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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也

第十八章 空空的房间

望着眼前耸立的楼房，广一咬着嘴唇。
就这么消失了？
那么说，今晚九点屋顶见面的事，是骗我的？
可是，广一还是想不通典夫有什么必要来特地骗自己。他可是一向倔强、说一不二的典夫啊！既然约好了，就一定不会爽约的。
母亲忧心忡忡地瞥了一眼小区。
“一不留神回到家，吓了一大跳！”母亲说道，“又是报社，又是电视台的，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样子……”
“没事。”广一笑道，“我这就回家。”
“广一！”
“妈妈你也回家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广一下了决心。那些摄影师和记者，等不到广一他们是不会走的。肯定会一直围在小区。
这样下去会怎么样？今晚九点，校长和大谷老师一来，被这边的记者一抓住，这事情就闹得更大了。广一自己或许也将见不到典夫，还不如现在就趁早把报社和电视台的人给打发走。
广一和母亲刚要回去，忽然想到旁边还静静地站着一个人——香川美登里。
美登里一句话都不说，咬着嘴唇、瞪着眼睛，只是盯着广一看。这位一向活泼乐观的运动美少女，此刻却是这种表情，让广一不由得有些心疼。
突然，广一想起了典夫出现之前的情景。那时，班上的同学总是拿他和美登里开玩笑，说他俩关系过于亲密。
“香川。”广一开口道，“如果，你实在想去的话……再求求大谷老师。”
“算了。”她低声说，“刚才我太激动了，对不起……我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资格多管闲事。”
美登里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如果我求大谷老师的话，或许确实还能再见到山泽一面。但是如果我这么做，班上的同学一定也会提出同样的要求……这只会给老师和岩田君添麻烦。”她抬起头，“我走了。”
说完，头发一甩，头也不回地朝学校方向跑去。
广一盯着美登里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很快把头转了回来。
他的视线跟母亲合到一起。
母亲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广一看得出来，母亲对控制住自己的美登里，还是充满了赞叹之情。
一走出电梯，那些守在电梯口的疲惫不堪的人们，一看到这母子俩，立刻围了上去。
“你是岩田广一吧？”一个戴着袖章的男子问，“你跟山泽是不是很熟啊？”
“嗯。”广一恶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我跟他是好朋友。”
“你那好朋友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另一个男子问道。
“这孩子才刚从学校放学回来！”母亲叫道，“他很累了。你们还这么急吼吼地问这问那……”
“没关系的，妈妈。”
广一往记者这边又走近了一步。一瞬间，四周围了一圈人，闪光灯闪个不停。
没必要说谎……广一这么想。实话实说就可以了。不过只有今晚的事例外，这件事绝对不能说。
“山泽确实与众不同。”广一刚一开口，旁边记者就迅速记了下来，“山泽君几乎无所不能。不管是学习还是运动，他都是出类拔萃的。”
广一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用“过去体”来介绍典夫，于是不由得有了几分感伤。难道山泽典夫真的死了吗？……
广一想到这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一会儿记者们就开始连珠炮似地抛出问题。
“你觉得他去哪了？”
“为什么他们这么优秀，你知道吗？”
“大阪市内的天才少男少女一起消失了。听说你曾跟山泽典夫家有来往。那么今天早上的事跟你有什么关联吗？”
广一按着提问的顺序，一个个地回答。但是今晚的约会以及典夫家里那些奇妙的道具，广一却只字不提，因为他清楚，如果说了的话，恐怕说到半夜都用不着休息了。
真想快点结束啊。虽然这些记者和摄影师很讨厌，但是不这么说的话，就得不到解放。
广一最后得到解放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半了、
“真是件奇事啊……明天再去调查一下其他人。”
“说的真是难懂啊！这狡猾的孩子……不过，也真是难为他了。”
看着记者们陆续走进电梯，广一一看表，急忙打开640室的门，进去一看究竟。
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了。之前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奇妙的道具自不必说，就连电冰箱、煤气灶都不见了。只剩下玄关和厨房里的电灯还发着微弱的光。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已经完全空了。
广一放下肩膀，刚才真的是太累了。
“广一，吃晚饭吗？”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父亲站在门口叫道。

拓也

第十九章 告别

吃完饭，广一看了眼墙上的钟。快到八点半了。
“校长和大谷老师怎么还没来啊？”母亲嘟囔着。
父亲点着一根烟，回答道：“他们能顺利走吗？大概校长和大谷老师此刻也正被记者们包围着呢……实在脱不了身……”
这时，广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爸爸……报社记者、摄影师有可能去找其他同学了吧？”
“嗯，有可能。”父亲吐了一口烟，“不管怎样都是新闻。他们不可能只欺负广一一个人。”
广一看着父母亲：“如果他们去找我同学的话……”
“那会怎么样？”
“今晚的事，肯定有人要走漏风声。万一……”
“那就糟了！”父亲掐灭了烟头，“广一，你马上上屋顶去！”
“孩子他爸！”
“这些人可能很快又会回来的！”父亲一反常态地有点慌张，“必须在他们赶到之前上屋顶，把门反锁。否则……”
“我这就去！”广一从母亲手上接过钥匙，急忙穿上鞋，沿着楼梯往上爬。
暗暗的屋顶上不时吹过阵阵寒风。这里与一般的小区风格不大一样。由于是七层楼高的大型公寓楼，因此屋顶为了方便晾晒衣服而建得很开阔。
锁好门，广一吐了口气，然后绕着到处是铁丝网的屋顶边缘慢慢走，同时看着下面的风景。
放眼望去，万家灯火。远处，西北方的通天阁上探照灯来回照射，而往难波方面看去，霓虹灯正忽明忽暗地闪着。一直以来从未改变。一派繁华的景象。
广一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广一离开铁丝网，环视了一圈被下面的光浮现出的屋顶。
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岩田君！”
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听着像是大谷老师。
广一跑到门边，果然是大谷老师跟着母亲上来了。
“校长呢？”
门一打开，广一就问。大谷老师摇了摇头：“他……来不了了。所有出现天才少男少女的学校的校长，都被教育委员会叫去了。报社和电视台也真是烦人！”
“老师，那他们去您那儿了吗？”
“去了。”老师点了点头，“幸好被我敷衍过去了。”
接着，老师看了一眼屋顶：“有什么动静吗？”
“暂时还没有。”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很不安。”说话的是母亲。
“到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可是，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人能回答出来。三人只能看着微风吹过的屋顶。
“好静啊！”大谷老师一个人低声说。然后她又想起了什么。“香川这孩子。”她说，“回去跟班级同学说，今晚的事，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
广一闭上了眼睛。正因为如此，所以一个记者都没有来……今天总觉得，从美登里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在这时。
老师和母亲都轻声叫了一下，于是广一也睁开眼睛，看着屋顶。
刚才还是一片混凝土晒场的屋顶，此刻突然出现了一个发着淡淡磷光的球状物体。
接着就是一阵激烈的震动。闪着荧光的球状物体正前后左右慢慢地摇晃。
可能过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吧。三人话都说不出来地看着这个物体。震动渐渐减弱，球状物体变成了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大球，荧光也消失了，最后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屋顶上。一着陆，光滑的金属表面露出一块长方形的缝隙。
广一和母亲老师一起站在离大球十余米远的门边，一边凝望，一边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球体恐怕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光是它现身的方式就远远超越了一般情理……此刻三人居然还能平静地站在这儿仔细观察，真是怎么都想不到。
这可能是跟见到典夫之后遇到的各种奇妙现象有关。激光枪也好，巴拉莱卡也好，只要是山泽家中那些奇妙的道具，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合一般情理。
至于这个球体，仔细想想，其实跟其他那些东西相比，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甚至可以说是人们潜意识中期望出现的东西。
广一正准备继续往下想的时候，球体表面的长方形颜色越来越深，并且被突然吸在了球体的一端，很像一扇门——不，应该说就是一扇门。从那里面突然跳出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当然是山泽典夫。
“岩田！”典夫环视了一圈屋顶，叫道，“岩田君，你在吗？”
“我在这儿！”广一跑了出来，“等了你好久了！”
“真对不起。”典夫紧紧握住广一的手，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谁！”
“是大谷老师和我母亲。”
“哦。”典夫微微点了点头，“大家闹得可真厉害啊！”
“山泽君！”大谷老师走过来，“你没事吧……太好了。”
典夫没有回答，他站在屋顶上，花了一分钟时间看了看大阪的夜景。似乎想把这里的风景都刻在脑海里带走。
“真不想走啊……”典夫微笑着说，“可是，只能跟大家就此别过了。”
“等等！”广一一个箭步，抓住典夫的手腕，“也就是说……你要从这个D-15世界……”
“没错。”
“等一下，山泽！”老师叫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跟岩田两人之间说的，老师听不懂……”
“这个让我来告诉您吧。”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广一等人连忙朝球体望去。那儿现在站着一个男子——那是典夫的父亲——正慢慢地走出来。他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衣，腰上挂着一件闪闪发亮的武器。
“多谢大家对典夫的照顾。”典夫的父亲朝这边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站到典夫的身后，把手放在典夫肩膀上，“这孩子其实不想走，可是我们不走不行了。”
“走？”老师和母亲同时脱口而出，“去哪儿？”
“异次元空间。”
“……”
“现在没有时间跟你慢慢细说，”典夫父亲用一种安静而又通透的声音开始说，“我们……被称作异次元流浪者的一族。”
“异次元流浪者？”
“嗯，”典夫父亲抬头仰望被浓雾笼罩着的夜空，“这个世界，最近生机勃勃，但是宇宙中并不只有这么一个世界，有无数这样的世界交错在一起，同时存在。”
“……”
“请试着想象一张画在纸上的画。”典夫父亲说道，“这张画没有高度这个概念吧。就算几百张、几千张这样的纸叠在一起，相互之间也毫无关联。”
“即使互相接触，也完全不知道其他的存在。也就是说，这里所说的世界是由横纵两根轴构成的。平面上的点和图都能在X轴和Y轴构成的坐标系里显示出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也同样道理。由纵、横、高三个轴构成的这个空间，在有第四轴的世界看来，都差不多。”
“这……”
“当然，我们在四轴世界里也生存不了。但是，可以通过它去往别的世界。使用这种移动装置的话……”
“等一下，”广一问道，“这个第四根轴是时间吗？如果是的话，这机器……是时间机器？”
“很可惜，这不是时间机器。”典夫的父亲笑了，“时间是第五根轴。我们竭尽全力，只能制造出这种去往别的次元、别的世界的机器。”
众人陷入了沉默。
“然后呢？”大谷老师追问道，“什么是异次元流浪者啊？”
“我们就是从一个次元到另一个次元，然后再去另一个次元，就这样不断流浪。”典夫的父亲苦笑道，“我们真正的世界已经被战争毁于一旦。……所以我们使用移动装置，飞往别的世界。”
“……”
“但是无数像地球那样的星球的历史，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毁灭性的战争。……因此这一次，我们要去寻找一个可以安心居住的和平世界。……”
“那户籍呢？”母亲问，“户籍怎么解决？”
“那没什么难的，我们分头去做。”典夫的父亲回答道，“我们先做了很多可以乱真的户口本，然后悄悄潜入政府办公室，让它看上去像是一开始就放在那儿的。说到入住小区，我们就做了很多这种户口本和各种证明书，以我们人数几百倍的人名提出申请，这样我们所有人自然就能全部入住了……”
父亲说话的同时，典夫觉得有些无聊，用脚不时地跺着地板。父亲刚一说完，典夫就叹了一口气，“比起下个世界来，我还是更喜欢这个世界。”
典夫的这句话，让广一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些人……因为害怕战争而四处流浪的人们，为什么就无法在这儿安心住下呢？刚才的话似乎完全不合常理，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可能是不知不觉地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应该是这样。
突然，广一想起了美登里。
他咬着嘴唇，朝典夫走近了一步。

拓也

第二十章 再见

虽然走到了典夫跟前，但是广一自己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清楚地感觉到，典夫和他的爸爸，不，所有这些像希腊雕塑一样纯朴而聪明的人们，都将永远地离开自己。
“等一下，”广一说，“我还有几句话要说……请等一下。”
这时，典夫父子两人已经转过身去，准备回金属球了。被广一这么一说，就又回过头来。典夫的父亲满脸疑惑，典夫则带着点期待的表情朝着这边看。
“什么事——”
“请听我说！”广一鼓足了勇气。一定不能就这样让他们离去。可是心里一急，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广一把脸朝向了典夫。
“说啊！”典夫的眼神像是会说话，“怎么说都行。请你劝劝我父亲，留在这个世界上……加油啊！”
“你有什么事吗？”典夫的父亲微笑着问道。
该说什么呢？……广一的心中感情汹涌，甚至感到眩晕。想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了。虽然知道不可能一次都讲完，但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次元……D-15世界……异次元流浪者……勇气……定居……可怜的人……广一和全班同学……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
对啊,从头再来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
“请听我说。”从自己唇边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得多，这让广一找到了自信。此前在走廊里，还有傍晚在记者面前讲话时的感觉，一瞬间又回来了。没关系……我就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就可以了。这样典夫的父亲会明白的，一定会明白的。
“刚才您说，你们大家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世界。”他继续说，“可是，您就能保证新的世界就一定比这里更适合居住吗？”
“这个……”典夫的父亲轻轻按住被风吹起来的衣角，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接着，他抬起头，看着大谷老师和广一的母亲：“可是，一定要试试才知道。我们对于未知的事物，必须要有这种精神和努力。广一君，我说错了吗？”
“……”
广一静了下来。确实，这么一说，也有几分道理……
不。
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广一朝典夫看去，典夫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父亲和广一之间游移。跟刚才被广一叫住时相比，典夫显然有些泄气了。表情中流露出“再怎么说也没用了”之类的悲观情绪。
有了!
广一把视线重新回到典夫父亲这边。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您最后打算怎么办呢?”突然，广一叫道，“就这样从一个世界搬到另一个世界，最后能找到理想的世界吗？”
“但愿吧。”典夫的父亲点了点头，“我一直在想搬进那样的世界，也确实时刻都在寻找，可是，不管什么世界，只有住了才知道啊！”
“那么，这个世界——D-15世界——在一开始，您也觉得他或许会是个理想世界吧？”
“没错。”
“这不就行了！”广一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你说！所谓理想的世界，真的存在吗？一切不都是随居住者的心情而定的吗？！”
典夫的父亲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广一继续说道：“所谓的理想世界，哪里都没有。我是这么想的。不这么想的话，像我们这样只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人，岂不是无能为力了？所以说，典夫和大家大可不必辛辛苦苦地从这个世界搬到那个世界，您说呢？”
典夫的父亲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你的意思我很明白……嗯，让我明白不少东西。”他感动地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每天好好生活，可以说是活在理想世界里。而且确实也能实现。”
“那么说……”
“不，还是不行。”典夫的父亲闭上眼睛，慢慢地摇了摇头，“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我们已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那个世界的人了。”
“……”
“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办完了。广一君……我们为了潜入那个世界，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工作。知道不能在这儿居住下去之后，我们就把所有的成员都叫到了一起。所以才会引起一场风波。”
广一想起异次元流浪者的少男少女们一起消失的事。
“现在我们大家，已经是那个世界的人了。”典夫的父亲点了点头，“这衣服也是那个世界的东西，……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回不到过去了。”
“真的吗？”再怎么努力都没用了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吗？……广一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典夫父子两人，广一这边三人，互相对视着，谁都不说话。像刀一样划过漆黑屋顶的探照灯光，还有忽明忽暗的霓虹灯，一切变得如此的遥远。
或许是夜深了的缘故，风开始变得越来越冷。
这个夜晚，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广一想。
恐怕，典夫也是这么想的吧。
第一次见到典夫的那一天、下雨放学后、运动会……这一幕幕都在广一脑海里掠过。一瞬间，所有记忆串到一起，重新沉了下去。此时，广一又想到了香川美登里。
“再见了。”典夫的父亲低声道别。接着转过身去，走到了金属球里。
“我还有好多话要说！”突然典夫拉着父亲的衣服叫道。
“典夫！”
“够了！……”典夫另一只手疯狂地抓着自己的脸，哭着说，“‘我已经去过好多好多个世界了。可是我受够了。太累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朋友……又要……”
“怎么会这样……会这样……又是好多年好多年！”
“典夫，不要再说了。”
典夫的父亲冷静地说道，“放弃吧，典夫。我们是异次元流浪者。已经没有回去的地方了……这就是命啊！”
典夫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他朝广一等人看了一会儿，接着转过身去钻进了金属球里。
但是典夫很快又出来了。他跑过来，把一个又小又重的东西放到了广一手中。
“这个，你拿着。”典夫说道，“激光枪。”
“啊？”
“你要扔就扔了吧……可是，我的心还留在这里，它可以做证……那么，那么……”
“……”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回来？”
“典夫！”父亲叫道，“没时间了！”
沉默。
“我从今以后，又要经过催眠学习新世界的语言。”典夫低声说，“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世界……二十年或是五十年后，我还会回来的……这么想着过我的一生。就算不能回来，我也会这么想的。”
“山泽……
“好了，”典夫挤出一丝微笑，“再见。”
典夫人往金属球那边走，还不时回头朝广一这边看。
“替我向香川问好！”最后放下一句话，典夫跟着父亲进了金属球里面。广一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球渐渐消失在夜空里。
……原来他知道啊。美登里对典夫的好感，典夫知道得很清楚。对友情和爱情极度敏感的典夫，对这钟事不可能不知道……
广一突然觉得有点妒忌。但是，是妒忌典夫呢，还是妒忌美登里？……想来想去，恐怕是对这两人都妒忌。
“……消失了。”背后的母亲低声道。接下来好像是大谷老师的叹息声。
但是，广一并没有回头。他呆呆地望着刚才金属球着陆的那块地、旁边的铁丝网，还有远处大阪的灯火。空虚和挫折感一时间将他紧紧包围，不知不觉，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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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美登里的悲伤

从接下来的那天开始，人们的躁动变得更强烈了。不光是广一的校长和其他校长，大阪市内跟消失的学生多少有点关系的人，整天被媒体追着不放。
许多报纸和杂志对这一奇妙事件大肆炒作，就连学者和文化人也热衷于探讨事件的原因。
因此，广一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原来平静的生活中，实在难以预测。那天晚上的事总是被人一遍遍地问起，很是郁闷。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谷老师判断：再怎么隐瞒，总会有同学把那晚的事泄露出去的。于是老师劝广一干脆在学校把整件事情都说一遍。
广一的报告不仅在班级里引起强烈反响，而且连续几天，都有很多人特地赶来阿南中学。
对于典夫父亲说的话，很多人都纷纷猜测。一部分人表示肯定，并准备研究之前人们所谓的常识中有多少是可靠的。而其他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认为广一不是在撒谎就是幻觉。
可是，广一已经不想再对大人的看法做什么评论了。原因之一是他觉得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另一个原因是担心班级其他同学。再闹下去的话，阿南中学就始终没办法恢复往日的宁静，大家也就没办法安心学习。
“随他们去吧！”广一的父亲说，“反正媒体都是没有常性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忘得干干净净……你就等着这天吧。总之从现在开始，广一你自己就不要往这漩涡里钻了。”
父亲说得没错。一天天地炒作，持续了不到一个月，与此事件直接相关的当事人终于得到了安宁。就连班里同学都尽量不搀和这事，其结果，典夫留在了大家的心理，已变得不再是一个大问题了。也就是说，典夫和他们带来的骚动一起消失了。
只有广一知道，在这个班级里还有一个人对典夫始终难以忘怀……这个人，当然是香川美登里。
看着讲台上手拿试卷的语文老师，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
“接下来，我把卷子发还给大家。”语文老师大声说道，“可能是因为上次那事的影响，这次全班考得非常差，平均分只有47分……80分以上的同学只有三人。这样下去可麻烦啊。下次期末考试，希望大家要好好加把劲！”
接着，老师一个个叫名字，开始分发试卷。
广一的成绩也比以前差了不少。
“岩田，连你这次都考得这样啊？”老师小声说道，“83 分，在年级里排不进前十名啊！”
广一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接过试卷，回到座位上。
不错了。广一想。下次再努力点就是了。……语文反正美登里总是第一，我拿83分不错了。
一抬头，忽然看到刚回到自己座位上的美登里。
“你考得怎么样？”广一问了一句，可美登里没有回答。默默地坐到座位上，把试卷摊开了一下，就慢慢叠起来了。
那一刻，广一终于看到了美登里的成绩——61分。
怎么可能！广一想。语文那么好的美登里竟然……
仔细想想，这一段时间，香川美登里确实不大对劲儿。快乐的身影早已不在，连运动的时候都打不起精神。好多次上课时被点到名，她都回答不上来。
那天，广一把典夫的话原样转述给美登里听，可能她到现在还没办法释然。从那以后，美登里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香川！”广一小声地叫美登里，“香川！”
美登里瞅了广一一眼，很快闭上了眼睛，头微微地摇了摇。意思大概是不要打扰她。
还是想着典夫啊……广一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这样对美登里来说，实在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再怎么等，典夫也决不会回来的。正因为清楚这个事实，美登里才更加伤心。
但是，广一确实是无能为力。除了默默地看着她，广一还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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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怎么回事啊？

不知不觉的，日历已经飞快地翻过了一页又一页，第三学期开始了。大家心里充满了不安和紧张。广一每天一早，踏着尚未干透的沥青路，坚持赶去学校上早自习。
广一所在的阿南中学，以每年考入附近的北富高中人数最多而远近闻名。因此就算老师不讲，学生相互之间也会暗地里拼命较劲儿。
现在已是临近升初三的第三学期了，空气中自然少不了紧张的气氛。跟往年一样，每天有一半以上的学生自觉地赶到学校上早自习。
一进校门，广一就认出前面那个推着自行车、微微低着头走路的女生。
那人正是美登里。
“早上好！”广一追了上去，忽然发现美登里的脸色很不好，“好久不见。”
“……嗯。”气氛有些尴尬。
两人并肩往前走，推开教室的门。
时间还早，教室里一个人都还没来……不，最靠近讲台的那排座位上，坐着一个少年。那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抱着脑袋坐在那儿。
美登里不知为何突然尖叫起来，广一也把书包一扔，和美登里一起跑过去。
怎么可能……这……他大喊：“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登里也叫道：“山泽！”
穿着破破烂烂、被烧焦了的衣服，山泽典夫抬起头，慢慢地转过来。
还是那张英俊的脸，还是这个世界上看不到的神秘微笑。这一切，广一又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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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回来了！

广一跑过去的时候，山泽典夫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虚弱表情，手一伸——突然倒在地上。
“山泽！”
“坚强些！”
两人忙把典夫扶起。过了一会儿，典夫终于睁开眼睛，低声道：“我是山泽……典夫吗？”
“你说什么？”
“好，”典夫看着天花板，微笑着说，“我又……能作回原来的山泽典夫了……”
接着，典夫又闭上眼睛，整个身体瘫了下来。
“山泽君！”，美登里哭喊着。广一把手凑到典夫鼻前。
“不要紧……只是一时昏过去了而已。快把他送到保健室去！”
“啊？”呆呆看着广一的美登里，几秒钟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用力地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两人稍稍朝典夫一看，他的样子现在还让人心疼。衣服被烧得千疮百孔，身上也受了好几处伤。尽管如此，面无血色的典夫，脸上还是透着一种大理石雕刻般的细腻。
“回来了。”美登里低声说，“山泽君……总算还是回来了。”
而广一则在思考着。为什么山泽典夫去而复返？……还有，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可是，越想越不明白。一定又出了什么事吧……
“咦，怎么了？”走到走廊里的时候，广一三人突然遇到刚刚来上班的大谷老师。
“怎么可能？”老师口张到一半，盯着典夫，“这……不，这不可能……难道，山泽……”
“他就是山泽典夫。”
美登里语气肯定地回答。刚才还又慌又乱的她，此刻已经恢复了过来，“我们想送他去保健室……”
“上哪……”大谷老师急忙问，“他去哪了？怎么衣服……”
老师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她像平常一样，镇定自若地开始安排：“我想现在保健室的门应该开着……老师负责去叫校医，你们两个先把山泽放到床上，让他躺下。”
“是！”美登里一点头，朝广一使了个眼色，然后抓住典夫的手腕，背着他往保健室走去。
广一在跟美登里一起进保健室的同时，心里又被震了一下。那就是美登里的态度。截止到昨天，不，到刚才之前，美登里还是无精打采的，可现在马上变回了原来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这原因，广一心里也清楚，但是真的摆在眼前，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对了，岩田君，你去倒点水。”美登里把典夫在床上放平，然后去点燃煤炉，把水壶递给广一，“待会儿医生来了，肯定要热水的。”
这时，典夫喘着粗气，睁开眼睛。
“你醒啦？”美登里关切地问。典夫微微点了点头。
“老师和校医马上就到。”
“振作点儿！”
典夫的脸上还留着血。宛如沐浴在朝阳下的玫瑰……广一想，看着就觉得幸福。
“这里……是保健室吗？”
典夫微微说道，“是……总算得救了。”
“什么意思？”广一不由得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岩田君，你这个时候还问这个！”
美登里激动地阻止，典夫却慢慢挥了挥手，说：“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们。”
两人静下来。
“我……不，我们……”典夫轻声开始说，“去了D-26世界……”
两人点了点头。早自习好像快要开始了，可以听到外面同学吵吵闹闹的声音，不过两人已顾不上这些了。
“可是……”
典夫咬着嘴唇。似乎想笑，可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不自然，“可是……异次元流浪者……不光是我们。”
“哈哈……”典夫笑道，“你要认为只有我们是异次元流浪者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知道在D-26世界，还有其他的异次元流浪者……”
“其他的异次元流浪者，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数万人到那儿了。”
“……”
“可是D-26世界的人们不想接纳那些异次元流浪者……不管是什么流浪者，都不允许融入当地的社会中……”
“……”
“你们猜发生了什么。”典夫咬紧牙齿，眼泪哗哗地掉了下来。
“D-26世界的人们，等我们一着陆，就开始‘猎人行动’。……D-26世界上确实没有战争……可是，没有是正常的！那里的人跟狩猎一样，把我们异次元流浪者当猛兽来捕，以此满足他们的斗争本能！”
广一虽然完全不懂典夫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典夫他们是被当成了一种牺牲品。
“我们到处被追杀……大家四散奔逃……被枪击中……被石头砸倒后，被抓起来手脚都……”
“别说了！”突然，美登里用手捂住耳朵，“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对。”一个声音传来，“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山泽的身体。”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大谷老师已经站在了保健室的门口。
“校医也来了……”大谷老师身后，校医和另外两个老师正频频向里面张望。
“那么……你们去上自习吧。”老师又说，“接下来的工作交给老师就行了。”
广一刚要点头，典夫突然直起了上半身。
“……”
典夫此刻像初次见面一样，打量了一下大家的脸。广一看到，他的表情里充满了绝望。
“真的吗？”典夫无比凄凉地说，“还是……真的吗……回到这里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所有人都像冻僵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那儿。
典夫像是要说什么，他把广一叫到眼前。典夫把自己的同伴和全家的遭遇都告诉了广一……典夫的父亲和母亲……
说完，典夫低下头，双手捂住脸。
“啊……”他大叫，“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不！”美登里高声叫道，“不，不是的……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班里的同学、岩田君，还有……”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还有我……”
“我该怎么办？”典夫凄惨地说，“为什么我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我……”
“坚强些！”
美登里跑到典夫身边，“别这样……很快就能见到你父亲的……你要振作，拿出点精神来，典夫！”
看到这一幕，大谷老师觉得很惊讶。广一也看出来了。是啊，美登里现在不叫“山泽”，而是更亲切地叫“典夫”了。
不过，这个细节也只有大谷老师和广一才看出来。老师朝广一瞥了一眼，然后温柔地把手放在美登里的肩膀上。
“先停一下，”老师慢慢地说道，“山泽君刚才太兴奋了……把他交给校医，其他的人先出去吧。怎么样？”
美登里深深地点了点头，接着转过身，第一个跑出保健室。
最后出去的广一临走时看了一眼病床。典夫似乎很疲惫，手腕无力地搭在校医手上接受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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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怎么保护典夫呢？

第一节是大谷老师的理科课，可是老师一反常态，到现在还没来。
不过，照教室里的气氛，就算老师来了，课也上不下去。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不觉中整个学校都知道典夫的事了，其中典夫所在的二年级3班更是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热闹非常。
“听说山泽回来了？”
“好像现在在保健室里。”
“到底怎么样啊？”
“我也想知道啊……”
班级里每个人都在猜测着。而将典夫送去保健室的广一和美登里两人，更是被大家围了起来，处于几乎动弹不得的状态。
“那么，到底怎么样了？”一个女生问道，“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在异次元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事？”
“异次元，你听说过吗？”
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广一在像机关枪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回答着同学们提问的同时，偷空也会看看旁边的美登里。广一早已下定决心，回答大家的问题可以，但对一些关键的东西，坚决只字不提。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想待在这个嘈杂的中心……可能的话，他想一个人静下来想些事情。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左右，教室的前门终于被推开。大谷老师来了，一定是为了典夫的事往前忙后耽误了上课。大家一起站起来，冲到讲台前。
“老师！怎么样了？”
“他到底怎么样了？”
“住嘴。”老师举起双手，“大家坐回去……坐回去！”
被老师的气势一惊，大家只好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接下来教室里完全静了下来。
但是，这是等待老师发言前的安静。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老师开口。
可是大谷老师只是静静地取出教科书，环视了一下全班：“今天，我们讲细胞组织。”
一瞬间，教室里的安静就被打破。大家或是举手，或是站起来，都朝老师叫道：“山泽君的事，请给我们讲讲吧！”
“您不讲的话，我们上课都没心思了。”
老师合上书本，先是朝广一，接着朝美登里看了一眼。然后眼睛在全班同学身上扫了一遍，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都很关心？”
“当然喽！”底下喊道。
老师莞尔一笑：“好吧……那我就说说。”
于是老师背着手，在教室里边走边开始讲：“刚开了教职员工会议，总之，问题很复杂……首先要从山泽君是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讲起。”
老师制止住大家的吵闹，继续说道：“所有那些去向不明的人，他们现在是否在籍还不是很清楚……不管是户籍、居民登记，还是学籍簿，虽然书面材料都有，但那些都是他们自己伪造的。如果山泽他们重新回来的话，恐怕又要造成不小的骚动。”
“老师！”美登里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老师！你为什么这么说呢？太没人情味了吧！我们现在还是认为山泽是我们的同学！”
下面一片附和声。
老师一边听美登里讲一边点着头，接着她重新走回到讲台上。
“美登里说的，我很能理解。”老师低声道，“但是这是社会常识。在感情和道理之前，首先必须对社会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啊。”
“岂有此理！”连广一也忍不住叫道，“我真没想到老师会这么说话。”
老师直了直腰，不顾广一的发言，继续说道：
“只有优先考虑这些，才能有针对性地考虑对策……所以需要时间啊……反正过不了多久，媒体的人肯定又会闻讯赶来……所以在会议上，我们必须想想，怎样做才能保护典夫。”
原来是这样……广一想。一开始就说清楚多好啊，那么说害得大家误解老师……不过不管怎么样，全班同学心里的石头总算都落了地。
“因此，首先必须把山泽送进医院……山泽现在是孤身一人了，所以老师作为保证人，刚才把他送进了附近的府立医院。虽然他伤得不轻，但是听说两天之后应该就能痊愈了。”老师打开课本，“因此，在后天之前必须谢绝探望——一半也是为了避开媒体——那之后大家就可以去看望他了。好了，打开书本，这下大家总满意了吧？”
大家都打开了课本，老师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始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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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从屋顶上下来

“看上去，过不了多久，媒体记者又要来了。”晚饭后，父亲合上杂志笑道，“俨然是个名人啦！”
“我从广一口里听过，在新闻里也见到了。”母亲担心地说，“简直像做梦一样。”
“呵呵，连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这么说就不对了。”父亲开玩笑道，“你好歹也算是这个消失事件的‘目击者’嘛！”
“可是……”
“不管怎么样，这是件棘手的事情。”父亲伸过头去看广一，“广一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啊！”
广一耸了耸肩，抬起头来：“对了……隔壁已经搬进其他人家了吧？”
“是啊……好像上个月搬进来的。”母亲说，“怎么了？”
“那么，山泽的家，现在没有了。”广一托着下巴，“他住哪儿呢？”
“真可怜啊。”母亲低声说，“爸爸妈妈都去向不明……”
广一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想着典夫的事。怎么搞的……好好地去了别的次元，在那惨遭迫害，骨肉离散……这事真让人预想不到。
“嘿，”父亲低声说道，“好像什么人来了。”
广一突然想起往外看。
“是报社记者吧。”母亲接了一句，然后迅速钻进厨房。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不是一个两个，感觉有十个人，不，几十个人在外面大声说着话。
广一叹了一口气。媒体又追上门了吗？……可是，这些人光是说话，却一直没有人去按广一家的门铃。
“好奇怪啊……”在厨房侧耳静听的母亲说道，“那些人好像是从屋顶上一个接一个地走下来的。”
屋顶？广一和父亲交换了一下眼色。莫非？广一立刻站起身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看看外面的情况。
外面走廊上，站满了人，男女老少……每个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熙熙攘攘的。从人群中，广一一下就认出了典夫的父亲。他马上开门跑到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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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归来的人们

广一跑出来的时候，640室前聚集的这些人都一齐转过头来。
“您是山泽的父亲吧？！”广一叫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人群中，典夫的父亲像受了电击一样抬起头来。
“你是，岩田君！”典夫的父亲奔过来，双手用力拍在广一肩膀上，“典夫呢？典夫回到这没有？”
他的头又低了下来。
“快告诉我！……我们总算逃了出来。大家都走散了……可是我想，典夫要逃出来的话只可能来这儿，所以我跟这些人一起回到D-15世界来了。你快告诉我！”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在广一的心中涌动。
“太好了。”广一仔细看着典夫的父亲，叫道：“典夫已经先你们一步回来啦！现在应该还在府立医院接受治疗呢！”
欢声四起。典夫的父亲拼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掩面而泣。典夫的母亲则伏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典夫的父亲对大家大喊道，“这个D-15世界，才是我们的归宿！”
接下来，他用广一听不懂的语言，飞快地朝大家说了一通。虽然不知道意思，但是广一可以猜到，这应该是D-26世界的语言。
“你说的府立医院，是不是从这儿往南的那个医院？”典夫的父亲回过头来问广一，“我想应该很快就能走到。”
这时候，门开了，广一的父亲走了出来。
“广一，怎么了？”一抬头，认出了典夫的父亲。
“你是典夫的父亲吧？”广一父亲走过去伸出手，“听我儿子讲了你们的遭遇。你们受苦了。”
“谢谢你……谢谢！”典夫父亲握着广一父亲的手，不停地点头，“我们真蠢啊！总是想寻找最好的世界，结果却弄成这样，真是难为情啊……”
“还是快去医院吧。”广一父亲说完，看了看其他的人，问道，“这些人是？”
“是跟我们一起逃出来的异次元流浪者。其中既有我们的老朋友，也有在D-26世界新认识的。大家都是被‘猎人行动’追杀而逃出来的。”
这时，可能是听到动静的缘故，走廊里往这边张望的人越来越多，广一父亲见此情形，说道：“你们还是马上去府立医院吧。广一和他妈妈给你们带路。其他的人……嗯，目前没地方住……没关系，我来负责。我心里有数。”
“可是……”
“剩下的话，等大家安顿下来再说也不迟嘛！”广一父亲笑道，“先好好休息吧。警察和记者很快就会赶到，你们可要保存体力噢！”
广一心里暗暗佩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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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创造明天

医院的探望时间还没有结束。广一一行人在传达室问了病房号后，立刻上楼梯。没有一个人说话，四人的脚步声在傍晚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
“就是这儿。”广一四人刚一站定，门内低低的说话声顿时停止。
谁来了呢？广一正想着，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啊，大谷老师！”
“岩田？”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往广一身后望去。一瞬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尖声惊叫起来，“这是山泽的爸爸！这位是山泽的妈妈吧？！”
听着声音，有一个女子走了出来，是香川美登里。知道事情经过后，她脸上也顿时散发出了光彩。
这时，典夫的父母亲已经跑进了病房。
广一和母亲还是站在那儿。
半躺在床上的典夫，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一会儿，典夫一家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太好了！太好了！”大谷老师像说胡话一样，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广一也如释重负。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母亲朝广一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在这儿打扰典夫一家了，赶紧回去吧。
这种气氛，大谷老师也察觉到了。美登里也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请等一下！”说话的是典夫的父亲，“你们能不能再待一会儿？我们不愿再过以前那种终日闷在家里的生活了。我终于明白：如果不跟大家在一起，就说不上是真正的生活。所以，请坐。现在你们走了的话，我们一定会觉得寂寞的！”
“说得对！”跟早上相比，典夫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虽然身上还绑着绷带，声音已经跟原来的典夫没有多少差别了，“大家别走！”
还是那个固执无比的家伙。广一突然想到。可是心里却一点都不生气。相反，他还感到典夫的话中包含着一种浓浓的温情。
“回头想想，我们见过的世界还真不少。”典夫的父亲说道，“是啊……真的很多。可能是因为虽同时存在却处于不同的时间系列中，或是因为时间自身的弯曲、历史的差异等，原来一模一样的人变得如此不同……其中有极度发达的世界，与动物共存共荣的人们，还有现在刚刚跨入铁器时代的社会等，各种类型都有。”
在病房昏暗的光线里，典夫的父亲感慨道：“但是，无论哪个社会都缓慢地或是急速地朝着科学时代迈进……当然其中也有达不到科学时代的例子……可是试着想想，在那样的社会也无法居住。”
他脸上浮现出几分微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科学成果带来的文明，并已经习惯了文明生活。就算现在回到没有科学的时代，已经养成的习惯和思维方式也肯定改不了了。就算那是伊甸园，也绝对无法忍受。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要做的，不是逆潮流而动，四散逃亡，而是鼓起勇气面向未来。我们要创造自己的未来。在害怕最终战争的恐怖之前，先齐心协力阻止他爆发……就这样。不，应该这样。”
典夫父亲的一番话，让大家都听得入神了。
“当然，这个世界里也有很多矛盾和荒唐事。其中也有一些会让我们觉得未来一片黑暗。这是事实。可是，大家一直在努力。都为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而活着……就像岩田君一样。只要有这种精神，这个世界就不要紧了。不，应该说，我们也要这样生活。在困难面前绝不丧失斗志。就是这样。……我想，我们要永远住在这里。”
“真的吗？”美登里高兴地喊道。灯光虽然昏暗，但此刻众人的表情里，分明充满了用自己双手开创未来的意志和希望。
“啊，有谁来了。”广一的母亲正说着，病房的门轻轻地打开了。
是广一的父亲。穿着件外套，弯腰闪了进来。
“啊，各位。”
他朝着典夫的父亲说道，“我已经安排他们在上本町的我们公司宿舍住下了。门限是十点，所以其他的人已经进不去了。明早之前，媒体逮不到他们。”
“十点？”美登里叫道，“太过分了。现在已经到点了。”
“别担心。”大谷老师拍拍美登里的肩膀，“老师送你。”
“那么……”广一等人站了起来，这时躺着靠窗床上的典夫突然叫道：“下雪啦！”
典夫像个孩子一样手指着窗外，叫道：“雪！好大的雪啊！”
窗外，鹅毛般的雪片开始漫天飞舞。屋内的灯照出去，若隐若现。好一副令人豁然开朗的美景啊！不仅仅是典夫，每个人的心中都像是点燃了一盏明灯。
“是啊……雪。”大谷老师道，“这预示着今年会有不少好事啊！”
“看样子，没准还能积起来。”广一的父亲幽默地说道，“这时候，能不能顺利找到出租车……”
他看着广一母子，说：“回去吧。”
“嗯。”广一向山泽一家道别，“再见。”
典夫的父亲打招呼：“真的十分感谢你们。”
“典夫君，再见！”美登里也要走了。典夫端正的面容稍稍有些松动，开口道：“再见……明天见！”
是啊……广一心中一震。这句“明天见”，不正是此刻大家的心声吗？现在，山泽一家有明天了。不，不仅仅是山泽一家，其他的异次元流浪者、大谷老师，还有香川美登里，大家以后都会这样生活。
明天……谁都有明天。知道这一点，并创造更美好明天的，只有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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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最后的上课时间

当然，关于如何对待典夫这群异次元流浪者，引起了激烈的争议。
不过最后，所有人都同意把他们当作日本国民来同等对待。虽说他们伪造了证件，但是不管是户籍还是居民登记，都跟真的没有差别。人们都怀着同情心，因此事情明显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窗外刮过的风越来越大。可是，这其中确实包含着即将到来的春天的气息。
稍稍提前讲完课的大谷老师，合上课本，手撑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学生们。
“二年级理科的课程到此结束。”老师说道，“马上就要开始期末考试……下学期大家就是三年级的学生了，高中入学考试一定要加油啊！”
大伙出奇的安静。教室里有一种凄凉的感觉。大家都在想着过去的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吧……广一想。广一自己也在回忆这匆匆过去的一年时光，特别是山泽典夫出现后，每一天都像是在做梦。
大谷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对了，今天还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说。”
接着，老师把手指向坐在第一排的典夫：“山泽君，你自己说吧。”
广一吃了一惊，连忙朝站起来的典夫看。又出什么事了？
“我决定下学期住到东京去。”典夫开口道。
“东京？那又要转校了？”美登里朝广一嘀咕了一句。班里其他同学反映也都差不多，整个教室都在低声议论着。等到重新安静下来之后，典夫继续说道：“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我们异次元流浪者在这个世界上做着不同的工作，也散居在全国各地。我父亲也挺直了腰杆，说要为这个世界做出点贡献……最近，他在东京找到一份技师的工作。”
句末声音有点嘶哑，但是典夫马上继续说道：“这是昨晚决定的事情。我也不想离开这个班级。但是，这次不得不向大家告别了。我要跟父亲一起搬到东京住。我……到了东京，也不会忘记大家的。大谷老师、岩田君、美登里，我会一边想着大家，一边在新学校继续学习。”
“本来山泽接下来还有话要跟大家说，可是……”大谷老师接过话头，继续说，“他让老师今天在这里告诉大家。这个班里所有人都是山泽的朋友，所以我也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
广一看着老师和典夫。看得出来，刚开始，典夫希望由自己来说，可是不知不觉的，就变得不想多说了。
广一看了一眼旁边的美登里。最近她又恢复为原来的样子。可这事一定又会让她遭受沉重打击。
可是，美登里只是还以一个浅浅的微笑。看上去已经能够对自己的感情进行自我调节了。
曾经苦恼过的美登里，在典夫回来之后，重新找回了自我。她告诫自己，不能超越初中二年级同学关系的界限。她希望变回原来的自己。当然，广一在美登里的脸上，还是看出了一点感伤的影子，但已经不用担心了。
全班同学都在发着感慨，连下课铃声响过都浑然不觉。
跟平时一样，走出校门的时候，广一、典夫，还有美登里三人并肩走到了一起。
“那样子跟大家宣布，可能有点不太好。”典夫道。
“可是，我觉得这样说也不错啊！”
“我明白。”美登里打断道，“以前的你，总是把自己与世隔绝。现在终于能跟大家在一起了……这点我看出来了。”
“是吗？”典夫点点头，“广一你看出来了吗？”
广一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说了。于是他换了个话题。
“马上要期末考试啦！”
“是啊，”典夫兴奋地回答，“加油噢！”
三人不约而同地在校门口停了下来。回头望去，校园里的樱花，已经含苞欲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