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韵庭 于 2013-1-28 23:58 编辑
序 ——惨绝人寰的事故。 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这里的景象早已是用惨烈一词不可以形容的了；今天明明是个幸福的日子呢，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死神的工作真是不分日子啊。 一辆失控的列车突然从铺设于路基的铁轨上被弹出去，列车脱轨翻倒，像猛兽般一头扎进了铁路旁的深谷。第四节和第七节的车厢更是被挤压得完全变了形；其余的车厢要么翻倒，要么直接侧倒在深谷下的荒地中。 铝制的车身被整块撕开，裸露在外的电线相互摩擦释放出骇人的花火；一个现代派艺术品轻易间失去了当初的雏形…… 我站在第四节已经侧翻变形的车厢上，镶嵌在窗户上的强化玻璃几乎完全破碎，没有碎的玻璃上粘满了红黑色的血迹；我试着用锥子敲击着没有碎开的车窗，直至把它撞击成为雪花，散落在车厢里头。 一股腥臭味……附着在内车身的血迹早已开始被氧化成了暗红色；可以想象出，之前是怎样的一幅景象：尖叫声，悲鸣声，啜泣声三者交汇成阴暗混沌的旋律在周围流动着，无助与恐惧充斥了整节车厢。 “喂！还有人生还吗？”真可惜，这里面的摆设已经完全变了形……就眼前所看到的状况来说，不可能有人生还了…… 一个微弱的荧光色从车厢的深处一跃而出，我俯身爬了进去，夹杂在第三节车厢和第五节车厢中间的那节车厢似乎承受了迎面而来的冲击，已经完全被压瘪了，我越是深入就越感狭窄，直到我在一片漆黑中摸到了一个石英质感的物品。 是一台保护良好的手机，不可思议……在如此大的冲击立下这台手机竟然毫发无伤；难道是这节车厢里唯一的“幸运儿”？上天真是不公啊，难道就不能拯救一个人而不是一台分文不值的手机？ 我继续往两旁搜索，发现手机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抓住……是少年的手？大概吧……旁边倒放着一只类似玩偶的物品；我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来从少年的手中夺过那台手机。 在队友的帮助下，我终于从车厢里挪动了出来；手机的荧光屏依然亮着，稚气的内容以短信草稿的形式留在荧屏上，最后的输入点依然闪烁着。 我阅读了手机里最后一条草稿，这就是它所呈现的最后姿态；无论如何，我都觉得它很美，美得叫人无法想象。 惭愧……惭愧…… 今天本来可以在家里陪伴着妻子度过一年一度的七夕，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我原本所渴求的安宁。 “真正的爱情么……”回想起出门时被爱人诉说我是个不顾家的男人、七夕都要加班等等的言论，我不禁要从嘴角边轻轻地吐出以上的话…… 至少，我还活着…… 1 “你真的不来吗？”纪美的声音微弱得出奇，站在特快列车的月台上，喧闹的人群不得不令我用手紧紧地按着我的手机，以至再贴近鼓膜一毫米。 “真是抱歉啦，你也知道这里过东京的车程很远嘛。” “这样啊……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有电话进来了，我先挂掉了，拜拜……”纪美匆匆忙忙地挂掉了电话，声音深处发出的“嘟嘟”的回音实在会令人产生失落感…… “真的，没关系吗？”与我一道前往月台流人这样说道；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更是我在和纪美分别之后的倾诉对象；只要不出意外，每天下课我和流人总能处在一起……除了烟、酒和女人外，什么都谈……天文、政治、每天的新鲜玩儿……有时候，也会谈到纪美。 “没关系的，算是给纪美一个小小的惊喜吧，嗯……”我重新审视过我的行李包，希望里面的礼物能够安然无恙；不管是我过度紧张了，还是对月台的安全感感到不足，我还是很在意里面的东西的。 “请乘坐本次列车的乘客尽快抓紧时间上车，祝您路途愉快。”被女性化的电子声音从头顶的喇叭上传来，音波一次又一次穿透进耳朵里，催促着我必须尽快行事了。 “我走了。”我拉着行李包匆匆地赶上了列车的门边，回想起几年前，纪美得知考上了东京的一线高中时，也是从这里站台前含泪告别的。 “见到纪美后一定要亲吻人家哦，不然她绝对会甩了你的。”流人说完便掏出了手机，脸上写着：这下无聊了的字样；对于和他相处了三个花开花落的季节的我来说，最清楚不过了；现在他，一定是打给还在学校补习的女朋友了吧。 同校还真叫人羡慕呢…… “知道了，你也要啊，不然她就跟别人跑了。”我最后一次挥手告别了这里的城市，这里的人群，不久之后，我将会和朝思暮想的人见面了…… 再过几个小时后，我将会知道这的确是我的最后一次招手…… 【那个时候，在放学的路上互相交换从书中或者电视之中得到的在当时的我们看来非常重要的知识。】 我寻找车票坐在预先订好的座位上，眺望着仍不见有光球出现的地平线；现在才凌晨五点五十分，再过十分钟，这趟列车将启程开往东京。 【X转学到我们班级的时候，站在黑板前面那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表情，直到今天依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身着淡粉色连衣裙双手交叉在身前的少女，从教室的窗户之中照射进来的春光将她的身体从肩部以下笼罩了起来，而肩部以上的部分则被隐藏在影子之中。少女的脸颊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微红，嘴唇也紧紧地闭着，大大的双眸只盯着眼前的一点。一年前的自己一定也和这名少女现在的样子一样吧。这样想着，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女产生了一些亲切的感觉。所以，不由自主地主动过去和她搭汕，很快我们便成为了好朋友。】 这趟列车，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什么人，毕竟开往东京的列车太多了，以至人们都不愿意选择在这么早起床赶车……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我太想早一刻见到纪美了吧，所以在前一天便买下了出票，在东京地图前画好了全盘的路线。 列车的过道里有一对姐弟在玩耍嬉戏，至于看出他们是姐弟的，大概是因为身高吧。他们还很小，有用不尽的活力，即便是列车服务人员再叮嘱他们几句之后，还是会待她走后闹翻了天。 【对于我和X来说，与其与很多人一起在操场上面玩，倒不如两个人静静地聊天或者自己安静地看书更加舒服。】 他们的父母坐在车厢的尽头座位上，男人穿着一件蔚蓝色的西服，桌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看上去丝毫没有度假的意思，一脸的紧张令脸上的两条粗眉都快挤到了一起。 女人侧在他的旁边涂着指甲油，散发出的气味似乎令她的丈夫感到十分厌恶。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年迈的夫妇和一个穿着国中校服的女生，我并没有再认真地多看几眼，就把头靠在靠椅上，倒头就睡了过去。 2 【某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午休的时候，从厕所回到教室的我忽然发现X一个人伫立在黑板前面。在黑板上面（现在想来实在是非常常见的恶作剧）画着的姻缘伞下写着我和X的名字，其他的同学们悄声地议论着什么，远远地望着X。 X大概是为了停止他们的恶作剧，而想要走到黑板前面去擦掉那上面的字，但是走到半路却因为感到羞愧而停下了脚步吧。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情之后，我无言地走进教室擦掉黑板上的字，然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拉着X的手便跑了出去。虽然背后的教室里面传来同学们起哄的声音，但是我们两个人却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向外面跑去。至今为止我依然无法相信自己当初做了那大胆的举动，握在我手中的X的手是那样柔软，令我感觉到一阵眩晕，我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事情。不管今后的人生如何—我都已经决定，转学也好，考试也好，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也好—只要有X在我身边我便可以忍受任何事情。虽然对于那时年幼的我来说，把这种感情称为恋爱也许有些夸张，但是我能够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喜欢X的心情，而且也可以感觉到X也对我怀有同样的感情。从我们拉在一起的手、一起跑向外面的脚步中，我越发强烈地确信这一点。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将来便不会有任何无法克服的困难。】 阳光从眼皮处的缝隙中刺进来，车内的冷气暂时令我忘却了初夏闷热的天气，一个人安逸地睡在座位上打个盹，或者深吸一口冷空气，难道还有比这种事更令我感到安心吗？ 但我发现在我的面前却端坐着一个女孩……正是那位穿着国中校服的学生，她微笑着，合上了手中的书，对我说道：“你醒啦？” “嗯……”一片惘然，这能呆坐着座位上傻傻地看着她……稍稍带卷的短发上还戴着一个魔方形状的发夹，白皙的肌肤和那双叫人觉得活泼得出奇的大眼睛，都让我觉得她全身散发出秀气，一面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从胸前的衣袋中拿出那张浅绿色的车票，给我看了一眼。 “我的位置是这里哦。” 实际上，被趟车并没有什么人，位置即便胡乱入座也没关系的。 “大家都是同龄人，坐在一起有个照顾，嘻嘻。”她给出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然后便把车票收了回去；实际上，我根本就没看清楚那张车票上到底写了什么…… “啊，也是呢。”我用双手扶起身子，也许是因为睡得时间有点长了，突然头部感到一阵眩晕。 列车很平稳地行驶在平行的铁轨上，透过车窗可以看到窗外的景物在缓慢地掠过。没有丝毫的颠簸，但这一列列车，却是在以三百多公里的时速在运行，这令我对现代派艺术的杰作产生由衷的敬畏；这就是所谓的高科技产物了吧。 年幼时还以为这不过是大人们的铁制玩具，不过是比家中的模型大了些许罢了；但后来才发现这个想法真是幼稚得令人发笑。 至于稍后继续看书的她，至今花名未闻…… 【这种感觉，在与X相处的三年间不但没有减退反而越发地坚定起来。】 3. 【X拼命抑制住自己的哽咽，忽然我强烈地感觉到，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忽然用强硬的语气对X说道。＿“……我知道了！”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几乎能够感觉到在电话另一端的X惊讶的表情。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无法停止我的话语。 “已经够了！”我坚决地说道，“已经够了……”当我再一次重复的时候。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总会变成这样！ 经过十几秒的沉默，呜咽着的X艰难地挤出“对不起……”三个字。 我拼命把电话的听筒按在耳朵上面。即便把电话从耳朵上拿开之后，仍然无法挂断电话。刚才在电话之中我的话一定深深地伤害了X，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那个时候的我，还完全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和X结束那最后一次令人悲伤的通话之后，我一直抱着自己的膝盖久久无法平静。】 列车平稳得出奇，刚刚醒来的我揉了揉眼睛，向那位女孩搭讪了起来。 “你去东京是旅游吗？” “嗯……（表示否定的语气）”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左右幅度没有超出五毫米；和我对话的时候，她合上了书，这点令我觉得她十分友善礼貌。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我追问道，一边从座位旁的行李包内拿出一瓶果汁样的饮料，现在回想起……是流人强塞进来的吧…… “咦？！今天可是七夕哦，难道少女们的思念之情你体会不到吗？” 她把书拍到了桌面上，整个人半屈身地弹了起来，差点没把我给呛死；待到她发现她的行为已经失态了的时候，又一脸微红地羞坐了下去。 “咳咳……那么说，是去看望男朋友的啊……” 我把饮料盖盖好以后，忍不住地用手心捂住嘴咳嗽了两声，然后又把饮料瓶放回了行李包内。 女孩左顾右盼地挪动着身躯，一心想要端正好自己的坐姿，弥补方才的失态表现。 “嗯……每年探望两次，不过不是男朋友哦，是哥哥！” 心中为之一颤……“哥哥啊~哈~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脱壳而出。 “不能乱想啊！我是看哥哥没女朋友的份上……” “在我开始乱想之前，你不是已经叫我别去想了吗……这属于默认呢……” “……” 她说了一句话，声音却小的无法辨认。 “哈？” “你很讨厌！！！” 现在，却引起了对面那对老夫妇的笑声。 “啊哈~真是一对恩爱的年轻伴侣呢……” “才不是哦！”“才不是哦！” 异口同声的反驳却令他们感到更为欢喜。 “好吧……我觉得应该沉默了……” 女孩再也觉得无法交谈下去了，便又开始沉醉于她摆放在双膝的那本书上。 【那之后的连续数日，我一直都在异常沉重的心情之中度过。对于比我怀有更大不安的X，连任何温柔安慰的话都说不出的我，感觉到十分羞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们迎来了各自的毕业典礼，我就带着这种别扭的感情与X分别了。就连在毕业典礼之后，X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道“S，再见了。”的时候，我依然低着头没有回应她任何话。但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即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的我，也依然孩子气地希望X能够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而对当年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我来说，忽然被那么强大的力量夺走了一切重要的东西，任谁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吧。即使只有十二岁的X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我们却依然无法适应这样的离别。绝对……】 4 【还没来得及收拾起自己破碎的心情，新的中学生活便已经开始了，就算我讨厌也好却不得不去面对那完全还没有习惯的新生活。 我也应该忘记她，我和X都是有过转学经验的人，所以应该学会遗忘。】 不久之后，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使我感觉到我的天空完全坍塌了下来；合上手机……蜷缩在座位旁，差点哭了出来。 呼吸越来越颤抖……四周的空气也越来越寒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小小的荧光屏竟可以使我感到窒息…… 不过，这种结果，不是早就预料到的了吗…… 是呢…… 里面一行行整齐稚嫩的字体像军刺一般刺进我的五藏六府，不用旋转一公分，便可以把人至之于死地。 [诚，过完高中我就要结婚了，你回来祝福我的对吧？ [哦，这样啊……嗯……] 短短几个字，我居然用了整整数分钟……这趟旅途，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白费的；财尽情亦绝的意思只要稍微扭曲一下，就可以用在我身上了吧。 车厢的压迫感越来越浓，至使我瘫痪在座位上。 “刚才的事情，别放在心上……” 女孩的声音把我惊醒，到头来才发现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堕落不堪。 “其实是我不对在先。” 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露出一副安然无恙的表情，却发现女孩并没有在看我；这是我眼泪开始莫名其妙地涌流出来。 我用手臂遮挡着，装作困了的样子躺在座位上。 另一只手依然死死地抓着手机不放，用大拇指对准着发送键的按钮…… 一阵天昏地暗……尖叫声，抽泣声……一切能听到的混沌的声音……流淌的血液……昏暗……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黑漆漆的铁笼子里……通过手机微弱的光线……看到女孩的头部一直在流血……一动不动地倒在我的旁边……行李包被撕裂，里面的礼物被抛了出来。 当我用尽全力想去捡回礼物时……却发现下肢已经被一堆烂铁所掩埋……腹部流出了很多的鲜红色的东西…… 女孩已经死了……年轻的夫妇和她的两个孩子不见了踪影……至于那对年迈夫妇，可能也已经死了吧…… 我清楚知道，再过不久，自己也会跟着离去……已经流出太多的血了…… 大人们的玩具啊……也不过如此…… 不知虚度了多少光阴……依然没人来挪走我身上的那堆废铁搬走……我绝望地在手机里敲击着键盘……直至我感到双眼开始模糊……然后…… 终章 我和同事携手把已经变形的车厢拆开，看到了两具尸体；这也和手机里留下的内容一样【纪美，祝你新婚快乐哦，要幸福的活下去（玩偶请务必帮助我送到纪美手上）；躺在我旁边的女孩的哥哥在东京 请务必将她的遗体交到他哥哥手上；父亲母亲，对不起。流人啊，你早点结婚吧……】 在那位叫纪美的女孩在那位男孩出事后的第二天晚上，便赶到了丧礼会场；我把手机里的内容告诉了她，还把那只玩偶给了她。 玩偶在转交之时因为之前在事故中受到的创伤，肚子的部位突然撕裂；成百上千张的字条从里面飘落到地面之上。 待我离去之时，她已经在地上坐了整整四个小时，一直在看着那些纸条……至于哭还是笑……早已模糊了。 故事写到这里便结束了，今年的七夕，我向局里请了假，陪伴家人来到了东京旅游，循着妻子和儿子的呼声，我放下了笔，走出了列车的门口。
本故事的题材是选用了温州动车事件；参考文章是新海诚的《秒速5cm》。 | 
发表于 2013-1-28 23: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