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粉小v注意報 于 2013-3-17 10:28 编辑
第三话 少年的烦恼Ⅰ 我喜欢美月。 只要她一叫我的名字,我便感觉特别高兴。好好回想一下的话,发现其实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虽然母亲偶尔也叫我健一君,但是我总有一种“求你放过我吧”的感觉。并且母亲的叫法有种莫名的嗲气,每次听到总是觉得毛骨悚然。我觉得母亲现在依然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待,这种感觉从十年前开始一直没有改变。但是,毕竟我现在已经17岁了,如果还被当作7岁的小孩子看待的话,果然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所以我有时候会对她十分冷漠,但是母亲却从来不会为此消沉。母亲这种生物,真的非常厉害。就像拳击手一样,不管被击倒多少次都会顽强的站起来。啊啊,母亲的事情不管怎么都好啦……。 总之,我是喜欢美月的。 明明认识她还不到1个月,但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 或许是因为她长得很可爱的原因吧。虽然算不上美女,但是……总之她就是我的菜啦。 但是,美月她却喜欢上了其他的人。 某位有家室的老师。 偏偏对象还是中年老师什么的,真是太过分了。况且那位老师也是有妻室的人了。这也太糟糕了吧。我实在想不到她竟然喜欢中年大叔。若是那样的话,我肯定没有机会了。毕竟我才只是个17岁的小鬼头而已。我不仅没有大叔的财力和安全感,更比不上他的成熟稳重。当我拥有以上这些东西时,已经是20年后了吧。 但是,我毫不隐瞒地将自己烦恼告诉北嶋的时候,他却说出了令我很意外的话。 “那可是良机啊” “你所说的良机是?” 我警惕地问道。 这位叫做北嶋的家伙和我的性格完全相反。他总是十分开朗,再加上长得挺有明星相,所以在女生中非常有人气。个性积极,相貌俊俏,好像仅仅是拥有两点便能够博得女生的喜欢了。但是北嶋这种人所说的的良机未必会适合我吧。 毕竟我没有北嶋那么开朗,也长得不好看。我能胜过北嶋的就只有足球了。不过那也是往事了。啊啊,要是有继续练习的话还是能完胜他的说。 “你看啊,对方是老师,还已经有妻儿了,你觉得她和老师能够相爱吗” “这也对” 老师和学生的恋爱什么的是非常罕见的。要是老师还有家室的话,那就更少见了。 “对象是同班同学的话,什么时候好上都不奇怪。要是女孩子告白的话,大多数的男生即使不喜欢这个女孩子但也不会拒绝的” “那是你罢了” “不,情况都是这样的,真的。总之,和同班同学一起去上补习班之类的反而更加好。一直在等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她也会放弃的吧。到了那时候,对你来说不就是个绝好的良机吗?” 原来如此,确实很有道理。真是观点不同看到的结果也不同啊。我十分佩服北嶋这点。要说他大无畏好呢,还是说他活腻了好呢。在看到自己所缺少的东西之后,我叹了口气。女生们之所以那么仰慕北嶋,或许这就是理由吧。 我们现在站在操场的一个角落上。我穿着制服准备回家,正要穿过旁边的校门的时候,北嶋向我打了个招呼。因为北嶋正在足球部里面训练,所以正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色训练背心。上面印着着的号码是11。那曾经是我穿过的号码。 我是前任的11号。 北嶋是现任的11号。 周围的人好像十分惊奇我的北嶋的关系会那么好。实际上在因为伤势而退出足球部之前,我和他的关系其实非常普通。见面的话就打个招呼,也没有特别互相讨厌对方,但是两人间存在竞争意识吧,或者说是优越感和嫉妒的混合。 我是优越感。 因为我是正选队员。 北嶋是嫉妒。 因为他是候补队员。 而我和北嶋成为好朋友,是我退出足球部之后的事了。 原因是母亲漫不经心的驾驶而导致的车祸。 “健一君你看你看,那间小店是新开的哦。要是将面包放进去石锅里面的话,面团的味道就会变得更加美味——” 在母亲和我说着关于这件面包店的事情的时候,我们的车和前面的车相撞了。 我并没有被撞飞,所以情况应该不算太严重。车头的保险杠凹了下去,安全气囊也已经打开了。母亲的脸被压在气囊上面。要是平常的话应该是不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但是,发生的时间点实在是太糟糕了。 那时候,坐在助手席上的我的身体正扭成一团,想将放在后座席上的钉鞋拿出来。正当我伸手的时候正好就撞车了。我左脚的某处好像被硬拽着,然后身体极度扭曲起来,膝盖里面还发出了“啪嚓”的声音。那时候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因为那声音真的好大。 “左膝前十字韧带以及侧副韧带撕裂” 医院给出的诊断说明书上这样写着。 能够让双脚动起来的橡胶似的细胞组织被拉断了。 因为这是足球运动员经常遇到的伤病,所以我很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我的足球生涯已经结束了。手术之后,要是进行非常辛苦的复健训练的话,大概一年左右就可以稍微走动了。但踢足球的话,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在复健期结束之后,我已经毕业了。 我放弃了足球。 虽然很难受,很不甘心,但是却没有办法。 不知什么时候,电视上播出的时代剧中,我看到饰演织田信长的大叔这样子说道。 “此为命运!” 这是明智光秀袭击织田信长时候的剧情。即将可以把天下收归为囊中之物的时候,却要被人杀掉的时所说的话。 这是命运。 要是用我的说法来说就是。 “即使再怎么抱怨也无补于事” 即便是我的脚也一样。我很后悔,但是不管我如何怨恨,如何发怒,我的脚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倒不如像信长一样,放弃天下和生命更好。 我接受了现实。 每次把鞋子套到左脚上的时候,我的手必须要伸得很长。因为走路踉踉跄跄的,所以总是会被旁边的小朋友超过。在下雨的前夜,我的左膝便会剧痛。在我看来,这就好像是一辈子都在做康复治疗似的。 但是我将这一切全部都接受了。 其实不如说是周边的人更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现在母亲还一直被这件事影响着。她觉得我的脚伤完全是她造成的。她偶尔也会相信一些奇怪的宗教,有时还会不明原因地将钱交出去。就像我的膝盖不能顺畅地弯曲一样,母亲的心也像是变得不太正常了。但即使如此我的膝盖总有一天会治好。即使不能参加体育活动,但是普通的弯腰走路还是能够做到的。那个时候,母亲的心应该也会重新变得正常起来吧。 在递交退部申请书的时候,充当顾问的老师正泪眼朦胧地盯着我。 “我知道了” 虽然老师是这么说着,然后接过了我的退部申请书。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练习的时候总是发出鬼一般的怒吼声的老师此刻的声音竟然微微地在颤抖。 连足球部里面的朋友也一样,有的人故意避开我,而有的人则毫无必要地更加温柔地对待我。 他们深深同情着一瘸一拐地走路的我。 虽然没有人对我说出这种话,或者是说不出吧。但是我却对此非常烦恼。要是对我说继续加油啊之类的话,我就真的会气馁了。比起脚不能顺畅地走动,比起做复健运动时的辛苦,我觉得他们的同情对我来说更加难以接受。 但是。 仅仅有一个人,他的态度和以前一样完全没变。当我和以前一样和他搭话的时候,他脸上依旧露出纯真的笑容。 那就是北嶋。 “那个,你的脚还痛吗?” 这家伙对着刚刚交出退部申请书的我这样问道。他的脸上还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一开始我呆住了。即使是粗心大意也要有个分寸啊。正是因为我的退队而使他获得了正选队员的位置。他应该比其他队友难为情才对啊。但是他却这么爽朗地笑着。或者他是想要嘲笑我吧。 当然我也没有将这样的情感表露出来。 “很痛啊。现在还痛得动不了呢” 我这样回答。 北嶋问我,能看看伤口吗。我答应了他的请求,随意地将裤脚卷了起来。北嶋看见了手术的伤疤,说道,真是太可怕了。 “真的是很严重的伤呢,手术时肯定很痛吧” “打了麻醉,所以感觉不到。比起这个,打麻醉的时候才更加糟糕啊,虽然只是刺了下后背,但是好痛啊,还有麻醉结束之后也很痛” “你的韧带撕裂了吧” “啊啊” “那不就和小野伸二*一样嘛,太酷了”(小野伸二:日本球坛上的某位球星) 太酷了,北嶋发自内心地对着因为受了这种伤而导致要放弃足球的我说道。头脑晕晕地,我想到了。这家伙才是个完完全全的大笨蛋。虽然以前我也觉得他是个笨蛋,不过现在才知道他笨的程度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之上了。厌恶和讽刺什么的,都比不上他那样能够这样子使我爽朗地大笑起来。虽然我也会对不同的人发怒,但是其实我是一点都不想笑的。这个笨蛋还真是笨的可以啊。我这样想着,你这个笨蛋还真厉害啊。 “不,小野伸二是侧副韧带撕裂而已,我的伤可比他严重多了” “是这样的吗” 我真的很欣赏他。他完全不担心我肉体上和心灵上所受到的伤害。虽然因为与其他人过分担心我的伤势不同而令我感到吃惊,但是我发现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了。每当大家将同情和关心毫不留情地乱扔给我的时候,我总是不知不觉地会筑起一堵墙来挡住这些东西,但要是北嶋的话,那堵墙则是完全不需要的。 从此,我便经常和北嶋聊天了。 比起受伤之前,我和他的关系好了很多很多。 作为聆听我的烦恼的回礼,我也倾听了北嶋的恋爱史。不过与其说那是恋爱史,不如说那只是在大讲特讲自己的恋人罢了。虽然北嶋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我换衣服还快,但也并不是每次都马虎应付过去的。每一段恋情他都深深爱着对方。只是,毕竟是那种性格,女孩子们之后还是对北嶋十分热情。 因为如此,明明非常受欢迎,但北嶋却总是被甩的一方。 “这是从女朋友那里得到的哦” 这位很受欢迎却又经常被人甩的北嶋,将手腕展示给我看。 上面系着一条色彩鲜艳幸运绳。 “哎,还真是稀奇啊,幸运绳什么的” 我们学校前一阵子十分流行幸运绳。 因为虽然看起来像是绳制的西洋式的手镯,但其实是南美地区的祈愿绳。要是在睡觉的时候也好洗澡的时候也好一直戴着它的话,因为是绳制的,所以很快便会断开。听说当祈愿绳断开之后,愿望就能够实现。在这条手绳断开之前,这段恋情还会继续着吧。 “要是这个断开的话,我的目标是拿到选手权” 然而北嶋像是毫不担心似的,喘着粗气说道。 我大吃了一惊。 “选手权?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啦” 啊啊,看起来这家伙是玩真的了。我校足球部要是能够打进县大会的前三轮的话就可以交差了。虽然曾经非常厉害,但是现在已经不成样子。高校选手权什么的,根本就是遥远无边的梦。但是当我看到北嶋那认真的眼神,我却忍不住帮他加油了。 “要是你能获得选手权,我就请你去吃珍来吃拉面*咯”(珍来拉面:日本有名的拉面店) “真小气啊,至少再给我来一碗炒饭啊” “那样子就将近1000日元了啊” “有什么不好嘛,1000日元而已。这可是选手权哦选手权!” 不过他说得也对。毕竟是选手权。 “好,那就这样吧” “那就约定好了哦” “啊啊,加油啊北嶋” 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我这么说道。北嶋便猛地冲去训练了。我就这样站在这里,稍微看了下他训练的情况。足球部的队友们……不,应该是说原足球部的队友们正将红色的路障并排摆放在一起.准备进行带球越障练习.这项练习是为了增强球员的近身控球能力而设的.我们叫它“穿墙练习”。也就是将这些路障当作对方球员来练习。每个路障上面都有我们分别写上去的不工整的名字。卡纳瓦罗*。马尔蒂尼*。卡洛斯*。内斯塔*。戴维斯*(ps:以上全是世界足坛出名的防守球星)。他们全都是闻名天下的防守专家。就在刚才,曾经的队友们已经将卡纳瓦罗,马尔蒂尼和内斯塔的路障过掉了,早前我还曾经呆在越过路障的队列里面。交叉使用右脚外背,脚心,左脚内侧来控制皮球在普约尔和卡洛斯这两个路障中交替前行。速度要尽可能地快,动作要尽可能的柔软。在观看着他们练习的时候,我的右脚也有点蠢蠢欲动了。看来,我的身体还记着那种训练的感觉。但我也十分害怕自己的左脚。 我抬起左脚,离开了。 向着校门,慢慢地步行回家。身旁很多的人超过了我,也有一些人在一直盯着我那一瘸一拐的脚。即使是这样慢慢地步行,给我的感觉也不坏。至少能够注意到至今所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拜它所赐,我认识了美月。总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都只能默默接受了。这是命运。我尝试在心中说道。这是命运。 就这样子走了大约15分钟,我的手机响了。 “我是美月” “哦哦,有什么事呢?” 我的心在咚咚乱跳。为了不让这份喜悦暴露出去,必须要压下声音才行。 “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看,今天是约定好星期四吧?” “我可是有好好记住的哦” “那太好了。另外今天还是阿孝的生日哦。所以我想做牛肉火锅。你觉得呢?你应该也喜欢吃牛肉火锅吧?” “最喜欢吃这个了”我马上回答道。 “你也很喜欢吃吧,太好了” 喜欢的女生所做的牛肉火锅。 真是太美妙了。 “今天要加把劲把肉做得好吃点” 感觉到美月的声音充满了干劲,我也不知不觉也露出了笑容。 果然不愧是自称主妇的美月。正在超市中来回走动的美月就像是从林中寻找猎物的老虎一样。她在架子与架子之间快速地前进,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喂——美月” 我马上提高了声音。 “再走慢点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 美月啊哈哈地笑着说道。 看来这家伙是真的忘掉我的存在了啊……。 “话说那个牛肉火锅,里面一般会放些什么东西啊?” “首先肯定是肉咯,然后是葱。之后是魔芋粉丝。再之后是豆腐。应该还有菇类吧。加点玉蕈或者金针菇的话或许会很好吃” 她掐起手指说明的样子十分可爱。连这点细节也会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我,总的来说,已经陷入了爱情的沼泽中了吧。 “那就先买肉吧”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美月正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又怎么了啊” “就因为这样,你们男孩子悠闲自在地真是不错呢。反正我想健一君就是一边吃着母亲所做的饭菜一边悠闲地说着不好吃的或者不想吃之类的话吧。明明想吃还是吃得下的,但还是剩下了。有没有这样的情况?” “嗯……” 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总之只会在这儿买大减价的魔芋粉丝和豆腐而已。其他的东西要去家附近的那间超市买” “反正是顺便嘛,干脆都在这儿买不就好了” “我说,所谓的大减价商品都只是诱饵而已。这只是想让看到大减价而蜂拥而至的顾客们买其他的商品罢了。若是像健一君你所说的那样,顺便在这里买肉和香菇的话,价钱会不知不觉的增加啊” “啊,原来如此” 上钩的反而是我啊。 “若是聪明的消费者的话,就只会光明正大地买降价的商品回家” 美月这么宣言道,之后果真就和她说的一样,只将魔芋粉丝和豆腐放进购物袋。然后便走向了收款处。 之后我不情不愿地跟在她的身后。 “但是啊,仅仅就买这些东西的话还是挺反感的啊” “反感?” “总感觉会被人觉得很小气似的。或是很对不起店主似的” “小气哪里有错了啊” 美月淡淡地说道。 “况且也没有对不住店主” “是这样的吗……” “我告诉你,这间店的东西都是比较昂贵的。即使是猪肉什么的,也是300日元一百克的高档货。因为这附近的居民都是有钱人。所以这里才都卖那么贵重的商品。还有,连在这里工作的大叔大婶都要比我们更加有钱呢。要是想赚钱的话,就像这间店一样理所当然的通过卖300日元一百克的猪肉来向那些有钱人榨取就可以了” 果然不愧是主妇。态度突然完全改变了。啊不,说态度突然完全改变了也不对。总之就是太有胆子了。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我的想法了吧,美月苦笑了起来。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见解而已呢。要是没有厚脸皮的话就当不成主妇了” 真的是个主妇呢。我小声嘟囔着。美月也点了点头。嗯嗯,我就是一名家庭主妇。 最后,又逛了两间超市才将所有的食材买齐。我两只手各提着一只大大的塑料袋,在人行道上前进着。不久我们就来到了十字路口附近。美月精神十分集中地环视着周围。 “今天像是没事的样子呢” 我与美月一起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之后,说道。 “嗯”,美月也点了点头。 “真是太好了” 我是在这里和美月相遇的。在大概一个月之前,偶尔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正想将地面上一块有点脏的破布装进纸箱子里。因为是很古怪的行为,我一边盯着她一边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那掉在地面上的东西并不是布,而是被碾死的猫的尸体。这只猫被车胎碾得粘粘糊糊不成样子,这幅悲惨的景象简直叫人无法直视。而这位女孩正紧紧地闭着眼睛,用鞋尖将猫弄进箱子的里面。看来因为这幅景象太过恐怖了所以才不敢睁开眼睛。但是不知道哪里被勾住了,猫的尸体总是不能好好地放到箱子里面。 女孩子那雪白的鞋尖已经渐渐被鲜血弄脏了。 “你想怎么处理那只猫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朝那位女孩子搭话了。 “哎?” 女孩子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看向了我。 我又问了一次。 “你想怎么处理那只猫呢?” “我想将它埋在我家的院子里” “那我来帮你吧” 我蹲下身子将猫抱了起来,然后将它放进纸箱子里面。虽然猫的尸体稍微有点恐怖,但是并没有恐怖到要用鞋尖来把猫弄进箱子的程度。 “那个,谢谢你了” 女孩子稍微有点困惑地向我道了谢。 那就是美月。 “那个时候真是吓坏我了” 我一边回想起美月那副困惑的表情,说道。 “去到你家的时候,才发现你家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坟墓” “是吧,肯定会吓一跳的吧” “会的啊” 嗯——美月低声说道。 美月是个稍微有点古怪的孩子。总觉得她有些不太正常。或者说是缺少了什么东西吧。像是将死猫埋在自家的庭院里这种事,一般的女孩是不会做的吧。暂且不说是自家猫,这可是在路边被碾死的野猫啊。而且埋了还不只1,2只,总共有5只那么多。即使多么喜欢猫,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吧。 是什么原因驱使着她持续做着这样的事情呢。我非常不明白。我真的理解不了她的想法。我甚至嗅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还有,她对自己母亲离家出走的事情也毫不在意。虽然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摆摆样子而已。但是在和她的几次交谈中才明白并不是那样。她好像从心底里觉得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似的。 她欠缺着某些东西。 客观上的不足。 是在某处失去了某些东西的原因吗?还是说是从一开始就缺少某些东西呢? “走吧” “嗯” 看到绿灯亮了,我们走了出去。但是美月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我们正在通过十字路口,所以我十分焦急。周围还有想要左转的车在等待着我们通过。我彷佛感觉到了司机那股灼热焦急的眼神。 “美月你在干什么?” “你听到了吗?” “哎?听到什么?” “稍等一下” “喂——” “我果然没听错” 话音刚落,美月便快步转身往后跑。我也迫不得已追在她身后。 早已忍耐不住的司机一下子发动了车引擎,车辆仿佛就像是与我的后背擦身而过。这声音和振动都有些恐怖,我左脚又开始痛了。 “美月你在干什么啊” 当我赶上她的时候,美月却马上又将我甩在身后,她越过车道,飞快地跑下了那边的斜坡。我口瞪目呆地看着她的动作。美月到底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会那么拼命呢。 不久,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一阵微弱的叫声。 第四话 苦难之箱 灾难总是突如其来的。 我的生父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便突然离世了。而第二任的父亲也在某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再也找不着了。母亲的离家出走也是如此,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在母亲消失不见的时候。 “啊啊,又是这样吗?” 我这样子想着。 又是十分突然的,这个瞬间再一次降临。 自己能够呆在空旷的家中而丝毫不感到慌乱,我想就是因为非常熟悉这种感觉的缘故吧。并不是单纯的适应了这种感觉,而是由内到外透彻的,完全理解了。所谓的现实其实和“红绿灯”这个游戏非常的相似。无论怎么警惕,无论多快地喊出“停”,身后的人都总是在慢慢地接近着自己。于是,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就发现现实已经站在背后了。 所谓的世界,就是这种东西。 稍早之前,深夜打开电视的时候,我看到某位大叔——好像是很出名的演员,可我对他的样子和名字却完全没有印象——说出了这样一段话。“真是的,在澡房里伸懒腰的时候,因为太使劲了,于是便使得自己突然想打喷嚏。虽然觉得很不好,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打了。就在这时腰骨发出“喀”的一声,痛的要命啊。所以提醒一下大家,最好不要在伸懒腰的时候打喷嚏什么的哦!” 所谓的人生,就是这种东西。 即使是像笑话一样无聊的事情,只要是发生在某个令人惊讶的时间点上,就会将一切破坏掉。只要受到过一次这种伤害,就绝对回不到原本的样子。就好像被揉捏得满是皱褶的白纸,不管再怎么将它拉直抚平,就算是用烫斗将它烫平,它也无法恢复成原来那张光滑的白纸了。 所谓的生存,就是这种东西。 察觉到的时候,我发现我们已经被丢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无论是教育我们的人还是给予我们食物的人,都已不复存在。要是想继续生存下去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由自己动手。像是发牢骚这种事情,我可不敢。因为,要是忍不住哭了的话,就只会消耗掉自己的体力而已。 只能这样子一直走下去了。 但是,如果连生命都被剥夺了的话,那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那箱子的里面简直就是地狱。 那个连我都能够抱起来的小纸箱上,画着小巧可爱的蜜柑的图画,这个箱子应该和我一样,是从附近的那间超市得到的吧。因为被箱子内传出来的微弱的鸣叫声所推动着,我什么也没考虑,慌慌张张地便打开了箱子。 一开始,我并没看清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原先我所想象的,是箱子里面装着惹人喜爱的小猫。有着茸茸的毛,长着蓝色的小眼睛,还有那细小的腿脚什么的。但是箱子里面却完全不存在我所想的小猫,里面有的仅仅是灰色和黑色还有红色的不明混合物,用“混沌”这个词来形容的话或许最合适不过了吧。 就像写生的时候,一般都会各取一些红色或者绿色的颜料一起放在色彩碟上面的吧。然后用画笔来搅拌,不同颜色的颜料就会打着旋儿,慢慢地混合在一起。箱子里面的情形就和刚刚所说的写生调色那样非常相像,大概就是差一点就能够完全混合在一起的程度。 我查看着箱内的情况,心里已经觉得走投无路了。我并没有马上意识到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可心里的某处却已经隐隐察觉出来了。箱子里面装着的,那份苦难。 还能继续听到鸣叫声。 为了寻找声音的主人而四处扫视着,我终于发现了目标。箱子里面大概有4只小猫。要是不集中精力看的话,是很难看明白的。它们的身体已经腐化了。大概已经死了不只1,2天了吧,或许更久也说不定。我将手伸进箱子将其抱起来的时候,一种软绵绵的讨厌的感觉,透过了双手传到了我脑里。就好像是用手捏碎芋虫的感觉,这感觉让原本紧张发热的我的身体,瞬间冷却了下去,使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我都快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将手伸进那装满肉块的箱子里面探索。我感觉很恶心,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可是那喵喵的,不停鸣叫着的声音还是让我留了下来。 终于我找到了一块尚有温度的肉块。 只剩一只了,就只剩下这么一只了。残存的小猫就只剩下这么一只了。因为太脏了的缘故,看起来就像是乌黑的肉块。不管怎么看都没办法想到这竟然是一只猫。它就像是一块使用了二十多年的破抹布一样。而这块破抹布则对着我拼命地张开口,发出嘶哑的鸣叫。每次听到鸣叫,乌黑的破抹布上就会露出一个鲜红的小口。我一边叨念着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一边用手温柔地擦拭着它的脸庞。它的两只眼还没有睁开呢。啊啊,不对。应该是粘连在一起了。它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正紧紧的贴在一起。虽然觉得箱子里应该不再有其他还生存着的小猫,但我还是不禁地再次看向纸箱。那里面已经完全没有什么生命的气息了,现在箱子里面装着的,仅仅是血,肉还有骨头而已。这个时候正好健一君正摇摇晃晃地跑下了斜坡。 “怎么了啊?” 我正想说些什么,但是因为感情在心里不断膨胀着,悲伤,愤怒,愤慨,这些感情一直充斥在胸口。因为这些感情太过庞大,我没能将其说出口,而是一直堵在了喉咙上。可我还是想将全部的一切向正看着发呆这的我的健一君倾诉。为什么总是如此突然呢?要怎么才能避免这种事的发生呢?或者说这是无法避免的吗?虽然我知道即使问健一君他也不可能知道。即使如此,我还是想问。我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所谓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健一君总算看到了我手上的小猫。之后便非常着急地把视线移到了箱子上。虽然他想飞奔过去那边,但却笨拙地摔倒了。他应该是忘记了他膝盖的伤了吧。“可恶”他一边骂着,一边重新站了起来,谨慎地走到箱子旁边。他一下子便将手伸进箱子里,来回搜索着血和肉还有骨头。“可恶”健一君再次小声地说道。“可恶,这到底算怎样啊” “不行了” 健一君抬起头说道。 “就只有这只活着了” 手中残存的温度。 这只残存下来的小猫,正持续对着我们鸣叫着。 我们没有停留,飞快地跑到了附近的动物医院。看到我们两个那慌张的样子,待客室的人们都对我们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他们肯定是把我们当成那些顽皮的小鬼了吧。但是当健一君小声地和服务台上的姐姐说明事情的情况时,他们的表情就全都变了。 我看着手中的小猫。它很脏,就连是只什么颜色的猫也看不出。眼睛也一直紧闭着,从我们赶来动物医院的时候开始便没有再叫了。或许它就会这样子死掉吧。在我手上的这条年幼的生命,十分的轻盈……这么轻,简直好像没带上什么似的。这条小命,果然还是轻如鸿毛。说什么生命重于泰山那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啊啊,虽然如此,为什么心却觉得那么乱七八糟地烦闷呢。就连双脚也很重,明明健一君正在叫我,却还是动弹不得,一步也踏不出去。 不知道是谁的手放在了我的背上。我抬起头转过去看,发现一位比起母亲要稍微年轻些的大婶正站在我的身旁,是刚才接待室里面的人。 “快,医生在叫你了” “是的……” 后背被推了一把,我的脚终于动了。 “弃猫?” “是的……” “是你们捡到它的吗?” “是的……” 现在的我只能点头了。 正偷偷盯着小猫的大婶的表情变得阴暗起来,因为是常来动物医院的顾客,所以关于动物的知识应该会比我懂得多吧。我感觉到大婶正感到绝望,大概是觉得这只猫已经不行了吧。 我没有对那位大婶道谢,就这样走进了治疗室。 治疗室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面积就和我的房间差不多,大概6榻榻米吧。正中间摆放着不锈钢制的手术台。当把小猫从手术台上拿下来的时候,小猫再次发出了鸣叫声。兽医是个性子有点急躁的圆脸大叔。他一边小声嘀咕着“真可怜啊”。一边抱起了小猫。虽然他的手十分粗糙,但是被抱起的小猫过了一会便停止鸣叫了。啊啊,是这样子吗。虽然看起来手十分粗糙,但因为是兽医所以懂得动物喜欢的触摸方式呢。 “右眼已经不行了呢。因为连眼球都伤到了” 兽医这样子说道。 “但是左眼还是完好无损的。眼皮粘合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它能看到东西吗?” 健一君焦急地询问着,兽医向他点了点头。 “嗯,那当然是没问题的了” 虽然我想是不是要动手术比较好,但是兽医竟当场就开始了切开作业。他就像是在轻抚眼皮似的挥动着手术刀,然后小猫的左眼黏合在一起的眼皮就被切开了。啊啊,真是漂亮的蓝色的眼睛啊。在眼皮粘合在一起之前,小猫用这只眼睛全部都看到了吧。自己的兄弟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情形。逐渐变成没有生命的肉块的情形。 “虽然寄养在我们这儿也没问题,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带它回家呢” 兽医的声音十分平静。 “哎?可以吗?” 我很吃惊地问道。虽然看起来情况很糟糕,其实还是没事的吗?虽然是这么想,可这份希望却在下一秒钟便破灭了。 “即使寄养在这里,我们也不能帮到它什么。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希望谁能够在它的身边陪伴到最后” 最后……。 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 “已经不行了吗?” 面对着健一君软弱无力的提问,兽医低下了头。 “和你说清楚吧,我觉得它要活下来非常困难。但是可能性并不为0。明明其他几只小猫都死了,这孩子还在坚强地活着。所以我觉得它生命力很强。只是现在它实在是太虚弱了呢” 兽医的说话方式稍微有点不太规则。既有礼貌又不拘泥于形式。可能是因为我们比较年少,而且并不是顾客,才会使用这样的说话方式吧。 “这个,是小猫的奶粉。请将它加在温水中然后喂给小猫喝。不过它应该是不会主动喝的,所以请你用玻璃吸管喂它吧。要是送到口中的话,小猫自然而然地就会喝下去了。所以请不要觉得讨厌,也不要害怕。如果不喝的话,体力就会下降,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喂它喝下去。还有就是,当小猫的体温经常很低的话,请多点替它保暖。用毛巾包着它的时候,要先将小型暖炉放进去。因为小型暖炉一天过后便会变冷,所以也不要忘了替换” 猫用奶粉,玻璃吸管,毛巾,小型暖炉……兽医给了我全部的东西。当问起要付多少钱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 “这只猫并不是你们养的吧。所以就不算你们钱了” 健一君诚恳地向兽医致谢的时候,我却仅仅只能低下头。 诊疗结束之后,我怀抱着毛巾包着的小猫,和健一君一起回家。 因为回家的路上两侧都是树木,所以我们仿佛像是在森林之中徘徊似的。因为树木高耸的缘故,周围光线十分昏暗,道路边上堆积的泥土非常潮湿。与我们擦身而过的风不知怎么总觉得非常阴凉。我们的心情本来比较沉重,现在又渐渐觉得寂寞了。 健一君在真的是太好了。要是一个人的话,我肯定会忍耐不住往外边冲去吧。有男孩子在身边还真是好呢。我这样想道。只要有健一君陪在身边的话,我就会感到非常安心了。 “能帮上忙真的是太好了呢” “嗯” 听到健一君的话,我点了点头。 猫也开始不再叫了。 它那只清澈的蓝色的眼睛,正在盯着这个世界,盯着我们。 我家是那种母子家庭。一个母亲,两个孩子。母亲和我和阿孝。父亲早就已经不在了。虽然说是父亲,但是事情又有点复杂。我有两位父亲。第一任父亲是我的生父,他在我2岁的时候便病死了。在那天傍晚的时候突然喊胸口痛,然后当天晚上便断了气。死因非常的简单,急性心力衰竭。 “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似的。真是的,明明是个不管何时都没有要死的意愿的人” 母亲最近经常重复着这句话。明明已经是15年前的事情了,却像是还没有解开这个心结。即使是和第二任父亲发生争吵的时候,母亲的嘴上还会经常挂着第一任父亲的事。 “还是那个人要好的多呢” 母亲小声嘟囔着,总是凝视着远处。 “要是他还活着的话,我们家也会变得更加幸福吧” 那仅仅是母亲的心愿而已。虽然事情也有可能按照母亲的想法发展,但在某处已经支离破碎了也说不定。虽然这样想很对不住母亲,但母亲在把握幸福这方面真的太不擅长了。即使把握住了,也会没有察觉那到底是不是属于自己的幸福便一下子将其抛弃。 母亲之所以怀念着第一任父亲,估计是不希望自己的心愿就这么中断掉吧。 当时我并不知道母亲的这份心愿。 毕竟那时候我仅仅还只有2岁而已。 所以,就连死的意思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不敢吃晚上的牛肉火锅了。但是为了不让沉醉在自己生日的喜悦中的阿孝知道这件事,我决定将炊事工作交给健一君。不愧是个男孩子,健一君说着“那我就尽力试试吧”然后便接受了这个任务。 谢谢你,健一君。 我在心中无数次地向他道谢。 谢谢。 就在健一君和阿孝一起做着牛肉火锅的时候,我偷偷地将死去的小猫们埋到院子里面。因为是兄弟,所以我决定将它们全部埋在了一起,直到最后,直到死的瞬间,它们都一直在一起。死后应该会一样吧。我就这样精神恍惚地蹲在崭新的坟墓前面。偶尔能够听到客厅那边传来的健一君和阿孝两人那欢闹的声音。健一君履行了他的承诺,他真的在很努力在尝试着。从他的声音中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有悲伤的事情曾经发生过的感觉。 好了,我也该进去了。虽然不能吃肉,可还是得高兴地庆祝阿孝的生日才行。虽然我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但果然还是不行。我的脚动不了,我站不起来。啊啊,这是为什么呢?好像就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我就这么沉甸甸地蹲坐着。稍早之前那些惨烈的悲伤也早就消失了。不管是痛苦还是高兴还是悲伤还是心酸,我通通都感觉不到。也没有对丢弃那些小猫的家伙感到愤怒。我就这么蹲坐着。是吗,继续这样子下去的话或许连心也会开始蹲坐呢。什么时候,要怎么样,才站得起来呢?……我能够站起来吗……? 不久健一君来找我了。 “我喂小猫喝了牛奶了哦” “哎?真的吗?” “就像兽医说得一样,我用玻璃吸管喂它喝了。它喝了好多呢。能喝了那么多,我想应该没事了吧。阿孝那家伙,好像把这只小猫当作他的生日礼物了呢。他好高兴呢” 能帮上忙真的是太好了。健一君像是在低声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 偏偏是在阿孝的生日见到了小猫,真是太糟糕了。 我不知道那只小猫什么时候会死。或许到了明天早上它的身体就会变得冰冷了吧。要是那样的话,对于阿孝来说那还真是一个最糟糕的生日了。 微弱的月光和从客厅里面漏过来的灯光一起淡淡地照射着眼前这崭新的坟墓。 “要怎么说好呢” 我一边看着坟墓,一边问道。 “要是小猫死掉了的话,要对阿孝说些什么好呢” “我也不知道” “阿孝或许还不能理解生物的死亡这一过程吧” 我想现在应该还不能。健一君如此说道。 “那种过程并不是什么说了就明白的地方。怎么说好呢?我想,那是一步步慢慢积累着,然后自然而然的便能够掌握的东西,之后就能够全部接受理解了这样。这不是什么理论。所以要只有6岁的阿孝接受还是比较困难的。现在开始只能够等待时间的流逝了。虽然这么说,那种掌握到的东西可是非常厉害的。至少比起通过理论学到的来说,虽然不知道意义和原因,却莫名其妙的能够理解,最后就会好好地掌握住,就是这样吧” 啊啊,就和他说的一样。 一切总是突然就发生了。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这边的状况。就像过云雨似的,一下子就将我们淋湿了。在父亲们消失的时候也是,在母亲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我不清楚这些东西的意义和原因,就这样硬是接受了。这绝对不是什么理论性的东西。 夜风在吹拂着,我的刘海在不住地飘动。 “健一君也有着这样的事情么?” “当然了” “脚的伤吗?” 虽然我想现在恢复得还不太好,健一君说道。 “即使是现在我也觉得我的脚正在恢复。早上起床的时候,我也会尝试用左脚下床什么的,有时会因为尝试捡起来掉地上的某件东西时摔倒。昨天也在公路上也摔了一次。你知道,人行道一般都会比行车道高出大约10厘米吧,在通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因为周边没有车辆,我稍微耍了点花招,从正中间横穿过去了。之后想要跨过那10厘米的段差的时候,脚却抬不上去了。脚尖又被勾着,于是我就这样头着地的摔倒了,搞的我好像是在故意搞笑一样,还被旁边的可爱的大姐姐嘲笑了,那时候真是害羞死了。不管是什么时候总是习惯不了,真是糟糕透了。不过继续复健训练的话之后我的脚还是能够好像以前那种正常地走动” “但是,要是还想踢足球的话那是不可能了呢” “不过,我早就放弃足球了。踢球的时候,偶尔也有因为伤势而退役的情况出现。我知道自己和那些专业的选手一样受了严重的伤病而导致不能再继续踢球了。与其相比,我退役得好像太早了呢。不过反正都已经不能在学校踢球了” 虽然话头停下来了,但是感情却还在继续延伸着。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沉默了。不久,健一君便继续说道。 “但是啊,好奇怪呢。比起我,周围的人好像还没有放弃。比如母亲,直到现在还一直在意着这件事。还有足球部的指导老师,队友们可能也都是这样” 那样的话我很吃不消啊。健一君重复着这句话。因为他说话的声音给人一种忍受不能的感觉,所以好像真的十分吃不消的样子。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心重新开始跳动了。 “对不起,我要哭了” 这么说完之后,我将脸伏在健一君的胸膛上。 “稍微让我靠一下” “嗯” 健一君点点头。身子没有动。我们就那样子沉默着,也没有搂肩什么的,就这样仅仅靠着。 我的眼泪慢慢地往下掉。泪腺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但是这样肆意地流泪却使得我的心情逐渐变好。堵塞着某处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融化掉了。即使哭到喉咙痉挛了,却也感到十分舒畅。我的眼泪一直在滴滴嗒嗒的掉着,就连鼻涕也流了出来。像这样子哭泣,是我打娘胎以来的第一次。即使是在母亲和第二任父亲离婚的时候,或者是在母亲离家出走的时候,我都完全没有掉过眼泪呢。甚至也没有感到丝毫悲伤。在埋葬那些死去的猫儿的时候,我果然还是没有哭。但是,为什么现在我会哭呢,我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呢?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眼泪却还是不住的往下掉。 我的眼泪,鼻涕,正一滴滴地掉落在崭新的坟墓上……。 不好意思呢,小猫们。这并不是为你们而哭。大概是因为再也承受不住了,所以才会掉眼泪的。你们到底活了几个月呢。或许连1个月也没有吧?能在葬了你们之前帮你们洗干净身子真的是太好了。要不还不知道你们的毛是什么颜色的呢。 这样子一直哭泣着,眼泪也终于自然而然地守住了。月亮洒落的光芒和影子的角度稍微有些改变了。 “进去吧,美月” 健一君说道。 我将手按在膝盖上,慢慢地尝试站起来。 “好的” 之后我察觉到了。 我站起来了。 啊啊,太好了,我还是能够好好地站起来了……。 第五话 蓝色的瞳孔 我逃学了。因为小猫的身体非常地虚弱。我根本就不能离开它,哪怕是一小步。况且还必须每隔2小时喂它喝一次牛奶。要是去了上学的话,小猫就会饿死。这一整天我都在持续不断地给小猫喂牛奶。即使休息,也都没在自己的房间,而是睡在客厅中的弹簧沙发上。睡觉的时候,每2小时就要被闹钟叫醒一次。 虽然小猫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但是仿佛已经知道牛奶是非常好喝的东西似的,每当我将玻璃吸管放到它嘴边的时候,它自己便会着急地含住吸管口。 “小猫的情况怎样了?” 午后,健一君打来了电话。 “我感觉好像回复一点精神了,它总是喝好多的牛奶呢” “那,稍微有点希望了呢” “嗯” 因为一直呆在家中,所以我一直穿着西式睡衣。耀眼的阳光透过南边的窗户射了进来。与其说是温暖,倒不如说炎热更加合适。这份光芒和安详地流动着的风,还有天空的蔚蓝色都慢慢地有些初夏的感觉了。 “现在小猫在干什么?” “在睡觉哦” “可爱吗?” “好可爱好可爱,可爱得一塌糊涂了。告诉你哦,阳光照在小猫身上的时候,它脸上那些白色的绒毛就像在闪闪发光呢” 用湿纸巾温柔地擦拭着它的身子的时候,发现这是只长得很漂亮的白色野猫。擦完身子之后,它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从一块脏抹布变成了一块白毛巾。 畜生。健一君像是很懊悔地说道。 “今后我也逃学来照顾小猫好了” “不行不行。你还是学生呢,快上学去” “美月不也是学生嘛。好,就这样子决定了。我们来换班吧,一人照顾一天。明天就轮到我来照顾小猫好了。所以美月你明天就去上学吧。即使是美月,要是一直逃学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啊,也对” 虽然我想就算一直逃课也是没人会管我的。但我独自照顾小猫这点果然还是过于勉强了。白天让健一君来换班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那就拜托你了哦?” “什么拜托不拜托的,我本来就是当事人嘛” “啊,你说的也对啦” 我们是一起捡到它的。也是健一君向兽医说明情况的。知道附近有这么间动物医院的还是健一君。 “那,就将它当作我们俩的孩子吧” “我讨厌你这个说法” 对于健一君的提议,我马上就反对了。 “哎?这样子吗,为什么啊” “稍微有点太娇气了。毕竟,这并不是我们的孩子啊。这并不是人,而是一只猫啊” “确实如此呢” 我对过于天真而显得有点不可思议的健一君说了再见之后便急急忙忙地挂了电话。父亲母亲什么的,两人的孩子什么的,我对于这种说辞非常不适应。而健一君也好像只是在开玩笑,我要是不那么强烈地否定他的提议就好了啊。健一君的声音,听上去好像也有点失落的感觉。 小猫此时正在一个画有黄瓜图案的纸箱子里面睡得正香。但是它却总是在睡觉。一天下来,几乎都是在睡觉。被毛巾包着的小猫,几乎只露出那小小的脸蛋。 不久,闹钟又响了。 又到了2小时一次的吃饭时间。 我走到厨房里把水加热,然后将兽医所给的猫用奶粉倒了进去。水的温度要比人的体温高一点点。我拿着装有牛奶的马克杯和浅蓝色的玻璃吸管,回到了小猫的身边。 “午饭时间到了哦” 即使是和小猫说话,但是它还是继续在睡觉。虽然觉得硬是唤醒它的话会非常可怜,但是它必须得将牛奶喝了才行,所以我尽可能温柔地抱起了小猫。它的左眼慢慢地睁开了。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蓝色的瞳孔。小猫们全部都长着这样的眼睛。长大之后,眼睛的颜色就会变成褐色或者是黑色。那个时候,眼里所看到的景色也会发生改变吧。 将玻璃吸管伸进牛奶中的时候,小猫便开始含住玻璃吸管的另一头。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到此情此景我感到非常的幸福。小猫的温暖与它那柔软的绒毛还有漂亮的弧状胡须……我觉得这一切都非常地珍贵。 我希望它能喝多点牛奶,然后早日变得精神起来。 因为毛巾被牛奶弄脏了,所以我去厕所取了一块新的。将放在架子上面的藤制笼子里面的新毛巾掏出来的时候,我发现这条毛巾的角都变得皱巴巴的了。啊啊,这条应该是阿孝经常咬的那条毛巾吧。 毛巾上印着“辰已旅馆”的字样。这是在温泉旅行的时候,母亲从住宿的旅馆中拿的吧。 虽然我觉得,这会不会违反了规定呢,但是母亲却这样说道。 “没关系的啦。反正房租里面也已经包含了毛巾的费用在里面了。你看像这种地方的肥皂和牙刷都是一次性用品,根本不能再用了。这个也一样啦” 嘴上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实际上就连肥皂和毛巾,当然还有牙刷都一块带回家了。 那次旅行非常地愉快。 那里的虾蛄越吃越好吃。在此之前,只在回转寿司店中吃过虾蛄这种东西,那里的虾蛄都非常地硬,所以我和阿孝对它的第一印象都很不好。但是旅馆的虾蛄真的是超好吃的。就连一开始很有意见的阿孝,后来也拼了老命似的在疯狂吃着。 食物非常好吃。 景色也非常漂亮。 第二天去了水族馆,在水族馆,在那里还摸到了海豚。 虽然已经是3,4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却还是记得很清楚。回想一下的话,能称之为家族旅行的,就仅仅只有这一次。好像是在第二任父亲走掉之后不久,母亲便突然提出了家族旅行这个提议。 所以阿孝才会去咬这块毛巾吧。 阿孝是在“回味”着幸福的残骸吧。 要是那样的话,那真的是非常凄凉的事。毕竟,这条毛巾上满是污点,正中间附近的布料已经薄得快要破掉了。他所追求的幸福的实物形态,竟是这块肮脏的毛巾。 不管是幸福还是回忆,都已经磨损不堪了……。 不过,这或许只是我的多虑而已。也有可能阿孝只是非常喜欢这块毛巾罢了。不管怎么说,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 最后,我收起了那条毛巾,另外取出一块更加干净的,然后回到小猫旁边。 按照约定,第2天应该是由健一君翘课来照顾小猫。我时隔三日之后再次上学了。因为小猫逐渐开始恢复精神,我也因此心情高涨。在我的眼里,整个世界都好像在闪闪发光似的。人类什么的,真的是一种单纯的生物。 和朋友聊着日常,被老师抱怨,我过着与往常无异的校园生活。 此外,我对已经3天没来的学校感到非常新鲜。不知不觉时间便已经到放学的点了。因为今天没有国语课,所以还没有见到修老师。虽然这样做稍微有点厚脸皮,但是我一边“因为很久没见他了所以没事的”这样子劝说着自己,一边走进职员室找修老师。 “那个,老师” 修老师正在自己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嗯?怎么了?” “由于请了几天假,我想重温一下之前所上的课的内容。于是便向同学借了课堂笔记来抄。但是总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 川原还真是爱学习啊。修老师感叹地对我说道。修老师其实是知道的吧。我仅仅是对国语这门课那么有干劲而已。所以他也没有嘲笑我其他门课的成绩。 成绩表上就只有国语的成绩是优秀的。 要是他知道的话,他可能已经的洞察到我的想法了也说不定。虽然我心里非常希望如此,但与此同时,也非常不想修老师洞察到我的想法。到底哪边才是我真实的想法呢,就算是我也不清楚。 “啊,你坐那边吧” 修老师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因为这是体育老师内村的座位,所以我非常地厌恶。但因为它就在修老师旁边,所以我还是决定坐上去。 “你哪里不明白呢” “这里” 我用手指指着笔记中的某处。 “面临大限悲长别,留恋残生叹命穷” 这是源氏物语里面的一首诗歌。 “这里的‘叹’是什么意思呢?” “啊啊,这个‘叹’字里面包含了2个意思” 修老师将身边讲义拿了过来,然后在边上并排写上‘想走’和‘想活’这两个词“ “啊,原来如此。我原以为只有一个意思呢” “古人可是十分擅长使用这种手法的哦。要是清楚了在什么背景下咏唱这首诗歌的话,就能够很容易理解作者的想法了。川原你知道源氏物语的主人公是谁吗” “是光源氏” 那种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不错嘛。修老师表扬了我。我也非常高兴。 “这是关于光源氏的父亲和母亲的事情了呢。他的父亲是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天皇了。他的母亲叫做桐壶更衣,但是在宫里却没有什么势力,唔,也就是身份的问题啦。但是她却荣幸地受到皇帝的宠爱,所以遭到了众人的妒忌,古人的事情还真是麻烦呢” “那,发生了欺凌事件了吗” “当然发生了。就连诅咒杀人都有人干了呢。或许是这个原因还是其他的我所不清楚原因,桐壶更衣病了,之后,她的身体状况越发糟糕。于是她便打算出宫回到娘家去。以前好像是是有这种习俗来着。后来,皇帝还特意出来跑出来挽留她。我想是因为皇帝真的非常喜欢她的缘故吧。听到她要回娘家的消息便坐立不安了。在皇帝挽留她的时候,作为回应,她便咏唱了这首诗歌” 大限将至别途悲,欲留还逝命孤飞。 “虽然稍微有些难理解,但这是指想要继续在生存之道上行走的意思。要是说成想要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或许便能理解了吧” “还好” “他们最后还是分别了。虽然十分悲伤,但是其实她还是非常想和皇帝继续生存下去的呢” 天皇和皇后。明明是这个国度中最伟大的两个人,虽然知道已经不可挽回,即使如此还是互相都一直紧追着对方不放——。 “总感觉很狂热呢” 我也有点为他们所倾倒。我想,在我的心中也应该会有那么狂热的感情吧。 “他们对感情的执着并不输给他们的儿子呢。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父母,所以才会生下光源氏吧” “光源氏其实很像我家的母亲呢” “唔,是那样子的吗” “我的母亲是位很风流的女人。而且我有两位父亲。要是没搞错的话,实际上或许其实应该有5位呢” 为了不让自己严肃起来,我尝试面带笑容地说出了这句话。实际上,我从没试过因为这种事而变得严肃起来,所以我想自己应该是在很自然地笑着吧。 母亲真的是个非常非常风流的女人。自己都不知道说过有过多少次重要恋爱了吧。但是正是因为有过太多次,所以才称不上是重要的恋爱不是吗。从孩提时代开始,我就是这样子想的。因为重要的恋爱会耗尽自己的精力和心力,所以一旦耗尽了之后,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耗了。要是用理论来说明的话,那就是,重要的恋爱应该只有一次。 我傻傻地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修老师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说得那种人,那啥挺多的。” “那啥是指什么?” “嘛,说的露骨点,就是脑内物质分泌过剩。因此才会那么沉溺于爱恋” “呵,原来如此” 确实是非常露骨的说法。 “当然也有别的说法啦。也可以说这人非常博爱啦,很认真啦,非常正直啦什么的” 嗯嗯,我小声地说道。 “‘非常',‘太’和‘很’,加上这些词之后,确实变得好听多了” “不过是给人的印象不同罢了” 初夏那温暖的阳光从打开的玻璃窗中射了进来。稍微有点发黄的窗帘被风吹动着,连照射在上面的阳光也在不停地摇曳着。看着这样的风景,让我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我的一位朋友也和川原的母亲是同一类人呢。她也是一位非常风流的女性。从学生时代开始,就非常喜欢恋爱。仅仅在高中,她就交了不只10位男朋友吧”
“哎?10个吗” 也就是说,一年下来起码要和三个人以上恋爱吗。应该每次暑假都会结束一段恋情吧。啊啊,等一下,应该也有劈腿的可能性。可能同时与2,3个人恋爱什么的。一旦开始思考那种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的便会想到那种可能性。或许修老师也是那10个人中的其中一员呢。因为修老师太认真了,所以一定会被戴绿帽吧。或许这次经历还深深地伤害到了他那稚嫩的心灵呢。我诚惶诚恐地看了看修老师的表情。发现他正恶作剧地笑着。 “不是啦,我和她一直都只是朋友而已” 像是被他读懂了想法似的。为了糊弄过去,我啊哈哈地笑了几声。 啊哈哈,修老师也笑了。 “像她这种人的人生总是波澜万丈的。才35岁,就已经离过2次婚了。第一次结婚是在19岁的时候,然后半年不到就离了。竟然还没到20岁,户口本上就已经有一个叉叉了*,真是厉害啊。第一次离婚后不久,她就又结婚了。这次则持续了大概2年左右吧。但是这次结婚的对象是个非常糟糕的男人,他们家经常会发生家庭暴力事件呢。那女的眼睛老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不过那还真是非常奇怪,虽然周围的人都叫他们离婚,但是他们却总是离不了婚。话虽如此,她现在已经结了第三次婚了”(译者注:在日本,每离婚一次就会在户口本上印上一个叉叉) “这次离婚吗?” “他们总算还在继续过着日子吧。顺带一提,她的孩子已经上高中了哦……。啊啊,虽然是第二任老公的女儿罢了……果然和母亲非常相像呢。她也好像经常和各种各样的男人扯上关系。就连她母亲也感叹说,真是遗传啊,果然就像我一样是个受苦的女人。不过,她自己能够明白这一点还是非常厉害的呢” 确实呢,我点了点头。 “即使明白,但还是会不断重复下去吧” “不过呢,人类或许就是这样的生物” “是的” 这是一下子就能理解的道理。比起那些崇高的理想和理念更加容易理解。我们在这个狭小的世界中生存着,即使上了年纪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吧。因为老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所以慢慢的总会领悟到某些道理。但我们果然还是不能与主流背道而驰的。虽然这样并不是什么痛苦和悲伤的事情。 “啊,等一下” “怎么了?” “要是那样的话,我不就会也很像母亲了吗” “现在不像吗?” “完全不像啊” 我对着露出恶作剧般笑容的修老师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实在受不了自己和母亲做比较。特别更加不想修老师将我当作那种女人来看待。 “那,就是像你的父亲咯?” “或许是吧。母亲也经常说我和父亲挺像的。‘明明挺憨的,但是考虑事情却非常周到。你这点就和他非常像’我之前就被她这么说过了。” “啊啊。不愧是母亲,真的很了解你呢” 修老师这样说道。因为他好像是发自内心地这样子感觉的,所以我的心情稍微变得有些复杂了。别人眼中的自己和我心目中的自己,为什么差别会那么大呢。 因为和修老师聊了很多很多,所以我心情非常好。况且聊的还是恋爱话题。虽然并不是我们之间的恋爱,但是我还是非常兴奋。我跨上自行车,像风一般地回家了。 把自行车停好在庭院后,我抬起头看了看这个家。这是一间随处可见的古老破烂的房子。因为没有好好的修缮过,所以墙都被熏黑了。即使如此我还是非常珍惜这个家。因为这是我的生父留给我的唯一一份宝物。这间房子是在我还没有被生下来之前,父母很努力地买下来的。但是同时也背负了20年,或者是30年的房贷。那个时候,一定是川原家最为幸福的时期吧。 生父还很健康,母亲的肚子里怀着我,还刚刚有了一间崭新的房子——。 一直以来,他们都相信这这份幸福一定会持续下去。但是那个时候我想父母已经预见到了未来有可能发生某种不好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想要建立起真实存在的东西。但是仅仅过了数年,这份真实存在的东西很轻易地便支离破碎了。我的生父去世了。他留给我们的保险金,全部都被母亲用来偿还房贷了。这栋房子,可以说就是用我生父的命买来的。 然而我们这个母子家庭之所以可以继续存在,也是多亏了这个家的缘故。毕竟已经交了房款,说什么也不能不住这里走了吧。是的,这间房子就好像我的生父的化身之类的东西。但要是说他一直在守护着我们的话,未免就有些太矫情了。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按响了陈旧的家里的陈旧的门铃。里面回响起来的铃声听起来也果然非常的陈旧。说起来,这个门铃也很久没响过了呢。自从母亲离家出走后,我一直随身携带钥匙了。 “喀嚓”一声,玄关的门打开了。 “欢迎回家” 我一看到站在在门口迎接我的健一君的样子,便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马上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感觉它的鼻血好像止不住了” 健一君说话的声音很低沉。 “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喂了它喝牛奶” 我慌慌张张地跑进门,然后径直往客厅冲去。大小大约有10块榻榻米的客厅里面摆放着便宜的矮桌子和布沙发。而装着小猫的纸箱正放在沙发之上。我将书包丢到一边,偷看纸箱里的情况。白色的绒毛和洁白的毛巾,慢慢开始被染红了。 “鼻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止不住的?” “我不知道。突然就这样子了。你看,之前它也有偶尔流点鼻血。不过这样子好像情况不太妙啊” 我完全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自己以前也没养过猫。倒是很久之前有养过一条狗。但那时候我只有6,7岁大,到了现在也不怎么记得饲养方法了。 对了,健一君小声说道。 “试试打电话给兽医吧” “这样子好吗?” “怎么了?为什么不好?” “因为我们毕竟没有付钱嘛,明明不是他的客人,却还要去麻烦人家。我觉得这样子不太好” “虽然是这样子,但是那到底要怎么办……” 我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给兽医打了电话。因为单靠我们2人的话根本做不了什么,我们只能坐立不安地干着急。这个时候,我们只能牢牢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了。 “你好,这里是大野动物医院” 接电话的是兽医本人。 “您好,我是之前那位带弃猫来看病的人” 我这么说道,兽医也一下子就知道我们是谁了。然后他语速很快地问道。 “小猫情况怎么样了?” “刚刚在喂它喝牛奶的时候,小猫突然流鼻血了,怎么也止不住。这种情况非常糟糕吧” 鼻血吗。兽医阴沉地嘟囔着。 “大事不好了,真的大事不好了” “到底是什么回事……” “那个,我觉得老实和你们说清楚比较好。让你们那么充满期希望是我的错。其实这只小猫在带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它的生机就已经非常渺茫了。它很可能只能够活2,3个小时了,即使是在2个小时不到的时候便死掉了也不奇怪。我觉得你们做的已经足够好了。竟然能让它活到现在。你们真的做得很好了” 虽然他说得非常亲切,但是我却看不到一丝希望。在他的心中,小猫的事早就已经了解了。我一直在照看着这只小猫。小猫还活着啊。它还在呼吸,还在喝着牛奶,在喝牛奶的时候喉咙还会咕噜咕噜地响,就好像是在说“美味极了”似的。它还活生生的啊! “那个,我们现在能够带它到你那边吗?” 满怀希望地问道。 “不,我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这次兽医很明确的拒绝了。 “要是鼻血流个不停的话,那它连1天也活不了了” “一天……”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放下话筒,现实沉重地压在我的肩膀上。在死面前,在现实面前,我一言不发。就连在旁边听到了全部对话的健一君也沉默了。我们自动地把脸凑到一块,偷看纸箱里的情况。因为鼻血的缘故,毛巾变得比刚才更加红了。鼻血依然在滴滴答答地流着。但是小猫却非常意外的没有任何变化。它用那仅有一只的蓝色的瞳孔凝视着我们。当继续喂它牛奶的时候,它的喉咙还是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到它那安详的身姿,我的胸口开始发紧。这孩子现在还是在这个世界中幸福地活着。虽然身体可能会感到十分痛苦,但是因为还有温暖的睡床在,还有照顾它的人类在,身体还被柔软的毛巾包着。这个小小的纸箱中,充满着幸福。 不久,阿孝也回来了。他一边在大喊着“猫儿我来啦!”一边从走廊上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笑容,但是当他看到染上鲜红的血液的毛巾之后,脸上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它怎么啦?” 要怎么解释好呢。 我想到了几个小点子。叫阿孝去朋友家里玩,要是小猫那个时候死了的话,就将偷偷将它埋到院子里面。阿孝那边就随便找个借口糊弄一下就好了。像是猫妈妈来接走小猫了,所以就放它回去了,或者是有某个人很想要这只猫,所以就送给他了之类的借口。 啊啊,这样不行。 倔强的阿孝现在肯定不会离开小猫吧。况且孩子对这种谎言十分敏感。一定会被识破的。 我正焦急着要怎么办的时候,健一君开口了。 “阿孝,这只猫,现在的情况很糟啊” “它病了吗?” “本来身体就已经很虚弱了,问过兽医之后,据说它快不行了。很快就会死掉吧” 阿孝像是不能理解似的,一直盯着健一君的脸。然后健一君对着阿孝问道。 “阿孝,你想怎么做呢。要照顾它直到最后吗,还是要躲到自己的房间去呢。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对你来说,照顾它到最后也未必是件好事。你仅仅才6岁,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如果你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话也无可厚非。但这并不是因为你胆小的缘故” 最后一句话就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即使是对着6岁的阿孝说这种话他也不可能会理解。但是这次我却没有产生为了要让阿孝理解而解释说明的想法。即使不做这种事,肯定也会有某种东西能够传达给他。 “我在这里陪它” 阿孝一边盯着小猫,一边小声说道。 “我哪儿也不去” 这样吗,健一君说道,然后用力摸了摸阿孝的脑袋。 在我们3个人一起看守着小猫的时候,它时而睡觉,时而喝牛奶,有时还会伸长自己短小的小手。它那副安详的样子实在不能让人联想到它竟然是只就要病危的小猫。但是,又过了几个小时,出血量变得更大了。不管怎么擦拭鼻血还是源源不绝地涌出来。小猫的呼吸也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粗野了。每呼吸一次便会发出“呼,呼”这种好像空气被切割开来的声音。那个时候,小猫很明显地感到很辛苦。包着小猫的毛巾已经完全被染红了。这么细小的个体,竟然流出了这么大量的血液。而且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流着。 “换条毛巾吧” 健一君这么说着,抱起了小猫。但是小猫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一抬起来就会软绵绵地垂下去。于是健一君慌慌张张地把小猫放回到原处。现在已经不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了。帮小猫换毛巾这种事,只会缩短小猫的生命……。 虽然还是能够听到“呼,呼”的呼吸声,但是这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在我们看来,小猫已经渐渐感觉不到痛苦,它只是在沉稳的睡着。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也好,健一君也好,阿孝也好,都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们只能凑在一起,注视着小猫的离世而已。 不久,小猫睁开了眼睛。里面的眼球在不停地慢慢移动着,就像是在轮流地在看着我们一样。不,或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小猫的视力已经消失,刚才只是单纯的眼球在动也说不定。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阿孝已经紧紧拽住了我的衣袖。他在拽着我的衣袖的同时也有一点掐到我的肉。虽然很痛,但是我还是忍耐着,继续看着小猫。小猫张开眼睛只持续了几秒不到,便又慢慢地闭上了。而这一次,它却再也没有睁开了。 “呼,呼”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我像是要对健一君提问似的看向了他。我想问些什么呢。并不是关于小猫死了的事。那个我已经明白了,了解了。就连阿孝也已经理解了小猫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了。 健一君伸出手触摸着小猫。 “死了” 慢慢地说道。 健一君和阿孝一起将小猫埋到了院子里面。充当坟墓的洞穴几乎是阿孝自己一个人挖的。但是我却没有听到他有说要挖坑之类的话。这个洞穴就在小猫兄弟们的坟墓旁边。这样的话,小猫应该就不会寂寞了吧。 小猫紧紧的躺在洞穴的底部。 明明刚刚还活着的,但现在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一动也不动。我回想起了它那蓝色透明的眼睛。它最后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是非常美丽的吧。结果我们还是太没用了。几乎都帮不了小猫什么。在最后的最后,我们就仅仅给予了小猫温暖的睡床和牛奶而已。但是本来我们能做到事情就只有这些。是的,我们已经尽力了。即使事到如今才来责备自己的无力也于事无补。我觉得我们实在是太软弱了。 然而,小猫的死去带给我们的悲伤怎么样都无法消除。不管怎样劝说自己,那股像是要压碎自己心脏的心情总是消除不了。不管是安详的睡姿还是伸懒腰的样子,还是它那漂亮的弧状的胡须……每当一想起来这些珍贵的场景我总觉得非常悲伤。 3人轮流地为小猫堆土。难得已经小猫洗干净了,竟然还要在它那纯白的绒毛上堆土。我们几个除了必要的交谈之外,几乎都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有夜晚的风在哗啦哗啦的吹着。 第七根墓碑,终于在庭院里面竖起来了。 “祈祷吧” 为了阿孝,健一君说道。 “好了,快把手合起来吧” 于是3人便一起祈祷。 阿孝还相信天国的存在吧。他发现了这是我为了方便而撒的谎吗? 小猫那蓝色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脑海。即使是睡觉的时候,或是起床的时候,还是上课的时候,又或是骑自行车的时候。那只蓝色的眼睛一直在发光。几天后,为了向之前那位照顾过小猫的兽医道谢,同时也为了向他汇报情况,我去拜访了他的医院。正好那个时候一个客人也没有。接待处的姐姐一看到我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个,先前真是麻烦你们了” 我深深低下了头。 姐姐马上站了起来。
“你等等” 她这么说着,往工作室跑去。 因为感觉她不像是打工的,或许是兽医的女儿也说不定。不久,那位兽医便穿着白大褂走了出来。看起来他刚刚在吃饭,身上散发出一股酱汤的味道。 “小猫它不行了” 听到我这么说的时候,兽医轻轻的点了点头。 “是吗,真遗憾。但是在最后都有一直有人陪着它,我想那孩子也很幸福吧” 或许这样说的话有点低贱,但是我却是这样想的。因为还有很多会以更惨烈的方式死去的动物,所以对比之下将情况比较好的小猫交给我们抚养,因为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主人来认领。虽然本方是赚到了住院费,但是这种事情果然还是非常讨厌。 或者那样的事情刚刚才发生。兽医的声音十分阴沉。其实,兽医什么的是一种非常讨厌的工作吧。不过肯定有做的价值就是了。肯定也会有许多非常痛苦的事情发生。因为这毕竟是在照顾生命这种麻烦事啊。 我又想起了小猫那蓝色的眼睛。 “承蒙您的多多关照了” 我再一次低下了头,然后正想转身回去的时候,却被兽医先一步叫住了。 “啊,请等下” “是的” “我想知道你们是在哪里捡到那只猫的呢” 我告诉了兽医那个地方之后,兽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果然呢,我听见他小声的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总有一些人和你们一样在那附近捡到小猫呢。大概就是在现在这种时候,或者是秋天的时候,这种生小猫的时期呢。我想,这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丢弃的小猫吧” “哎?有那种事吗?” “要是养了很多猫的话,自然而然的也会生出许多小猫不是吗。要是做了结扎手术还好,可是大多数的人都不这么干啊。而又因为养不了那么多的小猫,于是便把它们扔了也说不定呢” 我混乱了。养那么多的猫,不正是说明了这人也非常喜欢小猫吗。但是为什么又要抛弃小猫呢。明明知道它们会没命的。这非常不合逻辑。明明喜欢小猫。但却又间接杀了那么多小猫。为什么呢。真奇怪。 “这件事情很奇怪呢” 啊啊。明明想将自己的想法好好地说明清楚,但是却想不出合适的表达方式。庞大的感情在我的心中打着转,就好像要形成什么似的感觉。但是兽医是不会理解的吧。 但是兽医却理解了。 “是呢,真的好奇怪。即使是当兽医的我也非常不明白。但是这种事真的存在。你知道这附近有哪家人养了很多的猫吗?” “不……”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才对呢。回家的时候,兽医所说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回响着。对,那个一直在丢弃小猫的人肯定就在那附近。所以十字路口那里才会老是出现被碾死的小猫。小猫们在被抛弃之后,努力地想要爬出箱子,所以才总是被汽车所碾死吧。 我穿过林中小道回家。 之前路过这里的时候,小猫还是活的。它还在那个蓝色的瞳孔安详的看着这个世界。如今,它那蓝色的瞳孔,柔软的绒毛,还有长长地胡须,都已经被埋到院子里去了。我这般思考着,总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 我一边看着脚下,一边一步一步地前进着。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下定了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