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ikehuanxThe Outside
夏历185年。
“今天我跟教授说，”夏别惬意地向后一靠，“我不会再做他的作业了。”
“为什么，天才？”我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瞪他一眼。
“因为我已经把他的教程念完了。我打算年底考进最高学院。”他眯起眼看着天。
我抬手一本书砸过去：“你脑袋坏掉啦？！最高学院是你想进就进的？！”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申请书我已经交上去了。”
“唉，”我沮丧地抱住头，“最高学院离我太遥远了。”突然被人捉住手腕，抬头一看是夏别，认真至极地看着我：“听我说，小天，不要进最高学院，你还是去你的阔叶林吧。”
我摇摇头：“可是去阔叶林的话我就没有可能看到外面了。”
夏别看着我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很清澈。我从他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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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183年。
那是刚进中等学院的时候，我们都才10岁。后来当我们一起考上中等第三级的时候，夏别是年级第一名，而我是年级第一百名，也就是最后一名。因为中等第二级开始上理科的时候我都偷偷跑到第四、五级的教室去听艺术课。所以当夏别知道那个第一百名就是我的时候他锤了我一顿。我边逃跑边申辩道：“我都有写字好不好！理科选择填空我都做了的！只是做错了而已嘛！哎哟！”想不到我跑得这么快，竟然撞上了世界边缘的围栏，被狠狠地电了一下。法律规定我们是不可以到外面去的。夏别赶上来二话不说拖着我就走。
“喂，死天才，不要这么凶嘛！我被电打到很痛诶！”“下次小心点。”他微微回头瞥我一眼，语气里是异样的温柔。我愣了一下，难过地低下头：“其实我好想看看外面是什么……可是我理科那么差，我又那么想进阔叶林……”
“里面很好啊。有蓝天，有白云，有风，有树，有流水，还有阔叶林……为什么想看外面呢？”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与生俱来的冲动。想要看到外面的冲动。
夏别突然停下脚步。我低头走路冷不丁撞在他笔挺的背上。他不回头，说：“那，我代你进最高学院……我代你去看外面……好不好？”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微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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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186年
我谈恋爱了。在阔叶林。
冬至是一个很有气质的男孩，又高又瘦，英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眼镜。
那天看见他一个人在美术室画画，铅笔在他修长的手中变得那么灵活。我走过去看，没想到画面上是我坐在枫树下看书。他把我的眼睛画得很清澈。
他回过头来看见了我。他的眼睛也很清澈。
我伸出手去：“你好，我叫秋天。”
他看着我握了握手，微微一笑：“冬至。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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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187年。
夏别进了最高学院后就没有跟我时常混在一起了。有的时候春雨会打电话告诉我夏别请她吃饭问我要不要一起来。春雨还告诉我她有多喜欢夏别，甚至为了他进了自己并不太中意的最高学院。
的确，春雨不属于高等学院，她那么有艺术气质的女孩子应该只属于阔叶林的。可是她还是去了，勇敢地追寻她的爱。
我承认，在这一点上我不如她。
回想起当年，我理科明明那么好，却选择了阔叶林。一方面是因为我喜欢那个地方那种气息，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理科极好的夏别会不会为了我而选择文科。
结果，算是我输了罢……
冬至出现在门口：“小天，一起去吃晚饭吧，我请客。”
我抬起头，投给他一个微笑以掩饰眼中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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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188年
偏偏遇见了他们两个。
春雨冲我招招手，甜甜地笑。这个女孩子，总是那么可爱。
她对面，坐着一脸满不在乎的夏别，看着我懒懒地笑。
他还是那么帅。我喜欢的帅。
然后春雨看见了冬至：“哥！你好福气啊！居然摊到秋天！便宜你了！”
冬至笑笑，对夏别伸出手：“你好，我是冬至，春雨的哥哥——”“——我男朋友，上次忘记跟你说。”我边在春雨身旁坐下边补了一句。
“我是夏别。”他面无表情地与冬至握了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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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189年。
四个人喝了个烂醉。于是我把冬至推进的士叫他把春雨送回家。冬至甩甩头说：“那，那你呢？”我指指车里，春雨已经睡着了。冬至才对我点点头，摇摇晃晃关上车门。
我回过头来看夏别。
他懒懒地站在我身后，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醉态，很严肃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喝得真得有点多，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
他捧起我的脸细细端详然后一把搂过我：“……真的希望就这么一直抱着你……你知道么……秋天……最高学院是最没有人情味的地方……还好你没有进去……”
我在他怀里安静地打嗝，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话。
“……其实每次我休假出来看见你……都很矛盾……一方面想要多陪你一会儿，另一方面……又很想努力研究让你有希望看到外面……让你有希望回去……可是我又不能告诉你……打乱你的生活……”他的语气非常低调。根本没有往日的桀骜不驯，“……我以为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比如说为了你的梦想放弃了我钟爱的文科和阔叶林……比如为了让你安心地谈恋爱我刻意地接近春雨……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可是有些事我想为你做可是做不到……你不要怪我……其实很想看见你的幸福……”
他的声音很温和，语气是那么宠溺。我在他怀里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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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190年。
“夏别！”春雨尖叫一声拼命要扑进门去。门口两个警卫把她扔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我扶住春雨冷静异常。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的脸冷酷得像刀刻的。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春雨冷静点！——冬至，你来啦？解释一下。”我一抬头看见冬至跑过来。
他喘着，拉了我和春雨就走。
“你干什么，放手啦！夏别现在一定很危险！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春雨嘶叫着，抓着冬至的手。
“两个傻瓜！”出了医院大厅冬至突然头也不回地讲了一句。
“什，什么？”
“我说，你们两个真是傻，难道看不出来门口那两个人是最高学院的人吗？”他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俩。
“啊？！”春雨完全错愕。
“我想，一定是夏别的实验什么的出了差错才会送去抢救……而那两个人的责任就是防止最高学府的机密泄漏！懂吗！”
我抬头看着冬至，此刻他温润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点点头。
春雨哭了起来：“……那他……那他……会不会死啊……”
我转过身去抱住她：“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还要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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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191年。
“听着，秋天，我升职了。我进了最高实验室，了解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他拉着我奔跑着。宽大的手掌中尽是温暖。他瘦了很多。我有点心疼。
“夏别，我们去哪里？”我跑得气喘吁吁。
“去看外面。我逃出来的，他们不知道。”他头也不回，语气那么平淡，背影却很坚定，“现在我终于可以实现我的承诺了。带你去看外面。”
我再不发话，任由他拉着我的手跑着，就像多年以前我们常常做的那样。
终于来到了这世界的尽头。一圈矮矮的围栏，通着电安着警报。外面就是我的梦想。我想要看到的世界。我们从不被法律允许觑一眼的世界。什么样的世界。
我们放慢了脚步。夏别沉默地走上前去，掏出他崭新的标有“最高实验室”的胸卡，在围栏柱侧面一个我从未注意过的缝隙里划过。
整片草地好像沉默了一下。
围栏上通的电关闭了。
我紧张地握紧了夏别的手。他回过头来严肃地看着我：“你将要看到了。”
半人高的围栏机械地缩进了地面。星星隐去。深蓝色的夜空在我眼前一点一点变黑白。空气里花草的清香味突然消失。面前这完美的世界突然像浸了水的画一样扭曲模糊。
沉默中夏别伸出一只手，碰了碰面前色彩扭曲的看不见的屏障。
色彩极速褪去。
突如其来的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等到周围恢复常规的亮度我才慢慢睁开眼睛。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夏别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
我蹲在地上捂住脸哭出声来。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透过巨大的玻璃屏障，举目是灰色的陨石坑，或大或小，像望向天空的呐喊；土壤是无尽的棕灰色，毫无生命的迹象；没有声音；没有阳光；没有水；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最远也只能到这里了。外面没有空气。”
我恨恨地捶这宽阔无比的屏障，仿佛被欺骗了的小孩子，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远远地警报声响了起来，并且越来越近。开始有直升机的探照灯光在扫视。我抬起眼睛看着夏别。他笑笑，笑得很难过：“……带你来看这些，我已经违规了……这是最高机密……但是我做到了……我答应过你的……带你来看外面……”
“……为什么不骗我……我宁可不要看到……这样的真相……”
警报声响彻天空。直升机带起的风扫过每一寸地面。探照灯乱晃，世界开始闪烁不定。
“……秋天，你要知道真相……”他低头看着我，“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祖先的载人飞船坠落在这星球上，无法同发射中心联系……他们有着当时那个叫地球的星球的文明中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于是开始不懈的努力……希望有一天可以回到地球同家人团聚……直到现在……还在努力……同时制造了我们生活的美丽的世界……编造谎言以免不知情的子孙感情崩溃……现在知道为什么最高学府的入学条件那么苛刻了吧……因为他们要确保这世界的精英都在为回到家园而奋斗……我想……你是有希望回去的……秋天……”
巨大的探照灯锁定了我和夏别的所在。直升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朦胧的泪光中我看见直升机上跳下来一个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探照灯雪亮的灯光照得我睁不开眼。
看到这一切，我忽然意识到夏别可能再不会被饶恕了，站起身来看着他。
他低头看着我，笑得很随意：“秋天……我爱你……你一定要回去……”机枪上膛的声音已经很近了。
我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他。
枪响了。血溅上玻璃屏障，染红了外面毫无生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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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198年。
“终于成功了！返回飞船终于制造出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到我们的星球了！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内部广播里传来播音员激动的声音。
最高实验室里一片欢腾。研究员们热泪盈眶，把帽子胸卡文件什么的抛向天空。平日最严肃的教授此刻都欢呼得像个小孩子。
一张靠近角落的实验台上用书压着一张很旧的报纸，头版头条是：《最高实验室天才研究员意外殒命，痴情女友心智失常》，正文因为光线昏暗已经看不清了。书旁边放着一杯还有余温的咖啡，咖啡旁边是一封很干净的信，面上落款是冬至，时间是夏历191年。封面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到处都是眼泪湿了又干的印记。玻璃板下压着一份阔叶林美术馆坍塌事故失踪人员名单，上面用绿色的笔勾出一个名字：冬至。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实验室的一角一个身影沉默地离开了。
天还是很蓝——不管它是不是视屏影像——像勿忘我花的颜色。风很温和。草地散发着清香。土壤里有着生命的感觉。
一块石碑很低调地躺在半人高的草丛中，上面清晰地刻着：
夏别
天才，我们爱你
<173－191>
我抚摸着那上面夏别的名字，喃喃自语。
“……夏别……夏别……我做到了……我加入了最高实验室，接手了你的工作……你真是个天才……我让他们都可以回去了……所有的人……都可以……一个也不剩……所以我可以来陪你了……”
我摸出佩枪，扣动扳机。
天很蓝。
我们的世界。
-end-
[ 本帖最后由 阿ki 于 2008-7-1 12:22 编辑 ] | 
发表于 2008-6-5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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