尊贵、耀眼且美丽的光辉。
  「好痛……」
  不知是否因为我抱住膝盖的两手太过用力,我在浴缸里不小心用力擦过伤痕,那是今天才于右小腿上划破的明显割伤。
  罪魁祸首是左脚的冰刃,这种自残行为主要都是在练习连接步时发生。
  从我开始学习滑冰之后,这就是相当常见的事,一个伤口才刚愈合,立刻就又多出新的伤口,就算旧伤还没好也同样。
  不过,只要长年接触花式滑冰,一直持续在坚硬的冰上腾空旋转三圈后单脚落地、摔跤,受伤就是无可避免的事。受伤的部位有可能是脚踝、膝盖、腰部或背部,我身体的某处总是理所当然地带着伤痛;老实说,割伤这种程度的小事,已经没什么大不了。
  我将小腿伸出浴缸。
  从我的脚尖到脚背、小腿及小腿肚……这双乍看之下价值一百亿美金的美腿,如果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到处都有细微的伤痕,并且在我腿上留下仿佛象形文字的痕迹。
  这双腿就是证明,证明我到目前为止的经历,证明滑冰是我全部的人生。
  我也尽数克服了所有在滑冰会遇到的困难;换句话说,我克服了人生中会遇到的困难。
  我征服了所有可以克服的难题。
  「所谓的不可能,是在心中认为不可能的时候才变成不可能……」
  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要放弃某些东西是很简单,对运动员来说,那当然不是正确的态度。
  日常生活中,我之所以能堂堂面对或是忽视那些无可救药的媒体,都是因为我拥有一份打从心底无可动摇的自信,凭藉着那股欲望追求进步、不断努力,无论是练习或比赛都全力以赴──我的自信来自于自己身为运动员的这种态度。
  如果我在这方面有所妥协的话,那么我可能再也无法面对过去和我拥有相同确信的人。
  我天生拥有丰富的才能,并且也毫不妥协地锻炼自己,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在莉雅的治世下,持续处在高水准的位置。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相信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无法理解,而在这个赛季,我也立刻来到玛雅身边,持续努力完成艰苦、困难的训练内容;这一切都是为了化不可能为可能。
  可是……
  我抬起自己的右手臂,任由手掌上的热水沿着我的手臂滑落……我手腕内侧的冰刃割伤,现在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
  那是数年前的事了,当时因为伤口划在手腕内侧,导致流了不少血,但是后来得知伤势本身并不严重的高岛教练笑着对我说──能割到那种地方,你还真有一套。
  「如果只有一件……」
  我将举起的手臂放回热水中,闭上眼睛。
  如果只有一件不可能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是吗?
  「而且……」
  就算赢不了莉雅,我也已经是世界知名的鹤纱公主,就连那样的莉雅,说不定也对我多所肯定。
  我希望自己无论任何时候,身心的每一处都不折不扣是个运动员,可是……
  无论如何都要赢过莉雅的理由,不,应该说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有这种想法的理由。
  真的有吗?
  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莉雅是女子滑冰史上最强的选手,就算地球上所有的女孩都从小学习花式滑冰,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赢过她吧──这种乍听之下十分愚蠢的假设,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否定,因为莉雅本身就是个被当作奇迹的异次元生物。
  在玛雅的训练之下,每天疲惫不堪、甚至终于呕吐的我,竟然还想胜过莉雅……
  放弃──这是再自然也不过的选项。
  如果我真的放弃的话,又会怎样呢?
  就算真的变成那样,我的立场也不会改变,我还是一样会持续辛苦的练习,实力肯定也还会提升。
  那样有任何问题吗?那跟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呢?就算是明年奥运,我不再打着胜过莉雅的夸张目标,只要安分地把目标放在颁奖台上……

  「啧……」
  我将筋疲力尽的身子拖出浴缸。
  明天是休息日,只要我的身体恢复状态,像这类的迷惘也会──
  「别傻了。」
  这么喃喃自语的我,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指的是什么。
  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内心对玛雅指导方式的怀疑,已经让我脑海中闪过数次类似的放弃念头。
  只是,过去的我从未如此认真地想过。

  * * *

  隔天──
  「这算什么嘛……」
  看见网路上一个知名体育报导网页所刊登的标题,我内心受到相当程度的震撼,那感受十分地强烈。
  我该如何看待、如何解释这则消息?
  艰难的挑战──对一般人来说,应该是这样吧。
  事实上,这则消息已经大幅引起骚动,因为这个总是以冷静的论调正确地传达事实、连我都寄予信任的美国体育电视台网页,也刊载了这则怎么看都像是在亢奋状态下撰写的报导。字里行间充斥着EXCITING、SURPRISING、UNBELIEVABLE之类的字眼。
  「她应该是从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吧。」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吗?」
  「不,我完全不知情。」

  莉雅的前师父一点都不惊讶,她的情绪反应和我有截然不同的落差。
  如果我纯粹以自己的利害关系来看待这则新闻的话,就代表从下赛季开始,我戴上世界王座桂冠的机率将大幅攀升。
  ──女子花式滑冰的活传说,俄罗斯的女帝,莉雅·嘉奈特,宣布从下赛季开始,将于男子单人项目中出赛──
  「这对你来说不是很好吗?这样一来──」
  「开什么玩笑!」
  我激动地打断玛雅的话。
  我此刻也体认到一件事,体认自己那清晰到令人意外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
  莉雅不要离开了──这象征将出现新的势力版图。
  加布莉、我和多敏妮克,将为了空缺的女王宝座,以近年来从未出现过的些微实力差距相互竞争。
  「……为什么?」
  我的手紧握并轻击摆放电脑的桌面。
  昨天,我的心情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倾向某处;而像是回应我内心震荡的冲击发展,瞬间将我连做梦都会梦到的世界第一宝座变得真实。
  可是,我却一点都不高兴。
  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如此难以释怀?这种烦躁、不甘、气愤到底是……
  「玛雅……」
  我几乎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为了寻求解答而开口。
  「告诉我,清楚明白地让我知道。」
  「什么?」
  ──这你应该知道吧!
  我忍住想这么大吼的冲动,转身正对着玛雅,可是……
  「为什么莉雅……」
  之后的话,我却怎样都说不出来。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6-2 10:1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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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1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Ⅸ 夏季的尾声



  对世界顶尖的滑冰好手来说,赛季基本上是伴随十月下旬的大奖赛系列赛事开始,但是也有人会参加在那之前举办的其他赛事,比其他人更早展开赛季。
  九月在美国举办的玛莉国际邀请赛,便是那样的赛事之一。
  自从我三年前在世界锦标赛获得铜牌之后,便每年都会收到那场赛事的邀请函,但是我始终都没有应邀参加。
  今年我却有了几个让我决定首次应邀参赛的理由。
  为了和莉雅见面,为了向她询问真相。
  还有替奥运季作准备,我想要比往年更早调整好状况。
  除此之外,这场大会完全负担所有参赛选手的花费,主办单位也提供我一笔数目不小的出赛车马费。
  虽然主办单位竟然有出高价邀请最强嘘声制造者樱野鹤纱参赛的胆量,但是敢应邀参赛的我也实在了不起,他们大概是期待藉由让大众厌恶的选手,让收视率攀上高峰吧。
  本赛季所使用的新曲,无论是短曲或长曲部分,我的练习量都明显不足。就玛雅的说法,我似乎是只『连飞稳都做不到的猫头鹰』,因而让我目前练习新曲的次数,大概只有三或四次而已。
  如果真的要表演新曲应该是不成问题,但这场赛事是场前哨战,而且又是在美国,我并不打算让新曲在震耳的嘘声中发表。
  顺带一提,这场玛莉国际邀请赛是场仅以长曲来决定胜败的赛事,我打算用半年前在纽约制伏地主选手的马尔斯长曲来对决。
  提到上一个赛季的表演内容,就会想到阿拉伯舞女和时尚模特儿……不过,她们这次没有参赛。
  莉雅由于是在去年才首次参加这场赛事,因此这并非她的例行性行程,但是几乎从未在这场赛事中缺席的加布莉,今年的缺席实在令人遗憾,受伤之类的传闻肯定只是不实的八卦,她应该是为了奥运而选择慎重行事吧。
  原本我预定要见面谈话的两人不在,让我感到有些寂寞,再加上──
  「喔?真教人惊讶。」
  还有个多余的女人。
  地点是比赛会场的滑冰场边──
  我熟悉的声音与扭曲的笑容,正刺激着我的鼓膜与网膜。
  「加百列没来,你倒来了,这是吹什么风呀?」
  「……你是哪位?万圣节下个月才到呢。」
  我随意的一击,便让对方那张丑脸扭曲得更加严重。
  对方是过敏妮克……更正,是多敏妮克·米勒。
  她是大我一岁的美国王牌,同时也席列BIG4之一,多少算是个实力强劲的选手,不过那个称号已经随着莉雅持续突出的表现失去意义,现在仅存的作用,就只是让多敏妮克有个依靠罢了。
  「抱歉,我对于连世界锦标赛颁奖台都上不去的人没什么印象呢。」
  我快速地离开现场。

  * * *

  这场比赛对我及多敏妮克来说,同样都是赛季的揭幕战。
  我在尚未进入状况并发生细微失误的状态下,以差强人意的表现完成表演。
  至于多敏妮克,则也是以去年的长曲应战──
  「真奇怪……」
  我结束表演回到休息室后,看着萤幕中的影像皱起眉头,因为位在吻与泪长椅上的多敏妮克本人,纵使置身在观众对比赛结果不满而发出的嘘声中,仍泰然自若地露出微笑。
  她怎么能那么冷静?她明明输给了樱野鹤纱,屈居第二名啊!
  半年前的世界锦标赛,当时我犯下连同摔跤在内的两次失误,结果成绩仍在无失误完成表演的多敏妮克之上时,肤浅的观众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嘘声,让纽约的冰上体育馆瞬间变成猪舍。
  那时候排在我前一位表演的多敏妮克,似乎到场边对观众吼叫。
  闭嘴──据说她是这么喊的。
  当然,在当时吵闹的体育馆内,这个声音仅有少数人能听见,大部分的猪仔都还是持续发泄不满。
  之后,每当多敏妮克被问到那件事的时候,除了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之外,也没多做回应。但是,美国媒体却将其从善意的角度来加以解释,对身为上帝、社会、道德之敌,同时也是多敏妮克本身应该痛恨的樱野鹤纱,她仍展现出自己的宽容与运动员精神──那些媒体都一致地对多敏妮克·米勒如此赞扬。
  笑话……那个烂泥巴女脑袋在想什么,我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那家伙只是无法忍受我在满场观众嘘声中更加耀眼罢了,她真是个简单易懂的单细胞生物;话说回来,好像都没人去问问她,赛后破坏饭店内物品的行为是怎么一回事呢。
  但是──
  「真是诡异。」
  现在的多敏妮克和当时的差异实在太大了,她在离开吻与泪的时候,甚至还能面带笑容对持续发出嘘声的场内观众挥手,态度相当地自然。
  我不认为她会放弃想胜过我的想法,况且最近我虽然屡传捷报,但是我们的实力其实没有差很多。
  总而言之,在史黛西和至藤都没有参加,与往年相比稍嫌冷清的这场大会中,我成功击败多敏妮克赢得冠军。由于这是我首次参加玛莉国际邀请赛,因此这当然也是我在这场赛事中首次赢得冠军。
  ──这是好的开始。

  * * *

  我上一次在赛后记者会和多敏妮克同席,得追溯到2007年的世界锦标赛。
  要参加赛后记者会,得在该场赛事中得到第一名到第三名的任一席次;而最近这两个赛季都未曾出现的多敏妮克·米勒与樱野鹤纱同席的画面,终于在这次的玛莉国际邀请赛中出现了。
  聚集在记者会场的记者群中,或许有些人心里正抱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期待,但是,他们内心大多都有维持地主选手形象的准备;换句话说,他们会谨慎地避开可能刺激到樱野鹤纱的举动。
  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记者会从头到尾都风平浪静,我和多敏妮克甚至还相距不到1公尺半呢。

  当然,场所一旦转到幕后就不同了。
  「嘿,米勒小姐。」
  这次是我主动出击。
  当多敏妮克在被问到对半年后的奥运有什么样的抱负时,说出她一如往常的答覆──努力取得奖牌。
  「我是觉得不太可能啦,你是真的打算争夺奖牌吗?」
  「你羡慕吗?」
  「那还用说?不知自己有几两重的人,真是幸福到不行呢。」
  这一类的唇枪舌战我早已见怪不怪,这里没有任何淑女协定,无论是头锤、咬人、攻击要害,什么都行;自从那次世界青年组锦标赛之后,我们之间已经不知爆出过多少火花了。
  如今,我眼前的多敏妮克……态度却意外地冷静。
  「祝你在奥运结束之后,还能说出跟刚才一样的大话。」
  「我又不像你一样光说不练。」
  我抛下心中感受到的陌生。
  我和多敏妮克知战的优劣反映出冰上的成绩,尤其是直接对决的胜败。在上个赛季及更早一年,包含我们同时转为双人选手的赛季在内,最近这两年我都未曾输给她,因此斗嘴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也罢,反正凭你这种货色,是不可能站上颁奖台到莉雅身旁的。」
  说起来,她明明屡试不爽却都毫不退缩,这样的毅力倒是令人相当佩服。
  「你还不就只是跟莉雅的仆人差不多罢了。」
  「……」
  我在与多敏妮克正面交锋的状态下,仍相当清楚自己高格调笑容抽搐的过程。
  「你说什么……?」
  「怎么看都是那样,被我说中了吧?」
  我内心产生强烈的慌张。
  为什么她会──不,她不可能会知道。
  但是,我的慌张不只是因为那个理由。
  「哼……」
  多敏妮克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就迳自结束了这次的争吵,从还想努力找话反击的我眼前离去。
  「什么嘛……」
  我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多敏妮克一句话击中我的要害,导致我在精神上受到打击──这是当我成绩在她之下时常有的经验,也是我许久未再经历过的讨厌痛处。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她确实踩中了我的痛处。

  * * *

  比赛结束后,我立刻返回俄罗斯,透过客房服务用完餐。
  相隔四个月之后离开俄罗斯,在美国的赛季首战赢得冠军,并且住宿在高级总统套房之内……在这一切令人满意的现状下,我心中却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因为多敏妮克的一句话刺伤了我的心。
  ──此时手机传来的震动声,让我从沙发上坐起。
  「是她啊……」
  鹤纱公主的经纪人堂岛瑞树,42岁,目前单身。
  距离我们上次联络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不过,那也是她考虑到避免分散我的注意力而采取的决定。
  【樱野小姐,我是堂岛。】
  「你好,应该是好消息吧。」
  【是啊,之前提过的那套DVD续作终于有进展了,只是……】
  由于樱野鹤纱的纪念性DVD作品第一部『公主花园』的畅销,因此让片商决定再推出续作。
  其中大多是严选自我在比赛及表演中的优秀表现,再加入一些私底下的日常画面,是套价值一百亿美金的超级精选;不仅有着我过去灿烂辉煌的影像纪录,同时也是我高额收入的来源。
  而在与影像版权有关的种种复杂问题之下,樱野鹤纱本人之所以还能保有相当比例的干涉权限,也要归功于堂岛瑞树为代表的经纪公司在这件事情上的努力。
  【片商希望能以你在奥运的精彩表现,来作为第二部的卖点。】
  「说得也是,我自己也希望可以。」
  目前世界上的花式滑冰热潮,尤其是对女子单人项目的热度,主要都归功于莉雅与加布莉,可是,我在这方面应该也有相当程度的贡献才对。
  因为,我毕竟也赚进了『相当程度』的金额。
  【另外,就是之前也提过的,片商强烈希望你能够提供在奇夫勒教练那里受训的画面。】
  「那件事还是没办法,因为她怎样都不同意。」
  【这样啊……】
  上个月,我亲自向玛雅确认过。
  结果,红色窗帘依然紧紧拉上。
  【目前的话,标题大致是以『公主花园vol.2』的形式,这方面您有其他要求吗?】
  「我想想……」
  我将思绪投入这个话题之中。
  虽然只是生意,却也是我以运动员身分所留下的成果。
  我耗费大量的精神,超越无数的障碍,结果就是我在各项赛事中留下足以做成影像纪录的表演。
  我很优秀,甚至可以因而骄傲,可是……
  【请问……】
  我却快乐不起来,这样我很不甘心。
  【有什么让您觉得不高兴的事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我对堂岛意外的敏锐度感到惊讶,同时也隐藏了我真正的想法,身为世界知名的鹤纱公主,必须随时都保持坚强。实际上,最近无论身处何地,我都不曾示弱……一直到在玛雅身边接受指导为止。
  【如果您需要牛郎的话,我可以安排几个到您那里──】
  「──不需要。」
  【用不着客气,您只要把喜欢的类型……】
  我毫不犹豫地切断电话,接着我立刻后悔了。
  对方是我重要的生意伙伴,再怎么说,我那样做都太无情了,虽然我不清楚那是叫贿赂还是什么,但是我应该稍微再奉陪一下堂岛的蠢话才对。
  不对,这其实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自己。
  「都怪她要开那种无聊玩笑。」
  我给自己这样的藉口……但是这短暂的声音也消失在奢华的装潢当中。
  莉雅的仆人──这句话始终在我的脑海中打转。

  * * *

  结束玛莉国际邀请赛回到玛雅身边之后,我又将展开地狱般的训练。
  在那之前,我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奖赏。

  「С днём рождения(生日快乐)!!」
  在我打开大门的瞬间,迎接我的是小孩们几近尖叫的声音和拉炮的声响。
  这是我完全想像不到的画面,因为这里是玛雅的木屋。
  「今天算我特别通融,因为支持者是很重要的。」
  一旁的玛雅这么说完之后就迳自走上二楼。
  对了,今天是九月十日,是一百亿美金的冰上公主樱野鹤纱的20岁生日,在其美丽已经超越极限,光芒足以改写全宇宙法则的──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啊,没什么。」
  听见萨沙打断我的思绪,我连忙装傻应付,我似乎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开口说出即时想到的演说内容。
  「生日快乐,鹤纱。」
  「谢谢,不过我并没有特地想要庆祝……」
  在如此反应的我面前,一个用黄色锻带包装的包装纸……是盒子,递至我的面前。
  「给我的?」
  「这是大家一起买的。」
  对方是九名异国俄罗斯小孩。
  这与收到教练夫妻、美佳、洋子、秀悟、滑冰朋友、或是堂岛及经纪公司的礼物不同。
  我该怎么回应才好?
  哎呀!会是什么呢?我好高兴喔!我都忘记自己的生日了,谢谢你们提醒我;你们不用那么客气嘛,这不是很贵吗?不可以勉强自己花这么多钱喔;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在俄罗斯收到礼物,好幸福喔~~话说回来,你们要送我礼物虽然还早了十年,不过我还是收下吧,毕竟不管是19还是20,我的美丽是一点都不会──
  「……Спасибо.(谢谢)」
  我只说了这句话和报以微笑,因为我眼前的九张笑脸告诉我,我只需要这么做。
  我伸手接过盒子,在解开缎带、拆去包装纸之后──
  「哇~~」
  「希望你能喜欢。」
  「太棒了。」
  那是条呈心形且带明亮蓝绿色的天河石为坠饰的项链。
  我戴上项链,让天河石垂坠在我纯白的毛衣上。
  「好漂亮!漂亮极了!」
  首先反应的是塔琪安娜·布基纳──大家称她为塔妮雅,塔妮雅脸上绽放着光芒,从前面、侧面反覆看着比她稍高的我。
  其他孩子们也纷纷用俄语及英语发出喝采及赞叹。
  当中──
  「你戴起来很好看呢。」
  「……谢、谢谢。」
  那个11岁的可爱男孩萨沙这么赞美,我不禁别开视线。
  面对他以正经的态度说着,我说不出『这是当然的』之类的话。
  「对了,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连忙转移话题。
  「我们骑脚踏车来的,为了不让你发现,我们把脚踏车停在房子后面。」
  「喔?很辛苦吧。」
  「一点都不会,每天都从山路往返的鹤纱才更让人佩服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那样的逞强话语,哽在我的喉咙里说不出来。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能天天来回那样的路程。
  「所以,我们才想说在今天来帮你庆祝生日,还特别用日本的方式喔。」
  「那真是谢……日本的方式?」
  「在日本或美国的生日派对,就像这样做没错吧?」
  我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萨沙的意思,于是看了眼这间被我和九名孩子占满的房间。
  「呃……是啊,应该没错吧。」
  「在俄罗斯,一般都是生日的人要自己庆祝。」
  「怎么说?」
  「就是自己买蛋糕、做菜来招待客人,而且还要分送蛋糕给朋友喔。」
  现在孩子们正将一个大箱子搬到桌上。
  「那么我不是该……」
  「没关系啦,而且你又是日本人。」
  箱子里……是个十分豪华的蛋糕。
  「那当然是特别订作的,可是奶油蛋糕很难找到那么大的尺寸,所以我们是到隔壁镇上去订的。」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们替我赶跑了思乡情绪,现在又为了我如此热情地准备;俄罗斯的新学年是在九月开始,他们自己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才对。
  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很想大叫。
  你们真是傻瓜──我想这么大叫。
  「因为怕事情闹大,所以我们是使用缩写。」
  「啊……」
  白巧克力片上有用英文字母写着『Princess T』的字样。
  「因为俄罗斯应该不会有其他叫鹤纱的人才对。」
  「是啊……」
  我总算能这么出声回应。
  我的视线没有特别停留,而是依序扫过眼前的九名孩子,可是我却找不到适当的话语,花了数秒钟的时间才开口说出下一句话。
  「……真的很谢谢大家,我以后一定也会……」
  「──你不用在意啦,只是我们自己想帮鹤纱庆祝生日而已。」
  「那样我会过意不去的。」
  「就说没关系嘛,而且和俄罗斯式不一样的生日派对也挺不错的。」
  这一瞬间,萨沙看起来格外成熟。
  是因为以11岁小孩来说,他的发言太过早熟了吗?
  「快切蛋糕吧,这个蛋糕很不容易买到呢,鹤纱你要吃第一口喔。」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进入赛季的花式滑冰选手,原本是严禁接触甜食的。
  可是,今天应该可以破例吧?况且玛雅人也在二楼。
  「大家今天就玩个痛快吧!」
  「赞成!!」

  这里是座落在山丘上的独栋房屋,距离这里最近的房子也是在100公尺之外。
  今天就来闹个痛快吧!

  * * *

  本季的短曲、长曲,无论是在概念、大致架构、用曲或服装方面,都是依照我的建议完成,我之前赛季的用曲也是这样。
  开始冰上练习不久,我便开始播放从日本带来的音乐,展现我本季短曲及长曲的基本架构。在这方面意外弹性的玛雅,二话不说便同意我的选择,也就此定下樱野鹤纱在奥运季的表演内容。
  其实我在过去也并未特别坚持要用自己想出的点子,只是在顺其自然之下,不知不觉间让这种做法变成常态。只要能胜过莉雅──只要有那样的胜算,其实不管要我表演什么内容都可以。
  不过在长曲方面,我或许多少还是有些坚持,因为那是我从以前就决定好要在温哥华奥运出赛时用的点子。
  「才这样就上气不接下气,未免太不像话了。」
  「我知道啦。」
  虽然从对话来看,我似乎没有任何进步。
  可是我的体力确实逐渐提升中,现在就算我在50分钟内跑完艰钜的山路,也只要间隔一定程度的休息,就能做出具有水准的动作了。
  而且现在,就连玛雅坚持每个动作都要维持深刃步法的要求也──
  「动作太小了。」
  「我很累了耶。」
  「那又怎样?」
  玛雅的弹性仅止于用曲提议的阶段。
  在那之后的要求,有着相当程度的难度及密度。
  「这种内容根本不能滑嘛。」
  「这是你自己提议的内容吧?」
  「我的意思是……」
  我已经展现过几个内容是由自己安排的表演,对这样的我来说,有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一旦让选手自己编排动作,那么内容无论如何都会受限于自身的实力,所以这时就要让教练或专门的表演设计者来进行调整,在各个部分加入原本没有的技巧与动作,藉此让选手的实力得以进步。
  我过去也都是在高岛教练及夏纳汉·史特吉斯的指导下,才得以一路将自身的实力提升到现在这种程度。
  但是,玛雅的做法──
  「太乱来了……」
  已经脱离常轨。
  这已不是密集度高低的问题,她的要求远远超越了门槛的极限,我甚至觉得那纯粹是在找麻烦。
  「那种要求不可能做到的!」
  「就算做不到也要做。」
  「你少说那种像小孩耍赖的话!」
  我对年纪超过自己数倍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一般选手得花整个赛季才能学会的独创滑冰动作,拥有优异才能的我总是很快就能上手,当我将那类动作加入表演当中时,又能让人难以置信地在起跳前的瞬间展现,并在三圈旋转落地之后立刻转为鹰式滑法,接着再连接飞跃式组合旋转……
  我是这样的人。
  而她竟对这个天生拥有曼妙身材、一百亿美金的美貌及许多技巧,还能运用经过千锤百炼的身体机能和表现力,创造出各种空间的世界顶尖滑冰选手樱野鹤纱用那种──
  「别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
  ──毫不客气的口吻指责。
  就在我想要顶嘴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次玛雅的语气居然如此激动,她之前曾经这样过吗?
  「在外钩之后要立刻起跳才有意义。」
  「我不是跳了嘛!」
  看见玛雅恢复平常的语气,我又开始发起脾气。
  她要求从左脚的后外刃滑行开始,在上半身维持原状下转移成前外刃,接着连续切换后外刃与外钩动作,然后又要我配合上半身动作转换成前外刃,随即再施展两圈艾克索跳。
  别的不提,只是用左脚外刃连续作外钩,注已经相当有难度了;光是在那种动作之后得立刻起跳、顺利落地,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做的动作只是括弧转、3字转、括弧转……」
  「才不是呢,你睁大眼睛仔细──」
  「接着再变刃起跳而已。」
  她完全不把我的抗议放在眼里。
  「简单来说,你的动作根本不算外钩。」
  「我就说已经做了嘛!」
  「你觉得在评审面前耍赖有用吗?」
  最后我只能闭嘴,因为玛雅说得没错。
  就算我自认为已经做到了,但是只要评审不这么认为,那无论我施展多么困难的技巧都没有意义。
  「你就是太过在意之后的跳跃,所以才会在转身时让冰刃的方向缩回。还有,转身之后要立刻起跳,你放太多重心在左脚外刃──」
  「──别说得那么简单!」
  我的右脚冰刃刺穿了冰面,冰刃与冰块摩擦的声音响彻整座滑冰中心。
  「像这点要求,那孩子都可以轻松办到,你却办不到,这样下去无论多久,你都不可能胜过她。」
  「我只是……」
  从未接受过如此高难度、频繁且严苛的指示。
  无论是跳跃、旋转、飞燕式连接步及连接步前后,都加入了高难度的技巧,其中所要求的滑冰动作及转身、架构也都十分困难,表演整体几乎鲜少有正常的滑冰部分。
  这与让动作配合音乐,单纯在其中施展跳跃、旋转、连接步的表演内容相比,更让人感到数倍的疲累。也因此,要滑到最后也必须花费数倍的体力,这么说绝对不夸张。
  但是就算这样……
  你自己仔细想想莉雅、想想那孩子的表现,你想用影片确认也行──一旦被这么说,我也只能乖乖听话。
  毕竟以上个赛季的世界锦标赛来说,莉雅在短曲中的校园少女表演,便在动作连接方面获得了9开头的分数,那正是表演内容间没有任何缺漏才能获得的惊人分数。
  「你必须彻底反覆练习,因为那样你才能达到你想胜过的对手所拥有的基本程度。」
  莉雅所表演的是多么惊人的内容、她拥有什么样的实力、置身在什么样的世界,还有我和她之间有多么实力的差距──
  「……我知道了啦。」
  实际到了15年来一直栽培她滑冰的玛雅门下之后,我才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 * *

  无敌的俄罗斯女帝莉雅·嘉奈特,将自下个赛季开始在男子单人项目中出赛──这个消息很快就被确认了,现在男子单人的选手们肯定都人人自危吧。
  话虽如此,就算是莉雅,如果在男子的顶尖水准中出战一个赛季,那么她的不败纪录必定也会中止。
  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在世界锦标赛进入前几名?那种程度不可能让她满足的,那么会是颁奖台──甚至是顶点吗?
  不对,先弄清楚她为何要选择在男子组参赛?在女子组就不行吗?
  不就是因为你们都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吗──这是玛雅的答案。
  我已经做好与男子选手一较高下的准备──这是莉雅对这件事所做的唯一回应。
  我想知道,我想听莉雅的真心话。
  然而,对于这件事,我却没有打电话亲口询问她的勇气,如果她有参加玛莉国际邀请赛,我大概也不会开口问她吧。
  因为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如果……如果她当面对我这么说,我该怎么办?如果她用冰冷的视线将我踢到一旁,我又该怎么办?
  光是想像就让我不寒而悚,一旦触及到自己和莉雅的关系,我大概就变成全世界最胆小的人了。
  「呼……」
  我沉重的吐息飘向因雨天而蒙上一层雾气的窗户。
  今天是休息日,我置身在木屋二楼一角,坐在自己房间内的摇椅上。这里是最能够让我暂时获得放松的场所……这是就平常来讲。
  ──你还不就只是跟莉雅的仆人差不多罢了──
  「……唔!」
  即使到了现在,多敏妮克的那句话仍滞留在我心中。
  我闭上眼甩甩头,想要将那股恼人的刺痛抛开,摇椅大幅倾斜,我任凭自己的身子随着摇椅的摆荡前后摇晃。
  从那次世界青年组锦标赛算起,至今已经五年半了,在这段时间内我始终仰望着莉雅,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因为她是我的目标、我崇拜的对象。
  而且她也是我……
  「重要的朋友……」
  那么对她来说,我又是──对莉雅来说,樱野鹤纱到底算是什么呢?
  我应该算是同样在花式滑冰上倾注心血的竞争对手,她也应该会把我当做朋友,然而就运动员的身分来说,我不能就此满足,我应该要更进一步……不对,不需要这么多废话。
  我的理想、我的希望是……
  我希望被莉雅当作冰上的竞争对手看待。
  站在追逐的一方,与站在终点的一方……我们的相对关系相当明白,这与她是否有注意到我对她的憧憬无关。
  但是我的追击对她来说,是否多少对她造成压力呢?
  在体育中的竞争关系,是指竞争对手彼此激起对方的斗志、在比赛中互相竞争,并展开白热化的胜负,可是我曾经和莉雅有过难分轩轾的较量吗?
  面对冰上的莉雅,我拥有足以对她造成刺激的实力吗?
  「当然……没有。」
  说穿了,我当然没有,就算我投注一切、努力训练,向她挑战,我也不可能胜过莉雅,因为我经常被这类的迷惑与纠葛弄得喘不过气。
  可是──
  对运动员来说,『放弃』不仅是诱惑,同时也是最大的禁忌。
  正因为如此,我才为了求教玛雅而远赴俄罗斯,并且在这里忍受严苛的训练。我要表明自己绝不只是光说不练,我所做的一切也绝对不是装模作样或表面功夫;我这么做不只是展现给自己看,也是为了让别人有同感。
  「嗯……?」
  我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某人,心里的另一个自己──
  正告诉我一个恐怖的假设。
  「唔!?」
  四周全都静止。
  我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完全动弹不得……我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身体僵在静止的摇椅上,成为一个对残酷批评无所适从的少女,徒留茫然。
  因为那个假设揭开了真相。
  我的本质由显而易见的实力以及辉煌的战绩构筑而起,并加以保护;在其最深处,却存有死角──因为那是在建立起所有空白、所有防备之前,就已经被刺破的伤口。
  「怎么会……」
  ……我终于得到允许。
  允许自己再度呼吸、思考和失望。
  我要表明自己绝不只是光说不练,我所做的一切也绝对不是装模作样或表面功夫;我这么做不只是展现给自己看,也是为了让别人有同感。
  就是这个!这个想法本身代表着那个恐怖的假设。
  我过去……至少在最近几年,我都创下了耀眼的成绩,我总是倾注全力地练习,拥有无止尽的野心与努力钻研,再加上我的种种发言,甚至包含我本季求教于玛雅所做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我为了对自己,甚至是为了对他人……
  能有强大的藉口──
  「唔……」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我的大腿于是碰撞到了摇椅,再次晃动的摇椅仿佛像是在安慰我到目前为止的失落情绪。
  我走近窗边,伸手擦去玻璃窗上的雾气,在那个方向的另一端,就是圣彼得堡。
  「怎么可能……」
  我的声音在颤抖,不只声音,还有我站在窗上的手及手指都在颤抖。
  可是我决定忽视这一切,继续思考那个『假设』,困为不那么做,我将无法释怀;不那么做,我会无法前进,无法思考任何其他的事。
  没错,在我的内心深处。
  我或许认同了这个事实,我认同了──自己身为莉雅仆人的立场。
  因为有不被任何人左右、不随任何人起舞的坚定本质,才得以撑起今天的我,而围绕本质的东西,更是我不容置疑的成绩、实力……还有自信。
  最重要的是,我身为运动员的态度。
  如果……
  如果我身为运动员的态度是虚假的呢?
  「啊……」
  我贴在窗户上的手,无力地自玻璃表面滑落。
  那对教练、和我亲近的人、与我相互竞争的滑冰选手们来说,都是不容原谅的欺瞒,当然,其中也包括莉雅与加布莉。
  无论别人怎么想,都依循着自己所坚信的道路前进──这对运动员来说,是值得赞扬的态度。
  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
  或许事实并不是那样,就我的状况来说,或许那只是在做表面功夫。
  如果我放弃站上顶点、放弃向莉雅挑战,那么就没有资格称自己是真正的运动员,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在表面上持续扮演一个毫不妥协的挑战者。
  其实我早就已经放弃,可是却一直以那副模样自欺欺人。
  我所做的一切,会不会只是用来欺骗自己及他人的假象?
  「哈……」
  或许是因为正面面对了这个假设,我在此刻终于得到释放。
  我开始允许自己做出其他思考及反驳。
  「真蠢,我在做什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
  我转过身,大步走到房间中央。
  那当然不可能是假象,凭那种半吊子的想法,不可能完成我过去所经历过的艰苦训练,也绝对不可能成为像我现在这种水准的滑冰选手,更别说要和个性乖僻的中年虐待狂女人维持半年以上的交情,当然更不可能跑到俄罗斯这种穷乡僻壤来。
  我为自己过度的自卑感到丢脸,我刚刚甚至还否定众所公认、早已经证明的事实。
  我哼了一声,我还是一样,无可救药的想像力总是特别旺盛。
  「真是的,有够蠢,这样太难看了……」
  我无法再说下去。
  最后的挣扎就此结束,我在转眼间就用尽了所有能量。
  我会背对窗户、并与之保持距离,是因为不愿看见玻璃窗上或许会映照出那个内心世界已完全表露表遗的我。然而,之所以擦去玻璃表面的雾气,也是认为那样才能看透一切。
  我能够断言刚才的假设不是真相吗?
  我不是曾经在浴室中认真思考过吗?我思考就算不可能也只能继续,甚至还想着,如果放弃又会怎样──
  此刻,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再度开始坠入深渊的自己,我觉得自己如果胡乱挣扎,只会让侵蚀更加快速将自己推入永无止尽的黑暗之中。
  就在连行动自由都被剥夺的我面前,万样条件具备,只缺……
  一个必然──可怕的可能性,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会不会……其实莉雅已经察觉到樱野鹤纱内心的破绽了呢?
  「怎么可能……」
  我在感觉口干舌燥的同时,全身也冒出冷汗。
  如果真的是那样,如果真的有百分之一的放弃念头存在于我的潜意识中,而且一直都是的话,那么在莉雅眼中──
  我百分之百只是只丧家之犬。
  「不要……」
  我瞬间缩起身子。
  即使我明白自己无处可逃,仍不禁做出这样的举动。
  伫立在房间中央不断颤抖的我,仍是卑懦的自己,我的双手揪紧手臂,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真的让莉雅失望了?是因为我安于现状的本性?所以她才转向男子组?因为她不想继续奉陪自己的仆人?
  或许我的一切早就被她看透,被那双明亮的碧眼──在那对仿佛深邃银河的双眼里,或许早已看透一切,或许她早就不把我当成滑冰选手了。
  难道说,从一开始就是那样?只是我单方面自以为被她肯定?这全都是我自己误会了?所以……
  所以她才会邀请我到她家里,享受那种──
  「等一下……」
  我猛力甩动脑袋,挤出声音。
  再怎么说,我会不会想太多了?那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并非肯定的结果。
  我强行恢复镇定,制止自己的失控,可是却没有用。
  我还是伫立在房间中央,我举起暂时松开的双手──此时已经变成颤抖的双拳;我用紧握成拳的手,堵住自己的嘴巴。
  可是我仍旧无法阻止,我无法阻止自己重要的记忆结晶、那些甜美梦幻的回忆,变成一幕幕黑白影像;我无法阻止残酷的压迫让我的思绪冰冷、萎缩……

  每星期一次的休息日,下雨天的忧郁午后。
  发现了新的自己,却只得到残酷的事实;然而现在所知道的,或许还只是『部分』,却俨然是个预兆。
  这是我坠落的开端。
  「……我得采取行动。」
  话脱口而出之后,我才意识过来,所以我根本也还没想到是什么人要采取什么行动,然而答案只有一个。
  在我回过神时,这才注意到笼罩我的失望已经化为漩涡,并且快速地朝某个物定的方向转动。
  「我得采取行动。」
  这次我是抱着砍信开口。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分岐点,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全力以赴,樱野鹤纱就这么结束了,我会绘慢地开始衰退,并且很快地变成与他人没什么两样。
  莉雅究竟看穿到什么程度,那种事就先摆在一边吧。
  我能确定的是,我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并且已经不能再容许自己有任何犹豫、松懈,或是藉口。
  对手是莉雅·嘉奈特。
  我必须向她挑战,全力以赴……甚至赌上自己。
  这个赛季是我最后的机会!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6-2 10:1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31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Ⅹ 圣加百列的苦恼



  ── 各位先生女士!今天将由我詹姆斯·博德,访问我们美利坚合众国引以为傲的女子花式滑冰王牌,多敏妮克·米勒小姐!这已经几乎可说是触犯禁止独占法规了!全美十二亿五千万的朵拉迷!都准备好了吗!?
  多敏妮克·米勒(以下简称DM) ……你热昏头了吗?
  ── 别那么不捧场嘛,偶尔来点这种的也不错啊!
  DM 可以改天再用这种方式吗?
  ── ……好吧。总而言之,目前处于训练中的您,真是辛苦了。
  DM 谢谢。现在的进展都还算挺顺利的。
  ── 容我向各位读者们炫耀,其实我一直到刚才为止都在看朵拉练习。据说在专家眼中,都对您本季用曲有相当高的评价,亲眼看过之后,果真不同凡响。
  DM 那真是太好了。
  ── 您上个赛季的用曲也相当有意思呢。
  DM 现在回想起来,我倒是觉得当时太过着重在表演方面了,那部分我该做个检讨。
  ── 这样啊。
  DM 不过,如果把那次表演当成是奥运的热身,倒是不错的经验。
  ── 响子也对她自己的表演发表过类似的意见呢。
  DM 如果要论表演的俐落程度,响子的表演应该在我之上吧,她是一名十分优秀的滑冰选手。
  ── 嗯,我明白。那么,可能要先对您说声抱歉,我想我必须请教您一些关于半年前的事。
  DM 不用那么客气。
  ── 记得您在今年的世界锦标赛获得第四名吧。
  DM 关于这点,我感到很遗憾。
  ── 其实所谓的奥运要做的事也差不多,会参与竞争的选手也都是那些人。您认为如果您要站上颁奖台,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DM 加倍的练习与万全的准备,另外,大概还需要夺取奖牌的强烈意志吧,可是我认为最终还是得看上帝的安排。
  ── 我明白了。还有一件可能是比较不方便问的事情,是关于世界锦标赛之后,您在所下榻的饭店……
  DM 那件事我也做了彻底的反省,我明白那对饭店及我的支持者们都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 那件事发生在有虔诚基督徒之名声的您身上,真是令人意外。
  DM 我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而当时的情形也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 关于这点,可以请您具体说明吗?
  DM 我相信以后我会有机会说明的。
  ── 好的。对了,虽然在您面前提到这个人令我有些过意不去,但是……
  DM 你是指樱野吗?
  ── 是的。
  DM 百无禁忌的詹姆斯还是宝刀未老呢。
  ── 谢谢。其实之前我也访问过响子、史黛西、还有凯蒂,她们每个人都多少会提到鹤纱呢。
  DM 因为樱野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嘛。
  ── 就滑冰选手的身分来说,请问您是如何看待鹤纱的呢?
  DM 我承认她的实力强劲,不过,以个人的身分来说,我是如何看待樱野的,就只能任凭各位想像啰。
  ── 最近这阵子以来,您的成绩都没有在她之上呢。
  DM ……的确是。
  ── 如果要在奥运中赢得奖牌,普遍认为您非得胜过鹤纱不可。关于这点,不知您有什么看法?
  DM 我不否认这种说法,但是同时我也要提醒各位,樱野并没有拿过奥运奖牌;不过,我自己也是一样。
  ── 关于她目前在玛雅·奇夫勒教练身边接受训练这个部分,您有什么看法吗?
  DM 我并没有太在意。
  ── 那么关系您和鹤纱彼此被视为竞争对手,您的看法是?
  DM 不予置评。
  ── 好的,那最后可以请您让滑冰焦点的读者们,听听您对于温哥华奥运的抱负吗?
  DM 在温哥华奥运开始前,我都会卯足全力练习,我保证绝对赢得奖牌。
  ── 我想各位读者都相当清楚了,祝您好运,朵拉。
  DM 结束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请问下次的来宾是哪一位?
  ── ……鹤纱·樱野。
  DM 你也很辛苦呢,詹姆斯。
(月刊滑冰焦点──2009年十月号)


  * * *

  十月下旬──
  随着大奖赛系列赛的开幕,滑冰赛季也正式展开。
  最先开始的美国大奖赛中,女子项目的主力选手分别是加布莉以及地主选手多敏妮克·米勒,我也十分关切她们会作出什么表演。
  可是,这里是俄罗斯乡下小镇,如果没有什么特殊设备是不可能观看实况转播的。话说回来,光是这里能够上网,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于是……
  ──圣女加百列·派比·波佐,成功完成四圈托路普跳──
  我首先观看在这场赛事中,抢先传遍世界各地网路的影片。
  虽然在GOE方面没有加减任何分数,但是确实完成了旋转并单脚着地,于是正式认定为四圈跳。
  其实从上赛季开始,就传闻有人数次目击加布莉于练习中完成四圈跳,而她在本赛季首战中的首次挑战就成功了;当然,加布莉也顺利在那场赛事中击败多敏妮克夺得冠军,受伤的传闻也随之烟消云散。
  随着选手年纪增长,要学会新的技巧就更加困难,在跳跃上尤其明显,光是第一次的世代交替,选手所被要求的跳跃能力就可说是截然不同。上次奥运时,加布莉才19岁,当时她还从未在比赛中挑战过三圈艾克索跳,但是从当时到现在已过了三年半,她已经成长为具备三圈半跳跃及四圈跳的顶尖跳跃好手了,优异到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的表现。
  但是……
  如果想要胜过莉雅,在长曲中同时加入四圈跳及三圈艾克索跳,可说是最起码的要求;正确来说,那也不过是众多最起码要求中的一项而已。
  路途坎坷──我们彼此都置身于相同的状态下。
  不过话说回来,在奥运举行之前,这的确可说是发烧话题。在我看过的几篇体育网页里,通通都把这则消息当做头条新闻;继莉雅之后,新的女子四圈跳选手诞生──正因为主角是加布莉,才会让这则消息不仅在滑冰界广为流传,更是成为体坛大事。
  然而最吸引我的,则是她不同于以往的魅力。加布莉融入本身个性的表演内容相当优异,尤其是短曲部分,不仅开拓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新境界,还强烈表达出她对胜利的执着。
  我自己也是从上赛季正式开始练习四圈跳跃,虽然有几次能够单脚落地,可是就现在的制度来看,我还无法确定是否会被认定为四圈跳。
  数年前,我在练习中首次挑战三圈艾克索跳时,感觉像是在空中遭遇了未知的恶魔,需要相当的勇气,才能克服正面起跳所伴随而来的恐惧。
  与当时相比,背向起跳的四圈跳,我并没有特别强烈恐惧感,可是……
  「啊!」
  我感受到惨烈摔落地面的疼痛。
  「你就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才会忘记起跳,简直就像不稳重的小孩。」
  我板起脸瞪着玛雅。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的四圈托路普跳就从未像样地落地过,虽然我不想找藉口,但是完全不允许我用保守跳法起跳的玛雅,这件事她也有部分责任。
  「至少先让我加入预备动作吧,这样我抓不到起跳时机的。」
  「不行。如果想抓时机,那你作三圈跳就好了。」
  我明白反驳也没有用。
  那孩子就会这么做──只要她说出这句话,我就只能屈服。
  得知加布莉完成四圈跳以及夺冠后,我当然感到高兴,可是,我同时也浮现出相同程度的焦虑。
  这些都归咎于自己的不争气。

  * * *

  在奥运季特有的注目度与紧张当中,大奖系列赛持续进行着。
  莉雅在加拿大大奖赛中夺冠,史黛西夺得第二;中国大奖赛则由多敏妮克夺冠,至藤响子获得第二。
  而在法国大奖赛中被视为夺冠热门人选的我,则击败了史黛西·兰格洛普与凯朵·亚凯迪米,顺利夺冠,但是表演内容却差强人意,光论长曲的话,我只有第二名的成绩;史黛西在短曲中由于意外失误而落后,长曲时则表现出在我之上的成绩。
  这也难怪,因为我的表演虽然整体看来有惊人的密度,但是跳跃的成功率却大幅下降,除了三圈艾克索跳顺利完成之外,其余的跳跃都再三发生失误;步法也不够流畅,在实行高难度动作及转身时,冰刃与冰面产生了超乎必要的摩擦,因此导致速度减慢,为了弥补失去的速度,我必须用交叉步踩踏冰面,这也让流畅度大打折扣。最后,由于花费多余的力气,更让我在表演终盘时耗尽体力。
  另外,我的四圈跳也还没有达到能在比赛中使用的程度,因此众人的期待想必全集中到加布莉身上。
  其实这场赛事最受瞩目的焦点,并非樱野鹤纱迎接赛季首战的新用曲或体能状态,而是新教练。我结束表演坐在吻与泪的长椅上,身边的人正是玛雅·奇夫勒,对花式滑冰迷来说,那实在是一幅耐人寻味的画面。
  不过她本人却和过去不同,以往和莉雅一起时,还会露出微笑向观众挥手的玛雅,现在只是一脸冰冷。虽然用庄严来形容这时的玛雅未尝不可,但是最贴切的表达,或许应该说是漠不关心吧。
  她对结束表演离开冰面的我,只说了句「我事后再给你建议」,连一句祝贺的话都没有。不过,就那样的表演内容来说,会有这样的反应或许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我并没有对那样的玛雅抱持任何愤怒,如果她刻意在世人面前装模作样的话,我或许反而会生气。
  之后,当我为了这场比赛停留在法国的时候,俄罗斯乡下小镇的寒冷与积雪也更变本加厉。在我长跑路线上堆积起的大雪,仔细说来,是属于比较松软的雪质,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即便如此,身上穿着防寒运动服搭配雪地用的鞋子,重量也绝对不轻;每跑一步脚都会深陷雪中的困境,实在是让人难以克服,原本我能轻松突破的50分钟,也随着积雪增加而逐渐变得困难……不久后,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值得庆幸的是,玛雅并没有不近人情到因此禁止我练习滑冰。
  但是,我也不是会因此而懈怠的人,就算下着大雪,我还是忍受着寒冷,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跑完全程,抵达滑冰中心。在这种条件下,我之后的滑冰练习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连我都对自己感到佩服。
  夏季已经结束,太阳露脸的时间也开始减少,虽然玛雅的心肠不好,但是似乎也并不打算让我在一片漆黑的山道中长跑;然而,若她真要我这么做,以我的个性大概也会赌气奉陪到底。
  我的练习转而在日落之后开始,不久后,我们便进入木屋内的仓库进行训练。仓库内相当温暖,天花板也有相当高度,要做肌肉训练或跳绳,空间都相当足够。
  不知是否我想太多了,我开始觉得自己做的事很像洛基,我在俄罗斯进行训练,接受朋友的教练指导,而且还在雪中慢跑。

  下次比赛是在两星期后,于日本举办的HNK杯。
  回到俄罗斯再度展开训练的我,接到了一通令人高兴的电话。
  【恭喜你赢得冠军,鹤纱。】
  圣女亲自献予这世界是最崇高的祝福。
  「谢谢,你也是。」
  三个礼拜前,她赢得美国大奖赛冠军的时候,我并没有打电话祝贺,这让我有些尴尬。
  「你现在人在哪里?」
  【莫斯科,后天就要开始比短曲了。】
  对了,她在明知谁会出赛的情况下报名了俄罗斯大奖赛。
  和其他主力选手一样,我也理所当然地避开莉雅,我认为决定要参加这场大赛,实在需要很多的勇气。
  「我会让鹤纱王子空出行程等你的。」
  【我很期待。】
  即将在三个月后到来的冬季奥运中,最受瞩目的比赛项目是花式滑冰女子单人,但是这项被视为十分有经济效益的项目,由于近年出现罕见的独占情势,让奥运前炒作话题的难度大为提高,因为预测谁会夺得金牌的戏码,现在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而加布莉成功的四圈跳正好在此时登场,闻风而来的媒体群,全都在俄罗斯大奖赛赛前大作文章。
  奥运前哨战第一回合,圣女加百列闯入女帝的大本营。
  「似乎吵得沸沸扬扬的,你还好吧?」
  【是啊……总会有办法的。】
  我从未在比赛中完成四圈跳,或许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就算有人练成了四圈跳,也不代表能立刻缩短和莉雅之间的差距。
  可是,那些媒体一听到四圈跳就立刻起哄。
  ──奥运能看到加布莉的四圈跳吗?
  ──她有可能击败莉雅吗?
  我回想起不久前的法国大奖赛,当时我被问到好几次和加布莉有关的问题。比起才刚结束的比赛,媒体们似乎更关注一周后的俄罗斯大奖赛。
  光是我身边的情况就已经如此了,实在难以想像加布莉本人到底承受了什么样的采访攻势。由于加布莉总会尽量回应媒体的问题,所以这也更加让人担心;听说加布莉那强烈且固执的慈爱精神,似乎让她的教练为此大伤脑筋,这已经是行之有年的事了。
  「我这里虽然无法即时看到其他国家的比赛,但再怎么样,他们自己国内的俄罗斯大奖赛应该还是会做实况转播,到时我一定会看的。」
  【别太期待喔。】
  全世界最受群众欢迎的选手,向表明将在男子单人项目出赛、堪称史上最杰出的女性运动员挑战──
  对媒体而言,这样的组合本身的价值就如同金矿般珍贵。
  一般大众也会立刻随之起舞,说到底,就连设计让大众沸腾的媒体本身,也不知道对于这种V.S.莉雅·嘉奈特的戏码,究竟了解多少内幕。
  「我们得在她逃去男子组之前,给她点颜色瞧瞧才行。」
  【呵呵……】
  「……加布莉?」
  她没什么精神,从刚才就是这样。
  「你怎么了?」
  【咦?你说什么?】
  她勉强自己打起精神的声音,反而让我彻底察觉电话另一头的狼狈。
  「你有点奇怪。」
  【没有啊……】
  这种转变实在太让人意外。
  她拥有反映出『微笑波佐』这个绰号的超级笑容,无论比赛输赢,她在赛后采访时,一定会表现出充满温暖的幽默感。无论面对任何人都会敞开心胸主动交谈,无论多忙都会答应帮人签名,不求回报地亲自拜访寄仰幕信给自己的女孩。
  如果有人说她从出生就明白待人处事的道理,我应该也会相信吧。
  无论面对任何状况都不会失去保持平常心,不会忘记笑容──我一直擅自认为她就是那样的人,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如此惊讶。
  「加布莉,你皱起眉头啰。」
  【咦?啊……】
  我小小的恶作剧,让尴尬的对话有些喘息的空隙。
  【我只是……】
  「如果你不老实跟我说的话,我会开始大吵大闹喔。」
  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吧──我以这种方式取代那句该有的话语,因为对方是崇高的圣女,如果不用耍赖的态度,我实在说不出口。
  「哇~~哇~~哇!」
  我如同之前说的开始大叫,同时等待加布莉的反应。
  凭我仅有的想像力,根本无法得知她的心事,而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就是奥运前的过度报导,让她产生精神性疲乏,我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种想法未免太过轻率了,就算是被多敏妮克说成是胆小公主的我,也已经拥有不把媒体报导当作一回事的本领了,如果有人在上届奥运看过加布莉于自己国家出战的情形,现在就更不可能会如此认为……这么说来──该不会是恋爱方面的烦恼吧!?
  我身为圣女,爱上凡人是可以被允许的吗?像这一类的吗?我话先说在前头,那种事就算问我,我也不懂喔!
  ……笑话,怎么可能。
  总之,无论事实如何,被称为圣女并拥有完美人格的加布莉,终究不是仙女,她现在的烦恼就是明确的证据。
  而这也让我对她又增添了些许的亲切感。
  【……好……】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察觉这是她发出的声音。
  【好难受……】
  「咦?」
  【我好难受,鹤纱……】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如何诠释她的意思,我相当不知所措,刹那间,甚至还以为是我握着电话的手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我听到的是超乎我想像的酸楚,以及她内心的悲泣……来自灵魂深处的悲泣。
  就算不再多问,我也已经明白我那轻率的第一想法就是正确答案。

  「加布莉……」
  亲切感──我不禁开始唾弃起这种应该遭到报应的想法。
  加布莉明明如此烦恼!我真是太丑陋了!
  那么现在我该说什么好?我什么都没想吗?我真是不可置信地笨!
  假设是我碰到这种情况好了,这种时候,如果是他……
  ──我猛力甩着头不让自己再去回想,那都已经是将近四年前的事了。
  「呃,你就是你……」
  我越来越受不了自己。
  我真是白痴,那样说是想怎样?
  【对不起,突然对你说这种话……】
  「你别那么说,都怪我太笨了……」
  要别人把心事告诉自己,结果自己又是这副德行,这已经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但是,我也因此明白她所感受到的压力,还有其产生的原因。
  被人认定为无可比拟的事情,一旦出现某些不确定因素时,震撼的程度就会如同爆炸般急速扩大。
  加布莉的四圈跳正是如此,越是不了解滑冰的人,所受到的影响就越强烈。
  那些人会开始想着──说不定。
  无敌的不败女帝莉雅,别说最近,就算追溯到她的青年组时代,也从未留下任何败北纪录。只要目睹过一次她的表现,就无法想像她落马的姿态,但是……
  如果有一丝可能性的话,自然会吸引众人的目光,大家会想目睹幻想成真的瞬间──想目睹莉雅·嘉奈特被击败的模样。如果即将实行这项壮举的人,又是受欢迎度凌驾莉雅之上的加布莉,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仅义大利,全世界对她产生起乎想像的期待也是必然的。
  【鹤纱……】
  她在哭泣。
  虽然我并没有听到啜泣声,但是我知道,我可以看见电话那头那些我认为与圣女无缘的眼泪。

  【我好像快死了……】
  「等、等一下!」
  我真的慌了──真有够狼狈的。
  现在不是对自己失望的时候,我得做点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对,总之我得先把话说完。
  「你何必这么……」
  我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
  因为在我脑海中,一片巨大的拼图应声拼上。
  加布莉平时的发言、过去比赛的战绩与她在冰上的态度,以及和我私底下的对话,还有现在……
  那幅完成的拼图──正嘲笑着我的错误,嘲笑我那些自以为是的解读与见解。
  我的情绪直接跳过羞愧,变成愤怒,随后又跳离愤怒,让强烈的罪恶感鞭打着自己。
  我必须承受惩罚,面对举世闻名的加布莉、奇迹般的善人,我竟然用自己的角度去衡量,我竟然以为她会和我用相同的模式思考。
  我真的是该死的笨蛋,全世界最笨的笨蛋,无药可救的大笨蛋!
  「呃,我……」
  忏悔可以事后再说,现在我不能沉默;虽然如此,但是在这种状况之下,不是替自己辩解的时候。
  我弄错了──莫非我想这么说吗?
  「……我刚才有点弄错了。」
  我只能这么说,结果我只能这么做,而且……
  「我以为你和我……」
  我就此打住,我不但说出了丢脸至极的话,甚至还无法将它说完,我觉得自己连开口都嫌肮脏。
  想赢莉雅──只因为在史丹利公园用餐时,我听见了加布莉语气平静地重复那句话,我就以为她和自己一样,这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生为人、生物,或是运动员的本能?大关的矛盾?
  和她有同感、共鸣?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像我这种人……」
  【鹤纱?】
  我到底在自以为是什么啊!?

  【你怎么了?鹤纱!?】
  「……对不起。」
  第二次中断,这次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且我甚至还让她替我担心。
  我真是个笨蛋,三代总教练说的没错,我是个只有脸蛋的女人。
  「我只是突然受不了自己……」
  【什么意思?】
  「……拜托你别问。」
  想比任何人都更加优秀──那是身为人、生物,甚至是运动员的本能,这么说确实没错,加布莉心中或许也有这种想法,可是……
  「对不起,我实在太卑鄙了。」
  【怎么会?为什么你要……】
  为他人努力,这是加布莉行动的基本原则,她以滑冰者、以选手的身分,让观看的人高兴并给予他人梦想,绝对不会背叛世间大众的期待。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为了他人站在冰上,和观众共享幸福。
  还有,为了祖国义大利;如果是奥运,绝对少不了这一项,这也是上次奥运时,加布莉理所当然地从口中说出的话。
  她的处事态度与我完全相反。
  可是,我却把她和自己放在同一个圈圈里。对加布莉来说,回应媒体及大众的期待是相当自然的事情,我竟然现在才想到。
  没错,我这种无药可救的笨蛋,竟然还向她提出『有心事就跟我说』的要求。
  我真该死。
  【鹤纱,你怎么了?】
  「……呃,我能跟你说的,只有……」
  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要不然把电话挂断也好。
  可是,现在我不能逃避,即使我也正被自己那可恨的愚蠢苛责,然而现在不是让我忏悔的时候。
  因为加布莉愿意把她的想法告诉这样的我,她对我吐露自己的烦恼。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诚恳并全心全意地回应,直到最后一刻、直到她说可以为止。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她我最直接的想法。
  「我希望你放轻松一点……我只是想说这个。」
  这是愚蠢又无力的我尽全力挤出的话。
  我明白奥运的沉重压力,但是就我的情形,我都是先想到自己,我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为了自己,然而当时我身边还有那个家伙。
  【……放轻松?】
  「是啊,因为……」
  相对地,加布莉滑冰不仅是为了祖国义大利,她还正面承受了全世界对她的期待,自愿背负一切。那些人根据乐观的假设及分析,最后所导出的正式指示竟然是要她击败莉雅·嘉奈特──那等同于幻想、妄想的奇迹。
  那种压力实在难以想像。
  「因为……」
  ……我只要说出来就行了,我只要开口。
  你根本不用在乎那些人的希望,被那种东西绑住实际上太傻了──我只需要这么说。
  胜过莉雅,那只是加布莉和我两人不为人知的承诺,无论其他人怎样不负责任地起哄,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他们不能拿我们怎样。
  「因为──」
  我用力握紧拿着电话的手,我甚至用力到让我觉得手机没坏简直不可思议。
  为什么!?为什么我说不出口!?
  我只要告诉她不需要背负那些东西──
  【谢谢……】
  「……什么?」
  我不禁眨眨眼睛。
  我可以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骂,却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她道谢的事。
  【因为你让我稍微轻松一点了……】
  这句话顿时让我安心许多,她感到轻松了。
  可是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获得解放,因为加布莉并没有得到松绑。
  我必须尽到自己的责任──我必须赎罪。
  「……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为什么你要那么……」
  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思索着适当的词句。
  可是在我想到之前,时限就已经到来。
  「为什么你能一直在意别人的幸福呢?」
  我硬着头皮开口。
  虽然愚蠢的人问了愚蠢的问题,但是都到现在这种时候了,面子就暂且丢一旁。如果这时候还什么都说不出口,那么我会自始至终都是个笨蛋……
  【其实……】
  ──我专心倾听,同时也屏住呼吸。
  【我并不像鹤纱还有大家想得那样……】
  「……哪样?」
  【我并不是没有私欲的人。】
  加布莉平静而肯定地回答。
  那样的说法,简直像是祭坛上的圣女表明自己的情欲……可是,却无法从中感受到任何污秽与堕落。她的言行是在彻底了解自己、甚至是世界的一切之后所实行的……我甚至有那样的感觉。
  【毕竟,我很期待和鹤纱王子约会嘛。】
  「……哈哈。」
  同时,我也认为她比我更成熟,因为年龄的差距……更正,是器量的差别。
  【就连这一次,我也强烈地想要为了自己而努力……】
  从她的语气来推测,她还有话要说。
  那么,我当然只有等待。
  【……说不定……】
  我让耳朵贴紧手机。
  【我其实是在逃避。】
  「咦?」
  【因为莉雅参赛……】
  加布莉声音中仅剩的开朗已不复见,不符合她平日风格的自责逐渐增强。
  【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怎样都赢不了她,所以才刻意一起参赛……】
  我真是丑陋。
  她会想逃避,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吗?就算只有瞬间,但是我竟然因为她表明的难堪藉口产生卑劣的安心感。
  而且,一直到今天为止……
  为了支持我的人──我每次听到加布莉说这句话,我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都会隐约将其丑化成刚才加布莉的答案。
  【我逃避了吗?】
  「才……」
  我又和之前一样无法把话说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只是感到不甘心,莫名地想要发火。
  我明明是个不仅逃避、甚至还应该被唾弃的卑鄙小人,却让事情演变成逼迫圣女检讨自己的状况,而且……
  「加布莉……」
  强烈的负面情绪,触动了我内心的某个开关。
  【啊,对不起,占用你那么多时──】
  「没关系,你先听我说。」
  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回头了;今天晚上将会睡不着,我会被羞愧和自我厌恶折腾一整个晚上,可是……
  情势已经无可避免。
  「我很尊敬你──」
  我毫不含糊地清楚说道。
  我并不希望自己像她那样,可是……不,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打从心底这么敬佩她。当然,对她那样以运动员身分,倾注全力朝自己极限迈进的人,我自然就会相当尊敬。
  换句话说,她无论做为选手、还是身为一个人──
  【……鹤纱?】
  都是最棒的。
  「可是,我也认为你真是个笨蛋──」
  我让自己的情绪溃堤。
  「不去在意谁期待什么事情又没有关系,如果真有能击败莉雅的人,也只有我们了,实际和她同样站在冰面上与她挑战的人也是我们;在练习中受伤、承受煎熬、克制自己不准吃想吃的东西,那些事也全是我们在做。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玛雅是个最喜欢嘲讽受苦美少女的变态,拜她之赐,我可是随时都处于濒死状态呢,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得好好的。」
  我自顾自地说话,单方面掌控我们对话的频率。
  「奥运的花式滑冰,本来就是体育界首屈一指的盛会,对观众来说,也是终极的娱乐。一旦开始比赛,你经过千锤百炼的技术自然会让全世界的人感到快乐,这样不就够了吗?可是你却……」
  我进入激昂状态,但是却极为不稳定,如果我稍微不慎松懈,肯定就会因为自己的大胆而崩溃。
  「你听好,你那种态度就某方面来说,根本是过度的慈善事业,你已经尽了身为选手百分之两百的责任,所以不管还有其他什么要求,你通通不管也没有关系。谁敢让我闹起别扭,他就完蛋了──你就用这种态度,把自己当成女王都没关系。」
  虽然我明白就算地球分裂,这种事也绝对不会发生。
  「可是你却固执于当个好人,所以才让那些家伙不知节制地得寸进尺,只要你大声说一句闭嘴……就算不用说得那么白,只要稍微教训一下,要那些人别瞎起哄,他们自然就会乖乖安静退下了。毕竟谁要是和世界的圣女作对,连子孙都会变成罪人的;你就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可是你却完全不运用自己的权力,把那些低下老百姓的陈情跟烦恼什么的全部扛在肩上,搞得自己焦头烂额。所以我才说你是笨蛋,不对吗?」
  ……当然不对。
  我竟然说圣女加百列是笨蛋,我想不到比此更深重的罪孽了。
  「像我就轻松多了,我才不会因为是奥运季就感受到什么特别的压力,等到奥运正式上场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想见自己在适度的紧张感下,身心都处于最佳状态,还可以断言到时一定是那样。没错,就连我这种人都办得到,连我这个不久前每次比赛都全身僵硬,总是摔跤的樱野鹤纱都能办到喔。」
  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我担心如果我稍微喘一口气,加布莉就突然生气了,到时候该怎么办?当然,如果真变成那样,我也已经做好拼命道歉的心理准备。
  「讲直接一点,那些根本都不关你的事,因为那些让你大发慈悲的人,大多等到奥运结束之后就会忘记你的恩惠,跑去其他地方凑热闹了。」
  ──就算他们只看我奥运的表现,如果能让人从其中得到什么,那我就满足了──
  ……我动摇了。
  因为我立刻就想到她可能会说出的句子,如果她是这么回答的话……
  「再怎么说,你就是人太好了,我也会意识到别人对我的期待,也会去回应,可是那也仅止于花式滑冰迷的期待,至于那些不是奥运就不关心樱野怎样的人,我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一回事。」
  ──但是也因为奥运,才能让平常不看滑冰的人看我们表演──
  「……我告诉你,大家虽然擅自把希望推到你身上,还在一旁讨论得相当热切,但大部分的人根本就不懂真正的比赛是如何……」
  ──那也没办法,只要能让大家快乐,那些我不在意──
  电话那头的加布莉什么都没说,可是,我脑袋里却迅速出现冷静的反驳,将我竭尽全力的说服内容一一化解。
  我变得越来越急躁。
  「而且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一群四年才上一次教堂的家伙,在那里自以为是地胡言乱语,会有哪个祭司把他们的话……」
  我终于犹豫了──
  「哪里会有那种笨蛋……」
  虽然我试着再次开口,但是这次却完全停住。
  这是我精神方面的极限。
  面对冷静且坚定的语气、清澈的褐色双眼、慈爱与宽大──面对实际上一句话都没说、远在数百公里外的加布莉……
  我屈服了。
  【……你听我说,鹤纱。】
  汗水在手机和我的耳朵之间滑落。
  【我很佩服你的态度和原则,可是……】
  并沿着脸颊、脸部的轮廓滑落。
  【我实在办不到……】
  ……被汗水濡湿的身体,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早就知道她的答案,在我停下来之前,从我不断说话的时候开始……不,在我让自己的情绪溃堤之前,我就知道了。
  可是,基于对自己和旁人的强烈愤慨,我无法克制自己不说出口。
  我早就做好了可能触怒圣女的心理准备,可是……
  【……对不起。】
  「那是我该说的。」
  从她发出的声音和话语当中,我感觉不到丝毫愤怒的迹象或征兆,只有和往常一样温暖的包容。
  为什么像加布莉这种天使般的人,非得这么痛苦不可?
  为什么她要背负那么多?
  我能说的已经通通都说完了,无论是以樱野鹤纱的身分、冰上公主的身分……甚至以某些角度来说,是恶魔的身分。
  可是,她的心连1公厘程度的动摇都没有,就算被逼到快死的地步,也绝不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甚至连可能性都不考虑。
  那是她的人生态度……不,先别提人生态度,这是早就存在于她本质之中的东西。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拥有无限宽厚的女性;我也只能这么想了。
  加百列·派比·波佐是奇迹般的存在。
  【谢谢你听我说话。】
  「……我什么都没做。」
  【不,你千万别那么想。】
  你根本不用去在乎其他人怎么想──我对她说出了不可原谅的发言。
  说义愤填膺似乎很好听,可是讲难听点,我只不过是无法按捺自己的情绪罢了。
  而且……最后只有自己变得轻松。
  「放轻松点,真的只要这样就好。」
  【嗯……】
  加油──这绝对不是现在可以对她讲的话。
  因为她接下来要和莉雅交手,她得背负全世界的期待与瞩目,试着去击败那个天下无敌的女帝。
  没错,莉雅也是奇迹般的存在。
  那么……我呢?
  【谢谢你今天陪我聊这么久,鹤纱。】
  「嗯,再见。」
  【再见……】
  心中绝大部分的自负,以及无法只用自责带过的愤慨。
  我在感受着复杂情绪与慌乱的状态下,结束与加百莉的通话。
  没想到──

  * * *

  在俄罗斯大奖赛上,短曲的成绩一如众所预期,由莉雅赢得第一,第二名是成功完成三圈艾克索跳,散发出惊人气魄的加布莉。
  接着是隔天的女子长曲。
  我看着实况转播,并且露出不解的表情,最终组6分钟的练习明明已经开始,但是分散在冰面上的选手却只有5名。
  解开这个疑问的,是场内广播夹杂着俄语道出的人名,还有紧接在那道广播之后,冰上体育馆内所有人发出的叹息;我因此得知了一个事实。
  义大利选手,加百列·派比·波佐──弃权。

  从以前就流传着受伤的传言。
  然而,无风仍能起浪,这也是媒体的一贯作风。我从来就没认真看待那个传闻,实际上,加布莉在美国大奖赛以及这次大会的短曲中,都展露出优异的表现。因此在赛季开始没多久,那种传闻也跟着消失。
  她在弃权前一天的短曲也表现得十分优秀,即使在同样实力坚强的我眼中,也完全看不出她带伤上阵……我没有看出来。
  加布莉会弃权是因为过去腰部的旧伤恶化──那或许也是她为了学会三圈艾克索跳及四圈跳所付出的代价吧。短曲结束后,由于状态超过可以承受的极限,因此医生下令停赛,虽然本人要求出赛,但是最后连义大利联盟也出面制止,她只好被迫……
  在花式滑冰的世界中,以实力坚强的选手身分持续站在顶尖地位数年的人,身体都会受过不少伤。大部分技术精湛的选手,都是在身体某处带伤或旧伤随时会复发的情况下,仍持续将自己推上新的层次,因为如果不那么做,就会立刻被其他人抛在后头。
  「你真是的……」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摇椅上,使力捏紧手上的报纸。
  根据加布莉的医师表示,早在短曲比赛之前,甚至是在大会本身开赛前十天,就已经发出要她休息的指示;也就是说,她和我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
  那个时候,我对自己的错误──对自己深重的罪孽感到愕然,我以最强烈的方式责备自己、唾弃自己。
  但是就结论来看,现在就连当时那样的作法都还嫌不够。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虽然如此,但是我并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我也没资格责备她,因为那不过是连自责都嫌不够的我想要推卸责任罢了。
  我们以胜过莉雅为共同目标行动的同时,彼此也变成了竞争对手,将自己从未披露的伤势告诉竞争对手,等于是让对方知道自己处于劣势,没有人会那么做的。
  但是,以加布莉的个性来看,想必是因为其他理由吧。
  因为那么做可能会成为影响对手的行为,让她觉得那不公平……或是在那之前。
  「你会认为那样是在向我哭诉吗……」
  老实说,我并不是那么清楚她的想法,而且就算不清楚也无所谓,因为揣测圣女的心境就是个罪恶,可是……
  「你真是傻瓜……」
  唯有这一点,是我可以确定的。
  对运动员来说,没有比受伤更让人难受的事。
  在我滑冰经历中受过最严重的伤势,是在两个赛季前,我挑战双人时所发生的事。不能滑冰、不能乱动的我,同时影响到了我和我的搭档;光是这样就够让人难受了,然而……
  逼近莉雅,甚至战胜──
  当膨胀得有如地球规模的巨大期待,沉重地压在她已经不堪负荷的腰上,我实在难以想像那种痛苦。
  不对,她原本就已经处于那样的状态了,为何还要参赛呢?用那种根本谈不上良好的身体状态去面对莉雅也不会有任何胜算的,这件事她自己也应该明白才对,那她为什么还要强行参赛?
  「……这个问题真蠢。」
  这根本不用说,她是为了支持她的人,为了不辜负全世界的期望。
  对加布莉来说,可以为他人投注一切的东西,也包括了饮食和睡眠……或许连呼吸都包括在内。因为加布莉把他人的期待看行比什么都重,辜负世人期待的行为或思考形态,根本就没有纳入她的基因当中,因为她是真正的圣女……
  如果换成我站在她的立场,我应该也不会把自己的伤势告诉对手吧。
  可是,我会选择将自己的伤势公开,我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烦恼、不告诉任何人,独自承受煎熬。
  其实我受伤了,所以我无法回应你们的期待──我一定会这么说,而且是毫不犹豫、大大方方地说出口。
  「──你也这样做不就好了嘛!」
  我不禁苦笑,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竟会这样大叫。
  是啊,我可以轻松地大叫、发泄,所以这样的我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吧,不会明白她的痛苦有多么沉重。
  我手上的报纸理所当然地是用俄文报导,这里是偏远地带,自然不会有提供外国人阅读的英文报纸,而我看得懂的也只有图片。占满首面的消息,当然是展现出无敌实力的本国女帝,莉雅的新长曲似乎还练得不够纯熟,因此这场赛事她是使用上赛季的内容参赛,以同样煽情的阿拉伯舞女姿态与违反礼教的视线诱惑着读者。
  一旁则刊登着加布莉的照片,那是她在特别召开的记者会中说明弃权原因时的模样。就我所看到的电视转播,她并没有落泪,但是她的笑容失色许多,并且还不断地道歉……明明没有丝毫需要道歉的理由啊。
  虽然是理所当然,不过因为俄罗斯这里并没有任何希望加布莉击败莉雅的期待,所以这份报纸没有任何罪过……可是,我拿着报纸的手却不停颤抖。
  莉雅是史上最杰出的女性运动员,要击败那样的莉雅,不知道是一件多么困难、多么非现实的事情。
  「真的有人明白吗……」
  把对那种事的期待推到某人身上,那更是……
  昨天,我因为担心加布莉,试图拨打她的手机。
  请留言──语音信箱里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开朗,可是我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呃,我是樱野鹤纱……呃,怎么说……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我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样,把对加布莉没有任何帮助、没有任何意义的讯息,留在她的手机中。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么──
  「唔!」
  我一把抓起被揉成一团的报纸,狠狠将其甩向边桌。
  我没有把报纸撕破,如果那么做的话,我就跟上次世界锦标赛赛后,某个在饭店房间内发飙的傻瓜一样了。
  可是,我浑身的愤慨也毫无宣泄之处。
  那股愤慨是针对愚蠢又无力的自己,同时也是……
  「那些人懂什么……」
  对于那些根本不了解多少实情,只会跟着起哄的媒体及大众。
  那一堆在世界上的蠢蛋──
  「想到我就觉得恶心!!」

  * * *

  我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个决定我光是想像,就让我的脖子,不,是全身都开始发抖。身为运动员的本能,还有过去所累积的经验都对我大鸣警铃,不对,是拼命地在阻止我。
  可是,我没有任何犹豫,事情一旦决定了,无论有多么胡来都要坚持到底,这就是我的作风。
  ……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要这么做?为了友情?愤慨?
  不对,我不需要去说那些,就算不说得那么好听,我也是一百亿美金的公主,我根本就充满魅力,美得要命,不过……
  如果胜过莉雅,就要对方穿男装跟自己约会,这是我跟加布莉之间的约定,可是我们分别处在两极──一边是奥运所有选手中背负最多东西的人,另一边则是最不会让自己背负东西的人。
  如果这样,那未免太不公平了。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6-3 04: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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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1 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Ⅺ Time to say beat you



  我的第二战是在自己的国家日本扎幌所举办的HNK杯。
  我以比上次多跳一次三圈艾克索跳的长曲应战,而在第二次三圈艾克索跳的时候,不但旋转不足,还犯下了双脚落地的失误。失误的主要原因,是与法国大奖赛那时相比更变本加厉的超高密度内容,那让我又在表演后半耗尽体力。
  重要的分数部分,也因为没有体力加上滑行失速,使得成绩难以有所突破,不过最后我还是勉强甩开至藤,以零败两胜的战绩结束我的大奖赛系列赛事。
  全部六场的系列赛事也就此结束,进入两星期后大奖赛最后一轮决赛的6名选手,阵容与上届世界锦标赛最终组一模一样……除了加布莉之外。

  结束赛后的颁奖典礼、拍摄纪念照之后,我换好衣服并接受药检。
  虽然我迅速地结束这一连串的流程,但是由于安排上的问题,导致官方记者会开始的时间受到耽搁,因此我先被安排到其他房间休息;在那里,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
  「樱野小姐,恭喜你赢得冠军。」
  「谢谢总教练夸奖。」
  我带着可以杀死细胞的伽马射线笑容回过头,却因为眼前的景象当场愣住。
  「这是什么德行……」
  「多谢你的夸奖。」
  最近就她本人的模样来看,似乎已经到了想改都改不了的程度,厚重饰品与大量香水对现在这个人来说,大概只相当于基础化妆品的程度。
  鲜橙色的发型是她最近常用的莉亚公主头,而且上面不知为何还有月桂树饰品。附链金边眼镜和土星……更正,是天王星型耳环,还有别针、项链,肩膀两端甚至还长有小树。
  手上拿着皮包,外带一柄谜样的蝙蝠伞,170公分的纤瘦身躯以蓝底金银丝带缠绕,腰上则是一条镶有七色珠饰的宽版腰带,那条腰带上头,甚至还叮叮当当地挂着各式各样的复活节彩蛋浮雕。
  「您是来诅咒我的吗?」
  「其他人也就算了,想要诅咒你,这种程度还差得远呢。」
  眼花撩乱且毫无规则的色彩与闪亮,让她身上那件看起来似乎相当名贵的黑色毛皮大衣,其高雅气质荡然无存。若习惯穿着世界知名品牌到一定程度后,问题自然就会出在搭配方式,正确来说,一旦到达这种程度,就根本没有任何指标性可言。
  她最近的新绰号是名牌杀手三代。
  她如果去参观巴黎时装秀,全世界的服装设计师肯定会把她大卸八块。
  「毕竟你这个人本身,就堪称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恶梦了。」
  「那还真是不敢当。」
  她是世界上少数几名樱野鹤纱的恩人之一。
  她是在国际大会中已堪称是名胜古迹的花式滑冰强化部长,三代雪绘总教练,年纪也已接近花甲之年,并且被大众通称为银河夫人,但是……
  「这个时候还真是教人头痛啊,因为连黑猩猩都懂『别乱说话』的指示,却有个傻瓜一直都学不会呢。」
  她每次一见到我,就必定会发出这种媲美臭鼬放屁的嘲讽,无论是语气的抑扬顿挫、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堪称完美,艺术部分也无懈可击。
  「而我却非得让那个傻瓜飞去加拿大不可……」
  「哦~~」
  我看见总教练轻哼了一声。
  她的态度仿佛在这么说,真是够了。
  「樱野小姐,你已经确定成为奥运代表了,我是来这里告知你这个消息的。」
  我是上届世界锦标赛的铜牌得主,在那之前也拥有辉煌的战绩,日本的代表席次也因此增加为3人。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我确实都会成为代表,相信就连那些讨厌我的媒体,对这点也无法提出任何质疑。
  当然,我自己也深信会是这样,然而──
  「谢谢总教练。」
  我却意外发现自己松了口气。
  这是我第二次成为奥运代表选手,却是第一次如此确信这样的资格。
  因为跨越了上次那些障碍才能够成就现今的我,然而那种情况我并不想再来一次。
  「对了,那至藤呢?」
  「她也确定入选了,不过我还没跟她说。」
  她在这场大会赢得第二名,所以同样能晋级大奖赛决赛,因此自然也确定入选,这个消息让我像听到自己入选时一样放心。
  四年前,那位与我相互竞争、让彼此身心俱疲的至藤响子,这次终于也能和我一起进军奥运。
  「考虑到她的情况,我认为这个消息应该分别告知两位。」
  「我明白。」
  「毕竟这样难得的好消息,有个坏心眼的丫头在旁边,未免也太扫兴了。」
  「什……」
  当我因这强力的嘲讽而说不出话的瞬间,三代总教练那藏在金边眼镜后的双眼,确实微微闪动着光芒。
  不过,她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
  「奇夫勒教练呢?」
  「……她先回去了。」
  「真是不巧。」
  等回到饭店后,我再告诉你今天表现的想法及指示──玛雅只留下这句话便立刻离开,就和上次去法国大奖赛的时候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似乎在避免受到瞩目。
  「您有什么话需要我向她转达吗?」
  「没有,不用麻烦了。」
  至于总教练,最近对我滑冰方面的事情都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本季到目前为止,包含玛莉国际邀请赛在内,我勉强可说表现顺利的也只有HNK杯的短曲项目,我还无法彻底消化超高难度的表演内容,也犯下不少失误。
  虽然只要能在奥运前将表演完成就没问题,不过这种时候,就算她趁机嘲讽我一、两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也罢,她最近好像也挺信任我的……

  * * *

  日本第一讨厌鬼,樱野鹤纱。
  但是,要说记者会乏人问津──
  (那边几个,麻烦再挤一挤!拜托合作一下!)
  ──那是不可能的,可以轻松容纳一百人的记者会现场已经大爆满,司仪正忙着对记者们发出平常不习惯下达的指示。
  这场记者会,其实不过是为了大奖赛系列赛事之一的HNK杯,获得前三名的选手所主办的记者会罢了,况且这次也没有国外好手参赛,如果只是国内外以花式滑冰专业杂志为首的几家体育相关媒体,这个会场应该绰绰有余才对。
  「……樱野小姐,你还真受欢迎呢。」
  身旁的至藤响子这么对我说道,就她比往常更加轻松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已经得知自己获选为代表选手的消息。
  「我想这次的主角应该是你喔。」
  「不过,看来似乎不是那样呢。」
  俄罗斯籍选手莉雅、义大利籍选手加布莉、美国籍选手多敏妮克、加拿大籍选手史黛西……这些花式滑冰界名将,能够在各自地主国吸引聚集的记者人数都理所当然地惊人。
  可是,有某种说法认为,日本籍选手樱野鹤纱,其吸引记者的功力甚至凌驾她们之上。
  一般都会说,这是值得庆幸的困扰──可惜就我的状况来说,这纯粹只是困扰罢了。
  就连那些国外的媒体记者,也不禁对眼前夸张的日本记者阵仗感到愕然。
  「如果他们能老实地表示,自己是为了一窥我的美貌而来的就好了,真有记者那么说的话,就算问些蠢问题,我也会稍微客气一点。」
  通常不会有人想去看自己没兴趣的东西,可是厌恶的东西却不受此限,眼前的夸张人数就是再清楚不过的证据。
  算了,反正不多解释,也已经证明本赛季对选手、媒体、甚至是社会大众而言,都是特别的一年。
  「对了、对了,至藤小姐。」
  「什么事?」
  「恭喜你成为代表选手。」
  我与她面对面,诚挚献上我的祝贺。
  「……谢谢,也恭喜你。」
  「托你的福。」
  我自然地回望右侧的她,并这么回应道。
  我看见至藤沉稳的双眼也看着我。
  (让各位久等了,我想记者会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接受采访的人除了我跟至藤之外,还有第三名的法国籍选手玛莉安·席多。
  在我们照例回答了几个有关今天表现的问题之后──
  (那么,关于本次大会的访问就到此告一段落。)
  席多在这时候先行离去。
  随后,记者会进入了重点部分。
  (接下来,开放各位提问关于两个半月之后温哥华冬季奥运的问题。)
  会场开始产生骚动,此刻处于现场却彻底是门外汉的人,也完全暴露出自己的窘态。
  面对专业杂志、还有不刻意装懂的部分媒体,樱野鹤纱的态度或许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来得客气。我和上次一样,专注于回答技术面上的问题,也因此完全无视多数临时来凑热闹的媒体。
  不过,其实我并不是刻意这么做的。实际上,在来到玛雅门下之后,我过去完全没有问题的基础技术确实受到更进一步的要求,因而过着难熬的日子。在莉雅离开教练后的现在,我或许就是在这方面受到最高要求的人了;换句话说,我正在学习超人级的基础──除了做为竞争对手必须保密的部分之外,这个部分能说的,我都向记者们一一详细说明。
  虽然对在场大部分的人来说,大概都跟鸭子听雷没什么两样。
  (至藤小姐、樱野小姐,恭喜你们获选为温哥华奥运代表选手。)
  「谢谢。」
  我和至藤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互看了一眼并露出微笑。
  『恶魔野』鹤纱和至藤响子,在奥运前化解心结──没想到,我竟无可救药地让脑海里浮现出八卦杂志可能会用的标题,贵为一百亿美金公主的我,真的是被媒体荼毒太深了。
  (好的,那位记者。)
  记者会是由司仪从举手的记者中指定提问者的方式进行,为了顾虑到外国记者,其中也夹杂着英语翻译。
  「我想先请两位谈谈,对于自己这次成为奥运代表最直接的感想。」
  由于对方并没有指定要先由哪个人发言,因此我往旁边的至藤看了一眼,便让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让至藤先回应。
  「我相当高兴,希望这次能好好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在奥运正式开始时能以万全的状态迎战。其实,我在八年前也这么说过,所以我这次会严格提醒自己,不可以轻忽自我管理的工作;接下来的时间,我预计以这样的方式度过,直到奥运来临。」
  在上上届奥运开赛前,至藤由于染上病毒性肝炎,就此开始她身为悲剧女王的历史,我直到最近才知道,其实她开始学习滑冰的过程本身就已经是个悲剧。
  但是,对她来说最大的悲剧,就是她期待许久的上届奥运赛季,当时成为她最强劲对手的人,正是──
  「樱野小姐,请。」
  「好的。」
  我让上半身向前凑近……看见眼前大量的麦克风,直到现在我仍会为此皱起眉头。
  「我是在不久前得知自己被选为代表的消息,当时我真的觉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非常高兴。」
  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虽然这么说比较像是我的作风,但是公主是不说谎的。
  或许是我的回答略嫌简短,距离下一次发问开始,稍微间隔了一段空白。
  「在上届奥运中,樱野小姐以些微差距错失奖牌,我想这对您来说,也是难得一次的雪耻机会,请问您会觉得这四年过得很漫长吗?」
  「不,并不会。坦白说,我并没有特别期待奥运到来,全世界每年都有比赛,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奥运季,我是真的这么认为。」
  说真的,刚才的问题还有不少可以挖苦的破绽,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全部纠正吧,才不会在乎至藤是否在我身边呢。
  真不知这到底算是进步,还是纯粹只是我脾气变好了。
  「我想温哥华奥运算是集四年于大成的一场盛事,我想请教两位对这次奥运有何抱负,麻烦请至藤小姐先回答。」
  「就我的情形……与其说四年,或许应该说十二年还比较正确吧。」
  至藤语调轻松的开场,却让人听起来格外沉重。
  「我并不想多说什么抱负,只要能拿出最佳表现,我想那就够了。」
  一旁的我也坦率地点头赞同……我的脑袋不由自主地作出这样的反应。
  我的动作所反应出的尽是我的敬意。
  「樱野小姐,请您发言。」
  我慢了一拍之后,才对着麦克风说道:
  「呃,对我来说,奥运并没有集大成这样的意义,我只是以平常心参赛。」
  「那么,请问对樱野小姐来说,这次奥运有其他特别的意义吗?」
  由于同一个提问者不等翻译结束英译又立刻发问,因此我刻意等待英译结束,太过心急是会惹人厌喔,然而我倒也没有表示得这么明白。
  「也对,无论我本人愿不愿意,上次的奥运经验确实是有其特别的意义;我想在场的各位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
  在樱野鹤纱的记者会上,这种程度的发言连讽刺都算不上,可是对那些新来的──那些只有在奥运才会出现的人来说,这样似乎就已经刺激到他们了,现场的鼓躁在在显示出这个事实。
  「至于这次奥运……这样说吧,就好像每年都会有一次的世界锦标赛又多了一场一样,不过,取得奥运头衔及奖牌的机会,倒是四年才有一次,因此没有办法明年再来。就这点来说,我或许多少明白其珍贵之处吧。」
  我听着夹杂中间的英译,并且跟着点了几次头。
  对选手来说,正确的翻译是相当值得感激的事,因为意义上的些微差异,有时甚至会演变成严重的误解。
  「那么为杜林奥运雪耻的想法呢?」
  「……刚才在另一位记者的问题中也有提到雪耻这样的字眼,但是……」
  真是无药可救,我刚刚才难得放过一个人的。
  「我想那是认知上的差距,我确实在上届奥运中以一名评审的分数之差位居第四,但以当时来说,那也已经算是我格外优秀的成绩了,因此根本算不上什么雪耻;我想我在这里问一下,在上届奥运开赛前,在座有哪位写过我可能会赢得奖牌之类的报导吗?」
  事实上,当时媒体根本不在乎那回事。
  推派樱野是对是错?当然是个错误──
  ……当时尽是这样的报导。
  「所以,请各位不要再一直用『为杜林奥运雪耻』这类搞不清楚状况的说法,我完全没有那样的意思,况且那也与事实不符。」
  听到身旁的至藤发出叹息,让我内心的某个部分拉了回来。
  最近,我都没有在记者会上掀起波澜,或者该说没有那样的机会,这都要归功于媒体人员对樱野鹤纱的畏惧,还有我自身的宽容。
  可是今天……我有些不一样,我自己也明白。
  奥运逐渐逼近,面对一群平常不看滑冰的人涌到我眼前的光景,不禁让无数谈不上愉快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奥运对我来说,是在四年前让我得以到达现在这个位置的一大步,可是那些回忆绝对不只有让人感到愉快的部分。
  还有人记得当时我遭到什么样的对待吗?
  那可不是能够让人轻易忘记的经验……

  记者们对至藤抱着祝福与敬意,对我则是沉默的敌意。
  记者会在那样的气氛中持续进行,能问的问题也几乎都快问完了。
  (那么,在记者会最后……)
  司仪开始为采访收尾。
  (请两位对期待你们有好表现并夺得奖牌的日本国民说几句话,至藤小姐。)
  「好的。」
  总之大家会对至藤的答案点头同意,对我的答案则皱眉;现场已经为那种情况做好准备,也就是说,等至藤回答结束后,就理所当然地轮到我──
  「奥运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梦想,能得到通往那座舞台的门票,让我打从心底高兴不已。」
  为什么这个当下,我的心脏会跳得如此剧烈?
  这个决定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早早回去的玛雅也不例外。
  「老实说,我觉得要赢得奖牌相当困难,但我仍会不辜负各位的期待,全力以赴。」
  冷静点,鹤纱,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讲实话,对手可不是上帝能比拟的。
  「可能的话,请各位替我加油,今天非常感谢各位。」
  (至藤响子选手,感谢您接受访问!)
  热烈的鼓掌──声势惊人的掌声赞扬着至藤的发言。
  在无数亮起的镁光灯中,至藤从椅子上起身,郑重地敬礼再就坐。
  至于记者群方面,则是由外国记者率先起立,接着日本记者以随后附和的形式纷纷起身。知道至藤过去经历的他们,深有同感似地在记者会中演出罕见的起立鼓掌。
  ……应该还会再持续一阵子。
  我还在犹豫,等这阵掌声结束后,我就非得做出宣言,因为这是我对自己所做出的要求──不对。
  我的手臂交叠在胸前。
  就算不说也没关系,我并没有预先跟任何人说过,现在不过是我自己内心的决意而已。
  掌声的时间超乎我的预期,这也让我更加感到混乱,犹豫招来了更多的犹豫。
  我要怎么做?我想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如果说出口就无法回头了,这些人肯定会像食人鱼一样,一窝蜂地狠狠咬住这个话题,到时我肯定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我明知会有什么下场,却还想这么做吗?
  ……我脑海中的一角警铃大作。
  鹤纱,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
  由于司仪的多嘴,让掌声开始变小……
  我的精神状态则与掌声呈反比变化,我的焦虑陡升、思考胶着。
  掌声停止,眼前的记者们开始纷纷就坐,时间就快到了,可是那反而让我觉得困扰,现在别说我还没下定决心,整个人根本就是还深陷迷惘中。
  极度的焦躁、紧张,还有本能般的恐惧,让我脑海中的景象转为一片鲜红,接着……
  ──我好难受喔,鹤纱……
  「唔!!」
  刹那间,那个痛苦的声音清晰地在我的脑海中重现。
  ──我好像就快死了……

  ……我竟然这么愚蠢、竟然这么没有骨气,我明明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也没有那个资格才对。
  和她正在背负、甚至会持续背负下去的东西相比,这根本就──
  (那么,接下来请樱──)
  「好的。」
  ……我意外迅速的回答,打断了司仪的声音。
  在我开口的前一刻,我的决心在刹那间凝聚,我的声音只是反应出我决心凝聚时的反作用力,不过……
  「对了,在说话之前,我想作些更正。」
  他们应该会这么解释──看见大家为至藤鼓掌,樱野闹别扭了。
  「今天现场也有许多外国媒体,毕竟机会难得,我想就不局限于日本民众,而是对全世界说几句话。」
  傲慢、自大、不知分寸,只要看见现场许多记者们突然大变的脸色,自然就不难知道他们如何看待我。
  好一阵子不见的樱野鹤纱问题发言──可能就要得到极为贵重的题材了,只见记者们个个满怀那样的期待,纷纷拿起笔、便条纸以及录音器材。
  以负面效果带来收视率的女王──樱野鹤纱;这种架构还真是简单易懂。
  「我现在和许多竞争对手们一样正在努力练习,等到奥运的时候,我想我将会展现出自己到目前为止的最佳状态。」
  而且,我是价值一百亿美金的公主,我不会附和任何人的期待,只会随心所欲地行动,发言。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我在本季跟随了一名新教练。」
  我竖起右手食指──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我用力作个深呼吸,我让自己尽可能自然并缓慢地呼吸。
  虽然我的心跳还是一样剧烈,但是先前的犹豫却已经消失无踪。
  我此时的亢奋与激动,已经超越了心中那股纯粹的恐惧,我现在正要做一件不得了的事,我甚至对能够那么做的自己感到有些自豪。
  即便如此,我心中仍在犹豫。
  我真的要说出口吗?
  「就是在这次的温哥华奥运中……」
  现在,我就要踏出最后的一步。
  我一边说话,一边将目光扫过眼前的众多记者。
  来吧,把鹤纱公主接下来说的话传给全世界吧。
  「……我……」
  我,樱野鹤纱──我在自己脑中慎重地重复一次。

  「我要击败莉雅·嘉奈特!」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6-3 04:2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31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
  日本举行花式滑冰的全日本锦标赛,就在那场赌上奥运代表资格的激战进行的同一天深夜,某部花式滑冰动画播出了最后一集,虽然如此,因为我只看到一半,所以也不知道最后结局到底怎样,只是……
  那一天,我很认真地认为自己是全日本继织田信成后,最为不幸的人。
  以上。

  ……就是这样。
  虽然在第六集的后记中写得像是即将推出最后一集,但是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写成两集了;但是,如果只用一本就写完,那就会突然变成最后一集,因此为了以防万一,就那样写了。
  还有,我其实也想像某传说级的动画被拍成电影时那样,明明第一部(春季的电影)才刚结束,又因为源源不绝的构想而变出第二部(连同夏季的电影,总共推出了两部)……不过这大概只有一百亿分之一左右的机率。
  可是,这次必须向各位读者致歉的是,我原棉一计划如果分成两本,最少也要在这集写到的部分都还收不进去;事实上,原本这一集想收到的剧情,还得再增加60~70页左右,但是对我这种不是很红的小说家来说,让书变得更厚、导致一本书的售价提升,等于是自杀行为,对不起。
  没能收进去的理由?因为2009年的七月意外地变长~~了,内容最后变成将近当初计划的四倍,这正是最大的原因。
  可是,就算分量增加,基本的走向还是没有改变,就像我在第四集后记里写的一样,还是照我原本坚持的构想在走。

  换个话题,谈谈杜林奥运的花式滑冰吧。
  现在来看,那已经算是满久之前的事了……是我太迟钝了吗?算了,那种事先摆一边(汗)。
  以我个人来说,我认为MVP是双人的托特米雅尼&马里宁组(编注:Tatiana Totmianina & Maxim Marinin)。想必看过他们的表演的人,都会不断赞叹再不会有比这更优雅的演出了;最感震撼的部分,应该注是普罗申科(编注:Plushenko)的短曲。荒川小姐,我还想在明年的东京世界锦标赛中看到你表演,所以请你务必心血来潮再多撑一年。
  这次奥运中,我个人最期待的就是冰舞项目(因为都集合了一些华丽又充满特色的选手),但是在三天赛程里的第二天原创舞曲项目中,竟然发生成绩领先的搭档双双摔落,导致成绩大幅滑落的意外。嗯~~真是太遗憾了……
  不过,当时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义大利的弗萨尔·波利&马尔加里奥组(编注:Fusar Poli & Maurizio Margaglio)。他们是前世界冠军,并且也是上届奥运的铜牌得主,而在本国举办的奥运中,他们重返业余选手的身分,再度展现他们的英姿,而且还在指定舞曲项目中创下惊人的第一名成绩,那么结果到底会如何呢?就在大家都这么想时,他们两人却在原创舞曲项目的最后摔跤了……女性选手还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身为自己搭档的男性选手,那眼神真是可怕,连我在电视机前都被吓到了呢。
  对了,我之所以要提到这件事,是因为……
  其实我在撰写投稿用的原作(一、二集)时,正是以那名女性选手(弗萨尔·波利)作为加布莉外形的蓝本。我当时是配合加布莉的年龄,一边想像那位选手当时年轻10岁的模样,一边敲着键盘……
  虽然她已经30多岁,但是洗练的动作与步法仍不减当年,还是一样优秀,虽然生气时的表情非常吓人,但是我觉得她的笑容肯定有一百亿伏特。
  啊,当然,我现在会自己把加布莉在脑内变换成铃平老师的插图,两种都很棒。耶!
  不过以鹤纱为首的许多角色并没有明确的蓝本,那么干脆在下一集揭晓有角色范本的人物吧。
  负责画银盘漫画的长谷川老师、还有マーガレット编辑部的各位辛苦了!真的画得很棒,像是莉雅表演的部分,甚至好到让我忍不住寄mail过去的程度;能够用那种形式看到鹤纱的女海盗表演,我真是太幸福了。
  MEDIA MIX相关的工作,多亏有铃平老师、责任编辑、编辑部,还有各单位各方面的鼎力相助;在结束悲喜交加的去年后,又能继续写新的一集,让我感到十分幸福。

  ……………………呜~~王者马刺落败了。
  圣安东尼奥马刺与达拉斯小牛的分区四强七战制系列赛第七战,肯定会被列为NBA史上最经典的球赛之一,如今已划下句点,就在刚刚,现在距离比赛结束还不到1小时。
  一场48分钟(比赛总时间约为2个半小时~3小时或更久)的比赛打了七次,有两场平分进入延长赛,两场以1分差距结束、一场以2分差距结束。全都是在比赛结束声响起瞬间,其中一队投出了致胜球的比赛。每次观看比赛,情绪都会有无数次的大起大落,心脏好几次停止之后又重新跳动,真是疯狂的系列赛。
  最终第七战是在马刺的主场,比赛一开始就不断被得分,比数一度拉开至相差20分之多,最后终于在第四节最终盘赶上,甚至到最后30秒时终于逆转,而且还拉开有3分之外。这时候的海原零是尖叫&近乎喜极而泣,但是小牛却又在这时扳回比数,进入延长加赛,然后马刺输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悔恨才好。
  我好歹也是个职业作家,所以在小说内文中,我会极力避免使用言语难以形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之类的词句。
  可是我现在要说这句话,现在不说,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说呢?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悔恨才好。

  ……我就是在这种糟透了的心情下写出这篇后记,在轻小说史上,或许找不到其他用如此绝望的态度为后记收尾的作家了;就算真有其他人这么做,也不会让我感觉到任何安慰。
  虽然我很想冬眠到明年的季后赛,但是我还是会继续写下去,因为也非写不可嘛。
  那么,下次终于要进入温哥华奥运篇,这次真的是计划中的最后一集了,只是……一本收得完吗?

海原 零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6-3 04:22 编辑 ]
发表于 2008-5-31 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移过来了么?听说录完了?期待更新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8-5-31 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8-5-31 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堕落了,变百合了。。。天哪。。。。

坚持看完了。。。说起来这本书倒是从头到尾都有点百合的倾向,毕竟鹤纱身边的男性过少。。。

不过终于走到现在的真正百合了。。。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2 收起 理由
幽影暗流 + 2 认真回复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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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31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 于 2008-5-31 19:28 发表
移过来了么?听说录完了?期待更新


似乎你喜欢的百合情节终于出现了。
发表于 2008-5-31 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名为 "鹤纱色诱莉雅赢取奥运金牌" 的大作战开始了!!!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幽影暗流 + 1 ……有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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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31 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已经是纯粹的百合了……

反正总比再多个男性好的多啦

果真喜欢百合的比BG的多,要不,安格鬼幽灵早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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