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肇] 小说 魔法少女☆小圆 [台/简]

IceKIno

小说 魔法少女☆小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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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 肇
译者：微笑皮耶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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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奇迹绝不是平白得来的；要是希望落空，同等程度的绝望也会因而散布开来。这个世界，就是在这般希望与绝望互相抵销的平衡之中成就的。』——在我明白这个道理之前，一只软绵绵的白色生物带着可爱的语气对着我说：「要不要跟我交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呀？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一个愿望喔？」——2011年初，颠覆一切思维而造成轰动的魔法少女动画故事小说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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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焰，既然你跟我一起来到这里……
那么……就算你
回到原来的世界。
也许你也不会……
忘记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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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好像曾在梦中遇见……」
第 二 章 「那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第 三 章 「如果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的话」
第 四 章 「我没听说过这种事」
第 五 章 「当我决定的时候」
第 六 章 「这样真的不合适啦」
第 七 章 「无论是哀伤还是痛苦……」
第 八 章 「我真是差劲到了极点」
第 九 章 「我没有朋友」
第 十 章 「我再也不依赖任何人了」
第十一章 「你也是我」
末    章 「我最棒的朋友」
          后记

IceKIno

{第一章} 好像曾在梦中见过……
    1 As if I met her imn my dreams......
    我有真正的朋友吗……
    在升上国中之后，我偶尔会忍不住这么思索着。
    ……放学后会一起去购物中心逛街的人，是真正的朋友吗？会一起在考前念书，一起聊班上同学的八卦、一起谈论喜欢的男生，这样的人是真正的朋友吗？这些问题总让我觉得疑惑而找不出答案。这大概是因为我不清楚该用何种程度去区分「认识的人」或「朋友」吧——因此让我觉得害怕，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正拥有所谓的「朋友」。
    不过，如果我真的把这样的疑问挂在嘴上，那么沙耶香一定会气得大骂：「啊？那我算什么？你这么想会不会太冷血了呀？」而仁美则会说：「你这么说很伤人耶。难道我们之前建立的友情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虚幻吗？」然而，这大概是因为她们都把我当朋友——但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种资格，因而感到不安呕。事实上，不只她们俩，我对自己是否足以成为某人的朋友这点都抱持怀疑……一想到这点，我就不禁感觉到一阵落寞。
    也许是因为我怀抱着这样的思考而入眠的关系，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梦。
    梦境是一个有如世界末日的地方。
    天空一片血红，只剩下断垣残壁的街道令人不忍卒睹。
    在这个一切都走到尽头的世界之中，我一个人站在悬崖上。
    眼前横着一头从来不曾见过的怪物。
    这头怪物巨大的身躯遮蔽了天空，口中发出尖锐的嗤笑声。
    随着它不断旋转的身体，周围接触到的建筑就犹如纸片一般，猛然起火燃烧，终至倾颓崩塌。仿佛憎恨着所有人类文明，欲将之破坏殆尽。
    在这幅骇人的景象之中，我的双腿不自觉地颤抖……我想逃跑，但两脚却不听使唤——
    「……咦？」
    就在这一刻，我忽然发现，那头挟带着强烈攻击性，仿佛在破坏城镇的巨大怪物，其实是在驱赶脚边的东西。
    若要问它究竟在驱赶什么——
    那是一个相较于怪物巨大的身躯而宛如豆子一般渺小的女孩。
    她有着一头黑发，长得非常漂亮。
    她身穿黑、白、灰三色相间的衣装，在空中飞舞，跳跃闪避，不时转身对怪物展开攻击。这女孩竟然独自面对如此巨大而骇人的怪物。
    「……加……加油……！」
    我忍不住双手交扣地摆在胸前帮她加油。
    然而我的声音太小，根本传不进她的耳中——
    于是，那女孩的身子在怪物喷出的狂风之中，再次宛如枯叶一般被掀起了。
    「啊……咿呀啊啊啊啊！」
    在我发出尖叫的同时，那女孩被狂风吹向远处的一栋大楼，整个人撞在墙上。
    「……好残忍……太残忍了……」
    我的下颚止不住地颤抖，甚至已经无法并拢。
    然而，那个在大楼墙面上凿出一个人形坑洞的女孩竟还活着——那张美丽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尽管遍体鳞伤，却仍用尽浑身力气，挣扎着要从坑洞中爬出来。
    而就在这个瞬间——我仿佛看到她的视线投射到我的身上。
    被她凝视的同时，我的心跳速度莫名地高涨了起来。
    那一对强韧、高傲，同时带点悲哀的眼眸闪烁着光芒，直直钻入了我的心窝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心里非常不安……这时候，那头恶心的怪物再次发出骇人的笑声，将这个黑发女孩连同身后的大楼一同轰飞。
    「为什么……为什么……」
    当我眼里含着泪发出呢喃的同时——
    「你想问，为什么她要碰上这种事，是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圆润而稚嫩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而回头——
    眼前出现一只过去从来没有看过的异样生物。
    它有着一对灵活的红色眼睛，一对耳朵里面再长出宛如兔耳一般美长的片状物——上面挂着一对金色的环。
    「你……你……是谁？」
    它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小小声地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毕竟只有她一个人，负担实在太重了。不过她也已经觉悟了喔。」
    听到它这句话，我忍不住转头望向那个黑发女孩。她被轰到远处，勉强再站起身时，那头怪物却又放出狂风卷起大量建筑残骸，从她头上轰炸而下。她闪身避开，却无法躲过所有的攻击——她被一块巨大的水泥块砸个正着，让她的脚整个扭转成诡异的形状。
    「啊——呀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捣住自己的眼睛。
    「这……这太残忍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带着随时都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大声喊叫，却发现那个黑发女孩对着我唤了一声。
    「咦……什么……？」
    然而，她的声音太小，传不到我的耳中。即便如此，她仍对着我不断地大叫。
    我看着她——那一张拚命呐喊的神情撕扯着我的心房。
    然而，软弱的我却只能两腿发抖，完全无法动弹……我没办法赶往她的身边予以协助。
    ——我……怎么这么差劲……
    我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生气而懊悔，使得眼泪溢出了眼眶，不断滚落脸庞。
    「如果你放弃了，一切就到此结束了。」
    这时，那声音忽然再次传入我的耳中。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改变这样的命运。」
    不知何时，那个异样生物已经来到我的面前坐着。
    「这些无可避免的叹息和毁灭——你只要推翻它就好了。因为你拥有这样的力量喔。」直到这一刻我才察觉，这声音是直接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这稚嫩而可爱的声音仿佛融入我的意识，在我的意识之中回荡——同时，脑海中也浮现出许多我不曾见过的身影，然后逐渐消失。
    一名少女穿着残破的黄色百褶裙，凄惨地躺在血泊之中。
    另一名女孩也躺在一边。她手持被折损的长剑，身上的蓝色迷你裙同样破败不堪。
    还有一个红色无袖上衣被无情撕裂开来，圆睁着双眼就此断气的女孩。
    「……她们是……谁？……那些女生……是什么人？」
    「眼前无法避免的毁灭命运，还有众人的叹息，这一切就由你来推翻它吧。你拥有这样的力量喔。」
    我……努力地转动颈子，将目光再次移向那名黑发女孩身上。
    她拚命地对我呼喊着，并且用急切的眼光凝视着我，但我却始终无法听见她想说的话。
    「……真的吗？」
    我用嘶哑的声音询问。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做些什么……然后改变眼前的一切吗？」
    「当然啰。」
    那个异样生物的红色眼眸闪耀着光芒，接着跳了起来。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改变这一切的。全部都可以改变喔！所以——」
    ……所以——？
   
    「所以，跟·我·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
   
    〇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哇……呜哇！」
    我在一阵恼人的声音中猛然坐起身子——
    眼前是我熟悉的房间。枕头边放着我非常喜欢的小熊布偶跟河童布偶，还有我最喜欢的花布抱枕。
    我茫茫然地转头望向窗边，看见窗外耀眼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窗内。
    「……啊呜……全部……都是梦吗……？」
    我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伸手按下闹钟开关，同时松了一口气。
    接着我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见初夏舒爽的阳光，还有柔和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仅仅是这样便让我觉得舒服，并且忘却那一场骇人的恶梦。
    窗外下方有一片小小的私人菜园，爸爸在菜园里面，他那一身熟悉的围裙模样让我觉得安心。
    「爸爸，早安。」
    我伸手对着爸爸打招呼。
    「早安，小圆。」
    没错，这个起身对我投以微笑的人就是我的爸爸——鹿目知久。
    「妈妈呢？」
    听到我的询问，爸爸便吐出温柔的声音，用那一贯文静的气质耸耸肩说：
    「达也已经去叫她了，你可以去帮个忙吗？」
    「好。」
    说完，我便跳着跑出了房间。这是我们家每天都会上演的固定桥段。
    我从房间冲出走廊，直奔妈妈的寝室。
    「妈～～妈～～！天～～亮～～了！天～～亮～～了！」
    果不其然，达也跨在窝进棉被的妈妈身上，不断地拍打着妈妈。但她才不会因为一个三岁小孩的槌打就甘愿起床呢。于是我跑向窗边，拉开窗帘。
    「达也，你让开一下喔。」
    对着坐在妈妈身上的弟弟微笑后，我一把拉开了妈妈的棉被，接着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起．床．了～～！」
    「咿呀啊啊啊啊～～～～!?」
    这个令人愉快的工作已经变成我最近的例行公事了。
    而妈妈她——鹿目询子每天都会在极为有趣的反应中从床上跳起来，这真是太美妙了。
   
    〇
   
    「……嗯，话说……你昨天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谈吗？」
    妈妈带着一脸没睡醒的容貌刷着牙，同时对着我开口问了一句，让我想起来确实还有这件事。
    「……喔，那个啦，仁美又收到情书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封了呢。」
    「喔。」
    「然后啊，她很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比较好，所以问我可不可以请教你的意见。」
    「我吗？为什么问我？」
    「……嗯。」
    妈妈这么问，让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应该是因为仁美也觉得你很可靠吧？」
    「喔……欸，随便啦……那我可以直说吗？」
    「嗯……嗯。」
    「那种没胆当面告白的男生不行啦。」
    真是干净俐落的快答。
    不过这种答案我该怎么跟仁美说比较好呢？就在我停下动作的时候，妈妈已经刷完牙，在我旁边的洗手台上开始洗脸。而我也赶紧加快刷牙的速度，但当我刷完牙时，妈妈也已经洗完脸，开始梳理她漂亮的头发了。看她用那双巧手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就连身为亲人的我都会被这样的她吸引。
    「喔，对了，和子那家伙怎么样了？」
    妈妈忽然询问，让一旁看得出神的我赶紧再继续洗脸的动作，同时回了话：
    「好像还打算继续当老师吧。不过和子阿姨在班会上都是一脸恍惚的样子。到这礼拜已经是第三个月了，应该会创纪录吧？」
    「欸，谁知道呢？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呢。」
    妈妈说话时正以她超人的速度上妆。
    顺带一提，和子阿姨是我们班的班导．早乙女和子，是妈妈高中时期的好友。
    她长得不错，个性也很温柔，不过……现在三十四岁了，却仍然单身。
    「如果这次不是认真的，到这里应该就要露出破绽了。如果她能挺过去的话，应该就可以再撑个一年吧？」
    「……喔。」
    说起来，我这个人对于恋爱方面的问题非常生疏。
    啊，好像不只是恋爱方面呢……我在心里吐槽自己，同时总算是洗完脸，开始专心整理睡得翘起来的头发。此时妈妈已经完美地上完妆，看来简直就像个女明星一样。我身为她的女儿，却无法像她那般精明能干，让我觉得有些丢脸——但我总算也把乱翘的头发整理好了。
    接着，我看着褐色和红色的发带显得有些犹豫。
    「……要用哪一条发带好呢？」
    听到我带着踌躇的语气询问，妈妈即刻便伸手指向那条红色的发带说：「这条。」
    「咦？这不会太高调了吗？」
    「这样很好呀。女人要是在外表上被人瞧不起，那可就玩完了。」
    她说完对我回以一个微笑，接着抓起那对红色发带熟练地帮我绑上。
    「嗯，很好看呀。这样我们家小圆的隐性粉丝也会被迷得团团转的。」
    「人家哪有什么隐性粉丝啦！」
    「有啦，你一定要这么想。这可是成为美女的秘诀呢。」
    妈妈说完后对我眨眨眼，让我觉得有点难以招架。
    接着我照了一下镜子——怎么看都觉得这样有点太高调了。
    然而，我却连提出这个意见的勇气都没有。
    「来，吃饭啦！」
    妈妈一把搂住我的肩膀，拉着我往厨房移动。
    此时达也已经坐在幼儿专用的椅子上，而爸爸则待在厨房里，熟练地准备早餐。一阵食物的香气传来，让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
    好了，让我在这里介绍一下爸爸做的早餐——由百分之百低筋面粉所制，口感外酥内软的土司、以盐渍绞肉熏制而成的洋香肠，以及莴苣沙拉和煎荷包蛋。爸爸真的是家事天才！他们结婚之后，妈妈立刻将家事全权交给爸爸的理由，现在我总算是理解了。
    「哇！真幸福！」
    看到妈妈开心地坐到餐桌前，穿着围裙的爸爸面露微笑。
    「你赶快先吃，不然马上就要出门了。」
    「不好意思，那我就不客气啰。」
    妈妈左手迅速地抓起土司，右手同时灵巧地摊开报纸，快速地将头版报导扫视一遍，并且喝掉爸爸帮她泡的咖啡，还顺带看好了旁边的达也。简直就像是拥有六只手的斗神阿修罗一样，这就是我的妈妈。她可以一边做三人份的工作，而且每份工作都可以做得比我快又好。
    我常常想，我这样是不是隔代遗传的结果。然而，妈妈总会微笑着对我说：「这是训练来的啦。」好像是因为她想多挤出一些跟家人相处的时间，所以总是在脑中并行思索着该如何处理好各项工作，因而学会了这种特技。然而，也因此不知不觉被公司安排坐上了责任重大的职位，让她感叹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还要咖啡吗？」
    听到爸爸询问，妈妈则是轻声回答：「不用了。」
    她帮达也擦了嘴，然后把报纸整齐地折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那我出门了！」
    说完，她亲了亲爸爸跟达也的额头，然后对我伸出手。我也站起身，跳起来和妈妈击掌。接着，面带微笑出门的妈妈——那模样真的是再完美不过了。
    是不是有一天我也可以变成像妈妈那样呢？当我浑然忘我地目送着她出门时——
    「小圆，你也要加快速度准备出门呀。」
    「……咦？」
    听到爸爸的声音，我转头望向时钟——已经快八点了。
    「呜哇！要迟到了……！」
    我慌张地叫了一声，同时将咬了一半的土司跟沙拉一起放进嘴里，然后伸手抓起书接着转头望向由爸爸帮忙穿上幼稚园制服上衣的达也,摸了摸他的头，也举手跟爸爸击，便赶忙冲出家门。
    我在爽朗的阳光底下奔跑——此时，我早就将今天早上的恶梦完全抛诸脑后了。
   
    〇
   
    「早安！」
    我在上学的路上看到两个熟悉的背影，便赶忙挥着手跑上前去——
    「早安。」
    「小圆，你很慢耶！」
    其中一人对我微笑，而另一人也跟着回过头来扬起嘴角。
    彬彬有礼地对我点了头，留着一头长发的漂亮女孩是志筑仁美。
    清秀可人的她跟我同班，升上这间见泷原国中之后没多久我们便熟识了起来。而另一个马

    上就跑过来一把将我抱住的短发女孩，是小学就认识的朋友．美树沙耶香。
    「……对、对不起。」
    看到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歉，沙耶香忽然叫了一声：「喔？」然后一双眼睛直盯着我的头发看。
    「很可爱的发带耶！」
    「有、有吗……这样不会太高调吗？」
    听到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询问，仁美则面带微笑地说：「很好看喔。」
    仁美是个打扮很时尚的女生。听到她这么说，我才稍稍觉得安心。
    接着我们便一如往常，三个人嘻嘻闹闹地朝着学校前进。
    今天，天气依旧晴朗——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深邃而辽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面向缓坡下方的车站方向。眼前是一片见泷原城镇的街道，山脉绵延横亘在地平线上方，呈现朦胧的轮廓。
    ——这是一座完美包容了新旧事物，非常适宜人居的城镇。
    我想起之前妈妈曾经眯起眼睛，带着一脸愉悦的表情这么说过。
    的确，这座城镇的车站前有一座大型购物中心，有许多占地广阔的公园，不论早晚都有养狗的人带着爱犬出外散步。走在路上的人们都带着笑容——这就是我所居住的见泷原市。
    「那个……小圆，那件事你帮我问了吗？」
    看到仁美带着有些羞赧的表情询问，我于是点头回应。
    其实一路走来我就在想，该怎么将妈妈的回答告诉她，但最后还是原原本本地把妈妈所说的话直接告诉了仁美。
    「那个，我妈妈说……不敢直接告白的男生不行。」
    「果然是这样吗……」仁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接着，沙耶香颇为钦佩地扬起了声音说：「唉呀！小圆的妈妈还是一样酷呢！」
    「真、真的吗？」
    「对啊！你妈妈长得漂亮，在职场上又是精明能干的女强人，超让人崇拜的！」
    「好像是这样没错呢……」
    ……嗯，沙耶香说的话听了令人觉得很开心，也很令人感到骄傲。不过对我来说，妈妈愈让人觉得欣赏，就会让我觉得压力愈大。
    妈妈总是能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我却办不到；而她也总能立刻把自己心里计划的事情付诸行动，但我却需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归结出自己的想法，实行时还会百般犹豫。结果当她已经做完十件事，我却好不容易才准备开始做第一件事。因此，当我听到别人夸奖她，我就忍不住要想，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并且为此而感到消沉，同时也会失去自信。
    就在我不着边际地胡乱思索着的时候——
    「要是我可以像小圆的妈妈一样，这么果断地把事情处理掉就好了……唉，我该怎么回他好呢？」
    仁美悄悄地叹了一口气，我听了则赶忙应了一声：「对呀，该怎么回好呢？」接着便跟仁美一起思索了起来。
    「不过你这个烦恼还真让人羡慕呀！」
    沙耶香带着一脸悠哉的表情，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其实，我也有点羡慕。
    ——如果收到了某个男生写给我的信，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茫然地想像着，同时不自觉地将脑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好好喔，我也想收到男生写给我的情书……」
    「喔？」
    ……咦？
    当我回过神来——沙耶香已经带着一副喜孜孜的笑容凑到我的面前。
    「你是说，你也想变成像仁美一样受男生欢迎的美少女吗？喔～所以先从发带开始改变形象呀？」
    「才……才不是这样！那是我妈妈……」
    「所以你妈妈把受男生欢迎的秘诀告诉你了吗？太糟糕了！对付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可恶家伙一定要用这招！」
    「啊、啊！等一下啦！不要啦！」
    坦白说，我超怕痒的。只要对方把手伸过来，在碰到身体之前我就会忍不住扭动起来，简直就是搔痒恐惧症。
    「沙……沙耶香！够了啦！不要啦！咿呀啊哈哈哈哈哈！」
    「哗哈哈！你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我才不准你受男生欢迎呢！你可是我的老婆呀！」
    这几乎已经是沙耶香的口头禅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不要啦！」
    我极尽所能地抵抗，但沙耶香不停搔痒，害我完全无法收起脸上的笑容，让她欺负人的本性更是变本加厉地发作起来。明明就不想笑，却又不得不笑……这种搔痒处刑真的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了！尽管我想大声抗议，但却……哈哈哈哈哈！住手啦！
    此时——
    「……嗯哼。」
    仁美作势咳了一声。
    「……啊？」
    在我们嬉闹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发现我们已经成了众多学生们瞪大眼睛关注的焦点。
   
    〇
   
    「那个……老师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各位同学说。」
    早上的班会时，讲台上的班导．早乙女和子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对着班上同学们说：
    「请大家仔细听好。」
    此时，她眼镜后方的那对眼眸仿佛闪耀着光芒。
    其低声的语气挟带着一股莫名的紧张感，让整间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来，中泽同学！荷包蛋的蛋黄到底该是生的还是熟的！」
    忽然被点名的中泽一脸僵硬地站了起来。
    一阵沉默之后——他怯懦地露出一张讨好的笑容说：
    「那个……应该都可以吧……？」
    「没错！」和子老师握紧拳头呼喊着：「就是这样！不管是生的熟的都可以！要是有人以荷包蛋的蛋黄熟度来决定一个女生的魅力，这实在是大错特错！」
    平安给出正确答案的中泽，在紧张感瞬间解放的情况下，全身无力地瘫坐回位子上。
    然而，和子老师口沬横飞地愈说愈激动：
    「各位女生记住，千万不要跟那种会说『荷包蛋蛋黄熟了不能吃』的男生交往！毕竟不是所有男生的心智都成熟到有那种雅量，能够接受各种蛋黄熟度的荷包蛋！」
    她说话的同时，激烈的呼吸动作牵动了肩膀的起伏。
    ——分手了吧……
    ——应该是分手了……
    教室里开始窃窃私语。而此时和子老师已经说完所有想说的话，似乎觉得舒畅了一些，用手拨了拨蓬乱的头发并扬起微笑。
    「好了，接下来要跟各位介绍一位转学生。」
    「……哇，这件事应该要先讲吧！」
    沙耶香一针见血的批判传入了我的耳中，同时——
    「来，晓美同学，请进。」
    在和子老师的催促之下，一个女孩开门走进了教室。
    看到她的瞬间，我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不会吧？怎么可能……？
    「喔喔喔喔喔喔喔！」教室里忽然一阵鼓噪。
    「呜哇……长得超漂亮的耶！」
    沙耶香也兴奋地跟着嚷嚷——然而，此时我的内心却独自响起了一声呢喃：「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没错……这个留着一头黑色长发，五官有如洋娃娃一般工整的女孩——就是今天早上出现在我梦里的女孩。
    「来，请你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仿佛想让全班安静下来似的，和子老师对转学生提出了要求。于是那女孩缓缓开口：
    「我叫晓美焰，请大家多多指教。」
    然而——在全班同学的等待之中，她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和子老师在黑板上写完了「晓美」，而「焰」字还没写上几划，就察觉到这个尴尬的情况。她以眼神示意晓美同学继续说下去，但晓美同学却无视和子老师的指示，始终不发一语。
    教室里开始弥漫着一阵尴尬的氛围，这时候——晓美同学却忽然从和子老师手中抢走了粉笔，自己在黑板上把没写完的「焰」补上，再转过头来面对讲台下方。然后，她垂下那头艳丽的黑色长发，对着大家深深地一鞠躬。
    该说她怪怪的吗？还是我行我素？总之，她这般表现透露出的强烈存在感，让台下所有人都愣住了。接着，不知道谁拍了手，之后座席间便开始传出「啪啪啪」的掌声。
    然而——在这样的情境下，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要跟着大家拍手。
    因为那个少女的眼睛始终直视着我……
    她凛然的眼神夹杂着锐利而坚毅的光辉，笔直地射入了我的心房。
    一切就跟今天早上的梦境一样，我的身体僵硬到连手指都无法活动。
    此时，我想起了那场被我抛诸脑后的恶梦。
    宛如世界末日般的红黑色天空和干涸大地、俨然化成废墟的城镇、飘浮的巨大怪物——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摇头试图甩开在脑中复苏的梦境，接着再缓缓睁开眼睛，然而——晓美同学那双凛冽的眼神却依旧直视着我。
   
    「晓美同学，你之前是念哪间学校呢？」
    「你之前参加过什么社团呀？是运动型社团还是文化型的社团？」
    「你的头发好漂亮喔，是用哪个牌子的洗发精呀？」
    一到下课时间，班上同学全都聚集到那位转学生晓美焰的身边。
    对于大家争先恐后的提问，晓美同学则只是以简短的字句小小声回应。
    「晓美同学给人的感觉好奇妙呀。」
    我听到这声评论后抬起头，看到仁美跟沙耶香站在我的座位旁。她们也跟我一样把注意力放在晓美同学身上。
    「小圆，你认识她吗？」
    「咦……？」
    「她好像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你看耶？」
    沙耶香的询问让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不过……她那是在瞪我吗？因为我在梦里没有出手救她？不对，这怎么可能——那只是梦，而且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呀。应该不会有「我们已经在今天早上的梦中见过面了」这种奇怪的事吧？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而始终无法回应沙耶香的问题。
    ——就在这时候。
    「不好意思。」
    晓美同学忽然用一声抱歉堵住了周围同学的嘴，然后从椅子上起身。
    「我好像因为紧张过头，身体有点不太舒服……我可以去保健室吗？」
    「咦？啊，那我带你去好了！」
    「我也一起去！我们陪你一起去！」
    面对同学们慌张的回应，晓美同学则只是摇摇头。
    「不用了，大家不用麻烦。我找负责的同学带我去就好。」
    说完，她便转头望向我。这个举动让我的心跳猛然加速，她直视着我，同时朝我走了过来——让我的膝盖不自觉地发出颤抖。
    「鹿目……圆。」
    她出声唤我的名字，让我忍不住慌忙地应了一声。
    「你是班上的卫生股长吧？」
    「啊……嗯，那个……」
    「你可以带我去保健室吗？」
    她低头看着我。那双眼眸——就如同梦中一样，在锐利的眼神中挟带着强朝的意志……我别无选择，只能乖乖地点头。
   
    晓美同学一头及腰长发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摆荡。
    她走在我的前面，脚步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是她在带着我认识这间学校似的。走廊上擦身而过的同学们全都浑然忘我地注视着她——我不知道大家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不认识晓美同学，或者因为她实在长得太漂亮了……不过我想应该是后者，因为男生们全都一脸呆滞地看着她。而走在她的身后，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漫画主角身边的配角一样，对于原本就缺乏自信的我来说，这真的是非常难捱的时刻。
    然而——老想着这种事而让自己意志消沉也不是办法。于是我鼓起勇气，试着开口对晓美同学说些话。
    「那个，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卫生股长呢……？」
    「那个……」
    「是早乙女老师告诉我的。」
    「……喔，原来如此……也对喔，哈哈。」
    谜题解开后，让我勉强可以挤出微笑，但我们之间的对话却没有继续延伸下去。
    「……那个，嗯，保健室……」
    「在这边吧？」
    「啊，嗯……是、是啦……不过……我在想，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位置了。」
    「…………」
    「…………」
    一阵极为尴尬的沉默笼罩在我和晓美同学之间。在这条任谁脸上都挂着笑容的校舍走廊上，仿佛只有我跟晓美同学以铁栏杆被隔绝在外。我得……我得开口说些什么话不可。这股紧跟着我们的沉默气息，已经快让我无法忍受了。
    「啊——晓美同学？」
    「叫我焰就好。」
    ……就算晓美同学这么说，※不过就连沙耶香跟仁美我都没有像这样直呼她们的名字呢。(译注：原文小圆称沙耶香跟仁美并未直呼其名，而是在名字后方加上「ちゃん」。相较于「人名+ちゃん」的昵称，关系更亲近的人才会直呼对方的名字。)
    「那……那个，小焰？」
    「……什么事？」
    「啊、呜、那个……好、好奇怪的名字喔？」
    当我脱口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小焰忽然停下脚步。而走在后面的我，也在一阵慌乱中赶紧加上后面的补述：
    「不、不是啦，那个，与其说奇怪，那个……其实我是因为觉得很特别才这么说的——」
    听到我这么说，小焰缓缓把头转过来面对我。
    那一对姣好的唇瓣紧闭，一双眼眸此时更焕发出坚毅的光辉，紧紧地盯着我看，仿佛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此时我已经吓得两腿发软，膝盖不断颤抖，几乎要跪到地上。
    我们置身在两栋校舍中间相连的走廊中央。四周没有其他人在——对，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我跟小焰两人。
    「鹿目圆……」
    小焰缓缓地开了口：
    「你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多少价值？你很重视你的家人跟朋友吗？」
    「…………咦？」
    她为什么这么问？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我无法理解，心里也对这个意外状况满怀了恐惧。我很害怕，很想逃跑——但双脚却全然不听使唤……
    小焰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我，对我提出这样的疑问，让我感觉到不能用「我不知道」，或者「我没有想过」这样的答案回避搪塞。
    因此——我这么回答：
    「我——我当然重视呀！对我来说，家人跟朋友们是我最喜欢，也是最重要的人呀！」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根本没有必要说谎呀！」
    听到我忍不住扬起了音量的回话，小焰点了点头——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要告诫你，今后绝对不要妄想变成不同的自己。」
    「……咦？」
    「否则——」
    她的一双眼睛凝视着我。
    「你将会失去这一切。」
    说完，她便转身——继续向前迈开脚步。
    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此时，我在脑中反覆咀嚼着小焰对我说的话。然而，不论我怎么想，都想不出她这句话的用意。
    接着，向前走了几步的她忽然伫足，然后回头，露出有些哀伤的表情喃喃开口：
    「鹿目圆……你只要继续做你自己就好。跟以前一样，往后也不要有任何改变……」
   
    。
   
    「咦？不会吧？」
    我们坐在速食店中，沙耶香忽然发出一声惊叫，让我忍不住伸出食指贴着嘴唇，示意她安静。
    这天放学后，我跟沙耶香还有仁美来到车站前的购物中心，为了方便聊天而走进了速食店。店里有许多跟我们同校的学生，其实不是很适合谈论太私密的话题……但沙耶香很喜欢这里。
    「你跟她一起出去之后，她跟你说了这些吗？」
    「她真的很奇怪耶。」
    听到沙耶香跟仁美说的话，我点了点头。
    「有点……莫名其妙喔？」
    「原以为她是个文武双全、才色兼备的完美转学生，结果其实是个神经病电波少女吗？这家伙到底要多引人注目才甘心呀？这样很萌吗？这是萌点吗！」
    沙耶香仰头望着天花板又嚷嚷了一声。此时我已经不想再做任何反应，身子。
    「今天的数学课你们也看到了吧？河东出了那么难的问题想找她麻烦，结果她竟然轻轻松松地就把答案写出来了。」
    「还有体育课的跳高，她的表现也好厉害喔。」
    仁美吸了一口柳橙汁之后也点了点头说：
    「不仅作完美，让而易举地跳过了170公分的高度，连体育主任牛岛老师都吓了一跳，那可是县内纪录呢。」
    …………真的呢。
    在今天的体育课中，小焰轻轻松松越过标杆的那个身影，深深地烙印在海里挥之不去。而当我回过神来，却发现小焰的目光也紧紧扣在我的身上……然后我就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小圆，你跟晓美同学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
    「咦……」听到仁美的询问，我愣了一下。
    「嗯……嗯，照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听到这样的答案，沙耶香很快地便作出反应：
    「那是怎样？不然是有什么不合常理的情形吗？」
    「…………啊、嗯。」
    在整个氛围的驱使之下，我只好把今天早上梦到小焰的事情告诉沙耶香跟仁美；包含那个仿佛世界末日的骇人景象、耸立在那末日光景之中的巨大怪物、起身与之对抗，却完全不堪一击而不断被打倒的小焰，还有——那个站在我身边的可爱生物。记得它好像跟我说了些什么，可是我……
    就在我把话说完之前——
    「咿呀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沙耶香跟仁美毫不掩饰的笑声已经响彻了整间速食店。
    「好过分喔！你们怎么笑成这样啦！」
    在我严正的抗议之下，沙耶香擦了擦眼泪然后拍拍我的肩膀。
    「好棒，你总算也开始树立起自己的风格了呢！」
    ……唉哟，我好想就此消失算了。我感觉到脸上火烫的灼热感，知道此时自己肯定因为羞愧而整张脸红得发烫。
    「所以你的意思是怎样？其实你跟她之前在梦里见过面是吗？好啦，就这么决定了！这是你前世的因果，你跟晓美同学之间有着命运的牵绊，即使跨越时空的隔阂也会遇见对方！」
    「……人家是真的很困扰啦……」
    对于我泪眼盈眶的微弱抵抗，沙耶香却笑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来了。
    「不过小圆，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喔。」
    仁美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说：
    「搞不好你之前真的跟晓美同学见过面也不一定。」
    「咦？」
    「也许你自己不记得，不过因为潜意识里面还留有对她的印象，所以才会梦到她吧。」
    ……有、有这种事吗？
    「这样会不会太夸张啦？机率也太低了吧？」
    沙耶香再擦了擦眼泪补上一句，但仁美却立刻用她清澈的声音回了话：
    「嗯？至少比起前世因果这种说法来得有道理吧？」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话题愈来愈超出我所能理解的范围了。
    「唉呀？已经这个时间了呀？」
    此时仁美忽然看了一下手表，皱起了眉头。
    「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喔。」
    说完，她便抓起书包站了起来。
    「今天是钢琴课吗？还是日本舞？」
    沙耶香笑着问了一句。
    「是茶道啦。明明都快要考试了，真不知道这些课还要上到什么时候。」
    仁美毫不掩饰地吐露了自己的感想。
    「呜哇……真庆幸我出生在普通小市民的家里。」
    沙耶香语带叹息地说……而我也颇有同感。但仁美虽然行程满满地学习各类课程，成绩也没有退步过。也许她跟我妈妈一样，早就学会在脑中并行处理多项工作了。
    「那我们……也该离开了吧？」
    听到我这么说，沙耶香应了一声便提起书包站了起来。此时，她带着微微羞赧的表情问：
    「……啊，小圆，我们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一趟唱片行好吗？」
    但我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好啊，又是为了上条同学吗？」
    「嘿嘿，嗯。」
    其实——虽然沙耶香平常看来很男孩子气，但就身为同性的我来看，她偶尔还是会有很女孩的表情。
    「沙耶香好了不起喔。」
    当我们来到手扶梯上，正往购物中心二楼的唱片行移动时，我有感而发地嘟哝了一声。而沙耶香听了有些害臊地笑着问：
    「你干嘛忽然说这个？」
    「……因为你总是把自己的零用钱存下来，买上条同学需要的东西呀。」
    但沙耶香却摇摇头。
    「跟我比起来，恭介辛苦得多了。」
    说完，她抬头望向天花板，仿佛喃喃自语般接着说：
    「不过——上天真的很残酷呢。恭介的左手现在还是不能很自由地活动。他的小提琴明明拉得这么好……」
    「…………嗯。」
    上条恭介是我们的同班同学，还是沙耶香的儿时玩伴。他们家住附近，从幼稚园的时候就一直玩在一起，两家人也常常一起出游。而上条同学从小就很擅长小提琴，参加过好几次全国性的大赛，每个人都期待他成为出色的小提琴家，然而……
    在上条同学升上国二的那年春天，他遇上了一场车祸。
    「听到恭介的小提琴演奏时，大家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个孩子，嘴巴开开的，好像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恭介的琴音，演奏结束时还会含泪鼓掌呢。我真想让小圆也看看那些人感动的样子喔！我小时候只要看到这一幕就觉得好开心、好骄傲——我好想对大家说，恭介是我的朋友。嗯，其实我是到处说没错啦。」
    沙耶香嘻嘻笑着，那一对眼眸发出耀眼的光辉——
    虽然我也很同情上条同学遭遇如此不幸的意外事故，不过听沙耶香提起上条同学的事，又看她这么认真地为上条同学寻找能让他听得开心的CD，心里就觉得暖烘烘的……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很想好好为她加油。
    「小圆，你先去逛一下你想逛的。」
    一进到店里，沙耶香便往古典音乐区域走去。而我则是对她挥了挥手，闲晃了一下之后来到新发行的CD试听区域。这里有一张我喜欢的歌手发行的新CD，于是我忍不住伸手抓起了耳机。
    我把头发拨到耳后，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不久，前奏的音符便流入我的耳中，我调了一下音量，而这时候——
    《……我……》
    我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咦？」
    这首歌是不是有口白呢？我思索了一会儿，便把音量稍微调高，然后从头开始播放。
    但这次便没有再听见刚刚的声音。
    「是我……多心了吗？」
    当我打算再次专心聆听CD的同时——
    《……救.救.我……》
    这次声音非常清楚，让我忍不住摘下耳机环顾四周。
    《……救.救.我……小.圆……》
    确实有人在求救！而且——对方还呼唤着我的名字！
    「…………咦？咦？」
    然而，我周围的人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这个声音……
    接着，我发现这声音并非由我的耳中传入，而是直接出现在我的脑中，让我着实吓了跳。
    《救我……救救我……小圆……》
    ——小圆、小圆、小圆——
    我仿佛听过这个声音，而且他确实在呼喊着我的名字。
    「……是谁？谁在叫我？」
    身旁有名男大学生因为我的嘟哝声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我仍试着寻找声音的源头，左顾右盼地走出店门。
    我在那阵莫名传来的声音引导之下，抱著书包往购物中心深处走去。愈往深处移动，人就愈少，终于来到;处完全没有其他人影的仓库。
    这里有一扇铁门，上面写着紧急出口。我打开门，发现门后连接着逃生用楼梯，一阵风扬起了我的头发。
    《救我……快救我……！》
    我走上楼梯，感觉到脑中的声音变得清楚而大声。
    「你是谁？你在哪里？」
    尽管我出声询问，对方却仿佛听不见我的声音，只是不断地喊着「救我」，将急切的求救声不停送入我的脑中。我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我知道他是非常认真而迫切地在寻求帮助。
    「你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我不假思索地便往声音源头望去，并且循着逃生用的阶梯往楼上走去。气喘吁吁地来到顶楼，接着推开通往该楼层的逃生门……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视野一片昏暗。
    这里大概正在进行改装，水泥结构外露，还有许多工程器材放在一边。
    但这里空无一人，整个空间笼罩在无止尽的黑暗之中。
    这种情况让我觉得有些害怕，双脚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然而，脑中的声音却在这里变得更大声，也更清楚。
    《救我……小圆……救我……》
    「……你……在哪里？在哪里呢？」
    我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询问——这时候，耳边忽然传出「吭咚」一声，让我吓了一跳而猛抬起头，看到锅炉用的通风管盖子被掀开，从中滚出了什么东西——
    「咿呀啊啊！」
    我吓得瘫坐在地上，而那东西也同时掉到我的胸前——仔细一看，那是只白色、软绵绵的，从耳朵中又长出一对长耳朵的异样生物。
    它不是猫，不是兔子，而是过去我从没有看过的……不对，我好像曾经看过它，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而此时我的脑袋一片混乱——这一定是因为它现在遍体鳞伤，浑身沾满了鲜血的缘故。
    「……你、你没事吧？喂，你还好吗？」
    即便我出声询问，这只躺在我怀里微微颤抖的生物却没有反应……不，应该说它已经虚弱到无法反应了。它身上的伤非常严重，手脚不时发出痉挛，仿佛随时都会死掉。
    「……是、是你吗？是你在呼唤我吗？」
    在我的叫唤声中，这只异样的生物微微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闪耀着鲜红色的温润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让我觉得非常担心。
    我一定在哪里见到过这种生物……因此拼命地试图回想。而这个时候——
    喀哒。
    这个没有其他人影的空间忽然传出脚步声。
    我猛然回头查看，却看到今天早上的转学生．晓美焰站在那里。
    「……小、小焰？」
    「离开它。」
    她用蛮横的语气冷冷地说——同时，她身上穿的并非我们学校的制服，而是一身黑白灰三色相间的异样服装。
    「可、可是它……它受伤了耶……」
    说完的瞬间，怀里那只异样生物忽然揪紧了我的衣裳，紧紧扒住了我。
    同时，当小焰踩着喀哒、喀哒的脚步声靠近，那只小巧的生物便发出更剧烈的颤抖。
    「不、不行！不要做这么残忍的事啦！」
    「这跟你没有关系。」
    我抱着怀里的生物向后退。
    「可是、可是它在呼唤我呀！我也听见了它的求救声！」
    「是吗……」
    然而，小焰仍继续朝我逼近过来。同时，那一对眼睛半眯了起来，流露出了冷酷而愠怒的情绪。
    ……不行！好可怕……好可怕！
    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异样生物，两腿瘫软地跌坐到了地上，而这个瞬间——
    「小圆！这边！」
    耳边忽然传来沙耶香的声音。我赶紧抬头，眼前却突然漫起了一阵白烟。
    「快点过来这里！」
    我猛然起身，然后抱着怀里的异样生物拚命地跑向沙耶香。沙耶香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灭火器，对着我跟小焰中间的区域喷洒。当灭火器的剩余剂量不多的时候，她便猛力地把灭火器扔出去，然后抓起了我的手——
    「快点跑！」
    说完，沙耶香便向前冲了出去。而我则回握住她的手，使尽全力地跟上她的脚步。
    「那、那家伙是怎样！这次变成穿着角色扮演服装的拦路杀人魔了吗！」
    沙耶香带着我往逃生门的方向跑出去，同时大声嚷嚷着。
    但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紧抓着沙耶香的手，同时右手抱紧了窝在我胸口的异样生物不让它掉下去。
    「还有——你抱的那个是什么？不是玩偶吧？是生物吗？」
    「我不知道……可是、可是我们得救它才行啊！」
    我回话的声音在这个弥漫着白烟的空间中回荡着。
    此时，我心里却有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就像在做恶梦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依据，但心里却明白状况只会愈来愈糟。我们明明没有跑到很深处的地方，但却怎么也找不到进来时的那一扇逃生门……或许是这个状况所致，才会让我浮现出这种焦躁感吧。
    「沙耶香，是这个方向没错吗？」
    「应该……没有错才对。」
    沙耶香回话时也显得有点欠缺自信。
    而我们此时明明应该跑在又硬又冷的油地毡地板上，但脚下的触感却带有莫名的弹性——不对，不只地板，甚至连墙壁、天花板都好像有点歪斜扭曲。是因为我内心不安的关系吗？还是刚刚吸了灭火器的粉末，脑袋才变得有点怪怪的？总之，由于小焰的出现，仿佛一切都偏离了现实。但在思索这件事的时候，内心的悸动却激烈地几乎让人感觉到疼痛，于是我便更用力地握紧了沙耶香的手。
    「逃、逃生门呢……？这里是哪里呀！」
    沙耶香害怕地叫了一声。
    同时，在这个弥漫着白色烟雾的空间传来了某个人的嗤笑声接着，我的眼前出现成群飞舞的黑色蝴蝶。荒废的街道之中，四处站着没有脸的男子。遍地的朽木散放着寂寥的气息。
    ——没错，这里已经不是单纯由水泥结构搭建的空间。我跟沙耶香仿佛误闯了某个人的恶梦。
    这里逐渐变成一切都将崩毁的末日光景，甚至让我分辨不出上下左右。
    「讨厌……我不要……这是怎么回事？」
    当我依偎到沙耶香身边时，也听到她颤抖地呢喃：
    「这……这是开玩笑的吧？小圆，我们在做恶梦吗？」
    耳边传来持续不断的嗤笑声，还有不明的金属摩擦声——锵啷、锵啷，仿佛锁链拖拽时发出的响。加上许多小孩们的童声……开心的、哀伤的、崩溃而失控的声音，全部重合在一起，同时在脑中回荡，让人觉得非常恶心难过……
    接着，这些声音更仿佛在细数着什么，萦绕在我和沙耶香身边穿过我们的腋下，掠过我们的脚边。
    「沙……沙耶香！」
    我的双腿已经颤抖到无法动弹了。
    我很胆小，很懦弱，很迟钝——此时，四周的恐惧就好像刻意要让我清楚忆起这些平时就让我感到自卑的种种缺陷一般……朝着我和沙耶香涌来。
    锵啷！
    一声加大音量的锁炼拖曳声中，这种恐惧感忽然向外迸发溢散——接着，化成无数个分身将我们包围。那股无法消抹的恶意仿佛手舞足蹈似地不断满涨，在嗤笑声中弥漫整个世界。
    我……我的心智已经无法再承受这般磨难。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
    沙耶香忍不住大叫。而我则紧抱着怀里异样的生物——这时候，四周的亮度忽然提高，地面放出了温暖的光芒。光芒强势地向外扩散，驱走了让人胆寒的声音，然后——缓缓包围我们，形成一个圆阵。
    「咦、咦……？」
    「这是——」
    我和沙耶香同时愣住了。
    而这时候——
    「真是千钧一发呢。」
    一个温柔而令人感到安心的声音传来，回荡在这个异样的空间之中。
    「不过已经没事了。」
    我怯懦地转头。
    声音的主人是个女生，身上穿着跟我们一样的见泷原国中制服。
    她将一头亮丽的卷发扎成两束，身体曲线非常漂亮——她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抱着某个闪闪发光的物品朝着我们走来。
    「谢谢你们救了丘比。它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呢。」
    那张笑靥真挚而充满包容，非常迷人。
    这个笑容让我的双脚不再颤抖，甚至放心地觉得这一切都不再危险。
    「是……是它呼唤我的。它的声音直接出现在我的脑中。」
    听到我的解释，这个女生再次展露了温柔的笑靥说：「原来如此。」
    接着，她以温润的眼神看着我跟沙耶香。
    「看你们的制服，应该也是见泷原国中的学生吧，二年级吗？」
    「啊、是。那个，你是……？」
    听到沙耶香询问，她随即开口。
    「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她笑了一声，接着眯起那双浑圆大眼，「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工作要做。自我介绍就待会儿再说好吗？」
    说完，她一脚划出弧线向前跨步出去，同时握紧了手中那一颗如宝石般闪闪发光的道具。此时，她那张温柔的脸庞忽然焕发出凛然气质——而这般表情更将我阶入绝望深渊的心灵紧紧包裹住。
    接着，她手中发光的道具随即释放出更强烈的光芒，光芒覆盖住她全身，移至双脚的光芒将她的皮鞋换变成了靴子——萦绕而上的光芒将身上那件格纹百褶裙变成了黄色小蓬裙。当我回过神，她已经换成一身非常漂亮的装扮，在光芒向外飞散的同时向上跃起。
    就在我跟沙耶香看得入神时，她已经召唤出无数飘浮在空中的银色火器同时击发。子弹毫不留情地朝着包围我们的那些恶心而骇人的东西飞出去，并且全部击溃。
    「……好、好厉害喔。」
    我抱着怀里的异样生物，口中忍不住发出惊叹，四周诡异的空间也急速恢复成原本的面貌，这一切真是太震撼了。那些让我跟沙耶香吓得站不起来的骇人异物，这个女生却面带微笑，在自我介绍之前就把它们全部消灭掉了。
    她在空中翻了一圈，在旋转中着地。
    「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沙耶香忍不住叫了出来。
    此时，四周已经完全恢复成购物中心正在改装的空间。
    然而——
    这个女生仍旧没有收起脸上严肃的表情。
    「魔女逃走了。」
    「是呀。」她对着正在装潢的空间暗处说。
    我和沙耶香朝那头望去，在脚步声中看到的是——身穿那一袭黑白灰三色相间衣装的晓美焰。
    「如果你想解决她就快点追吧。这次的魔女就让给你好了。」
    这句话让小焰忽然板起了脸孔。
    「我要找的是——」
    「你好像听不懂人话呢。我的意思是说，我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听到对方补上这句蛮横的言词之后，小焰瞪了我怀里的生物一眼，让我下意识地抱紧它。小焰看了我的反应后，似乎很不甘心，又把视线移回到出面救助我和沙耶香的女生身上。
    「你不觉得让我们彼此都省去一件麻烦比较好吗？」
    小焰冷冷地凝视着那女孩的笑容。那一双冰冷的眼眸之中短暂泛起一抹哀伤的神情，之后她便转过身去。接着，她就这么走进黑暗之中，然后消失不见。
   
    「——得救了呢。谢谢你，麻美。」
    当出面救助我们的女生帮那位长耳朵的生物包扎之后，它说话时就好像活过来了似的。
    「你应该要跟她们道谢才对喔。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这个被称为麻美的女生面带微笑地说完，那只异样生物便转动它红色的眼睛看向我跟沙耶香。它将长长的尾巴轻盈地转了一圈，跳起来说：
    「谢谢你们！我的名字叫做丘比。」
    「丘比……？是……是你在呼唤我吗？」
    当我带着有些畏缩的语气询问，丘比便以它可爱的身段点了点头。
    「是呀，鹿目圆。还有——美树沙耶香。」
    「咦……？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已经不只一次在脑中听到丘比的声音了，所以不再像刚开始那么惊讶，而沙耶香则吓得目瞪口呆。但丘比却完全不在乎沙耶香的反应，带着平淡而恳切的语气说：
    「我有事情想拜托你们。」
    「……拜托我们？」
    丘比应了一声点点头——此时，我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的那场梦。
    那些已然变得暧昧朦胧的画面，忽然在我的脑海中复苏。
    没错。
    我在梦里也有碰过它。
    这个叫做丘比的异样生物，之前也在我的梦中出现过。
    而且，它就和梦里一样，带着那一双闪亮亮的红色眼眸务我说了同样的话。
   
    「跟我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

IceKIno

{第二章} 那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2 That would make me really happy
    「我叫巴麻美，跟你们一样就读见泷原国中。我是三年级。」
    她面带微笑，美丽的头发在橘红色的夕阳余晖中闪耀着光芒。
    「然后，我也是跟丘比缔结契约的魔法少女。」
    这里是麻美学姊住的公寓。
    在购物中心发生的事件之后，我跟沙耶香受到麻美学姊的邀请，来到她家叨扰。
    当我们走进玄关时——
    「呜哇……」
    沙耶香发出一声惊呼，而我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低声赞叹这间美丽的房子。
    这是一间非常宽阔的套房。里面有一张铺了浅黄色床单和被单的床，旁边有一张小茶几，上面整齐地放了字典跟课本——整个房间整理得非常干净，一些小地方透露出麻美学姊既可爱又能干的性格，家具的色调也非常自然而让人觉得安心。如果能一直生活在这种地方该有多好呀……
    「请用。」
    麻美学姊微笑着端出花草茶和戚风蛋糕。我们三人围坐在一张三角形的矮桌子前。
    麻美学姊面带微笑地说：「我一个人住，所以你们不要觉得拘束喔。倒是我没有准备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东西就是了……」
    「这个蛋糕很好吃吧？」
    那个叫做丘比的异样生物，看来非常开心地坐在麻美学姊的身边。
    「那我就不客气地开动啰！」
    沙耶香很快地拿起叉子，叉起一口蛋糕放进嘴里。
    「嗯，超好吃的耶！」
    尽管听到沙耶香这么说，但此时我的脑中依旧萦绕着刚刚发生的事，心想这该不会也是梦吧，因而四处张望着。
    麻美学姊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开口：
    「丘比选上了你们，那这对你们来说就不是事不关己的事了。所以，我有必要稍微跟你们解释一下。」
    「嗯、嗯，想问就尽管问吧！」
    「沙耶香，不是人家要问你啦。」
    「呵呵。」
    麻美轻轻扬起了嘴角，然后对着我们递出了一颗微微散发着光芒的蛋形物。
    「这是灵魂宝石。」
    「呜哇，好漂亮喔……」
    我看了忍不住叫了一声。
    「被丘比选中的女生，都会在缔结契约的同时产生这个宝石。这个宝石是我们魔力的泉源，也是魔法少女的象征。」
    麻美学姊为我们做了解释。
    「所谓的契约是？」
    沙耶香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开口询问，而这时候丘比代替麻美学姊回了话：
    「我可以为你们实现一个愿望。」
    「咦？真的吗？」
    「嗯。」丘比应了一声点头，然后接着说：
    「什么愿望都可以。就算是奇迹，我也会帮你们实现。」
    「喔……像是金银财宝、长生不老，或者是满汉全席都可以吗！」
    那个，沙耶香，你说的最后一个例子有点……
    「可是呢——」
    丘比甩了甩长长的尾巴接着补上一句：
    「你们必须以那个愿望为代价，产生灵魂宝石。而得到这个宝石的人，就必须肩负与魔女对抗的使命。」
    「……魔女？」
    我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
    那个仿佛误闯了某个人的恶梦一般骇人的世界。其中回荡着充满恶意的嗤笑声。那一切让我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是何等渺小，何等的微不足道。
    「对，当我帮你们实现愿望之后，你们也必须成为魔法少女，与魔女对抗喔！」
    ——魔法……少女？我跟沙耶香……吗？
    可是别的不说，要变成魔法少女这么厉害的人……我真的办得到吗？这么迟钝、这么笨拙而胆小的我，真的办得到吗？
    「——什么是魔女呀？跟魔法少女不一样吗？」
    听到沙耶香的询问，丘比显露出有些得意的模样开始解释：
    「如果说魔法少女是由祈愿中产生的，那么魔女就是因诅咒而出现的。就如同魔法少女为这个世界带来希望，魔女也会在世间散布绝望。而且一般人看不见，所以非常危险。她们会将不安、猜忌等等祸害的种子撒向世界的每个角落。」
    麻美学姊在一旁点了点头，接着插了话说：
    「比方说——一些没有明确动机的自杀或杀人事件，都有一定的机率是魔女的诅咒所引起的。这些不具象的恶意会潜入人们心里，由内侧腐蚀破坏。」
    她工整的脸庞在夕阳下显得非常美丽，但脸上的表情却严肃而认真。
    「为什么这个世上有这么危险的家伙存在，却没有人发现呢？」
    听到沙耶香询问，丘比显得有些困惑地盘起了尾巴。
    「因为魔女都潜伏在结界之中，绝不会出现在人类的面前。而你们刚刚误闯的那个像迷宫一样的地方，就是所谓的结界。」
    它的叙述让我的背脊猛然窜上了一股寒意。直到这一刻我才理解到自己刚才所处的地方究竟有多么恐怖，因而忍不住咽了一口气。
    麻美学姊察觉到我的反应，带着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开口：
    「你们刚刚真的很危险呢。通常被卷入结界之中的人是没办法生还的。」
    「麻美学姊都在跟这么可怕的东西战斗吗？」
    听到我语带颤抖地询问，麻美学姊点点头。
    「对，我们都是以生命作为赌注在战斗的，所以也请你们在决定前一定要审慎思考。」她说：「你们被丘比选上，因而有机会实现任何一种愿望。不过这个愿望也将让你们自此必须与死亡为伍。」
    「呜……」
    「呜哇，好困扰呀……」
    相较于我发抖的反应，沙耶香则是用手搔着头。
    ——我……我想我应该办不到吧。
    就在我想将这句话脱口说出之前——
    「不过这真是非常诱人的条件呀。毕竟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嘛……」
    从沙耶香说这话时的模样看来，她似乎是认真地为此烦恼着。
    麻美学姊看了她的反应后，开口说道：
    「那我有一个提议—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对付魔女呢？」
    「……咦？」「咦咦咦？」
    「你们可以亲眼看看，跟魔女战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进一步考虑你们值不值得冒这样的危险，换取一个不论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实现的机会。」
    说完，她扬起了嘴角，露出一张仿佛足以抹去我们内心不安情绪的温柔笑靥。
   
    〇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啊呜？」
    闹钟的声音吓得我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置身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又做了什么怪梦了吗？」
    我抱着枕头，叹了一口气，同时——忽然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猛然回头，我在钟爱的玩偶堆中看到一个——耳朵很长的白色生物，带着可爱的表情混在其中。
    「早安，小圆！」
    「……啊哈哈……」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遇见丘比，同时被魔女袭击，然后被麻美学姊所救。接着我们应麻美学姊之邀到她的家里，听她跟丘比讲述魔女和魔法少女的事——这一切任谁来看一定都会觉得是在做梦，但……这全部都是现实中发生的事。
    我呼了一口气，伸了懒腰，然后走出房间。
    当我不经意地回头，看到丘比也跟着我走出来，然后轻轻地跳到了我的肩膀上。
    要是让妈妈他们看到你，我会觉得有点困扰……」
    「没关系的啦。」
    「为什么没关系？」
    「因为只有你们才看得见我。说得确切一点，只有在我的允许下，对方才看得见我。」
    ……有这种事吗？
    我半信半疑地走进走廊，正要下楼梯的时候——
    「……啊、呜。」
    我在这里跟妈妈撞个正着。
    「嗨，早呀。」
    她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由于低血压的关系，总是很难起床的她带着一脸呆滞的表情，举起手对我打了招呼。
    「……妈、妈妈早安。」
    接着我们便一同朝着洗手间移动。
    此时丘比坐在我的肩膀上，看来颇为愉悦地摇着尾巴，但妈妈却完全没有察觉它的存在。
    「小圆，听说你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家呀？」
    在洗手台前，妈妈一边拿着牙刷沾洁牙粉，一边透过镜子看着我问。
    「啊、嗯，因为……学姊邀请我们去她家里玩。」
    「嗯，我是不想跟你啰唆什么门禁问题啦，不过至少晚餐前要联络一下嘛。不然要是爸妈担心起来，你也不会轻松的喔。」
    「嗯……对不起。」
    在回话的同时，我整个人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此时丘比跑到身后的浴室，迳自在洗手台里面放满了水，舒舒服服地泡起了澡。
    ——其他人真的看不见它呢……
    然而，在我确认了这点的同时，也疑惑着自己是否闯入了哪个人的梦中，因而感觉到不安。
    「那个，妈妈？」
    我鼓起勇气开了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啦，如果有一种魔法可以让你实现一个愿望，你会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在内心猛烈的悸动之中，我对着妈妈提出了这个问题。
    都已经是国中生了还在想这种事—妈妈或许会觉得意外，可能还会喷笑出来吧。可是，昨天丘比对我说的话太真实了，我实在没办法一个人承担，所以我才会这么问。
    「我会把两个烂职员踢走吧。」
    刷完牙后，妈妈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
    ……呜哇～呆愣着听完这个答案的同时，我也赶紧继续刷牙。
    妈妈接着以愿望真的可以实现作为前提，继续说道：
    「还有啊，嗯，我们公司的社长年纪太大，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工作了。所以我希望他开始考虑退休的生活了。不过没有适合的继承人倒是一个问题……他那两个懒惰的儿子实在不是继任老板的料…………」
    看妈妈颇为开心地谈论着这件事，我也跟着插嘴：
    「干脆妈妈来当社长好了？」
    接着——妈妈忽然停下化妆的动作，啪地拍了一下手掌。
    「喔？这也行呢。」
    说完，她盘起手并皱着眉头，表情非常认真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只要我搞好营业部门的话……企划部跟总务都对我言听计从。这么一来，问题果然是那个秃头经理了呢，嗯……」
    「妈妈，你的眼神好可怕喔……」
    就在我显得有些害怕的时候——
    (你看，一般人都像你妈妈一样，心里都藏有一、两个愿望的。)
    忽然间，脑中响起了声音，让我吓了一跳。
    我慌张地回过头，看到泡在洗手台里的丘比微笑地凝视着我。
   
    〇
   
    「……糟糕！要迟到了！」
    我跟昨天一样，急急忙忙地跑在上学的路上。
    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加上早上询问妈妈的想法，最终我还是找不出答案。我该接受丘比的请求吗？还是该先见习一下麻美学姊是怎么与魔女对抗的呢？我在这样的迷惘之中奔跑着。无论我多早开始起床准备，都还是会在快要迟到的时候才出门……我真的是个笨拙的人呢。
    「早安——」
    我跟昨天一样——在路上看见仁美跟沙耶香的背影，便出声呼唤她们。
    「早安。」
    仁美微笑着回应。
    「早安，小……」
    沙耶香似乎是打算叫我的名字，但看到我的同时，她却整个人僵直住了。
    「早安！沙耶香！」
    ……大概是因为坐在我肩膀上的丘比以活泼的语调向她打招呼的关系吧。
    「啊……呜……」
    「怎么了吗，沙耶香？」
    在仁美一脸疑惑地注视之下，沙耶香对着我小小声问了一句：
    「那家伙……好像真的只有我们才看得见喔？」
    「……好像真的是这样。」
    接着，我站在仁美面前，试着照刚刚丘比教我的方式，让想说的话一字一句地浮现在脑中。
    (好像我们只要用想的，就能让对方听见我们的声音喔。)
    「……咦！」
    沙耶香吓了一跳，但马上就作出了反应。
    (……我、我们已经拥有这种魔力了吗？)
    这时候丘比悠哉地插了嘴：
    (不是不是，现在只是由我当作中继站，传递你们的对话。不过能够像这样秘密进行对话很方便吧？)
    (好……好奇怪喔。)
    「那个，你们两个怎么忽然变得怪怪的呀？一直在跟对方使眼色。」
    仁美忽然提出了疑问。
    「咦？没有啦！那个、呜……那个……」
    我急忙想找藉口掩饰，但此时仁美却莫名地开始扭动着身体。
    「没、没想到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用眼神沟通了吗？呜，才经过一个晚上而已，你们竟然变得这么亲密！昨天我离开之后，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仁美有时候会像这样，忽然一个人莫名其妙地钻进自己脑中的妄想世界。而且看来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什么，整张脸红通通的，还用手捣着脸，一双脚不停扭动。
    「……呃，拜托，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变成那种关系好吗？」
    尽管沙耶香显露出一脸不耐的反应，但仁美仍旧继续大展她的妄想力。
    「可是……这样不行啦，你们两个都是女生……这是禁忌的爱情呀！」
    不知道我跟沙耶香在仁美脑中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但仁美就这么捣着她一张红通通的脸，自顾自地跑走了。
    「仁美，你忘了拿书包了！」
    沙耶香高举着仁美的书包对着她的背影挥舞着，但此时仁美的背影在已经拉开的距离中变得模糊。
    「……今天的仁美简直就像是沙耶香一样。」
    当我脱口说出这番感想，脑袋随即被沙耶香咚地敲了一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〇
   
    此时的教室一如往常地呈现一副乱哄哄的模样。有人开心地谈论着昨天晚上的电视节目，有人针对即将到来的期中考交换手边的情报，有人闲聊着喜欢的艺人八卦。大家各自以热衷的话题围成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笑容——就像过去每个班会前的空闲时间一样。
    这幅景象让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然后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沙耶香则是仿佛耐不住疲累而瘫坐到椅子上，接着马上就隔空传了意念过来。
    (我说你呀，就这么大剌剌地跑到学校来好吗？)
    然而，这声询问与其说是对我，似乎更像是针对丘比而来的。
    (怎么了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昨天那家伙可是我们班上的转学生呀。)
    ……对喔。
    一直到前一刻我都把小焰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想起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是还想杀你吗？你真的可以像现在这样悠悠哉哉地晃着你的尾巴吗？)
    尽管沙耶香传来的意念中透露出些许不以为然的语气，丘比却依然故我地表现出一副从容的样子。
    (没关系喔，我觉得在学校反而更安全呢。而且还有麻美在呀。)
    (不过……麻美学姊是三年级，跟我们班离得很远喔。)
    就在我也抛出意念加入他们的对话时——
    (不用担心，你们传话我都听得到喔。)
    麻美学姊的声音也忽然跑进了我的意识之中。
    「呜哇！」
    「咦……啊、早安！」
    这个出乎意料的情况，让我不小心忘记要用传达意念的方式沟通，而是开口就喊出了声音。
    随后麻美学姊温柔的笑声传来，回荡在我的意识之中。
    (我会留意你们的安全的，所以不用担心。而且我想她应该也不会在大家面前出手攻击你们才对。)
    很不可思议地，这般温暖的音质让我马上就安心了下来。
    她的声音有一种力量，足以使我相信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大事，只要有她在，一切就不用担心。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
    沙耶香说到一半忽然噤口。
    「啧……说人人到。」
    我听到这句话，因而把视线移到教室前方——看到晓美焰提著书包走进教室。
    跟昨天一样，她依旧用那白皙脸庞上的坚定眼神直视着我——不，也许她的目光是紧扣着坐在我肩膀上的丘比。小焰瞪着它，让它害怕地跳到我的大腿上躲起来。而我则用手放到它的背上保护它。
    「……为什么？」
    我忍不住吐出了呢喃：
    「……为什么大家不能和乐融融地相处呢。」
    关于同样的问题——
    昨天麻美学姊说的话就好比一根针扎在心里，一直折腾着我。
   
    『——那么，那个转学生也是魔法少女吗？跟麻美学姊一样？』
    这是昨晚在麻美学姊的公寓时，沙耶香提出的问题。学姊点头说道：
    『这个嘛，是没错。而且她好像拥有很强的魔力。』
    『可是，如果她真的是魔法少女，那她不是应该要与魔女对抗，是正义的一方吗？为什么她会袭击小圆呢？』
    『她要袭击的是我。』
    这时候丘比带着悠然的语气插嘴说：
    『她大概是想阻止新的魔法少女出现吧。』
    「咦……？』
    我愣了一下。此时沙耶香替我把内心的疑问说出口：
    『为什么？既然大家的使命都是要对付魔女，那么伙伴不是愈多愈好吗？』
    『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呢。』
    听到沙耶香的疑问，麻美学姊小小声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魔法少女之间反而比较偏向彼此竞争的关系。』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对我们来说，打倒魔女是有好处的。所以有时候我们会为了争功而彼此对立，产生冲突。』
    『换句话说，那个转学生——她其实早就猜到丘比会找上小圆，所以才会在早上对小圆做出那样的事？』
   
    对于昨天沙耶香语带愤怒的揣测，麻美学姊则带着一副有些遗憾的表情点点头，认为很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为什么呢……
    听了麻美学姊的解释，我还是无法理解。
    面对那么可怕的魔女，不是大家同心协力，通力合作才是最好的办法吗……
    这样的想法始终萦绕在我的脑中。
    (——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小圆。)
    沙耶香的意念呼唤将我拉回到了现实。
    (要是她真的找你麻烦，我一定会揍扁她。而且我们还有麻美学姊呢。)
    接着这句话之后，麻美学姊温柔的声音也跟着附和：
    (是呀，先不说沙耶香，至少有我在你的身边。所以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等一下……学姊！不要说那种话啦！)
    听着麻美学姊和沙耶香的对话，我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我想，麻美学姊一定是为了舒缓我的紧张情绪，所以才开这些玩笑的。
    我不是孤独的。这样的想法让我又重新振作了起来，然后鼓起勇气抬起目光直视着小焰。然而，此时她却佯装出什么异状也没发生过似的，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〇
   
    我很迟钝，很笨拙，甚至胆小，连自己的想法都没办法表达。
    然而，这样的我却在某些地方粗神经地显得莫名悠哉，更有些无可救药。
    开始上课之后，我起初还有些紧张而畏缩地窥探着小焰的反应，然后看了看沙耶香以平复自己害怕的心情。厌倦了这样的行为之后，便开始在笔记本上涂鸦，画的是麻美学姊变身成魔法少女的模样。
    虽然我心里确实怀抱着恐惧与对于未来的不安，但脑海中却也深深烙印着麻美学姊潇洒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忘怀。
    ——她有戴帽子……胸口还绑了一条缎带吧？
    我沉浸在涂鸦之中，看着画好的图一个人傻笑。接着我更开始在麻美学姊身边画上另一个魔法少女——穿着一件蓬袖上衣，头发系着缎带，变身成魔法少女的我。
    我以麻美学姊的形象为蓝本，在自己身上画上蓬裙。但想了想——不对，这对我来说好像有点太高调了。擦掉之后，修改成比较朴素的模样，然后——不行，这样会看见小裤裤，于是又再擦掉。
    上午的课结束后，我的笔记本上已经画好了穿着可爱衣装，面带微笑的完美女孩。
    然而——
    这副模样太过理想了，现实中的我实在不可能表现出这样的形象……在这样的体认之中，我感觉到有一点沮丧。不过真的只是有一点而已。
    「——喂，小圆！」
    这天午休，我和沙耶香来到屋顶上。她忽然对着我唤了一声。
    我拿着手里的便当，转头看着她。
    此时丘比依旧坐在我的肩上，而沙耶香则将手放在屋顶外围因安全考量架设的铁丝网上
    一个人望着头顶上清澈的天空。
    「你有想好要许什么愿望了吗？」她问。
    「……没有，你呢？」
    「我也完全没想到。为什么呢？我以为随便想个愿望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呢。」
    她叹了一口气将手从铁丝网上抽回来，然后伸了一个懒腰。
    「虽然我有很多想要的东西跟想做的事，但如果要以性命作为赌注，真的还是会退缩呢。仔细想想，那些想要的东西跟想做的事，不过也就是这等程度的执着而已。」
    「嗯。」我点点头应了一声。
    此时——
    「真意外。」丘比忽然插嘴说：「大部分的女生听到我的请求都是一口答应的呢。」
    「……是吗？」我问。
    「是呀，我以为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女生都被自己的萝想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呢。」
    对此，沙耶香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
    「欸，因为我们是笨蛋的关系吧。」
    我有些困惑。沙耶香点点头接着说：
    「嗯——因为我们是幸福的笨蛋。」
    只见她的脸上已经收起了笑容。
    「我想，即使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完成的梦想应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世上拥有这种梦想的人应该非常多吧。所以……像我们这种对于梦想没有多少执着的人，其实也代表我们所遭遇到的不幸根本微不足道。我们是因为过得太幸福了，所以变成了笨蛋。」
    我至此才终于理解，沙耶香的这段话，其实是在说她的青梅竹马……上条同学。
    上条同学跟我们同年，拥有天生的才能，所有人都期待他的未来。然而，却在今年春天因为残酷的命运而失去了一切。
    的确，比起他所遭遇的痛苦跟悲哀，我们也许真的就是所谓幸福的笨蛋吧。
    「……为什么是我们遇到这种机会呢？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明明有很多人是真正想要得到这个机会的……」
    像这种时候我总是没有办法回话。
    我不够聪明，无法在这种时候说出体贴的安慰，也没有机灵到能够做些什么来让身边的人重拾笑容。这种时候的我，就好像路边的小石子一样。我刚刚甚至还在教室里画着自己变成魔法少女的模样。
    我真是没用……就在我心里这么想，忍不住掐紧手中的便当时，坐在我肩膀上的丘比忽然颤动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晓美焰不知何时来到校舍屋顶。
    她一头黑色长发迎风飘逸。白皙脸庞上的那对大眼之中，一如往常地散发着强韧的意志。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在她出现的同时吓得两腿发软，无法动弹。
    「小圆，你躲到后面去。」
    此时沙耶香马上就站出来挡在我的面前。同时——
    (不用担心。)
    脑中忽然传来麻美学姊的声音。
    我一转头，看到她人就站在隔壁的校舍屋顶。从我们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见，她的手中拿着一颗闪亮的灵魂宝石。
    朝我们逼近的小焰看到麻美学姊后，也随即停下脚步。
    「……你是想继续昨天没完成的事吗？」
    此时沙耶香的语气已经显得非常不客气。而小焰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开口：
    「不，我没这个打算。」
    她用冰冷的目光瞪着坐在我肩膀上的丘比。
    「我原本想在那家伙跟鹿目圆接触之前把它收拾掉的，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
    接着，她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对着我问：
    「你打算怎么做？你也想成为魔法少女吗？」
    「我、我—」
    就在我正要开口的时候，丘比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我没有逼她喔。她们现在还在犹豫。」
    「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没有资格对我们说什么！」
    然而，小焰无视于丘比跟沙耶香，仍对着我继续追问：
    「你还记得我们昨天说过的话吗？」
    「嗯……」我带着怯懦的语气应了一声。
    她说的应该是昨天要我带她去保健室时的事。
    当时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如果你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其价值。
    如果你很重视你的家人跟朋友。
    那么，今.后.绝.对.不要妄想变成不同的自己——否则你将会失去这一切。
    对，她确实这么说过。但我却始终不知道她对我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我现在终于体会到小焰话语中的真挚。当时我只是觉得害怕，因为不明白她的意图而感到心慌。而我现在觉得，小焰其实不是坏人，她是基于某种目的或某种希望，才会对我说这些话。
    「那就好，希望你不要白白浪费我的忠告。」
    她喃喃丢下这句话，接着转过身去。
    「小、小焰！」
    此时我忍不住叫住了她。而她则在走了几步之后，伫足回过头来。
    「那个……你是许了什么样的愿望而成为魔法少女的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对她提出这个问题。但也许我心里期待着，只要知道这点，大家就可以一起同心协力对抗魔女了。
    然而，这却是非常愚蠢的想法。
    这时候，小焰的视线变得冰冷——接着像是白色的火焰摇晃、闪烁着，让我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悔意。
    这股悔意并非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而是——该怎么说呢……好比无意间伤害了某个人而感到愧疚的感受。
   
    〇
   
    「我们今天也去一趟车站前的购物中心吧？」
    这天放学后，班会结束，当我将课本收进书包的时候，仁美对着我这么说道。
    「咦……那个……」
    就在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时候——
    「不好意思，仁美，我们今天有一点事情要做。」
    沙耶香跑过来帮我化解了这份尴尬。
    「唉呀？又是什么秘密吗？」
    仁美微微蹙起了眉头，随后脸颊便泛起了红晕。
    「好让人眼红喔，现在你们之间已经没有让其他人介入的余地了呢……」
    「呃……就跟你说不是这样了。」
    「算了啦，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仁美说完便啪哒啪哒地快步跑出了教室。沙耶香目送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接着转头面向我。
    「那我们走吧，小圆。」
    「……嗯。」
    我点点头，窥探了小焰一眼。此时班上几个女生正包围着她，要邀她放学后一起去玩，接着小焰对着那几个女生露出微笑——这幅景象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我便赶忙追在沙耶香身后跑出教室。
    今天放学后，我跟沙耶香要以魔法少女候补生(？)的身分，见习麻美学姊对抗魔女的过程。然而，其实我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要成为魔法少女。而且就算真的成了魔法少女，也不知道像这样的观摩是不是有用，但我却又是迷迷糊糊地被当下的气氛牵着鼻子走。
    约好碰面的地点是在车站前的速食店，当我们走进店内，麻美学姊已经到了。她看见我们后，面带微笑地对着我们挥手。
    我点了起司汉堡套餐，沙耶香则点了大份的超值套餐。取餐后，我们坐到麻美学姊身边，看到她只点了柳橙汁，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食欲是好事呀。」
    虽然学姊笑着这么说，似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去消灭魔女呢，真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只有你不紧张好吗，小圆。」
    当我显得消沉时，沙耶香从桌子底下取出一根用布包裹的棒状物。
    「你放学后就一直拿着那个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呀？」
    听到我这么问，沙耶香大大地咬了一口汉堡默默咀嚼着，同时解开了包覆这根棒状物的布袋。
    「金属…………球棒？」
    「我从体育器材仓库偷偷带出来的。我想至少比什么东西都没带来得好。」
    那个……
    先不说金属球棒能不能对付可怕的魔女，沙耶香的决心实在挺让人感佩的。
    「嗯，有这种觉悟是不错啦。」
    听到麻美学姊露出有些无奈的苦笑这么说，沙耶香倒是得意地对着我问了一句：
    「话说，小圆，那你带了什么？」
    「咦？那个，我……」
    是不是该带些东西来比较好……？
    不过，之前听说今天只是见习，而且总觉得就算我带了什么应该也派不上用场，所以我就完全空手来了。但看到沙耶香期待的眼神，我只好取出书包里的笔记本。
    「……笔记本？」
    这本笔记本里面有我用了一整天上课时间画的魔法少女画像。这是以我三脚猫的能耐拚命设计出来的三视图、种种细部设定，还有……招牌动作之类的。
    「我、我想说至少先想好，如果真的变成魔法少女的话要作什么样的打扮……」
    我支支吾吾地试着解释，但在我把话说完之前，麻美学姊跟沙耶香便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嗯，以决心来说也挺够的啦。」
    麻美学姊擦了擦眼泪说道。
    「我输了，小圆……输得超彻底的。」
    看到沙耶香一边咳嗽，一边捧着自己的肚子，我整个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在大家狂笑了一阵子之后，麻美学姊收起笑容，摆出正经的表情。
    「好了，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〇
   
    「这是昨天魔女留下来的魔力踪迹。」
    我们来到购物中心里面那个水泥外露、正在改装的空间。麻美学姊取出灵魂宝石，宝石释放出的光芒照出了一块黑色的污渍。她看着那块污渍说：
    「基本上，魔女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双腿去找了。而灵魂宝石会捕捉魔女的气息，带我们找到魔女。」
    「这种方法真是朴实得令人意外呢……」
    「是呀。」
    听到沙耶香的声音在水泥包围的空间中回荡，麻美学姊微笑地应了一声。
    灵魂宝石发出的光芒不时在强弱间变换，仿佛在引导我们似的。而麻美学姊似乎能够理解它的意思，不假思索地便朝着特定方向迈步出去。我跟沙耶香则小心翼翼，担心害怕地跟在她的身后。
    我们三个人就这么走出购物中心，来到商店街。
    然而——
    来到商店街与住宅区的交界处，灵魂宝石的光芒忽然不再闪烁。
    「咦……？宝石的光芒……」
    听到沙耶香这么说，麻美学姊环顾四周后点点头。
    「那个魔女逃走已经过一个晚上了，魔力的踪迹也变得微弱了。」
    「要是当时马上追上去的话……」
    我因为内疚而忍不住嘟哝了一声。但麻美学姊则带着她那一贯的温柔笑靥对着我说：
    「你不用在意啦。虽然我追上去或许真的可以消灭她，不过相较之下，我还是得优先守护你们的安全。」
    那一抹温柔的微笑渗入了我的胸口，在我的心里漾开。
    仔细想想，她一直都独自在跟那么可怕的魔女战斗着，然而，她却还有余力可以照顾我们这两个碍手碍脚的人，甚至温柔地为我们着想。
    「嗯，麻美学姊果然是正义使者！」
    沙耶香似乎也因此而受到感动，开心地喊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我看着前方麻美学姊轻柔飘散着香气的头发，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想要达成的理想自我』。
    虽然我今后依旧会有迷惘的时候——但如果试着想像换成麻美学姊的话会怎么做，也许我就不会像过去一样迷惘、烦恼，也不会畏首畏尾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相较之下，那个转学生真是有够讨人厌的！」
    忽然间，沙耶香忿忿不平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她在说小焰。
    然而，我也不禁在心里想像——
    她既然身为魔法少女，那么她一定也是以实现某个愿望作为交换，而跟丘比订了契约。就这点而言，她不过是个心里怀抱着即使赌上一切也在所不惜的愿望，并为此而活的普通女生罢了。
    而这样的她，真的会是坏人吗？
    「欸，她的事情就先不提了——」
    麻美学姊看着灵魂宝石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找到昨天的那个魔女，不然等到牺牲者出现就太迟了。」
    「那个，麻美学姊，有没有什么魔女比较常会出现的地方呀？」
    听到沙耶香询问，麻美学姊随即为我们做了一番解释：
    「受到魔女诅咒而产生的灾害，大部分是交通事故和伤害事件。所以我们得先从大马路或比较容易发生争执的闹区开始找起；再来是那种人烟稀少，容易发生自杀事件的地方……然后，这些魔女最糟糕的栖身之处就是医院了。因为她们是从那些原本就很虚弱的病患身上吸取生命力，所以很难发现。」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接着，当我们走进见泷原市的重划区时，我忽然想起妈妈说过，这里有一处遭到弃置的工厂。她说那附近有很多坏孩子，叫我不要靠近。
    「如果魔女通常都只在那些地方出没，范围应该就缩小很多了吧？」
    沙耶香警戒地将球棒扛到肩上询问。
    「如果同一个地方不断出现牺牲者，那就会被当作不祥之地而被大家盯上了。所以魔女为了躲避我们的追缉，会不断地改变自己的栖身之处。」
    话说到这里，麻美学姊忽然噤口。
    而我们也停下脚步，跟着凝视着她手中的灵魂宝石。
    这颗宝石有别于前一刻稳定释放着强光的状态，忽然开始剧烈闪烁。
    「灵魂宝石感应到了非常强大的魔力波动。魔女可能就在附近。」
    麻美学姊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而我跟沙耶香也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同时留心周遭的动静。
    我们环顾四周，麻美学姊则捧起灵魂宝石对着四面八方确认光芒的反应，然后朝着某个方向迈步出去。而我跟沙耶香则维持着紧密的距离跟在学姊身后。
    接着，我们来到一栋遭到弃置的大楼。
    「一定就是这里了……」
    看到麻美学姊抬头，我也跟着扬起目光往大楼上方看去。
    有一个人站在上面。
    她穿着一套职场女性的西式套装，站在大楼屋顶，一头长发在风中飘荡。
    「麻……麻美学姊！你看那个！」
    在沙耶香惊叫出声的同时，那名女性一脚朝着屋顶外侧跨出——
    「咿……咿呀啊啊啊啊！」
    在我别过头尖叫的瞬间，麻美学姊身上忽然释放出了光芒——
    她在光芒包围之下，向上高高跃起，飘浮在令人难以想像的高度。
    接着，当我回过神来，已经看到麻美学姊换上昨天那套美丽的魔法少女装扮。
    她用魔法缎带接住了从楼顶一跃而下的女性，然后抱住已然晕厥的她，缓缓降落。
    我们赶忙跑向学姊身边。她将怀里的女性轻轻放到地上，让她躺下，接着伸手指向她的颈边。那里——有一块异样的斑点。
    「这是魔.女.的吻——果然没错呢。」
    「那、那她……」
    我用颤抖的声音询问。
    「别担心，她只是晕过去而已——那我要上了！」
    麻美学姊说完便冲了出去。而我们也赶忙跟着她跑到大楼入口，便看到她在大楼入口处撬开了一块跟昨天一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空间连结。
    「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
    学姊吐出一声带有强韧意志的呢喃，而沙耶香也坚决地从布袋中取出球棒。这时候麻美学，、姊忽然伸出手，一道光圈从她的手上滑向沙耶香手中的球棒。球棒瞬间变成一根白色的手杖。
    「虽然这只是让你拿着安心的，不过多少可以保护你的安全。记得绝对不要从我的身边离鳕谨开。」
    看到学姊扬起一张充满自信的笑脸，让我们胸口也涌出一股炙热的情绪。
    「好，知道了！」
    我们回话之后，随即跟着麻美学姊一同走进了魔女的结界。
    这里跟昨天一样，是一个充斥着恶意和憎恨，已然崩毁的世界。
    黑蝴蝶与红蝴蝶交错飞舞，奇形怪状的花草植物蓬乱而茂密。
    尖锐剌耳的笑声响彻了整个空间。老旧的大楼钢筋扭曲，让人分不清上下——但麻美学姊仍旧毫不犹豫地带着我们前进。
    忽然间，一阵剧烈的扭动，许多黑色物体从眼前的黑暗中飞射而出。麻美学姊冷静地拨开这些迎面而来的物体，同时召唤出昨天看过的那些银色火枪。这些魔法枪枝有如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飘浮在空中，以学姊为中心摆开阵势，同时射出一道火线。
    无数的子弹击溃了黑色的物体。
    「哇哇！不、不要过来呀！不要过来！」
    一群异样的生物像是在戏弄我和沙耶香一般，在我们头顶上盘旋。沙耶香挥舞着白色手杖拼命驱赶——而我则很丢脸地，只能躲在沙耶香身后不断发抖。
    「——怎样？害怕吗，两位？」
    麻美学姊将那些异样生物一一击退，接着回过头来对着我们问了一句。
    「这这这这这这没什么啦！」
    沙耶香豁出去似地放声大叫，而我的一双眼睛则始终紧紧扣在麻美学姊的背影上头。
    她那一头飘逸的长卷发和可爱的裙子不断在空中翻动，同时有如踩着律动的舞步一般操使着成群的魔法枪，这模样实在太帅了——
    「虽然很害怕，可是……」
    可是——
    学姊实在太帅了！光彩夺目的模样太过耀眼，让我这颗弱小的心脏——噗通、噗通地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悸动！
    「加油！快到结界的最深处了！」
    我们点了点头回应丘比的呼喊声，同时紧跟着麻美学姊，小心不要跟她拉开距离。
    接着——
    「你们看——那就是魔女。」
    我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圆顶空间。空间中，那个和昨天一样，长得非常诡异的某种东西，带着比昨天更大上一圈的体型挡在我们面前。
    「是『蔷薇园』的魔女呀。」
    「……蔷薇园？」
    听到脚下丘比的喃喃自语，让我忍不住出声询问。
    「那是拥有『造园』使魔跟『警戒』使魔的魔女，喜欢栖息在没有人的废墟，精于操弄『猜忌』这种情绪。」
    「呜哇！好恶心……」
    沙耶香带着扭曲的表情小小声说。
    「我们要跟……那种东西战斗吗？」
    直到前一刻都被麻美学姊的帅气模样给迷惑的我，此时也忍不住语带颤抖地吐出疑惑。然而，麻美学姊却依旧面带微笑地对着我点点头。
    「别担心，我才不会输呢！」
    接着——
    「你们先退开。」
    说完，她便用缎带在我们面前筑起一道围墙，然后一个人迎向那头巨大的怪物。
    她一度伫足，从裙子和帽子中召唤出大量的银色长枪，并且一一击发。但那头被称为魔女的怪物却以飞快的动作闪开了麻美学姊击出的子弹，并且用黑色的藤蔓抓住了学姊。
    尽管她不服输地持续抵抗，却只是把子弹不断射向地面。
    「麻、麻美学姊，你在干什么呀！」
    沙耶香担心地大叫。
    「欸，你们看好就是了。」
    学姊带着冷静的语气说：
    「别担心，我才不会让我未来的魔法少女后辈们看到我丢脸的样子呢。」
    就在这一刻，之前银色长枪击发的子弹轨迹全都化成一条条金色的细丝，一圈圈捆住了魔女。对方发现情况不对，因而剧烈扭动，甚至要捣毁四周的墙壁。但缠在她身上的丝线完全没有松脱的迹象，而麻美学姊却已经使用胸口上的缎带斩断了黑色藤蔓逃脱。
    「可惜了。」

    她挥动手中的缎带，锻带即刻光芒四溢，其后在她手中收束，变成一把巨大的长枪——
    「Tiro Finale——！」
    一道炫目得令人无法睁开眼睛的闪光，自长枪的枪口中喷射而出，同时激起一声剌耳的凄厉惨叫——
    我感觉到攀附在身上的某种黏稠感渐渐消失，当我怯懦地再睁开眼睛，扭曲的景象正逐渐恢复成原本遭到弃置的高楼内部。
    「赢、赢了吗……？」
    「好厉害……」
    就在沙耶香跟我还一愣一愣地反应不过来的时候，麻美学姊带着她飘飘然的金色长卷发从空中降落，双脚着地。
    接着，她朝我们缓缓走来，同时秀出了手中一件发光物体。
    那是——一颗宛如黑色宝石般的东西。
    「这是悲叹之种，也就是魔女之卵。」
    「卵。？」
    「如果运气好的话，有些魔女会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不用担心喔，这东西虽说是魔女之卵，但在这状态下是安全的，甚至还是非常有用的宝物呢。」
    听到坐在我肩膀的丘比从旁加上这么一句解说，让我跟沙耶香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那颗魔女之卵——真的，这个东西现在怎么看，就只是个很硬很漂亮的石头而已。
    「你们看我的灵魂宝石，它的颜色比起昨天晚上来得混浊些对吧？」
    麻美学姊对着我们秀出了她的灵魂宝石。的确，宝石的颜色是比起昨天来得朦胧了些。
    「不过如果用了悲叹之种，像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将灵魂碧和悲叹之种靠在一起—两颗石头发出了有如共鸣一般的声音，在光芒闪耀的同时，我察觉到灵魂宝石中迸发的某种东西正转移到悲叹之种上头。
    「呜哇……」
    「看吧？」
    不一会儿，麻美学姊笑着捧起的灵魂宝石又恢复了原本晶莹剔透的光彩。
    「这么一来，我消耗的魔力就恢复了。之前我跟你们说过，打到魔女是有好处的，指的就是这个。」
    接着，不知道她把话说到这里算不算是解释完了——
    麻美学姊忽然将悲叹之种扔向大楼内灵间的某个角落。
    但悲叹之种没有掉到地上发出声音，而是有人从暗处现身，接住了它。
    「……她、她是！」
    沙耶香忍不住叫了出来，而我也倒抽了一口气。
    那人是身着见泷原学生制服的晓美焰。
    「那个应该还能使用一次，就给你吧，晓美焰。」
    听到麻美学姊说的话，小焰默默地低头凝视手中的悲叹之种。那一对眼神非常锐利。
    「——还是你不屑跟别人分着使用，想一个人独占一整颗悲叹之种？」
    对于麻美学姊补上的质问，小焰眉头动都没动，随即将手中的悲叹之种扔了回来。
    「这是你得到的成果，自己留着吧。」
    「喔……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麻美学姊回话的同时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微微打开双脚，摆开架势。
    ……这一幕代表麻美学姊确实将小焰视为敌人——至少不会把她当成朋友了。眼前的景象看得我胸口一阵纠结疼痛。
    对于麻美学姊的态度，小焰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带着一副冰冷得足以凝结一切的眼神回望着她。
    两人之间沉重的静默氛围，仿佛预告着一场魔法少女之间的争端即将展开。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随时都会从口中迸出来似的。
    ……不知道经过多久时间，小焰忽然转过身去。接着就像融化在黑暗之中一般消失无踪。
    「呼啊……」
    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呜～！那家伙果然是个坏蛋！」
    沙耶香则毫不保留地吐出了厌恶的语气。
    麻美学姊放松了身子，松开刚才摆出的架势。我看着她的侧脸。她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似地，轻轻地呼了气。
    她的表情让我再次浮现同样的想法：
    ——如果所有魔法少女都能够和睦相处，同心协力对抗魔女就好了。
    此时，麻美学姊仿佛读出了我的心思——
    「要是我们彼此都能这么想就好了……」
    她语带哀伤地吐出了一声呢喃。
   
    这天晚上——
    我待在房间里。现在的我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但却感到浑身发烫，整个人兴奋得睡不着觉。于是我放弃入睡的念头，起身坐到桌前，并从书包取出笔记本，摊开今天在上课时画下的魔法少女图像。
    我抓起色铅笔，在那张画上开始着色。
    在麻美学姊打倒魔女之后，我们陪她一起看护着那名晕厥的女性。
    『咦……这里是？我、我怎么会……』
    她从被魔女附身的状况下解脱，看到自己置身在遭到弃置的大楼之外，被我们三个国中女生包围而吓了一跳。接着她忽然想起自己曾想要自杀，因而整个人陷入慌乱，一双手紧紧掐着麻美学姊胸前的衬衫布料。
    『讨、讨厌！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怎么会这样……！。』
    『没事了。』
    麻美学姊紧紧抱着那名女性，温柔地说：
    『已经没事了。你只是做了一场恶梦罢了。』
    她脸上的那抹微笑一如往常地温柔而充满力量。于是，那名怯懦的女性忍不住一头埋进学姊的胸膛哭了起来。而麻美学姊则像个慈母一般，温柔地轻抚着那名女性的头发。
    我回想着当时的光景，心里不由得萌生出某种情绪，将它仔细地化成颜色，随着手一笔一笔地让它附着在笔记本中，那个面带微笑，身为魔法少女的我。
    那是我理想中的自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实现的自我形象。
    ——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毫不畏惧，能温柔对待每个人，就连面对那些骇人的魔女也可以面带微笑，完美无缺的魔法少女。当我如愿成为这种理想的魔法少女后，将会把我从麻美学姊身上得到的，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散布于全世界。
    要实现什么愿望呢……我没办法马上决定，那对我来说还太难了。但为了帮助他人而倾注全力的学姊，实在太帅气、太温暖、太美丽了。
    要是如此软弱而没用的我也能变成那样，为他人带来帮助，那该有多好——我不由得这么想着。

IceKIno

{第三章} 如果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的话
    3 If there is anything I can do for you
    此处充斥着尖锐无比的嗤笑声。
    眼前出现了一只头顶上长着剌，有如巨大黑猫般的怪物。这已经是第三次置身在魔女的结界之中，但我仍旧吓得两腿发软。
    此时，麻美学姊的呐喊声回荡在我的头顶上。
    「Tiro Finale——！」
    同时，耀眼的光芒撕裂了黑暗，贯穿了在黑暗中蠢动的怪物，将其轰得粉碎。
    「成、成功了！」
    「麻美学姊好厉害！」
    我跟沙耶香齐声欢呼。结界解开，恢复成原本的公园景象。
    「不愧是麻美学姊，真的超帅的耶！」
    沙耶香又叫又跳地说。
    「喂，这可不是表演呀。我还是希望你们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不要忘记，这是很危险的事呢。」
    麻美学姊一脸困扰地训斥着，但沙耶香却依旧难掩兴奋地大喊了一声：「YE～～S!」
    不过，我能体会沙耶香的感受。毕竟我在看了麻美学姊耀眼的表现后，到现在一颗心仍旧激动得噗通噗通地跳着，整个人热血沸腾，就好像随时都要烧起来了一样。
    然而，我也发现了一件事……
    「这次她没有遗落悲叹之种呢。」
    听到我的低语——
    「欸，毕竟刚才这个只是魔女的使魔而已嘛。」
    循着我的脚步跟过来的丘比代替学姊回了话：
    「由魔女分裂出来的『梦』之使魔是不会拥有悲叹之种的。」
    「刚刚那个不是魔女呀……？」
    「最近好像怎么找都找不到魔女。」
    沙耶香将带来的球棒扛在肩上，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过使魔也不能放着不管呀。它们成长之后，可是会重新变为分裂前的魔女呢。」
    麻美学姊带着凛然的表情顺了一下头发。
    「——好了，我们走吧。」
    于是，我们三个人加上一只生物离开夜晚静谧的公园，踏上回家的路。
    走着走着，麻美学姊忽然对着我和沙耶香开口询问：
    「话说，你们有想好要许什么愿望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跟沙耶香彼此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开口回话。她看了我们的反应，噗嗤地笑了出来。
    「嗯，果然没错。忽然面临这种问题，任谁都很难马上想出答案吧。」
    「……麻美学姊，你许了什么样的愿望呢？」
    我不经意地提出这个问题，却马上就感到后悔。
    此时麻美学姊的脸庞跟之前我问小焰的时候一样，马上就露出消沉的样子。
    「……没有啦，那个……你不用勉强回答这个问题啦……」
    「不，没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麻美学姊马上重拾脸上的笑容说道：
    「那天我们一家人一起开车出门兜风，正要回家。我只依稀记得对向车道的车忽然转弯朝着我们开过来——等我回过神来，我坐的车已经变得破烂不堪。」
    「…………咦？」
    「整辆车翻过来了。我爸妈满身是血，倒在车里一动也不动……然后不知道哪里传来汽油的味道，同时耳边听见许多人的呐喊。我被坏掉的椅子夹住，但仍试着将手伸出破掉的车窗玻璃外头——而丘比就出现在那里。」
    我看着麻美学姊脚边，丘比一脸从容地走着。
    「我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
    「…………」
    「…………」
    ——我怎么问了这么愚蠢的问题……
    学姊在失去家人的一场意外之中成了守护众人的魔法少女。而我却不小心让她回忆起这般惨痛的记忆，因而带着愧疚的心绪和学姊走在同一条路上，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我不后悔。而我也认为……比起在那场车祸中丧生，现在的生活方式好太多了。」
    她带着仿佛要摆脱什么似的微笑说着：
    「不过呀，对于像你们这样还有办法选择的女生，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仔细考虑过之后再决定。因为那是我没有机会做的事。」
    这时候，沙耶香忽然开口。
    「那个，麻美学姊，所谓愿望……」
    「——嗯？」
    「所谓愿望，一定得许……跟自己有关的事吗？」
    我吓了一跳，忍不住凝视着沙耶香。
    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她平常开朗而爱开玩笑的那一面。
    现在的她带着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严肃的眼神。她直视着麻美学姊，然后开口询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人遭遇到比我更残酷的命运，我可以为了实现他的心愿而许愿吗？」
    「你是在说上条同学吗？」
    听到我的问话，沙耶香忽然回过神来，慌张地猛挥着双手否认。
    「人、人家不是说过那只是假设吗！」
    「可以喔。」
    这时候，丘比忽然插了嘴：
    「魔法少女的契约之中，许愿者的愿望没有限制一定得作用在什么人身上喔。而且之前并非没有这样的前例。」
    「不过，我不觉得这是值得鼓励的事。」
    麻美学姊马上说出了她的想法。
    「如果要实现别人的心愿，那就必须更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美树，你是想帮助他实现心愿，还是想藉着成就他的梦想这件事而成为他的恩人呢？」
    这句话让沙耶香哑口无言。
    「虽然作法都I样，不过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喔。」
    「……我觉得，你这么说有点过分。」
    沙耶香心情复杂地低下头，但麻美学姊又在这时候温柔地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对不起，但是我一定得说。因为要是你作出了错误的选择，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在这种时候，我还是没办法说出什么抚慰人心的话，只能闷不吭声，尴尬地走在她们身边。
    「……说得也是，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对不起。」
    一会儿之后，沙耶香终于开口，而麻美学姊则对着她露出了微笑。
    「其实这真的是很不容易决定的事啦，不应该太急于决定。」
    「——不过就我的立场来说，倒是希望你们能够愈早决定愈好喔。」
    当丘比说出这番轻率的想法时，麻美学姊立即伸手敲了它的头。
    「你这样不行啦，催促女生的男生可是会被讨厌的喔。」
    在她的玩笑之中，我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出来。然而，沙耶香的眼眸之中却仍流露着某种苦涩的心绪。
    我像是要接过她从表情中渗出的悲哀似的，用手捣住胸口——
    沙耶香的心愿是要让上条同学过得幸福，那么、那么……
    ——我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呢……？
   
    〇
   
    「这的确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决定的事呢……」
    这天晚上，我在自己房里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一边翻滚，一边喃喃自语着。
    「我的立场不能催你们，也不能给你们任何建议喔。」
    丘比坐在桌上，轻轻拍打着它蓬松的尾巴，显得有些困扰地说。
    「没有『单纯想成为魔法少女』这种选项吗……？」
    我拿起摆在身边的魔法少女笔记本，叹了一口气。
    尽管我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成为正义的魔法少女，但闭上眼睛，脑中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麻美学姊耀眼的变身姿态。
    既潇洒又强悍，却又同样美丽动人，是个任谁都会喜欢、羡慕，也都会心怀感谢的存在……
    这本笔记本里所描绘的，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理想自我形象。
    「小圆，你想成为魔法少女，纯粹只是对那样的力量怀抱着憧憬吗？」忽然间，丘比这么问我，让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不、不是啦……呜嗯～是这样吗？因为我又迟钝又笨拙，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所以会觉得如果能变成像麻美学姊一样又帅又强的人那该多好……」
    听到我支支吾吾的回答，丘比凝视着我说道：
    「如果你成了魔法少女，会比麻美强很多喔。」
    「……咦？」
    「当然，这跟你基于什么样的愿望成为魔法少女有关。不过你能够产生的灵魂宝石之大，是我无法预测的。这是我第一次遇见素质这么好的女生呢。」
    「哈哈……你在说什么啦，讨厌，你是骗我的吧。」
    看到丘比一双红通通又圆滚滚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我，让我不由得用笑容蒙混过这个尴尬的气。
    这时候——叩、叩……我的房门传来了敲门声。
    「小圆，你还醒着吗？」
    门外传来爸爸的呼唤声。
    「嗯，怎么了吗？」
    「妈妈回来了，不过……你可以下来帮忙一下吗？」
   
    我披上一件针织外套跑出房间，在跑下楼梯的时候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水、水……」
    「啊，又来了呀……真是的。」
    没错，我们家偶尔会有这种情况。妈妈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后整个人瘫倒在玄关。爸爸去厨房端了水杯回来，妈妈开心地一口气喝干了。
    「我们得先把她搬到床上去，然后帮她把衣服换掉才行——小圆，你帮我抓那边。」
    「嗯、嗯！」
    我站在妈妈左边，爸爸则绕到右边，让妈妈搭着我们的肩膀将她扛起来。
    「……呜恶恶……那个该死的臭秃头……要喝酒不会自己倒呀！」
    此时她带着口中散发的酒臭念个不停，好像是在说某人的坏话。
    我跟爸爸一同帮她把衣服换下来，让她躺到床上。
    「谢谢，我帮你泡个热巧克力吧？」
    爸爸面带微笑地对着我问了一句。而我挽起了爸爸的手，跟爸爸一起走向厨房。
    「为什么妈妈这么喜欢工作呢？她该不会是一开始就梦想着在那间公司工作，所以才这么拚命的吧？」
    坐在餐桌前，我对着爸爸开口询问。
    「妈妈不是喜欢工作，而是喜欢努力做一件事的感觉。」
    爸爸一边用加热过的牛奶将巧克力粉搅开，一边回我的话：
    「虽然过程中总会有辛苦和厌烦的时候，不过跨越这些难关而得到的满足感，对妈妈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宝物。就这点而言，眼前这份既艰苦又繁重的工作内容，应该是非常有努力价值的工作吧。」
    闻言，我一边闻着扑鼻的巧克力香，一边开口询问：
    「妈妈……很享受这一切吗？」
    「嗯，虽然成为一名职业妇女并不是她的理想，不过……」
    爸爸也端起了自己的热巧克力，坐到位子上笑着说：
    「不过妈妈仍贯彻着她理想的生活方式。而所谓梦想，也是可以用这种方式实现的。」
    「以理想的生活方式……作为一种梦想吗？」
    总觉得，这样的说法不是很容易理解……我在脑子里思考了一下，但还是想不通。
    一会儿之后，我抬起头看着爸爸。
    「爸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是因为妈妈说要工作，所以妥协忍耐地待在家里照顾我们的吗？」
    听到我这么问，爸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想问我是不是为了妈妈的希望而妥协忍耐的，是吗？」
    我点点头，于是爸爸笑了，并用他那宽大的温暖手掌摸着我的头。
    「我呀，很喜欢妈妈拚命做某件事的模样。我很尊敬这样的她，也很为她而骄傲。而且，也多亏有她，我才能有这么多时间跟你还有达也说话呀。」
    听到这句话，让我的眼眶涌出一股热流。为了掩饰这样的情绪，我低头将热巧克力贴到嘴边，不顾嘴唇无法承受高温，冒着烫伤的风险啜饮着。
   
    〇
   
    自从达也出生之后，这样的感受就变得少之又少。
    爸爸因为有了我们——加上妈妈在工作方面又这么能干，所以他辞了工作专心理家，因此让我对此感到非常在意。
    我总觉得，爸爸是为了我跟达也，还有妈妈而牺牲自己。这样的感受一直让我觉得有些内疚。甚至想跟爸爸说：我会照顾达也，爸爸如果想出去工作就出去工作。
    然而，爸爸却说：
    『妈妈在工作方面的才能比起我来要好太多了。』
    『还有啊，如果要陪你们玩的话，我在这方面的才能好像也比妈妈好很多呢。』
    ——所以我们交换了。他带着笑容对我说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张笑容有着和麻美学姊不同型态的温暖，我的内心也因此而获得抚慰。
    『偷偷跟你说一个秘密——』
    最后，爸爸小小声作出了这样的补述：
    『能够比妈妈拥有更多时间跟最爱的小圆跟达也相处，爸爸其实很开心呢。』
    而这句话，也成了日后不断为我带来勇气的宝物。
   
    「你好像很开心呀，小圆？」
    忽然间，丘比的一声呼唤让我愣了一下，猛然回神。
    「有……有吗？」
    「你看起来非常开心喔，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它带着一脸好奇的表情，挑动着那一对长长的耳朵。
    我看着它，才想起现在是放学后的时刻，而我来到见泷原市立医院，跟我对话的丘比则是其他人看不见的存在……我赶紧收起脸上异常的表情，恢复成原本自然的模样。
    这时候——
    「嗨，久等啦丨」
    沙耶香很快就回来了，让我忍不住看了看表。
    她去了一趟上条同学的病房，但整个过程连五分钟都不到。
    「……咦？你没有跟上条同学碰面吗？」
    「难得你都陪我来了，不过他今天好像不方便。真不好意思喔，我们都特地来看他了，这家伙真是有够失礼的。」
    她显露出不太能接受的反应嘟哝地说，接着便跨步向前走了出去。
    我急急忙忙提著书包，和丘比一起跟了上去。
    「啊，对了……之前我们不是一起去买了CD吗？昨天我拿给恭介，他很开心呢。」
    出了医院，沙耶香忽然开口说：
    「虽然我不清楚，不过那张CD好像就连在网路上都很难买到的样子？他很兴奋呢。结果我们一起听了——嗯，因为医院不能太吵，所以我们就拿了一副耳机，一人一边这样听。」
    她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既高兴又羞怯。我将提著书包的手背在身后，觉得此刻的她非常耀眼。
    「虽然我听不懂小提琴演奏那种微妙的差异，不过能待在恭介身边，听他兴奋地跟我解释那些演奏的细节，就觉得很开心。但我还是得闭着眼睛仔细听，拚命地让自己更了解小提琴一点。」
    ——跟喜欢的人以耳机拉近距离，两人一起听音乐，真令人羡慕。就在我如此想像着的时候，不知不觉竟没听见沙耶香继续说话的声音……
    当我回过神抬起头，看到沙耶香停下脚步露出哀伤的表情。
    「.....沙耶香？」
    「然后，当我察觉的时候，恭介竟然掉下了眼泪。他咬着牙，压抑着口中的声音啜泣……他为了不让闭着眼睛的我察觉，转过头哭了起来。」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望向天空，仿佛在对谁倾诉似地喃喃说着：
    「为什么是恭介？为什么不是没有才能，没有梦想的我呢……要是我能够代替他遭遇那场车祸就好了。」
    「才、才没有这种事呢！」
    我听到她说的话，忍不住以稍微压抑的音量叫了一声。
    「那个，我不是说上条同学遇上车祸才是对的，而是……由你代替他遭遇车祸也不对呀！」
    「我知道啦，可是……无论我怎么做都没办法帮助他，这点让我真的非常懊恼……」
    她说完后低下头，然后就再也没有开口。
    当我忍不住把视线从沙耶香身上移开的同时——
    ……咦？
    我忽然感觉到某种扭曲而阴暗的气息。
    「……怎么了吗？」
    沙耶香察觉到我的视线而开口询问。此时的我朝着医院大楼侧边的脚踏车停车场走去，愈走愈觉得喉咙里有某种苦涩的东西涌出，接着更进一步演化成一种扎实的厌恶感。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伸手指向脚踏车停车场边的置物柜阴影颤抖地说。眼前有着一个不停蠢动的物体。而这时候——
    「是悲叹之种……它正在孵化！」
    脚边的丘比忽然惊讶地叫了一声。
    「骗人，为什么这里会有……」
    听到沙耶香害怕的声音，我赶紧握住了她的手。
    「……不好了！我们得快点逃走！」
    然而，丘比却拉住了我的脚。
    「这一带已经开始受到那家伙的魔力侵蚀，马上就要张开结界了！」
    「又是那个迷宫……」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尖锐的嗤笑声；四周转变成一个正在崩解的世界，仿佛误闯了某人的恶梦似的。
    没错，这个悲叹之种发出的气息，正构筑出一片魔女的结界！
    「小圆，你先走！」
    闻言，我惊讶地抬起头。
    「你去把麻美学姊叫来！由我来看着这个家伙！」
    沙耶香带着极为严肃的表情抓着我的肩膀说。
    「沙耶香，这样太乱来了。」
    丘比听了马上叫了一声：
    「虽然魔女还需要一点时间才会孵化，不过你要是被关进结界之中就出不来了。到时候麻美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救你——」
    尽管我眼眶泛泪地点头附和，但沙耶香却摇摇头说：
    「要是那个迷宫成形了，我们就没办法得知这个魔女的踪迹了不是吗？还有小圆，你之前也听麻美学姊说过吧，魔女如果潜伏在医院是最棘手的情况了。」
    「…………啊……」
    ——这些魔女最糟糕的栖身之处就是医院了。
    ——因为她们是从那些原本就很虚弱的病患身上吸取生命力，所以很难发现。
    ——我的脑中忽然浮现出麻美学姊说过的话。
    「我不能放着这个魔女不管呀！因为恭介住在这间医院里面！」
    听到沙耶香的这句话，丘比便轻巧地跳到沙耶香肩膀上。
    「小圆，你先走。我会跟在沙耶香身边。」
    「丘比……」
    「麻美可以藉由心电感应的方式得知我的位置。只要我陪在沙耶香身边一起监视这个悲叹之种，我就可以引导她经由最短的距离穿过结界来到我们这边。」
    平常总是显得悠哉的丘比，这时也表现出了可靠的一面。于是我用力地点了头回应。
    「……我一定会尽快把麻美学姊带过来的！」
    说完，我便拔腿冲了出去。我把书包抱在胸前，以几乎要跌倒的速度拚命向前奔跑。
    然而……就在我穿过医院大门的同时——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在我身后膨账并具象成形。我回过头，看到悲叹之种散发出的黑雾正将沙耶香跟丘比吞没。我强忍着泪水把头转回来，再次迈步向前狂奔。
   
    〇
   
    ——不要哭！
    小圆，你不能哭！
    即便我拚了命地强忍着眼泪，不让它夺眶而出，但软弱的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沙耶香一定也很害怕的。
    一向坚强的她，此时一定也害怕得两脚发抖。
    但她还是留下来了。
    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人——上条同学住的医院。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尽早把麻美学姊带过来，请她及早把那个魔女消灭掉，哪怕只是快一分一秒都好。我全副心神都悬在这上头，拚命地向前跑。
    终于，我来到了学姊住的公寓，急得差点在入口大厅跌倒。我对着差点被我撞倒的住户道歉，接着等不及电梯便循着楼梯往上跑。
    我在五楼学姊住的房门外按了电铃，同时对着房门大叫：
    「麻美学姊！麻美学姊！快来帮忙！沙耶香她——」
    门很快地打开，麻美学姊应门时仿佛已经从我的模样查知发生了什么事，对着我点了点头说：
    「我们快走吧。」
    她走出门，同时被一片溢出的光芒包围——在灵魂宝石释放出的光芒之中，一转眼便完成了变身。接着，她伸手一把绕过了我的腰际。
    「……咦？」
    当我回过神，赫然发现麻美学姊抱着我从公寓走廊向外纵身一跃——她搂着我，一脚跨上走廊围墙的栏杆上方，向五楼高的公寓外侧一跃而下。
    「……麻、麻美学姊！」
    裙摆在空中飞舞。缠绕在我身上的地心引力忽然消失。麻美学姊身上溢出的温暖光芒包裹着我，跟她一同朝着天空飞去。
    我紧抱着她。脚下的见泷原市街景以飞快的速度向后流窜。在这高度之下，人们就好像豆子，而房舍则像是玩具一般大小，仿佛全都是人工的精巧模型似的。但我却只是无暇他顾地紧紧抱着麻美学姊不放。
    不一会儿，医院大楼已经映入眼帘。麻美学姊伸手绕过我的颈子。在这个瞬间——
    (……你害怕吗，沙耶香？)
    (……这个……当然会怕啦。)
    我听见丘比跟沙耶香细碎的交谈声。
    「没问题，他们都没事。」
    听见这句话后，我整个人便如释重负地瘫软了下来。
    (如果你已经决定要许什么愿望，我其实可以现在就让你成为魔法少女喔。)
    听到丘比这么说——
    (嗯……如果情况不对，也许就真的要麻烦你了。)
    沙耶香语带颤音地回了话。
    此时他们内心所感受到的不安都从这些对话之中传来，让我忍不住抱紧了麻美学姊的身子。
    「没事的。」
    学姊带着温柔的笑靥回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微笑总能让我的心绪得以平静下来。
    她那一头闪亮的长发在空中飘荡，头发底下一张凛然而严肃的脸庞，让我也感觉到一股力量自腹部某处涌出。
    她——
    麻美学姊总能带给我十足的勇气。
    (丘比，情况怎么样了？)
    麻美学姊抱着我，在空中飞翔的同时以心电感应跟丘比对话。
    (……是麻美吗？太好了！现在还没事。看来这个魔女应该不会马上孵化才对！)
    丘比的声音也出现在我的脑中。
    (沙耶香，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在这边无聊得都快要打瞌睡了！)
    听到我的声音，沙耶香随即以她平常那般坚强的语气回话。她的反应让我再次泪眼盈眶。
    (现在还没事，所以你们不用赶喔。可以请你们尽可能偷偷过来，不要惊动这个魔女吗？)
    丘比说完，麻美学姊点了点头。
    (虽然我想骂你们实在有够乱来的……不过这次倒是做得挺不错的。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魔女逃走了。)
    听到学姊的褒奖，沙耶香开心的心情就算不用透过言词也传了过来。同时，我也跟她一样，都对麻美学姊怀抱着同样的憧憬。
    因此，我决定——
    在这个最为恰当的时刻开口。
    「那个，麻美学姊……」
    「……嗯？」
    「那个，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麻美学姊的身体忽然一阵紧绷，同时降落在医院前面一栋建筑的屋顶上。
    其实现在放手应该没关系才对，但我的一双手仍紧抓着麻美学姊不放。我朝着她注视的方向望去而愣了一下。
    「小、小焰？」
    一身黑白色相间魔法少女装扮——晓美焰此时已经站在隔壁的建筑物屋顶上，盘着手带着冷冰冰的表情注视着我们。
    「……我说过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麻美学姊开了口，然而——
    「这次这个魔女是我的猎物，你们收手吧。」
    小焰冷冷地说。
    「不行，我得去接美树跟丘比。」
    「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们的安全。」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当麻美学姊对着小焰露出笑容，小焰那张白皙的脸庞也即刻绷紧了表情。她伸手指向麻美学姊，带着指责的语气说：
    「你知道吗？你把无辜的外人牵扯进来，已经害她们陷入险境了！」
    「她们都是被丘比选上的人，不是外人。」
    「你在诱导她们成为魔法少女！」
    「这让你不高兴吗？」
    「对，你这么做让我非常困扰……特别是——」
    说完，她将目光移过来瞪着我。冰冷而坚毅的视线让我的心脏狠狠地抽动着。
    「鹿目圆。」
    「喔……原来如此。」
    麻美学姊点了点头。
   
    「你也察觉到她的素质了呀。」
   
    ……咦？
    ……素质？我吗？
    小焰将目光从呆滞的我身上移开，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
    「我绝不会让她订定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只有她不可以。」
    麻美学姊小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是害怕比你强的对手出现会碍着你吗？真是被排挤的人才会有的想法。」
    她令人意外地吐出了一句坏心眼的言词。
    这句话让小焰的身子颤动了一下。
    也许她正打算出手做什么，但麻美学姊的动作却快了一步，从手中迸射出数道光芒。「虽然我不想跟你起冲突，不过……」
    瞬间，小焰的身体忽然被无数道发光的缎带缠住，让她带着痛苦的表情不断挣扎。
    「白痴……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
    「我是没打算让你受伤，不过要是你再乱动的话，我就不敢保证了。」
    相较于麻美学姊冰冷的语气，小焰则是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这.次.的.魔女跟之前的家伙不能相提并论呀！」
    「只要你乖乖别动，在我解决一切之后就会顺便放开你了——鹿目，我们走吧。」
    麻美学姊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不顾动弹不得的小焰，再次抱起我向上飞出去。
    「等一下……呜！」
    身后传来小焰痛苦的哀鸣。我们再次由空中飞向医院。
    ——小焰她没事吧……尽管我心里这么想，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救沙耶香跟丘比。
    然而，就在我心想暂时放着小焰不管也是不得已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方才麻美学姊注视着小焰的表情——那般严肃的表情，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因此，一阵沉默短暂地弥漫在我跟麻美学姊之间。
    「对不起喔。」
    然而，一会儿之后她却忽然开口：
    「我不是无时无刻都能从容不迫地面对所有情况的。」
    「…………」
    「我没有你们想像得那么完美。尤其是有人明显对我露出敌意的时候，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吐露出那样的语气。」
    这时候麻美学姊脸上的表情，跟以往我所看见的完全不同。
    「而我总是勉强佯装出没事的样子，无论多害怕，多辛苦，都没办法跟别人倾吐，只能一个人暗自哭泣……」
    现在的她有别于那个一向温柔可靠，帅气又潇洒的麻美学姊，而是个偶尔会生气，也会迁怒的普通国三女生——是个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成为魔法少女，却也忠实而拚命地肩负这份职责的普通女生。
    「成为魔法少女……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喔。对不起……」
    她小小声说完后，便又对着我道歉。看着这样软弱的学姊，我摇了摇头。
    「麻美学姊，我……关于要许什么愿望，我想了很多。」
    「……咦？」
    「可是，那个……我在想，也许你会生气地说我的想法太过天真……」
    我试着将脑中缓缓成形的想法汇集在口中，并凝聚成语言。
    「……我从小就不是那种擅长念书，或拥有引以为傲的才能的那种人……我想，我今后也许也没办法帮助别人，而只是不断给人添麻烦而已……可是我不喜欢这样。不过遇见麻美学姊之后，看到你为了帮助别人而拚命奋战……而你们又说，也许我也可以办得到……而让我最开心的事是——」
    我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开口：
    「只要我成了魔法少女，我就可以实现这样的愿望。就算如此笨拙、如此迟钝的我，也可以帮助别人，并且抬头挺胸地活下去……这是我最大的梦想……」
    听到我说的话，麻美学姊瞪大了眼睛说：
    「……可是这很辛苦喔？不但会受伤，也没时间谈恋爱跟玩乐了喔。」
    「可是，即便如此，麻美学姊努力不懈的模样……还是让我非常憧憬呀。」
    「我才不是什么值得别人憧憬的对象呢，我——」
    这时候，她的表情忽然阴沉了起来。而我则摇摇头说：
    「不对，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
    麻美学姊听了忍不住别过头，带着颤抖的声音说：
    「真是的……我明明还得继续当你们的前辈呀……结果到头来我还是个没用的人……」
    「麻美学姊……」
    「你今后真的……真的愿意陪在我的身边，跟我一起战斗吗？」
    麻美学姊回过头来，那双圆润的大眼浸淫在泪水之中。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懦弱的我也跟着泛红了眼眶。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对着她点点头。
    「嗯，如果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的话。」
    麻美学姊皱起了一张脸，用指尖擦去眼泪，然后用有些羞怯的表情微微笑说：
    「不过……不过呀，毕竟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还是想一下要许什么愿望好吧。」
    「好不容易呀......真的是呢。」
    「不过主要还是魔法少女的契约就是了，许愿的机会就当作附加价值吧！像是成为亿万富翁、有个很棒的男朋友之类的都好吧？」
    听到麻美学姊如玩笑般的说法，我也跟着露出微笑。
    「那这样好了，如果打倒这个魔女之后，你还没有决定要许什么愿的话，就让丘比请我们吃蛋糕吧？」
    「蛋、蛋糕？」
    「对呀，就点个又大又豪华的庆祝用蛋糕，然后大家一起开一场派对好了。为了纪念我们两个成为魔法少女搭档的庆祝派对！」
    「一、一个蛋糕就要我成为魔法少女吗？」
    「不要的话就自己好好想一个愿望出来吧！」
    当我正在烦恼的时候——啪地一声，麻美学姊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
    (麻美！悲叹之种有动静了！她要开始孵化了！你快点过来吧！)
    此时，丘比的声音忽然浮现在脑海中，麻美学姊点了点头。
    「我们走了，鹿目！」
    这声呼唤之中，她又恢复成以往那个凛然而帅气可靠的麻美学姊。
   
    Ο
   
    「今天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魔女收拾掉！」
    当我们抵达医院门前，麻美学姊取出了灵魂宝石，瞬间揭开了结界入口。
    接着，彼方的异空间在一片扭曲中现身，出现形状复杂，宛如医院走道一般的区域。
    五颜六色的药罐飘向空中——从容地翘着脚的女性身影晃过眼前，装满点心的箱子尾随飞过。脚下是一片圆点图样的地板，平常应该会觉得很可爱吧，此时却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随后，我在这片结界之中，察觉到中央处有一块非常大的蛋糕，还有巧克力、葡萄干、饼干、鲜奶油、枫糖甜甜圈，以及长着细长尾巴的使魔们宛如游行般在四周蠢动。我因这一幅骇人景象吓得浑身发抖，但我仍拚命地压抑下来。
    此时，麻美学姊放出缎带组成的护墙围绕着我。在身上溢出耀眼强光的同时，学姊双手召唤出数把银色长枪，一边开枪击毙四面迎来的魔女使魔，一边向前冲了出去。
    「……麻、麻美学姊，等一下！」
    (——身体……)
    「……咦？」
    (——身体好轻。)
    这是麻美学姊传来的思绪。
    (——这是我第一次带着这么幸福的心情对抗魔女。)
    学姊的心绪如泉涌般透过心电感应传入了我的脑海，在我心里激起满满的喜悦。
    今天麻美学姊驱使长枪的方式比起以往更为华丽绝伦——无论速度、威力都比往常高出数倍，接连不断地击毙了一波波朝着我们包围的使魔。
    (——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
    (——我已经，不再是孤独的了。)
    「……麻美学姊。」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迷惘，精确得令人害怕。
    银色的魔法枪并排着，好比守护着主人一般，并轮流滑入主人手中击发——击发过的长枪随即消失，新的魔法枪便取而代之地出现加入列队，保护学姊。
    走进结界的当下，我不时担心着是否能够从这里活着回去。但现在的我却已经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忧。学姊的魔法充满压倒性的威力，让我安心地迈步跟从着她的背影前进。
    「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来到结界最深处。那是一个堆满了点心的宽敞空间。这里有几乎要孵化的悲叹之种，和站在一旁的沙耶香跟丘比。
    「沙耶香丨」
    听到我的呼唤，沙耶香露出了笑容。
    「呼，赶上了！」
    我们交扣彼此的双手，为再次见面而感到开心。但这时候耳边却传来丘比的声音——
    「小心！她要出来了！」
    话才刚说完，充满点心的空间中心，一组长脚桌椅上出现一个可爱的玩偶坐在上头。
    「本质是『执着』，能力是控制生前最爱的点心，是非常强大的魔女。大家要小心！」
    然而，麻美学姊却丝毫不畏丘比的警告。
    「虽然你好不容易才孵化，不过不好意思，我要一口气把你收拾掉了！」
    她反握着银色的魔法枪一挥，用枪托将椅脚敲坏。接着又将从椅子上摔下来的玩偶当成棒球一样轰向天空。成簇的银色火枪瞬间出现，围绕在麻美学姊身边并朝着天空同时击发，让布偶飞在空中四处逃窜。
    长枪连射的频率惊人，让玩偶魔女闪避不及，终于被击落而摔在麻美学姊脚边。
    「结束了。」
    学姊手中放出耀眼的光芒，随即收束——
    光芒之中，银色的长枪变化成银色的大炮。
    「Tiro Finale——！」
    随着这声呐喊，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撼动了整个结界。
    在麻美学姊的魔法枪放出的无数条缎带捆绑之下，玩偶魔女终于被勒住而垂下了头。
    「成功了——」
    沙耶香跟我手拉着手跳了起来。
    ——好棒！好棒！麻美学姊好棒喔！
    麻美学姊那一连串压倒性的攻击耀眼极了，让我又一次忍不住低声赞许——但忽然间，我感觉到那个玩偶口中有什么东西正欲破茧而出。
    「……咦？」
    玩偶口中猛力地喷出了某种物体，它在诡异的形状之中伸长、变大，瞬间张开了一张大嘴巴。
    「——咦？」
    当麻美学姊察觉时，这东西已经变成了一个只有嘴巴的巨型怪物。
    接着——嘻嚓一声，骇人的上颚及下颚强力地阖拢。
    我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看见一身包裹着黄色衣裳的躯体跌落在地上。
    麻美学姊的颈部以上——颈部以上……消失了。
   
    『成为魔法少女……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喔。』
    『你今后真的……真的愿意陪在我的身边，跟我一起战斗吗？』
   
    麻美学姊先前对我倾诉的话语，如今仍在我的脑中回荡着——
   
    『这是我第一次带着这么幸福的心情对抗魔女。』
    『我已经，不再是孤独的了。』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尽全力发出惨叫——明明应该是这样的，但我却挤不出一点点声音。我跟沙耶香抱在一起，身体跟意识同时都僵住了。
    「你们两个，现在马上跟我缔结契约！」
    平时总是显得从容的丘比，此时呼喊的语气也变得慌张。
    「快点决定愿望！快呀——」
    尽管它这么说，我却仍听不懂它这些话的含意，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一张巨大的的嘴巴——啪嗒啪嗒地啃噬着那具黄色衣裳包裹的躯体……直到暗红色的液体已经流淌只我们的脚边，我仍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不一会儿。那张句嘴带着口中滴淌的液体，转头面对我们……
    「小圆！沙耶香！」
    丘比的呐喊回荡在我的耳边。
    然而——
    「没那个必要。」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我们的眼前出现一身黑白衣装的女孩从天而降。
    「由我来收拾这个家伙——」
    ……是刚刚被麻美学姊用魔法缎带绑住的晓美焰。
    当她左手套着盾牌摆开架势，那个吃掉麻美学姊的巨嘴怪物也飞起来，由上方朝她扑下。就在我忍不住别过头的时候——
    不知不觉，小焰竟已经绕到巨嘴魔女的身后……她高举着右手，同时，魔女的体内忽然出现爆炸。
    在我还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同样的情况又不断反覆出现。
    巨嘴魔女为了吞噬小焰而翻过身子，但却一再扑空，同时身体不断爆炸。她想抓住小焰，但小焰却总是消失之后又出现在令人意想不到的位置，同时破坏她的身体。
    也许魔女已经体认到她无法赢过小焰，于是转动身躯……
    「别想逃。」
    小焰出现在魔女正面，弹指发出声响——同时，魔女身上各处连番出现爆炸，挟带着轰然巨响撕裂了她的身躯。
    不一会儿，魔女的结界就仿佛烟雾一般散去……然而，我跟沙耶香却仍僵直在原地无法动弹。
    「让你们捡回了一条命呢。」
    听见这句话，我才发现恶梦已经结束了。
    在眼前飘飞零落的黄衣残骸，也说明了方才是何等的惨况。
    ……截至前一刻为止，这件始终帅气地在空中飞舞的美丽衣裳，现在却在风中随着黄沙逝去，逐渐飞离我们的视线。
    「好好记住你们眼前发生的事。一旦当上魔法少女，就得面对这种情况。」
    四周恢复成原本医院旁的脚踏车停车场。
    远处传来汽车按鸣喇叭的声音，和人们活动的声音。
    然而，我却始终无法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我所生活的现实世界。
    那些衣服残骸早就纷飞而去，但我就只是呆愣地望着那一处，迟迟无法回神。
    「……还给我！」
    看见小焰从该处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悲叹之种，沙耶香忍不住声泪俱下地嘶喊着。
    「还给我！那是——那是麻美学姊的东西！」
    接着，沙耶香冲上前去扑向小焰。而小焰仅仅是一个轻盈的移动便闪避而过。
    「对，这是为了魔法少女而存在的东西。」
    她冷冷地凝视着我们说：
    「你们没有资格碰它。」
    小焰以散发着冰冷气质的视线看着我们，接着便转过身，无声无息地迈步离开。然而，如今仍残存在我们身边的——
    只剩下那股曾将我们温柔裹覆，柔和且强韧的力量。
    以及，那抹轻暖的笑靥……
   
    ……对，事后回想，当时的我们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
    不明白盼望奇迹所代表的意义，也不明白背后必须支付的代价……

IceKIno

{第四章} 我没听说过这种事
    4 I never heard about such thing
    「……圆——」
    有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小.圆。」
    「……嗯？」
    我抬起头，看到妈妈带着疑惑的眼神凝视着我。
    「你再不快点吃就要迟到啰？」
    「啊.........嗯、嗯。」
    我坐在家里的餐桌前。
    早上起床，洗脸，刷牙，然后一如往常地坐在这里。但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昨晚，麻美学姊那一身魔法少女装扮的残骸，还有小焰说过的话，始终萦绕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
    结果我一整晚没睡，而现在坐在这里。
    环顾着四周，妈妈、爸爸，还有达也都带着不解的表情看着我。这让我赶紧将荷包蛋放进嘴里，然而……当那一股柔软的口感在口中扩散，我的眼角便不自觉地滑下了泪水。
    「姊姊，怎、么了？」
    「呃，是不好吃吗……」
    爸爸看了达也一眼，然后用有些担心的语气问。
    「……没有啦，很好吃。非常……好吃……」
    这荷包蛋好吃得令人难以置信，让我重新感受到自己仍活在世上。我重新体认到，我一直以来都能品尝到这么美味的料理，并且觉得好吃，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同时，也想起麻美学姊再也无法拥有这样的体验……
    这让我觉得很懊悔，很难过。
   
    「……可是，优佳她啊，都跟她说了那么多，她还是没有发现呢。」
    沙耶香带着开朗的说话声走在我的身边。
    「她一边哭还一边问：『咦？什么？我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我都快笑出来了，忍得很难过呢！」
    一如往常的上学途中。
    我、沙耶香，还有仁美三人也和平常一样，并肩走在通往见泷原国中的路上。
    这是一个天空显得极为辽阔，令人心旷神怡的大晴天。而我看着沙耶香一贯的笑容，心中涌起「昨天发生的事也许全都是一场梦」这样的奢望……但回过头看了丘比一眼之后，却也忍不住对沙耶香传递了意念询问：
    昨天，上条同学住的医院，是不是出现了魔女？
    是不是沙耶香帮忙看住她，由我去找麻美学姊过来？
    而最后——那个魔女是不是把麻美学姊吃掉了？
    ……我想问，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然而，就在我刚要发出疑问的时候，沙耶香的声音却忽然出现在我的脑中。
    (……抱歉，现在就算了吧。之后再说。)
    相较于她脸上开朗的表情，此时传来的意念却显得极为阴沉。
    ……那么，那一切……果然是真的。当我理解到这点，心里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跟我同样目睹整件事情的沙耶香此时表现得很开朗，但我……我却无法藏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又开始觉得悲伤难过。
    这天，包含班会在内，所有的课我都在呆滞的情绪中度过。
    「那个，虽然女性最适合生产的年龄有医学方面的研究报告，但用这个结论往回推出适婚年龄，这可是大错特错呢！也就是说，超过三十岁的女性应该也有恋爱结婚的权力。同时，这句话可不能用过去式表现，而是应该要用现在进行式才对——」
    平常我都会专心听和子老师的课，但现在却也只是茫茫然地坐在位子上。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望向沙耶香，寻求她的慰藉，但她却很专心地看着黑板抄着笔记。让我觉得自己太没用，于是伸手抓起了铅笔，却发现我完全没办法阅读黑板上的文字。
    我——我的心好像停止跳动了。
    现在的我就好像一具坏掉的人偶，安静地被人摆在一边。
    不知不觉，上午的课结束了。
    「小圆！」
    午休钟响的同时，沙耶香唤了我一声。
    我摇摇晃晃地从位子上起身走过去，沙耶香便带着我一同往屋顶上移动。
    我们坐在一张空板凳上。什么话也没交谈，只是凝望着美丽的天空。虽然丘比也跟来了，但此时的它却好像刻意跟我们保持距离似的，迳自蜷在一旁。
    「我觉得自己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
    耐不住冗长的沉默，我开口嘟哝了一声。但沙耶香却没有回话。
    「……学校没变，仁美也没变；一切都跟昨天之前一模一样……但为什么，我好像走进了一群陌生人里面似的。」
    「——是陌生人呀。每个人都是。」
    沙耶香以冷冷的语气回话，让我惊讶地转头看着她。
    「无论是魔女的事还是麻美学姊的事，我们知道，但大家却都不知道。所以对我们来说，他们就好像住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情境之中的陌生人吧。」
    「……沙耶香……」
    「其实一切早就已经不一样了。我们应该早点察觉才对。」
    沙耶香喃喃说着。微风拂过她的脸庞，撩拨着她的浏海。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因而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接着，沙耶香对着我开口问了一句：
    「小圆，你现在……还想要成为魔法少女吗？」
    ——才不要！我已经不想当魔法少女了。
    ——我……我不可能办到的。
    有一股冲动想要喊出这样的心声。然而，一想到之前跟麻美学姊许下的约定、一想到当我承诺要跟麻美学姊一起战斗时，她开心的模样……我就无法开口，因而抬不起头。
    然而，这样的心绪沙耶香似乎感受到了。
    「……也对。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她带着温柔的语气说道。
    这句话，终于还是将我隐忍许久的软弱眼泪逼出了眼眶。
    「……我知道这样很狡猾。在这时候作出这样的决定太过自私……可是……不行……我、我……那样的死法，光想我就没办法呼吸了……」
    沙耶香双手绕过我的后颈，一把将我抱住。
    接着，我便忍不住埋进她的胸口大声哭泣。
    「——我受够了！好可怕……我不要这样！」
    「麻美学姊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她为了让我们明白，要跟魔女对抗究竟需要怀抱多大的决心，所以……」
    在沙耶香的呢喃之中，我的脑中再次浮现学姊温柔的笑容。
    那一抹无论何时都显得冷静而温柔的笑靥。只要她对我微笑，即便愚钝懦弱如我，都能产生勇气，相信自己能为他人付出。
    那可爱而潇洒的变身装扮每次看了都让我心动不已；操使闪耀着银光的魔法枪，宛如舞蹈般的身影更是帅气而可靠……
    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至今我终于体认到了这一点。我怀着想要呐喊的冲动，感受着心里幽深的空缺。
    此时，沙耶香抚摸着我的头发……
    「……那个，丘比，」她开了口：「这个城镇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之后会有其他魔法少女取代麻美学姊来保护大家吗？」
    「这里一直以来都是属于麻美的领域，不过现在既然空出来了，其他的魔法少女肯定不会放着不管的。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有其他的魔法少女为了狩猎魔女而来了喔。」
    「不过，照你这么说，那些人应该都只是为了悲叹之种而来的吧？就像那个转学生。」
    「的确，像麻美这样的魔法少女确实是少数。其他人多半都会衡量各方面的得失之后才开始行动，因为大家都想得到报酬的。」
    丘比的这句话让我的眼泪再次涌入眼眶。
    我深深感觉到，我们失去了一个无可取代，绝对不能失去的伙伴。
    「不过……不过呀——」
    丘比静静地在后面加上了一句补述：
    「我想，应该只有同样身为魔法少女，背负着同样命运的人，才有资格批判她们吧？」
    ……的确是这么回事。
    我们还没有跟丘比缔结契约——甚至连缔结契约的觉悟都没有。
    那些被赋予魔法少女力量的女生，都是以实现某个愿望作为报偿，换取日后赌上性命与魔女对抗的命运……我们没资格批判那些背负着这般沉重命运的人。
    「嗯，我了解你们的心情。」
    在这声沉稳的语气中，我抬起头，看见丘比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我的面前。
    「不过很遗憾，我没办法强迫你们。」
    「……丘比……」
    「再见了，我得去寻找其他愿意跟我缔结契约的女生。」
    「对不起，丘比。」
    就在我声泪俱下地道歉的时候，丘比甩动着它那双活泼的长耳朵，摇摇头说：
    「不会啦，我才要跟你们说抱歉，把你们卷进来了。虽然时间不长，不过谢谢你喔。能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小圆。」
    依然是那么悠哉的丘比——现在的它，带着一股长年生长的森林古木般的气质凝视着我。然而，我只能不断重复地道歉。
    「没关系的。」
    对于我的连声道歉，丘比温柔地回了话。
    接着，它砰地一声轻盈跃起，然后静静地消失。
   
    〇
   
    这天放学后——
    我跟沙耶香分手，来到麻美学姊过去居住的公寓。
    我一如过往地爬上阶梯来到五楼，并在麻美学姊的房间按下门铃。
    我站在门前静静等待，仿佛觉得她今天也会出来应门——
    「唉呀，是鹿目呀。」
    然后露出她那一贯的微笑迎接我。
    然而，不论经过多久，房门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
    我试着扭动门把，门没锁。我轻轻把门打开，然后悄悄走了进去。
    夕阳洒在房间里面。麻美学姊的房间依旧干净整齐，仿佛她只是稍微出门一下，我仍感受得到她生活在这里的气息。
    桌上的课本和笔记本上都以工整的笔迹写着她的名字；笔筒、铅笔、小花瓶，还有小动物的摆饰都透露出了她的喜好；喝一半的红茶、读一半的书，这些都维持着我昨天来找她时的样子。
    我看着这些……然后从书包取出笔记本。里面画着我理想中的自己——变身成魔法少女的模样，和麻美学姊一同守护这个世界。那个我在笔记本中流露着坚毅的微笑……结果，我终究还是没办法变成那样。
    那是我对麻美学姊的憧憬之中，被她的温柔笑靥鼓舞而产生的梦想——魔法少女。
    然而到头来，那始终是我无法应付的世界。
    我懦弱、愚钝，就连自己的愿望看不清。这样的我……居然对麻美学姊作出充满希望的承诺……一股难以名状的懊悔充斥着我的心。
    「……对不起……我、我这么懦弱……对不起……」
    我随着溢出的泪水，将笔记本放到麻美学姊的桌上，然后捣住了脸。
   
    ——你今后真的愿意陪在我的身边，跟我一起战斗吗？
   
    她开心的答话声，仿佛在苛责我的心灵似地，不断回荡在这个静谧的房间之中。
    没有人知道她的孤独，也没有可以让她倾吐这般苦楚的朋友；在如此寂寞的战斗之中，我是真的希望让她开心——
    ……麻美学姊，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奋战，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可是，我……
    「……麻美学姊……对不起……」
   
    〇
   
    我带着哭肿的眼睛离开麻美学姊的房间。
    当我来到一楼的入口大厅，发现有人站在那里。
    那是一个站在夕阳下的女生，她穿着一身学生制服——是晓美焰她一如往常地瘪着嘴，喀啦、喀啦地踩着脚步声朝我走来。
    「小焰……」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就当我正要开口的同时——
    「你太苛责自己了，鹿目圆。」
    她站在我的面前对着我说。
    「没有人有资格责备你。而且我不会让这样的人出现的。」
    她的眼神异常冰冷，口吻也非常不客气。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她今天吐出的言词中，带有些许温柔的意念。
    「看来你有听进我的忠告。」
    听到她这么说，我微微地点了头。
    随后，我们一同走在被夕阳染成一片橙红色的街道上。
    我原本打算往车站移动，然后回家……然而，我却不希望在这时候一个人独处，所以最后变成漫无目的，纯粹只是跟在不发一语的小焰身边一步步走着。
    「如果我早点接受你的忠告……」
    ——也许麻美学姊就不会死了。
    就在我还没开口的时候，小焰却缓缓地摇摇头。
    「巴麻美的命运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
    「可是，你的命运将会因此而有所不同。就算只有一个人能够得救，我也会觉得开心的。」
    她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下，反射性地抬起头来望向她的侧脸。小焰低着头，仿佛意图隐藏脸上的情绪一般。随后她便没有再开口说话，但那张脸庞的冰冷印象却顿时消失无踪。
    「小焰，你……」
    我带着怯懦的语气开口：
    「你虽然……跟麻美学姊不一样，不过好像也是很有经验的魔法少女呢。」
    「也许吧，我不否认。」
    旁边车道上的车子经过我们身边，带起一阵风撩拨着我跟小焰的一头长发。这一小段路上，我觉得跟小焰多少拉近了距离，因而深呼吸后开口说：
    「小焰……像昨天那样有人死掉的场面，你是不是已经看过不只一次了？」
    「...........对。」
    「大概……有几个人呢？」
    当我问完，小焰抬起视线望向远方，然后眯细了眼睛说：
    「多到我已经不想去数了。」
    「…………」
    这个答案让我又一次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后悔。
    没有跟丘比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的我——甚至是连这个勇气都没有的我，根本就不该提出这种问题。
    然而，此时我的脑中浮现麻美学姊那宛如空壳一般的房间，于是再一次开口，将心里不得不问的问题脱口说出：
    「那个房间是不是会一直维持那个样子呢……」
    「巴麻美除了远房亲戚之外没有其他亲人。他们大概还要好一阵子才会报案失踪吧。」
    「没有人……察觉到麻美学姊，已经死了吗？」
    「没办法。死在结界里面的话，就连尸体也不会留下来。在这个世界，她将永远变成失踪人口——这就是身为魔法少女的结局了。」
    「这……这太残忍了……」我的肚子忽然一阵揪痛，眼泪再次涌出眼眶。
    「魔法少女明明是为了大家而奋战的……死后却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这也未免……太寂寞了……」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契约之下，才能得到魔法少女的力量啊。」
    小焰宛如呢喃般对着我说：
    「我们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身的祈愿而战的。没有人察觉，没有人记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我会记得的。」
    我忍不住开口把心里的话说了出去：
    「我不会忘记麻美学姊的……绝对不会。」
    接着——
    「这样啊……」小焰忽然开口点了点头，「能听到你这么说，她已经够幸福了。幸福到让人羡慕。」
    「我、我也会记得你的！」
    听到她落寞的声音，让我赶紧补上一句：
    「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昨天救了我，我说什么也不会忘记你的！」
    「…………」
    「……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我却感觉到一股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中伤他人的苦涩滋味——小焰带着前所未有的哀伤眼眸看着我，让我深深觉得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因而产生一阵心如刀割的痛楚。
    「你温柔过头了。」
    她说话时的语气——带着微微颤抖。
    「你记住，有时候这样的温柔，是会换来更巨大的悲伤的。」
    这句话——
    小焰的这句话，让明明答应要跟麻美学姊一同对抗魔女的我，因为无法实现这个约定而感到难过——我果然是个没用到无可救药的人。
    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会来到这个世上呢？
    为什么大家都可以轻松办到的事，而我却办不到呢？
    此刻，我的心里忽然开了一个大洞，一阵寒风狠狠地穿透而过。
    我陷入一片惨白的世界之中，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〇
   
    跟小焰分手后，我因为自己说过的话而显得意志消沉。
    天色逐渐转暗。我想随着四周沉入黑夜一同消失，却无法如愿。于是带着自我厌恶的情绪，孤独而落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只要一件事，小小的一件事，我跟小焰也许就会变得意外地要好。
    『就算只有一个人能够得救，我也会觉得开心的。』
    听见这句话，我仿佛从铁窗的缝隙中窥视般，体会到小焰真正的内心。而脱口说出这句话的她，心地一定比起她表现出来的态度跟言词更加善良。
    「小焰……要是你愿意跟我多说些话，我们明明可以成为朋友的……为什么你要跟麻美学姊对立呢……」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在拥挤的车站附近。这时候——
    「……咦？」
    我在人潮之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仁美？」
    那张端正而优雅的脸庞，加上一头美丽的大波浪长发——对，没错，这人是志筑仁美没错。
    我赶紧拨开人群从后面追过去，并且出声叫唤。
    「仁美，你今天补习——」
    然而，她完全没有听见我的呼唤，丝毫没有反应地继续前进。
    「仁……仁美？」
    我又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然而，仁美的眼睛却仿佛望着某处而没有聚焦。
    就在这时候，我察觉到她的颈子上印着一个异样的斑纹。
    「——唉呀，是鹿目同学呀？晚安！」
    忽然间，她转过头来面向我，一如往常地对我打了招呼。
    然而，我的注意力却始终聚集在她颈子上的那块斑。
    那是……和之前从那栋废弃大楼楼顶跳下，被麻美学姊所救的女性颈子上同样的斑纹。
    「你、你要去哪里呢？」
    当我开口询问——
    「哪里呀，这个嘛——」
    她带着像是被迷惑般的视线遥望着远处，接着——露出了笑容。
    「我要去一个，这里远远比不上的好地方喔！」
    她说话的方式没有生气，仿佛机械发出的声音一般，而她那僵硬的肢体动作，更和之前那名女性如出一辙。
   
    O
   
    仁美用不甚流畅的动作穿过车站前的区域，。
    我跟在她的身后，频频试着跟她说话，但她却仿佛没有察觉，毫不犹豫地往前面走去。
    「……什么这里远远比不上的好地方呀——」
    我不知所措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然而，当我察觉自己下意识想要联络麻美学姊时，顿时涌起了一股悲伤的情绪。
    「……可是，我还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吗……」
    这时候，我的脑中忽然浮现小焰的脸庞。
    「对了——」
    我赶紧开启手机的通讯录，却又即刻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啊……不行，我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不知不觉之中，我跟着仁美已经来到没有人的区域——一处荒凉老旧的城镇工厂遗迹。在几幢紧邻的※预铸式建筑中出现几个人影。昏暗的光线下，他们都带着跟仁美一样僵硬不自然的动作走进建筑物内。我别无选择，只能跟在仁美身后进去，悄悄躲到入口处旁的置物柜阴影处。(编注：一种工业化的建筑方法。将整栋建筑物分为许多单元，分别先在工厂内制造，再运到工地架设而成。)
    我窥探着四周，在这幢建筑中看到许多老旧的机械。仁美跟其他陌生的大叔、阿姨，还有几名年轻人——总共大约十五人左右，带着迟缓而呆滞的动作正在进行某种工作。所有人都显现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默默地动作着……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昏暗的空间中几乎连脚边的地板都看不见，却没有人开灯。
    「对呀……我真的是一无是处……」
    忽然间，耳边传来了某个人的说话声。
    「就连这么小的工厂都没办法经营好……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说话声中，窗口附近的阿姨便把某个东西倒进桶子里——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可以看出那是厕所清洁剂。这时候，口中念念有词的大叔朝她靠近，打开一袋漂白剂……
    「....啊！」
    我忽然想起妈妈之前说过——含氯的洗剂绝不能跟其他清洁剂混在一起。否则产生的毒气会把整个家人的性命夺走，绝不能犯这种错——
    「不、不行……」
    我忍不住冲了出去。
    「不能这么做！」
    然而，就在我欲伸手夺走那位大叔手中的漂白剂之前，我的手却被仁美抓住。
    「可是——那、那么做很危险呀！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死的！」
    「对，我们接下来要一起出发，到一个很棒的世界旅行唷！你知道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吗？这副身躯只会构成阻碍。鹿目同学，你马上就会体认到的。」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响起掌声。我这才察觉，那些带着空洞眼神的人们此时已经走过来，围绕在我的身边。
    「放——放开我！」
    我用力甩开了仁美的手，同时猛力地抢走了阿姨手中的桶子用力一甩，把桶子连同清洁剂一同扔向窗外。
    匡啷一声，桶子撞破玻璃，落到工厂外侧的地上，在滚动中发出声响。我的肩膀在喘息中抖动着。
    此时，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我回过头，着到大叔手中的漂白剂整包掉在地上。
    接着……
    大叔、阿姨、仁美……所有人都带着冰冷、阴暗，还有愤恨的眼神凝视着我。
    「呜……」
    这情况让我下意识地开始环顾四周，然后在旁边找到了一扇门。当我正要朝那扇门冲出去的时候，仁美也伸手想抓住我。我冲进门内，转身把门反锁，随后门外便传来无数撞门的声音。
    「住、住手——」
    我撝着耳朵，当场瘫坐到地上大叫。
    然而，撞门的声音却变得更加剧烈，并且挟带着强大的力道撼动这扇木门。扣住门的铁质门栓弹动的幅度愈来愈大，再这样下去，门一定会撑不住的。
    「怎、怎么办……怎么办……」
    我急得快哭出来了，但还是强忍着眼泪环顾着狭小的房间。
    不过，当我察觉到这只是一间小小的储藏室，连一扇窗都没有时，顿时感觉到一股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候——
    房间角落忽然出现扭曲的空间，同时一阵剌耳的嗤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不、不会吧……讨、讨厌……怎么会这样！」
    这是魔女结界出现的征兆。
    耳边那些骇人的声音仿佛正为了什么事情倒数一般，在欢愉的气氛之中不断放大了音量。——当我回过神，四周已经被许多出现杂讯画面的电视机包围。还有众多长着单片翅膀的小矮人攀附在我的身上……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曾几何时感受过的绝望情绪，此时又再次占据了我的心房——不知不觉中，我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似的，坠入一处螺旋状的空间，不断往下掉。
    「——不要……救我……谁来救救我……」
    我拼命试着回忆麻美学姊的笑容——那张过去始终为我带来勇气和安心感的温柔笑靥。
    我拚命试着回忆麻美学姊的笑容——那张过去始终为我带来勇气和安心感的温柔笑靥。
    然而，脑中浮现出来的影像，却是被无情撕碎的黄衣残骸，还有……
    麻美学姊那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这幅景象出现在包围我的一架架电视机上，宛如旋转木马一般在我的身边打转——那是坐在电视机上的单片翅膀魔女使魔刻意秀给我看的。
    「够、够了……」
    众多的电视机仍旧不断播放麻美学姊的身影。
    摇摇晃晃的电视机中，摇摇晃晃地映出了她温暖的微笑，她潇洒的身段，还打带着微微羞赧表情说话的模样……
    接着……画面中更映出了……我告诉她我要成为魔法少女时，她开心地拭泪的脸庞。
    「我……」
    ——你今后真的……真的愿意陪在我的身边，跟我一起战斗吗？
    「我……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可是你却没有遵守诺言。„
    「……我……对不起……」
    ——你明明说要陪在我的身边。
    ——我还以为自己不再是孤独的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我当时听了还觉得好开心，好开心呢。
   
    ……这是惩罚吗……
    我仿佛坠入了一个分不清上下的世界之中。
    ……一定是因为我太过懦弱……因为我撒了谎……所以得接受这样的惩罚……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忽然失去了抵抗的力量，身体从四个方向被包围我的使魔们拉住。
    我的骨肉会被他们扭曲弯折，拆开撕裂，就此散落一地吧——当我怀抱着这样的觉悟而闭上眼睛时——
    周围忽然涌入了无数道青光。我回过神，麻美学姊的身影从电视机中消失——原以为电视机的画面将会即刻映出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女孩惊慌呼救的倒影时，这些电视机便接连遭到破坏。在杂讯画面中逐一粉碎的电视机彼方，一个女孩穿着一身鲜艳的蓝色衣装，披着翻飞的白色斗篷现身。
    她一头熟悉的头发在风中飘荡。
    「......不、不会吧......」
    那名身着蓝色衣装的女孩不发一语地挥动手中的长剑，剑锋毫不留情地撕裂了包围着我的魔女使魔——她踏着宛如舞蹈般的脚步，将电视机一架接着一架全部击碎。
    接着，她猛然转身，开口发出一声呐喊：
    「结束了——！」
    这一剑划出的弧线中卷起一道旋风，将周围那些单片翅膀的小矮人连同他们双手捧起的电视机，还有四周满布着恶意的结界一同划破。
    「……不会吧……」
    ——没错，这个为了保护我而现身的蓝衣魔法少女就是——不论何时脸上都带着一副坚强的笑容陪在我身边的……美树沙耶香。
   
    〇
   
    「……哎呀！抱歉抱歉，好险。羌一点就来不及了呢。」
    沙耶香边说边露出她那一贯的活泼笑容。
    只是，她此时的装扮却是过去我从没有见过的蓝色衣装。
    「……沙耶香……」
    此时的我呈现呆滞状态，口里忍不住吐出了呢喃：
    「你……你这样子……」
    「嗯？啊—啊哈哈，嗯，该怎么说呢？应该是心境上改变了吧？」她带着一张羞赧的表情，两手交扣地捧着后脑勺笑着说。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瞠目结舌地凝望着她的笑容。
    「——没事啦！以初次迎战的人来说，我觉得我做得很不错呀？」
    「可是……」
    可是……她忽然以这身装扮出现，还用魔法救了我。
    这代表她对丘比许了愿，以此跟丘比交换了契约……
    ——我怎么完全没听你说这件事！
    就在我正要开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
    「哼，你来得太慢了吧，转学生？」
    沙耶香带着挑衅地说道。
    而她挑爨的对象——晓美焰带着有些漠然的反应站在我的身后。
    「今后将由我来代替麻美学姊守护这个城镇。换句话说——这里不需要你了。」
    这句话让小焰咬起下唇，显露出一副心有未甘的表情。
    然而——比起这幅情景，我的内心却感受到一股无比的寂寞。
    ——沙耶香，我没听你说过。
    ——我没听你说你要成为魔法少女了呀？
    今天中午我们待在屋顶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了吗？还是她现在心里仍存在着迷惘？她为什么没跟我商量呢？明明我们之前都是一起在烦恼着这件事的——
    对了……我的状况对她来说，根本不是可以商量的对象……
    今天，我的脑中充斥着麻美学姊的事，还有自己的事。所以——沙耶香她……在一个人思索、一个人烦恼之后，决定要成为魔法少女了……
    「沙……沙耶香……」
    「……啊？咦……为什么你……在哭呢……呜哇，唉呦！不是啦，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都、都是因为我的关系……都是因为我太懦弱了，所以你才会一个人……」
    「我说呀——我就跟你说不是了啦！」
    她咂舌了一声，接着转头面向小焰。
    「我还有话要对你说，但留到下次吧。」
    然后，她转头说了一声「小圆，我们走了」，便丢下小焰离开了工厂。
    离开之后，她就像之前的麻美学姊一样，搂着我朝向天空高高跃起。跳跃时产生的气流拨动着我的刘海，我就这么和她一同飞翔在微凉的夜空中。夹在满天星斗和脚下的霓虹之间，我紧抱着她，双眼凝视着她的脸庞。
    四周的光景就仿佛在宇宙中旅行一样令人赞叹——但此时的我却因为沙耶香成了魔法少女而感到震惊，完全不知道周围是什么样子。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带着温柔的语气，小小声地在我的身边低语着。
    我们越过几幢高楼，接着，她把我放在某栋高楼屋顶上。
    屋顶上空无一人，沙耶香跟我一起坐在长椅上，并伸手指向某个方向。
    「你看那边——」
    她手指的方向，是一栋建筑物——上条恭介住的见泷原市立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沙耶香搂着我的关系——即便医院距离我们很远，但我仍可以清楚看见,_位在那栋建筑物八楼，上条同学所住的病房。
    熄灯时间过后的昏暗病房之中，月光照在上条同学身上，那模样就好像近在眼前一般生动。
    他……
    他沐浴在月光底下，将左手举在面前稍稍高于视线之处，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只一次地重复手指开阖的动作。
    「这世上不只存在着奇迹，也存在着魔法。」
    沙耶香呢喃时的侧脸，在月光映照下非常美丽，也非常纯洁澄澈。
    「你是……为了上条同学而……」
    「嗯，是啰。」
    她带着羞赧的微笑抬头仰望着星空。
    「小圆，你听过《月光》这首曲子吗？」
    「……没有，没听过。」
    「这是德布西所做的名曲，曲名叫做《月光》，是贝加马斯克组曲中的其中一首曲子。它就好像今天的月亮一样无瑕而美丽，是首听了会让人忍不住掉泪的曲子，非常棒喔……这些其实是恭介告诉我的。」
    她嘿嘿笑着，伸手搔着头说：
    「这是恭介非常喜欢的作曲家，所以我常常会去唱片行找他的曲子带去给恭介……不过上一次他突然对我说：你是在整我吗？让我超震惊的……我以为他会喜欢，结果我却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他……我完全没有想到，愈是让他听那些优秀的作品，他就会愈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达到那个境界。」
    带着平淡语气叙述这些话的她，仿佛跨越了一道阻碍，置身在距离我非常遥远的世界之中。我没办法开口回话，而只是任由她口中的那段故事深深地刻凿在我的脑海之中。
    「他完全不顾我跟护士阻止，抓起了CD随身听便往左手上砸——然后边哭边说：就连这样我的手都没感觉、就连这样我的手都不会觉得痛……接着放声大哭。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也是一路哭。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是恭介遭遇到这种事？我哭着对神许愿。我的手不能动没关系，把我的手送给恭介好了……虽然麻美学姊制止过我，不过无论我怎么想，我的愿望就只有这个。我想，只要以成为魔法少女作为代价，让恭介的手能够复原，他就会得到幸福。而所有听到他的小提琴演奏的人，也会因此得到幸福。」
    此时沙耶香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将头埋进了膝盖之间。
    「——可是，我其实只是想藉此换取恭介的感谢吗？只要他对我说声谢谢，我就心满意足了吗？或者我还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之前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好肮脏，是个惹人厌的女生，然后无法下定决心。」
    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忍不住握着她的手。
    在我只想着自己的时候，沙耶香却在恭介的幸福跟自己的幸福之间痛苦纠结着，这样的她很了不起，让我无法开口回话。但这时候，我明明应该告诉她，我会永远站在她这边——但我却说不出口。我只能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紧紧抓着她柔软的手，把她留在我的身边，不让她离我更远。
    而她也用力地回握我的手。在她的体温传入我手中的同时，语带颤抖地说：
    「然后……有一天恭介对我说，要我不用再去看他了。他说他的手不会好了，还说我去看他，会让他觉得痛苦。不过我回他说，只要不放弃，一定就还有希望的——我竟然说了这么愚蠢的话……然后他笑了——他好久没有笑了。可是，那是非常冷漠的笑容……他笑着说：医生告诉我，要我放弃希望。以现在的医学技术是不可能治好我的手的——除非发生了什么奇迹，或用了什么魔法……」
    沙耶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嘴角扬起了微笑。
    「所以我对他说：这世上就是有奇迹跟魔法。」
    不知不觉中，丘比站在顶楼的围墙上，带着那一对闪闪发光的红色眼眸，摇晃着它那又长又软的尾巴。
    「嗨，小圆。」
    「……丘比。」
    「我又问了沙耶香一次，你确定了吗？而她的意志非常坚决呢。」
    这句话，让我一直压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了沙耶香的决心感到震惊，还是因为刚刚的魔女而感到害怕……或者，我只是单纯觉得悲伤。
    不过，应该都有吧。这些情绪一次全部——全部涌上我的心头……
    而最让我感到难以承受的是——沙耶香她即将就此走进跟我不一样的世界……
    那样令人无措的颓丧感，实在是太寂寞了。

IceKIno

{第五章} 当我决定的时候
    5 When I make up my mind
    距离第一次遇见丘比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这一个礼拜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多得让人难以想像这仅只是一个礼拜发生的事。
    因为遇见它，我知道这个世上存在着散播灾难种子的魔女。
    因为遇见它，我知道这个世上存在着与魔女对抗的魔法少女。
    因为遇见它，我知道这些魔法少女是以实现某个愿望作为代价，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以生命守护着这个世界。
    这些事实有如排山倒海而来，一口气灌进我的脑中，让我的脑袋无法承受，好像随时都会爆炸似的。
    而现在，从小学以来就很要好的美树沙耶香，也在缔结契约之后成了魔法少女……只有我一个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地被大家丢下了。
   
    「……呼啊啊！」
    早上班会开始之前，在许多同学的谈笑声中，只有志筑仁美张大了嘴狠狠地打了一个呵欠。接着她马上红起了一张脸。
    「啊，好难看喔……不好意思。」
    「怎么了，仁美？你睡不够呀？」
    沙耶香带着开朗的语调询问打呵欠的仁美。
    昨天沙耶香变身成蓝色魔法少女那深刻的记忆仿佛在眼前复苏——我就这么呆愣地望着她和仁美。
    「是啊，昨天又是去医院，又是去警察局的，搞得好晚喔……」
    「咦～？发生了什么事吗？」
    「好像说我有梦游症还是什么的……而且很多人也有同样的情况，当我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跟那些人一起倒在同一个地方。」
    「咦？是怎么回事呀？」
    沙耶香仿佛初次听闻这个消息一般，催促着仁美继续把话说下去。
    「听医生说好像是集体幻觉还是什么的……结果我今天放学后还要回医院去做精密检查呢。唉，好麻烦喔……」
    仁美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在那间废弃工厂中跟一群人打算一起自杀的事了。我从旁窥探，此时仁美颈子上的红斑——『魔女的吻』已经消失了。
    「既然这样的话，学校这边请假就好啦？」
    听到沙耶香语带调侃，仁美即刻便坐正了姿势提出反驳：
    「不行啦。这样的话不就变成我真的生病了吗？家里的人会更担心的！」
    「真不愧是模范生，了不起！」
    沙耶香一边说，一边嗤嗤地笑着——但我却对于她们两人交谈的模样感到难过，忍不住别过了头……
    转过头的我，跟另一头正凝视着我的小焰对上目光。我愣了一下，她则是马上把头别过去，默默地面向前方。
    ——小焰对于这件事，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的心里忽然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她会因为这个城镇多了一个魔法少女而感到安心吗？还是像她遇见麻美学姊的时候一样，觉得沙耶香很碍事呢……？
    要是她们可以通力合作的话——
    也许，以后就不会发生麻美学姊所遭遇到的情况了……
    ——此时的我，为了不被大家抛下，脑中一直惦记着这些问题。
   
    〇
   
    「嗯！好久没感觉到这么愉快了！真是神清气爽！」
    这天下午，我被沙耶香带到姬名川的堤防边。
    她躺在嫩绿色的草地上打滚，接着使劲地伸展了手臂。
    「礼拜六下午最棒了……话说，要是每天都能够只上半天课就好了。」
    看她眯细了眼睛吐露出这样的感想，我忍不住对她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沙耶香，你都……不会害怕吗？」
    「嗯？」
    「……那个……你不会害怕成了魔法少女之后会遇到的事吗……」
    沙耶香躺在地上缩起了颈子，将手盘在胸前笑着说：
    「那个呀……是有一点啦。不过——欸，昨天我不是赢得很轻松吗？」
    此时，她忽然板起脸，露出一脸正经的表情补上了一句：
    「而且……搞不好会同时失去你跟仁美这两个朋友啊，我觉得这个问题可怕得多了。」我听了这句话，心里感觉更加沉重了。
    也就是说，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跟丘比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的——
    然而，她猛然坐起身子，从身上抓起了灵魂宝石，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所以呀——该怎么说呢？自信吗？还是安心感？总之，现在的我心情超好，真想好好称赞我自己一下呢！接下来，魔法少女沙耶香也要好好守护这个见泷原市的和平喔！」
    她一边笑着说，一边拍着我的肩膀。
    「你一点都不觉得后悔吗？」
    听到我的询问，沙耶香应了一声，接着开始思索了起来。
    「呜……说后悔的话，应该是之前犹豫不决反而让我觉得比较后侮吧？毕竟最后还是成为魔法少女了，既然如此，如果能早一点决定就好了。要是那时候我跟麻美学姊一起对付那个魔女，也许麻美学姊就不会死了。」
    这句话，让我脑中又浮现出了当时的景象。
    明明是我先跟麻美学姊约定好的——
    我们明明约好要一起对抗魔女，要陪在她的身边的……而她还为这个约定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但我，却在紧要关头因为害怕而逃走了……
    她不该为了麻美学姊的死而背负责任。那是我的责任——
    我的心中弥漫起无边无际的深沉懊悔，痛苦地低下了头。
    「我说你呀，该不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了吧？」
    沙耶香忽然握紧拳头，抵着我的肩膀扭转着。
    「……我、我也是——」
    「这些是当了魔法少女的人才能说的啦。」
    她一边说，一边将双手绕到我的身后将我抱住。
    「最重要的是那一句『毕竟最后还是成了魔法少女』啦——我呀，是因为必须成为魔法少女而成为魔法少女的。」
    「沙耶香……」
    「因为我找到愿望了嘛。而且那是值得我赌上性命跟魔女对抗的愿望。我只是觉得，这个部分我察觉得太晚，因而有些懊悔而已……所以，你不用觉得抱歉啦。因为这样你就不需要成为魔法少女了。」
    她一边说，一边凝视着我的双眼露出了微笑。
    当我还在努力寻找当下必须作出的回应时，她已经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好啦，那我差不多该走了。」
    「……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
    她笑了笑，对我挥挥手，然后背起包包离开。
   
    〇
   
    「……呜呜……」
    我一个人被留在河岸边的大草坪上。到了这一刻，我——终于想到我该对沙耶香说什么话。
    我想问她，我是不是有好好当她的朋友。
    这般懊悔是因为……当她面临是否要跟丘比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的重大决定时，我竟让她必须自己思索面对……还有，我想告诉她，如果对她来说我真的是朋友，我希望能够帮助她些什么。
    然而，无论什么时候，我总是无法在第一时间想到我想说的话。我赶紧起身，拍掉裙子上的草屑，然后急忙朝着沙耶香离开的方向跑去。
    我跑下河川边的散步道，在转往车站方向的路上看到沙耶香，但我却忍不住在此时停下脚步——沙耶香她，正走向上条同学所住的医院。
    「……怎么办……」
    在不知所措的迷惘之中，我仍跟着她一同来到医院。
    走进医院，穿过宽敞的正门大厅，沙耶香便搭上电梯。于是我也搭上下一部电梯，朝着上条同学的病房楼层移动。
    到了八楼，穿过走廊来到病房门口的我，悄悄对着门内窥探。耳边传来沙耶香和上条同学的对话。
    「——这样啊，还没办法出院呀？」
    接在沙耶香的询问之后，上条同学回话的声音也随之传入我的耳中：
    「因为脚还需要复健呀。至少得等到能够好好走路了才能出院嘛。」
    看来，现在病房里面只有沙耶香跟上条同学两个人。
    「而且医生完全不明白我的手怎么会忽然就好了，所以暂时还要做一阵子精密检查。」
    「那你呢？你有觉得身体哪里怪怪的吗？」
    「呜……就是完全没有而觉得有点害怕吧？好像之前的意外完全是一场恶梦一样。我甚至会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躺在病床上呢——就跟你说的一样，这真的是奇迹呢。」
    我很久没有听到上条同学的声音了。虽然他的语气听来仍旧半信半疑似的，不过却很开朗，字字句句不时透露出开心的情绪。我忍不住将头贴在墙上，聚精会神地听他们对话。
    「沙耶香，我之前……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虽然我当时真的很消沉，可是……」
    「啊哈哈，你不用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啦。现在你当然要觉得开心呀！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
    「嗯……不过总觉得，好像没什么真实感。」
    说完，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由沙耶香重新开口：
    「差不多要开始了吧……？」
    「……咦？」
    「恭介，我们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听到沙耶香这句话，让我慌忙地跑向附近的茶水间躲起来。
    不一会儿，沙耶香便推着上条同学的轮椅出了病房。他们朝着电梯方向移动，进去之后电梯门关了起来。
    我跑出来看着电梯楼层的显示面板，看来他们是往屋顶上去了。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正想着是不是回家好了。我想明天再把话告诉她应该也可以吧。然而，就在我正要往楼梯方向走去的时候——
    「快点到屋顶上去！已经开始了！」「啊啊！等一下等一下啦！」
    两名护士跟我错身而过，并开心地搭上电梯。
    屋顶？开始了？
    这些话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忍不住也跑向那部电梯。
    电梯门关起来之前，我勉强缩着身子挤进了电梯。接着，耳边传来那两名护士持续交谈的对话：
    「真的是太好了呢。」
    「是呀，上条同学也很努力。而且那个女生也几乎是每天都来看他呢。」
    「看到这种情况真的会觉得，医院就是帮助人的地方，让人挺骄傲的。」
    在她们的对话之中，电梯来到了屋顶。
    接着，两名护士在电梯门开了之后便跑了出去，而我也跟在她们身后离开电梯。
    电梯外是一块楼梯间平台，通往屋顶的铁门敞开，已经有许多人站在屋顶上。
    坐在轮椅上的上条同学处在人群中央，而沙耶香则站在他的身边。
    大家都面带笑容地对着上条同学拍手——一名穿着白衣的医生和好几名护士，还有看似上条同学的家人，都向他寄予温暖的掌声。上条同学呆愣着，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大家……」
    「虽然真正的祝福应该是等你出院的时候才要给你的，不过比起脚，你的手先好了呢。」
    沙耶香带着同样的笑容对着上条同学说。
    这时候，忽然有一名男子走向前，将一把小提琴交到一脸不知所措的上条同学手上。
    「虽然你要我把它处理掉……可是我怎么样都舍不得。」
    从男子口中的这句话，我听出他是上条同学的父亲。
    「来，试试看吧，不要怕。」
    听到父亲这么说，上条同学犹豫地望着手中的小提琴，接着缓缓将琴身放到肩膀上，用下巴夹住。
    接着是一段冗长的沉默，他仿佛在回味着这触感似的……
    随后，一段旋律在屋顶上流泄而出。
    我不知道那是谁的曲子，但我知道——那是一首非常困难，听起来非常美丽的曲子。
    虽然从他手中跳出来的音符很乱，但这种乱却好像是这首曲子必然的表现，透明的音色即刻沁入了我的心房。我不自觉地捣住胸口，@@着压抑内心强烈的悸动——
    『我真想让小圆也看看那些人感动的样子喔！』
    我想起之前沙耶香对我说过的话——
    『听到恭介的小提琴演奏时，大家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个孩子。』
    ……真的，她说得没错。
    屋顶上的所有人全都不发一语地聆听着上条同学的小提琴声。包括医生、护士，还有他的家人……当然，也包括沙耶香。
    他们都带着无比的感动，沉醉在旋律的波动之中；甚至有人忍不住掉下眼泪，而我的眼眶也忍不住泛红……
    这时候，我发现丘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的身边坐下。
    「……丘、丘比？」
    「……嘘。」
    它举起前脚摆在嘴前要我不要出声，接着缓缓用前脚碰了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脑中——
    (——麻美学姊……我的愿望，实现了。)
    那是沙耶香的心绪。
    (——我不会后悔的……现在的我，正感到无比的幸福……)
    这是此时握着灵魂宝石的她，口中发出的呢喃。
    我的眼眶淌出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这一刻，我下定决心—
    虽然我懦弱得无药可救、虽然我一旦害怕就无法动弹、虽然无法马上把想说的话脱口说出……也没有勇气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不过……我喜欢这样的沙耶香。我喜欢总是为了别人而努力的沙耶香——所以，我也要尽我所能地做我能做的事。
    就算没有成为魔法少女，一定也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办到的。虽然现在的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
    我带着这一股满溢的心绪，对着蔚蓝澄澈的天空发誓。
   
    〇
   
    ——总之，我得先找到小焰。
    我带着焦急的心跑出去，搭上电梯，来到医院一楼大厅。此时许多人正坐在沙发上等待叫号。我穿过大厅，跑出医院大门。
    这时候，我忽然撞上了一个人，摔倒在地上。
    「……好痛。」
    「对、对不起！」
    我赶紧起身，抓起掉在地上的书包对着那个人道歉。
    「喂，你小心点呀？」
    那人瞪了我一眼——她穿着蓝色连帽运动外套，将浅色头发捆在头顶上，看来大概跟我差不多年纪。
    她一边吃着热狗，同时抬起眼睛瞪着我。
    「不好意思，我在赶时间！真的很抱歉！」
    我再次道了歉之后，发现我的制服沾到了热狗上的番茄酱。
    「啊……」
    然而，那女生却只是从头到脚对我打量了一番。
    「都是你做事太莽撞，笨蛋。」
    她丢下这么一句讪笑之后，便转身往医院里走去。我呆望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同时对衣服沾到了番茄酱感到失落。
    ——这个洗得掉吗……
    取出手帕擦了擦之后，我又再次迈开脚步向前跑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过后，小焰不太可能还留在学校。然而，我想也许有人会知道小焰的联络方式吧……
    我带着这样的期望回到学校，在校舍入口处的鞋柜前换上鞋子，跑上楼梯冲进教室。
    教室里当然没有半个人影。
    然而，要是我在这里放弃了，明天又是礼拜天。这么一来，在礼拜一之前都没办法见到小焰了。但只要一想到在此之前沙耶香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我就无法坐视不管——
    我跑向教职员办公室，敲了敲门，刚好和子老师还留在办公室里面。
    「咦？鹿目同学？怎么了吗？是有什么东西忘在学校了吗？」
    「啊、那个，老师……可以请你告诉我晓美同学的地址吗？」
    「晓美同学？好是好……你等我一下。」
    说完，和子老师从桌上取出一本资料夹，接着说：
    「刚好，我还满担心晓美同学的，她有融入班级里面了吗？」
    「.......咦？」
    「她不是转学生吗？而且看起来又很文静，所以我有点担心。鹿目同学，你也要多跟她说话喔。」
    听到和子老师这句话，我总算理解我为什么没办法把小焰当成坏人了。
    我想起自己也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转学到这个城镇，然后——我没办法马上融入当时的班级，觉得很不安、很孤独、很难过，因此每天都哭泣着。
    「啊啊，有了有了，我把地址写给你。」
    我一边听着和子老师说话，一边在心里问着自己：我到底了解小焰多少？
    我不知道她住的地方，不知道她的联络方式，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丘比……她穿着一身黑白灰三色相间的魔法少女装扮，站在魔女面前而毫不畏惧，是非常强悍的魔法少女——
    不对，不只这样，她所拥有的不只强悍。之前当我说不想成为魔法少女的时候，她的确表现出为我感到高兴的反应——虽然这样的情绪很快地又被她隐藏起来，但我知道她是有感情的，这让我非常高兴。因为这么一来，也许我们就可以成为好朋友了。这让我觉得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一想到这点，我又想到我完全不了解她为什么讨厌丘比，又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不希望我成为魔法少女……
    我想对小焰询问这些问题。
    「来——」
    和子老师面带微笑地递出了手中的纸条。
    「这里写了晓美同学的地址跟电话。你要好好当她的朋友喔？」
    听到和子老师这么说，我的心里又莫名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其实我不是不想跟小焰成为朋友，而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为别人的朋友……
    我很懦弱，无法清楚表达自己的想法，就连自己都觉得我这个人靠不住。这样的我真的能够成为别人的朋友吗……一想到这点，我就忍不住觉得难过。
   
    〇
   
    「——你有话要跟我说？」
    小焰一如往常地在那张美丽的脸庞中，显露出一对冰冷的眼神。她啜了一口咖啡，然后对着我开口询问。
    「嗯........那个……」
    这里是班上同学不太会来的车站前咖啡店。
    我拨了从和子老师那边拿到的电话，跟小焰约在这里见面。
    此时的我一如往常地凭着一股冲动点了三明治套餐，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因为点都点了，当然得吃。不过在嘴里吃着东西的情况下实在没办法好好说话。
    「那个，其实是跟沙耶香有关的事啦……」
    我作出把三明治带回家的决定，然后开了口。
    然而，当我提到沙耶香的名字，小焰的眼神却变得更为冰冷而锐利。
    之前她不只足不希望我成为魔法少女，也反对沙耶鞒跟丘比缔结契约，因此现在显得非常生气。
    然而，一想到刚才在屋顶上的那般光景，我便试着挤出我所有的勇气。
    「她、她呀，有时候会太一厢情愿，而且又固执，所以会因此而跟别人吵架……不过她其实是个好人啦。她很温柔，又很勇敢，有时候会为了别人而太过拚命……」
    我拚命地想着沙耶香，试着用言词说明，藉此稍微拉近小焰跟沙耶香的距离。然而——
    「对魔法少女来说，这可是非.常.致命的呢。」
    小焰冷冷地吐出一句。
    「过分的温柔是天真的表现，而蛮干的勇气会导致判断力偏失。再者，自我牺牲是换不回什么好结果的……如果不搞清楚这些，根本没办法胜任魔法少女。所以——」
    她稍微别开了视线，然后开口：
    「所以巴麻美才会死。」
    「你……拜托你不要用这种方式说话啦！」
    我忍不住叫了出来。这个瞬间，店里面的所有客人仿佛都把目光聚集到我的身上，让我忍不住缩起了身子。
    对呀，我不是为了找小焰吵架而来的——当我重新确认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便再次开口：
    「沙耶香自己虽然说没问题，但如果她发生了跟麻美学姊一样的事……一想到这里，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在替美树沙耶香担心呀。」
    听到小焰这么问，我微微点了头。
    「因为我已经没办法帮助沙耶香了……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我直视着她，对她作出了请托。
    「我想请你拉近跟沙耶香的距离，不要像跟麻美学姊吵架的时候一样，又跟沙耶香起争执。再说，要打倒魔女，大家一起协力作战应该比较安全才对吧？」
    「…………」
    她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将咖啡端到嘴边。
    然而——我仍旧努力地将我的祈愿投注在眼神中凝视着她。
    接着，小焰似乎是屈服了，因而开了口：
    「我不想说谎，但也不想答应我不可能办到的约定。」
    这句话显得非常冷静。一双眼眸冰冷得令人感觉到悲哀。
    「所以，你放弃吧。」
    说话时，她眼中流露出的感受与麻美学姊截然不同，丝毫没有半点希望。这句话沉痛地剌进了我的心坎。
    「……你为什么.……这么说？」
    听到我的询问——
    「她不该跟丘比缔结契约的。」
    说着，小焰的脸庞露出一丝带着懊悔的扭曲表情。
    「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只监视你，也应该好好看住她的。不过就是因为我有责任，所以我得告诉你——这是我怎么也无法弥补的过错，就好像死人无法复生一样。」
    「可、可是……」
    「只要当上了魔法少女，这人就与救赎无缘了。那个契约虽然能换来一个愿望，却必须得放.弃.一切。」
    ——放弃一切……？
    「……所以呢？」
    我忍不住又扬起了嗓音问：
    「所以你也放弃了吗？你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其他成为魔法少女的人？」
    「——对。」
    她就像是一切都这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我不想说赎罪这种话。而且，不管要扛起什么样的罪孽，我都得持续战斗。」
    「…………」
    面对不知道该如何回话的我，小焰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接着起身。
    「不好意思，让你白白浪费了这些时间。」
    说完，她便丢下我，迳自离开了这间店。
   
    〇
   
    太阳已经西斜。
    与小焰分手之后，我很自然地往沙耶香家走去。
    沙耶香的家距离车站大约五分钟路程，是一间很大的公寓。我来到公寓门口前，双脚却停了下来。
    ——我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想跟沙耶香说什么？又想为她做什么？
    想了想，我甚至无法举起手，按下大门旁边的门铃。
    我抱著书包站在路灯底下，忽然间——大门打开了。
    「……咦？小圆？」
    沙耶香从门内走了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找我有事吗？」
    「……啊、嗯。沙耶香，你现在要……那个……」
    我话还没说完，沙耶香便露出坚毅的微笑。
    「对，我要去巡逻，寻找邪恶的魔女——这可是正义使者的工作呢！」
    她用玩笑般的语气说着。
    我听了之后，对着她开口询问：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没关系的！麻美学姊也是一样呀！作为她的后辈，这点小事我当然要自己去做嘛！」
    可是，麻美学姊她……
    『而我总是勉强佯装出没事的样子——』
    『无论多害怕，多辛苦，都没办法跟别人倾吐，只能一个人暗自哭泣……』
    那时候她说：
    『成为魔法少女……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喔。』
    她那几乎要掉下眼泪的微弱话语在这一刻涌现，占据我所有的思绪——我抓住沙耶香的手，对她说：
    「那个、那个！我可能什么也做不到，甚至还会碍手碍脚的……可是，让我陪你去好吗？就陪你到不会妨碍你的地方就好了，带我……带我去好吗……」
    「……小圆……」
    沙耶香稍微弯了腰，低头窥视我的脸庞。
    「你不会太勉强吗？」
    「对、对不起……还是不行吗？我知道这样会让你觉得困扰……」
    「……不会啦，我很高兴的。」
    说完，她扬起了微笑，然后伸手握住我的手。
    那冰冷的触感让我吓了一跳。
    「……你可以感觉得到吧？我的手在发抖呢。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停不下来。好丢脸喔，我已经是魔法少女了，可是却害怕一个人面对魔女……」
    「沙耶香……」
    「你不会妨碍我啦。我超开心的！只要有人可以陪在我的身边，我就不会觉得那么害怕了，你就好像带了一支军队要陪我去一样。
    「我……」
    才没有这种事——我知道我会碍手碍脚，会让她觉得困扰……可是，要是我不这么做，恐怕就没资格继续当她的朋友了……我只是一心想着这个问题，所以——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此时，沙耶香用温柔的语气低声说：
    「所以你不用担心，跟着我来吧。我们就像之前一样，一起打倒魔女吧。」
    她脸上的笑容就跟麻美学姊一模一样，让我打从心底涌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勇气。
    「……嗯。」
    我带着像哭又像笑的表情点头回应。
    「——你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吧？」
    耳边忽然出现一个悠哉的声音。我这才发现，丘比就坐在沙耶香的身后。
    「嗯，交给我吧！」
    沙耶香用力地点点头，同时用手拍了一下胸脯。
    「因为我是笨蛋，所以一个人一定会搞出什么纰漏。不过如果有小圆在身边，我就会提醒自己要小心行事了！」
    「这样啊……嗯，如果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那也无所谓。」
    说完，丘比跳上了沙耶香的肩膀，接着转头望向我。
    (你也有你的考量吧，小圆？)
    一个意外的意念传入了我的脑中，让我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凝视着丘比。
    看来这个意念是只对我发送的。
    (我可以了解你想保护沙耶香的心情。而实际上，有你陪在身边，也让我们手里握有一张可以避免最坏状况发生的王牌呢。)
    它带着有点机械式的冷静语调说话，让我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
    (……我……)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而且沙耶香一定也会反对的。)
    我窥探着沙耶香的侧脸。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我跟丘比的对话，带着开心的表情迈步走着。我加紧脚步走到她的身边，然后想起了一件事。
    我放在麻美学姊房间里的魔法少女笔记本。
    笔记本上描绘着我理想中的自己。我带着殷切的企盼，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变成那样——一个面对任何事物都毫无畏惧，带着很棒的笑容打倒所有魔女，无敌的魔法少女。
    丘比对我露出了温柔的眼神，然后说：
    (不过……如果你下定决心，我会随时准备好接受你的愿望喔。)
   
    〇
   
    沙耶香捧起绽放着蓝色光芒的灵魂宝石，走在昏暗的城镇之中。
    灵魂宝石的光芒在明灭之间摆荡，接着开始加快变换的速度——
    「就是这里了！」
    在丘比的呼唤声中，沙耶香也停下脚步。
    那是老旧大楼林立区域的地下空间，一间已经打烊的商店门前。
    沙耶香挥动灵魂宝石，接着，通往地下楼的阶梯入口便出现扭曲——
    四周开始响起了剌耳的嗤笑声。
    「这个应该不是魔女，而是使魔布下的结界。」
    虽然丘比带着轻快的语气这么说，但出入过几次结界的我，此时仍旧害怕得两腿发抖。
    然而，沙耶香瞪着眼前变化的景色，用开朗的语气说：
    「能轻松解决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毕竟我还是初学者嘛。」
    接着——就在这时候。
    如同时钟指针摆动时的滴答声，莫名而诡异，却时常出现在耳中的声音传来——
    同时，无数支蜡笔自天空撒落。
    周围传出孩子们嬉戏的声音，我好像看到有东西往结界深处逃窜。
    「啊！在那边！」
    我伸手指出方向。
    「交给我！」
    沙耶香捧起灵魂宝石，接着她被宝石释放的蓝光包围。
    光芒汇集在她那一身制服上，一度崩解四散之后再次贴附于她的身上，同时变化成之前看到的那一身蓝色衣装。
    她的服装跟麻美学姊那蓬松而轻盈的装扮不同，是贴合她纤细身段的衣装；搭配一条相称的短裙，看来非常容易活动，让原本就擅长运动项目的沙耶香看来更加可靠。
    她一个转身翻过身上的斗篷，数把长剑便像是要守护着她一般，围成一个圆阵显现。
    「上呀——！」
    在她的一声令下，长剑依序飞向逃窜的使魔，一把一把插进地上，挡住它的去路。
    接着，就在几乎要解决道只使魔的瞬问——沙耶香放出的长剑忽然被弹开了。
    「…………咦？」
    我瞪大了眼睛，看见一个手持长枪的少女。她的长枪远比沙耶香的剑来得长上许多。
    「哇……要被它逃走了！」
    沙耶香赶忙向逃往结界深处的使魔追去，却被那名少女挡住去路。
    「——喂喂喂，你们在干什么啦！」
    她带着轻率的语气朝我们靠近。
    这女生将一头浅色头发高高绑在脑后，右手握着长枪，而左手……抓着一块鲷鱼烧。
    她张开嘴，一口咬掉半块鲷鱼烧，接着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啊……」
    我看过这张颇为轻蔑的微笑——我记得，应该是我之前在上条同学居住的医院前面撞倒的，还将番茄酱沾到我身上的女生。
    「你看了应该晓得吧？那不是魔女，而是魔女的使魔，身上没有悲叹之种啦。」
    「可是——」
    沙耶香扬起嗓音叫了出来：
    「要是放着它不管，就会有人被杀呀？」
    闻言，那女孩一脸不耐地搔了搔头，用平板而冷淡的语气说：
    「所以才要等呀，等它吃了四、五个人之后变成魔女，这样它身上就会产生悲叹之种了。你呀，为什么要在母鸡生蛋之前把它杀掉呢？」
    「佐仓杏子——你是特地来告诉她们这件事的吗？」
    听到丘比询问，那女孩哼了一声。
    「因为我听说麻美死了嘛，这个区域我要接收了。」
    「关于这件事，我应该制止过你了喔。」
    「喔，是指这个城镇有一个非典型的魔法少女那件事吗？你以为我会在意你说的话吗？」这句话让我忽然了解当下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不论何时都在吃着东西的女孩——佐仓杏子，也是跟丘比缔结契约的魔法少女。
    然而，她给人的感觉却跟麻美学姊、小焰，还有沙耶香全然不同，让人仿佛有一种面对魔女时的恐惧感。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对那些可能会被魔女杀害的人见死不救吗！」
    沙耶香举起手中的剑摆开架势质问，而那女孩只是冷冷地瞪着沙耶香。
    「你呀，是不是根本就搞错前提了啊？你知道食物链吗？在学校有学过吧？魔女会吃掉弱小的人类，而我们则会吃掉那些魔女，这是理所当然的法则呀。因为我们之间的强弱关系就是这么订的。」
    「这……」
    说出这些话的她，简直就是魔女一样。
    我虽然知道魔法少女各自都有其性格上的差距，但对我来说，她们至少都还是带给人们希望的存在呀……
    「我说你呀，该不会是想成为什么正义使者帮助他人……为了这种笑死人的玩笑话，而跟那家伙缔结契约的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枪尖指向丘比。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丘比已经爬到我的肩膀上，靠着我的颈子坐着。
    「就算是……」
    这时候，沙耶香猛然用力地蹬了一下地面冲了出去。
    「那又怎么样——！」
    她举起剑，朝着杏子劈下去。
    「……沙、沙耶香！」
    然而，我担心的结果没有出现。杏子不费吹灰之力地用枪挡下了沙耶香手中的剑。
    「……拜托，不要这样好吗？」
    杏子咬了一口鲷鱼烧，对着沙耶香吐了吐舌头。
    她只用一只手举起长枪，便轻松挡下了双手持剑的沙耶香攻击……这简直是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呜……呜呃……」
    使尽全身力气的沙耶香额头甚至冒出了汗珠。
    「我说，你用这种游戏心态掺进来搅和……还满令人讨厌的呢。」
    杏子一边说，一边轻轻晃了一下身子把沙耶香的剑拨开。接着一个回旋——手中那把枪忽然崩解，由铁链加以重组，变幻成一条铁链枪鞭，甩向沙耶香。
    「啊呜……」
    「……沙耶香！」
    被杏子一鞭弹开来的沙耶香向后方飞了出去，我看了赶紧冲过去，但……
    ……咦？
    不知道是不是杏子施的魔法，我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挡住，无法继续前进。
    「你……你没事吧？沙耶香！」
    「哼，这个大外行，稍微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吧。」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但就在这时候——
    「谁……谁会被你……」
    沙耶香带着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在我的眼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杏子回头看着她，显露出有些意外的反应。
    「咦？……真神奇，我那一鞭应该可以让你在医院躺三个月没办法起身才对呀。」
    「……沙耶香……你没事吧？」
    在我正为了沙耶香而担心害怕的时候，丘比站在我的肩膀上轻声地说：
    「因为她是在疗愈的祈愿之中订定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的，所以受伤恢复的速度是一般人的两倍。」
    「谁会被……你这种人打倒呀……」
    沙耶香紧咬着牙关，拖着脚步一步步朝着杏子靠过去。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在……所以麻美学姊才会……」
    这时候，杏子将剩下的鲷鱼烧一口吞进嘴里，双手持枪摆开架势。
    「……烦耶，烦死了你——是怎样？你那是对魔法少女前辈说话的口气吗？」
    「你闭嘴！」
    沙耶香带着一声呐喊，再次挥剑朝向杏子冲了过去，却被对方枪尖一挥而弹开。
    「你这个愚蠢的笨蛋！少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接着，杏子又以快于前一鞭的速度祭出长枪，将沙耶香逼入死守的局面。
    「沙耶香……！」
    「小圆！太靠近很危险呀！」
    就在我忍不住要冲上去的时候，丘比大声制止了我。
    可是……可是，杏子的枪尖已经在沙耶香身体各处留下了许许多多的伤痕，而且伤口都已经渗出鲜血了！
    「呜……呃……」
    「用说的你不懂，用揍的你还是不懂……那我就只好杀掉你了！」
    「住、住手呀——」
    不顾我的制止，杏子仍不断使出强力的攻击，但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沙耶香用手中的长剑挡下来了。接着，我发现沙耶香身上的伤口正放出微微的青光。就好像丘比说的一样，她的伤门正一点一点愈合——但要是再继续遭受攻击，还是有可能真的就这么丧命呀……而且不是被魔女所杀，是会被魔法少女杀死——
    「哼，有意思——那这招怎么样！」
    杏子祭出的枪尖逐渐突破沙耶香的防御，毫不留情地划破沙耶香的身体，在脸颊、胸口，还有腹部都留下伤痕。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对手不是魔女……魔法少女之间却要彼此自相残杀呢！」
    在我的呐喊声中，丘比冷静地作出回应：
    「没办法呀……因为她们彼此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拜托你，丘比，制止她们……不应该发生这种事的！」
    「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是——」
    「……可是……？」
    它带着一双红色眼阵，笔直地凝视着我盈满泪水的双眼。
    「如果你想凭实力制止她们，也不是没有方法喔。」
    「……啊？」
   
    『有你陪在身边，也让我们手里握有一张可以避免最坏状况发生的王牌呢。』
    『如果你下定决心，我会随时准备好接受你的愿望喔。』
   
    它的意思是——
    它所说的方法是——要我跟它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
    丘比对着我点点头说：
    「要介入她们之间的争斗，非得具有魔法少女的身分不可。而你有这个资质，不过那得要你真的希望这么做才行。」
    ——对呀……只要我跟丘比缔结契约……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制止她们继续争斗了。
    然而——
    『只要当上了魔法少女，这人就与救赎无缘了。』
    这时候，我的脑中却也浮现了小焰说过的话。
    『那个契约虽然能换来一个愿望，却必须得放弃一切。』
    她说话时那般哀凄而舍弃一切的眼神涌现，盘据着我的思绪。
    「可是……可是……」
    「呜哇……」
    就在我犹豫的同时，沙耶香已经被打倒在地上。
    她两脚都被划破，当场跪地倒下。
    尽管脚上仍发出蓝色的治愈之光，但杏子的攻击却来得更加迅速。
    「看我用这一招——把你收拾掉！」
    ——算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如果能够以此换回沙耶香一条命，如果可以藉此让我继续当她的朋友……
    「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
    就在我猛然转向丘比，目光紧紧扣着它那双红色眼眸，正准备脱口说出我的愿望时——
    「——不需要这么做。」
    忽然间，头顶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到一身黑白灰三色相间装扮的晓美焰出现在我的面前——但在我看见她的身影时，转瞬间却又消失无踪。
    「……咦？」
    我回过头，发现杏子跟沙耶香已经各自出现在别的地方——
    杏子的长枪在她意料之外的地方凿开一处坑洞。而她和沙耶香同时抬头，看到小焰面无表情地伫立在两人之间。
    「什么……」
    「咦……？」
    她们同时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瞪大眼睛完全愣住了。

IceKIno

{第六章} 这样真的不合理啦
    6 This just isn't right
    「小焰……」
    我忍不住嘟哝了一声。
    「你……」
    沙耶香也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你这家伙干了什么好事啊！」
    杏子似乎察觉到刚刚那般出人意料的情况，其实是新来的魔法少女插手的杰作，举起长枪便袭向了小焰。
    然而——
    一枪祭出，小焰却已经从原来站的位置消失。
    同时，她在所有人没有察觉的时候，出现在杏子身后。而杏子发现后赶紧跳开，同时大叫了一声：
    「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非典型的魔法少女吗……竟然拥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能力……」
    ——非典型的……她刚才也这么说过。而我记得……
    这好像是棒球社的男生们，在球出现不规则弹跳的时候会使用的词汇。
    换句话说,小焰跟.普.通.的.魔.法.少.女.不.一.样……？
    「你少来妨碍我！」
    在这段空档，沙耶香的伤似乎已经愈合。她大叫了一声，再次挥剑砍向杏子。
    然而，沙耶香的动作却被瞬间绕到身后的小焰伸手将她架住。
    她吓呆了。
    而小焰则是挥手朝她的后颈部重重地敲了一下。
    「呜……」
    「沙耶香！」
    我赶忙跑向当场倒地的沙耶香身边。而这时候丘比在我肩膀上小小声地说：
    「没事的，她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你到底是怎样？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这句话是杏子说的。她那一双大眼睛首次露出警戒的神色，对着小焰作出质问。
    「我只站在冷静成熟的人这边，与持续无谓争端的笨蛋为敌。」
    但小焰却只是冷冷地回了话。
    「你呢，佐仓杏子？」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
    「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这个嘛……谁晓得呢？」
    这般冷峻的声音让杏子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接着，她一声咂舌，同时收起长枪。
    「看不见你的底牌太危险了……今天我就先撒手吧。」
    「聪明的决定。」
    小焰话还没说完，杏子便已经朝身后一跃，就此消失在巷弄之中。
    她来去之间都只是这么一眨眼的事。
    此时我颤抖的膝盖终于撑不住，当场瘫坐到地上。我抬起头望向小焰，对着她问：
    「你……是来救我的吗？」
    然而，她只是冷冷地瞪着我。
    「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接受我的忠告？你到底笨到什么程度？」
    她带着这般严苛的语气责备地说：
    「我应该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不要跟魔法少女扯上关系。」
    「可是，我……」
    「如果你真是笨蛋，到时候我可是会不择手段的。」
    此时，我的膝盖又开始发抖。
    现在，小焰是真的生气了。
    她那一双总是冷澈而锐利的眼神，此时正荡漾着愠怒的火光。
    可是、可是——不论我怎么想，都想不出她会这么生气的原因……只感觉到深刻的畏惧，使我的身体颤抖不已。
    她低头冷眼睥睨着坐在地上的我，然后——
    她转过身去，就像放弃了我一般迈步离去。
    在她离开后，我仍旧呆坐在地上，好一阵子无法起身。
    不论小焰如何提醒，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做出违背她希望的事。虽然我很努力地思考，也试着朝对大家都好的方向努力，不过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但同时也察觉了一个沉重的事实——
    无论我怎么居中撮合，沙耶香跟小焰是不可能携手对抗魔女的。当我知道她们不可能合作的这一刻，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断颤抖的膝盖现在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小圆，总之现在还是先去看一下沙耶香的状况吧？」
    「……啊！」
    听到丘比说的话，我赶紧起身跑到沙耶香身边。
    我把她抱起来，将她的头放到我的大腿上。不一会儿，她终于带着痛苦的呻吟声从晕厥中清醒。
    「啊……好痛……可恶……」
    「沙耶香！你没事吧！」
    「可恶……连那家伙都跑出来了，这太犯规了吧……」
    「沙耶香。」
    这时候丘比对抱头坐起身的沙耶香唤了一声：
    「你之前打倒那个魔女得到的悲叹之种，现在有带在身上吗？」
    「……咦？」
    「刚刚这一场战斗让你的灵魂宝石变得相当浑浊了喔。」
    「啊……真的耶。」
    「把悲叹之种拿出来，跟你的灵魂宝石靠在一起。」
    在丘比的指示之中，沙耶香从口袋取出了之前赶来救我时，打倒魔女所得到的悲叹之种。那是在包裹在异样雕饰之中的黑色宝石。当沙耶香让它接触到灵魂宝石的那一刻，悲叹之种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两颗宝石就好像产生了共鸣似的，沙耶香的灵魂宝石也发出了光芒——然后，灵魂宝石里宛如黑雾一般的东西，就这么转移到了悲叹之种上头。
    接着，光芒缓缓沉淀下来。悲叹之种的黑色变得比起之前来得暗沉，而沙耶香的灵魂宝石也再次恢复成原本透明的光泽。
    「嗯，这么一来短时间内就没事了。」
    丘比一边说，一边从沙耶香手中接过了悲叹之种。而沙耶香看着那颗黑色宝石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呜哇，好黑呀……」
    「这东西已经很危险了。如果再让它吸收灵魂宝石产生的脏污，它也许就会孵化成魔女了呢。」
    「……咦！」
    「不过没关系喔。」
    丘比一边说，一边用尾巴灵巧地将悲叹之种抛来抛去，之后收进身后一处宛如口袋般的地方，接着这颗悲叹之种就融入了丘比的身体。
    「这样就安全了。」
    它开心地打了嗝说。
    「你....你把它吃掉了吗？」
    「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喔。」
    对于我惊讶的反应，丘比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说出这句话。
    「不过为了之后净化灵魂宝石的需求，我们得赶快找到新的悲叹之种才行。」
    「所、所以魔法少女彼此之间才会彼此争斗吗？」■
    「嗯，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啰。」
    丘比用悠哉的表情回话，但我却怎么也无法接受。
    「维持灵魂宝石的洁净有这么重要吗？」
    听到沙耶香询问，丘比带着认真的表情说：
    「佐仓杏子很强对吧？」
    沙耶香听了，歪着头显露出不解的反应。
    「那是因为她总是把灵魂宝石维持在最佳状态喔。要是有充裕的悲叹之种作为后盾，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大量使用魔法了，这就是杏子之所以那么强的原因。」
    「可是就算如此，为了要得到悲叹之种而牺牲他人的性命，这也太……」
    「魔力用得愈多，灵魂宝石也会变得愈污浊——沙耶香，你如果不多收集一些悲叹之种，要是对上了杏子，你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怎么这样……为了魔法少女之间的争斗而打倒魔女，收集悲叹之种——这也未免太本末倒置了吧？
    「呜……总觉得……」
    沙耶香搔搔头，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麻美学姊身上也没有携带足够的悲叹之种吧？可是她也还是很厉害呀……是才能的问题吗？」
    「的确，这也是事实。」
    丘比带着明快的语气马上做出了回应。
    「太过分了——这太不公平了啦！」
    沙耶香马上就躺倒在地上，双手双脚胡乱地挥舞耍赖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杏子不但素质较高，而且还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
    丘比不以为意地嘟哝了一声之后，意有所指地看着我说：
    「不过也有完全没有经验，光凭才能就可以压倒杏子的魔法少女存在喔。」
    「谁呀？」
    沙耶香没从地上爬起来，只是把头抬起来问。而丘比则毫不犹豫地回了话：
    「就是鹿目圆。」
    ……咦？
    「……咦？」
    沙耶香也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望着我。
    「……你说小圆？这是真的吗？」
    「嗯，所以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要与杏子一决高下，拜托小圆也是一种方法。」
    丘比带着愉悦的语气说道。
    同样的话，之前丘比也说过。而麻美学姊好像也有这么说过，可是——
    这是真的吗……？
    只要我跟丘比缔结契约，一切问题都会好转吗？
    当我正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
    「不行啦，小圆。」
    沙耶香摇摇头说：
    「这是我的战场，我不能把你卷进来。」
    沙耶香别过视线，仿佛看着某处这样说着。
    但这么一来，我还是跟往常一样，只会给她添麻烦。
    此时的我，深深觉得沙耶香身上遍体鳞伤的结果，仿佛都是我造成的……我忍不住咬起了下唇，心里一阵难过。

    〇

    隔天晚上，我悄悄从家里溜出来，与沙耶香和丘比碰面。我们来到昨天出现结界的大楼前。然而，此时沙耶香手中的灵魂宝石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不行，时间过太久了。已经没有办法追踪昨天那只使魔了。」
    听到丘比这么说，我虽然感到安心，但同时也担心着，又要从头开始追踪这只使魔了。小巷里面到处都是昨晚打斗的痕迹。但不知道是沙耶香对使魔掷出长剑的痕迹，还是她闪过杏子的长鞭枪，打在各处留下的痕迹……
    但这般斗争之后留下来的鲜明事实却让我觉得非常沉重。
    「……那个，沙耶香……」
    我对捧着灵魂宝石四处寻找使魔反应的沙耶香开口询问：
    「要是我们继续铲除魔女，是不是还会再遇到昨天那个女生呀？」
    「嗯，应该是一定会遇到的吧？」
    她脸上的表情已然显示出她内心的觉悟。
    但我觉得这实在太危险了，因而接着对她说：
    「那我们是不是先跟她碰个面，把话讲清楚比较好……？不然到时候又会吵起来了。」
    「吵起来呀……」
    闻言，沙耶香冷冷地笑了。
    「昨天的情况在你眼里看来，就只是一场小吵架而已吗？」
    「……咦？」
    「我们是真的想杀死对方呀……只有刚开始那几下是试探性的攻击，之后不论是我还是她，都是真的想要取对方性命了。」
    「这……那更不行呀……！」
    「所以你希望我们先好好谈谈，把话讲清楚吗？别开玩笑了，对方可是为了悲叹之种而不惜把人命当作诱饵的家伙呢，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让她退让呢？」
    可是……可是……
    我仍不肯就此妥协而开口：
    「可是沙耶香，你是为了打倒魔女才成为魔法少女的吧？那个女生不是魔女……她跟你样，也是魔法少女呀？」
    「…………」
    「只要试着沟通，应该还是找得到好好相处的办法。就算方法不同，但大家想打倒魔女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不是吗？昨天那个女生……还有小焰应该也都是这样的吧？」
    我是认真这么想的。
    看了昨天沙耶香和那个女生交手的场面——不对，在那之后我想了一整晚，觉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了。只要沙耶香跟小焰，还有昨天那个叫做杏子的女生同心协力，就算面对那些骇人的魔女一定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还有麻美学姊也是，要是她没有跟小焰互不相让的话……她也不会死了。」就在我拚命地想要说服沙耶香的时候……
    「才没有这种事呢！」
    她转过头来，稀奇地瞪着我气得大骂：
    「你看到了吧？那家伙就是在等麻美学姊被杀之后才来打倒魔女的呀！她为了想得到悲叹之种，才眼睁睁地看着麻美学姊被杀呀！」
    「啊……」
    不对！不对！那时候小焰是被麻美学姊的魔法束缚住了！所以就算她想出手帮忙也没办法动弹呀……
    「那个转学生跟昨天的那个杏子根本是同类！她们眼中都只有自己！我现在晓得了，只有麻美学姊是与众不同的！其他的魔法少女都跟那个转学生还有昨天那家伙一样！」
    「不对……不对啦……沙耶香！」
    我试着解释，但每到这种时候，我却没办法清楚表达我的想法。
    「你听好，小圆——昨天逃走的使魔虽然只是小角色，但它还是会杀人的。也许它下一个目标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也有可能是小达喔？这样你也不在意吗？你可以原谅放着这些使魔不管的家伙吗？」
    「…………」
    「我呀，不是只为了打倒魔女，还为了守护重视的人们，才渴望得到这种力量的！所以，如果有人比魔女更可恶，我就会打倒她！就算对方是魔法少女也一样！」
    「沙、沙耶香……」
    沙耶香说完，已经转身准备走出巷子。而我打算追上去，但是……
    「如果你还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对的话，就不用跟过来了。不然你看了也会觉得不舒服吧。」
    她丢下这句话之后便一个人跑走。
    被她抛下的我，此时已经泪眼盈眶。
    我接着把头转向蜷着尾巴蹲在我脚边的丘比，带着气愤的眼神敝矜它。
    「你也说点什么呀……」
    「不行……」
    它带着一脸困扰的表情摇摇头说：
    「我能跟她说的就只是她现在这么做太乱来了。以她现在的实力，不论是晓美焰还是佐仓杏子她都赢不了。不过……她一定听不进去的。」
    其实我也……这么想。
    现在的我非常清楚地感觉到，此时不论我说什么，沙耶香一定都听不进去。
    这比起她已经成为魔法少女，而我仍犹豫着无法决定的立场问题，更严重而让我觉得难过的是……
    我……没有真正成为……她的朋友吧。

    〇

    这是发生在小学五年级的事——
    我在那年春天转到见泷原小学，成了班上的转学生。
    我没有亲昵的朋友，对这个城镇也不熟悉……
    崭新又宽广的新家让我觉得很开心。但达也刚出生，总觉得爸爸跟妈妈的注意力好像都放在达也身上，我总是免不了要品尝内心寂寥而空洞的感受。忽然间，这个世上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这份不安的恐惧，让我每天躲在房里哭泣度日。
    而某天——
    我在上学的路上踩到一处坑洞而跌倒。而且非常不巧地，书包没有盖紧，跌倒的同时，里面的课本、笔记本，还有铅笔盒全部撒落一地。周围虽然有很多同一间小学的学生经过，但都只是看着我，没有人过来帮忙。
    我看着膝盖伤口渗出的鲜血……
    膝盖擦破了，伤口传来阵阵疼痛。而且，散落一地的课本还掉在因为下雨而蓄积的水洼中，让我整个人傻住了。
    全新的课本，笔记本，还有爸爸帮我做的便当，全都沾到泥水而湿透了。
    我的眼眶冒出泪水，视线变得朦胧，但就在我拚命地忍着不要哭出来的时候——
    「你还好吗？」
    有人对我伸出了手。
    「……啊……」
    我乍看之下没办法分辨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她有着一头短发，穿着短袖短裤，一手放在口袋，带着一脸坚毅而果断的表情低头看着我。
    她在一脸茫然的我身边蹲了下来，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面取出手帕，帮我把课本一一捡起来擦拭干净。我发现她的书包是红色的，才终于知道她是女生。
    「谢........谢谢你。」
    「课本擦过就好，笔记本可能会留下一些污渍，不过应该只有边边而已。便当也没事，只是包巾脏了。但洗一洗应该就干净了，而且里面装的东西应该还可以吃的。」
    她说着说着露出了笑容，让我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夺眶而出。
    「啊——啊！不要哭啦！真的没事啦！」
    「……对、对不起……」
    「啊，你不用道歉啦！」
    接着，她用手帕帮我把原本装在书包里的东西擦拭干净。在她帮我把东西全部塞回书包里之后——
    「我叫……鹿目圆。」
    听到我的自我介绍，她又一次展露了笑容。
    「我知道喔。话说，我们同班啦。」
    「……咦？」
    「我叫美树沙耶香，请多指教。」
    看到她对我伸出手，我也回握了她的手。

    这是我跟沙耶香认识的经过。

    接着，沙耶香把朋友介绍给我，我的朋友就变多了。
    在班上，只要跟沙耶香待在一起就不会孤单。不过我跟沙耶香不一样，不是那种运动神经很好的人，因此放学后我也只是待在一旁看沙耶香跟男生玩躲避球，但还是觉得非常开心。
    那年的情人节，我们一起去买巧克力，而六年级时，我们一起在家里跟爸爸学做巧克力。我去沙耶香的家里住过，她也有来我们家住过。这种时候我们都会睡同一张床，然后聊天聊到不知道要睡觉。虽然通常都是她讲五句我回一句，但一颗心就是暖烘烘的，非常开心——而我也是在这时候知道沙耶香喜欢她的青梅竹马上条同学。
    接着，我跟沙耶香的关系已经亲密到我跟爸爸、妈妈，还有达也这等血亲一般的程度……
    然而，某天我忽然发现——我总是不断在给沙耶香添麻烦，总是要她帮忙。而我……有帮

帮助过她吗？
    「小圆，这个给你。」
    「小圆，我们今天一起玩吧！」
    「你们不要欺负小圆！」
    她就是这么照顾我，保护我。然而，我……
    我开始想为她做些什么，但我却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
    我没有聪明到可以教她功课；而运动方面，人际关系方面，沙耶香也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担心，若是再这么下去，她搞不好会疏远我……这般不安的想像在我心里不断扩大。而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愈重要，这样的不安也愈来愈深。虽然我想在她心里建立起同等程度的重要性，但总是徒劳无功。
    接着，在我们升上国中二年级的今年，发生了那起意外——上条恭介遇上车祸。
    虽然他最终捡回一条命，但所受的伤却让他再也无法拉小提琴，这情况让沙耶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她向学校请了一阵子的假，而再回到学校上课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也消失了……我看着这样的她却无能为力，因而觉得自己好没用，好无能。
    一个月后，沙耶香总算回复了原本开朗的笑容，但那却不是因为我的关系，而是时间冲淡了事故发生当下的感受，加上上条同学开始努力复健的关系——同样的，我仍旧是那个总让沙耶香操心，总是接受她鼓励的存在。
    虽然在此之前非常幸运地，我总是跟沙耶香分在同一个班级，但接下来未必有这种运气。虽然我们约好要进同一间高中，但那也不是确切的未来。更何况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各分东西。
    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成为她真正的朋友呢……
    难道我这辈子只能在她身边当个随时都可以被取代的人吗……我不要……
    这样的想法始终萦绕在我的脑中——一直到现在。
    沙耶香一个人烦恼之后，独自做出了判断——她跟丘比定下了契约，以治好上条同学的手作为代价，成为了魔法少女。
    她将每天冒着会被魔女吃掉的风险，只身潜入危险的场所，在没有同伴的情况下孤军奋战。而我依旧因为胆小，脑中仍旧无法摆脱麻美学姊丧命时的那一幕，因而无法下定决心跟丘比缔结契约……
    ——到头来，我还是只能躲在自己的房里哭泣而已。

    我关掉房里的灯，躺到床上，脑中始终盘旋着这些想法，这时候——
    我忽然听见一楼玄关有人进来。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了。
    「是妈妈——」
    我从床上跳起来，披上一件针织外套，就这么跑出房间。
    当我跑下楼梯，发现妈妈已经不在玄关，淋浴间传来哗啦啦的洒水声。
    她的公事包跟上衣被丢在玄关，我捡起来之后朝着厨房移动。
    爸爸在厨房里留着一盏灯光，桌上则放了一张纸条：
    【辛苦了，冰箱里有马铃薯沙拉。】
    我看了纸条之后坐到餐桌椅上，等着妈妈冲澡出来。
    一会儿之后，妈妈围着浴巾走进厨房——
    「喔.......小圆？」
    「你回来啦，辛苦了。」
    「谢谢。」
    妈妈笑着应了一声，接着从架子上取出威士忌跟酒杯，然后从冰箱取出马铃薯沙拉。
    她把这两样东西放到餐桌上，接着便维持着那一副包裹着浴巾的邋遢模样，一个人喝起酒来。
    「呼啊！真好喝！」
    我凝视她那握着拳头，撑着脸颊喝酒的模样，而她也终于忍不住对着我开口询问：
    「怎么了？你睡不着呀？」
    「嗯……我可以问妈妈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呀。」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从冰箱取出苹果汁，又拿了一只玻璃杯放到我的面前。我们举起杯子轻轻对碰了一下，然后对着彼此小小声慰劳了一句：「辛苦了。」我们偶尔会像这样一起在晚上喝点东西。
    「……好了，怎么了吗？」
    妈妈啜了一口威士忌之后开口。
    「那个……」我说：「我有个朋友啊……她现在遇到了麻烦。她的所作所为应该都没有错……可是，当她愈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结果却愈来愈糟……」
    「喔。」妈妈应了一声，然后以十分干脆的口气说道：
    「这是常有的事啦。虽然我不是很想这么说，不过有时候朝着正确的方向行事，不一定能得到美好的结果。当大家愈是相信自己是对的，因而固执己见的时候，我们会离幸福愈来愈远。」
    「明明没有做错事，可是却无法得到幸福……这也未免太可怜了吧。」
    听到我这么说，妈妈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种事就算外人插嘴，事情也没办法顺利解决喔。」
    妈妈说的话，让我忽然觉得一阵心痛。
    朋友，算是外人吗……?
    还是因为我没办法做好沙耶香的朋友，所以我对她来说算是外人呢……？
    妈妈看着我，接着开了口：
    「如果不是用很完美的方法，你也想解决这个问题吗？」
    听到她这么说，我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那你只要选择错误的方向去做就好了。」
    妈妈面带微笑地用手指敲了敲威士忌杯，冰块滑动之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喀啦」声响。
    「选择错误的方向去做……？」
    「对，如果那个朋友不偏不倚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却使得情况愈弄愈糟，那么你只要连她该犯的错一起犯就好了。比方说你撒了一个自私的谎，或者因害怕而逃走，到最后，那个朋友就会发现你那么做才是对的。这是当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却束手无策的时候，也许毅然朝错误的方向前进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喔。」
    「可是——那对方……会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她好吗？」
    「当然对方不一定会知道，尤其是她很可能不会马上知道，但我说过了，这不是完美的解决方式。但与其对那个朋友见死不救，还不如被对方误会来得好些吧？」
    「…………」
    ……我不懂，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这时候，妈妈忽然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脸颊。
    「小圆，你是个好孩子，既不会说谎，也不会做什么坏事。你总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在努力。作为一个孩子，你已经及格了。所以——在成为大人之前，你也该开始学着犯错了。」
    「学着……犯错？」
    「趁着年轻，受了伤好得比较快，现在学会了摔跤的时候怎么摔比较好，以后会很有帮助喔。因为长大成人之后想犯错就愈来愈难了，身上背负的担子愈重，就愈不能做出不适当的决定。」
    「喔……」
    我将刚刚完全忘记喝的苹果汁端到嘴边，在啜饮间思索着，然后怯懦地开了口：
    「……这会很辛苦吗？」
    「每一个大人都是很辛苦的唷。所以我们才可以喝酒呀。」
    妈妈扬起嘴角露出笑容，同时端起了酒杯。
    「我也好想早点跟妈妈一起喝酒喔!」
    「那你就快点长大吧。成年人辛苦归辛苦，不过也很快乐喔。」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

    〇

    然而……隔了一个晚上，我还是不知道解决问题的具体办法。
    来到学校，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沙耶香说话。放学了，她也只是跟我道了再见，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家。被仁美询问时，我也只是含糊地回了话，然后自己一个人踏上回家的路，路上不断思索着昨天妈妈说过的话。
    「……为了走在正确道路上的沙耶香，我必须把她该犯的错一起扛下……」
    那我该再拜托小焰一次，请她帮助沙耶香吗？还是要找杏子，请她不要再跟沙耶香扯上关系？或者是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们三个一起合力对抗魔女呢？
    说到底，妈妈所说的『选择错误的方向去做』又是什么意思？就算为了沙耶香，会让她误会、会被她讨厌而必须做的事……那是什么呢？
    回到家，吃着爸爸煮的晚餐，我的脑中仍旧无法归结出答案，睡前应该要完成的功课也没办法好好做。当我察觉时，已经是深夜了。
    「……搞不懂啦……」
    就在我揪着头发垂头丧气的同时——
    (——小圆！)
    忽然间，脑海中传出了丘比的声音。
    (小圆——小圆！)
    「……丘比？」
    我急忙掀开窗帘，看到丘比贴在我位在二楼的房间窗户上。当我打开窗户的同时，它便立刻跳了进来。
    「快点！沙耶香有危险了！跟我来！」
    「……咦！」

    我压低了音量，小心地不让爸妈发现溜出了玄关。冲出门的同时，丘比也跳到我的肩上。
    「杏子来找沙耶香麻烦了。」
    「—咦？」
    「这是今天你们学校放学后发生的事。」
    丘比开始叙述整件事情的经过。
    「沙耶香一如往常地去探望那名少年，不过他已经出院了，所以沙耶香打算要去他家里。然而，却在路上碰到杏子。」
    「这太……危险了……」
    沙耶香先去了医院，那代表沙耶香其实不知道上条同学已经出院了——也就是说，上条同学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沙耶香——是他忘记了，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这点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沙耶香一定很受伤……
    丘比点点头，但仍旧用平淡的语气说：
    「杏子知道沙耶香喜欢那名少年，因此对她说了很多话。像是你不去看他就要回去啦？你不是已经追着他跑一整天了吗……之类的。」
    「这是杏子解决问题的方法——她以非常猛烈的言语攻势，攻击为了别人而成为魔法少女的沙耶香。还说她要斩断那名少年的手脚，让他只能依赖着沙耶香苟活下去。」
    「……她居然说了这种话，沙耶香她……」
    ——她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比起自己所受到的痛楚，沙耶香一直以来都更在乎别人受到的伤害。
    所以，我总是受她照顾……而这样的她，听到杏子说这种话，肯定是不能忍受的——
    「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沙耶香这么生气。」
    听到丘比用冷静的语气说完，我的内心不由得感到一阵寒冷。
    「她们之间的决斗已经是无可避免了。所以我来找你，我想你可能要做最坏的打算比较好。」
    「……最、最坏的打算？」
    「也许美树沙耶香会在面对魔女之前就先一步丧命。」
    ……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
    我试着鼓舞开始发抖的膝盖，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迈开脚步拚命地往前冲。
    离开住宅区继续前进，来到与邻镇交界的高速公路旁，乃到.座横过上方的天桥。丘比喊了一声：「在那边。」然后向前跳出去帮我带路。
    这座天桥的桥面上从四方看来都是死角，如果要避人耳目进行决斗，是非常适合的场所。然而，我却忍不住想带着沉重的心情问：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建造这么一座天桥……
    我拚命地跑，跑到侧腹已经痛到不能再痛，跑到肺脏几乎要破裂，但我仍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跑。
    我跑上天桥，看见脚下的高速公路即便时值深夜仍旧有许多亮着车灯的车辆骏过。而眼前则看见两个人的身影——
    其中一人是已经变身成一身红色衣装，手持长枪摆出架势的杏子。
    另一人则是仍身穿制服的沙耶香，怒目瞠视地瞪着杏子。
    此时沙耶香取出灵魂宝石，正准备做出变身动作时——
    「等一下——等一下！沙耶香！」
    我扬起嗓音大声呼喊：
    「等一下！拜托！不要这样！」
    「……小圆？」
    她只有稍稍回头，但我确实听见了她的嘟哝声。
    我拚命地冲上前去，总算赶到沙耶香身边，并伸手紧紧抓住她的制服袖子。
    「不要这样，沙耶香！」
    「你不要拦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你没关系。」
    「不行...........不可以这样！这样真的不合理啦！」
    我气喘吁吁地拚命叫道，同时也紧紧搂住她的手臂。
    接着，耳边传来了讪笑。
    「哼，惹人厌的人就是会有惹人厌的朋友呀。」
    ——是佐仓杏子，她吃着巧克力口味的零食，带着轻蔑的笑容凝视着我们。
    「说什么『不要这样』啊……哇，你们这些家伙真是有够天真的。」
    此时，沙耶香正要回嘴，但——
    「那你身边又是些什么样的朋友呢？」
    忽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晓美焰已经出现，站在杏子的身后。
    杏子咂舌一声，而小焰则是冷冷地说：
    「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我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不要对美树沙耶香出手了。」
    这句话——让我听出小焰其实是站在杏子那边的……我心里怀抱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了——我想让小焰、杏子还有沙耶香三人和睦相处，一起对抗魔女的希望……在这一刻完全崩溃了。
    「你的作法太姑息了——再说，现在对方可没打算罢手呢。」
    杏子看着沙耶香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这样的话——」
    小焰向前跨出一步。
    「……我来当她的对手。你不要介入。」
    「小……小焰？」
    ——我该怎么办才好？
    ——为了沙耶香，我应该朝着什么样的错误方向去做才好？
    我双手交扣，如祈祷般拚命地思索着。
    「哼——那我给你时间，到我把这东西吃完为止。」
    杏子咬了一口手中的点心，同时把枪收了起来。
    面对那两人悠哉的态度——
    「少瞧不起人……」
    我听见身边咬着牙挤出的声音。
    「少……瞧不起人……」
    ——不行！
    此时沙耶香气得满脸通红地举起灵魂宝石，在这个瞬间——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也许由于沙耶香对我完全没有戒心，因此——我抢过了沙耶香手上的灵魂宝石。
    「…………咦？」
    ——我只能这么做了。
    要是在三人交恶的情况下，魔女出现了，那么一定会发生麻美学姊所遭遇的悲剧……而对于这种事，最难过的一定是就是麻美学姊……
    所以，我现在只能这么做……
    「——对不起，沙耶香！」
    一声抱歉之后，我将沙耶香的灵魂宝石猛力朝着夜里的高速公路一扔。
    「什么…………！」
    「…………啊……」
    沙耶香、小焰还有杏子，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全都呆愣住了。
    那颗灵魂宝石在我们眼前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然后落向汽车大灯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上。它碰巧落到一辆行驶过桥下的大卡车货柜上，就这么被载走。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糟.糕——!」
    小焰整张脸失去血色地猛然一跃——瞬间，她包裹在光芒之中，变身成一身黑白灰三色相间的魔法少女，消失在夜空之中。
    「小圆……你在做什么！」
    沙耶香气得大骂，但我则是声泪俱下地吼了回去：
    「如果我……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根本阻止不了你呀！我不希望你跟别人决斗！」
    「就算是这样，你——」
    就在她正要开口的时候，她的脸忽然泛白——就这么瘫倒在我的怀里。
    「咦——沙、沙耶香！」
    咚地一声，她全身的重量就这么压向我，让我当场瘫坐到地上。我慌张地把她的头扶起来，继续对她呼喊着：
    「沙耶香？沙耶香！你怎么了！」
    然而……
    此时沙耶香的一双眼眸已失去神采，嘴唇也不再红润。
    「你刚刚那么做太乱来了啦，小圆。」
    这时候，丘比的声音传来：
    「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朋友就这样丢出去？」
    「——咦？……把朋友……丢出去？」
    我没听懂丘比的意思，反刍着刚刚传入耳中的词汇，进一步寻求解释。
    然而，杏子跑过来，胡乱抓起了趴倒在我身上的沙耶香，审视着她的脸庞。
    「住、住手——」
    我对着她大叫，想拨开她的手。
    然而——杏子瞪大了眼睛显露出一副震惊的反应。
    「……喂，这是怎么回事！」
    她对着丘比大骂了一声。
    「这家伙死.了.耶！」
    ....咦？
    「喂，我在问你话呀！」
    然而，丘比却只是不发一语地凝视着沙耶香。那双红色眼眸在黑夜之中闪耀——看在我的眼里，忽然有种莫名阴森而骇人的可怕感……」
    「……沙耶香！喂！沙耶香……你醒醒呀！沙耶香！」
    然而，我只能不断地用力摇晃着沙耶香的身体。
    我好害怕，此时的我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甚至没有余力擦去不断滑落的眼泪，只是拚命地摇晃着沙耶香。
    ……然而，沙耶香的头就好像坏掉的人偶一样，完全任由我晃动她的身体，依循着惯性摆
    「你们这些魔法少女……」
    这时候，丘比用那平淡而悠哉的语气开了口：
    「能控制身体最远的距离，顶多就只有一百公尺左右而已喔。」
    「——一百公尺？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们平常都是理所当然地贴身携带着，所以这类意外其实还满少见的……」
    即便听到杏子慌乱的逼问，丘比依旧维持着那一副平淡的语气，以某种不合时宜的悠哉态度缓缓道来。
    「丘比！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快点救她！不要让沙耶香死掉呀！」
    此时的我依旧只能大声哭叫。
    然而，丘比它——
    「小圆，那不是沙耶香，只是一个空壳而已喔。」
    「咦……？」
    「你.刚.刚.已.经.把.沙.耶.香.扔.掉.了.不.是.吗？」
    我无法即时意会丘比这句话的意涵。只能呆坐在原地，任由这句话的余韵不断回荡在我的耳中。
    ——我不能让你们跟一般人类一样，用那副随随便便就会损坏的身躯跟魔女作战呀。
    ——对你们这些魔法少女来说，原本的身体就好像外接的硬体一样。为了让你们的存在本质，也就是灵魂，能够更有效地运用魔力，所以给了你们一副更迷你，更安全的躯壳。

    我无法理解，它这般平淡的语气吐露出了什么样的意涵。
    这些话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此时的我完全无法分析整理这些讯息，并且加以意会。

    「我的工作是要跟新的魔法少女缔结契约。」
    丘比转动着那一双红色眼眸对着我，带着冰冷的语气说：
    「我会抽出你们的灵魂，将其变成灵魂宝石。」
    听见这句话，我的心顿时冻成了冰霜。
    『成为魔法少女……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喔。』
    麻美学姊说过的话忽然浮现心头。
    『只要当上了魔法少女，这人就与救赎无缘了。』
    还有小焰说过的话。
    『那个契约虽然能换来一个愿望，却必须得放弃一切。』
    我想起了小焰说这句话时，那流露着哀伤情绪的眼眸。

    「……你们都是这样。每当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们，你们都会露出同样的反应。」
    面对早已泪流满面的我——丘比露出了微笑。

    「我真的不懂，你们人类为什么会这么介意灵魂应该要放在哪里呢？」

IceKIno

{第七章} 无论是哀伤还是痛苦……
    7 Can you face your true feelings?
    ——小圆，你可以成就任何事喔。
    每当我意志消沉时，妈妈总会如此安慰我。
    她安慰我，告诉我只要努力，就可以实现各种不同的梦想。
    然而，也许所谓的梦想，就是永远无法实现所以才叫做梦想。
    也许终其一生怀抱着没有实现的梦想而离开的人，在这世上其实占有压倒性的多数吧。
    我知道，有时候为了实现梦想，我们必须有所牺牲——但我以为，这些牺牲都是我们为了实现梦想而有意识地选择的；这个世上应该没有这么残忍的事——当我们回过神来，竟发现实现梦想的过程中，重要的东西已经悄悄地被人夺走了。
   
    「你们都是这样。」
    丘比带着一双闪亮的红色眼眸说：
    「每当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们，你们都会露出同样的反应。我真的不懂，你们人类为什么会这么介意灵魂应该要放在哪里呢？」
    它那丝毫没有任何歉疚而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剌进我的心房。这就好像上了年纪的成年人对我们说，我们这些小孩实在是太幼稚了一样，令人想哭。
    随着怀里沙耶香沉重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我的眼泪也不断地涌出眼眶，从脸颊滑落。
    「太过分了……这种事……实在太过分了……」
    面对这般难以承受的哀恸，我只能吐出这些宛如稚子一般的言词。
    我为了让沙耶香不再受伤。
    我为了让沙耶香远离痛苦。
    我只是怀抱着这样的希望，所以把沙耶香的灵魂宝石扔向夜晚的高速公路，结果……我却连沙耶香的性命一起扔掉了。
    「……沙耶香……对不起……对不起……」
    我抱着沙耶香的头，将脸埋进她的发堆之中拚命地大叫。
    而这时候——
    「——鹿目圆！」
    一声呼唤，让我哭丧着脸抬起头——此时晓美焰站在我的面前，那张总是显得苍白而冰冷的脸庞却在此时透出了血色，我感觉到她的气息有些紊乱。
    她对着我，默默地递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我刚才扔到高速公路上的，沙耶香的灵魂宝石。
    「……小、小焰？」
    「快点，光芒已经变得非常微弱了。」
    我赶紧接过沙耶香的灵魂宝石，将它放到沙耶香的手上，让她两手紧握。
    此时，灵魂宝石的光芒仿佛欲转移到沙耶香的身体上似的，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随后，她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缓缓把眼睛睁开。
    「沙、沙耶香！」
    「啊……」
    「沙耶香！太好了！太好了……」
    这一刻全身肌肉瘫软无力的我，眼眶中汇集的眼泪又再次倾泄而出。
    「……什么？怎么了？」
    沙耶香似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茫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但我根本顾不得她的反应，只是用力地抱着她放声大哭。
   
    〇
   
    「你骗了我们……」
    夜晚的天桥上，沙耶香揪着丘比质问它。
    「我应该是很诚恳地拜托你们，要你们成为魔法少女的吧。我只是没仔细说明所谓的魔法少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已。」
    「为什么你没告诉我们！」
    「因为你们没有问呀。而且就算你们不知情，也不会对你们有任何妨碍——事实上，像麻美从头到尾都没发现这件事呀。」
    听到它说的话，让我忍不住揪紧了自己的裙摆。
    小焰没有说话，默默地走了。
    杏子则是用力地槌了一下路灯，然后纵身一跃，也离开了。
    夜晚的天桥上，只有我跟沙耶香——还有一副可爱模样，一对红眸却闪烁着不祥气息的丘比。
    「再说，你们人类根本也没有察觉所谓灵魂的存在吧？」
    它一边说，目光也从沙耶香的头顶移向胸口。
    「那只是神经细胞的聚合物，循环系统的中枢。一旦这个维系生命的系统崩溃，人类的意识也就消灭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所以我让你们的灵魂具象化，变成可以捧在手上，可以好好保护的型态。这样你们就可以在较为安全的情况下跟魔女作战了。」
    「你……要你多管闲事呀！竟然做出这么多余的事……」
    沙耶香紧咬着下唇大声反驳，然而——
    「美树沙耶香，你把战斗想得太天真了。」
    丘比用比起以往更为伶俐的声音盖过了她的话语。
    「比方说，你知道当长枪剌穿腹部时，肉体所承受的疼痛将会带来多大的剌激吗？」
    它一边说，一边从天桥边的扶手上跳到桥面，然后轻轻碰了一下自沙耶香手中滑落的灵魂宝石——
    「……咿！」
    忽然间，沙耶香手按着腹部猛然倒下。
    「咿啊——！」
    「沙……沙耶香！沙耶香！你没事吧！」
    「这就是你正常情况下会感受到的『疼痛』，只要一下你就痛得动不了了吧？」
    丘比用冷静的语气解释，同时将前脚从沙耶香的灵魂宝石上挪开。
    「你想起来了吗？你在跟佐仓杏子作战的时候，应该也受过很多来自佐仓杏子的枪伤。而你最后之所以能站起来，其实是因为过于激烈的疼痛被削减掉了。这是因为你的意识没有直接与肉体连结，所以才能办得到。也多亏了这点，你才能在那场争斗之中活下来喔。」
    沙耶香肩膀不停抖动并急促地呼吸着，泪眼盈眶地瞪视着丘比。
    丘比仍旧用平淡的语气对着沙耶香说：
    「只要习惯了，甚至可以完全摒除疼痛作战。不过这么一来，动作也会变得迟钝，所以不太建议这样做。」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变成这个样子……」
   
    沙耶香带着一脸扭曲的表情质问。
    「——为什么？」
    而丘比则是用一如往常的语气说：
    「你不是怀抱着一个即便要背负四处征战的命运，也要实现的愿望吗？而我也确实实现了你的愿望呀。」
   
    〇
   
    初夏的积雨云无声地飘在地平线处。
    舒爽的风掠过大地，不时吹起我的浏海。
    季节更替之中焕然一新的见泷原市街景，今天也呈现温柔而悠然的和平景象。
    然而，站在校舍屋顶上眺望着这片景象的我，内心却显得无比沉重。
    「小焰……你早就知道了吗？」
    我从眼角余光看见站在我身边的小焰，她听到我的询问之后微微地点了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午休钟响的同时，我便来到了屋顶。
    今天沙耶香请假，而我想一个人整理一下思绪，于是来到这里。但不知道晓美焰是什么时候来的，当我上来时她已经在屋顶上了。
    我们起初没有说话——我只是透过围栏眺望见泷原市的街景。而小焰则是默默地站在我的身边。
    「在事情发生以前，无论我说什么，从来没有人相信过我。」
    听到她这么说，我缓缓地回头，看到小焰用一如往常的冷澈眼眸看着我，她那一头长发正迎风飞舞着。
    「丘比为什么会做这么残忍的事呢？」
    「它不觉得残忍呀。」
    小焰带着一张无法窥见内心的表情说：
    「因为它不理解人类的价值观。不管别人怎么说，它总是宣称，那是奇迹之下相对的代价。」
    「这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吧！」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沙耶香的身体竟然变成那样……她只是希望喜欢的人所受的伤能够痊愈而已呀……」
    「那确实是奇迹没错。毕竟那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结果。」
    「…………」
    「就算美树沙耶香用尽一生照顾那名少年，他也不可能再次拿起小提琴演奏音乐了。所谓奇迹，其实不是能以人的性命来交换而获得的东西。而那家伙就是拿这个当作卖点，到处推销而来的。」
    小焰这句话让我脑中忽然浮现沉在夜色之中的、丘比那一双不祥的红色眼眸。忽然间，我的双脚仿佛失去了着力点。
    「那……」
    我像是要甩开脑海中的那一对眼眸似的，摇了摇头而开口：
    「沙耶香……已经没办法回到原本的生活了吗？」
    小焰没有马上回话，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我，然后移开视线说：
    「……我之前已经说过，要你放弃美树沙耶香了吧。」
    「可是……」
    我想起了那间晦暗的小工厂，许多人面无表情地将我包围的场面……那些将不能混在一起的两种洗剂混合，企图自杀的人们——被魔女迷惑的仁美，还有工厂的工人们。
    那时候，魔女的结界出现，在无数台电视机中映出了麻美学姊丧命的那一幕。
    当时我曾经放弃了——认为我因背弃与麻美学姊的约定，而将遭受到惩罚——在比起失去性命更为深刻的绝望之中，我放弃自己，放弃存活的希望。
    然而——
    「……沙耶香救了我。」
    我小小声说。接着小焰抬起头凝视着我。
    「如果沙耶香没有成为魔法少女，当时不论是我还是仁美都会死的。」
    「你不可以把感谢变成自己应负的责任。」
    小焰冷冷地说：
    「你是没有办法救她的。因为不想感到自责，而想要偿还人情——这种想法太超过了，丢掉吧。」
    「.......为什么？」
    「…………」
    「为什么小焰你总是这么冷淡？」
    我很懊悔，很难过……
    也许一切都跟小焰说的一样，但我却瞪着她，对她提出这般质问。
    「是啊……」
    此时，小焰忽然露出了哀伤的表情——眼神从我身上抽离，望向远方。
    接着，她低头看着套在中指上的灵魂宝石，缓缓开口说：
    「这大概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人了吧。」
   
    大约两周前……
    当时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国二学生。
    我只是个小孩，活在幸福、温暖的世界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活在层层保护之下，而且也浑然不觉……
    我每天带着无关紧要的烦恼，悠哉地生活着。
    但那却是一群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的女孩们，用血泪守护的世界——
    而我，只是带着欢笑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之中。
    现在，我可能已经不会再有过去那样的笑容了。
    我看见了麻美学姊悲伤的笑容、看见了沙耶香的眼泪、看见了小焰冷淡又绝望的眼神……
    也许我已经不会再有过去那些日子里的笑容了。
    而且，就算事发至此，我却还是什么也办不到……
    我无法质问丘比为什么会有这些不近情理的事，无法找妈妈或老师商量，也无法像沙耶香及小焰一样跟丘比订定契约成为魔法少女。
    我能选择的所有路都被封死了……不对，事实上，我就好像走在连道路都看不清楚的暗夜中，小心翼翼地不要摔跤。但眼前一片漆黑，我一步一步走着，就连自己是不是正在前进都不敢肯定。就这样日复一日……
    明年我就要升上国三，要面临高中升学考试。我想跟沙耶香还有仁美一同报考见泷原高中，在那里过三年快乐的日子——如果可以的话，也想在那段时间内找到将来想做的事；多少学会自立，拥有自己的想法。如此一来，我应该会成为不让沙耶香担心的人，并且偶尔也能够帮助她……然后，我们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忽然惊觉回神。
    我一直以来，不断地在思索的——『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朋友』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忽然察觉，也许所谓真正的朋友，并非某个人单方面地一直帮助另一个人，而是两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够彼此互相帮助。
    其实我对自己非常没有自信，所以一直以来，跟仁美还有沙耶香相处的时候容易感到自卑。我始终觉得自己是单方面接受她们的帮助，接受她们照顾的人。
    而其中真正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没有自信。
    现在，沙耶香正觉得痛苦而难受，正不断地哭泣。
    然而，我却只能陪着她一起哭泣，那么我到底算什么？
    如果，现在——
    如果现在丘比在我身边，告诉我可以实现心里所想的任何愿望，那我会想要什么呢……？
    有没有能让我跟沙耶香，还有大家都得到幸福的方法？
    然而，这个愿望只是短暂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接着便被沉重的现实覆盖——于是，答案就这么沉入了深邃的黑暗之中。
   
    〇
   
    「早安，小圆！」
    一如往常的上学路上，我碰到仁美。
    我尽可能地挤出精神回应：「早啊，仁美。」
    这天早晨，蔚蓝的天空和我的内心世界有如对比一般，呈现出和昨天同样辽阔而宜人的模样。
    干净的空气中洒下温暖的阳光，在我身边的志筑仁美也带着平常那般开朗的表情对我露出微笑。
    那天被魔女迷惑时的阴影已然洗刷殆尽，那张脸上表现出来的，是相映于这个生气蓬勃季节里的微笑。
    我想，这应该是非常好的现象吧。
    如果被魔女迷惑的内心将永远怀抱着伤痛而活，那么，那些在世界的现实舞台背后拚命奋战的魔法少女们就太可悲了……
    可是……可是我也禁不住这么想——
    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许许多多的魔法少女们，她们的记忆不断地从这个世上消失……这真的让我觉得有些悲哀。
    「唉呀，沙耶香呀？」
    听到仁美的声音，我猛然抬头——
    「啊、嗯——早安！」
    两条汇集通往车站方向的道路路口处，沙耶香对着我们挥手。
    此时的她仍顶着那一头和她非常相称的短发，带着沐浴在阳光底下而显得活泼开朗的一贯笑容，于是——
    「沙、沙耶香！早安——」
    我也试着从丹田挤出开朗的声音跟她打招呼。
    然而……从小学就跟沙耶香在一起的我，马上就看出她脸上的笑容是佯装出来的。仔细一看，那一对眼眸只泛着玻璃珠般冷淡的光泽，而动作也有些不自然。
    「你昨天怎么了吗？」
    「嗯……有点感冒吧。」
    她勉强装出开朗的语气回了话，却更让我担心，我差点忍不住就要问：你真的没事吗？
    但就在这时候——
    (没事的啦，我已经不要紧了，你不用担心。)
    脑中依稀传出沙耶香的声音。
    「我烧已经退了，已经完全没事了！好了，今天也要好好加油——」
    她这么说的同时，更是刻意表现出一副非常有精神的模样，两手朝着天空伸展。
    此时，我们前方出现一名少年。
    他是上条恭介，此时正拄着柺杖走在上学的路上。
    「唉呀……上条同学已经出院了呀？」
    仁美看见上条后露出惊讶的反应。然而，沙耶香却只是凝视着小心翼翼一步步走着的上条同学背影，不发一语地跟在他的身后。
   
    「上条，你伤已经好啦？」
    无论男生女生都仿佛看到了转学生一样，把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回到班上的上条恭介身上。我想这跟他已经很久没来学校有关，但更重要的应该是他那开朗、充满生气的笑容，将大家全都聚集起来了。
    「要是关在家里根本谈不上什么复健嘛。我的目标是在下礼拜摆脱柺杖，正常走路。」
    他在班上一群男生的包围之下，扬起了笑容说道。
    「上条同学变得开朗了呢。」
    「咦……嗯，真的呢。」
    听到仁美开心的评论，我却对前一刻就显得心不在焉的沙耶香感到非常担心。
    「上条同学能恢复真的是太好了呢。」
    我无法再坐视沙耶香异样的反应不管，于是小小声地对着她说道。
    「……嗯。」
    沙耶香的眼睛聚焦在远方，应了一声之后点点头。
    「沙耶香，你也过去找他嘛。你今天都还没跟他说话耶？」
    「我……不用了啦。」
    她吐出了一声呢喃作为应答，接着便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把头垂得低低的。仿佛沙耶香所拥有的开朗特质，此时全移转到了上条同学身上似的。
    另外，我仿佛觉得，沙耶香正为了当下的自己感到羞愧。
    「……沙耶香跟上条同学之间进展得不顺利吗？」
    忽然间，仁美小小声地对着我问。
    「咦……没有啦，应该不是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因而低下头。而仁美则是带着口中溢出「嗯……」的声音思索着，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接着，上条同学的座位那头传来开朗的嬉闹声。
    那些谈笑理当充满幸福和温暖，然而，此时我却觉得这些声音仿佛一把一把锐利的刀刃，不断划伤沙耶香的心灵。她把头埋在两手之间，仿佛一个人独自处在另一个时间的潮流之中。
    当然，没有人有错。然而，无论是仁美还是上条同学，她们受到魔法少女的帮助，却不记得沙耶香的存在，这让我觉得非常哀伤。
    有一个魔法少女为了他们的幸福，使自己必须承受莫大的痛苦。而那些人却连他们现在的幸福是这么得来的都没有发现，让我很难接受。
    不知不觉之中，我的心，已经在呐喊着——够了！不要这么开心地有说有笑的！不要表现得这么幸福的样子……我如此自私地暗自祈祷着。
    于是，这天的课也在不舒服的感受中度过了——
    当我和沙耶香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
    「——沙耶香、小圆！」
    已经收好东西的仁美忽然来到了我们身后。
    「我有话……想跟你们说，可以吗？」
    仁美的眼神之中带有某种温润的气息，并且散发出某种炙热的决心。
    沙耶香抬起头，而我也是。
    在她强烈的气势压迫之下，我们点了点头。
    「……你有话要跟我们说？」
    在我们常来的那间速食店中，我跟沙耶香坐在一起，和仁美面对面。
    她啜了一口冰红茶，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我们——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直视着沙耶香。
    「我想和你们商量跟恋爱有关的事情。」
    听到她这么说，让我跟沙耶香都忍不住咽了一口气。
    「其实，我从以前就一直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们。」
    有股不祥的预感，让我的心开始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
    「你说的秘密是……？」
    沙耶香反问了一句，吐出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
    仁美吸了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
    「我从很久以前——就很欣赏上条恭介。」
    「…………」
    「…………」
    ……够了。
    ……拜托现在不要说这种话。
    我的内心如此呐喊着。
    然而——
    「……这、这样啊。」
    沙耶香不由得摆出了僵硬的微笑回应。
    「啊、哈哈……没想你竟然会对恭介有好感，恭介这家伙也真是不容小觑呢。」
    她回话时的笑容似乎是为了隐藏内心的动摇勉强佯装出来的，而我坐在她的身边却什么话也不能说。
    此时的仁美带着一脸从未有过的紧张表情，声音中夹杂莫名的颠抖，继续说了下去。
    「沙耶香，你跟上条同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嘛？」
    「啊……嗯，是啊——欸，应该说是孽缘之类的吧。」
    「真的……只是童年玩伴吗？」
    「…………」
    「我已经决定好了，不要再欺骗自己。」
    仁美仿佛心意已决地两眼直视着沙耶香说：
    「你呢？沙耶香，你可以认真面对自己的感情吗？」
    「仁美……」
    「我……我明天放学后要跟上条同学告白。」
    这句话——仁美的这句话，让一直以来勉强维系着表面的某一条重要丝线断了。
    忽然间，我仿佛感觉到某种东西开始倾斜，缓缓自黑暗的坡道上方滚落。这个流泄着明快音乐声的速食店，此时对我来说就好像一幕电影中的布景一般虚幻。
    「沙耶香，我等你一天。请你做出不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要不要把你对上条同学的感情告诉他。」
   
    〇
   
    在此之前，我只看过沙耶香露出一次如此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暑假之前，沙耶香家里养的小狗洛基死掉的时候。
    『——洛基它呀，是一只很不可思议的狗。』
    上学迟到的沙耶香带着哭肿的眼睛喃喃说着：
    『它虽然只是路边捡回来的杂种狗，不过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它马上就会察觉，然后在我不知不觉中，它总是坐在我的身边陪我。虽然它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用鼻子磨蹭我，但当我发现的时候，它老是已经坐在我的身边。可是因为我是笨蛋，所以我总会把它赶到一边去，然后，它就会带着哀伤的表情稍微离我远一点。每当这种时候，它就不去散步，也不吃饭，一直到我恢复精神为止，都守在我的身边，好像——好像要帮我一起扛着压在我心里的沉重包袱似的，就是不肯离开。』
    在老师进教室之前，她就这么带着嘶哑的声音不断地说，而我则只能站在她的身边聆听。
    『为什么不过就是一只狗，竟然可以这么了解人类的情绪？它不会说话，也不会使用什么道具，但就是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然后一直待在主人的身边。狗永远都不会背叛主人；无论我变得多凶、多坏，它就是永远都信任我。』
    『……因为它最喜欢沙耶香了。』
    听到我这么说，沙耶香豆大的泪珠便溢出了眼眶。她摇摇头说了：『我从没做过什么会让它开心的事，我完全没有办法回报它对我做的一切。』
    说完，她便再也无法承受，不顾人在教室里而放声大哭了起来。
    老师走进教室看到这个情景吓了一跳，教室里面也一片哗然。而我……当时的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把手放在沙耶香的肩膀上，陪着她一起垂泪难过。
    现在……我似乎可以理解洛基的心情了。
    我想，沙耶香难过的时候，洛基的心情一定就跟现在的我一样——我们都想告诉沙耶香，我们最喜欢她了，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因而只能陪在她的身边。
    离开速食店回到家，我没有换下制服，一直想着我能为沙耶香做些什么才好……忽然间，我想起了那天的事。
    现在的我就好像洛基一样，总是让沙耶香为我操心，总是受她照顾……因此，我总是想着该怎么将这份感谢传达给沙耶香知道。
    一发现到这点，我便起身。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
    爸爸正在一楼准备晚餐，而妈妈大概不会这么早回来，所以只有我们父女两人加上达也，马上就要吃晚餐了……
    但我却毅然决然地冲出了房间。
    「小圆，马上就要吃晚餐啰？」
    当我跑到玄关穿上鞋子，穿着围裙的爸爸发现了而对我唤了一声。
    「那个……我去附近一下。去看一下朋友，马上就回来。」
    不擅于说谎的我立刻丢出了这个回答，然后不等爸爸进一步追问便冲出了家门。
    对，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陪在沙耶香的身边。
    无论她在哪里，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是要陪在沙耶香身边。
    虽然我想多为她做些什么，但现在没想到具体的作法。不过如果我像洛基一样只是陪在她的身边……她的心里多少会好过一些吧。这样一来，没用的我对她来说，应该也有那么一点存在价值吧。
    我穿过入夜前、已然呈现暗红色朦胧的夕阳街道，拚命地跑向沙耶香的家。
    我气喘吁吁，有好几次差点跌倒，但仍使尽全力地向前奔跑。
    接着，我来到沙耶香家住的公寓门口。而这时候——
    大门前的照明亮了，沙耶香正走出了公寓。
    丘比陪在她的身边——看来，沙耶香正要一个人去打倒魔女。我为自己没有错过和她见面的机会而感到松了一口气。
    「沙耶香！」
    听到我的呼唤，沙耶香吓了一跳而把头转了过来。
    「小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我在喘息中试着调整呼吸，同时开口对着她说：
    「我不想让你觉得孤独，我想待在你的身边——虽然我可能什么事情也办不到，不过我就是想待在你的身边，所以……」
    一如往常地，我依旧无法将我真正的想法好好告诉她。
    然而，听到我这么说，沙耶香的眼眶却逐渐涌出了泪水。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我根本没有这样的价值呀……」
    她说完，两手坞住了脸。
    「我……我呀……」
    她带着哽咽的声音紧接着开口：
    「我今天差点就后悔了……」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速食店的事，当仁美说出她也喜欢上条同学的时候，某种东西忽然.崩毁的感受。
    「当时我……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要是我之前没有救仁美就好了……我不够格当个正义,使者……我没有脸面对麻美学姊……」
    我看着颤抖着肩膀，吐露出这般痛苦心绪的沙耶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她抱住。
    ——然而，我终究还是无法脱口说出什么抚慰人心的话，只能像个笨蛋一样，不断地轻轻来回安抚着沙耶香的背，多帮她分担一点身上释放出的哀恸。
    「恭介他……快要被仁美抢走了……」
    「……沙耶香……」
    「可是……可是我却什么也办不到……」
    痛哭的沙耶香心里蓄积的哀伤，大得凭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帮她分担。
    自从我知道她喜欢上条同学这件事到现在，中间到底过了多久？她好胜，不喜欢输给男生，总是表现出一副开朗的模样，却只有在跟上条同学说话的时候，脸上会露出女孩子样的羞赧表情，而我总是带着极为羡慕的眼神在一旁凝视着她。
    我的眼眶不由得涌出了泪水，自脸庞滑落。而这时候，她开了口——
    「因为我……因为我已经死了……我是缰尸……我的身体变成这样，根本说不出要恭介抱我……要他吻我这种话……」
    冰冷的白色月光之下，沙耶香的呜咽静静地回荡着。我想，那时候在速食店里，崩坏的就是沙耶香一直以来的梦想——跟上条同学共谱的未来。
    这是一个单纯的女生都会拥有的小小梦想。
    在这般令人羡慕的愿望之中，长大的沙耶香跟上条同学在教堂里举办婚礼。
    成群的白鸽飞上天空，所有人都带着幸福的笑容祝福着他们。
    接下来他们的人生不会再有需要烦恼的事，仿佛世界将就此笼罩在蔚蓝的天空底下，时间永远停留在美丽的春天。
    ……然而，这一切全部都只是一场梦。
    现在的沙耶香已经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实现这样的梦想，原本她心里存在着的一丝希望，在那时候无情地被斩断了——
    我从放在沙耶香背上的手感受到她的痛苦和哀伤，宛如末日光景般席卷了整个世界。我强忍着这股凭一个人难以承受的沉重心绪，尽可能地陪在沙耶香的身边，希望多少能够为她分担一些。然而——
    随着城镇入夜，我的心灵似乎也逐渐被这份哀恸压垮。
   
    〇
   
    「影子的魔女……其性质为『自私』，属性为『影子』。一如你们所看到的，她潜伏在宛如剪影似的结界之中。与使魔之间的合作行动是所有魔女之中最好的，是很强的魔女。要小心喔，沙耶香。」
    丘比的声音传入耳中——
    「加油，沙耶香……！」
    我双手交扣地对着她说——到头来，我还是只能站在一旁帮她加油。
    如同丘比所说的，这个魔女的结界就好像一块布幕一样，飘着许多阴森的剪影——上面冲出了许多宛如蛇一般的使魔，接二连三地朝着沙耶香袭来，让她只能拚命防守。
    剌耳的嗤笑声回荡着，充满恶意而骇人的脚步声将我们包围；成群的使魔总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时机，从令人意想不到的角落冲出来扑向沙耶香，让沙耶香只能以长剑拚命地挡开这些攻击——然而，她总是慢了一步，深长的黑影不断地剌进沙耶香的身躯，划破她的骨肉。
    「呜……」
    不论她打倒多少蜂拥而出的使魔，对方的攻势却没完没了——当她一度用剑挡开了所有的黑影，躲在深处等待的魔女却在这时候冲了出来。
    沙耶香同时祭出了攻击，却被对方躲过，反而被魔女身上伸出的无数黑影吞没。
    「沙耶香！危险...........」
    我忍不住叫了出来，而这时候——
    「真是够了……看不下去了啦！」
    忽然间一道黑影显现，黑影的脑后绑着一条马尾，手持着长枪摆开架势，看起来颇为熟悉——是佐仓杏子。
    她将手里的长枪转了一圈，漂亮地将包围着沙耶香的黑影斩断。
    「好了好了，你先躲一边去！我来示范怎么料理魔女……」
    杏子站在沙耶香面前，像是要保护沙耶香一般，向前跨出一步。然而——
    「你不要……妨碍我……」
    沙耶香带着踉跄的脚步站了起来。
    「喂，你——」
    「我一个人……也可以办得到。」
    她在一声呢喃之中，用瘫软的手握着长剑重新摆开架势——接着，她撞开了杏子，再次奋力地冲向魔女。
    这时候，魔女宛如粗壮巨蛇一般的无数道黑影再次从地面上窜出来袭向沙耶香——在这些攻击剌穿了沙耶香身体的那一刻，她也同时使出浑身的力气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在这般玉石俱焚的攻击之中，沙耶香整个人后仰，而魔女身上的枝干也被斩断，零零落落、地散落一地。
    「……沙耶香！」
    她再次倒地，身上遍体鳞伤，鲜血四溅的模样看来非常凄惨，让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然而，耳边却传来某人的声音，嗤嗤地笑着。
    「……哈哈，真的呢……」
    是沙耶香的笑声。
    这是过去我从没有听过的笑声——开心的笑声，不断地从她的口中传出来回荡在我的耳边。
    「……啊哈哈……只要有那个意思，真的……一点都不痛呢……」
    但这却是非常令人胆寒的笑声，仿佛……沙耶香过去的性格已经荡然无存。
    她的肩膀、胸口、腹部还有膝盖，全都被魔女伸出来的黑影剌穿，此时浑身是血，而她脸上那张空洞的笑容更是让我不寒而栗。
    「你……该不会——」
    杏子摒息地传来一声低语，沙耶香缓缓起身。
    当她踩着踉跄的脚步朝着魔女靠近时，对方显露出仿佛惊恐害怕的反应，不断地祭出锐利的攻势。而沙耶香躲也不躲，高举起长剑——虽然她身上不断地喷出鲜血，但却也接连消灭了魔女的影之使魔，将对方逼入绝境。
    可是，我再也无法忍受这般残忍的场面——眼前上演的与其说是魔女对魔法少女的决战，不如说是电视上的非洲动物们彼此用身体和力量相互厮杀的场面……
    我应该要看着她，守着她的——
    然而，此时我却忍不住别过了头。
    「住手……够了……住手……」
    我带着不成声的细碎语句呐喊着。
    然而，沙耶香口中空洞的笑声却仍旧不停地传入我的耳中——
    接着，一声玻璃碎裂的尖锐声响起，随后四周陷入一片宁静。

IceKIno

{第八章} 我真是差劲到了极点
    8 I am the worst
    「喔？只要知道方法，其实还满简单的嘛……这么一来，不管遇到谁我都不会输了。」
    听到沙耶香的声音，我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影之魔女如剪影般的结界正逐渐消失。
    沙耶香站在宛如鳞片一般剥落崩解的异世界中，一个人不断地笑着。
    那一身蓝色衣装此时已然残破不堪，到处都是污渍……不对，那不是污渍，是——凝结的血渍。沙耶香身上淌出来的鲜血染满全身，让衣服看起来变成了黑色……
    「……沙耶香……」
    沙耶香听到我的声音回头，她一只眼睛已经被戳瞎了。某种黏稠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嘴角、鼻子，以及其他各处的伤口全都渗出了鲜血。
    她的手臂有一处撕裂伤，脚上也有深到足以见骨的伤口。遍体鳞伤的她，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咿！」
    就在我的咽喉忍不住发出一声哀鸣的同时——
    沙耶香的灵魂宝石开始焕放出温暖的光芒。光芒扩散至她的全身，包裹住伤口，接着凝聚出更为耀眼的光芒……我看到沙耶香的伤口逐渐痊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沙耶香变回了原样。而这时候，魔女的尸体也如飞灰般消失。结界也消失了，留下一颗散发着浑厚光泽的悲叹之种。
    沙耶香缓缓走向悲叹之种，将它从地上捡起。
    「给你吧。你是为了这个东西而来的吧？」
    她说完便将悲叹之种扔给了杏子。
    「喂……」
    「我不想欠你人情。所以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可以吧？」
    接着，她又转过头面向我。
    「好了，我们回去吧，小圆。」
    说着，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有气无力的孱弱微笑。
    然而……然而我的身体却依旧颤抖不止。
    此时我的脑海中还深深烙着刚才沙耶香身体残破、鲜血淋漓的模样，两脚无法动弹。
    「你干嘛还发抖啦？我已经没事了呀？」
    她一边说，一边让灵魂宝石再次发光，把身上的制服变回原本的模样。
    即便如此，对我来说，眼前的沙耶香却好像不是我所认识的沙耶香，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才好。
    「……呜……」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唉了一声，身体摇晃了一下。
    这时候我才猛然回神，赶紧搀住她。
    「……你不要勉强，抓住我！」
    虽然她什么话也没说地倚到我的身上，然而——
    「我好像有点累了……」
    听到她轻轻嘟哝了一声，让我猛然想起直到刚才为止，她身上都还有着深得见骨的伤口。这使我眼眶不由得涌出了眼泪，我拚命地忍耐，试着不让泪水决堤。
   
    杏子没有跟着我们过来。我跟沙耶香两人踉跄地走在已然一片漆黑的路上。
    不知道沙耶香是因为流了太多血，还是魔力消耗得太凶，路灯底下的沙耶香，脸色苍白得令人害怕。
    她的嘴唇没有血色，两眼空洞无神……
    忽然间——滴答……一颗水珠落上我的脸颊。
    我抬起头，看到漆黑的天空中洒下了雨水。
    滴答、滴答……我们淋着雨，一步步走在回城镇的路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沙耶香的灵魂宝石在变回戒指之后，似乎没有原本那般鲜艳的蓝色光芒，而只剩下淡淡的微弱光泽。这让我有点担心，但我们仍旧只能朝着温暖的光源——温暖而令人安心的光，一步步继续往前走。
    然而，沙耶香的脚步始终都像是要跌倒似的软弱无力。正当我想应该要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一座公车站的候车亭映入了我的眼帘。
    「沙耶香，我们到那里去……我们在那里避一下雨吧？」
    说完，我便拖着沙耶香的身体，朝公车候车亭移动。
    这座候车亭被透明的筒状遮雨棚包覆，中间有一张长椅，也有点灯，总之够让我们稍微休息一下了。现在已经没有公车了，所以不管我们再怎么等，要回到镇上还是只有走路一途。不过我想，至少在这里休息一下还是比较好的选择。
    一坐上长椅，沙耶香便整个人瘫在椅背上，想必是非常疲累。她的肩膀在沉重的呼吸中颤动，肺部的涨缩也带动着整个上身不断起伏。
    我坐在沙耶香身边，远眺着城镇的夜景。此时，脑中也忆起了刚才的战斗场面，让我的身体不寒而栗地发出颤抖。要是沙耶香继续维持刚刚那种战斗方式，要不了多久她肯定会死的。
    「沙耶香……刚刚那种战斗方式还是不好啦……」
    我们不发一语地在候车亭里面坐一阵子之后，我开口对着沙耶香说：
    「说不痛是骗人的吧……我光是在旁边看就觉得很痛了。不能因为感觉不到，就这么轻易让自己受伤啦……不然有一天你真的会坏掉的。」
    「……如果不那么做，我根本赢不了啦。因为我没有才能。」
    「用那种方式战斗，就算赢了，对你也一样不好呀……」
    「……什么叫对我好？」
    听到她如此冰冷的语气，让我不寒而栗地猛然转头望向她。她从长椅上站起来，用手抓着光芒变得微弱的灵魂宝石，一把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有什么事情做了是对我有好处的吗？」
    「…………」
    「现在的我，就是一颗要杀死魔女的石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存在意义了。我只是操控着已死的身体，假装我自己还活着罢了。有谁会为了这样的我做什么吗？又能为我做什么？就连去想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可是我……我一直在思索着，要怎么做你才会幸福呀……」
    当我带着口中的呜咽声这么说的同时——
    「那你来呀！」
    「…………」
    「丘比不是说了吗？你比谁都有作为魔法少女的才能，对吧？比起我，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易打倒魔女的，不是吗！」
    这……
    『如果你成了魔法少女，会比麻美强很多喔。』
    这是之前丘比说过的话。
    然而，我却怎么也无法相信。
    因为，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慢吞吞的，总是无法把自己心里想的事清楚地传达出去。最重要的是我根本连自己该许什么愿望都不知道——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成为厉害的魔法少女？我无法相信——
    「如果你想为我做些什么，那至少先变得跟我一样再说呀！你办不到，对吧？当然啰，有谁会因为同情而放弃当个人类嘛！」
    面对无言以对的我，沙耶香仍旧继续呼喊着：
    「你明明就什么都可以办到，却什么都不肯行动，而我却代替你遭受这样的境遇！我是代替你们受这种罪的！」
    每当她大喊了一声，她的灵魂宝石原本微弱的光芒就变得更为衰弱。
    它仿佛呈现出沙耶香难以言喻的痛苦一般，开始焕放出晦暗的光芒。
    「这些问题你都不管，少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暸解的样子。」
    说完，她踏着仍旧不稳的脚步，独自走进了雨中。
    她的头发、一身制服，在不知不觉加剧的雨势之中瞬间全湿透了。
    「……沙耶香……」
    我忍不住站起身，开口呼唤着她，然而她……
    「你不要跟过来。」
    她带着令人胆寒的冰冷目光看着我，对着我这么说。
    接着，她大步地冲进了滂沱的大雨之中，而我却无法驱使自己追出去，就好像双脚被缝在地上似的，只能呆呆地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魔法少女是为了别人承担苦楚的，这点我很认同。实际上，今天早上的教室里面，看到上条同学跟仁美开心的模样，我甚至也想责备他们——然而，我以为自己可以理解这些状况，但其实我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我什么都不了解……
    我真的，完全都不了解。
   
    〇
   
    「——好了，因为以上种种特色，使得所谓的庄园制度成了一种在确保粮食、维持治安上相当重要的制度。而这个制度也同时关系到了日后阶级制度的形成。还有，造成日后泡沫经济的日本土地神话，大概也是在这个时期确立的喔！」
    负责指导历史的浪冈老师精力充沛的声音回荡在教室之中，然而，这些话我却一点也听不进去。我相当在意沙耶香的样子，眼神不断往斜前方座位飘过去。
    之后两天，我跟沙耶香之间一句话也没说。
    早上，当我跟仁美走在一起，沙耶香就会避开跟我们一起上学的路，而若是沙耶香跟仁美走在一起，我就会觉得难以靠近，因而避开她们。
    『你不要跟过来。』
    那天晚上，沙耶香表现出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目光和言语，让我没有勇气再站在她的面前。——在那之后，她都一个人与魔女作战吗……？
    我担心着她，同时，心里也觉得非常害怕。
    那天晚上，沙耶香的身上沾满了鲜血，带着一脸空洞的笑容，就好像人偶一般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她那副模样既可怕又令人哀伤，令人难以开口对她说话。虽然我心里觉得不能让她再这么下去了，但我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教室里呈现出一如往昔的光景，但唯独沙耶香一个人看来特别醒目——她是如此痛苦，但这段期间周遭的一切却没有任何改变，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好不容易，这天所有的课都上完了。我急忙跑向校舍入口，想在这里佯装偶然遇见沙耶香的样子，然后对着她说：「我们一起回家吧。」
    然而，就在这时候——
    「你今天也要上小提琴课吗？」
    我听到一道耳熟的声音而抬起头——看到仁美正对着站在鞋柜前换鞋的上条同学说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涌起一股冲动躲到了鞋柜旁的阴影处，窥视他们两人的互动。
    「志筑同学也是吗？」
    「对、对呀……我也要上钢琴课……」
    「你也很辛苦呢。」
    「……是啊。」
    在这段对话之中，两人一同走出了校舍。
    我从后方凝视着他们，两人带着若即若离的背影逐渐远去。
    过程中，他们不时望向对方，彼此投以愉快的笑靥。
    ........为什么呢？
    我知道上条同学因为可以再演奏小提琴了，感到非常开心；也知道仁美正为了自己的恋情而努力。
    我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想像沙耶香此时究竟处在多么绝望的情况之中，可是……看到上条同学身边面带笑容的人不是沙耶香，还是让我觉得非常震惊，也非常难过——
    「…………啊……」
    当我回过神来，竟发现沙耶香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她带着阴郁而空洞的眼神，凝望着上条同学和仁美逐渐远去的模样。
    「沙……沙耶香……」
    我的呼唤完全没有传入她的耳中，她依旧不发一语地望着上条同学和仁美的背影。
    接着，她默默地换了鞋子，然后离开了校舍。
    我无法出声再叫住她。结果，只能望着她悲哀的背影一个人走远。
   
    〇
   
    ——我今天一定要跟沙耶香说话。
    隔天，我带着这样的决心走出家门。
    然而，这天我却没有在上学的路上遇见沙耶香。到了教室之后，又被她身上令人难以靠近的气质震慑到，因而没有行动，接着便开始上课了。
    忽然间，脚下传来一声呼唤——
    低头一看，是丘比晃着长而蓬松的尾巴站在那里。
    我吓了一跳，因而抬头看了看班上的人。但仔细想想，大家看不见丘比，而它的声音也只有我听得见。
    「……怎么了吗？」
    在我开口询问之后——
    「美树沙耶香的魔力消耗远比我想像的来得快喔。」
    它仍旧带着那惹人怜爱的声音，脱口说出沉重的事实。
    (……那你想办法帮她嘛？)
    我忍不住在心里对着丘比丢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行啦。一旦签订了契约，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除的，毕竟美树沙耶香的愿望已经实现
    这句话让我将头微微转向侧面，那是上条同学的位子。他把柺杖靠在书桌旁，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课，抄写笔记。
    「沙耶香已经不听我说的话了。」
    听到丘比带着似乎已经放弃了的语气这么说，让我忍不住瞪了它一眼。然而——
    「除了你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能够制止她了。」它接着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可是……」
    我不禁脱口回答——
    但我想起现在正在上课，于是赶紧忍了下来，在心中低喃……
    (可是，我说的话沙耶香也……)
    那天晚上她说的话，此时仍宛如锐利的刀尖，一刀刀划伤我的心房。
    『你明明就什么都可以办到，却什么都不肯行动，而我却代替你遭受这样的境遇！我是代替你们受这种罪的！』
    同时，我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麻美学姊说过的话：
    『——你也察觉到她的素质了呀。』
    那是麻美学姊抱着我往医院移动，小焰在途中现身时，麻美学姊对她所说的话。
    ——我的素质。
    即便到现在，我仍无法相信这样的话。
    丘比所说的话，对我来说都是要我跟它签约成为魔法少女而说的甜言蜜语。
    ……不过，麻美学姊这么说又是为了什么呢？
    麻美学姊曾说，魔法少女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对象。
    那么，她会谎称我有成为魔法少女的天分吗……？
    就在我这么思索着的同时，下课钟响了。
    「那我们今天就上到这里。」
    在老师的宣告之中，值日生同时喊了「起立」。我听到之后慌张地从椅子上起身，跟着动作。
    现在是午休时间。我看到沙耶香默默走出教室的背影，赶忙地追了出去。
    「……沙、沙耶香！」
    在我的呼喊声中，她停下脚步，默默地回过头来。
    沙耶香平时总会在我呼唤她时面带微笑地回头应声：「什么事呀，小圆？」——然而，此时的她却带着一双呆滞的眼睛凝视着我问：
    「……什么事？」
    那双无神的眼睛全然没有清晰的神智——晦暗，宛如一口无底的深井，仅仅流露出了些许的哀伤。
    「我、我——」
    从我跟沙耶香在小学时认识以来，我们也吵过很多次架。
    虽然那些都是小事，现在回想起来，甚至可以当作童年趣事开怀以对——不过其中也曾有过好几天不讲话的情况。然而，每当这种时候都是沙耶香先开口跟我道歉……可是，那是因为沙耶香比较勇敢……所以我也可以放心地说：「其实是我不好。」
    所以今天，轮到我鼓起勇气对她开口了。
    「我——那个，我……」
    然而，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该告诉她，我也要变成魔法少女吗……？还是，我该请她今天也带我一起去跟魔女作战呢？这是真正的朋友该做的事吗？而这么做，沙耶香就会感觉到幸福了吗？妈妈说，在这种时候，不是故意犯错让对方误解，就是放弃对方……但如果我希望沙耶香能够幸福，我到底该怎么做呢？我不想放弃沙耶香。我希望我们可以永远永远—一直到变成了老婆婆都永远那么要好！可是，作为一个朋友，这时候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我……
    ……我是这么、这么地喜欢沙耶香，可是……
    可是尽管我满怀着这样的心情，却感觉到现在不能只告诉她我对她的想法……结果，我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双眼睛不自觉地涌出了泪水。
    这时候，沙耶香的嘴角颤动了一下，接着——那一双空洞的眼睛忽然流露出了些许平时的她特有的活泼气质。
    在这一个眼神的鼓舞之下，我下定决心。
    ——沙耶香，对不起啦。
    我要这么告诉她。
    在她先跟我道歉之前，我要先跟她道歉。
    就在我这么想而准备开口的时候——
    沙耶香却仿佛将原本要脱口说出的话又吞了回去，噤口之后转过身背对着我。
    「……如果没事的话，那我要先走了。」
    接着，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深深觉得，无法追出去的我果然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〇
   
    隔天，沙耶香没来学校。
    我在上课中一直盯着她的座位。
    老师说她生病了，不过我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无论我多么努力地试着多想一些开心的事，但一颗心却又马上被阴郁的情绪占据……那股不安的情绪告诉我，我仿佛将再也见不到沙耶香了。
    因此，放学后，我便赶忙跑向沙耶香的家。
    我拚命跑、拚命跑，不断地向前跑——
    终于，我来到了沙耶香住的公寓门前，我在铁门旁的管理室前按了沙耶香家里的门铃。「那个，我是鹿目圆，是沙耶香的朋友！」
    我对着对讲机呼唤着：
    「我听说沙耶香生病了——那个，请让我打扰一下，一下下就好！我只要看一下沙耶香，马上就离开——」
    当我拚命地把我想说的话说完，对讲机那头随后也传来沙耶香妈妈的应答声。
    ——对不起，小圆。
    ——沙耶香她……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家。
    晦暗的语气让我心里不安的情绪一下子高涨，几乎就要撕裂我的胸膛。
    ——我们已经报案，请警方协寻了……
    沙耶香的妈妈忍不住哽咽的声音，不断回荡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无法等她把话说完，接着转身又冲了出去。
    「我得……去找沙耶香！」
    我不认为警察、老师，还有沙耶香的妈妈能够找到沙耶香。
    这个世上存在着魔女，亦存在着怀抱不为人知的孤独与之对抗的魔法少女。那些大人们若是不相信这些，他们绝不可能找到沙耶香的。
    然而……
    然而……我却也不一定找得到她。因为，我只是个无法下定决心与丘比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的胆小鬼。
    (……丘比！丘比！)
    我在心里发出呐喊，同时快步奔跑在黄昏的街道上。
    然而，尽管白天还出现在教室里，现在丘比却迟迟不肯现身。
    每当我经过一个之前和沙耶香去过的地方，我和沙耶香的回忆便接连涌上心头——
    小学的时候，我们常常跑到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榉木的公园里玩耍。
    当我们遇到不开心的事，就会一起来到姬名川的河堤草坪上。
    还有，我们常常会跟其他人一起去车站前的购物中心。
    我跟沙耶香就是在那里初次遇见丘比，得知魔女的存在，同时遇见小焰。在那天之后甚至还没有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为什么我们会变得这么疏远呢……？
    一想到这里，眼泪便不断地涌出眼眶。
    此时，愉快地逛街购物的人们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
    有着五颜六色商品的购物中心，看在我眼里似乎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对了，小焰……如果有小焰在的话……
    我忽然想起了还有这个办法，因而正打算再回到学校。
    就在这时候——
    「喂，你等一下。」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让我回过头来。
    是佐仓杏子，而丘比坐在她的肩膀上，摇晃着那一条长长的尾巴。
    「整件事情的状况我大概听这家伙说过了。」
    杏子用下巴指指丘比后，说了下去：
    「你要去找美树沙耶香吧？我帮你。」
    「……杏子？为什么?」
    听到我这么问，杏子咂舌了一声。
    「就……我有点看不下去啦，那家伙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什么？
    然而，杏子没把话说完，而是带着往常那般颇为凶恶的眼神瞪视着我说：
    「快点，我们不是没有时间了吗？」
    然而此时她说话时的语气，却没有以往那般尖锐而令人害怕，而是非常能够稳定人心，让我的眼泪又一颗颗地涌出眼眶，自脸颊滑落。
    「总之，你跟这家伙一起行动。」
    她一边说，一边让丘比跳到我的肩上。
    「这么一来，先找到的人就可以用心电感应传给对方。我们分头去找吧。」
    说完，杏子便举起灵魂宝石，丝毫不介意人在购物中心，而在一阵耀眼的光芒之中变身成一身红色装扮的魔法少女。接着她纵身一跃，飞身跃进了被夕阳染成橙红色的天空之中。
    「沙耶香……你在哪里……？」
    我已经走遍了整个见泷原市所有可能找得到沙耶香的地方，不知道她还会往什么地方去此时已经入夜，我两脚的肌肉传来阵阵剌痛感，而身体也宛如铁块一般沉重。
    然而，我仍旧想着，是不是还有哪些地方遗漏了，因而驱策着自己继续迈开脚步。
    我想再回学校一趟，便转身朝着住宅区的中央方向准备前进。
    而这时候——
    「你也恨我吗？」
    坐在我肩膀上的丘比用有些怯懦的语气对我询问。
    「如果我说我恨你的话，你会帮我把沙耶香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听到我这么询问——
    「不行，那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事喔。」
    丘比毫不犹豫地回了话。
    「你可能要有一点心理准备比较好——美树沙耶香她已经累积了过多的秽物了。」
    我……
    我最喜欢沙耶香脸上的笑容了。
    我也同样喜欢沙耶香那般男性化的语气。
    我喜欢她偶尔表现出来的，女孩子气的表情。
    我喜欢她开朗而好胜的性格，喜欢她乱来的一面，也喜欢她总是坚强地在意志消沉的时候马上转换心情。同时，我也喜欢她能够察觉别人感受的细腻心思，喜欢她如此温柔的特质。
    她是我不可多得的，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为什么你会愿意当我的朋友呢？
    我已经好几次都想这么询问她了。
    ——对沙耶香来说，我够不够格称得上一个朋友呢？
    我也曾经好几次想这么问她。
    如果我问了，我想她一定会笑着对我这么说：
    「你当然是我的朋友啊！至于原因，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啦！」
    这曾经只是我基于沙耶香温柔的性格而作出的想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却非常确信她一定会这么说。
    因为，我希望能够永远做她的朋友，就是因为我喜欢她。
    除此之外明明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而我却始终一个人为此而烦恼着。
    总有一天，我跟沙耶香都会找到喜欢的人，跟对方结婚，然后就此各奔东西。然而，我想就算如此，我们一定还可以继续当朋友。无论我们彼此住得多远，但只要能够偶尔跟她碰面，看到她带着一贯的笑容跟我说话，我就觉得幸福。
    然而，如果沙耶香就此将从我的世界之中消失……
    一想到这点，我就害怕得不能自已，双脚忍不住停了下来。
    我无法呼吸，膝盖止不住地颤抖。
    「小圆，你没事吧？」
    我无法回答坐在肩上的丘比，只是茫茫然伫足在原地——
    我的脑中始终只想着自己的事。仿佛要是沙耶香不在了，我就会变得很可怜，因而不断哭泣——这样的自己让我觉得非常可怕。
    结果，最后让我无法下定决心成为魔法少女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我比较珍惜自己的关系吗……？纵使沙耶香正处在如此痛苦的情况下，纵使我拚命地想证明自己可以当她的朋友——结果我却只能选择陪在她的身边，这其实是因为我更在乎自己的关系不是吗……
    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不禁潸潸落下。
    「……丘比，我真是差劲到了极点……」
    我最喜欢沙耶香了，我希望沙耶香永远待在我的身边。
    我只是希望她永远带着笑容地陪在我的身边。但沙耶香她现在正困扰不已，难过地哭泣着；我却因为沙耶香无法带着笑容陪在我的身边而感到困扰。可是，无论是丘比或麻美学姊，早就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拯救沙耶香了，而我却更在乎自己，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丘比……」
    我带着嘶哑的声音开了口：
    「你之前说过，我可以成为非常厉害的魔法少女。那是……真的吗？」
    我站在住宅区中央的一处公园里面，对着丘比询问。
    接着，丘比啪哒一声从我的肩膀上跳下来，跳到公圔的长椅上，那一条可爱的尾巴转了一圈。
    「说你会变成很厉害的魔法少女，这其实是非.常.保.守的说法。你会变成无与伦比的魔法少女，甚至可能是这个世上最强的人。」
    听到它这句话，我#\上的力气忽然全部被抽干……我摇摇晃晃地坐到丘比身边。
    「如果，我之前接受了你的条件成为魔法少女，那么沙耶香是不是就不用变成魔法少女了呢……」
    「沙耶香她完成了自己的愿望，所以这点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喔。」
    丘比用听来像是安慰的语气对着我说。
    「不过呀……」它随即把目光别开，「至于在那之后的努力……你甚至一个人就可以抵掉十个沙耶香所能成就的事。」
    「…………」
    在此之前，我有非常多的选择机会。
    而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是停下脚步，拚命地思考。而我也许在某一次机会作出了致命性的、错误抉择——一想到这点，我的心里忽然产生一股绝望，眼前一片漆黑。
    「……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会……」
    在我的嘟哝声中，丘比仿佛打从心底疑惑地耸耸肩说：.
    「我也不知道。老实说，你身上所蕴含的潜力，已经达到理.论.上.不.可.能.办.到的领域了，我也一样希望有人能够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真的是这样吗？」
    「要是你成了魔法少女，完全释放出你所拥有的力量，别说是引发奇迹，甚至整个宇宙的法则都有可能因你而扭曲呢。至于为什么你一个人会拥有这种程度的素质……这点目前完全无法得知。」
    「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没有任何优点的人……」
    无论我做什么都慢别人一拍，甚至无法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让对方知道。我无法确切知道自己希望怎么做，无法化成具体的言词，终至无法作出行动。
    「我甚至以为，自己今后也无法为别人做什么，无法有什么实际作为，就这么白白活在世上，一直到最后……如果真是这样，届时的我一定很不甘心、很寂寞，但我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事实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呢。」
    皎白的月光拨开云层洒下，丘比沐浴在月光之中，静静地说：
    「小圆，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甚至可以成为万能的神喔。」
    这句话听在我的耳中，仿佛身上的血液全被抽干了似的。
    仿佛身体完全失去了重量——而在这种感觉下，我缓缓地做出了决定。
    「……如果是我的话……可以做到你做不到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跟你定了契约成为魔法少女，那我可以让沙耶香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脱口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身上始终没有停过的颤抖忽然缓和了下来。
    我凝视着丘比那一双红色的眼睛，等着它回话。
    接着——
    「这种程度的小事，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它果断地作出了回应。
    「——不过，这对你来说，是足以让你献上灵魂的事吗？」
    我的脑中短暂地浮现爸爸、妈妈、达也还有其他我喜欢的人事物。然而，这些人的面容随即被沙耶香的笑容，和其后显现的哭泣面容，以及那一双空洞的眼眸取代。
    「如果是为了沙耶香的话……我愿意。」
    接着，我点点头，对着丘比说：
    「请你让我成为魔法——」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
    仿佛一阵风吹过一般，丘比的脑袋忽然被削去了一大块。
    「…………咦？」
    不只是脑袋，接连着，它的身体和脚……全部都被凿开了一个一个的大洞，变成一团不知名的白色物体……
    它咚地一声倒地。
    「——你……」
    目瞪口呆的我，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你为什么——」
    我回过头，看到——一身黑白灰三色相间装扮的晓美焰站在我的身后。
    那张平时就显得白皙的脸庞，在月光照耀之下更显得苍白。
    她用夹带着怒气的动作扔掉了手中的黑色手枪。
    手枪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滚落在地上，我这才意识到，是小焰开枪杀死丘比的。
    「太、太过分了……你不需要杀死它……」
    我话还没说完，小焰却已经朝我逼近，对着我大声骂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还说什么自己帮不上忙，没有存在意义……不要这么看轻自己！多为了重视你的人想想好吗！」
    「……咦……？」
    「拜托你不要这么乱来！如果失去你，有人会因此而难过的！为什么你就是察觉不到这点呢！当你牺牲的时候，那拚命想要保护你的人到底算什么！」
    「小……小焰……」
    那张脸——那认真的表情，我仿佛在哪里看过。
    ——对了，是她转进我们学校的那一天。
    那天，她要我带她去保健室，因而和我一同走在校舍走廊上的时候……
    『今后绝对不要妄想变成不同的自己。』
    对，此时她那般认真的表情，就跟她当时出言告诫我时的眼神一样。不，甚至比起当时更来得严肃而真切。
    ……就和那早晨的梦里，对着我大叫的小焰的表情一样。
    究竟在那天的那个梦中，小焰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忽然对这件事非常介意，因而——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
    这句话不经意地从我的口中漏了出去。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我跟你……」
    「那是……」
    就在这一刻，小焰的眼神流露出了极为沉痛的哀伤。
    接着，她仿佛为了隐藏这份哀伤而转过脸去，当场瘫坐到地上。
    随后肩膀开始发出微微颤动……如此强悍、凛然，几近完美的小焰，此时竟哭了出来。这一刻的她，显露出过去从未有过的孱弱印象，仿佛另一个人似的——
    她难过的模样，就好像一路独自承担了全世界的苦楚一般。
    我一脸茫然地呆望着她啜泣的模样，而这时候——
    「——咦？」
    忽然间，耳边仿佛传来了谁的呼喊声——
    「..........不行丨小圆，不要听丨」
    即便小焰带着哭声对我这般大叫，然而——
    那声呼喊却直接传入了我的脑中，回荡于意识之间。
   
    (——沙.耶.香.啊.啊.啊.啊.啊.！)
   
    那是——
    是杏子的叫声。
    是杏子呼唤沙耶香名字的呐喊。
    这声叫唤听来异常，让人感觉到一股非比寻常的事态正在发生。
    「对不起，小焰，我……我得离开了！」
    「……等一下……美树沙耶香已经……」
    「对不起。」
    在一声抱歉之后，我便急忙冲了出去。
    「等一下！小圆！」
    身后传来小焰的叫唤声，但我仍带着焦急的心绪不断往前奔跑。
    沙耶香此时人就在某个地方，而杏子则在那个地方大声呼喊……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尽管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仍被一股看不见的冲动驱策着向前狂奔。
    天色很暗，眼前的路仿佛没有尽头；路灯照着远方，那里似乎存在着某种比起夜色更加黑暗的事物在等着我，但我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
    我的脑中有声音传来……是沙耶香的声音，她的声音此时在我的脑中回荡。
   
    (……我总算弄懂……你说的话了。)
    (希望与绝望……是相互抵销的啊……)
   
    这般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确实就是沙耶香的声音没错——
    (你振作一点呀！沙耶香！)
    杏子仍努力地对着沙耶香大叫，然而——
    (我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吧……现在我真的理解了……一旦为了某个人祈福，那就得要同时诅咒另一个人的不幸……我们魔法少女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此时沙耶香说话时的声音，和语气平板空洞、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的她不一样——而是一贯的她没错。然而，这种仿佛找回自己的细声呢喃，却让我心底那一股不祥的预感不断地向外膨胀——
    (的确，我是救了几个人的性命，可是……可是心里也因此累积了嫉妒和愤恨，也因此伤害了我最重要的朋友……)
    她这句话，让我的眼泪顿时决堤而出——
    「....沙耶香、沙耶香……！」
    (……我……真是个笨蛋……)
    接着，我听见她说——
   
    (……对不起，小圆。)
   
    那是——
    那是我应该对她说的话……
    那是这次应该由我先开口对她说的话啊！
    「我不要！我不要！沙耶香——」
   
    ——对不起，小圆。
   
    在这句话之后，某个极为重要的事物忽然崩解——
    维系着我和沙耶香的，某个极为重要的事物忽然应声断裂……
    她的声音消失了。
    无论我怎么摇头，脑海中再也听不见沙耶香的声音了。
    四周只剩下漆黑的夜色笼罩着这座城镇，无边无际地向外延伸。
    温暖的房舍灯火比邻而立，但只有路灯照在街道上。
    我一边哭，一边摔了几次，但仍继续向前奔跑。
    沙耶香！沙耶香——…….我一边呼唤着她的名字，一边没命似地狂奔。
    终于……漆黑的道路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看来仿佛死神的模样——她将一头长发绑成了高马尾，是佐仓杏子。
    杏子带着阴郁的表情，怀里抱着沙耶香——仿佛坏掉的人偶一般的美树沙耶香。
    「……沙耶……香……」
    杏子听见我的声音猛然抬头。
    接着，她带着一脸遗憾的表着别过头去。
    一度伫足的我，再次摇摇——晃地迈开脚步前进。
    我走到杏子面前，向躺在她怀里的美树沙耶香伸出手——
    此时的沙耶香带着满布脸庞的细小伤痕，仿佛沉眠一般闭着眼睛。
    她那一张带有健康肤色的脸颊，此时苍白而透明，嘴唇则染上微微的紫色。
    晚风掠过街道，轻拂着她的浏海。飘动的发丝盖过她的睫毛，仿佛要连她的眼睛一并遮住似的。
    我说不出话来。
    如果能够再见一面——如果能够再见到沙耶香——面，我有好多好多……多到数不清的话想告诉她，但现在却一句话也不能说了。
    「她的灵魂宝石……」
    身后传来小焰的声音。
    「变成悲叹之种之后，孕育了一个魔女，随后消失了。」
    「……这不是……真的吧？」
    我呆愣着没有回头，口里忍不住嘟哝了一声。
    「是真的，这是灵魂宝石最后的秘密。」
    小焰走到我的身边，取出自己的灵魂宝石，将它垂在我的面前。
    「当这个宝石染上脏污，完全变成黑色之后，我们就会变成悲叹之种，然后转生成为魔女……这是成为魔法少女的人都无法逃脱的命运。」
    此时小焰的脸庞已收起方才哭泣时的表情，摆出原本那一副冷静而完美的魔法少女模样。
    「这不是真的……这是骗人的吧？这是骗人的对吧？」
    我无法相信小焰口中所说的话，因而转头对着紧咬下唇、怀里仍抱着沙耶香的杏子问。
    然而，杏子沉默不语。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沙耶香是为了保护人们远离魔女，她是为了成为正义使者而成为魔法少女的呀？怎么会……」
    「这是因为我们身上背负着相映于内心祈愿的诅咒。她救了多少人，今后就得作出等量程度的诅咒而活。」
    「够了——」
    忽然间，杏子将沙耶香的躯体塞进我的怀里，转身揪起了小焰的衣领，将脸凑到她的面前说：
    「你这家伙……你以为你是谁呀！是想炫耀你什么事情都知道吗？把话说得这么得意是怎样？这家伙可是沙耶香的……」
    沙耶香的——
    ……我是沙耶香的……什么？
    我抱着沙耶香，双脚瘫软地跌坐到地上。
    我在心里试想着杏子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我是，沙耶香的什么……？沙耶香曾经如此痛苦，但我到底能为她做什么？而我接下来又能对她说些什么？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我茫茫然地思索着。而这时候——
    「这次你应该弄懂了吧?」
    小焰带着冰冷的语气对着我说：
    「……这下你应该知道，你所憧憬的魔法少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你这家伙还是个人吗！」
    面对杏子紧抓着不放的手，小焰轻轻地拨开了。
    「当然不是。而且，你也不是。」
    她吐出这声呢喃之后，丢下我跟杏子，还有——此时一动也不动的沙耶香，就这么转身离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IceKIno

{第九章} 我没有朋友
    9 I don't have a friend
    (——我可以进去吗？)
    这天晚上，当我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床上时，脑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丘比的声音，但这不合常理，因为丘比早就已经被小焰用枪轰得支离破碎了，但我茫然的意识无法思索这个问题。
    之后，杏子把沙耶香的身体带走。
    她纵身一跃地跳进了夜空之中，因此我根本不可能追过去。
    不知不觉，我带着踉跄的脚步回到家里。
    爸爸妈妈担心地叫了我几声，但我没有回话，便回到房里换上睡衣。一直到这里的过程我都还记得；但之后究竟过了多久，我就没有知觉了。
    我就这么一直茫然发着呆直到现在。而此时，窗边的窗帘摇晃，随后窗帘底下冒出一只白色的生物。
    它一对白色的耳朵之中，又各自长出一条长长的白色耳朵。耳朵上挂着一对金色耳环，长长的尾巴晃呀晃地，还有着一对亮晶晶的红色眼眸。是丘比。
    「……你还活着呀。」
    听到我的嘟哝声，它没有回话，而是以尾巴的晃荡取代招呼声。
    看到它厚着脸皮跳到我的床上，于是我又开口询问：
    「小焰说的……都是真的吗？」
    「没有需要加以订正的地方就是了。」
    听到它这般悠哉的语气，我发现了——
    「当时，我之所以能听见沙耶香的声音，也是因为你的关系吗？」
    它沉默不语，一对闪亮的红眸仿佛笔直穿透了我的心灵。
    这时候，我忽然领悟了——它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小焰一开始之所以想杀丘比，不想让我们跟丘比扯上关系，都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散播祸害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压抑着心里紊乱的情绪对着它问：
    「你是为了要让所有人变成魔女而跟大家缔结契约的吗？」
    「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丘比用可爱的动作将尾巴转了一圈。
    「我们对你们人类没有怀抱丝毫恶意，这一切都是因为不得已的状况而造成的。」
    「……状况？那是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熵』吗？」
    「熵……？」
    「举一个简单的佩子，用火烧木柴得到的能源，跟栽培一棵树所需的劳力是不对等的。在能量转换之中总会产生热耗，而宇宙中可利用的能源是持续不断在减少的。」
    它带着与它那副可爱的外表有极大落差的机械式语调解释着。
    我这才发现，此时出现在我身边的这个生物，并非这个世界的生物。
    「所以我们一直在寻找能够不受热力学法则束缚的能源。而我们找到的，就是魔法少女的魔力。」
    「你到底是……」
    「我们的文明发明了将高智慧生命体的情感转换成能源的技术。然而，很遗憾的，我们这种生物是不具有情.感.的。于是我们调查了宇宙中的各种生物，进而找到了你们人类。」
    它说话时平板的语气，确实无法令人感觉到所谓的情感。
    从遇见它开始一直到现在，过程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全都像是拼图一般在我的脑中汇整。
    「相较于人类的数量跟繁殖力，一个人类一辈子怀抱的情感，远远比起你们出生到老死中间所需要的能量来得多出许多。换句话说，你们的灵魂就是足以颠覆所谓『熵』这个热力学框架的能量来源。而其中就属刚开始出现第二性征的少女，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的转移最有效率。变成灵魂宝石的你们，在灵魂燃烧殆尽而转变成悲叹之种的那个瞬间，将产生极为庞大的能量，而我们卩孵化者』的任务就是回收这些能量。」(译注：丘比二字取自日文中，由英文「incubator(孵蛋器)」产生的外来语「インキュべーター」一字的中间两个音节。)
    此时的丘比——不对，孵化者，说话时的语气仿佛找到一个世纪性发明而骄傲不已的科学家一般。
    「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延长宇宙的寿命而做的。」
    「……我们……」
    我干涩的嗓音从唇齿间流泻而出。
    「我们……是消耗品吗？为了你们，我们就得死吗？」
    听到我这么说，丘比显得颇为讶异而不以为然地说：
    「小圆，你知道这个宇宙中有多少文明在相互碰撞，而瞬间消耗的能量究竟有多么庞大吗？你们人类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颗星球，加入我们的一份子。而届时如果我们交给你们的是一个能源枯竭的宇宙，你们也会为此而困扰吧？就长远的角度来看，这对你们来说可是很划算的交易呀。」
    「……你少胡说八道。」
    一股沸腾的情绪从心底涌出，让我忍不住将它宣泄了出去：
    「就为了你们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麻美学姊死了，沙耶香也遭受到这样的境遇……这太过分了！太残忍了！」
    「我们怎么说也是以你们同意为前提而提出签约的要求，我们认为这已经是非常有良心的作法了……」
    「那只是因为大家都被你们给骗了！」
    当我忍不住大叫出声，丘比却耸耸肩说：
    「我们实在无法理解『被骗』这种说法。当你们人类因为认知不同而产生判断上的失误，为此感到后悔时，为什么总是会因此而憎恨他人呢？」
    「……我无法接受你说的话。我完全不能认同。」
    「我们才没办法理解你们人类的价值观呢。你们现在有69亿的人口，而且还以每4秒增加10个人的速度增长，为什么会因为单一个体的生死而这么大惊小怪呢？」
    「带有这种想法的你，果然是我们的敌人……」
    听到我强忍着泪水这么说，丘比蜷起尾巴瑟缩了起来。
    「我是来试着跟你解释的耶。我很希望你们可以理解自己的牺牲究竟带来了多么伟大的价值……不过，看来我们终究还是没办法达到这个目的。」
    当它这么跟我说完，同时也和来的时候一样，朝着窗口走去。
    我的目光没有随着它的脚步移动，仍瞪着它原本所处的位置延伸出去的墙壁。这时候——
    「那个，小圆——」
    它在窗边又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你不仅会成为最强的魔法少女，还会变成最可怕的魔女。」
    这句话仿佛占卜师的预言一般，送进了我的内心深处。
    「那时候，我们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大量能源。所以，如果哪天为了这个宇宙，你愿意牺牲的话，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喔。」
    随后——
    (——我会等你的。)
    丘比将这道意念传入了我的脑中，丢下潸然落泪的我消失在窗户外头。
   
    〇
   
    「小圆，你今天脸色很不好耶？你还好吗？」
    隔天早上，我一夜没睡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上学的路上，仁美对我出声询问。
    「……嗯，有一点……睡眠不足的关系。」
    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回了话，至于脸上有没有真的如我所愿地摆出笑容，我没有把握。
    「睡眠不足对身体很不好耶。」
    仁美回话的同时看来颇为开心。
    总是看来美丽而迷人的她，今天更是仿佛耀眼的太阳一样绽放着光彩。
    「话说，不知道沙耶香今天是不是也会请假。」
    「…………」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呢……不过，我也一起去好吗……我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
    跟沙耶香说话……」
    她说完垂着脸，显露出阴郁的表情。
    「仁美，那个……」
    正当我想告诉她，沙耶香可能一阵子不能来学校的时候——
    (昨天发生那样的事，今天你倒是可以悠悠哉哉地去上学呀？)
    这声熟悉的声音直接传入了我的脑中。
    我在惊讶中抬头，看到远处的住办混合大楼屋顶上，佐仓杏子嘴里正吃着东西，眼光投向我的方向。
    「……小圆？」
    仁美才叫了我的名字，她还没把话说完，杏子便抢先一步：
    (我有话跟你说，跟我来一下吧。)
    我想想之后——
    「仁美，不好意思，我今天也想请假。」
    说完，我便向前飞奔了出去。
    「……咦？怎么……等一下，小圆……！」
    我丢下身后发出惊叫的仁美，朝着杏子所在的那栋大楼快跑过去。我从她的声音中感觉到了希望——
    尽管只是一点点，但我的一颗心却依旧为此而悸动不已。
   
    〇
   
    「你想救美树沙耶香吗？」
    这里是住办混合大楼旁的暗巷。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这里，杏子也同时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她一边咬着甜甜圈，一边开口对着我说。
    「可以……救得了她吗？」
    听到我的反问——
    「如果救不了她，你甘愿就这么放着她不管吗？」
    杏子带着一贯的嘲弄表情对着我笑了。
    「不对……我问的方法不对。」
    她马上举起手，在眼前挥了挥之后接着开口：
    「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么想很愚蠹……不过我不想在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确切知道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救她之前放弃。」
    此时她的脸上流露出了颇为认真的表情——不同于之前拦阻在我们面前时那般凶恶的模样，看来就像个跟我同年纪的普通女孩……我摒住呼吸，感觉内心高涨的悸动情绪。
    ——能救得了沙耶香吗？
    这是真的吗？我们现在还救得了她吗……？
    「那家伙，美树沙耶香虽然变成了魔女……不过我想她搞不好还记得生前朋友的声音。如果有朋友呼唤她，也许她作为人的记忆可以因此恢复也不一定。而这个方法要成功——恐怕就需要你了。」
    她一双眼睛直视着我，让我忍不住抬起手揪紧了自己的胸口。
    「能够……成功吗？」
    听到我这么问——
    「谁知道啦！」
    她咂舌了一声即刻回了话。
    「不过我昨天质问了丘比。」
    接着她别过视线，露出凶恶的眼神瞪着身边某个角落，不屑地说：
    「我问它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取回沙耶香的灵魂宝石。然后那家伙说——」
    「……它说什么？」
    「那可恶的东西说，就它所知没有。语气就跟平时一样悠哉……不过，之后它接着说：『魔法少女是颠覆既有法则的存在。所以如果你们今后破坏了既定的法则，那也不是什么好惊讶的事。』」
    「这句话的意思是……」
    「对，意思是——我们还不是完全绝望。」
    这句话让我内心的悸动加遽，同时——脑中浮现出了沙耶香的笑容。那是一张开朗而闪亮的微笑，隔了许久又填补了我的心灵。
    「我愿意……不论什么事情我都肯做！」
    听到我这么说，杏子随即扬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搞不好到时候我们把那个魔女砍成两半，结果其中掉出的不是悲叹之种，而是沙耶香的灵魂宝石喔？一般讲述爱和勇气的故事不都是以这样的结尾作收的吗？」
    「嗯！」
    我忍不住应了一声，也跟着她一起露出笑容。
    接着，她望向远方，如自言自语般小声地说：
    「仔细想想……其实我之前也对正义的魔法少女怀有憧憬，所以才成为魔法少女的。而我老早就忘了，多亏沙耶香才又让我想起这件事。」
    听到杏子语带羞赧地说着这些话——
    「……为什么？」
    一我接着这么对着她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到这种程度呢？你昨天晚上也特地帮我一起寻找沙耶香，而现在还为了救她而找我帮忙——」
    然而，杏子没有回话，而是默默地咀嚼着口中的甜甜圈，朝着某个方向前进。而我则跟着她的脚步移动。
    一会儿之后——
    「因为，我跟沙耶香都是基于同样的错.误.而开始的。」
    她终于开口吐出了一声呢喃，而这句话深深地剌进了我的心房。
    「你是……为了什么而成为魔法少女的呢？」
    听到我这么问，她忽然伫足，带着以往那般锐利的目光回头。
    然而……那对眼神却没有以往那般骇人的气质，而是流露着一股荡漾的哀伤之情。
    「我——」
    她才要开口，却又马上转过身去。
    接着，当她再次迈开脚步的同时，我的脑中忽然涌入了杏子那仿佛穿过荒芜大地般苦涩的青春故事。
    (——比起用说的，这样应该比较快。)
    她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在一处拥有彩色玻璃镶嵌窗户的教堂之中回荡。
    那是一栋随时都可能出现蜘蛛网的老旧建筑，连椅子跟祭坛都破旧不堪。然而，这里却有一名和善的神父、一名看来颇为温柔的女子，还有两个女孩。
    这对少女似乎是姊妹，她们两人一同为烛台上的蜡烛点火，然后彼此投以一个微笑。而其中看起来像是姊姊的女孩，那张笑容让我觉得颇为熟悉。
    ——是……以前的杏子。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而这些画面则是杏子的记忆。
    (我们家……就是隔壁城镇的教会。我爸爸是那里的神父。)
    杏子的声音在我的脑中回荡。同时，回忆里的那对姊妹也带着开心的嘻笑声打扫着教堂；看似母亲的女子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们，而作为神父的父亲则是对着十字架祈祷着。
    这是非常幸福的画面，回忆中带有极为温柔的感触。
    (对……我爸爸是个正直过头，温柔过头的人。他每天早上看到报纸都会掉眼泪，认真地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走向正确的轨道而烦恼着。他总是说，要拯救一个新的时代需要崭新的信仰。)
    在这句话之中——画面同时转向一名手持着圣典的男子，正奋力地、热心地为信徒们讲道。
    (然而……)
    在杏子转折语气的同时，她那位气质沉稳的父亲，阐述信仰的语调也变得愈来愈热情。一晃眼，信徒们也一个接着一个消失，最后谁也没有留下，只剩下他一个人难过地伫立在昏暗的教堂之中。
    (……对，某天爸爸开始拿教义之中没有的内容对信徒说教，于是他遭到教廷驱逐。当然，信徒也随之远离了我们教堂。这是很自然的事，毕竟爸爸宣扬的怎么看都是一个内容可议的新兴宗教。不论他传递的是多么正确的观念，多么理所当然的道理，但一般人就是会产生排斥。)
    杏子的父亲茫然地站在空荡荡的教堂内。
    然而，她爸爸并没有放弃。在妻子一个人外出工作的时候，他带着杏子跟杏子的妹妹一起来到镇上.，有时候是车站，有时候直接到信徒家里面拜访，宣扬教义。不过谁也不愿意听他说话，甚至被当成另有所图的坏人，被当成笨蛋，偶尔还会被别人推到路边。而这种时候，杏子跟妹妹都会慌张地赶紧跑到爸爸身边……
    杏子一家位在教会角落，作为生活起居的房间逐渐变得昏暗。
    一张老旧的木质桌子上只有稀薄如水的汤，四个人分着喝。汤马上就没了，所以爸爸跟妈妈把自己的份给了两个女儿，而杏子再把爸妈给的份多分给妹妹一些。妹妹很开心，把汤舀进嘴里。而一旁的杏子则一脸不甘心地咬紧嘴唇，握紧拳头，带着忿忿不平的眼神望向视线角落。
    (……我不能接受。)
    此时传来杏子的声音。
    (……爸爸做的事明明就没错。只是他说的话跟别人不一样罢了。其实只要给他五分钟就好，大家都会知道爸爸说的是对的……然而，却没有人愿意理他。我很不甘心，无法原谅这种情况——我无法忍受没有人愿意去了解我爸爸想说的事。)
    终于，杏子的母亲病倒了。然而，她的父亲仍旧每天上街宣扬他的理念。而跟在身后的两个女儿脚步已经显得有些摇摇晃晃。但杏子的父亲却仍旧小心翼翼地将圣典夹在腋下，穿着那一身肮脏的神父服，殷勤地拜访每一户人家。
    『……姊姊……我肚子饿了。』
    不久之后，杏子的妹妹口中只剩下这句话了。原本丰腴的脸颊已经消瘦不堪，嘴唇干裂。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杏子对着爸爸大叫着。
    然而，爸爸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朝着下一间人家走去。
    杏子眼眶泛泪地瞪视着爸爸的背影，但同时留意到视线中某个角落——一间水果店。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水果。
    杏子的注意力被其中一堆红通通的苹果吸引，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这堆苹果。
    接着，她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向水果店跑了出去。
    她抓起篮子里的一颗苹果，转身想跑回妹妹身边。然而——体格壮硕的水果店老板挡在她的面前，二话不说地赏了她一巴掌，杏子整个人飞出去跌坐在地上，而那颗苹果也跟着滚到了她的脚边。她赶紧伸手想要捡起那颗苹果，水果店老板看了她这个举动更是生气地把她拉起来，又赏了她一巴掌。但在此之前她勉强捞到了苹果，紧紧抱在怀里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接着，水果店老板忍不住抓起杏子的头发，连续猛掮巴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但仍旧不肯放开怀里的苹果。
    ……此时的我仿佛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似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深刻地感受着杏子的眼泪之中那般沉痛而复杂的苦楚。
    她不是因为痛而哭的，而是为了……连一颗苹果都没办法买给妹妹感到丢脸而哭的；是为了没有人肯听父亲说话而感到悲伤懊悔，所以才哭的。
    不知不觉，围观的人逐渐聚集。杏子带着红肿的脸颊流着眼泪，在心里面呐喊着。
    她带着忿忿不平的眼神瞪着视线中的某处，同时憎恨着这个没有一个人肯站在她这边的世界，也憎恨着不愿意站在她这边的所有人。
    而就在这时候——
    杏子眼前出现一条眼熟的毛茸茸白色尾巴，晃呀晃的。
    『——佐.仓.杏.子.。』
    一声陌生而可爱的声音呼唤着她。
    『如果你愿意跟我缔结契约，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喔。』
    声音的主人，是带着一双红色眼眸的丘比。
    ——不行……不行！
    即便眼前呈现的景象只是杏子的回忆，但我仍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可以接受丘比说的话！不行！杏子！
    然而，我的声音却无法传入她的耳中。
    处在极度绝望情绪之中的杏子，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她语带颤抖地说出她的愿望：
    『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倾听爸爸说的话——理解他说的话。』
    下一个瞬间，四周涌出了耀眼的光芒，笼罩着一切，世界变了一个模样。
    那间小小的教堂涌入了大量信徒，多到甚至挤不进门内；杏子的爸爸身上换了全新的神父服，带着开朗的表情，为众人宣扬他的理念；杏子的母亲病痛痊愈，穿着一身整洁的服装，脸上扬起了微笑；妹妹也换上新的裙子，笑容满面地到处玩耍。
    教堂里的信徒日益增多，杏子的父亲也上了电视。
    不久之后，这位神父口中的教义就好像世界的标竿，任谁都渴望得到他的教诲。而那间教堂在信徒的手中重新整理得整洁而华美，就算没有多余的举动，络绎不绝的信徒带来大量的捐献也让这间教堂不虞匮乏。
    于是……
    月光底下，一名少女站在教堂屋檐下，凝望着家人幸福灿烂的模样——是杏子。她手持着长枪，穿着一身红色衣装。
    『太好了，爸爸、妈妈，小桃。』
    说完，她便和身旁的丘比一同跃进了天空——
    暗夜之中，杏子以几名魔女为对手，展开了死斗。
    这时候的她还无法完全掌控魔法少女的力量，加上有些对手超出她所能对付的范围，因此而时常负伤。但即便如此，她的脸上终究保持着开朗和坚强的表情。
    ——我要跟爸爸一起将这个世界带往正确的方向。
    ——爸爸从世界的舞台着手，而我则在舞台背后努力，我们要一起改变这个被污染的世界。
    她带着炯炯有神的双眼，怀抱着这般理想打倒一个又一个的魔女。
    不久，她也学会了使用悲叹之种净化自己的灵魂宝石。而这时候的她，枪法也变得纯熟。然而，某天当她消灭了魔女的结界，取得悲叹之种的时候——
    『……杏子？』
    爸爸看见她的模样而唤了她的名字。
    『……你这副模样是——』
    『啊……那个，这是……』
    杏子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父亲却先一步带着颤抖的声音开了口：
    『你该不会……被魔女迷惑了吧……？』
    『……咦？』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信徒才会……都是你的关系吗……？』
    『不……才不是那样呢！那是因为爸爸的理念是正确的，所以……』
    杏子慌张地大叫。然而，父亲的目光却已经远离了她……
    不，此时他看着杏子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着女儿的眼神了……而是将她当作——杏子赌上性命对抗的『魔女』看待。
    接着，杏子回忆中的世界忽然急遽变暗……
    父亲关闭了教会，不再继续宣扬他的理念。一整天关在晦暗的教堂之中，每天一个人喝酒，口中念念有词：
    『……哈哈……什么上帝的旨意……我只是……被恶魔玩弄在鼓掌之间罢了……女儿变成了魔女……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我呢……』
    无论杏子和其他家人如何劝说，父亲却完全不回话。
    那天晚上，一弯弦月高挂在夜空，皎白的月光遍洒在整片街道上。杏子一如往常结束消灭魔女的工作，回到教堂。
    她打开门——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映入了她的眼帘。
    『爸……爸爸……？』
    门内一片漆黑，一名男子穿着鞋，整个人双脚悬空地挂在半空中。
    『为什么……为什么……』
    而他的脚边——
    『……小……小桃……？妈妈！』
    地上躺着一把染血的菜刀，一名成年女子，还有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女孩。两人脖子上都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暗红色的液体一路淌至杏子的脚边。
    『……为什么……不应该……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杏子的声音夹杂着颤抖；随着她的心沉入黑暗，这整片景色也失去光彩，终至变得一片漆黑……
    此时杏子站在这幅景象之中。一片漆黑而没有着力点的世界，这便是她的内心世界。
   
    (结果……我的愿望……使得整个家庭破灭了。)
    一声悲伤而消沉的声音在宁静中回荡。
    当我回过神来，四周已变回黄昏中的见泷原市街景。
    在熟悉的城镇中，我的胸口依旧纠结而难受……
    那是一股弥漫着整个心灵的苦涩，无处宣泄——同时，这也是杏子一路走来内心怀抱的情感。
    「我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擅自许下愿望，结果没有人因此得到幸福。」
    杏子一边前进一边说着，吐出的话语回荡在橙红色的街道之中。
    「那时候，我打从心底发誓，再也不会为了别人使用魔法了。这股力量，我要永远为了自己一个人使用。」
    ——这是错的。
    要是我没有看到杏子的回忆，我肯定会想都没想地就这么说吧。
    然而，这个世界却不是只靠冠冕堂皇的言论而搭建出来的。在看过刚才那一段回忆之后，我无法回话，也无法产生其他想法……
    「所谓奇迹绝不是平白得来的；要是祈求希望，同等程度的绝望也会因而散布开来。这个世界，是在这般希望与绝望互相抵销的平衡之中成就的。」
    在杏子这句话中，我想起了之前——
    『……我总算弄懂……你说的话了。』
    『希望与绝望……是相互抵销的啊……』
   
    那是沙耶香在变为魔女之前所说的话。
    「……这段过去，你也有告诉过沙耶香吗？」
    听到我这么问，杏子默默地点了头。
    「我想制止她总是为了别人而战的想法跟作法……我告诉她，都已经成为魔法少女了，应该要顺应自己的喜好行事。人生就是所有行为的因果，应该要为了自己打算的。」
    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我跟沙耶香面前时，她对沙耶香挑起战端的理由，原本听来非常自私的理由。
    然而，这是为了制止始终为别人而努力，终至成为魔法少女的沙耶香，不让她有朝一日开始对别人怀恨在心而产生的行为。当杏子看到沙耶香时，就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一样觉得不堪，因为她从沙耶香身上看到她总有一天会崩溃的征兆。而我却完全不知道她的想法，始终烦恼着如何让大家和睦相处，有时甚至讨厌起杏子。
    「不过……」
    她的脸上露出缅怀的神情，接着开了口：
    「结果，沙耶香问我：『你这个只为自己着想的人，为什么会担心我呢？』」
    「……咦？」
    「她说，我其实没有因为曾经帮他人祈祷而后悔过。而她要以她的作法继续战斗；如果她这么做会妨碍到我的话，要我像之前一样，直接取她性命。而且她还说，她不会输，也不会恨我的……」
    这完全就是沙耶香会说的话……听到这些话，我的胸口又是一阵揪心的痛楚。
    「我真的是输给她了，她比我坚强太多太多了。我看着她，深深觉得这就是我想成就，却无法成就的我……所以我认了。我不希望她败给魔女，也不希望她败给自己心里的负面情绪。」
    我凝视着吐露出这般心绪的杏子，仿佛觉得这才是我第一次遇见真正的佐仓杏子。
    她为了不让别人走上跟她一样艰困的道路，不希望有人变得跟她一样，因此总是以她那般愚笨而憨直的方式行动。
    就好像妈妈之前跟我说过的话——
    『对，如果那个朋友不偏不倚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却使得情况愈弄愈糟，那么你只要连她该犯的错一起犯就好了。』
    『与其对那个朋友见死不救，还不如被对方误会来得好此些吧？』
    我想，杏子一定也是为了沙耶香，连她该犯的错一起犯了吧？
    因为她不想放弃沙耶香，所以即便冒着被她误解的风险，也不害怕地依照自己的方式行动。
    「欸……总之，我之所以想救她，其实也是为了一个自私的理由罢了。」
    当她把想说的话说完后，脸上随即露出了有些羞赧的笑容。
    「我只是希望，赢过自己的人能够坚强下去—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终究也只是为了自己，我不会勉强你帮忙，而且这次的行动本身也是非常危险的赌注。加上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这样，你还愿意来吗？」
    听到杏子这么询问——
    「我要帮忙……不对，请你一定要让我参与。」
    我立即点头，同时对着她伸出了手说：
    「我叫鹿目圆。」
    「咦？」
    「我还没好好跟你自我介绍过呢。」
    接着，杏子搔了搔头凝视着我，对我的表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步调都乱了，真是够了……」
    接着，她带着脸上的红晕，有些害臊地伸出了手——手中递出鲜少在点心店看到的，芥子纳豆口味的零食。
    此时，我的心灵感受到了一股许久未曾有过——真的是许久未曾有过的暖意。
    因为我得到了也许可以拯救沙耶香的希望，同时，也交到了一个新朋友，佐仓杏子。
    朋友……这是我始终烦恼着的、一种暧昧不明的关系。然而，我现在可以确切地说——所有我最喜欢的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虽然这可能是很单方面的想法，不过我知道，我把杏子看得非常重要。同时，我也想为她做些什么——还有，要是有那么点可以拯救沙耶香的机会，我想为了我的朋友沙耶香做些努力，试着将她拉回这个世界。
    这一刻，之前如此沉重的脚步竟变得轻盈许多。
    当然，即将入夜而显得昏暗的城镇还是会让我觉得不安。
    接下来，为了营救沙耶香，我们将要闯入魔女的结界，这也同样让我觉得不安——
    然而，这几天已然从我身上完全消失的勇气，此时又再一次从我的心底涌出。
    杏子一手捧着灵魂宝石追踪着沙耶香的气息，另一手则抓着路上买的丸子串，咬了一口放在嘴里面咀嚼着。
    「拜托不要管我。」
    杏子捧着发出微光的灵魂宝石朝向四面八方搜寻，同时她说：
    「我要是嘴里没有吃些什么东西，心里就会觉得不安。」
    跟丘比订定契约而留下的心灵创伤吧。
    因此，我刻意转开了话题——
    「那个，不知道小焰会不会愿意帮忙……？」
    然而，她随即摇头。
    「那家伙才不是会帮忙的人呢。」
    这一句话切断了所有的可能性。
    「你们不是朋友吗？」
    「才不是呢，那家伙——之前还想杀掉沙耶香呢。」
    「…………咦？」
    「欸，这也许是因为她早就预料到沙耶香会变成魔女，而且已经无法阻止了吧。不过这种冷血的性格，我实在不敢苟同。」
    ——小焰她……这怎么可能？
    尽管我觉得难以置信，但同时又想起了她那让我害怕不已的冷澈眼神——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牺牲一切的锐利眼神。
    ……可是，可是——
    我拚命试着摆脱脑中那一双冰冷的眼神——
    那天晚上在公园里面，我看到小焰像个稚子般痛哭失声的模样。而我同时也记得她带着短暂温柔的表情说话时的模样。
    『就算只有一个人能够得救，我也会觉得开心的。』
    我不知道我所认识的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小焰，因而忍不住开口询问：
    「杏子，你以前有跟小焰在一起过吧？如果你知道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小焰她……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战的呢？」
    杏子没有回话，而是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月亮——她就像是在询问那一别弦月似地沉默不语。
    一会儿之后，她语带踌躇地开了口：
    「再过几天……『魔女之夜』就会降临这个城镇。」
    「…………」
    「那是对我们魔法少女来说最难缠，最强大的敌手——超特级的怪物魔女。无论我还是晓美焰应该都无法一个人打倒她。」
    ——最难缠……最强大的敌手……
    而且，还是连小焰跟杏子这么强的魔法少女都无法一个人打倒的对手……
    「所以……我们算是暂时结盟吧？总之就是这种关系啦。」
    她丢出了这句话，随后再次向前迈开脚步。
    我看着她的背影呆站在原地。因为原本几乎要想不起来的那一片景象，此时又忽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暗红色的天空。
    ——只剩下断垣残壁的城镇。
    ——还有，一头飘浮在半空中，骇人的巨大怪物。
    那是在小焰转学到我们班上的当天早上，我所做的恶梦。在那个恶梦之中，小焰一个人单挑那头庞然巨怪而一直单方面地挨打。
    杏子说的那个『魔女之夜』，该不会就是——
   
    「就是这里了。」
    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杏子的声音。
    她说话时的语气挟带着紧绷的情绪，让我赶忙放下思考，跑向她的身边。
    这里是营建工程进行到一半而遭到弃置的工地现场。
    周围没有人影，而且，就算天亮了似乎也不会有人来的迹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被人遗弃的感觉，是个令人生畏的地方。
    杏子在这片工地现场的入口处捧起了灵魂宝石，而这颗宝石宛如呜咽一般，闪烁着不祥之光。
    「这个……真的是沙耶香吗……？不会是其他魔女吗？」
    我双手抱着开始发抖的身体询问——
    「这个魔力的波动跟昨天是一样的，肯定是她没错。」
    说完，杏子咬了一口之前买的第二根丸子串，接着向前走了出去。
    在我跟上她的脚步之后，她一甩手，轻松地破坏了工地入口的门锁。接着，她走向其中一个区域的墙壁前——那里有种就连没有魔力的我都不想靠近的感觉。
    她在这里将灵魂宝石按在胸口，在一阵耀眼的光芒之中，变成了一身红色衣装的魔法少女——然后转了转手中的长枪，转头对我投以微笑。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其实，我好像也习惯了。」
    我点点头，接着用有些怯懦的语气说：
    「虽然我总是跟在大家身后，一点忙也帮不上……但还是，请你带我一起去。」
    杏子听了之后笑了。
    「你这家伙真的是有够怪的。」
    说完，她把丸子串吃完之后遗留的竹签扔掉，接着便揭开了魔女结界的入口。
   
    〇
   
    这是一片被老旧砖墙覆盖的世界。
    眼前有一面由红砖砌成的墙壁，上面贴满了同样的海报。海报由五线谱、指挥与管弦乐团的照片组合而成……当我察觉到这点的同时，背脊顿时涌上一股冰冷的寒意。
    那全都是古典音乐演奏会的海、报。而海报中的舞台中央，有一名小提琴家站在聚光灯小馐下……我深刻地体认到这是沙耶香的结界。同时，也体认到将她吞没的绝望究竟是多么深刻。
    「那个，杏子……」
    「嗯？」
    「我一直以来都把跟魔女作战的工作交给别人，但自己却什么也不做……这样真的很卑鄙吗……？」
    「为什么你非成为魔法少女不可？」
    「为什么……」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而杏子回过头来的同时，一双眼睛也显露出锐利的眼神。
    「你不要太小看我们，这可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工作喔。」
    「可是……」
    每天吃好吃的东西，幸福地被家人包围着，生活中没有任何不满的人，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而成为魔法少女……这种人我绝不原谅，我一定会第一个宰掉她。」
    「…………」
    「你听好，小圆。」
    她的口气一转，以宁静中带着告诫的语气说：
    「让自己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中，这是别无选择的人才会去做的。没有面临这种问题的人这么做就只配称为游戏而已。简直可笑。」
    「是这样吗……」
    「或许有一天，你也会面临就算自己不愿意，也得必须赌命奋战的情况。等到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你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好了。」
    这般温柔的言词，让我发现杏子初次见面时的剌耳言词，其实是完全不怕别人误解的她，特有的说话方式。
    「杏子，你为什么可以——」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强呢？
    就在我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
    「——被发现了！」
    杏子的呢喃声中带着些许紧绷的情绪，此时我们正穿过红砖铺成的道路，通过一扇木门接上下一条道路。
    「来了」
    「……嗯、嗯！」
    就在我点头回应的同时，四周的景色忽然开始以飞快的速度动了起来。道路前方有几扇门接连着打开，同时快速朝着我们而来。
    而最后一扇门内，是一处高耸直入天际，满是红色观众席的演奏厅。
    宛如包围住我们的座位没有坐人，只有一群褪了色的乐团人员站在演奏厅中央的宽敞舞台上。
    一把低音提琴、钹、小提琴、钢琴、一套鼓——他们所演奏的旋律听来悲伤，而且有些走调。在音乐声中，混杂着带着虚幻气质飘来的嗤笑声。
    「那家伙就是这个魔女的本体。」
    杏子伸手指向乐团中央。
    眼前有一名身着甲胄，单手持剑的骑士——骑士的下半身有着一条宛如人鱼一般的尾巴。
    她就好像乐团指挥似的，随着音乐节拍挥舞长剑。
    「是……是沙耶香吗？」
    那个人鱼魔女胸前系着一条我们见泷原国中的制服领结。
    尽管除此之外，她身上看不出任何沙耶香生前时的特征，但她那宛如指挥一般挥舞着长剑的模样看来哀伤，同时也显露出精神崩溃的模样……这样的形象简直就是一路追逐着上条同学分影的沙耶秃心灵写照。
    「可以吗？就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方式行动喔？」
    杏子举起长枪摆开架势的同时，一声询问将我拉回到了现实。
    我点点头，同时开始倾注我所有的情绪呼唤着沙耶香：
    「……沙、沙耶香，是我……我是小圆！你听得见吗？你认得我的声音吗？」
    然而，察觉到我们出现的人鱼魔女却只是无情地举起手中的长剑，召唤出身后的巨大车轮向我们发动攻击。
    「咿……咿呀啊啊啊！」
    「不要害怕！」
    在我被击中前的瞬间，杏子挡在我的面前，双手交扣地召唤出一面魔法墙，挡住了对方的攻势。
    「继续呼唤！」
    她的吆喝声在我心里变成了勇气，让我再次开口叫唤沙耶香的名字：
    「……沙耶香，不要这样……拜托你回想起来！」
    此时的我已经无法睁开眼睛。
    我相信杏子会保护我，我全心信赖站在我眼前的杏子的背影。同时，我也相信沙耶香的心依旧还存在于这个世上……我怀抱着这样的信念继续呼唤：
    「沙耶香你应该也不喜欢这样的事才对！」
    头顶上传来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那是沙耶香所操弄的巨大车轮飞向我们，而杏子用长枪将其拨开的声音。而我，则在脑中拚命地描绘着沙耶香的笑容，不让自己被这些声音压垮。
    「沙耶香！你不是要成为正义使者吗？你不是要变成像麻美学姊这样的人吗！拜托你……恢复成原来的沙耶香吧！拜托你恢复成我最喜欢的沙耶香！」
    瞬间——强烈的金属碰撞声停止了。
    回荡在整个空间中，令人感到悲伤的音乐也同时消失……
    我抬起头，看到人鱼骑士上半身的甲胄部分，像是要扭曲一般，两手朝着诡异的方向延伸——就好比痛苦的挣扎一般。
    「沙、沙耶香——你听见了吗！」
    听到杏子这声呐喊，我也赶紧接着开口大叫：
    「沙耶香！沙耶香！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是你的朋友，可是却是一个不够好的朋友——对不起，我不够勇敢，我是个爱哭鬼……不过，我们永远都是朋友！之前是，以后也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放你一个人去面对了……所以，拜托你！拜托你醒一醒！拜托你恢复成原本开朗的沙耶香！」
    就在这时候——我仿佛察觉到，变成人鱼魔女的沙耶香在我的声音中产生了反应……
    「沙耶香？」
    就在我忍不住又一次开口呼唤她的同时——
    忽然一阵风呼啸而过。
    这阵风撩起了我的头发，穿过我的面前……
    那是人鱼魔女扭曲到极限而伸长的手腕。她手里抓着充满愤怒的长剑，猛力地朝着我劈下来，杏子则在千钧一发之时用长枪帮我挡住了这一记攻击。
    「沙……沙耶香……？」
    「听不懂人话也该有个限度呀！沙耶香！」
    杏子在这声呐喊之中，使出浑身力气将人鱼魔女的剑硬推了回去。
    在她强劲的力道之下，对方被推得踉跄后退，然而——力量上压过对方的杏子肩上却淌出了鲜红色的液体。
    这些液体不断渗入那一身红色的衣服上，将衣服染成更深更暗的红色，然后，滴答、滴答地滑落脚边。
    「杏……杏子……？」
    人鱼魔女似乎因为被杏子架开而感到愤怒，双手高举地召唤出比刚刚更大上许多的车轮，同时朝着我们发动攻击——人鱼骑士凶暴地发泄着怒气的骇人模样，早已完全看不见一丁点儿沙耶香的影子，吓得我双腿发抖。
    此时的她简直就是憎恨的化身，欲将映入眼帘的一切全部消灭。
    接着，宛如暴风一般接连飞出的无数车轮朝着我们呼啸而来，杏子一个人无法承受——
    「呜」
    她扎扎实实地挨了一下。
    「杏子！」
    「不要紧……这点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带着像是从深渊爬出来的声音喃喃地说：
    「小圆……你继续呼唤沙耶香！不要停，继续……」
    「沙耶香！够了！快点住手！沙耶香！你仔细看，是我们呀！」
    然而，沙耶香召唤出的车轮却猛烈地朝我们攻击过来——
    杏子的手、脚全都挨了不只一下。
    「哈哈……你这是想把之前吃的亏一口气讨回来吗？」
    此时杏子的脸上勾起了令人胆寒的笑容。
    「这么说起来，我们从初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就是互不相让的厮杀关系呢……」
    这时候，我忽然惊觉，她因为挡在我的前面，所以根本不能移动——
    她不能逃，不能躲，只能站在原地承受这些车轮的攻击——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杏子，身上留下了无数道伤痕，淌出的鲜血将一身衣服染成了暗红色，就好像之前的沙耶香一样。
    然而，她不仅没有发出哀鸣，也没有作出反击——
    「喂，沙耶香……」
    她一面用枪跟身体承受着沙耶香的车轮攻击，同时用温柔的语气出声呼唤沙耶香。
    「你应该……很生气吧？你大概无法原谅你所遭受的一切吧？」
    接着，她甚至一步步朝着发狂的人鱼骑士逼近。
    「我能够理解……所以你就尽其所能地发泄吧。我会陪你的……然后，等你气消了，就请你清醒过来……好吗？」
    「够、够了……」
    此时我甚至无法辨别口中忍不住吐出的呢喃，究竟是针对沙耶香，还是针对遍体鳞伤却仍不肯放弃的杏子。
    丝毫不见缓和迹象的车轮不断猛攻，终于将杏子连同她所张开的魔法墙一同击飞。
    「杏……杏子！」
    她整个人飞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我赶忙跑向她的身边。
    「怎、怎么会这样……杏子……沙耶香！拜托你！快点住手呀！」
    然而，人鱼魔女的巨大手腕却猛然朝我伸了过来，让我丝毫没有反应的机会。
    「沙耶……香……」
    唧哩哩——铠甲的摩擦声中，她掐住了我将我提起。强大的力道让我无法呼吸，同时听见身上的骨骼被用力掐着发出声响……
    「沙耶香……拜托你……」
    ——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吧。
    然而，我的喉咙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沙耶香！」
    耳边传来杏子的呐喊。
    回过神，我人已经趴倒在地上。
    我在呛得不断咳嗽的呼吸中勉强抬起头，看到化身为魔女的沙耶香，一只手臂连同铠甲一同被削去。而杏子带着一身反溅在身上的蓝色血渍对着沙耶香大叫着：
    「你……你不是相信这股力量可以使人幸福的吗！」
    她举起手中的长枪，再次向前突击——而沙耶香则对着杏子伸长了手中的剑。
    杏子的长枪剌入了甲胄的胸口部位，而沙耶香手中的巨剑也同时划破了杏子的腹部。
    血花四滩—胃时，耳边忽然传来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那是某种无法挽回的东西应声碎裂的声音——
    事态正开始朝向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无声的世界涌入了白霭——此时我察觉了。
    「……你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可是我想达成而没有达成的理想呀！」
    在令人痛彻心肺的寂静之中——
    「……你可是坚定地否认了我一直以来犯下的错误呀！」
    那声音宛如某个人的哭泣。
    「——神呐！拜托祢……我的人生如此不幸……至少让我做一次幸福的梦吧……」
    一声绝望的叹息不断回荡——同时激起了一声浑厚的巨响。
    这声巨响仿佛掀开了世界底层——一切忽然失去了立足点，全部朝向无底的深渊坠落我沉入了幽深的泥沼，在一片柔软的触感中下坠——
    就这么下坠也好。
    沙耶香一定也在这片黑暗世界的深处。
    而麻美学姊，一定也在那里。
    还有，许多化身为魔女的魔法少女们。
    不会寂寞的。
    因为大家都在一起。在那个世界深处，将不再有任何痛苦……
    那声音在我的耳边如此倾诉着。
    到头来……我还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对不起。
    ——对不起，沙耶香、杏子……
   
    然而，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刻……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死的。」
    一声凛然的声音中，我被一双柔软的手臂搂进了怀里。我勉强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一张认真而严肃的白皙脸庞，用工整的五官凝视着我。
    「小……小焰……」
    我试着发出声来，但却已经无法挤出声音说话了。
    脑中传来阵阵剌痛，身体挤不出任何力气……
    勉强维系的意识之中传来小焰的叫声：
    「——杏子！」
    「嗨……」
    接着，耳边也传来极为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杏子的声音。
    「她……拜托你了……都是我硬要她……陪我做这种蠢事……」
    「……你……」
    「不用了——你不是从不带着绊脚石一同作战的吗？没关系的，你那么做是对的。」
    「…………」
    「一个人，只要能永远守住一件自己想守护的东西就好……哈哈，那是什么呢？我应该一直都有做到才对呀……」
    她们两人的对话听在我耳里，仿佛是在梦里那般朦胧——
    「……走吧。这家伙交给我来处理。」
    当杏子吐出了这句话之后，我的意识便忽然罩上了一片白雾。
   
    所以……
    也许之后发生的事全都只是一场梦吧。
    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中，我看见抱着沙耶香的杏子。
    沙耶香的身上不断溢出黑雾。而杏子胸前的灵魂宝石则呼应着这阵黑雾，绽放出深红色的光芒。
    红光与黑雾彼此互不相容——相互排斥，却又紧紧相依。
    然而，杏子的灵魂宝石释放出的光芒却比平时更加耀眼——就好像膨胀欲裂似地满溢而出。
    「别担心，沙耶香……我不会丢下你，让你一个人走的……」
    沐浴在光芒之中的杏子，脸上扬起一抹宛如天使般温柔的笑靥。
    「一个人太寂寞了……也好，就让我陪你吧，沙耶香……」
    在这个瞬间——
    沙耶香似乎也笑了。
    接着，杏子的灵魂宝石释放出的光芒逐渐吞噬一切——连同我的意识，以及所有的希望，一同淹没在纯白的世界之中。
   
    〇
   
    ——啊……我死了呀……
   
    我尽我所能地想拯救沙耶香，但却无疾而终。
    我甚至把杏子也一同卷了进来。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什么也办不到，什么忙也帮不上。
    只能对着眼前发生那宛如恶梦般的事呜咽啜泣、惊惶失措。这样的结局令人非常难过……不过，如果能够从头来过——

    我希望……能够成为一个像样一点的自己。
    我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飘泊在一个不知名的空间之中。
    这里的一切就好像笼罩在一阵乳白色的雾气之下，但却非常不可思议地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但是没能跟爸爸、妈妈，还有达也告别就结束生命，总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哀伤。在拾回这种哀伤情绪的同时，我也忽然意识到了一个疑问——
    沙耶香跟杏子在哪里呢……？
    我在茫茫然的意识中理解到她们已经死了，然而，此时我却是孤独一个人来到这里。
    这是一个纯白色的空间；无论上方、下方，甚至遥远的彼方也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我一个人孤独地处在这样的世界之中。此时，耳边传来了声音——
    (……佐仓杏子真的有希望可以救回沙耶香吗？)
    我记得这个冷淡的声音。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啦。)
    接着回话的这个可爱而悠哉，却会让人感到不安的声音我也记得。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如果她是平白无故地牺牲，那我当然会阻止她了。不过这次她的牺牲带有非.常.大.的.意.义.。)
    这串声音让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心里愈是想着不要去想，那些片段却接连在我的脑中复苏。
    没有头的，黄色华丽衣裳的少女。
    手持长剑，一身染成暗红色的蓝色衣装少女。
    还有，用折断的长枪拄在地上，撑着身子的红色衣装少女。
    (在这颗星球上，你们把处在发育期的女性称作『少女』？)
    这声听来悠哉的声音带着若无其事的口吻接着说：
    (照这样的说法，终将成为魔女的你们，也就是所谓的『魔法少女』了吧？)
    魔法……少女。
    这个词汇究竟代表了什么样的意涵——是在多大的希望、羡慕，还有绝望的纠葛之中酝酿出来的，我已经清楚地体认到了。
    (这么一来，能够面对『魔女之夜』的魔法少女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当然，就凭你一个人是赢不了的。所以，如果要守护这个城镇——)
   
    「就.只.有.小.圆.也.成.为.魔.法.少.女.一.途.了.。」
   
    这句话，让我心里初次涌现想了结自己生命的念头。
    我这才发现，所处的白色世界其实并非白色，而是比起黑暗更浓，深不见底的世界。在我的意识逐渐沉入黑暗的过程中，我终于懂了。
   
    捡回一条命并非什么幸运的事。
    现在沙耶香、麻美学姊，还有杏子都已经不在了。
    与其要成为魔法少女，那我不如——、冰远就这样……
    我不想从这个纯白的世界中离开。
   
    ........嗯，对呀。
    就这么消失好了……
    我已经……没有朋友了。

IceKIno

{第十章} 我再也不依赖任何人了
    10 I won't count on anyone anymore
    我没有朋友。
    不对，其实我根本不了解所谓朋友的意义。
    我不懂同班同学跟朋友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我不懂认识的人跟朋友之间又有什么不同。而且，我也不懂挚友跟朋友之间的差别在哪里。所以，我总是对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到迷惘。
    这个人是我的朋友吗？还是他不是？
    这个人只是我的同班同学吗？还是他只能算是我认识的人而已？
    我总是在思索着这些问题——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是如此。
    我总是一个人不着边际地这么思索着。
    直到某天，在那间教室里面，我遇见了她为止。
   
    「来，请你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这间班级的导师……应该是叫做早乙女和子吧？她带着开朗的声音将我推到讲台前方。
    忽然站到讲台上，让我觉得非常不知所措，我的胃因而抽痛。我永远没办法习惯在人群面前讲话；也无法理解将三十多人的目光焦点聚集在别人身上，之后就放着不管的人，神经到底是粗到什么程度。
    但尽管我这么想，结果终究是无济于事。毕竟就某方面而言，这就是转学生的宿命。
    「那个……那个……」
    然而，我的嘴巴却不如我的内在那般长舌。
    我面对这个世界的外在表现，是非常胆小而怕生的。
    「我我我我叫做晓美……晓美焰……那个……请、请请……请请请多指教……」
    到头来，这次的自我介绍依旧表现得非常丢脸而难看——反省。
    「晓美同学因为心脏不好，所以一直待在医院里面。她已经很久没有上学了，应该会有很多地方不知道该怎么办，请大家要多帮她一点忙喔。」
    你早这么说就好了嘛……这位早乙女老师帮我向整个班上的同学们介绍得既明白又清楚，甚至完整得让人讨厌。接着她在黑板上写了我的名字，然后转头对着班上同学露出笑容。
    话说，我非常讨厌自己的名字——焰，这个名字简直就像是哪里来的飙车族嘛。
    而且还像是上个世代的不良少年集团。
    这对于活在现代，绑着麻花辫又戴着眼镜的我来说，完完全全就是整人而已。
    还有——
    「小焰这个名字好棒喔！」
    在班会结束之后，坐我旁边的女生马上就笑容满面地跑来找我搭话。
    在她的带头之下，其他班上的学生也全都围了上来。
    「晓美同学，你之前是念哪间学校呀？」
    「有参加社团活动吗？是文化性社团还是运动型社团？」
    「你的头发好长喔～每天早上要绑成这样不累吗？」
    大家排山倒海而来的质问攻势依旧让我不知所措。
    「那个……我、我、那个……」
    就在我陷入一种狼狈到极致的状态时，我不自觉地想把眼镜顺着鼻梁稍微往上推，而在那动作中，手指又不小心碰到了镜片……待会儿又要擦掉沾上的指纹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
    「晓美同学，你要去保健室吧？你知道要怎么去吗？」
    忽然一个女生插进簇拥在篇身边的同学之中，面带笑容地对我唤了一声——那张笑容好亲切，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探入了我的心房，让我忍不住愣了一下，目瞪口呆地带着一脸茫然的表情凝视着她。
    那笑容就好像春天的太阳一样。
    「咦？我……不知道耶……」
    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情况下，我便被她诱引式的问话方式牵着鼻子回了话。接着——
    「那我带你去吧。我是班上的卫生股长——大家不好意思，晓美同学一到下课时间就必须去保健室吃药才行。」
    她就用这么一句话，简简单单地在不让任何人觉得不悦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把我的问题解决掉了。
    于是，我就这么被她领着往保健室移动。
    我凝视着她的背影，带着怯懦的脚步走在校舍走廊上。
    ——坦白说，她真的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真的非常不习惯待在人群之中——这是我最不擅长的事。
    而我第二不擅长的，就是面对众人排山倒海的问题。
    「对不起喔，不过大家其实没有恶意啦……」
    此时，她回过头来，带着宛如春天微风般的笑容对着我说。
    「因为大家很少见到转学生，所以才那么兴奋。」
    「不会，那个……谢谢你。」
    我对着她低头道谢。
    「你不用这么拘谨啦，我们是同班同学耶。」
    她面带笑容地说完，接着便向我自我介绍：
    「我叫做鹿目圆，你叫我小圆就可以了。」
    鹿目……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随着她的声音，就这么轻易地沁入了我的心。
    然而，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直呼别人的名字过——从幼稚园以来，到现在已经国二了，一次也没有过。因此，面对初次见面的人，我实在没有办法叫得这么直接。
    「所以，我也叫你小焰好吗？」
    鹿目圆好比要驱走我内心的动摇似的，对着我露出了开朗的微笑。
    这个笑容，太犯规了。
    此时我的身体忽然失去力气，四肢同时瘫软了下来。
    心里一道坚实的围墙，也顿时灰飞烟灭。
    我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开了口：
    「……我、那个……之前几乎没有人直呼过我的名字……而且，我的名字很怪。」
    「咦～？才没有那回事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热血，很帅呀！」
    「……可是比起那个名字，我一点都不帅。」
    我不想顺应她的意思，因而试着提出反驳。
    然而，她却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再次带着爽朗的笑容对着我说：
    「这样很可惜耶！好不容易有一个这么棒的名字，你把自己变得跟这个名字一样帅就好啦！」
    这——
    这般颠覆式的想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至少在我过去活过的十四年间，从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总觉得，她好像是藉着这句话告诉我，这个名字不是我身上的十字架，而是要我跨越过它，藉此进一步成长。
    ……然而，就算有人告诉我，看事情的角度可以这么改变，我也不可能说变就变。
    而事实上，我还是一个非常笨拙，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笨手笨脚的人。
    比方说，在数学课的教室里面——
    我站在黑板前，正面对着黑板上的一道数学题目直冒冷汗。
    眼前的数学公式就好比魔法咒语似的，让我一阵恶心想吐，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糟糕，贫血的症状发作了。
    数学老师仿佛察觉了我的脸色不对，因而担心地说：
    「啊——嗯，你之前是休学了一阵子吗？下课要跟朋友借一下笔记看喔。」
    我对着老师行了礼，接着便逃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现在的我真想就此消失。
    接下来，体育课就更悲惨了。
    我们在重要的跳高开始之前要先做准备运动。而我的低血压已经在这时候开始折磨我——
    「只是准备运动就因为贫血而站不住，这也未免太惨了吧？」
    「毕竟半年间都躺在病床上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这类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各方传入了我的耳中。
    为什么我的身体会这么虚弱呢？——我一个人坐在操场边，拚命地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溃堤而出。
   
    我的心脏生来血管就非常细。因此，只要是剧烈运动或者是紧张，胸口就会非常难受。而这种情况之后更是变成一种心理障碍，我在各种场合都会感受到无谞的压力，让我变得非常怕生。
    为了治疗这种状况，我换了许多医院。而每当要住院的时候，我也得更换到当地的学校念书，所以理所当然地也没有朋友。
    当大家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时，我却一个人被抛下，这种焦躁和无力感不断在我身上累积……
    ——为什么只有我的身体是这样呢？
    ——为什么只有我得要面对如此苦涩的人生呢？
    一想到这点，我的眼泪便不自觉地潸然而下。
    我甚至想丢掉这一副不中用的身体—走在放学回家必经的一座铁桥上，我不着边际地这么思索着。
    我知道，虽然爸妈都在拚命寻找医生，甚至还在找到一个新的医生之后就马上搬家。然而，这一切对我们家来说，却逐渐变成难以负荷的重担。
    每当他们为了我搬一次家，他们就得重新跟邻居交往；为了寻找新家，也得花费不少心力。他们总怀抱着希望，认为这一次找到的医生一定能治好我的问题，一再搬家到新医院所在的城镇。然而我的病依旧没有好转，于是希望再度变成失望。这种失望转变成绝望的过程始终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你把自己变得跟这个名字一样帅就好啦——』
    此时，我忽然想起鹿目同学所说的话。
    「要变得跟名字一样帅……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就什么也办不到……」
    我看着桥下的河流，眼泪终于盈满而出。
    「我总是给别人添麻烦，总是在众人面前丢脸……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接下来一辈子都会是这副德行吗？」
    这声疑问随着滑落的眼泪一同落到桥下，顺着水流消失无踪。
   
    《——果真如此，那不如死了算了吧？》
   
    这时候，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我起初以为这是我内心的想法，是来自我懦弱而消极的性格部分的心声。
    因此，即便没有回话的对象，我仍旧开口应了一声：
    「死了比较好吗……？」
    《——对，死了比较好喔。》
    但，方才那声音的主人却又马上接了话。
    这不是我的声音。虽然不是我的声音，却充满一股酣甜而令人感到安适的气息。
    这声音给人甜美的感受，让我甚至没有想要去过问，这是谁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同时，它也让我觉得，跨越了死亡的彼方将是一个非常美妙的世界。
    ——接着，当我不经意地环顾了四周，却发现四周的景色已非原本的铁桥。
    不知不觉之间，我脚下竟变成诡异的人形石砖地板——天空是红色的，云卷成一圈圈。同时，四周传来尖锐的嗤笑声……然后，在地鸣之中，地平线处出现一道巨型的石门。
    地板发出强烈震动，同时猛烈地摇晃着我。四周不断变换形貌的景象让我忽然一阵恐慌；膝盖开始颤抖，几乎要站不住了。
    《来，死吧。》
    声音又再次出现——然而，此时原本那般甘甜的气息已然消失，取而代之地幻化成一股骇人的气质包裹在我身上，抚遍了我的全身。
    《来，到这边来吧——》
    我当场瘫坐到地上，整个人无法动弹——不知不觉之间，一群像是涂鸦形成的怪物团团将我包围——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放声大叫——而这个瞬间，一道强烈的光芒忽然从不知名的地方迸出，然后瞬间将我包围。
    「——真是好险呀。」
    我抬起头，看见一名少女身着艳丽的黄色衣装站在我的面前。
    「已经没事了，小焰。」
    除了她之外，另外有一名穿着可爱的粉红色衣装，身型显得略微娇小的少女也面带微笑地望着我。
    我记得这张宛如春天太阳一般温暖的笑靥……
    「你、你们是……」
    在我语带颤抖地询问之时——
    「她们是魔.法.少.女.喔。」
    身后传来一声听来非常可爱的声音。
    「她们是狩猎魔女的人。」
    我回过头，看见一只从来没有看过的异样生物坐在我的身后。
    它有着一身耀眼的白色外表，从耳朵里面又长出一对长长的耳朵，同时——摇晃着那一条长而柔软的尾巴。
    ——魔女？狩猎者……？
    「我的秘密马上就被你知道了呢。」
    那个有着一张如春天般笑容的粉红色衣装少女——鹿目圆，此时在笑容中添加了一些羞赧的气质说：
    「不可以告诉班上其他同学喔？」
    当她说完摆开架势的同时，手臂顿时发出光芒——瞬间，一把长弓出现在她的手中。
    接着，那名一身黄色衣装的女孩也举起闪闪发光的大型银色火器，非常有默契地配合着鹿目同学的动作，对着周围的异样生物展开攻击。
    震耳欲聋的声音大作，无数道粉红色与黄色的光芒飞入异样生物的族群当中，瞬间将它们全部消灭。
    不一会儿，耸立在远处的巨大石门缓缓崩塌，天空中出现强大的气流形成漩涡——这个崩坏的世界随即就像沙粒一般飘散消失。
    我一脸茫然地呆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〇
   
    「鹿目同学……你一直都是像这样在战斗着的吗？」
    当我问话时，我们已经来到那个身着黄色衣装的女孩——巴麻美豪华的公寓里。
    刚刚我所看到的怪物叫做魔女，而巴麻美跟鹿目圆都是为了对抗魔女而存在的魔法少女。而我刚刚迷失的场所——那个崩坏的世界即是魔女的结界。
    然而，无论她们如何解释，面对两个正在吃着戚风蛋糕的国中女生，我实在一点都无法相信她们所说的话。
    但说是这么说，当我怯懦地把视线往身旁移过去，便看到那个有着一对白色长耳朵的异样生物就坐在那里。
    此时它正带着一双圆滚滚的可爱红色大眼，一脸无辜地凝视着我的脸庞。
    我没看过……这种生物。
    「嗯，说一直嘛……麻美学姊是经验丰富的前辈没错，不过我其实是上个礼拜才跟丘比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的啦。」
    鹿目同学带着羞赧的笑容，非常享受地将切下来的蛋糕放进嘴里。
    「不过鹿目，你今天的战斗方式比起之前都来得熟练很多喔。」
    听到这个叫做巴麻美的少女这么称赞，鹿目同学有点害羞地笑了。
    这位长得非常漂亮，像个成熟大人的美少女，似乎是比我跟鹿目同学年纪稍长的三年级学姊，也是在魔法少女这个领域的前辈。
    「那时候真的是好险呢。」
    这位巴学姊看着我，对我展露了温柔的微笑。
    「还好我们在你离开学校的时候，就发现你身上有魔女的吻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我的颈子。
    所谓魔女的吻——她们说那是魔女依附在意志薄弱的人身上时会浮现的印记。听到巴学姊这么说，让我羞愧得低下头……懦弱的我，那时候竟然对死亡的世界产生了憧憬，甚至心想，要是就这么从那座铁桥上跳下去，就能获得解放。
    「任谁都会有不安的时候。」
    巴学姊仿佛读出了我的心思似的，温柔地对着我说：
    「那些家伙就是趁着我们心灵出现破绽的时候乘虚而入的。」
    任谁都会有不安的时候——说是这么说，不过……
    就我而言，却是几乎无时无刻都处在不安的情绪之中……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魔女，又会以心灵脆弱的人作为蛊惑的目标，那么……懦弱如我，接下来恐怕会不断被袭击吧……
    我这个人，到底要给别人添多少麻烦呢……就在我拚命地忍住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溃堤而出的时候——
    「不用担心啦，小焰。」
    鹿目同学凝视着我，仿佛要窥看我的心灵深处似的，对我露出了微笑说：
    「有我跟麻美学姊在呀。而且人的心灵是会一点一点变得坚强的。」
    「可是——」
    我泪流满面地问：
    「可是你没关系吗？你都不会觉得害怕吗？」
    接着，鹿目同学又露出了有些羞怯的表情笑着说：
    「我说得自己好像多了不起似的，其实我之前也是个胆小鬼呢。而且我应该比起一般人要来得胆小许多——不过，现在只要打倒魔女就可以帮助很多很多人，所以我虽然还是会觉得害怕，可是比起害怕，却更为了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感到开心喔——我对于自己可以帮上别人的忙这件事感到非常开心。」
    她用笨拙的说话方式解释，而巴学姊则带着温柔的眼神望着她，随后便开口接着说：
    「在『魔女之夜』来临之前，鹿目得要努力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魔法少女才行喔。」
    鹿目同学听了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这样的她，看在懦弱而什么事也办不到的我眼里，实在非常耀眼。
    同时，我也发现此时的我开始对鹿目圆这个女生产生了憧憬。
   
    〇
   
    这是有如地狱一般的场所。
    天空染成了一片暗红色，所有的人都已经逃走了；城镇遭到摧毁，形同废墟的建筑物中燃起了无情的烈焰。而现在，在已经没有立足之地的瓦砾堆中——
    见泷原国中校服的残骸散落在地上，中间躺着——巴麻美的身体。
    ——不对，应该说，那曾经是她的身体。
    『魔女之夜』——这是最凶猛，最危险的灾祸，是地狱中的地狱。
    这是最凶恶的魔女。其残虐的性格使她光是出现在这个世上的瞬间，就足以让人们的力量化成飞灰而消失。
    而这个魔女终于来临了……
    巴麻美死了——从不畏惧魔女，总是在潇洒而美艳的姿态中消灭掉所有魔女的她死在我的面前，让我完全陷入恐慌——截至前一刻为止，我始终相信只要有能够与之对抗的魔法少女在，就算这个世上有所谓的魔女也不用担心。但存在我心中的这股安定感，却在这一刻完全被摧毁了。
    「……那我要上了。」
    在这一声坚定的宣言之中，我抬起头。
    「为什么……巴学姊都已经死了呀……」
    「所以我才要去呀。因为现在能够阻止『魔女之夜』的人就只有我了。」
    鹿目同学带着哀伤却纯洁的笑容对着我说。
    「不行啦！你一个人是赢不了那个怪物的！你也会死的呀！」
    我打从心底对着她这么呐喊着。
    打从我第一次跟巴麻美还有鹿目圆碰面之后，我就看着她们一路联手消灭掉了许多魔女……但这次这个家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实力差太多了。眼前这个魔女完全是另一个次元的存在……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会赢，这太鲁莽了。
    「就算是这样——」
    鹿目同学凝视着飘浮在半空中的怪物说：
    「我可是魔法少女呀，我得守护大家的安全。」
    看着她温柔的眼神，我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们逃走好不好……这也是不得已的呀，没有人会恨你的……」
    我——
    无论这个世界会变得怎么样，或者这个魔女之夜究竟想做什么，我都希望鹿目圆能够活下来。
    因为她的微笑，还有她所说的话，总会让我变得坚强，让我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努力下去。然而——若是她不在了，那我该怎么办呢？该怎么活下去呢？如果我这么告诉她，她会愿意珍惜自己的生命吗？我——
    此时，一个念头忽然制止了我的想法。
    ……我，只想到自己的事。
    对鹿目同学来说，我算什么呢？
    朋友吗？不对，自从我们相遇以来，我只是单方面接受她的鼓励，被她保护着的人。而我，却从来没有帮上她的忙。在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之下，对她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过去始终在我心里面蠹动的这股不安情绪，在这时候猛然冒出来占据了我的胸口。
    我无法开口了。
    「小焰，我呀——」
    然而，鹿目圆却在这时候对着这样的我说：
    「我很高兴能跟你成为朋友喔。」
    ——我……
    「在你被魔女袭击的时候我千钧一发地赶上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会觉得骄傲呢。这让我觉得，能当上魔法少女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我……
    「再见了，小焰，你要保重喔。」
    说完，她胸前的灵魂宝石随即释放出强烈的光芒——仿佛照亮整个世界一般耀眼，然后高高跃起，朝着地平线处无比巨大的魔女——『魔女之夜』飞了出去。
    「……不要……」
    我就好像笨蛋一样。
    像笨蛋一样，仅能目送着化身为一道光芒，划破天空朝着巨型魔女飞去的女孩离开——
    「……不要！不要走！鹿目同学！」
    而我却只能像个稚子一般哭叫。
   
    天空下了雨——我的眼泪都哭干了，这会儿却换成了天空掉下眼泪。仿佛这个世界正因为失去了一个以笑容带给他人幸福的女孩……而不是像我这样无能的人……而悲伤。
    「……鹿目同学。」
    我的脚下躺着一个遍体鳞伤，全身焦黑的娇小身躯。
    这一副仍保有些许稚嫩气息的躯体上，一身学生制服被火烧得残破不堪……一头原本看来亮眼的头发也被烧得变色，只有脸部奇迹似地没有多少损伤，仿佛睡着了似地闭着眼睛。此时的她别说是有任何动作，连一个笑容也办不到，完全变成一个肉块。
    「为什么……」
    被雨打湿的头发贴在我的脸颊上；虽然雨水也滑进了我的口中，但我却仍旧不管不顾地大叫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会死……比起帮助我这种人……我更希望你可以活下去呀……！」
    你的性命比起我来得重要百倍。还有你的微笑，跟你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温暖。
    我无法接受。同时，也无法原谅自己。失去了这么重要的人，我不知道自己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我不懂自己被遗留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你那句话是认真的吗？」
    忽然间，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那个白色生物的声音。
    我记得它叫做丘比，是个会说人话的不可思议的生物。
    我抬起头，看到它晃着长长的尾巴坐在瓦砾堆上。
    「晓美焰，你愿意为了你的愿望而赌上你的灵魂吗？」
    这语气仍带有平时那般从容和惹人怜爱的感受，然而——其中却也带有无比冰冷的某种特质。
    「如果你有某个想要实现的愿望，并且为此不惜换来永远活在战场上的命运—那我可以帮你喔。」
    这句话我听懂了。
    我记得巴学姊和鹿目同学都是为了实现某个愿望，因而与丘比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的。
    「……如果我跟你缔结契约，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实现吗？」
    当我带着嘶哑的声音询问——
    「当然，你似乎拥有这样的资格。所以告诉我你的愿望吧。你希望用什么样的愿望来让你的灵魂宝石发光呢？」
    「我……」
    我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取下眼镜擦干眼泪。
    接着我定睛直视着丘比，毫不犹豫地对着它说：
    「我希望我跟鹿目同学的邂逅可以重来一次——我想成为守护她的人，而不是始终被她守护着。」
    瞬间——一阵宛如冲击般的疼痛贯穿了我的全身。某种东西在我体内各个角落奔驰、逐渐膨胀，变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出。
    接着，我的胸口溢出一道光芒，某个东西从光芒中浮现。
    那是一颗紫色的宝石。
    这颗亮晶晶的宝石挟带着闪烁的光芒，晶体内部仿佛蕴藏着一道摇曳的火光。
    「契约成立了。你的祈祷凌驾于宇宙能量的热耗。」
    溢出的光芒遮蔽了一切，孕育出一个笼罩在强烈白光之中的世界。而世界中回荡着丘比的声音：
    「来吧，解放你的力量，那股全新的力量。」
    我的灵魂宝石飘在空中。
    我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抓住了那一道紫色的光芒——我的灵魂宝石。
    这个瞬间，位在某处的齿轮忽然转动。一块宛如盾牌的圆盘状物体中夹杂着许多齿轮，划着圆圈运行向某处——同时，我的意识也顿时消失。
   
    〇
   
    一片白色的世界——干净而充满人工质感的白色世界之中，我认出了迎风摇曳的窗帘，才发现自己置身何处。
    「这里是……医院？」
    我茫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发现我的猜测没错。
    身边有一个熟悉的花瓶，一张熟悉的侧桌，还有——看到墙上的日历，让我吓了一跳。
    「时间……倒流了？」
    在签字笔涂掉过去日期的日历上，显示今天是在『魔女之夜』来临前的几个礼拜。
    我起身将目光移向摆在侧桌上的一本手册——上面写着『致转学生……市立见泷原国中』。
    同时，我也发现我左手上抓着某种坚硬的物体。我记得这一份触感，我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我是在哪里得到它的。
    我试图安抚着胸口高涨的心跳，张开我的左手——那里有一颗发光的紫色宝石。
    「……灵魂……宝石。」
    坚固的宝石晶体之中，有一道摇曳的火光，它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做梦——同时它在我体内召唤出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
    比起害怕或感觉到不可思议的疑惑，此时的我非常开心。
    时间，倒流了。
    丘比遵守了跟我的约定。
    我们可以重来一次。我们可以重新改写那一段宛如恶梦一般的命运——
    然后，这个世界还可以看见那个女孩宛如春天一般的微笑，这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〇
   
    「来，请你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转学到市立见泷原国中的第一天，我快要等不及级任导师早乙女和子老师把话说完，在轮到我时赶忙开口：
    「我叫做晓美焰！请大家多多指教！」
    此时的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
    过去那个懦弱而怕生，又喜欢钻牛角尖的晓美焰已经消失无踪。
    「啊、晓美同学因为心脏不好，所以一直……」
    当早乙女老师正要开口继续向大家介绍我这个新同学的时候，我却已经迈步走向座席之中，将她的话打断。
    教室后方算来第二排座位中有一名看来稚气未脱的女孩，她瞪大了一双浑圆的眼睛看着我。
    我站在她的面前，热泪盈眶而满怀感动地面对我这位拥有春天般笑容的朋友。
    「鹿目同学！」
    在她一脸惊讶的反应之中，我抓住了她的手。
    「我——我也变成魔法少女了！我们今后也一起努力吧！」
    尽管教室里一片哗然，尽管眼前的鹿目同学显露出一脸困惑的慌张反应，但我不介意。
    我的心中满怀着能够与她重逢的感谢，甚至想要一把将她抱住。
    她的手非常温暖，那种活生生的触感让我开心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接着，我下定决心，为了守护这样的她，无论什么事情我都肯做。
    因为，我的生命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这天放学后，我立刻找到鹿目圆和巴麻美把事情经过告诉她们，然而她们似乎还无法理解。
    她们无法理解我是从别的时间轴来的，无法理解时间可以从已然毁灭的世界中倒流……
    无论我如何说明，她们始终都只是带着暧昧的笑容彼此对望着。
    算了，就算她们无法理解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那样的未来再次上演。
    总之，在『魔女之夜』来临之前，我得告诉她们，我能做什么。
    于是，我拉着她们一同来到河川边的工地，确认了四周没有其他人影的同时，取出了灵魂宝石。
    瞬间，紫色的光芒扩散，包裹住我的身体——宝石释出的光芒缠绕在我身上，将我变成一身黑白灰三色相间装扮的魔法少女。
    「哇，好可爱喔！」
    鹿目同学带着天真的笑容称赞地说。但只是可爱的话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得证明我的存在价值。
    「那我要开始啰！」
    我手持着事先准备好的高尔夫球竿，恶狠狠地瞪着眼前放置许久的油桶。
    我吸了一口气，接着用手碰了一下绑在左手上的时钟型盾牌。
    一瞬间，喀啦一声，硬物接合的声音响起。鹿目同学跟巴学姊也同时静止不动。
    这是我作为魔法少女的能力——时.间.控.制.。只要我触碰手上的盾牌，盾牌里的沙漏便会倾斜，时间同时停止流逝。只有我被排除在静止的时间轴之外。
    在这期间，我抓着高尔夫球竿用力地敲击眼前的油桶。强烈的冲击透过球竿将我的手震得又痛又麻，但我仍使尽全力地攻击那个油桶。油桶逐渐凹陷，形状扭曲。
    接着，盾牌中喀啦一声，再次传出某种东西开始运转的声音——
    从四面八方遭到球竿乱打的油桶咚一声倒地。
    同时，鹿目同学和麻美学姊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咦？」
    「怎、怎么样呢……？」
    我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对着两人询问。
    「……麻美学姊，你觉得呢？」
    鹿目带着听来颇为困扰的声音问。
    「嗯……」
    巴学姊显露出一副不敢恭维而疑惑的模样接着说：
    「时间停止呀……这其实是非常了不起的魔法，不过应用方面有一点问题。」
    「是、是……」
    「首先，虽然在时间静止的状况下，对方只能单方面挨打，但如果没有一记有效的攻击就没有意义了。比起你手里的那根球竿，你得要准备更强而有力的武器才行。」
    听到她这么说，让我低头看着扭曲变形的高尔夫球竿，肩膀整个垮了下来。
    「还有，在时间静止的状况下，大家应该都不能动才对。但为什么油桶的位置会改变呢？」
    「那个……我碰到的东西就会解除时间静止的状态，所以在我用球竿敲到油桶的时候，它会稍微移动一下……」
    「这样的话敌人就有机会反击了。那我们得想想，当时间暂停时，要怎么样在不碰到对手的情况下给予对手致命的伤害。」
    巴学姊说着说着脸上勾起了微笑——然而，我知道我差劲透了。
    好不容易成了魔法少女，但我的能力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老实说，比起那个油桶，我的心灵所受的创伤更严重。
    但我没有就此灰心丧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魔法少女的关系，我的心脏似乎变得更强壮了。
    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忽然一阵心悸，胸口也不会因此而纠结疼痛。
    也许是因为这种生理上的不安要素消失，或者我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在一股使命感的驱策之下，我变得积极。
    ——不管说什么，我都要保护鹿目同学。
    ——我要成为一个能帮助鹿目同学跟巴学姊的人。
    我用在网路上找到的网站资讯作为依据，逛遍了各大五金行跟药局，把搜集到的材料放在房间桌上，日以继夜地每天赶工。
    为了要跟魔女作战，我需要更强大的武器。我需要像巴学姊的银色魔法枪，或鹿目同学那样的魔法长弓……我需要拥有强大攻击火力的武器。由于我只能停止时间流动，却没有能够召唤特定武器的攻击魔法，所以我只能自己制作了。
    经过几次失败之后，我成功了——我成功制作出了管式炸弹。
    我知道这是违法的东西，被发现后甚至会被视为恐怖份子而遭到逮捕。但如果不消灭魔女，这个世界终究会因此而毁灭——而我的朋友，鹿目圆也将难逃惨死的命运。
    我得制止这一切发生不可。而这颗炸弹即是我这般滚烫意志的结晶。
    我的机会很快就来了——魔女就在我完成炸弹的隔天现身。
    虽然这是在没有预演的情况下临时上阵，但巴学姊跟鹿目同学都认可了我提出的作战计划。
    详细内容是——
    首先，由鹿目同学使用长弓引开魔女的注意，然后巴学姊接着使出绑缚魔法困住魔女，同时开出一条能够靠近魔女的路。而这时候我来让时间静止，让炸弹在魔女身上引爆……
    虽然实际进行的同时，我紧张得心脏猛然加速，不禁怀疑起是否我的病痛又回来了。然而——我成功了。依照之前的经验，我知道我的时间操作魔法可以暂停的时间区间比我想像中要长。我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冷静地扔出炸弹，然后逃走。在这期间，我把我做的所有炸弹都设置好了。接着只需要抓准引爆时间跟恢复时间流动的时机就好。
    我依照先前在脑中不断演练的方式，设置完炸弹之后在口中倒数，然后解除时间暂停。就在魔女再次开始活动的瞬间，眼前传出一阵轰然巨响。
    不知道是火药量太多，还是炸弹设置太多……我被一阵猛烈的暴风加上白烟吞没，从头到脚染上一层白灰。
    「好棒！小焰好棒！」
    鹿目同学一把冲过来将我抱住。
    「做得真漂亮。」
    巴学姊在魔女消失之处捡起了地上的悲叹之种，对着我露出微笑……这让我感受到自己第一次帮上了忙，一股热意从眼眶底下涌出——一直到这一刻，与魔女对抗时的恐惧感才忽然涌上心头。随着我的膝盖颤抖的同时，心里也传来一阵亢奋的喜悦，连着整个身子一同发颤。
    这么一来——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打倒『魔女之夜』。
    可以拯救鹿目圆，可以拯救这个世界了。
    我——能够成为魔法少女真的是太好了。
    在崩解的魔女结界之中，我转过头，对着不知不觉已经坐在我们身后的丘比面露微笑。
   
    〇
   
    这次的情形依旧形同地狱。天空染成一片暗红色，而整个城镇也几乎面目全非。暴风四起，形同废墟的建筑物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同时——
    巴麻美身上的制服残骸依旧散落一地。
    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这次我们仍然没办法拯救巴学姊的性命。
    在时间停止的辅助之下，巴学姊对『魔女之夜』施放了绑缚魔法，但却一点效果也没有……我们一贯的作战方式在一开始就崩溃了。我们慌了。三人之间的合作方式马上就产生了混乱。巴学姊被魔女的攻击吞噬，而鹿目同学为了保护我，纵身跃进了空中——我们重新振作；我将时间暂停，同时设置了难以估计的大量管式炸弹。而鹿目同学则施放出最强力的魔法箭。我们各自一次将魔力逼入极限的发挥，终于打倒了魔女。
    虽然我们没能拯救巴学姊……但我至少阻止了鹿目同学丧命的结果。
    「……好累……」
    我用早已流不出泪水的眼睛，低头凝望着遍体鳞伤的巴学姊尸体，然后转头望向整个人仰躺在我身边的鹿目同学。
    「…………」
    她没有看我，而是望着灾祸远去的天空，一对纤细的肩膀开始发出微幅颤抖。
    「……鹿目……同学？」
    「呜呜……啊啊啊啊！」
    忽然间，她整个人痛苦地大叫——她扭动着身子，双手掐着胸口不断翻动。
    「鹿、鹿目同学！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正当我试着想把她扶起来，此时——
    一片黑暗扩散。
    鹿目同学手中的灵魂宝石就好像无比强大的魔女手中的悲叹之种一般，散发出幽深的黑色光彩——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就在我慌张得不知所措的同时，她的灵魂宝石更进一步释放出大量的瘴气，夹带着黑色丝线一般的光芒逐渐向外扩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耳边传来某种硬物碎裂的声音——仿佛世界某处出现裂痕一般的尖锐声响——
    当我回过神来，鹿目同学的眼睛已经整个泛白，同时灵魂宝石上迸出的裂缝中溢出黑色的瘴气——瘴气变成巨大的黑影，幻化成骇人的形象。
    我吓得发不出声音，下意识地用右手碰触了左手上的小型盾牌。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我带着颤抖的手拚命地操作着左手上的小型盾牌。
    只要再重来一次……我非常认真地思索着。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非常认真地思索着。
    瞬间，时间的齿轮发出「喀啦」一声，接着猛然回转，返回到崩毁之前的世界。
    而这时候——
    我看见了，坐在一旁的白色魔物——丘比的眼睛闪耀着揶揄般的红色光彩。
    「……该.不.会.……」
    然而，就在这一刻，我的意识已经猛然飞了出去。
   
    〇
   
    我回到了一片纯白色的世界——极为干净而充满人工质感的白色世界。
    接着，在我认出迎风摇曳的窗帘时，我便马上发现自己置身医院。
    熟悉的花瓶，熟悉的病床侧桌，还有，月历上用红色签字笔圈起来的预定出院日期。
    我回到了数个礼拜前的世界。
    我怯懦地张开手，看到手中那颗紫色的灵魂宝石依旧闪耀着光芒。
    然而，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之前回溯时间时的那股兴奋感。取而代之地是一股宛如口里含着锈铁一般苦涩的滋味。
    我回想起在前一个世界消失时，丘比那对红色眼眸之中流露出揶揄般的眼神——
    「我们……被骗了……」
    止不住的颤抖之中，我的口中不自觉地吐出了这些字句。
    我抬头望向窗外和平的世界，看到一阵风摇曳着窗帘，窗外洒进和煦的春阳。
    这里，是见泷原市——这里，有什么都不知道的鹿目同学，还有巴学姊。
    「我得告诉她们……」
    我带着冷酷的决心从床上起身，用手握紧手中的灵魂宝石。
    「大家，都被丘比骗了……！」
   
    然而……
    无论我如何向大家说明，无论我怎么试着说服她们，却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次回溯的世界之中，除了鹿目同学、巴麻美学姊之外，还有跟我们同班的美树沙耶香也跟丘比交换了契约，成了魔法少女。
    「——我说你呀。」
    美树同学搔了搔她那一头俐落的短发说。
    这里是大家召开魔女作战会议的废弃大楼一角，昏暗而寒冷的水泥空间中飘荡着僵硬的气息。
    「丘比骗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这个……」
    我不知道。
    确切地说，我无法明确地解释它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我们导入破灭的命运之中。
    不过我非常确定，在一切毁灭的瞬间，丘比确实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它一定知道什么——不对，与其说它知道什么，不如说这一切都在它的计划之中。而我们则是一直没有被告知某些极为重要的内容，并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丢进与魔女搏命的战场上——而我只能从它的笑容中感觉到这般阴险的气息。
    「你是想灌输我们这些奇怪的讯息，然后挑拨我们吗？你该不会是跟那个叫杏子的家伙一伙的吧？」
    「不、不是啦！」
    我连忙否定。
    在这个世界，美树同学跟鹿目同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现在也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因此她们的默契很好。不过……住在隔壁城镇的魔法少女．佐仓杏子却是个异质的存在。她不跟我们一起行动，是个无论在任何方面都喜欢独来独往的魔法少女，个性相当好胜的美树同学跟她非常不对盘。
    「沙耶香……你说这种话，我们这个团体才真的会出现裂痕啦。」
    鹿目同学带着难过的表情纠正了美树同学，才让这个话题打住。然而，那般尴尬又让人不愉快的气氛却始终盘据在我们身边。
    「不论如何，我反对跟这个女生一起行动。」
    一会儿之后，美树同学总算是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然后对着大家开了口：
    「小圆跟麻美学姊是远距离攻击当然没关系，不过我才不要眼前忽然就是一阵爆炸呢。我已经好几次差点被卷进去了！」
    这句话让我只能处在一旁保持沉默。
    虽然有了之前的经验，在时间暂停的情况下设置炸弹的精准度已经好很多了，不过这个世、界之中有美树同学。对于使用长剑与魔女进行肉搏战的她来说，我的存在非常碍事。
    「晓美，你除了炸弹之外没有其他武器了吗？」
    巴学姊带着困扰的语气询问。
    「……我再想想看。」
    我只能这么回话。
   
    ——我才不会放弃。
    就算这个世界有对我抱持怀疑的美树同学，还有恣意妄为，跟美树同学一样使用近身攻击型魔法的佐仓杏子，『魔女之夜』一样会降临的。我得在此之前找到拯救鹿目同学，并且同时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
    ——我得找到其他可用的武器。
    我需要像巴学姊那样的枪，或者鹿目同学那样的长弓这等远距离攻击的手段。
    这是针对前一次经验检讨之后得出的结论。
    若是采行半调子的合作方式，根本无法打倒那个叫做『魔女之夜』的超特级魔女。而这个世界有美树同学跟佐仓杏子这两个使用剑跟长枪的魔法少女——这已经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了。那么只有由我来改变自己的攻击方式，找出提升团队合作默契的作战方针才行。
    深入地思考之后，我用网路跟实地勘查的方式，搜遍了整个关东地区的暴力集团据点。
    虽然我知道去警察局就有枪可以用，但我实在不敢抢走警察们维护治安使用的武器；既然要偷，那就从非法的组织集团那里偷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让时间暂停，堂堂正正地从正门闯进了某个暴力集团的办公室。
    这群人比起电影中的模样，更像是一群正常人……但我的脚还是不断发抖，心里不由得担心着。要是有什么万一，时间开始流动了，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但我仍紧咬牙关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在他们的办公室中到处搜刮武器——包含枪枝在内，所有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我原本想如果他们把东西锁在仓库里面，那我就另外再找其他地方，但却在建筑物一间非常里面的房间找到了大量的日本刀跟黑色的手枪。
    这里有各种不同形状，不同形式的手枪。我不知道哪一种手枪火力比较强，所以决定全部带走。由于之前我就发现盾牌除了操作时间之外，也有存取收纳物品的能力，所以我把枪枝全部都放进了盾牌之中。
    ——这样就可以打倒那家伙了。
    ——这次一定要阻止『魔女之夜』。
    我就这么带走了无数的枪枝，搭上电车朝着没有人出没的深山移动，开始练习用枪的方式。我不知道哪些子弹适用于哪些枪枝，刚开始的时候甚至连不开保险就无法扣下扳机的设计都不知道。
    变成魔法少女之后，我的力量也没有大幅增加，因此当我打完了一个弹匣，两只手臂又麻又痛，连握力都没了。而且威力愈大的枪枝，回馈到手臂上的反作用力所造成的伤害也愈大。我在网路上搜寻了正确的持枪姿势跟射击姿势，总算是慢慢熟悉了用枪的方式。
    ——然而，我慢了一步。
    当我总算是设计出在时间暂停时一口气发射所有武器的方法时，已经是美树同学的灵魂宝石来到极限的前一天了。
   
    「……沙、沙耶香！你振作一点呀！」
    鹿目同学对着美树同学大叫着。
    「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沙耶香做了什么！」
    佐仓杏子也一反常态地大叫了一声。
    而巴学姊则是一脸茫然的模样，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像之前一样指挥大家行动了。
    美树同学的灵魂宝石，吐出所有累积在她心中的黑暗。
    「……沙耶香，不要这样……拜托你回想起来！沙耶香你应该也不喜欢这样的事才对！」
    鹿目同学的呐喊无法传入已然化为魔女的美树同学耳中。
    黑色的浓雾包围着美树同学——不，应该说包围着曾经是她的那一副躯体。
    接着她化身为一个上半身穿着骑士铠甲，下半身是人鱼的魔女，站在一个散发着有如万花筒般光芒的华丽舞台之上。
    「……呜！」
    我即刻作出了决定——美树同学……不对，是人鱼魔女此时已经对着鹿目同学冲过来，带着化为刀刃的杀气朝她劈了下来。
    我操作左手腕上的小圆盾将时间暂停。
    人鱼魔女召唤出了无数的车轮朝着鹿目同学飞了过来。
    我从盾牌中取出手枪，对准那些车轮一一开枪射击，使之偏离轨道以确保鹿目同学的安全。接着，我在人鱼魔女身上设置了管式炸弹，然后趴下身子。
    「……对不起，美树同学。」
    我带着内心撕扯纠结的情绪——解除了时间暂停。
   
    美树沙耶香被炸得粉碎，人鱼魔女的结界消失，然而，这栋老旧的废弃大楼之中，所有人都呈现一副失了魂的呆滞模样。
    「……沙耶香……可恶……怎么会有这种事！」
    佐仓杏子猛力一拳槌在墙上。
    「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么没道理的事……」
    鹿目同学放声大哭。
    而我，这时候则稍微远离了她们，迳自思索着那个劝诱我们成为魔法少女的丘比的事。
    那家伙，一定知道什么。
    它一定是在明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情况下，劝诱我们跟它订定契约。
    只要杀了它，杀了丘比……这样至少鹿目同学可以得救吧？
    搞不好，说不定连『魔女之夜』也不会出现了。
    当我冷冷地下定决心，正准备朝着丘比的方向走过去的同时……
    忽然间，我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缠住，变得完全无法动弹。
    「…………咦？」
    ——我不能动？完全不能动。为什么？
    我努力地把目光移到脚边，竟看到我的身体被无数条缎带缠住——而那些缎带，竟是看来极为熟悉的黄色缎带……
    接着，枪声猛然响起。
    同时，灵魂宝石被击碎的佐仓杏子缓缓瘫倒在地上。
    「啊哈……哈哈哈……」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处在呆滞状态。而这时候——巴麻美口中发出的干涩笑声，回荡在昏暗的空间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魔女……魔法少女……啊哈哈……」
    「巴学姊——」
    「……如果灵魂宝石会孕育出魔女的话……」
    「巴学姊！请你清醒一点！」
    尽管我试着大声呼唤，但我的身体在巴麻美放出的黄色缎带重重捆绑之下，连声音都挤不太出来。我也努力地试着伸手触碰左手腕上的小圆盾——但却无法如愿。
    「这样的话——那大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嘛！你也是！我也是！」
    「住……住手……巴……学姊……」
    尽管我拚命地尝试要说服她，但此时她一双眼睛已然呈现空洞而恍惚的模样——口里念念有词地举起银色猎枪，将枪口对准了我：
    「我们一起死吧，晓美。大家一起死吧。」
    就在她露出微笑的这一刻——那一抹空洞的笑容却忽然僵住，接着在缓慢的动作中倒地。
    「巴、巴学姊！」
    此时我才发现，巴麻美别在帽子上的灵魂宝石上头插着一根箭矢。
    而当我从黄色缎带中挣脱时，眼前的鹿目同学也流着眼泪垂下手中的魔弓。
    「……不要……我已经……受不了这种事情了……」
    我赶忙跑向一张脸哭得皱巴巴的鹿目同学身边，尽可能地安慰她：
    「没事的——没事的，鹿目同学！」
    「怎么会……没事……已经……不行了……我们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抓住那一副纤细的肩膀和柔软的身体，紧紧抱住了她。
    「——是丘比。」
    「…………咦？」
    我两眼直视着她一对茫然的眼睛点点头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全都被骗了。」
    「我们真的……都被丘比骗了吗？」
    「对。不过……不过，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只要我和你还活着，我们就可以拯救这个世界。所以你要振作一点，我们两个人一起打倒『魔女之夜』吧。」
    如果有两个人——
    如果有我们两个人一定可以打倒她，打倒『魔女之夜』。
    我如此深信着。
   
    〇
   
    一片断垣残壁的城镇下起了雨，四周恢复了安静。
    在『魔女之夜』这般绝对强势的威胁消失之后，超乎寻常的大量空气即刻涌现，招来了云层，降下温柔的雨水抚慰受伤的城镇。
    大雨之中，我跟鹿目同学倒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我们的头发各处都留下烧灼的痕迹，身上的制服也变得残破不堪。
    然而，最严重的问题还是我们消耗过多魔力，因此灵魂宝石已经变成一片漆黑……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此时的我来说，这一切似乎也都不再重要了。
    我们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总算是击退了『魔女之夜』。
    然而，我们的灵魂宝石却也已经来到极限，不久之后我们就要变成魔女了。那么，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这么拚命地释放出所有的力量呢？我到底又是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重复回溯到过去的时间轴上呢？
    「我们也……差不多……要死了吧……」
    听到鹿目同学孱弱的声音，我对着她开了口问：
    「……还有悲叹之种吗？」
    她默默地摇摇头。
    「……这样啊。」
    光是这样开口闭口，我就已经消耗掉了身上最后的一点点力气。
    快速流动的云端之处，蓝色的天空露了脸。
    那是清澈透明的蔚蓝天空，没有任何烦恼的世界。
    我凝视着那一片遥远而悠然的世界——
    「……鹿目同学。」
    我小小声说：
    「我们就这样一起变成怪物……然后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毁灭掉吧……」
    她听了稍微把脸撇向我的方向。
    光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就让我觉得开心，接着开口对着她说：
    「把一切的一切全都消灭掉，让这个世界再没有讨厌的事，也没有令人难过的事……你不觉得，这样也不错吗？」
    这辈子，辛苦的事、难过的事实在太多了。
    我的心脏很虚弱，比起学校，比起家里，我待在医院的时间最多；我让父母亲花了很多很多的钱；我无法跟班上同学打成——片，无法跟上学校的功课，无法好好享受运动的乐趣……我明明害怕胸口揪痛的感受，却每天想着，这颗心脏干脆就停止跳动好了。
    周围能够正常生活的人，他们无心的话每每让我觉得受伤，但即便如此，总是忍不住诅咒他们的自己也让我觉得厌恶。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必须每天怀抱着讨厌这种消极自我的情绪。
    然而——
    你就像是春天的阳光照耀着活在极地气候中的我。
    光是这样，你就让我就觉得我的人生是有价值的。
    鹿目圆，因为有你，所以我才能努力地活到现在。
    我想你大概无法理解我有多么开心吧？你大概也不会知道，你的笑容对我而言是多么重要的救赎……然而，虽然对你不好意思，不过我却很高兴能够跟你一起死在这里，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如果我们一起变成魔女——我看着头顶上仅仅露出一小块的蔚蓝天空，心想，这样也不坏吧。而此时的我，已经无法再否定这样的自己了。
    就在这时候——喀啦一声，我的手中忽然溢出了光芒。
    「——咦？」
    「我刚刚说的话是骗你的。」
    转过头，我看到身旁的鹿目同学带着一张宛如春天般的笑容——她的手中拿着一颗悲叹之种，把它跟我手中的灵魂宝石碰在一起。
    「……鹿、鹿目同学……」
    「我还留了一颗。」
    我的灵魂宝石——原本应该变成一片漆黑的灵魂宝石，污浊的部分逐渐被悲叹之种吸去，开始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怎么这样……为什么你要给我……」
    无论我再怎么用力，也只能挤出这么一点点嘶哑的声音。
    「因为我想拜托你一件……我做不到，但是小焰做得到的事……」
    她扬起了一抹充满透明质感的微笑说：
    「小焰，你说你可以回到过去对吧？你说你可以改变历史，让一切不要用这种方法结束对吧……」
    「……嗯。」
    「那我想拜托你——」
    鹿目同学的眼角滑下了透明泪珠，同时，她的灵魂宝石开始溢出了黑色的瘴气。
    「拜托你救救我——在愚蠢的我被丘比骗了之前……救救我，好吗？」

    这句话深深地剌进了我的心房，让我忍不住掉下眼泪。
    我带着不成声的话语回应：「我知道了。」同时反覆点头。
    我握着她小巧的手，同时在她就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呼唤着她：
    「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不论要重复多少次，我一定都会保护你的。」
    「……太好了。」
    她那张微笑的脸庞，下一刻便在痛苦的表情中扭曲，手中的灵魂宝石开始释放出黑雾……
    「……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就算不听她把话说完，我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般思绪幻化成眼眶中不断溢出的眼泪。
    「我不想变成魔女……」
    她带着颤抖的手递出了那颗闪耀着黑色光芒的灵魂宝石。
    那颗灵魂宝石已经出现裂痕，随时都会孵化成魔女。
    「虽然这个世上有讨厌的事，也有令人难过的事，不过也有很多很多我们想守护的事物，所以……」
    「……小圆……」
    我忍不住大声呼喊。
    她带着一张朦胧的笑容对着我说：
    「小焰……你总算……愿意叫我的名字了……」
    她最后的笑容，我却因为眼眶满溢眼泪而没有看见。
    「我好……开心喔……」
    她的声音，也接着消失……
    随后，我站起身，变身成魔法少女之后从盾牌里取出手枪。
    我不断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拚命地试着将手枪的准心对准了鹿目圆的灵魂宝石。
    我的双手颤抖，视线模糊，因而无法看清楚目标。
    然而，我终究还是倾注了自己的灵魂，让自己重新振作了起来——将愤怒全部扔向黑色瘴气不断溢出的中心处。
    「我一定会——救你的。」
    我挤出了不成声的话语，同时——扣下扳机。
   
    〇
   
    当我清醒，四周便是白色墙壁包覆的医院。
    我跳下床，赶忙冲到病房的全身镜前面。
    镜中映出的是一脸驽钝的眼镜女孩，头上绑着两条麻花辫。
    「没有人……相信未来将会发生的事……」
    我摘下眼镜，握紧了手中的灵魂宝石。
    接着，我将体内的力量移到眼睛——矫正了视力。
    接着，我解开麻花辫，将长发披在肩上、胸口。
    我瞪着镜中的黑发少女，对着她说：
    「没有人能够承受这样的未来。这样的话，我——」
    我跑出医院，马上让时间暂停，接着潜入我早就调查过的暴力集团据点。
    由于有之前的经验，所以我只拿了用起来顺手的武器，然后出了暴力集团办公室，冲进逐渐昏暗的城镇之中。
    我集中意识，跃进了夜空之中，搜寻着丘比——那只白色恶魔的下落。
    接着——
    那家伙竟然就在鹿目圆家外面大剌剌地闲晃，看到它那一副可爱的模样，一股怒意便猛然涌上了心头，我马上就开枪杀了它。
    我将我所有的子弹全都用掉，将它轰得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我带着肩膀的起伏调整呼吸，落下来站在位在二楼的小圆房间窗外。
    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见她正坐在桌前，蹙着眉头显得颇为困扰地面对着学校的功课。
    我看到那一头色泽明亮的头发、那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还有永远不会怀疑别人的清澈眼眸——
    她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让我觉得非常怀念，忍不住掉下眼泪。
    然而，我现在没有时间哭泣——
    我用手擦去眼泪，打开窗户。
    一阵晚风忽然吹进房里，让小圆带着惊讶的表情凝视着我。
    「……你、你是谁？」
    温柔的声音流入了我的耳中，让我的内心忽然一阵颤抖。
    然而，我勉强抚平了自己的心情，开了口说：
    「小圆……你仔细听好，如果有人想以替你实现一个奇迹作为代价，试着笼络你，绝对不可以听信它所说的话。」
    「……咦？那个……」
    接着，我便转身丢下一脸茫然的小圆迳自离去。
    我不能再跟她多说什么。
    我不能再多停留一会儿。
    因为，要是我再多听到一些她的声音，多靠近她一点，感受到她的体温，那么……我的决心可能就会崩解而溃散。
    我会因此想跟她一起行动，然而，这将带来另一场毁灭的结局。
    我们会因此步入一个无法避免的，完全绝望的结局。
    「——我再也不依赖任何人，也不需要获得任何人的理解。」
    这天开始，我便一个人行动，独自消灭所有的魔女。
    ——我现在已经没有选择方法的权力。
    ——是否合法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为了获得更强大的武器，从驻日美军基地偷走了就连扛在身上都会让我摇晃站不住脚的大型武器。
    我拚命地试着熟悉这些武器，在发现的当下就把魔女全部消灭。
    我现在已经可以双手同时开枪。
    我现在已经可以勉强躲掉魔女的攻击。
    我现在已经可以更有效率地利用时间暂停的空档。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冷静地判断炸弹的种类，武器的特性，并且看穿魔女的弱点。虽然这些不是凭空而得来的，我也因此遍体鳞伤——
    但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再也不要让小圆踏进战场了——所有的魔女我都要一个人收拾掉。」
    此时的我，一心一意想要完成这样的使命。
    我再也不要让小圆再跟我所处的这世界扯上关系……我怀抱着这个唯一的觉悟，不断踏上战场。
    「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打倒『魔女之夜』——」
    我要打倒那个最强、最可怕的灾难——那个光想到就会让我两腿发抖的凶恶魔女。
    ——我要一个人打倒她！
   
    然而，『魔女之夜』的强悍远远超出我的想像。
    炽烈的狂风烧毁了城镇，烧死了许多人；大地因她而崩裂，颓倾的大楼倒下来压碎了我的骨肉。
    ——好强……太强了……
    就在我极力压抑着几乎绝望的心灵，试图振作的同时，我看见——
    「为什么……为什么会……？」
    鹿目圆站在远处崩塌的大楼上方，她的双手揪紧了胸膛，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望着某处。
    ——不对，她是望着我。
    接着，当我看到她身后那一只身形娇小的白色动物时，我的心灵完全被绝望吞噬。
    「不……不行……小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毕竟只有她一个人，负担实在太重了。)
    小圆听到声音回头，看到自己身后那一只异样的生物。
    (这……这太残忍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小圆凝视着我，眼眶泛泪地大叫着。
    接着……丘比带着一双闪亮的红色眼眸，呢喃般地对着她说：
    (如果你放弃了，一切就到此结束了。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改变这样的命运。)
    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传入了我的脑中。
    我发现这是丘比刻意要让我听到的，让我气得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那家伙，它打算让我完全绝望，让我因绝望而变成魔女。
    然后，再藉此诱导小圆成为魔法少女，把一切导向毁灭的结局。
    我察觉到这点，赶紧挤出浑身力气对着小圆大叫：
    「……小圆！不可以听它说的话！」
    然而……
    在呼啸的狂风之中，我的声音被魔女的嗤笑声淹没，完全无法传到小圆身边。
    (……真的吗？)
    小圆带着颤抖的声音向丘比询问。
    (我真的……可以办得到吗……？)
    (眼前无法避免的毁灭命运，还有众人的叹息，这一切就由你来推翻它吧。你拥有这样的力量喔。)
    ——我无法动弹。
    现在的我，身上的失血量已经超过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使用了超过我所能负荷的魔力。在这个打算将我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的恶魔之前，我却什么也办不到……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懊悔，因而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此时，魔女又发出了一记重击。
    在这一记足以将我身体四分五裂的强烈冲击之下，我差点保不住我的意识。
    然而——
    被埋在瓦砾堆下的我，仍努力地大叫着：
    「不要被它骗了！这样会让它的计划得逞的！」
    但此时的我已经无法将其化作具体的言语跟声音。
    现在的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做些什么……然后改变眼前的一切吗？)
    接在小圆的声音之后，一声恶魔的呢喃也随之传入了我的脑中：
    (当然啰。所以——)
    ——不行！
    (所以……跟我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
    「——不行啊啊啊啊啊啊！」
    无论我如何哭喊，一切却都只是徒劳无功——一道耀眼的光芒遮蔽了整个世界。
    这是一道温暧、安详，却极为强烈的光芒，是从小圆所在的方向发出来的，笔直射向天空——一道让所有看到、感觉到的人，产生活下去的勇气，象征无限的光芒。
    接着，一名宛如女神一般散发着神圣气质的魔法少女伫立在光芒之中。
    她带着凛然的气势瞪视着魔女，接着——双手召唤出一把巨大的魔弓摆开架势。
    延展到极限的弓弦在她手中放开——
    仅此一击，小圆便粉碎了『魔女之夜』，连同现场狂野的热风一同消灭。
   
    「——变身后的小圆真的很厉害呢。」
    在这声悠哉的声音中，我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当场膝盖瘫软地跪到地上。
    「虽然我早就预期到她会是最强的魔法少女了，不过没想到竟然可以一击就打倒那个『魔女之夜』呢。」
    丘比——不对，它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恶魔。
    「……你是在已经预期到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而行动的吗？」
    听到我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丘比轻轻地耸了耸肩，接着，转头望向魔女消失的方向。
    现在，那里出现了一个超越魔女之夜，巨大得足以将这个行星全部吞噬殆尽的魔女。
    「迟早都会是这样的嘛。」
    它用悠哉而不带有半点邪念的可爱声音说：
    「她变身为最强的魔法少女打倒凶恶的敌人，最后当然会变成最可怕的魔女了。现在的她，大概只需要十天左右就可以把这整个行星铲平了吧。」
    鹿目圆，她是我的朋友，是最强的魔法少女——同时也是最可怕的魔女。
    「——不过，接下来就是你们人类的问题了。毕竟我们已经大致达到能源的回收标准量了。」
    这句话，让我彻底明白眼前这个摇晃着长尾巴的白色恶魔究竟是什么来历。
    「——孵化者(incubator)。」
    听到我这么唤它，它眯细了眼睛。
    「你们是人类的敌人。」
    「虽然你们人类总是这么说，不过就是因为我们长期干预你们的文明，所以这个星球才能维持这么长久的繁荣耶？」
    面对这个闪亮亮的红色眼眸，和它那几乎可以说是天真无邪的说话声，让我忽然陷入了一股无比深刻的绝望之中。
    它看着我的表情说：
    「……喔，这么说会让你们产生更负面的情绪呀？真是的，跟人类沟通实在是有够困难的。」
    我无视于它这句话，勉强撑起疼痛的身子站了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下化身成魔女的巨大黑影，然后向前走了出去。
    「你不跟这个魔女战斗吗？」
    身后传来丘比的声音。
    「不。」
    我一边操作着左手上的小圆盾，一边回话：
    「我的战场不在这里。」
   
    〇
   
    ——重来。
    ——不管多少次我都要重来。
    回溯到过去的时间轴之后，我追着逃跑的丘比。
    这是在见泷原市的购物中心之中，正在进行改装的内部空间。
    我反覆着进行时间暂停的魔法，终于绕到了丘比的面前——取出贝瑞塔M92F扣下扳机。
    我将并排收纳了十五颗9mm鲁格弹的弹匣全部打光，瞬间就让那一身白色身躯的丘比粉身碎骨，它连唉叫的时间都没有。
    但就在扔掉弹匣，准备离开的时候——
    我忽然感觉到有身后某种东西快速穿过。
    那是一只有着白色长尾巴，长长的耳朵挂着一对金色耳环的东西。
    「…………啧！」
    我再次让时间暂停，同时跑到它的前方。
    但这次丘比快了一步。
    就在我开枪的同时，它马上就穿过墙壁，跑到了墙壁那头的空间——不过仔细一看，它跑过的地板，还有它穿过的墙壁上都留有大量的血迹。
    「——绝不让你逃走！」
    这次，我一定要解决掉你。
    这次，我一定要找到这个迷宫的出口。
    ——我度过了无数次同样的时间，只为了寻找一个出口。
    ——为了找出一条路，可以将你……将小圆你从绝望的命运之中拯救出来。
   
    我再一次暂停时间，同时寻找丘比的气息。
    而这时的我，太过专注于追踪那个白色恶魔。
    因此当我发现到那个熟悉的气息靠近时，却已经慢了一步。
    「……是、是你吗？是你在呼唤我吗？」
    丘比逃到一处空荡荡的空间。
    我在这里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嘻哒一声，方才说话的人在我的脚步声中受到惊吓而回头。
    「……小、小焰？」
    这个抱着浑身沾满鲜血的丘比，语气中带着畏惧的人——是我今天早上才在这个世界中认识的鹿目圆。
    「离开它。」
    我尽可能地以没有丝毫情绪的冰冷语气对她说。
    「可、可是它……它受伤了耶……」
    而小圆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为它叫屈。
    那是我作梦都会期待与她相会的可爱脸庞。
    她依旧是如此天真无邪，如此纯洁而不知谎言为何物，是永远都把最好的温柔送给别人的——我唯一的朋友。
    「不、不行！不要做这么残忍的事啦！」
    小圆大声叫着。
    然而，她这样的情绪若说是敌意也未免太可爱了。让我的心为之动摇。
    如果我可以就这么抱住她，那会是多么幸福的事？
    如果我可以把一切事情都告诉她，那会变得多么轻松？
    然而，我不能这么做。
    因为那是一条通往绝望的道路。是带你迎向毁灭的道路。
    因此——
    就算被误解，就算不是最好的办法，我都要坚持下去。
    为了你，我要坚持下去。
    只要是为了你，就算我得永远被困在这个迷宫之中，也无所谓。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我绝不会放弃将你从迎向破灭的命运之中拯救出来。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无数的情感在我心里卷起一阵狂风——在消退之后，我开了口：
    「这跟你没有关系。」

IceKIno

{第十一章} 你也是我
    11 And you is me
    漫长的，如一场梦一般的——
    一个仿佛跟我全然无关的世界，我看完了某个人的梦。
    此时的我，依旧飘荡在软绵绵的白色世界之中。
    (——时间的溯行者，晓美焰。)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中。
    (换句话说，你去过无数个平行世界，在许许多多的可能性中切换，为了寻求你所期望的结局，而反覆来回地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之中移动。)
    茫茫然旋转的白色世界之中，有两个人正在进行对话。
    (你的存在为我解释了一个疑问——为什么鹿目圆作为一个魔法少女，竟会拥有如此破格的强大资质……现在我可以作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假设了。)
    ——鹿目圆，这是我的名字。
    然而，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对话的内容却都无法流入我的脑中——
    我只知道，他们在谈论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魔法少女的潜在能力是依据其所背负的因果大小而决定的；如果是一个国家的女王或救世主，那倒还另当别论，但作为一个平凡人，为什么小圆身上可以聚集如此庞大的命运丝线，这一直都是我无法理解的事……不过，小焰，该不会每当你回溯时间一次，小圆就会变成更强大的魔法少女吧？)
    (…………)
    (……果然如此，原因就出在你的身上了。或者说得确切一点，是你的魔法产生的副作用。)
    (……这是什么意思？)
    (你回溯时间与否的动机取决于鹿目圆的生命安危。而你以同样的理由及同样的目的，一再回溯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把好几个平行世界以螺旋状的方式捆绑收束了起来——以鹿目圆为轴心。)
    ——以我为中心，发生了什么事？
    ——是谁，把什么东西收束起来的呢……？
    (而其结果，就是永远不该纠结的平行世界，其命运的丝线全都聚集到现在这个时间轴的小圆身上了……在这样的说法之下，她为什么会拥有如此破天荒的强大魔力系数，我就可以理解了。因为在你重复度过的时间里面，所.有.循.环.重.复.的.因.果.，全.都.聚.集.到.了.小.圆.身.上.，并以此为元凶，造就了许多问题。)
    这句话之中，我感觉到某个人仿佛过度震惊而无法开口，几乎要掉下眼泪。
    她的哀伤淌入了我的心中，让我的胸口也满溢苦涩的情绪。
    (这可是你的功劳呀，小焰。)
    接着，那悠哉的声音更是毫不留情地痛下了杀手：
    「你帮我把小圆培育成了最强的魔女呢。」

    ——魔女。
    这般不祥的词汇之中，在轻柔空间里飘荡的我的意识，忽然就像是被锁炼绑缚住了一般，拉回到了现实——
    我，没有死……这样的事实让我觉得非常难过。

    〇

    失去意识的期间，我仿佛做了非常恐怖的梦。
    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界线变得朦胧，让我在漫长的迷宫之中徘徊，找不到出口。
    而好不容易找到的出口，穿过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我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重复着令人晕眩的过程。
    再这样下去，我的心会坏掉吧？
    ——这时候，我察觉到了。
    其实我早就醒了，我只是以为自己还处在恶梦之中罢了。
    《……于12日失踪，就读市立见栊原国中二年级的少女美树沙耶香，在今日清晨被人发现陈尸在室内的旅馆之中。遗体没有明显外伤，现场亦没有打斗痕迹，因此警方将同时朝向意外跟杀人事件两方面进行调查——接下来是气象预报。今晚西北风增强，除了将有下雨机会之外，某些地区也会有雷雨出现……》
    在电视里面看到沙耶香的名字，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就好像某个远方国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一样。
    然而，美树沙耶香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她的丧礼在她所住的公寓举行，我、和子老师，还有班上的同学都有出席，不过……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来到现场的，我没有那一段记忆。
    我看着牌位旁，沙耶香面带笑容的照片，觉得很不可思议，无法理解……
    像我这么爱哭的人，此时却连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你回来啦？」
    走进门回到家，妈妈便对我唤了一声。
    「……我回来了。」
    我反射性地回了话，妈妈则默默地撒了一把盐在我的身上。
    现在，我终于理解到我是参加完丧事回来的。
    当我茫茫然地脱掉鞋子时——
    「我说，小圆……」
    妈妈带着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对着我开口询问：
    「……关于沙耶香的事，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嗯。」
    我甚至没有想要撒谎的念头，只是茫茫然地，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微微点头，然后走向自己房间。
    回到房里，我没有换下制服，而是一直躺在床上。
    这种像是陷入软泥之中的触感，对浑身无力的身体来说非常舒服，让我甚至想永远就这么躺着。
    沙耶香死了，她变成了魔女。
    杏子也死了，她死在沙耶香的身边。
    沙耶香有家人帮她办了丧礼，那杏子呢……她说她没有家人，那我得帮她办个丧礼才行……
    一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总算是冒出来了。
    ……那是梦吗？
    那个白色的世界之中,杏子的表情变得非常温柔——
    『别担心，沙耶香……我不会丢下你，让你一个人走的……』
    我记得，她仿佛这么说过。
    『一个人太寂寞了……也好，就让我陪你吧，沙耶香……』
    如果这些都是现实，那么，杏子现在就陪在沙耶香身边——她或许有机会逃走，但却还是留在沙耶香的身边了。
    我这个从小学开始就认识的朋友当时却晕了过去，现在只能躺在这里哭泣，然而……总是跟沙耶香争执不休的杏子，最后却陪在沙耶香身边，而她们也都不会再回来了。
    「沙耶香跟杏子……都死了……」
    当我脱口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股激烈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眼眶中涌入了大量泪水。
    「——嗯，这也不是什么意外的发展啦。」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让我缓缓抬起头。
    「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预兆了。」
    不知不觉间，丘比已经出现在我房里，坐在我的玩偶架上。
    它一如往常地摇晃着那一条长而蓬松的尾巴，眼睛直视着我。
    「这对你来说一点都无所谓吗？大家都因为你而死了呀。」
    听到我瞪着它这么说，它摆出夸张的动作叹了一口气。
    「你会对家畜感到愧疚吗？」
    「……咦？」
    「它们是经历了怎么样的过程，最后摆到你们餐桌上的呢——」
    随着这句话，仿佛有某种影像流入了我的脑中——
    那是老旧的大型预铸式工厂，通风不良，内部挟带着呛鼻的恶臭，同时有无数的牛、猪、鸡挤在狭窄的笼子里。每只牲畜都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全都带着空洞的眼神，口中咀嚼着机械送到眼前的饲料……
    「够……够了！」
    我忍不住大叫，但丘比却依旧冷冷地说：
    「你这样的反应太没有道理了。如果你觉得这景象很残忍的话，你根本就没有看见这种行为的本质。它们以作为人类的粮食为前提，从自然界的生存竞争之中被保护着，不会被淘汰地不断繁殖。无论是牛、猪，还是鸡，它们的繁殖率都远远高出其他野生动物呢，这对大家来说都是理想的共荣关系不是吗？」
    「…………」
    「……你想说，你们跟我们也是一样吗？」
    「其实比起你们对待家畜的方式，我们对你们人类还十分礼遇了。怎么说我们也是把你们当成高智慧生命体，以交涉的方式请你们合作的。」
    「你不相信吗？那我就秀给你看好了，我们孵化者跟人类共同走来的历史——」
    当它说完，我的脑中忽然流入了如宇宙般庞大的影像——
    那是从石器时代、上古时代、中世纪人们的生活型态。还有持续上演的，在悲哀的命运之中不断战斗——那些魔法少女们的历史。
    《我们从你们人类开始记录历史的时代以来，就一直出手干涉着你们的文明。》
    在这个穿越了时空隔阂的大量画面之中，同时也传来了丘比的声音。
    《我们孵化者协助了无数的少女实现愿望，以此签订契约，把绝望加诸到她们身上。》
    在没有文字而人类开始懂得用火的时代……在人类开始使用文字，开始区分阶级的时代，还有许多民族之间为了争夺土地而引发战争的时代——无论什么时代，都有跟丘比它们订定了契约的魔法少女。有曾改编为电视或电影题材的，那位侍奉太阳之神的巫女；有带着金质皇冠，身分高贵的异国少女；也有全身穿着铠甲手持长剑，高揭着旗帜冲入敌阵的少女。这些少女们都有丘比坐在她们的肩膀上，手中则握着闪闪发光的灵魂宝石。
    《从祈愿开始，在诅咒中结束——这是诸多魔法少女们不断循环的历程。这其中有人为历史带来了转机，也有人引导了整个社会步入新的阶段。》
    这些带着深切愿望而与丘比缔结契约的少女们，总是以此开始迎战那些为人世间带来痛苦的一切。她们在辛苦中获得胜利，获得人们的喝采及笑容，然而……这些光景瞬间就转变成了被视为魔女的恐惧。人们害怕她们超越人类所拥有的力量，因而杀了她们；有人遭到火刑，有人遭到斩首，甚至有人被活生生地剥下了外皮……
    我实在无法继续看下去，因而对着不知身在何处的丘比询问：
    「大家……大家都相信你们吗？而你们都在大家的信赖之下背叛了她们吗？」
    《不是我们背叛她们——其实，背叛她们的应该是她们自己的祈愿喔。》
    随着丘比的这句话——
    我发现魔法少女们的手中溢出了黑色的光芒……
    随着她们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她们手中的灵魂宝石也变得污浊而漆黑。
    在溢出的黑雾笼罩之下，象征希望的她们变成了魔女。
    《无论是什么样的希望，只要不能归结出合理的解释，那就一定会衍伸出扭曲现象，终至酿成灾祸，这是自然的道理。所以，如果说这种理所当然的结果叫做背叛，那么祈愿本身就是不对的事。》
    「……这、这么说太没有道理了……」
    《欸——我是不会说你们愚蠢啦。》
    随着丘比这句话，跨越时间区段显现的画面被黑暗吞没，随后消失。
    「至少在她们的牺牲之下换来了人类绵延不断的历史，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喔。」
    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房间里面。
    然而，亲眼看见这么多魔法少女们痛苦的一面，我难过得几乎无法呼吸……
    「你们现在的生活，就是在这些不断淌出的眼泪之中堆积起来的喔？如果你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为什么现在要把沙耶香她们几个人的命运独立出来特别检视呢？」
    我听了之后，在肩膀的起伏之中努力试着调整呼吸，然后凝视着它。
    「你从一开始——」
    我现在终于弄懂了。
    「你从一开始就认识每一个变成魔女的女生了对吧。」
    麻美学姊打倒的『蔷薇圜』魔女。
    把麻美学姊吃掉的『点心』魔女。
    沙耶香打倒的『箱子』魔女。
    还有其他，被魔法少女们打倒的无数魔女——丘比之所以可以如此详细地解释这些魔女们的特征，那是因为它原本就认识这些尚未变成魔女之前的魔法少女们……就连那些强大而骇人的魔女，也是它当初帮忙实现愿望，在契约之下请对方变成魔法少女的女孩——这些人它都认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我忍不住流泪而大叫：
    「你……你一直陪在那些女生身边，却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你看到大家这么辛苦，却一点都不想理解她们的想法吗！」
    「如果我们可以理解她们的想法——」
    它有点苦恼似地耸耸肩说：
    「我们就不会大老远跑来这个行星上了。」
    接着，它抬头望向远方，自言自语般补上一句：
    「在我们的文明之中，『感.情.』这种反应是只有极少数的精神病患者才会拥有的。所以，当我们发现人类这种生物存在的时候非常惊讶呢。因为我们实在难以想像，每个个体都拥有独立情感的生物，竟然可以群居在一起，共组一个文明生活。」
    这时候，我终于理解了——丘比，或者说这个从某个星球来的，自称为_化者的生物，它们没有心。没有我们理所当然地感受到的开心、悲伤、爱怜等等情绪感受。
    我对这个事实感到错愕，但我完全无法停止接下来的话语。
    「如果……你们——」
    如果——这是非常愚昧的问题。
    我知道这个问题根本愚蠹到连问都不用问……但如果不问，不仅麻美学姊、沙耶香和杏子无法瞑目，还有许多被绝望吞噬的魔法少女们也同样可悲，所以我还是开了口：
    「如果，你们没有来到这个行星的话……」
    「这还用问吗？」
    丘比仍旧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回了话：
    「你们现在大概还赤裸着身子，住在山洞里面吧。」

    〇

    我在历史课本里面看到——这颗行星的历史，还有人类的历史……在接连不断的错误之中，一点一滴累积起来，成为适合我们居住环境的历史。
    我们曾经遭遇许多残酷的命运，但为了不让这些哀伤遗留到下个世代，我们一点一滴地努力累积着，希望能够创造一个让所有人居住起来更舒服的环境。
    然而在这一段历史背后，几乎都有一群叫做孵化者的外来生物暗中操弄……虽然得知了这样的说法，但我却无法马上接受。虽然理智上可以理解，情感上却不愿意接受。
    但即便如此，从家门前的坡道往下望去，这一片见泷原市的景色，如今却仿佛褪了色一般。这明明是我最喜欢的一片街景，但现在看来却好像刻意做出来的……让我觉得非常难过。
    我一个人向前迈步出去，夜晚的街道让我孤独得无所适从。
    要将丘比告诉我的事实独自隐藏于心，那实在庞大到令我无法承受，让我的心里吹起了一阵狂风暴雨……
    我开始怀念起数周以前还在烦恼着到底怎么样才算朋友的我，并且深深觉得这真是愚蠢至极的事。我仿佛觉得，不过就只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却能烦恼成那样的自己已经远去……
    不知不觉之中，我经过了麻美学姊所住的公寓前方。我想起了之前基于对麻美学姊的倾慕，因而画起魔法少女插图的时候。
    她总是如此温柔，帅气而潇洒，是如此理想而令人怀抱着对她的憧憬。然而，她却也苦于孤独地背负着身为魔法少女的命运，被这样的命运拘束着……当我承诺要跟她一样成为魔法少女的时候，她甚至开心地展露笑容。
    我的眼泪再次盈睫，于是赶紧加快脚步远离那些令人哀伤的回忆。
    当我穿过沙耶香所住的公寓门前时，胸口也是一阵揪心般的疼痛。
    沙耶香的家，是我们小学的时候每天一起游玩的地方。就连现在闭起眼睛，我也可以回想起他们家里的一切摆设和气味。
    我们两人曾躺在沙耶香的床上一起聊到天亮，一点都不觉得厌倦。由于我不太善于表达自己想说的话，因此沙耶香总是默默地聆听着。我想，这一定很让人烦躁，但她却总是将笑容挂在脸上……
    一想到这些，眼泪又冒出来了。但我这次忍不住了，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缓步离开沙耶香的家。
    接着我来到上条同学之前住的医院附近，我想起第一次在这里遇见杏子的事。
    那时候，我觉得杏子是个爱欺负人的女生，对她心怀恐惧。然而，杏子其实非常温柔，而且非常坚强。她其实是不想让沙耶香踏上自己的后尘，却因为笨拙的言词跟行为遭致误解。而她看了沙耶香的表现，对沙耶香坚强的意志产生了憧憬，并寄托了希望，最后则抱着沙耶香一起消失。
    眼前熟悉的见泷原市夜景，被我的眼泪晕得一片模糊。无数的路灯全都融在一起，变成一片白茫茫的轮廓。
    ——明明有这么多路灯。
    ——明明有这么多人。
    「但我身边的人，却全都消失了。」
    我好寂寞，好悲伤，泪水便一颗接着一颗地不断滑落。
    「如果要承受这么难过的回忆，还不如早一点成为魔法少女就好了。」
    我想跟麻美学姊还有沙耶香一起战斗，这比起落得自己一个人来得幸福多了。
    然而，这时候……
    『你开什么玩笑！』
    我忽然想起了小焰瞪着我的脸庞。
    『不要这么看轻自己！多为了重视你的人想想好吗！』
    这是那天，小焰在夜晚的公圔里哭泣的呐喊。
    ——对了……为什么……？
    为什么小焰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呢？
    『如果失去你，有人会因此而难过的！为什么你就是察觉不到这点呢！当你牺牲的时候，那拚命想要保护你的人到底算什么！』
    ——拚命保护我的人……
    回想起这句话的我现在才恍然大悟。
    这个人该不会是……
    重视我的人、想保护我的人——
    我这才惊觉，其实现在的我仍旧不是孤独一个人。
    我快步向前跑了出去。
    我仿佛，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这般急切心绪的催促之下，我用力地驱策着双脚向前奔跑。

    〇

    我来到一栋褪了色的浅褐色老旧公寓前，这是之前我跟和子老师要的住址。在入口处的邮筒上找到标注为『晓美』的名牌之后，我却没有勇气马上走进电梯，因而裹足不前。
    ——现在会不会已经太晚了……？
    ——小焰的爸爸妈妈会不会是很严肃的人呢……？
    我茫然地思索着。然而，若是就这么回去，我的心灵便会涌起一股无处可归的感觉。
    总觉得，爸爸、妈妈、达也，还有其他活在世上的人们全都是站在另一个世界之中。而现在，就只有小焰跟我是身处在同一条地平线上。
    重新思考之后，我带着怯懦的心情搭上电梯，朝着位在四楼的晓美焰家移动。
    出了电梯，穿过走廊，我站在一间房前。门上401的门牌底下以工整的笔迹写着『晓美』的姓氏。
    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按下门牌旁的电铃。房间里面传来了声音，然后房门被缓缓地推开一条小缝。
    看到小焰一张白皙的脸庞从门内探出来了之后，我带着颤抖的声音询问：
    「……我可以，进去吗？」
    「…………」
    她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接着把门稍微推开。
    我原本预想着若是进门之后遇见小焰的家人，得跟他们说声抱歉，这么晚前来打扰。
    然而——在踏进门内的瞬间，这些话语都从我的脑中消失了。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房间。
    小焰居住的屋子里丝毫没有生活感，仿佛电影中出现的宇宙站里的更衣室。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屋子里有几块显示面板悬空挂在上方，上面标示着各式各样的数值和城镇地图。
    屋子里面没有衣柜、茶几，甚至连厨房也没有……让我不禁揣想，小焰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生活的呢？
    一脸茫然的我，此时在上方其中一块比起其他都大的显示面板中，看见一个大得诡异，看来非常骇人的魔女形象。
    「这就是……『魔女之夜』吗？」
    尽管我开口询问，但小焰却扁着嘴没有回话。
    不晓得她是不想让我知道，还是因为我不是魔法少女，所以就算知道也没有意义——她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我。
    然而，我仍在那个魔女附近的地图上看到了一块划了『X』作为记号的定点。
    「——杏子说过，她要跟你联手，一起打倒无法独自对付的强大魔女。所以你们一直都是聚在这里准备呀？」
    那个记号划在市中心车站旁边，我们常去的购物中心处。而地图上还以那里为中心，用红笔划了一个圆圈，这个范围不但包含了我们家跟学校，还涵盖了很大一个区块。
    「……整个城镇都会陷入危险吗？」
    听到我这么问，小焰似乎放弃隐瞒，因而开了口：
    「这个魔女跟之前所遇到的完全不一样……这家伙根本不需要躲藏在结界里面保护自己，只要一现身就会造成几千人死亡。不过因为一般人看不见，所以这些情况都会被归类为地震或龙卷风之类的大型灾害。」
    我听了忍不住生咽了一口气。
    「那——一定得打倒她不可了吧？」
    我接着开了口说：
    「现在杏子已经死了，能跟她对抗的魔法少女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这样的话……」
    ——我也跟你一起战斗。
    就在我正要这么开口的时候——
    「我一个人就够了。」
    小焰以非常严肃的语气打断了我的话：
    「就算佐仓杏子一个人办不到，我一个人也可以打倒『魔女之夜』。我其实不需要她的掩护，这么说只是帮她做个面子而已。」
    「……真的吗？」
    听到我这么询问，她又一次陷入沉默。
    她不看我，而是低头瞪着一处白色墙壁。此时的她看来非常娇小而无助，跟之前那般坚强而冷酷的小焰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呢……」
    随着口中吐出颤抖的声音，我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同时自脸庞滑落。
    之前一直不断思索的事情，现在就像溃堤一般不断涌现。
    「我一直想相信小焰……我不想把你当成是会说谎的人……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你一个人可以办得到。我觉得你说的其实不是真心话……」
    听完我说的话……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独自在承受着什么似的，宛如之前哭泣时那般孱弱而无助。然而，我却无法分担她所承受的苦楚，因而觉得哀伤，甚至羞愧得想要就此消失。
    对此——
    「我不可能把真正的想法告诉你的。」
    她仍低头凝视着墙壁的一角，喃喃地说：
    「因为——我……」
    此时她抬起头来，一对眼眸已经浸润在泪水之中，随时都会崩溃。
    接着，她将我一把抱住，紧紧搂在怀里。
    「小……小焰？」
    「因为我——」

    「我跟你是活在不同的时间轴上的呀。」

    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句话。
    也许小焰想要表达什么，但我完全无法理解——然而，我却莫名觉得，这其实是她头一次对我说了真话。
    「……我……来自未来。我不断地回到过去遇见你，也不断地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要怎么样才能救你，要怎么样才能改变命运——我一直在寻找答案，一直不断回到过去从头来过……」
    小焰语带哽咽，整个人显得非常弱小，孱弱的她就好像失去双亲的稚子一般无助。
    然而，在她这句话之中，我感觉到某一扇非常重要的门被打开了……一个长久以来紧闭着的，收藏着极为重要的宝物的一扇大门在此时敞开。
    「对不起……我很莫名其妙对吧……你觉得我这个人很诡异对吧……因为对你来说，我不过就是转学到你们班上，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转学生罢了……可是我……可是对我来说，你却是……」
    一幕幕熟悉的景色在脑中苏醒。
    许多极为重要的事接连晃过我的脑海……我想试着组织这些片段，但这些感伤又揪心的记忆却在冒出来的同时，又随之消失——
    它们化成了白色朦胧的影像，只呈现出暧昧而模糊的形貌。
    「……我愈是回到过去重新来过，我们之间所处的时间轴就愈拉愈远。我跟你的感情深度没有交集，甚至愈来愈无法沟通——而我……」她将额头贴到我的肩膀上说：
    「我想我早就已经迷失了……」
    她不断地、不断地哭泣，这悲伤的泪水让她看起来愈来愈娇小无助……
    「……我要救你。」她带着抽咽的声音抬起头呢喃着。
    此时她直视着我的一张脸，在难过的情绪中扭曲。
    「……这是我最初的心情……到了现在，也是我所拥有的，最后一道指引。」
    她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
    「你不用理解没有关系。我也不需要对你传达什么。不过——拜托你……」
    她再一次将我紧紧抱住，然后说：

    「请你……让我保护你。」
    这时候——我听到的这句话，让我初次怀疑起了自己立场。

    我真的，站在对的地方吗——？
    我真的，有好好对待我的朋友吗——？
    我是不是一直……一直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呢——？

    〇

    隔天清晨开始，风势忽然转强。
    《见泷原市公所宣传车报告—本日上午七点，市府基于突发性的气象异常而发布了避难命令。请附近的居民尽快至最近的避难所避难……见泷原市公所宣传车报告——本日上午七点……》
    城镇中四处响起了警铃，发布避难命令的市公所宣传车不只一次绕过我们家附近。
    「今天、要、住外面吗？是去、露营、吗？」
    这里是我所就读的见泷原市立国中体育馆，达也开心地跳着。
    「嗯，对呀。今天晚上大家要一起露营喔。」爸爸面露微笑地说。
    我们一家人来到这里避难，跟超过百名的居民们一起担心地坐在地上铺好的垫布上。
    「这算是来错季节的台风吗……」
    「最近几年气象异常的情况真的很多呢……」
    耳边传来大家的议论声，然而——
    只有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台风。
    「……小焰……」
    我双手交扣地贴在胸前，拚命地为小焰祈祷，希望她平安无事。
    此时外头的风势强大，仿佛就连这间坚固的体育馆都要被狂风摧毁。
    那个最凶恶的魔女『魔女之夜』，让我担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接着——
    呼啸的狂风之中传来了外头什么东西被捣毁的声音，聚集在此处避难的人们也全都抬起头，显露出一脸不安的神情。
    爸爸稍微皱起了眉头，而妈妈则是带着一如往常的从容表情，轻轻地拍了一下达也的额头。
    「没事的，台风其实就是暖空气跟冷空气碰在一起之后产生的风神喔。只要你乖乖的，祂马上就会离开了。」
    妈妈说完，便将达也的头拥入怀中。
    ……如果这真的只是台风的话，该有多好。
    当我正无所事事地待在这里的时候，小焰仍一个人在和这般强大的力量奋战……
    此时，又是一声巨响，同时大地传出震荡。
    挂在挑高天花板上的照明忽然间熄灭。
    「呜哇……地震!?」「停电了！」
    细碎的哀鸣从体育馆内的各处传来，而下一刻，切换到备用电源的场馆照明又再次亮了起来。
    「……是哪里发生爆炸了吗？」
    妈妈轻轻嘟哝了一声，让我愈来愈觉得不安。接着，脑中便浮现出小焰拚了命地在和魔女战斗的各种场面。
    她的脸颊被划破，衣服上到处都沾染了血渍，并且好几度被巨大的魔女轰得整个人飞起来——但她仍是咬紧了下唇继续迎战。
    这一切都跟那场梦中的画面重合——小焰转学来的那天早上所做的梦。
    她在世界末日般的废墟之中，迎战光看就让人两腿发抖的巨大怪物。
    而我却什么也办不到，只能站在崖边含泪注视着她。
    梦中，丘比蹲在我的身后。
    我想起了当时小焰正对着我们大叫。
    她正拚命地对着我大声呼唤着。
    ——我想起了梦中小焰真挚而急切的脸庞，让我无法再继续坐在这里，于是站起身来。
    「……嗯？怎么了吗？小圆？」
    妈妈对着我问了一句。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慌张地随便找了一句藉口之后，我便快步冲了出去。
    我跑进了体育馆外侧的走廊，从一扇大窗子望向一片漆黑的见泷原市街景。
    整个城镇都停电了，顿时化为一片黑暗世界。
    但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什么东西不时闪烁着光芒。
    那好比闪电般的光芒，让我莫名觉得是正在奋战的小焰。
    此时，我忽然察觉丘比蹲在我的脚边，于是我对着它开口询问：
    「小焰说她一个人也可以打赢这个魔女，这是真的吗？」
    丘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
    「如果我说不行，你会相信我吗？」
    「…………」
    夜晚的街道彼方又泛出了光芒，接着一阵浑厚的巨响之后，大地又传来了震荡。
    「事到如今，我也不需要再劝诱你跟我交换什么契约了。你就好好看着她吧——看着她在面对魔女的时候能够奋战到什么地步好了。她准备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火力，包含数不清的火箭筒、上百颗地雷，还有装满汽油的油罐车……她想用这些武器跟最凶恶的魔女全力一搏，不过……应该是白费工夫吧。」
    丘比带着事不关己的语气低语着。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愿意做到这种程度呢？」
    听到我这么问，丘比耸耸肩说：
    「因为她还怀抱着希望呀。真的不行的时候，她会再把这个时间轴上发生的一切全部舍弃掉，然后重头来过，继续奋战吧。她就是这样怎么也学不乖，一直反覆着这般无谓的回圈。」
    听到它这句话——
    『……我……来自未来。』
    我想起了小焰说过的话。

    『我不断地回到过去遇见你……』
    『也不断地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
    『要怎么样才能救你……』『要怎么样才能改变命运……』
    『我一直在寻找答案，一直不断回到过去从头来过……』

    我想起她带着满满的眼泪对我倾诉的那些话语——
    我的心脏忽然猛力地加速跳动……
    如果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她真的不断回到过去，试图从毁灭的命运中将我拯救出来……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停下脚步就等同于放弃了。」
    丘比不顾我的反应，而用平淡的语气继续说：
    「当她知道一切努力都只是白费工夫，确信她根本无法改变鹿目圆的命运后，她就会败给绝望，然后变成悲叹之种吧。她也知道这点，所以她别无选择。这不是有没有胜算的问题，她只能上前迎战了。」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她还怀抱着希望，她就不可能得到救赎是吗？」
    「对，就跟过去所有的魔法少女一样，我之前也让你看过了吧？」
    那些丘比特地让我看见的，人类的历史……不对，是许多魔法少女们的历史。
    从微渺的希望开始，最终被绝望吞没的历史。
    如今，无数的魔法少女们过去所承受的失望和哀伤，现在仿佛全都落到了小焰肩上……
    就在我忽然有这种感觉的瞬间，一个我所期望的答案忽然浮现在我的脑中——
    『不要被它骗了，小圆！』
    这句话——就是在那个梦中，小焰强忍着遍体鳞伤的痛楚也要转过头来对我呐喊的话。
    因为她仍没有放弃救我。
    因为她无论重来多少次，也绝不愿意放弃。
    梦中的小焰是这么拚命地……想要制止我因为丘比所说的话而步上绝望的道路……
    『你只要连她该犯的错一起犯就好了。』
    我忽然理解了曾几何时妈妈说过的话。眼眶中蓄积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庞滑落。
    「……小焰，她一直……一直……都在为了我而不断犯错……」
    这样的人生究竟是何等孤独，究竟是何等令人不安呢……根本无人能倾诉，也没有人能够了解她——没有人活得比她更孤独了。
    那是一个就算跌倒了也没有人会搀扶，甚至连跌倒了也不会被察觉的世界。她就这么一个人怀抱着痛苦，却无法倾吐，不断地走在宛如迷宫的世界之中。
    ——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我的朋友就在我的身边，一直处在几乎要让人失神的痛苦之中，为了拯救我而努力地奋战着。
    而当我发现这件事的同时，过去我一直不断在思索的愿望，此时也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个让我献出灵魂也在所不惜的愿望，此刻就涌上我的心头。
    这是我没办法为麻美学姊和沙耶香许下的愿望，而杏子却能为沙耶香做到的事。同时也是……小焰一直以来不断为我所做的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决定，或许也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但我不想放弃。
    就算会被误解，我也不想放弃救赎。
    这是我打从心底想为小焰所做的事——同时也是为了许许多多的魔法少女们所做的事。
    这一刻，我知道我来到这个世上的意义，我知道我所经历过的欢喜和悲哀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小焰，我现在就去找你。
    我的体内涌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我在这股力量的驱策之下，在心里面呐喊的同时准备迈步冲出去。
    而这时候——
    「喂，你要去哪里？」
    忽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腕。
    「……妈妈……」
    回过头，我看到妈妈露出从来没有见过的骇人表情，她那张脸显示出了绝不放手的决心，用力地抓着我。
    「我……我要去救我的朋友。」
    听到我这么说，妈妈立刻摇头否决了我的想法。
    「交给消防队的人去处理，你这个外行人不要随便乱跑。」
    「可是，只有我才可以救她——」
    就在我这么大声呼喊的同时，我的脸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脸上传来又麻又痛的热度。这股疼痛随后更是逐渐高涨。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你这么恣意妄为，知道周围的人会多么为你担心——」
    「我知道——我很清楚！」
    不顾妈妈大声地咒骂，我也扬起嗓音大声地回了嘴：
    「我也喜欢妈妈、爸爸，我当然最爱你们——我知道你们把我看得有多么重要！我知道我不能轻忽自己的性命！可是，现在不是这个问题——大家最重视的一切都不可以失去！所以我现在非去不可！」
    「……什么理由，你不能说吗？」
    我点点头。
    「那你也带我一起去。」
    听到妈妈这么说，我非常开心，忍不住热泪盈眶。
    妈妈，我真的最爱你了。此时，我又重新体认到了这一份情感。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是多么用心地呵护着我们，守护着我们。我心里觉得，要是妈妈一起陪在我的身边，那是何等可靠的伙伴——然而，同时又有另一道声音说，这是不可行的。
    所以我强忍着眼泪摇摇头说：
    「妈妈要陪在爸爸跟达也的身边，你要让他们放心才可以。」
    这时候，妈妈似乎还打算对我说什么。但我先一步开口，把我所能想得到的，最有说服力的话告诉她：
    「妈妈，你之前说你把我教成了一个好孩子对吧？你说我不会撒谎，也不会做坏事……你现在还愿意这么相信我吗？你会认为我的决定是对的吗？」
    妈妈听了，抿起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用力地点了头。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将脸凑到我的面前。
    「……你不会闯出什么大祸来吧？你确定没有被某个人的谎言骗得团团转吗？」
    「嗯。」
    我点点头。
    于是妈妈松开了手，然后「砰」地一声，拍了一下我的背。
    这股力道非常强烈，让我觉得很开心，眼泪又忍不住涌入了眼眶。
    我试着展露一张最完美的笑容冋应，同时挥着手。
    「……谢谢你，妈妈。」
    说完，我使尽全力地奔驰在暴风雨的夜晚——朝着我最重要的朋友正在等待的，那个黑暗的地平线处前进。

    〇

    夜晚的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没有灯火，看不见月光，眼前一片漆黑。然而——
    我在道路上狂奔着，有一道微弱的光芒笔直地照了过来。
    我不知道这是飞在我身边的丘比做的，还是魔女为了吸引我而做的，但我觉得哪一种都无所谓，因为——
    因为小焰一定就在光芒的延伸处。在那个闪耀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的彼方，『魔女之夜』所在的地方。
    随着我前进的脚步，周遭颓倾的瓦砾堆也不断增加，风势变得更加凶猛。
    残破的大楼倒塌，四处都燃起了大火。
    车子翻倒在路旁，电线杆从根部倾倒，断掉的电线正不断闪烁着强光。
    破掉的玻璃散落一地，坍塌的大楼窗户中散出了窗帘碎片……原本应该是车站一带的景象，此时竟什么也不剩地化成了一大片瓦砾堆——就连我们经常会在放学后闲逛的购物中心，现在也已经面目全非。
    我实在无法想像这是我所认识的见泷原市——俨然就是一片地狱光景。
    而这一幅景象的中心处，耸立着一个巨大黑影。
    这个黑影缓缓回旋地飘浮在半空中。她就好像翻搅着整片天空似的，不断蠢动，更不时发出摇撼大地的嗤笑声。
    「……小焰。」
    我不顾那头巨大怪物，专注地寻找我最重要的朋友身影——绷紧听觉神经，集中注意力在视线上，到处寻找小焰的身影。
    此时，忽然有一阵啜泣声乘着风而来——
    那是在倾斜的车站大楼残骸方向，龟裂的水泥建材之中传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
    在狂暴的强风之中，我缓缓地一步步朝着声音方向前进。
    「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都赢不了那家伙……」
    我朝着几乎要被绝望击垮的声音靠近，然后在瓦砾堆中找到浑身是血、倒卧在该处的我的朋友。
    「小焰……」
    「…………」
    她看到我，打算开口起身，但我对她摇摇头说：
    「够了……已经够了，小焰。」
    然后，小焰看到站在我脚边的丘比。
    「小圆，你该不会——」
    她带着不成声的呢喃——我非常清楚她想说什么。
    她一直以来都为了不让我遇见丘比而拚命努力着；就算我遇见了丘比，她也努力地不让我们有进一步的牵扯。
    她不怕被误会，不怕让我对她心怀恐惧；就算我永远不会理解她一切行动的原因，她仍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这条令人绝望的道路上。
    然而我，却始终没有察觉小焰的心情，只是不断哭泣，对她感到畏惧……
    「小焰，对不起。」
    我道了歉之后说：
    「我要成为魔法少女。」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小焰，瞪着在天空中飘浮着的巨大黑影。
    「小圆……为什么……」
    「我总算找到了想实现的愿望。所以，我要为了这个愿望，将我的性命——」
    「不要！」
    小焰立刻大叫着制止。
    「那我、那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的很对不起……」
    此时我只能道歉……
    我只能双手抱紧遍体鳞伤的小焰……
    然而，我的决心没有因此出现丝毫动摇，反而显得非常平静。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被你保护着，被你期待着，所以才能成就现在的我——而我，总算是找到答案了。」
    我看着不断从小焰眼中跌出的泪水，对着她微微笑说：
    「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一直以来的努力付诸流水的。」
    我在低语之中对小焰说出了我的决心，然后转身面向丘比。
    此时，这个掌控了过去一切因果的白色生物，带着闪亮亮的眼眸对着我说：
    「汇集了许多世界的命运，处在因果循环的异质点上的你，无论多么不可能的愿望大概都可以实现吧。」
    「……这是真的吧？」
    听到我这声反问，丘比果断地点了头。
    「来吧，鹿目圆，以你的灵魂作为交易的代价，你希望实现什么样的愿望呢？」
    「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了口：

    「我的愿望是，所有的魔女在产生之前消失，我想用我的力量将所有的宇宙——包含过去和未来的所有魔女全部消除掉。」

    这个瞬间，我的体内仿佛涌出了某种东西——
    那是一抹小小的光芒，然后逐渐扩大，变得耀眼……随后开始扭转，进而高速奔驰，在身体各处来回飞窜。
    最后，光芒集中在我的胸口——
    「这个愿望……」
    丘比的声音中传出了颤抖。
    「如果这个愿望实现的话……已经不只是干预时间的程度了！这是对于整个因果律的反抗！你……你真的想要成为神吗！」
    「神也好，什么都好。」
    我将手伸向汇集在胸口的光芒，像是要抱紧这一道光芒似地开口接着说：
    「那些一直与魔女对抗，奋战到今日，始终怀抱着希望的魔法少女们……我不想让她们哭泣，我想让她们脸上永远都挂着笑容。我要把阻挠这个希望的所有可能性全部毁坏掉，彻底改变掉。这就是我的祈愿……是我的愿望……」
    一股力量——极为庞大的力量从我的体内涌出。
    我将这股力量解放的同时，对着整个宇宙发出了我的宣言：
    「实现我的愿望吧——孵化者！」

    〇

    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将我包围。
    耳边仿佛传来清澈的钟声，同时，温度的感觉消失……接着，某种东西高速地从我身边通过。那是令人舒畅、温柔的感觉，仿佛我曾经见过，令人怀念的某种东西……我忽然明白，也许，那是我已经无法回去的，我最珍视的世界正在向我告别吧。
    此时许许多多温柔的回忆都冒出来，彼此交融在一起，然后扩散，将我包围。
    谢谢、谢谢、谢谢。
    无数的星空在我心里延展开来，我察觉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意念。
    微不足道的我，化成无限而无形的存在，遍布于整个宽广的宇宙。
    散布在整个世界中的我，只要伸手，就能聚集所有的意念，形成具体的形貌；当我张开双臂，我的形体又再次化为无形而散布开来。当我理解了这个法则，内心的恐惧也随之消失……曾经是如此胆小的我，此时就好像融化一般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我对世界的温柔，从内心深处不断涌出。
    忽然间，我察觉到脚底下的一线光芒，因而将意识移向该处。
    那是巴麻美学姊的房间。我穿着学校制服坐在房间里面，啜着麻美学姊为我泡的茶。眼前摆着学姊自制的戚风蛋糕，在屋里烘托出一股令人安心的氛围。
    「鹿目，你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愿望吗？」
    麻美学姊显露出不安的神色询问。
    「……大概吧。」
    屋子里的我如此回答。
    「你要永远活在现在、过去以及未来的任何时间之中，无止尽地战斗下去呀！这么一来，你就无法保有原本存在的形貌，却又不是死了这么简单——而是化为消灭魔女的『概念』，永远固定在这个宇宙当中呢。」
    「没关系，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人对我说，怀抱希望是错的，那么我会告诉他不是这么回事——不论要说多少次，我都会重复这么说。我想，我可以永远维持这样的想法。」
    我果决地点点头。
    「就让她去做呀？」
    身旁传来一声仿佛要找人吵架般的声音说：
    「反正她觉得能做得到，那就让她试试看嘛。」
    佐仓杏子双膝跪地面对着桌子，口中塞满了蛋糕，面带微笑地说：
    「反正小圆找到让她持续奋战的理由了，是她自己决定不再逃避的不是吗？那也没办法啰？剩下的就是硬着头皮一路冲到底啦！」
    「嗯……谢谢你，杏子。」
    听到我这么笑了，麻美学姊也忽然敞开心房，脸上扬起了微笑。
    「那——你让我帮你保管的东西，我得还给你啰？」
    说完，麻美学姊取出了曾几何时我留在她家里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画着……我所憧憬的自我形象。
    那是我一直期望着的，完美无瑕的笑容——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畏惧，无论什么样的悲哀都能迎刃而解的我……穿着鲜艳的粉红色衣裳，周围满布一圈闪亮亮的魔法之力。
    「啊哈哈……」
    当我露出羞赧的笑容，麻美学姊也同时把那本笔记递到我的手中，然后说：
    「你的希望实现了呢。现在的你，本身就变成了希望喔——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在她这句话中，这间温暖的房间也被光芒包围，接着融入了纯白色的世界之中。

    光芒——背负着许多希望的光芒包裹着我，改变了形貌。
    光芒由肩膀滑向胸口，变成了鲜艳的粉红色洋装上半部；由胸口滑向两手手腕上的光芒变成了护手；由胸口滑向腰部的光芒变成了蓬松的裙摆；由腰部滑向双脚的光芒，变成了深红色的短靴——
    最后一道光芒绽开，变成绑在我两侧头发上的缎带，还有胸口的一条颈环。
    当我缓缓睁开眼睛时，看到我体内狂奔的力量竟已汇整成令人惊讶的秩序分布。
    这股不断酝酿高涨的力量井然有序地贴在我的身上，蓄势待发地等候我的命令。
    我身上散发着光芒，将黑色的天空染成一片金黄色。这道光芒就连『魔女之夜』那般庞大的身躯都足以包覆。
    而那一阵足以撼动大地的嗤笑声，现在听来也一点都不令人害怕。
    不，我想此时反而是魔女对我产生了恐惧吧。
    ……没错，我的敌人并不是眼前这一块巨大的黑影，而是她的延伸——将我许许多多的朋友们啃蚀殆尽的『绝望』。
    我伸出左手，召唤光芒聚集——光芒化为一把巨大的魔弓。我的右手伸向魔弓中央，于是一把光箭显现，我将光箭搭上弓弦，用力地往后拉——
    松手的同时，光箭射向天空。
    遮蔽见泷原市的乌云消散，光箭在魔女的头顶向四周绽放开来。
    瞬间，光箭绽开的光芒朝着天空、大地，还有遥远的时空彼方无限扩散。
    这些由千而万，由万而亿，由亿而兆，由兆而京，由京而垓——以至于无限的光芒，全都是我。
    化为光芒的我，飞向某个时代的某个城镇——飞向某个手里握着已然染成黑色的灵魂宝石的魔法少女，将她手中的灵魂宝石，连同她内心的绝望一同净化。
    另一个我飞向另一个时代，另一个荒地——将一名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少女内心的哀伤，和她手中的灵魂宝石一同净化。
    再飞向另一个时代，某一处刑场……飞向一个带着空洞的心灵望着周遭人们的少女身边，将她内心的愤恨和灵魂宝石一同净化。
    头戴着王冠的少女、装备铠甲的少女、身着白衣的少女、身穿制服的少女——她们每个人都将染成黑色的灵魂宝石抱在胸前，脸上挂着缠缠如珠的眼泪。
    「我不会让你们内心的祈愿，以绝望的形式作结的。」
    我用双手收起了她们每个人的眼泪，同时对着她们呼喊着。
    这些祈愿是从纯洁的心灵开始的，是那些女孩们心里微薄的愿望。她们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心灵逐渐被消磨、污染，终至变成魔女……我要将这些少女们的哀伤，全都收进我的心里。
    我的呐喊化成了一道光束。
    也许她们听不见……也许消除了这些悲哀，问题仍无法迎刃而解……
    但是——
    「你们不会诅咒任何人，不会作祟折磨任何人，所有的因果都由我来承担！所以，拜托你们……」
    所以，一直到最后一刻——

    「请你们相信自己！」

    此时，揽住了无数哀恸因果的我，将其拥入怀中，任凭这些哀恸因果化为依附在我身上的痛楚，化为我身上的伤痕……
    我带着怜惜的心品尝这些痛苦，承受这些污浊的心绪，感受其作为生命累积沉淀在我的心

中——
    我心怀感谢地与我所有朋友们一同分担这些苦楚……
    无限的时间在我体内流窜，无限的体验与我的意识同化。愈是接过那些悲哀和痛苦，愈多的我也因此而生，变得无比强悍——同时，我作为鹿目圆的意识也逐渐稀薄，转换成更为坚强的存在。
    虽然这同时意味着我正与『鹿目圆个人的幸福』渐行渐远……
    但我仍是幸福的。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拥有真正的朋友。
    而且不只是一个人，是忽然得到了许许多多的朋友。
    不对，其实这些朋友一直都在。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跟她们成为朋友。
    这些活在各个时间轴、各个平行宇宙的人们；跟我承受着同样痛楚，但却也咬紧牙关努力奋战的人们……她们此时此刻，全都成为了我的朋友。
    而此时，我能够维持着『鹿目圆』的意识说话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魔女之夜』产生了恐惧。
    她无助、害怕，宛若要摇撼整个世界般嚎啕大哭——化为龙卷风、闪电，摧毁着见泷原市的街道。
    其实她原本也只是一个祈愿而已。在无路可退的痛苦之中产生的，一个微薄的祈愿。
    我贴到她的身边，魔女庞大的身躯开始崩解。
    她因此更觉得害怕，身体因而剧烈颤抖，但，我温柔地对着她说：
    「可以了……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所怀抱的痛苦——那些无法宽恕的愤恨、绝望；那些即便向外宣泄发散却也无法消弭的漆黑意念……全部都由我来承担。
    「你已经不用再憎恨任何人，不用再诅咒任何人了。在你变成那样的人之前——」

    由我来扛下你所背负的一切。

    随着光芒笼罩整个世界，那个曾经被称为『魔女之夜』的意念，轻轻地呜咽了一声……这声音哀伤而孱弱，却绵延着整个悠远的时空。
    这一份漆黑的意念在我的心底激动地哭泣着。这份情绪是何等哀伤，何等疯狂而冲破整个宇宙。它撕扯着我的胸膛，让我疼痛欲裂。然而，这一股意念的最底层仍旧是——
    「原来如此……」
    我扬起了嘴角的微笑。
    「……你也跟我一样呀。」
    这句话中，被称为魔女的女孩脸庞扭曲、崩解、融化……融入了我的心灵，与我重叠在一起。
    这大概……也是我作为鹿目圆的意识消失的瞬间——
    虽然所有的哀伤由我一个人承担太过沉重，沉重到让我几乎要被压垮。
    然而，只要大家一起承担，这样的重量将一点也不具意义……这个宇宙也在这个瞬间知晓了这一点。

    〇

    「……这里是……」
    黑发的女孩在一处漆黑的空间中清醒。
    那里没有上下之分，宽广得无边无际。
    她除了知道自己是国中二年级，并在契约之中成为了魔法少女，其他没有一样是确切而存在的。
    《由于小圆带来的新法则，整个宇宙都重整过了喔。》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那是令人憎恨却又同时感到怀念的悠哉语气。
    而这个黑发女孩在这时候理解了——
    自己置身在整个宇宙诞生的原点。
    而这一刻开始，这个宇宙将无限扩增，形成所有的银河。
    接着，她的眼中开始浮现许多光点，簇拥形成的光点相互连结并荡漾着，形成原始的银河。
    《……原来如此，你也能使用超越时间的魔法呀。》
    这声音吐露出安心的心绪。
    《那……我们就一起见证吧——见证鹿目圆这个存在的结局。》
    随着这句话，远方出现一道流星，晃至黑发少女的眼前呈现出庞大而具体的形象。
    《这就是她的祈愿而形成的灵魂宝石。》
    「怎么会……」
    那是——大如一颗行星，使得黑发少女若不转动脸庞便无法窥见其全貌的宏伟身躯。
    《你知道以如此宏大的愿望作为代价，小圆所背负的诅咒究竟是何等庞大吗？》
    在这句话中，女孩惊觉，那道流星的目标竟是一颗闪耀着蓝色光芒，熟悉而美丽的行星。
    也就是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
    《形成一个宇宙的愿望实现了。换句话说，这也将带来一个能够终结宇宙的绝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脑中的声音染上邪念的瞬间——
    如行星般巨大的灵魂宝石中心，一块黑色的污渍同时浮现。
    这一块漆黑的污渍瞬间扩散、腐蚀，终至染黑了整颗行星。
    这幅景象，是作为魔法少女不停奋战至今的黑发女孩再熟悉不过的苦涩光景——这些无法消除的无数绝望记忆，在此刻孵化成了魔女。
    而且，这如行星般巨大的灵魂宝石孕育出的魔女，其力量将是大如一座城镇的『魔女之夜』远远无法比拟的程度。
    「啊、啊……」
    大到足以撕裂宇宙的质量，凝聚而生的极大魔女，以其足以和地球匹敌的形体开始活动……
    ——结果，我还是什么也无法办到……
    黑发少女尝到了这般苦涩的滋味。
    无论回溯时间多少次，重来过多少次，无论多么费尽心思地想要拯救那唯一的朋友，终究,无法避免这个事态发生。
    不，甚至如果什么也不做……
    如果不是黑发女孩不断回溯时间，将所有的因果汇集到她唯一的朋友身上，也许不会孕育出如此巨大的魔女……
    女孩感觉到一股沉重的绝望充斥于胸前的灵魂宝石。
    ——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她心灵的那一处裂痕正不断扩大的同时——

    (没事的，小焰。)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呼唤了她。
    「……小……小圆？」
    我慢慢地靠向这个狼狈得不知所措，正东张西望的黑发少女身后——
    (我的愿望是除去所有的魔女。而这个愿望如果真的实现了——)
    存在于无垠无涯的时空之中，那个原本叫做『鹿目圆』的女孩拉开了手持的长弓，放出一道足以笼罩整个宇宙的光箭。
    光箭化成无数的光芒扩散，将包裹整个地球的巨大魔女瞬间消灭。
    同时，在这一道膨大的光芒之中，我像是要保护着小焰一般紧紧抱住了她。
    我看着她僵硬的表情，对她展露了微笑。
    能再看到她这么一会儿，让我觉得非常开心。我很高兴她为我所做的一切，而现在能像这样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也让我如此欢喜。
    这些喜悦在我的心里转化成坚强的勇气。
    (如果这个愿望实现了——我也同样不需要感到绝望了。)
    随着这句话，小焰的意识也同时扩散向外绵延出去。

    〇

    《——小圆，这么一来，你的人生将不再有开始，也不会结束了喔。》
    离开了宇宙的原点，我又回到了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
    《你曾经在这个世界生活着的证据，还有你的记忆都将就此消失。你将超越存在的领域，成为一个概念而存续了。》
    这声音嘶哑而空虚……以往那般悠哉的语气已不复见。
    《未来将没有人可以知道你的存在，也没有人可以干涉你的存在—你……将不再是这个宇宙的成员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小焰飘流在白色的世界之中，语带颤抖地说．：
    「这就是小圆所期望的结局吗？这就是她在愿望之中得到的回应吗？」
    我最珍视的朋友如此哭喊着。
    然而，小焰的痛哭和呐喊，没有在这个白色的世界之中留下回声，而是不断地向外扩散。
    「开什么玩笑！这样简直比死还残忍呀……」
    她带着胸口满溢的悲哀大叫着。
    ——我不该许愿想要保护小圆的。
    ——我只是想永远跟她在一起……我只是想永远在小圆的身边过着幸福的日子……我应该只许这个愿望才对……
    胸中满溢的懊悔撕扯着她的心房。
    她捣着脸，仿佛诅咒自己一般呜咽哭泣。
    因此，我再一次对着小焰开口……

    (这样很好呀，小焰。)

    「……小圆？」
    (现在的我可以看见过去和未来的一切；我看见了可能存在于过去的宇宙，可能诞生于未来的宇宙，所以我全都知道唷。我知道你在许多的时间之中，为了我而拚命努力做的一切。)
    现在的我，身上流动着一切小焰走过的时间——
    曾经独自承受病痛折磨，没有人可以分担苦楚的小焰；刻意避开喧哗地走在回家路上的同学们，一个人回家的小焰；跟我相遇，然后失去我的小焰；为了回避这个结局，因而与丘比缔结契约，不断反覆回到同一个时间点，却不断失去我的小焰……
    (……你不断哭泣，因而遍体鳞伤，却仍为了我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这句话，让小焰脸上缓缓流下一道眼泪。
    (现在的我终于可以看见真正的你，知道原来我有一个这么棒的朋友，所以，我很开心喔——小焰，谢谢你，你是我最棒的朋友。)
    「……可是……可是这样你就要永远和喜欢的人分离，再也不能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了……你要永远一个人待在这里，永远被整个世界遗弃吗？」
    (我不是一个人呀——大家……大家永远都会陪在我身边的。)
    我身上背负着无尽的繁星，对着小焰说：
    (接下来的我，将存在于任何时间，任何地方。所以就算你看不见，听不见，我也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喔。)
    「你……这是你愿意接受的结果吗？」
    她带着不成声的呐喊倾诉着：
    「我会忘记你呀——我会无法感觉到你的存在，这样也没关系吗？」
    (——不对，现在放弃的话还太早了。)
    虽然有些令人费解，但我仍这么想，并且将这样的想法脱口说出。
    仿佛在奇迹之中，在魔法之中，我和小焰相遇了。并且为彼此带来改变。现在小焰的价值观已经完全不如以往，而曾经懦弱胆小的我，现在也已经坚强到足以接纳我的怯懦。
    我们得知了魔女的存在，也得知与之对抗的魔法少女们的存在，对于这样的世界感到畏惧的同时，我们却也逐渐产生变化。
    在不同的时间轴上，我尽我所能地努力活着。小焰也是一样。在这个过程中，虽然有些时候会错开，有些事物不断累积，但……
    我想我跟小焰寻找的，一定是一样的东西。
    我试着将存在于小焰脑中的那个形象描绘出来。
    那是一个娇小、纤弱，极不成熟而懦弱，却令人怀念的身影——鹿目圆。
    她走向小焰，带着小焰称作春阳般的微笑，来到泣不成声的小焰身边。
    「小焰。」
    「……小圆？」
    我面对着瞪大了眼睛显得一脸惊讶的小焰，解下了绑在两侧头发上的缎带。
    「小焰，既然你跟我一起来到这里。那么，就算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也许你也不会……忘记我吧？」
    我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缎带缓缓递到小焰手中。
    「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让我们就这么相信着吧。」
    「小……小圆……」
    「因为，所谓的魔法少女呀——」
    这一瞬间，我的脑中晃过了黄色、蓝色，还有红色的笑靥。同时也接着浮现——从好久好久以前就在这颗行星上的某处，拚命奋战不懈的女孩们的笑容。她们的生命、她们的业报、她们拚命生活的样貌，绚烂耀眼的微笑……
    我对着小焰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因为，魔法少女是带来梦与希望的存在嘛。一定还会有奇迹出现的——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奇迹……对吧？」
    在这句话之中，鹿目圆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稀薄。
    「小……小圆！你不要走！」
    小焰慌张地伸出握着缎带的手，然而……
    (对不起……我得去迎接大家了。)
    我握住了小焰伸出来的手，对着她说：
    (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所以在那之前——让我们稍微分开一下吧……)
    「小圆——————！」
    这一声呐喊传入了我的耳中，何其悲痛，何其哀伤……
    然而，现在的我却可以如此深信着——有朝一日，我一定可以再次回到小焰身边。所以……现在我得成就『鹿目圆』这个意识体非做不可的事。

    〇

    在那场恶梦般的灾害之后又过了许久，几近全毁的见泷原市如今也开始逐渐回复往日风
    而这天，在小提琴大赛的第一阶段初选之中，比赛会场传来恢弘而美丽的琴音——
    时而激动，时而舒缓……
    琴弓搭着四条琴弦交织出的音色沁入了听者的心灵，剥开了他们赤裸裸的心绪。
    观众席最前排的评审群，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填写评分表用的笔，但没有人开始评分。他们全都闭着眼睛，忘我地聆听着耳边的旋律。
    接着——
    站在舞台中央演奏的美少年，轻盈甩动着微卷的浏海，将自己和旋律同化。
    足以容纳五百人的场馆之中，观众席上几乎是空荡荡的一片。
    然而，座席间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两个人的气息……

    ——圣母颂，这是恭介最喜欢的曲子喔。
    ——嗯。
    两名少女亲密地坐在观众席中。
    ——对不起喔，之前好像给你添了麻烦。
    其中一个女孩这么说……
    ——不会啦，我才要跟你道歉呢。我就只能带给你这样的结果而已了……
    另一个女孩静静地说：
    ——要救沙耶香的话，就必须让一切全部消失……这么一来，未来也会消失，而这其实应该不是你所期望的结果……
    她喃喃地诉说着，名叫沙耶香的女孩也默默聆听。
    ——沙耶香所祈祷的，以及为此而努力的一切，那都是非常珍贵的，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所以……
    ——嗯，这样很好呀。
    沙耶香用爽朗的语气回了话。
    接着，沙耶香带着一脸满足的模样挺出了上身，将一颗心全都投注在前方传来的小提琴声中。
    ——对呀，其实我只是想再听一次恭介演奏的小提琴而已。我只是希望能有更多更多的人听见他的小提琴声……光是回想起这一点，一切就足够了。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说完，沙耶香望向舞台侧边，忍不住扬起了嘴角露出笑容。
    ——欸，是有一点不甘心啦。
    沙耶香所注视的舞台侧边，一个女孩带着泪水凝视着台上的男孩。女孩脸上的表情比参赛的男孩更紧张，一心盼望着男孩能够成功。
    ———对手是仁美也没办法了。毕竟她对恭介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呢……恭介一定会幸福的。
    这句话，让观众席上的另一个女孩也露出了笑容。
    此时，从台上流泄而出的圣母颂，就好像要包覆着她们似地围绕在她们身边。
    这旋律纯洁而不带有半分杂念。而沙耶香从中感受到，这是男孩以超乎常人的努力所得来的音乐表现——是从一度必须放弃的音乐梦想之中，跳脱了绝望的深渊之后重新体认到音乐究竟有多么重要的人，才有办法表现出来的音乐。
    ——恭介没问题的。
    听到这句话，沙耶香身边的女孩凝视着她的侧脸说：
    ——好了，我们走吧。
    接着，她将手放到沙耶香的肩膀上。
    沙耶香果决地点了头。
    ——嗯，小圆。
    她应声的同时，对着身旁的女孩展露了一张开朗的微笑。
    同时，在这句话之后——
    无数的回忆都飘到了空中，然后飞散消逝。只留下那两个女孩脸上一抹带有透明质感的微笑，祈愿着所有人的幸福。
    也许，这样的愿望无法即刻传遍整个世界。然而，她们的意念已经注入了这个她们钟爱的城镇，还有这里的居民。在只懂得细数失去的东西的人们心里，埋下一份温暖。
    而这一份温暧，迟早有一天会萌芽吧。
    迟早有一天，人们心里的这份温暖会变成柔软而坚韧的强悍意志。
    接着，这份强杆的意志，也将转变成保护弱小的温柔。
    她们如此祈祷着——祈祷着这么一天来临。
    她们——不对，是我跟沙耶香，彼此手牵着手，相互投以一个微笑。

    演奏结束，观众同时起身，对着台上的青年，还有他所奏出的旋律报以热烈的掌声。宽敞的演奏厅中挤满了观众，每一个人都在鼓掌。
    对此，台上的青年将小提琴夹在腋下，礼貌地鞠躬回应。
    毫无止歇的掌声包围着他，勾起了他胸中无尽的回忆——
    从高中到大学，从大学到朱利亚德学院，再进而获得了罗多乐芙．历匹兹尔国际小提琴大赛的首奖……一路走来的这些回忆，此刻就好像一场漫长的梦境一般。
    然而，这绝不是一条平顺的历程。
    他曾经品尝过绝望的滋味……
    国二那年，因为一场交通意外而在医院中清醒。包含家人和医生在内的所有人，都带着一脸苍白的神色望着他。
    接着，他被告知无法继续演奏小提琴。
    之后是一连串绝望的日子——好不容易拓展出光明前程的道路，忽然完全崩塌，陷入一片黑暗的日子。这段历程晦暗而漫长。但他没有放弃，不断地继续前进……
    ——所以，现在他才能站在这里。
    如雷的掌声之中，他咀嚼着这般苦涩回忆的瞬间……
    忽然，脑中仿佛出现某个曾经陪着他一起度过这段黑暗历程的身影。
    那是一个总是带着开朗的笑容，无论何时都不吝于给予鼓励的，青梅竹马的少女。
    青年曾对无法医治的手腕感到焦虑，在失去梦想的绝望之中迁怒于她。
    然而，这女孩却对他说——这世上不只存在着奇迹，也存在着魔法。
    「……沙耶香。」
    就在青年紧咬着下唇喃喃地念着女孩名字的这一刻……
    ——太好了，恭介。
    小馑他忽然听见本应消逝的女孩声音，让他猛然抬头——
    他在场馆中四处寻找女孩的身影……
    然而，眼前却只有呼应着他光芒未来的无数赞叹和喜悦。

IceKIno

{末章} 我最棒的朋友
    Best Friend
    我置身在深夜的车站，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魔女的结界消失，仿佛融化于黑暗之中。
    「……沙耶香呢？」
    回到现实之后，佐仓杏子立刻大叫。
    「喂，沙耶香人呢！」
    手持着长枪，将头发绑成高马尾的她，此时脸上不见以往那般傲慢的态度，反而显露出和她年纪相仿的狼狈模样。
    「……在圆环的法则引导之下……走了。」
    一身华美的黄色衣裳少女喃喃地应了一声。
    总是看来潇洒的巴麻美脸上，也显露出哀伤的神情。
    「美树……她在刚才的那一击之中消耗掉了所有的力量。」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杏子猛力地挥了一拳槌在柱子上。
    「混蛋……为了喜欢的男生变成了魔法少女，结果自己却死了，这算什么呀！这个笨蛋……我们好不容易……才变成朋友的……」
    吐出这番话的杏子，眼中忍不住滑落一颗透明的泪滴。
    不对……我带着口中的呢喃，凝望着这幅景象。口中不断地重复着——不对，不是这样。
    「这个……就是我们身为魔法少女的命运呀。当我们得到这股力量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了，不是吗？在寻求希望的因果导引之下，我们必须在诅咒这个世界之前消失——就像美树一样。」
    听到巴麻美这句话，我握着手里那一对柔软的红色缎带……
    它悲哀地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走了。
    小圆，我唯一的朋友……她承受了所有的因果，转生为『概念』而消失。
    『——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此时我的脑海中依旧保有曾几何时萦绕耳边的余韵。
    『现在的我终于可以看见真正的你，知道原来我有一个这么棒的朋友，所以，我很开心喔——小焰，谢谢你，你是我最棒的朋友。』
    那句话——洗净了当时我几乎要孵化出魔女的灵魂宝石，净化了宝石中污浊的绝望。
    小圆，我的朋友……她察觉到了始终徘徊在时间迷宫之中的我所做的一切，直到最后一刻，还拯救了我……
    我的眼泪潸然不止。
    「……小圆……」
    我禁不住吐出了她的名字。
    「……晓美？」
    一旁的巴麻美担心地询问。
    而佐仓杏子也跟着开了口：
   
    「……小圆？是谁啊？」
   
    在这句话之中，在这样的现实之中——
    我将缎带举起来，颤抖地捏紧靠在我的胸前。
    小圆她，现在还活在我的心里面……
    现在我仍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然而……她却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记得她，甚至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叫做鹿目圆的女孩，赌上了自己的一切拯救了整个世界。
    我在不断反覆经历的时间之中累积了绝望，但却又在下一个时间原点看到了小圆的身影，在冷澈的心中点上微微的光芒。只要从远处看着她，我的心就会因此而温暖起来……
    然而，失去了这份安宁的我——完全失去了小圆的我，怎么也停不下滚滚而落的眼泪……
    我忍不住想再一次呼唤她的名字，然而，我紧咬着牙关强忍住这股冲动。
    但当我愈是忍耐，小圆温柔的笑靥就愈是折腾着我的心灵。
    无尽的回忆涌现，这般痛苦的感觉甚至让我想带着她的笑容就此从这个世上消失。
    我没有自信在无法与她重逢的命运中好好活下去。
    现在，我又变回了那个懦弱的晓美焰……
    我又回到曾经对一切感到害怕，双脚发抖，并转身逃避的日子——那些在遇见小圆之后，才总算能够脱离的空虚生活。
    我感觉到自己正一点一滴恢复成那样的我。
    但我甚至觉得，如果能重新回到那时候的我，那还比现在好过得多。
    虽然那只是个等待死亡的空虚人生，但比起现在认识了小圆，却又无法再和她相见，还不如原本那般空虚的人生还好得多……
    然而——然而……我不能这么做。
    因为要是连我都忘了她，那么，她就真的变成孤独一个人了。
    所以，无论如何辛苦，无论得承受什么样的苦楚，我都得一个人怀抱着和她共筑的回忆活下去不可——我得感受着她那近在咫尺的温度，和她一同奋战不可。
    ——站起来，小焰，不要倒下去！
    我紧咬牙关，试图振作消沉的意志和颤抖的膝盖，同时斥责着几乎要瘫跪到地上的自己。
    ——你不是小圆的挚友吗？
    ——鹿目圆不是你最棒的朋友吗？
    既然如此，就算不能再见面，就算不能再说上话，我也得挺起胸膛活下去！我得成就一个不愧对鹿目圆这个朋友的人生！
    然后，在我们重逢的时候，能够让小圆对我微笑着说：小焰，你很努力呢……
    我得变得坚强……变得更坚强地活下去……
    我尽可能地如此勉励着自己，让几乎要瘫软的膝盖挤出了力气。
    虽然我无法回应巴麻美和佐仓杏子的询问，然而——
    我试着表现出振奋而专注的眼神，坚定地凝视着眼前要走的路——一条比死还严苛的路。
   
    〇
   
    假日的河堤草坪上充满了和平安逸的气息。
    舒爽的风不断抚吹，夏末的太阳洒下温柔的光芒。
    我一个人坐在长着草的坡堤上，不厌其烦地凝望着一个家庭——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一个小男孩组成的家庭相处的模样。
    小男孩蹲在地上专心地涂鸦，而他的爸爸跟妈妈则眯细了眼睛关注着。
    一会儿之后，我从草地上起身，拍了拍制服的裙子，提著书包准备离开。
    而这时候——
    「……小圆！小圆！」
    当我穿过他们身边，那个小男孩如此呼喊着。
    我面带微笑地蹲到他的身边，把目光移到男孩伸手所指的涂鸦上——
    上面画着我熟悉的友人模样。
    她绑着短短的双马尾，纤细的身躯外面穿着一套带有荷叶边的衣装。
    ……最重要的是，男孩仔细地画出了那一张宛如春天般的笑容。
    「嗯，对呀，很像喔。」
    听到我这么说——
    「……呜嗯？」
    男孩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然后，他仿佛察觉到什么似地对我伸出了手——伸向我头发上那条鲜艳的红色缎带。
    「唉呀！不行！达也，不可以！」
    一旁的男子忽然插了话进来。
    「不可以拉女生的头发喔！」
    这是男孩的父亲。
    第一次看到小圆的父亲，我的目光忍不住被他吸引。
    他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如太阳般的微笑——充满了我那位挚友的影子。
    「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对我低头道了歉。
    「不会，我才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我也礼貌地予以回应。
    接着，我对着被父亲抱在怀里，不断挥舞着手脚的小男孩投以微笑。
    「是小圆对吧？」
    「嗯！」
    达也活泼地点头应了一声。
    随后——
    我将视线移向男孩和父亲背后，那位将目光投注在我身上的男孩母亲。
    她有着一头亮丽的鲍伯短发，是位非常美丽的女性。
    看着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反应，我也对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欸，那个……是这个孩子一个人玩耍的时候，身边那个看不见的朋友吗？好像小孩子身边常常会有这样的玩伴是吗？」
    小圆的母亲．鹿目询子笑着询问。
    「是啊，我也记得。」
    虽然对我来说，那不是幼年时期的事，不过却是永远沉淀在我心里隐隐作痛的记忆。
    我跟询子阿姨一同坐在河堤边，看着达也和他爸爸在草坪上玩耍。
    「你也认识……那个叫小圆的人吗？她不是动画还是电影之类的角色吗？」
    听到她忍不住开口询问，我则带着浅浅的微笑说：
    「嗯，不知道耶。好像听过，又好像没有听过。」
    「这样啊，我是不是也跟达也在哪里看过呢……呜～总觉得这名字好耳熟呀，小圆……」
    「这样啊。」
    听到小圆的妈妈这么说，心里一股落寞却又欣慰的情绪油然而生。
    我想，小圆并没有完全从这个世上消失吧。
    这个世上应该还留有些许她存在的事实——这在我的心里注入了一股振作的力量。
    「……那条缎带好可爱呀！」
    询子阿姨忽然发现我的缎带，伸手摸向我的头发。
    「这条缎带的样式完全符合我的喜好，真是让我有点吓一跳。」
    她眯细了眼睛的模样，眼中流露着找回失去的宝贝那般光彩。
    这一刻，我忍不住心想——小圆真的是全心全意地被呵护着呢。
    她就是在双亲的期盼和爱情滋润之下，才得以用爱来承担世上所有的诅咒。
    「送给您好吗？」
    听到我这么说，询子阿姨短暂地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随后，她便在羞赧之中扬起了微笑。
    「啊哈哈，这条缎带不适合我这种年纪的人啦。」
    我心想，才没有这种事呢。
    鹿目询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有年纪的女人。
    她看来非常漂亮，非常帅气——更重要的是，她有着一股坚强的气质。
    那是跟我的挚友相同的坚强气质——拥有足以包容一切的爱情，并能贯彻到底的强悍。
    「欸……要是我有女儿的话，我搞不好真的会买这种缎带给她吧。」
    听到她这么笑了，让我忍不住在心里对着她开了口说：
   
    ——谢谢你生下小圆。
    ——谢谢你……给了我这么重要的一个朋友。
   
    〇
   
    晚风挟带着邪恶的气息，拂过寂静的夜晚。
    我站在一幢高楼屋顶，定睛直视眼前的摩天大楼。
    此时我穿着一身黑、白、灰三色相间的衣装，瞪视着眼前展开的我的战场。
    「——原来如此，你的假设确实可以成立。」
    随后，一声悠哉的声音传来。
    「那不是假设，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回了话之后，我将我的灵魂宝石放进了摆成一个圆形的许多小方块中央。
    这些方块般的小型宝石跟以前的悲叹之种不同，若是不一次多个并用，就无法完全除去灵魂宝石内蓄积的污浊能量。
    「不过这没办法证实呀——如果照你所说的，宇宙的法则被改写了，那么现在的我们是无法验证的……就算你带着那些记忆，跨越了那个被置换的宇宙来到这个世界，这跟只存在于你脑中的一场梦是一样的。」
    「……哼。」
    我将用完的方块扔向声音来源——一个有着白色尾巴、长长耳朵的白色生物．丘比。
    「……欸，的确啦————没办法净化完全的灵魂宝石为什么会消失，这个原理就连我们也无法破解。就这点而言，你所提到的魔女这个概念，确实是很有意思的说法。」
    丘比将我扔过去的黑色方块放进身后的嘴里，接着开口说：
    「就收集人类情感能源的方法来说，这确实是非常有魅力的方法。而且如果有这么有效率的方法，我们孵化者的战略也会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是啊，因为你们就是这种生物。」
    随口咒骂了丘比一句之后，我拍了拍手中的灰尘从地上站了起来。
    丘比抬头看着我说：
    「毕竟在你说的那个拥有魔女存在的世界，并没有我们现在必须对抗的魔.兽.呀。以收集诅咒的方式来说，远比我们现在这样还要有效率不是吗？」
    「问题没这么简单。在那样的世界里面，我们跟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是相当紧张的呢。」
    「喔～我果然无法理解人类的价值观。」
    我无视于丘比的叹息，凝望着下方无数的灯火。
    那是许多人们生活的模样。
    那是在许多意念循环之中，产生的无数祈愿。
    而在灯火的彼方，一片浓密的黑暗深处，现在也盘据着无数的绝望。
    这些绝望化成异样身影，有别于魔女和使魔，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怪物——魔兽。它们此刻也同样在啃蚀着迷惘的人们。
    就算魔女消失，人世中仍无法挥别诅咒——这个世界扭曲的部分改变了形貌，此时也同样埋伏在黑暗深处，以人类为目标伺机而动。
    「今晚的瘴气又更浓了呢。魔兽会不断地冒出来，不管消灭多少，都还是没完没了呀。」
    「抱怨这些也没有意义的——好了，我们走吧。」
    我打断丘比轻率的嘟哝声，从楼顶一跃而下，张开双手俯冲进暗夜之中。
    高速下降的气流掀起了我的头发，揭开了我一半隐藏在头发底下的完整面容——
    身处这般宁静黑夜之中的我，在人们眼中将会呈现怎么样的模样呢……
    是过去懦弱而退缩的我吗？
    还是如冰雪一般冷静而淡漠的我呢？
    落地的同时，我将正面转向黑暗，感觉到漆黑的暗影之中躲藏着某种蠢动的气息。
    潜伏在无药可救的人们心中，那股欲望执念会具象化成异样的生物——只要人类存在的一天，就不会灭绝而不断出现的魔兽群体。
    我冷冷地瞪视着那一片令人想撒手不管的黑暗世界。
    但我心想，无论这个没有救赎的世界究竟有多少悲哀与愤恨不断循环出现，那都是之前那个女孩意欲保护着的世界。
    我会永远记住，绝不会忘记。
    因此——
   
    『我要继续战斗。』
   
    瞬间，我的手中放出了强光，在手上召唤出一把巨大的魔弓。
    体内强大魔力活化的同时，我将拉到底的魔弓箭矢松手释放出去——
    一道光束飞驰，随后扩散……
    眼前一片仿佛要将万物啃蚀精光的黑暗向外扩张，变得更加幽深。与光芒接触的瞬间，仿佛将光芒完全吞噬殆尽一般使之消失无踪。
    ——当然，这样的情况非常危险。
    黑暗太过浓密而幽深，而我则势单力薄。
    但我已经知道了，我绝对不是孤独的。
    我有一个无可取代的挚友，她随时都陪在我的身边。
    她的微笑，她的眼神，还有她的话语，永远都陪伴着我。
    接下来我的身体将会在战斗中遍体鳞伤，我的心灵也会像是被成群的魔兽撕扯一般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我的心绝不会就此屈服。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还记得无论何时都有人在为了我而奋战，只要我忆起她的脸庞——我就绝对不是孤独的。
    我将体内几乎要被撕扯断裂的魔力，伴随内心高涨欲裂的意念一同释出。
    在这一场又一场随时都让我想一死了之的孤独战场上，耳边总会传来你的耳语：
   
    我跟你一样随时都会崩溃、一样胆小而懦弱、一样不了解怎么样才算是朋友。
    但你教会了我。
    就算被摒除在整个世界之外，在这一片无垠的黑暗之中孤军奋战的我，绝对不是孤独的。因为你，小焰——因为你无论何时何地都在为了我而奋战不懈，因为你永会忘记我所以我的心灵绝对不会向任何事物屈服。
   
    现在，我可以挺起胸膛地说——
    我有一个朋友，最棒的朋友，所以——
   
    『加油！』

IceKIno

后记
    在我接到『小说版魔法少女小圆』的执笔委托时，我刚好从住了五年的东京都小金井市搬到了埼玉县。虽然我很喜欢之前住的地方那种乡下风光，但这次住的地方又更乡下了。我的新家座落在河川旁边，非常悠闲地过活，但这条河里面有一位河神——我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是一位男性长者……喔喔，大概就跟『神隐少女』里面的河神差不多吧？我想，这条河里面应该有这样一位神明居住才对。
    故事的最后，小圆大概是变成了像神一样的存在，因此我记得当时的我还问了那条河流：「所谓神到底是什么？」当然，我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也无法接收特殊电波，所以没有人会回答我的问题。但我在想，所谓神是不是就像是这样的存在呢？
    也许祂们就好像人类的善心有了人格似的。善心，也就是良心这种东西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只是每个人的基准不同。若是勉强要加诸在别人身上，反而会给别人带来困扰。我不觉得一个人努力地做了某些事情就叫做良心。而我在想，也许所谓真正的良心其实就是不离不弃地陪在最重要的人身边吧！而这就成了这本『小说版魔法少女小圆』的故事主题。
    之后，在接到商业出版的提议而重新看过这篇小说时，发现有许多地方想要修改，让我觉得非常失落。但话说回来，若是对方告诉我，可以重新写过也没关系，我也没自信可以轻易地写出一篇超越原作的作品——而且若是要说无法轻易超越的，那应该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魔法少女小圆』这部有史以来少有的成功作品时，心里产生的感动。我将接触到这部作品时的诸多感动化为文字时，就算文字表现拙劣，应该还是能保留某些东西在里面吧。
    来谈谈『鹿目圆』这个角色。她乍看之下总是给人茫然而有些冒失的感觉，但却是对任何人都极为温柔，给人一种纯洁透明的感受。而她也拥有让诸多粉丝们的爱情升华的坚强意志，我想就是因此她才能引发奇迹吧！我想不只是原作动画故事，如果各位读者能把这部延伸出来的小说创作当成描述这个角色的其中一条枝干，稍微敞开心房地阅读，那将会是我非常大的荣幸。
    如此这般，※关于这次的商业出版，除了修正错字跟笔误之外，其他内容跟Nitroplus Books版的内容是一样的。不过，唉呀呀，真是不得了，继前一版小说由ゆーぼｎ老师负责插画，本次商业出版的插画家可是担任原作动画角色原案的苍树老师、谷口淳一郎老师和SHAFT动画公司呢！这对我来说可是喜出望外的极大幸福呀——搞不好还会有人尖叫吧？(编注：日本在二〇一一年于Nitroplus Books发行『小说版魔法少女小圆』上下册，在二〇一二年修订校正后再次于芳文社集结成全一册出版。本书即为芳文社的版本。)
   
    最后，请容我向跟本书有关的人们致谢——
    首先感谢芳文社编辑部的各位提携商业出版的提案，请容我在此向各位道谢。另外，也非了常感谢努力销售本书的书店老板及店员们——我总是在心里挂念着对诸位的感谢，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还有，也谢谢不嫌弃地将这本书拿起来的各位读者。
    请让我怀抱着能回应诸位期待的祈愿，向深爱小圆等等角色的各位致上无比的感谢。
   
    一肇

germanyia

逆动画化这种东西有意义吗……早就知道剧情了，文字本身的力量就小了……

啊啵吃的

一直有看到大家说圆神什么的。  很在意又懒的看过程。 今日终于一览正体

风定云墨色

好长，先慢慢看，以前在哪里看过最后的一部分

jinsetianlong

这本书看的相当感动，以小圆视角将故事更添一些温柔。

流年光夏

我觉得小说以小圆视角来叙述带来了新意，细节处理更细腻，跟动画表达方式不同但一样感动

f0qq123

帖子标题为啥是 魔法少女小园？ 这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