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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合作翻译][长谷敏司]圆环少女Circletgirl③炼狱的虚神(下)(03.22完坑) 下载版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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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2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4-3-23 13:34 编辑

2013.3.22 开坑+更新第一部分。翻译已经完成,尽量在两个月内校对完。应该会有人看的吧,嗯嗯……
2013.4.13 更新第二部分。比想象中耗费的精力和时间都多很多,待校对完估计还需一些时日。虽然发布的部分已经校对+润色了一遍,但是如果有错的地方欢迎提出来(最好能提出修改方案),因为下载版之前还会再统一校对一遍。

2013.5.13 悄然更新第三部分(阿卡林  
2013.10.24 更新第四部分。呃……这时间跨度……争取年内更完。

2013.11.22 更新第五部分。于是进入高潮部分……

2014.02.16 更新第六部分。拖了快一年了,本当に面目ない。下一部分56页,再加上今年也预定各种加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更新。但也是本卷最最精彩的部分。个人倒是希望在3月22号(↖_)前能完坑,但愿吧……
2014.03.22 更新第七部分。反复看几遍都不腻,精彩!还有小萝莉的那句话,萌到心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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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22 全书翻完。整整一年……
呃……拖了这么久,真是万分抱歉。各种理由什么的只会成为借口,所以就不说了。今后估计也不会再翻译这本书了……虽然对本书非常有爱,但是力不从心啊……
另外这本书的后续将会由L君翻译,请大家继续多多支持。其实本书80%以上都是L君翻译的,如果不是我一直拖着很快就能出炉了,再次说声すみません。
PS:透漏一个消息,据说L君翻译第四卷就差最后一点点了~


下载点击此处: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thread-738284-1-1.html




圆环少女Circletgirl炼狱的虚神(下)


简介:
  赌上身为刻印魔导师的荣誉,下定决心与相似大系的高位魔导师红莲·阿扎雷对决的梅洁尔,告别了想要阻止战斗的专属执行官·仁,独自奔赴战场。用压倒性的实力突破协会布置的致命陷阱的《接近神的男人》红莲,为了让地狱变成魔导师的世界,向梅洁尔等刻印魔导师们宣布要歼灭六十亿人类!背负着无法抹去的罪,不断跟命运抗争的少女魔导师,灼热的魔法之战第3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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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谷敏司
插图:深游
翻译:listeninge,LNL220,KyriEleison
润色:seh123
校对:LNL220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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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背负刻印的魔导师
  第四章汝与吾相似
  —Outro—拥有刻印之名的人
  后记









「因为跟老师约定……人家跟老师做过约定,不管老师发生什么事,人家也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再来一碗。



  武原仁 《魔导师公馆》所属的专属执行官。
  鸦木梅洁尔 施展圆环大系魔法的《刻印魔导师》。
  仓本绊 施展再演大系魔法的女子高中生。
  十崎京香 管理专属执行官的《公馆》事务官。
  寒川纪子 梅洁尔所在班级的班长。
  神和瑞希 《公馆》的专属执行官。《魔兽使》。




  绫名妮琳 曾在东乡管理下的原刻印魔导师。《人偶师》。
  东乡永光 《公馆》的专属执行官。《鬼火》。
  红莲•阿扎雷 相似大系的高位魔导师。卡茨的哥哥。
  浅利•卡茨 施展相似大系魔法的犯罪魔导师。
  八咬诚志郎 《公馆》的专属执行官。
  贝尔尼基 《协会》的调整官。
  王子护豪森 怀斯曼警备调查公司的成员。
  菲利普・埃里戈尔 《协会》所属的高位魔导师。
  艾蕾欧诺露•娜绀 《神音大系》的上级圣骑士。
  赛拉・芭拉德 《协会》所属的高位魔导师。










评分

参与人数 5轻币 +296 收起 理由
chaosfighter + 66 一本满足?断罪衣?
listeninge + 80 我也争取在3.22之前翻完4卷!
chen8chen6 + 30 手动回复存在感
bobycy + 100 现在才看到,四肢全举支持!
qwe122333 + 20 加油,我很喜歡這本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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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2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3-11-22 22:41 编辑

  

                                                                                                第三章 背负刻印的魔导师
  

  举行头七的法事时,武原仁一行人就把给仓本慈雄——这个操纵了整个巴别塔事件的男人安放骨灰的日子安排在今天。所以当梅洁尔离开十崎家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梅洁尔已经与他们告别,还在外面处理这些事务。
  时间正值周六,从旧书店街步行至西神田时,途中会看到一处狭窄的公墓。尽管是刑法所迫而并非本意,但好歹也是为了保卫国家而丧命。因此在明治年间将原本位于奥多摩深山里的《公馆》墓地迁至此地。刻印魔导师的尸体,能够确认的犯罪魔导师的尸体,以及殉职的专署执行官和合作者,还有一些暗地交易者,总之都是些亲人不在这个世界上的死者。那些遗体由魔导师公馆进行火葬,虽说是为了不让他们成为孤魂野鬼、无人凭吊而存放其遗骨于此,但终究还是想着为死者尽可能地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以自欺欺人而已。
  鉴于每年至少有一百个以上的新面孔来到这个狭小的地方,这里不会立墓碑。取而代之的,是那穿过钢筋混凝土大门和勉强称得上竹林的竹子后面,坐落着三间小小的祠堂。虽然有管理人,却没有住持、神官、神父。因为这些墓碑的主人们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是个没有神的地狱。
  梅洁尔今天没有跟他们一起来安放骨灰。对于身为小学六年级学生的她来说,跑去看自己死后会入的坟墓什么的,给人感觉太过不吉利了。
  「放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对于武原仁来说,这个墓地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但对于刚刚上完上午的课就直奔这里的仓本绊来说,并不是这样。
  「今天让你们来陪我,真是对不起。」
  站在仅仅比人的身高高一点的祠堂前,仓本绊供上花之后转过头来。
  「其实,在听说这个世界没有神明的时候,还在考虑,要怎么进行葬礼啊什么的……」
  渐渐西沉的阳光洒在绊的夏季制服上,她露出困惑似的微笑。绊的父亲、仓本慈雄的死,除了邻居们、当卡车司机时的客户,以及帮他保管乐器的东银座美术馆之外,没有其他可以通知的人了。即便整理好了遗物,也不知道到底该通知什么人来参加葬礼。这对于身为家人的绊来说,肯定会感到很冷清吧。
  「总觉得,父亲仿佛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痕迹似的。但是这样的话,我又该怎么办呢。还是说,去拜托对来龙去脉最了解的武原先生你们,这样做比较好呢。」
  一说起父亲的事情,绊总是在明显地强颜欢笑,又总是伪装失败,忍不住哭泣起来。
  「这里本来就是安放骨灰的地方,所以就放在这个地方吧。更何况直到十三回忌(译注:死后第十二年的忌日时的祭祀仪式)之前都不会跟其他骨灰坛合放在一起,等到小绊结婚之后,还可以根据你的意愿搬到别的墓地去」
  她深深地低下头,深红色的及肩长发随之摇动。这种感谢,对于仁——她父亲死亡的真正凶手来说,感到一阵仿佛心脏都要停止跳动般的难过。
  「真的非常感谢。」
  为什么在重要的人去世之时,无论听到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都不禁会潸然落泪呢。绊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眼泪,一边低着头抽泣,颤抖的膝盖看似连站着都有些困难。
  听说在十崎家绊的房间里,摆放着仓本慈雄和绊一起照的照片的相架。根据《公馆》的方针无法挑明实情的他,现在除了安慰她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没关系。就在这里尽情地哭个痛快吧。」
  她能在应该悲伤的时候悲伤,应该欢乐的时候欢乐。正如鲜花在应该盛开的时候盛开,应该凋零的时候凋零的自然规律一样。可在心中隐藏着秘密的仁看来,那是耀眼般的楚楚动人。
  绊所供花的祠堂,是专署执行官的骨灰收容堂。仓本慈雄是以《公馆》的合作者的身份,才会将骨灰存放于此的。此外还有并排坐落在更里面的两座祠堂,分别是被处决的犯罪魔导师的共同骨灰收容堂,以及名副其实的刻印魔导师的祠堂。为了不让死去的魔导师们诅咒这个城市,专署执行官的灵堂牢牢地封住了灵堂入口。然后,也许是由于对现世的仇恨最深,刻印魔导师的祠堂被放在了比犯罪魔导师的祠堂更里面的地方,堆积成山的尸体仿佛讲述着一段段修罗道的历史。
  白瓷骨灰坛用白色尼龙布包裹着,与遗像并排摆放在小小的祭坛上。仁咬牙忍住他那心如刀绞般的痛苦与不安。照片中的男人,露出让仁难以想象的无忧无虑的笑容。这是庆祝绊高中入学时照的照片,放大之后当做遗像来用的。她已经无法让父亲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而慈雄也无法来鼓舞正在恸哭的女儿。今后也无法干预她的人生。
  这就是仓本慈雄这个男人,人生的终焉。
  「武原先生。死亡,真的很可怕呢。」
  绊以手掩面,哭泣着说道。仁由衷地回答「确实如此啊」。一年之中,搬到这个墓地里的白瓷坛将近一百个,而这还只是能够回收的尸体数量,只占了总数的一半而已。
  「小绊。从事务所那边拿到了文书。回去之后也可以,记得填写哦」
  十崎京香从墓地门口的传达室兼事务所那里带来一个牛皮纸信封。对于身为学生的绊而言学生服即是礼服,但是京香和仁穿的都是黑色西装。京香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的有力,大概是因为听了墓地管理人的抱怨以后颇为疲惫,想要掩饰心情才会这样的吧。由于前几天有五十个人全灭导致骨灰收容堂摆不下,墓地对刻印魔导师的利用提出强烈不满。那个红莲・阿扎雷的影子,仿佛可以延伸到这边一般,恐惧的本能催促着仁的心跳加速。
  「谢谢你。我想,父亲也会很高兴的。」
  「就是说啊,小绊。这点小忙,不要在意。你一直给我们做饭,真的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所以这只是小小的心意而已。虽然是滥用职权」
  京香与语塞的仁不同,能够用语言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不,其实是仁太没用了而已。
  「我才应该感谢你们,最初去十崎小姐家叨扰的时候,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寞不安。所以,只是想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太狡猾了。因为家人不在身边,而感到非常不安,为了不想让自己觉得孤身一人,才恳请你们让我使用厨房的」
  不知仓本绊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谦逊,亦或是因为自我反省,强烈地否定了京香。然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太难为情了,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能让人吃我做的饭,并且吃得很香,我就觉得可以和那个人和睦相处」
  仁的视线与绊对上了。原本略微低垂的温柔目光,仿佛是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眨了几下。
  「但并不是那么单纯的理由。那个、总之,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我会好好的,狡猾又坚强的,就算是现在也能靠自己的力量站着哦」
  仁总有一天要把事实告诉她,所以心里并不希望她说这些话。因为深怕告诉真相的那一天不断地向后推移,并沉溺在将自己的周围渐渐改变成舒适世界的她的坚强之中。
  绊再次双手合十,静静地向着祠堂祈祷。京香也闭上眼睛,仁也无法直视那张遗像,合上眼睑以阻断外界的光线。
  将仓本绊视作观察对象而守望着她的家伙有很多。作为唯一的再演大系魔导师、时隔六十多年出现的危险品、处理十崎家家务的妈妈角色、成绩不太好的女高中生、神和瑞希为数不多的朋友。无论是谁都在盯着仓本绊的影子,却从未留意过她本身是什么样的。仁也因为慈雄的事件而时不时地感到内疚,无法确信现在所认识的绊是她真实的姿态。
  寂静的沉默结束,绊回过头来。
  「我们回去吧。晚了梅洁尔酱也会担心的」
  仿佛被绊看透了一直萦绕在仁的脑海某个角落里的不安一样,仁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自从前天宣称要去与《接近神的男人》对决之后,梅洁尔就在刻意地躲着他。刻印魔导师在没有获得自己专署执行官许可的情况下是不能离开日本的,所以无法去挑战待在撒哈拉沙漠的红莲,但是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挥之不去。
  「今天早上也在想,最近的她好像是在勉强自己呢」
  「她的事情小绊就不要担心了,这是常有的事。至今为止虽然发生过很多争执,但最后还是什么事都没有。我相信这次也不会有问题的。」
  布满云彩的天空被西沉的夕阳染成了黄色。若是在冬天,这是早已进入黑夜的时间段。绊依依不舍的再次向骨灰坛双手合十,然后才将遗像从祭坛上拿下来。说着「我去给事务所的人道谢」,怀里仍抱着仓本慈雄微笑的照片走开。
  留下来的京香和仁对视了一眼,然后,闲得无聊的仁将视线转向祠堂。而京香则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对了,我看到有花供在那里,难道是仁供的?」
  「不是我。我来的时候,已经供在那里了」
  这里面原本是给专署执行官用的祠堂,所以挂着很多写有专署执行官名字的小木牌。似乎还曾有过《杀戮战鬼左之鬼神一军为使人之大义得以守护而封印》的勇猛事迹的年代。实际上,虽说是犯罪魔导师却也杀了人,觉得没脸在死了以后好像事不关己似的合葬到祖坟里,所以有不少专属执行官选这里为死后的墓地。
  在一张对于仁而言无法忘记的名牌前,一枝杏花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仁能大致猜到,会在墓前添上这一小枝的男人是谁。
  京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束本应该在春天开放,却因为被施加了魔法而盛开在夏天的花卉。
  「舞花酱的七回忌(译注:七回忌,死后第六年的忌日时的祭祀仪式)也快到了呢。」
  仁的妹妹,武原舞花的遗骨并不在这里。就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来。
  「仁,现在好些了吗?」
  京香问道。仿佛是回到了过去一样,摆出一副爱操心的邻家姐姐表情。在那一瞬间的梦幻时间里,有一种许多曾经失去的东西仿佛又都回来了的错觉。然后,为了摆脱这个不切实际的梦,两个人将对上眼睛的前一瞬间把视线移开。
  「今天就这样吧,反正还会再来的。」
  

                                                                            †
 

 

  那是一段令人怀念,温暖人心的故事。
  
  那是仿佛发生在很久以前的回忆里,鸦木梅洁尔站在武原仁的面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老师,这样一来今天也会很晚吧?」
  作为日本最为血腥的公务员、魔导师公馆的专署执行官,很少会坐在桌子前办公。原本,无论是做什么的,只要是公务员就肯定会做处理各种文书的工作。然而,由于魔导师公馆的很多事情都无法用正式的书写留存下来,所以通常只是写几张简易文件而已。但是,遇到公馆的上级部门有可能会查阅的大事件就没这么简单了。巴别塔事件发生以后,报告其原委的大量报告书堆成了一座小山把武原仁埋在中间,而放学回来的梅洁尔就出现在他面前。
  「嗯?大概,差不多吧。」
  「真是的,尽是写一些没用的东西呢。负责写文书的人和负责战斗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细分一下啊?」
  因为武原仁平时是不怎么去做文书工作的,所以此时的他还是比较欢迎来看望他的鸦木梅洁尔。虽然这个同小学的职员室差不多大小的公馆的办公室,按道理来说,是禁止异世界人的刻印魔导师进入的,但是却没有职员跑来指责梅洁尔。
  「虽然有一些人就是那么做的」
  确实,《鬼火》是让他手下的鬼火众来处理杂物的,也有习以为常地将文书工作留给公馆去做的,就像神和家的神和瑞希那样。但是到底也是专横跋扈的例外。若是连仁都跑掉了,那么为了处理善后工作而基本确定暑假不能休息的十崎京香会对他说什么,实在是难以想象。
  「给,老师。我做了便当带过来」
  梅洁尔从手提袋里拿出包着布袋的套盒,放在仁的膝盖上。
  「看起来很厉害……这,原来是饭团啊。这、是饭团吗?」
  「是这个世界里的家常风味吧?高兴吧。这可是人家第一次做的饭团哦。」
  梅洁尔得意地挺起胸膛。一打开盖子,放在里面的是圆圆的,不,是令人想象不出是人类用手捏出来的、十分完美的白球。表面富有光泽,没有留下半点米粒的形状。倒不如说那是用米粉捏成的团子更让人容易明白的,从未见过的食物现在就摆在眼前。
  说了一句「我开动了」之后,虽然感觉到危险但还是拿起了那表面湿滑的白色物体。仁张大嘴试着咬了一口。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啊。略硬的表皮下面因为没什么水分,像沙子一样干巴巴的。咽下去的时候由于吸收了嘴里的唾液,感觉十分干渴。
  「这种崭新的口感是怎么回事。不不,虽然我知道这个是饭团,但是怎么做出来的?」
  「一直没办法把它固定成圆形的,就试着用魔法从外面施加气压。结果,因为只靠米粒之间相互黏着的这种构造太脆弱了,很快就散掉做不成饭团的形状了呢。……但是,让你大吃一惊了吧?饭团这种东西,给内部的饭粒实施对流的话,很容易就能把饭粒弄碎掉的哦」
  一边陈述着饭团的新做法,像是天才一样的小小圆环魔导师好像很希望得到褒奖一样,微微动了动她的小鼻子。这就是,家常风味?
  「但是,这样弄完之后却又变得黏糊糊的,所以我让团子进行高速的自转,用离心力甩干了水分」
  这,真的是家常风味吗?让饭团内部产生对流,被捣成浆糊的米粒像岩浆一样粘稠,在外层形成地表,水份就像是大海一样渗透到表面。简直就像是在吃地球一样……有那种感动才怪呢。绝对没有。
  「不是那样做的。所谓饭团,是用手攥出来的,……看,像这样」
  「这样?手不会觉得烫吗?」
  「先在手上沾上水和盐然后再去攥。这样的话,饭就不会粘在手上了。」
  黑发的魔女,流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模仿着他的动作学习捏饭团。仿佛要牢牢记住手的动作不会忘记,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在练习途中仿佛是越练越高兴,开始哼起歌来。就连仁仿佛也被这快乐的歌声所传染,眼前明明有着不得不处理的文书,却随着节拍敲起写报告书用的打字机来。
  ——但是十多天之后的现在,梅洁尔留下一封信,离开了仁他们的身边。
  
  再见,老师。
  这些日子过得很快乐。
  
  现在,十崎家起居室正中央的被炉桌上,整齐的摆着她亲手捏制的饭团。在那旁边放着的,是大概重复了很多遍才工整起来的记述道别的寒暄。
  为仓本慈雄安放骨灰之后回来的仁一行人,通过这张寥寥几字的信,知道了少女刻印魔导师已经离家出走。房间里找不到鸦木梅洁尔的踪迹。看了那张印有花枝的信纸之后都做了什么,就连武原仁自己都记不起来。
  刚刚安放骨灰回来的黑西装也没有换掉,只是一味地在暮色已深的车站附近来回奔走。太阳的落山,一如既往地招来黑暗的降临。在这样的夜晚,他一直凝视着来往的人流。跑到曾经与卡茨战斗过的废品工厂,又跑进前天刚刚发生过战斗的建造中的公寓楼来搜寻,还来回找遍了附近的车站和公园。
  然而,被青梅竹马的《公馆》事务官、十崎京香的电话叫回来,正是这个时候。
  「与梅洁尔联系上了?」
  「要是仅凭一时冲动就能找到人的话,警察也不用那么辛苦了。仁跟其他人比起来,是跟梅洁尔酱在一起的时间最久的人,如果你不告诉我们一些线索的话,我们也没办法采取有效率的行动。」
  身为专署执行官的指挥官的京香,事态越是紧迫她就越是能保持冷静。
  「先坐下来。梅洁尔酱如果是想完成刻印魔导师的工作才跑出去的话,她除了去找公馆或者某个专署执行官之外没有其它选择。」
  确实,很难想象一个以走完这条修罗之路为目标的小魔女会轻易地与公馆断绝联系去当犯罪魔导师。但是,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仁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理解这件事。不,并不突然。这一切都是有前兆的。只是他没有事先采取措施而已。
  只要战胜了红莲・阿扎雷,就可以作为讨伐百人的特例让梅洁尔从所有责任和义务中解放出来。面对想去挑战的梅洁尔,仁没有把刻印魔导师的职责交由她去做。但是对于自尊心很强的少女来说,让自己身处于这种不温不火的日常之中是无法原谅的。五月份逮捕浅利卡茨的那一天、七月四日浅利卡茨越狱的那一天、以及前天,她是想对三次败在同一个人手中的事情做个了结吧。
  「仁?」
  还没有换掉丧服的京香,用钢铁般强硬的视线盯着仁。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能在十崎家里做的,大概已经全部做过了。
  十崎家大概已经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一切了。确认过梅洁尔暂居的屋子。看到房间整理地十分整洁、确信小魔女出走之时,心里忽然萌生出一股冲动,想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而抓狂。梅洁尔的手机无法接通。与学校方面取得了联系,以副班主任的身份联系了六年一班全体学生之后,可以确认梅洁尔并没有去同学那里。仁对自己的自以为是苦笑着,又找了一遍自己的公寓。——我到底还剩什么没做?
  
  再见,老师。
  这些日子过得很快乐。
  
  「来吃饭团吧」
  把铜色头发系成一束的京香,将桌上的大盘子放在仁的面前。这是与放在桌上的信一起留下的饭团。不但个头有大有小,而且好像是还不知道如何将饭团捏成三角形,形状也是有圆形有锥形,明显可以看出是在失败中不断摸索的。而且她仿佛还是没有能够放弃上次的草莓饭,卷着紫菜的米饭是淡粉色的。
  「就是啊。我们也在努力去找,所以也请好好地依赖一下我们吧」
  以梅洁尔家人的身份,给那些可以想到的地方和六年一班所有学生通了电话的绊,也在劝仁吃梅洁尔留下来的饭团。
  将既不美观,外形又不一致的饭团拿在手里。因为有潮气,紫菜粘在了盘子上,有一半从饭团上掉了下来。
  「梅洁尔酱,手艺变好了很多呢。」
  绊看到暖水瓶里的水不多了,就将水壶放在火上烧水。没有了小公主的十崎家,就仿佛是一个大伤口附近的肉因为发炎而肿胀起来一样,沉浸在异样的亢奋之中。
  仁咬了一口比较有饭团样子的、很有嚼劲的饭团。在说味道如何之前,光是想到梅洁尔用那不熟练的手法拼命去恶战苦斗的表情,胃袋就阵阵发痛。巴不得让人哭出来一般,似乎不懂得咸淡程度,米饭很咸。对于正在咀嚼着的东西,会如此强烈地产生“是人做出来”的感触,也许并不多见。
  「……香蕉啊。」
  巴不得让人哭出来一般,里面的馅竟然是香蕉。向着因异世界的味觉而颤抖的下巴用力,这是仁的进步。
  「好吃哦。」
  「是吗。」
  京香温柔地守望着这样的他。
  如果客观的考虑的话,大概现在正咀嚼的米饭就不好吃了。面前的茶杯里是京香为他沏好的茶。原本打算赶紧回家吃饭的,所以安放骨灰回来之后到现在也没吃上饭。大家明明都已经很饿了,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总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吃完一个之后就停了下来。
  「还是给你吃吧。可以吃这些饭团的,大概只有仁一个」
  第二个,咬了一口圆柱形的大个饭团。一股酸酸的味道堵在了仁的胸口,让他不由得闭上眼睛紧咬牙齿。
  「…猕猴桃啊。」
  里面放着一整个酸甜的猕猴桃。
  「你看,还有草莓大福呢」
  就连京香,似乎也想起了将梅洁尔第一次做的料理——黑暗糕点拼盘番茄酱沙拉全部吃完的那个早晨,紧闭双眼来掩饰自己那难以忍受的表情。仁将小果核在嘴里沙啦沙啦作响的口感,随着不知该说是奇妙还是甜美的过去日子,一口气咽了下去。
  第三个,抓起一个比较少见的大小正合适的饭团,做好心理准备下定决心之后咬了下去。突然被卡在喉咙处、难以用意志阻止的疼痛所噎住,难受得仰面朝天流出眼泪来。
  「……黄豆粉啊」
  加了砂糖的大量甜腻黄豆粉,外侧因为吸收水气变得黏糊糊的,而里面完全暴露出粉沫,镇守在饭团的正中心。
  「这算不算是进步了呢。应该是进步了吧。」
  从幼小的魔女第一次做饭开始,明明一直在告诉她不要将米饭和点心组合起来,结果到头来还是这个样子。
  「该怎么说呢,哭笑不得呢」
  对仿佛刚从长途旅行回来一般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喝茶的仁,他的青梅竹马如此总结道。梅洁尔在魔法不起效果的恶鬼面前只不过是个小学女生,而且作为刻印魔导师她的能力发挥又太不稳定,并不是个单靠一人就能活下去的类型。事实上一点都让人笑不出来的这一点才是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正在他快要被无处发泄的怒火与无力感所驱使之时,手机响起了短促的铃声。还穿着制服的仓本绊看了看接收到的信息,脸色也随之转变。
  然后激动地提高了音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地告诉大家。
  「知道梅洁尔酱的去处了!」
  
  神和瑞希的老家、神和家不但拥有代代传承的魔术《魔兽使(Ammon)》,也拥有于大陆上的起源。于平安时代搬入日本,据说那时候就已经与《协会》有了很深的关联,把对魔导师战斗当作职业。神和家在其漫长的历史中,一直将刻印魔导师称作《式神》并当作道具来使用。绊的朋友、神和家的现当家瑞希也是,以其杀敌数最多为交换,消耗了数不胜数的刻印魔导师。
  根据绊打听到的消息,今天中午,梅洁尔以个人的意志去找神和瑞希,并拜托她让自己作为她的刻印魔导师去战斗。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刻印魔导师擅自去换专署执行官的。但是可行的吧。武原仁无法接受少女的这个决定。
  他和梅洁尔之间,虽然有过不满和摩擦,但是至今都相处得很好。仁很想坚信这一点。
  距离魔导师公馆徒步走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肆无忌惮的占据着广阔地皮的神和宅邸,武原仁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占据了由道路所围起来的一整个区划,高至三米的坚固石墙将内部的东西围起来以遮人耳目。那是拒绝了二十一世纪的住宅街风貌而建造起来的小型城堡。神和宅邸那扇松木制的大门,从明治时代以来就只对魔法使开启过数次,是个恶鬼禁止入内的圣域。
  因此面对没有预约的深夜来访的客人,当然不会有人出来迎接。
  只有监控录像的镜头对准了仁。仁按着门铃对讲机的按钮,反复地说明来意。
  神和瑞希带着怒气一般的低语声传来,是在按门铃大概经过了五分钟后。
  <……吵死了>
  「我是为了要回梅洁尔才来的。管理她的人应该是我」
  除了管理一词想不出别的话来,这让他十分难过。
  「对于亲眼见过红莲能力的你来说,会变成什么样你肯定很清楚吧!」
  到头来还是感情用事怒吼起来。喉咙难受,用手松了松黑色的领带。
  <……没有做好……让式神、去死的觉悟……还去用式神。…………你,太天真>
  作为专属执行官,本应该像瑞希一样毫不犹豫地将刻印魔导师当作道具去使用,这才是正确的。但是,对武原仁来说并不是这样。
  「至少让我跟梅洁尔说话!我有很多话必需跟她说。拜托了!」
  仁死死地抓着小小的对讲机说。失去水分而发粘的唾液,堵在喉咙上。白天,安放仓本慈雄骨灰时的情景在脑中若隐若现,挥之不去。由于刻印魔导师的死者人数太多,使用的白色的骨灰坛都是便宜货。将头骨与大腿骨的碎片装进小小的白瓷坛中,选一张梅洁尔的照片作为遗像摆在那里——仁轻易就能想象到那幅光景。
  围绕着一个刻印魔导师,两名专署执行官相互争夺什么的丢人也要有个限度。但是他最为重视的人,就要去挑战一个胜算为零的战斗并白白送命。事已至此,仁也无法冷静地去在意是否丢人以及面子上的问题了。
  <……你完全、弄错了……因为>
  可是,仿佛看穿一切般的瑞希的话语,让他不得不将视线转向隐藏在气势与激情之下的事物。
  <……式神、与我们……并不是……对等的>
  他知道,其实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摆在眼前。但是,只有这次,即便再难堪也不能放弃。
  鸦木梅洁尔,比起想让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当个小学生去好好生活的武原仁,她选择了会将她当成战斗道具消耗的神和瑞希。
  对于仁来说,梅洁尔就像是构成了他的一部分一样,是十分重要的人。幼小的魔女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是纯粹而认真的。但即便如此,梅洁尔还是离开了。
  也就是说,就像少女唐突地陷入初恋,武原仁突然就被甩了。

  
                                                                        †

  
  当天晚上,仁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梅洁尔没有抛弃他,而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就像直到昨天为止一样,幼小的魔女抬头望着他微笑。
  那身衣服上,沾着刚刚杀掉的犯罪魔导师飞溅出来的血。
  她的样子像猎犬一样坦诚而忠实,是个理想的刻印魔导师。
  那只纯洁无暇的手,指向另一个罪人的额头。使用圆环魔导师最为实用的战术,黑发少女毫不留情地迅速终结了原本一息尚存的犯罪魔导师。因沸腾而膨胀的脑髓从内部将头骨炸裂开来,有一个人随即丧命。「呐,老师,我做得很好吧」将淡桃色的脑浆抹在嘴唇上,微笑着说。是仁自己将杀人方法教给梅洁尔的。纯真的双眼闪着光芒,她对仁坚信无疑。明明在那双努力睁到最大的眼睛边上,还留有无法拭去的阴影。
  ————然后在午夜的黑暗中,武原仁醒了过来,确认这是梦还是现实。
  从仿佛一切都沉入了海底一般的黑暗深处,他坐起身,问自己现在是不是还淹没在噩梦之中。虽然心情差到了极点,但这是现实。
  「不能让那么小的孩子去杀人」
  仿佛要用耳朵来确认一下内心所确信的伦理一般,他如此轻声说。他由衷地认为这是正确的答案。当确信自己并没有问题时,他的心里也稍微舒服了一点。随着喘息渐渐缓和下来,一想起那幅令人不快的情景就让人作呕。如果不去烦恼,顺其自然地适应刻印魔导师的工作,梅洁尔就会那样毫不犹豫地杀人吗。会露出那种跟年纪相仿的天真无邪的女孩子们相比,悲伤的眼神中有着过于巨大的阴影吗。
  仁伸手使劲拉开窗帘。夜空中还有星星在闪耀着。
  呼吸着没有太阳的深夜的影子,心想。尽管仁他们希望哪怕是只有梅洁尔一个人能够活下去也好,但是每年死亡的刻印魔导师的数量不断增长的这一事实并没有改变。对于本性认真又清高的少女来说,这不正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吗。
  借着从窗子透进屋里的街灯的微弱光线,似乎最近在六年一班非常流行的系着缎带的白猫坐垫,在草席上映出长长的影子。是梅洁尔放在这里的私人物品。这周的头一天黑发少女所做的草莓饭的味道,好像还留在上面。随手拿起软绵绵的坐垫。仅仅两个月,仁的屋子里到处都有梅洁尔放置的私人物品。厨房里挂着她的围裙,盥洗台上还有她的牙刷。餐具柜里放着她专用的饭碗和茶杯,以及武原仁家原本没有的红茶杯具和点心盘。强烈地悲切感涌上心头,他轻轻地将坐垫放回草席上。只因她没有坐在那里,若是平时绝对不会产生的动摇占据着他的内心。
  
  周日也没能与梅洁尔取得联系,隔天的周一,仁抱着一丝希望去了小学。
  仿佛职责已经结束了一般,鸦木梅洁尔的座位空空如也。
  上午的课结束,仁一边期待着她会不会突然出现,一边在讲台上吃着供餐。吵闹的教室里,仿佛只有那一块地方的空气停止了流动一般。教室里七夕的竹子上还挂着少女写下愿望的诗笺。「不能输」——那是多么难以实现的愿望啊,仁也很清楚。
  如果那个小魔女不在了,自己也不用再当小学的冒牌教师了吧。突然想到这一点,开始自我厌恶起来。如今与《接近神的男人》红莲的决战正迫在眉睫,她“不在了”就意味着发生了最坏的状况。
  他待在这个教室里,是为了监督•监视梅洁尔。即便如此,看着被阳光染成白色的运动场和快乐的学生们,他就会产生「如果不当专署执行官的话就去当教师」的想法。虽然仁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如果」是不会到来的。
  武原仁在义务和义理的束缚下,明明有更好走的道路,他却只能选择那走错一步便会粉身碎骨的、悬崖边上的危险道路。在她不在的教室里,仁发现从这一点上,他和梅洁尔确实是有点“相似”。
  「老师~!我们从家里带来了足球,能去操场上玩吗」
  班里的男孩子们问道。得到仁的许可,大约有六个人左右,用手臂夹着球飞奔而出去。
  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又有脚步声朝着作为副班主任的他靠近。无框眼镜稍微有点下滑的寒川纪子将笔记簿抱在胸前。御陵甲小学是穿私服上学的,但是喜欢像穿制服一样得体衣服的她,今天穿着白色半袖衬衣配深蓝色的裙子。
  「老师。鸦木同学好像没来上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鸦木今天,好像身体不舒服。也有可能很久才能好」
  由于刻印魔导师的工作经常缺席、早退的鸦木梅洁尔,在六年一班里格外引人注目。那是由于她总是喜欢有勇无谋的挑战,发生冲突也不愿让步的关系。
  「我想,要是不给她看看笔记的话,等到来上学的时候就会很麻烦,所以就带了过来」
  但是梅洁尔也有,仅仅一天没来上学也会如此担心她的朋友。仅此而已,就感觉得到了某种治愈。
  「谢谢你这么关心她」
  寒川,就像她平时生气的时候那样扶了扶无框眼镜。
  「才不是呢。毕竟我是班长,而且要是再让鸦木同学胡闹起来,课堂又要进行不下去了。老师不要笑,道歉也会困扰啦!要是老师不做些什么的话,课堂又要被鸦木同学扰乱了」

  
                                                                 †

  
  对于仓本绊来说,魔法什么的,直到上个月为止还是说梦话一样的东西。
  即便是现在,她仍然不知如何应对,还在摸索着与奇迹之力相处的方法。再演魔术是通过将观测者(魔法使)本身当做文字,而将世界当做由这些文字拼写而成的巨大的一本书来感知,并对其进行阅览与改写,是魔法中最为高深的一种。话虽如此,她现在能够凭借自己的意识施放的魔法,只有招出简单的魔法构造体,将远处的小型物体抓到眼前来这种程度而已。对于这种时隔六十年重新发现使用者的魔法,不可能有老师来教她,而且对魔法消去的抗性好像也很弱,不管试着做什么,都会很快地被破坏,只剩下魔炎熊熊燃烧。所以只有在做饭时,调味料和青菜差三十厘米够不到时的好帮手——偷懒用的魔力之手(Magichand)是唯一能用得上的。
  
  然而,有时候只要有魔法使这个身份,就可以帮上别人的忙。
  绊现在穿过了神和家的大门,沿着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茂密绿树、弯弯曲曲的前院,来到了会让人错以为是旅馆的宽阔玄关。脱掉鞋子,继续跟着带路人走过了被擦得光亮的杉木制走廊,曲曲折折地继续进到里面去。果然对于这里是不是高级饭庄还心存怀疑,一边观赏着游着鲤鱼的池塘和通向草堂的桥,转眼间就到了一面镶满金箔的拉门面前。从玄关脱掉鞋子走到到这里,无疑已经花了两分多钟的时间。
  「梅洁尔酱,在这里吗?」
  「……不是。……这里面、神和家的人。……式神、那个……因陀罗……得不到许可、……就不能、让你见她」
  「这样啊。这也是神和同学家里的规矩吧」
  看着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用嘶哑的声音回答的神和瑞希的害羞模样,绊按捺不住地想尽情地抚摸她的头。对于绊来说,这个沉默寡言的朋友身上,总有一种能让自己为她操心的莫名的感觉。
  瑞希打声招呼后,打开拉门。展现在眼前的是,大约有三十叠大小的、足以召开柔道比赛的和室。在里面还有更高一层的台阶,前面挂着帘子。踏着干净的青色新草席,走在宽广的大屋子里。高台前面孤零零地放着两个坐垫,用手指碰了碰,感觉柔软到离谱的程度。
  「请坐」
  从垂帘里面,响起十分响亮的女性的声音,想必是母亲吧。该不会家族所有人都在帘子对面吧,绊用眼神寻问身边的朋友。瑞希用黑色的眼瞳凝视着她,说。
  「……没问题、……我和绊的话……能赢的」
  「这是要战斗吗!?」
  闻着灯芯草的味道,一边对非常有日本人的风格而感到窃喜,一边正坐于坐垫上。由于比想象的还要高级,险些没有跪稳。
  「您好。今日能进入贵府,万分感谢。我和瑞希是作为高中的同班同学一起相处的,名叫仓本绊」
  「让绊……见一面……前些日子、刚来的……因陀罗……」
  今天,绊来到神和宅邸是为了确认梅洁尔的状况。武原仁没办法走近这幢恶鬼止步的宅邸。因为这里严禁拥有魔法消去能力的人类入内,甚至直到二十年前,这里连煤气、自来水管、电、下水道等等什么都没有接过来安置,更不用说电话线了。但是如果是魔法使来访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大概是魔法吧,没有停滞的流畅声音直接在耳边响起。
  「不过是朋友而已,就想插嘴神和家的事情吗」
  按道理来说确实如此。绊未曾考虑得那么深刻,所以再次用眼神向瑞希发出求救信号。好像在说明白了一样轻轻点头之后,朋友开口说道。
  「……我们……正在交往」
  很自然地撒了谎——————!
  「那是真的吗」
  应该是母亲吧,非常镇定地问绊是不是真的。由于太过唐突,显露出惊慌的样子。仔细想想!活动起来,我的脑细胞!就算说交往什么的,怎么看我都是个女孩子,而且家人们也肯定知道瑞希是女孩子。——有了。
  「在,在在……在下仓本伤男(译注:绊将自己的名字kizuna的最后一个音节“na”改成了“o”)
  一边汗如雨下一边拼命压低声音讲出这句的瞬间,绊对自己所采取的行为尴尬的要昏厥过去。是可以跟闻自己的脚气晕过去不相上下的最糟糕的几秒间,沉默的重重地压下来。尽管把名字改成了男性,但是由于放学后径直来到这里,瑞希和绊穿着同样的女生制服。为究竟如何蒙混过关而绞尽脑汁的结果,这样开口说道。
  「这是情侣装!我们的关系非常好」
  有种帘子后面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膝盖上的感觉。绊现在所穿的服装,是长度连膝盖都不到的短裙。
  「这,这身制服是我的兴趣!」
  作为一个人,感觉没救了。
  「是叫,伤男同学对吧」
  「是,是的!因为腹部有一道很大的伤痕,所以叫“伤男”」
  脑海里的绊,正在一边哭一边嘿咻嘿咻地挖坟墓。面对已经束手无策而处于投降状态的绊,帘子对面对她说。
  「知道了,瑞希就拜托你了哦」
  「智商一个级别的!?」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无意间说出非常失礼的话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摆出万岁姿势的绊,尴尬地定格在那里。旁边的朋友,好像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一样,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如果,有一天瑞希将自己真正的恋人带来,而且还是个会大声说出自己把女装当作情侣装来穿的变态的话,务必请全家人批评一顿。
  
  「然后呢,特意跑到这种地方来,还做了那种恬不知耻的事情?」
  在被称作“刻印魔导师的房间”的六叠大小、铺着木板的房间里,梅洁尔板着脸地说。这间质朴的佣人用客房,只因有幼小的魔女在里面,就如同小花瓶里养了一朵鲜花一般蓬筚生辉。看到她那么有精神的样子,绊也放心了。
  「为什么要说那么坏心的话啊。当时,真的以为不行了呢」
  只有一扇小窗户的房间里,即便在最高气温只有二十九度的阴天也显得很闷热。两人一起缄口不语,缓缓摆着头的电风扇的转动声音也渐渐显得孤寂起来。
  「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历史感的家,真是吓了一跳呢。好像规矩也很多的样子,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即便如此,已经习惯成自然的绊,看到矮脚饭桌上放着茶杯和陶砂壶还是不由自主地泡起茶来。专署执行官在场的话,梅洁尔大概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所以瑞希先离开,让她们两个单独相处。
  这里的两个坐垫非常单薄,厚度大概只有刚才大屋子里的三分之一。
  「是人家自愿选择这里的。事到如今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能跟我说说……理由吗?」
  异世界的少女,那双栗色眼睛不愿意与绊交汇。所以,绊不禁明白了。
  「难道是,如果猜错了的话请原谅,难道是因为……有我在吗」
  回答她的是仿佛积压了很久之后一下子释放出来一般的刺耳的话语。
  「你是想说,人家就因为那点事情而逃走了吗?就像绊一样,身边的人对自己温柔一点就误以为喜欢上了什么的,我才不会那样!」
  然后将那明明很适合露出笑容的嘴唇,好像要责备自己一样紧绷着。
  「人家,只是重新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绊的到来,只不过是,让我重新考虑各种问题的契机之一而已。老师他,肯定还是不明白——」
  梅洁尔焦躁似地撅起浅桃色的嘴唇说。但是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将那双好像易碎品一样的纤细的手指缠绕在一起。梅洁尔本想喝一口茶杯里的茶水,却又马上条件反射地拿开杯子,伸出舌头散热。绊还没来得及道歉,少女抢先岔开了话题。
  「人家是不会回去的。这不是好机会吗。绊就趁我不在的时候,给老师做饭吃吧。」
  「梅洁尔酱。你这样说,会让我很难堪的」
  绊同样也十分珍惜梅洁尔,但是偏偏想要在今天、这个地方传达给她,也许是自己太任性了吧。即使如此,即便是假的也想要做一家人。
  「确实,如果按梅洁尔酱说的那样去做的话,可能会快乐一些。但是现在,明明我也希望梅洁尔酱能够尽快回来,你这样说的话叫我很难堪呢」
  「不要用居高临下的眼光看我!做饭也是这样,还有家务也是,这些全都是绊做得更好。人家像累赘一样一直受人保护的话,就连刻印魔导师都不是了。如果连魔法使的最底层都不如的话,人家成什么了?那种苟且偷生的败家犬一样的人家,不管谁对人家温柔,人家绝对不会认同的!」
  黑发的妖精,又断断续续地附加了一句。
  「……而且,老师喜欢胸大的类型呢」
  「这样啊。原来梅洁尔酱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有些话绊并没能理解,但是有一点她明白了。这位纯真的少女,之所以执着于胸部问题,大概不止是单纯的因为体型。梅洁尔是异世界人、是小学生、还擅长使用魔法,而绊是生长在这个世界的高中生兼新人魔女。梅洁尔在做饭和家务方面完全不行但十分可爱,而绊在家务方面十分擅长但在性格方面连自己都觉得毫无特点。
  「我才刚刚成为魔法使,但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用好不容易得到的魔法在战斗中使用。而且我不希望,把那种危险的生活方式当成自己的归宿。我没办法跟着武原先生前去战斗,所以也许对一直跟在武原先生身边的梅洁尔酱有点嫉妒,但是其实很担心你们哦」
  总之,绊也试着将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两个人之间还有着很多令双方都不如意的差异。
  「……那个,但是,胸部什么的,梅洁尔酱今后会渐渐变大的,大概」
  「绊太狡猾了。但你已经是高中生了吧」
  梅洁尔以无法跟绊相提并论为由赌气地说。对明明摆出让人不禁想抱起来抚摸头的可爱动作,却总想选择痛苦世界的少女,绊尽可能地露出笑容。
  「武原先生的话,我想不论是小学生还是高中生,他都不会当作那种对象呢」
  其实,身为高中生的绊,从那种意义上隐约感觉到的敌手,并不是梅洁尔。从她和梅洁尔的眼中所看到的十崎家的景象大概也是不一样的。
  「绊,人家明明在认真的说话,在那边偷笑很失礼啊」
  「对不起。但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梅洁尔酱真可爱啊」
  对拜托她来看看梅洁尔情况的人——仁,看来只能汇报一些最基本的事情。因为绊觉得,梅洁尔所抱持的想法,他应该听她本人亲口说出来。大概,那是两个人为彼此着想的过程中必需解决的问题,而绊不过是个碍事的家伙而已。
  光滑的脸蛋红了起来,心结虽然没有消失,但梅洁尔却不好意思地望着她说。
  「刚才人家说得太过分了。……不会说让你忘掉或者请你原谅什么的,想要责备我的话随时都可以责备我」
  好想抱住这个逞强的少女,但不是真正家人的绊并没能越过那条线,所以只是努力地展现笑容。
  「尽管如此,我也不是梅洁尔酱的敌人哦」
  十崎家的两名住客视线交错起来。她们两个有着许多的不同,但还有着更多的“相似”。
  「知道了。……谢谢你」
  

                                                                  †

  
  群青色的波浪之间正是地狱。放眼望去不见陆地,沉下去的话就是无尽的黑暗。
  灰色的阴天下,衣服像旗子一样随风飞舞的两个男人在海面上相互对视着。暴风雨猛烈地吹打着海面,在无数的波涛上更增添了几道的波纹。波涛汹涌的水面之上,如同站在坚硬的地面上一样站立着的是经过了长途跋涉而来到这里的兄弟。
  被驱逐到地底、经受了挫折,如同冬天的旅人一样的弟弟,现在不跨过这道坎的话就无法活下去。而一直走在通往天上的孤独道路上的,如同太阳一般的哥哥,眼中没有任何迷惑。
  仁遍体鳞伤,已经没有力气接近两个魔导士了。这位战场中唯一的恶鬼,为了让模糊的视野恢复而闭上了眼睛。
  大雨的对面,接近神的男人,发出了平稳却充满威严的声音:
  「――弟弟啊。现在的你,惊人地与我“相似”。」
  
  然后,在一片白光之中,仓本绊醒了过来。
  「睡着……了吗?」
  在十崎家宽敞的起居室里,她正躺在沙发上。在神和宅邸与梅洁尔见了面,然后回来准备好晚饭之后,似乎是一不小心睡着了。
  摇了摇好像被灌进泥浆一样困倦的脑袋,绊回想起刚才不祥的梦幻之旅。绊早已经习惯做恶梦,所以明白了一件事情。只有她想看见或在意的人成为梦的题材,是因为魔法发动的关系。原本应该改变过去的再演魔术,却对梦境产生效果,她觉得很奇怪。
  白色荧光灯的光线也在装傻。十崎家的餐桌上,因为没有梅洁尔而失去了声音。有过笑声,有过活力十足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有过因为无聊而不停地向绊搭话的声音,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过。
  「十崎小姐今天也不回来了吗」
  绊望向桌子上、因为做得太多也是剩下所以减少了菜肴种类的晚饭。为了让她和京香即便只有两个人也能吃得开心一点,特意下狠心买来了生鱼片。钟表已经指向晚上九点。今天可能也要一个人吃饭了。话说回来,在仓本家的时候大致上也是这个样子,这是已经习惯了的寂寞。
  「对啊……,刚刚那个梦之所以奇怪,也是因为武原先生的身边没有梅洁尔的关系吧」
  总觉得只要那个幼小的魔女待在武原仁的旁边,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就算绊可以去梦中的那个地方,也没办法去救他,因此心中稍稍有些羡慕那个无论到哪里都和他一起的梅洁尔。
  「……果然我觉得对于武原先生来说,梅洁尔酱是必要的呢」
  绊保持着低头沉思的姿势,为了弄干睡觉时出的汗,用双手将后面的头发拢起来。
  就在此时,她放在被炉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13-3-22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3-11-22 22:41 编辑

                                                              †

  仁在望着月亮。
  盛夏的夜晚,不知从何处远远吹来一阵温润的风。据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透过空洞灰暗的阴霾,渗着点点稀薄的月光。而仁,正眺望着此刻的月亮。
  在这个令人不安的夜晚,武原仁仰望着被寄予了各种心愿的众星隐去的、让人无法看透的夜空。
  尽管因为暑热而汗湿了衬衫,但仁的内心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停滞在仁心中的这份寒意,随着梅洁尔离去的那一刻开始,便不断的苛责他,折磨他,直至仁死去的那一刻为止。
  在灯光微弱的路灯下,战前便已建成的神和公馆显得比白天更加庄严。门扉已经古旧到没法彻底洗刷干净了,而门的另一侧的她又怎么样了呢?总觉得已经好几周没看见梅洁尔,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但事实上小魔女只不过消失了两天而已,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决战时间,定在了日本时间的明天下午6点。《协会》已经向红莲•阿扎雷下达了挑战书和已经校准到日本时间的银时钟。过了今晚,明晚的命运会如何已经无从知晓。
  正因为如此,仁才会坐卧不安地想见梅洁尔一面,在这样的大半夜里站在别人家的门前。哪怕是只听到声音也好,否则会死不瞑目的。
  在学校里,确实见过她露出合乎少女的表情。夺人性命时也会感到犹豫。但却从未放弃过战斗的她,势必会参加明天的对决。认为自己是累赘的现在,她并没有精明到快快乐乐地生活在甘愿认输的世界里。
  手中的手机,短暂的震动了一下。是绊发来的短信。
  <给梅洁尔酱打过电话了。>
  由于被拒绝来电的缘故,仁拜托今天见过梅洁尔的绊打给她。感谢的短信还没有发出去,仁察觉到有人在门的另一边。
  「什么嘛。」
  是梅洁尔的声音。顿时仁的心里充斥着不可思议的情感。为了能让自己近距离的聆听,因隔着厚厚的松木而显得遥远的声音,仁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神和公馆的门板上。尽管这并不能让仁更真切地感觉到,她就在这里。
  「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呢,太好了。」
  「老师真是笨蛋呢。才不过两天而已。」
  她的回答微微带着鼻音。此时此刻,哪怕一点点也好如果梅洁尔像感动万分的仁一样怀着想要见到对方的想法的话,他会感到很高兴。
  「能跟你,说说话吗」
  「老师就、那么想听人家的声音吗?」
  「非常想听。」
  仁不禁表露出自己的软弱。神和宅邸的院内,一时之间没了声音。这份沉默令他心生害臊,同时也对自己终于在她面前把想法如实地转变成话语而感到如释重负。
  「想用甜言蜜语来取悦人家,引诱到门外去吗?」
  「那可不行吧?毕竟明天真的非常要紧呢。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明明只是几天没有见而已,却因为亲耳确认了梅洁尔有精神的声音而如此欣慰,仁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傻了。
  「好像很有精神呢,真是太好了。」
  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心满意足了。
  「不要以为一句很有精神就算了。只要不断地挑战下去,人家就没有输。人家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梅洁尔严苛地说。仿佛要让希望梅洁尔生活在理想世界的仁,认清现实一般。
  「明天公馆和《协会》有什么打算人家并不知道。但是,人家要做不会让人家日后羞愧不已的鸦木梅洁尔。」
  梅洁尔想通过挑战红莲来反省自我。尽管过于残酷,但这场战斗却是值得让她压上所有赌注。
  「……听我说,老师。人家的背上有个印记。」
  高度大概在仁的腹部程度的地方,门的另一边传来了钝物撞击的声音。这个高度和少女的身高差不多,八成是梅洁尔也和仁一样把额头抵在冰冷的松木上了吧。
  「……可别误会了哦,人家并不讨厌那个东西。正因为有了这个印记,人家的魔导师身份才不会被人质疑。但是,背负着‘印记’的人家,必须要好好做出个魔导师的样子来,否则就搞不清楚为什么要生存在这个世界了吧。」
  那份职责是为了魔法世界里最珍惜的事物,与故乡、与家人、与朋友最后的羁绊。刻印魔导师们会冲向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而鸦木梅洁尔的后背上,也有刻印。
  「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啊。遇到你的这两个月里,我可是各方各面变了很多啊。」
  黑暗中,在门扉的阻挡下既不能相见又不能抱紧少女,就连能够恰当的表达心意的话语都找不到,仁原原本本地道出自己的心情。
  「我、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
  「不可能的哦。」
  梅洁尔立刻回答道。如果可能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离开十崎家了。身为魔导师的梅洁尔,跟身为恶鬼的仁他们的立场是不同的,所以追求的东西也不同。在找到坚实的立足之地以前,她是不会考虑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因为少女必须最先保护与魔法世界里的羁绊和自身的荣誉。
  但是对于仁来说,梅洁尔是断定这个被称作地狱的故乡其实很美好的线索。或许这并不是值得一提的事,但是当仁和小魔女、还有大家一起围坐在餐桌前时,他就会从心底这样认为。仁能从浅利•卡茨的背影中看到十年后的自己,对于那个满是疲惫的男人来说需要哪怕是一丁点的团圆之乐。倘若自己能够好好的守护住这个幼小的刻印魔导师,一定能够从妹妹还在时,不断失去的久远过往中振作起来。如果说,对于少女而言后背上的刻印是与非常重要的东西保持羁绊的证明,那么梅洁尔自身便是将仁与某个无可替代的东西连接在一起的“刻印”。
  「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会有种被救赎的感觉。今后的你一定会长个子,学到很多我也不知道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茁壮成长。这让我非常地期待。我想不间断地看着每天一点一点成长的你啊。」
  正因为如此想以大人的姿态守护着她,结果现在却当面露出这么窝囊的样子来。
  「明天就要和红莲战斗了吧。我也会在战场的某处。如果这次的事件都处理完的话,能回到我们身边吗?」
  「你看,果然变成这样了」
  如今不再是他的所属物的年幼的异邦人,哧哧地笑道。
  「老师,你果然没有人家就活不下去了呀。但是,作为前些日子狡辩的惩罚,既不给你牵手也不让你抱。暂时保留哦。」
  感觉到还牵系在两人之间的一丝羁绊,仁反复回味着盘踞在心头的回忆的分量。
  只要少女还在那里,他就感到很开心。所以仁,静下心来仔细聆听着她的呼吸声。借没有直接面对面的机会,仁这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不少让人害臊的话,脸不由得发烧起来。
  「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但是,当我站在那里的时候,不能是败者。」
  大概是小魔女靠在门上的缘故,厚实的木板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
  身体已不再冰冷。如仲夏酷暑般的热量让她热血沸腾,也再一次获得实现渺小梦想的自信。沸腾的勇气仿佛在说:明天,就算撞见了《接近神的男人》红莲,也不会被他那强大的力量所击败。
  「要活着回来哦。」
  为了把回复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仁一边竖起耳朵,一边想,真安静啊。因为抽泣而变得不规则的呼吸声,传遍夜晚的黑暗。因为看不见彼此的样子,就连一直执意藏起眼泪的梅洁尔也坦率的哭了起来。带着潮湿的鼻音,少女回答道。
  「月亮好像在哭呢。」
  于是,两个人仰望着同一轮明月。
  

                                                                    †

  以日本时间七月二十日、晚上六点为导火线,第二次红莲•阿扎雷的讨伐作战开始了。
  因《协会》的宣言而召集起来的刻印魔导师共有320名。从中选拔出200名魔导师作为先锋,派遣至近一千万平方千米的撒哈拉沙漠。在这个地方,世界就是由形成山丘、形成洼地、犹如此起彼伏的海浪一般堆积起来的沙子组成的。微带红色的沙子与湛蓝的天空,因这些因素而变得单纯化的荒野被选为战场,是因为这个地方可以在不受恶鬼观测的情况下用魔法一决雌雄。东京今天下雨。因为时差的缘故,还是中午时分的非洲的天空,晴朗得让人感到残酷。
  鸦木梅洁尔被每次呼吸时吸入的沙粒呛得直咳嗽。
  如少女所期望的那样,她正站在战场上。
  将及腰的乌黑秀丽的长发用薄荷蓝的缎带扎起来的小魔女,不安地扯着衣角。沙子随着风飘进了颜色跟缎带一样的夏装与少女的肌肤之间。
  「啊啊,真是糟透啦!难得把皮肤都露了出来,结果只会让沙子打在上面而已嘛!」
  正因为这是赌上性命的战斗,所以不想穿着朴素的衣服死去。虽然这是不失为女孩子的任性,大自然的答复却是比日本的盛夏还要苛刻的热量和风。
  对于在故乡圆环世界中几乎不怎么出城的少女来说,聚集在这里的刻印魔导师们非常的奇特。
  各自怀着无处发泄的愤怒,凶神恶煞的男人们的满身肌肉因为出汗的缘故显得油光闪闪。身材各异的女人们,眼中却千人一面没有任何笑意,面部的肌肉就像是带上了假面具似的僵硬着。其中有像公司职员一样穿着西装的人,有穿着奇怪的民族服饰的人,有人扛着巨斧的人,有紧握着陈旧铁杖的老人。可以说,穿着礼服来的就只有梅洁尔一个人。性别、年龄、人种各不相同的人们只有一个共通点。所有人或是在背上,或是在肚子上,烙着复杂形状的刻印。
  然而,现场充斥着的并不是胜利在望的满满士气,而是飞扑向引蛾灯即将被烧死的、愚蠢飞虫们的最后一点活力。
  在沙海中等待着,那位接近神的男人。好像要挑衅《协会》一般,,身穿长袍的男人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影。以泰然地姿态迎战那些、把他打倒的话就能够重获自由身的罪人们。双方距离约100米。
  刻印魔导师们为了避免仅一击大规模魔法就全灭的事态,分散开来围住红莲。梅洁尔的头上,与纪律无缘的刻印魔导师们为了掩饰想逃跑的畏惧,私下展开了粗俗的对话。如果称之为临阵亢奋,过于冰冷的双手却又颤抖不止,少女在这个沙漠险地,把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然后祈祷似地贴在额头上。她却不曾想,正是圆环世界的神明判她堕入地狱。
  拼命抵抗比炎热和不快感更加强烈的恐惧的梅洁尔的眼前,出现了白色的平滑物体。
  「这个、……不会做」
  抬起头便看见刚放学还没换学校制服就来参加决战的专属执行官,神和瑞希。实际上,从绊找过来的昨天起,东富士见高中就开始了期末测试。如果考试不及格的话还要补考。
  「高中生向小学生请教学习上的问题,该怎么说才好呢」
  个子矮的梅洁尔的头顶上,被挨了力气十足的一记手刀。
  「…………狂妄」
  在神和家,刻印魔导师(式神)是完全被当作棋子来使用的。
  「我说、……不会做、……你就得、…………教我」
  「真是卑劣至极的家伙呢。放弃战胜的这种做法,跟放弃自尊心的家畜的做法一样呀。好像高中,还有留级的吧?」
  神和从少女手中飞快的夺过数学参考书,用书角狠狠地敲了一下梅洁尔。从头顶一条直线穿过下巴一般的冲击,令梅洁尔抱头蹲了下来。
  专属执行官神和瑞希之所以会在这里,与其说是作战需要,不如说是为了防范发生不测。虽说讨伐红莲的主导权转交给了《协会》,却是让魔法使们在日本以外的国家肆虐的微妙情况,不系上绳索的话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
  担任作战指挥的是《协会》中的两位高位魔导师。
  「啊,美丽的魔兽使。你能来这里,让我感到很高兴。」
  其中一个是把金黄饰品绣在半截袖民族风服饰上的年轻美男。因果大系魔法师《百手巨人》菲利普・埃里戈尔。光看外表的话是个体格健壮,用魔法把金色卷毛拉直的帅哥。但内心却是对匀称的东西产生情欲,鉴定过装饰着的坛子或盘子保持完美的匀称后就会兴奋得气喘吁吁的变态。梅洁尔不知道他对神和瑞希的过分关注,是因为同样是变态呢,还是被那无论是脸还是身体都完美得不像人类的外表给蒙骗了呢。
  就像是谈论天气似的不经意的笑着,《百手巨人》(Hecatoncheir)很随便地把手放在梅洁尔的黑发上。不论是魔法的实力方面还是不擅长察言观色的方面,名为菲利普的魔导师都是一流的。
  「老实说真是让人觉得可惜哪。再过个五年就会出落成大美人了吧。可惜这朵花,今天就要凋零了呢。」
  这冷不防的恶意,让少女想起正在迫近的死亡,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它越过本应坚定信心的自信与意气,直击最为敏感的弱点上。对于让人不禁昏厥的绝望和想用眼泪掩盖的不安,少女咬牙忍住。
  心里祈祷着哪怕一丁点也好眼神中寄宿着气势,少女瞪了回去。《百手巨人》立刻贴近了脸,观察少女。
  「什么嘛,反应一点都没趣。我还以为你会更生气一点的呢,真遗憾。」
  说完,用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还会感到温柔的轻柔动作,拍了拍梅洁尔的肩。
  「这不是好事吗!你能死在那个红莲・阿扎雷的手中。不论是谁都会为阿瑠希娅家末裔的壮烈牺牲感到惋惜的。」
  「你就在那里乐着吧。人家从刻印魔导师的职责中解放出来,第一个就向你复仇。让你再也无法看到梦境!很快就让你没法直立行走,只能来回爬!剥夺你除了痛苦与后悔以外所有作为人类的感情,让你饱尝所有苛责后才让你的心脏停止跳动。」
  嘴里说着「哎呀真可怕」,菲利普收回了手。那眼神就像看着不听话的劣狗一样。如果没有规定刻印魔导师不能伤害《协会》的魔导师的话,说不定已经见血了吧。
  对恶意异常敏感的罪人们开始把视线投向了这里。在他们之中有一半人用极为愤怒的眼神瞪着《协会》的爪牙,而另一半人则很满足似的,对一直享受特殊待遇的少女被恶言鞭挞的样子报以冷笑。
  就在梅洁尔和菲利普用眼神对峙的时候,神和瑞希打断了他们。
  「这题、……果然还是、不会做」
  说着,再次把教科书压在越发无法抑制愤怒的梅洁尔头上。
  「还有……你、太吵了……」
  「没错。你太吵啦。」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充满威严的有力的声音所吸引住。炼金大系魔导师《无双剑》赛拉・芭拉德。白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此刻的她仿佛并不是站在撒哈拉沙漠中,而是在私人沙滩上度假一般穿着浴衣。
  「重新自报一下家门吧。我是赛拉・芭拉德。被你抛弃的刻印魔导师《大气泳者(AirDiver)》斯皮茨・莫德是我的义弟。」
  她的言语中,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负面感情。梅洁尔听说过赛拉的名字。在炼金大系世界里崭露头角的新人魔导师,出身于在魔法世界中屈指可数的经商世家,拥有《无双剑》这个称号的英才。
  「那个孩子喜欢浮舟,才会痴迷于飞翔。由我这个做姐姐的说或许份量不够,但确实是个好男人……况且,他所犯下的罪还没有重到死刑的程度吧。」
  《魔兽使》的那双柳眉一动也不动。只有梅洁尔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刻印魔导师对于魔法使来说是名为「坠入地狱」的象征性刑罚。所以,从魔法世界中下台的官宦世家或是政治犯身上剥夺正义的时候,就会展开神判,宣告代替死刑的下地狱的惩罚。给予百人讨伐这样回到魔法世界的可能性的同时,也将他们派遣至死亡试炼。对外宣称「若真有正义自然会回来」来取得民众的理解。现在公馆旗下的政治犯人数是这三十年来的最高,六百名刻印魔导师之中就有十人。
  「杀戮战鬼只会一笑了之吧。但是,坚信着他们还会回去,一直等待着刻印魔导师回家的至亲们是可就无法承受了啊。为了一睹你的风采,我才特地来到地狱」
  「没关系……那种事、……早就……习惯了……」
  「是指抛弃刻印魔导师的行为吗?还是指,被那些魔导师的至亲们憎恨的状况?」
  「……都有。……因为……式神是道具。」
  神和家家主的语调不带任何情感。为了得知至亲死亡的详细情况而飞奔到没有神的世界的情深义重的人,丢下这样一段话便离去。
  「真是不知廉耻哪。明明同样身为魔法使,却为了恶鬼虐待同类出卖灵魂。」
  连梅洁尔都知道,这场碰面是来自《协会》方面的压力。若是公馆方面不认真对待讨伐红莲的事宜,就唆使憎恶专属执行官的《无双剑》向神和她们复仇。《协会》方的某人,为了把日本这个地狱国家的机关《公馆》绑到红莲的讨伐之中,部署了棋子。即对于此次计划的主谋者而言,这场刻印魔导师为主角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是无关胜负的前哨战,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弃子而已。为了不输给不禁窥见的地狱,少女先让呼吸平稳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战斗的时候不期待武原仁的帮助了呢?后悔了吗?梅洁尔问自己那平坦的胸膛。回想起昨晚他说过的话。她想活着回去。真想让自己相信,如今正要抓住什么了。她说给自己听,跟没有任何优待的其他刻印魔导师一样的条件下,展开战斗这一时刻是无比充实的。
  太阳升向中天。让皮肤产生灼烧感的酷暑中,预定好的战斗开始时间仍未来临。
  从自负的这一点上,《协会》与红莲•阿扎雷极其相似。《协会》方直接宣告了时间。孤身一人向庞大的权利发起挑战的红莲,仿佛在说我便是千军万马一般爽快地接受了。想必,《接近神的男人》会孤身一人与世界对峙,孤身一人战斗,而灭亡的时候亦是孤身一人。那份觉悟与自信,让通过“刻印”来维持与魔法世界细微联系的罪人们不禁踌躇,是否要违背约定。
  青空之下,烈日当头狂风席卷而过,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的沙海上,有一个男人岿然不动。正大光明地与世界对峙,毫不退缩,无论是胜利还是败北都由自己一人背负。红莲•阿扎雷只身伫立的这片荒野,是何等的壮丽啊。
  「呐,人家想起一件事,这个世界里流传着『北风与太阳』的故事吧。我们究竟是折腾红莲的太阳呢,还是那个脱衣服的旅人呢?」
  梅洁尔好像要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似的小声嘟囔道。在十崎家,京香总是让还没能适应用地狱语言读书写字的梅洁尔阅读连环画和传说。
  「那边……才是太阳」
  顺着瑞希视线所指的方向,是欲将魔法世界中的非正义燃烧殆尽的太阳一般的、卡茨的双胞胎哥哥红莲•阿扎雷。
  面对这不得不与之战斗的恐惧,少女为了得到不让自己气馁的勇气,想到的果然还是她的“老师”。
  即使分开也完全没有轻松起来,反倒是每次睡觉都会产生的思念之情更是让她伤脑筋。听说仁每天都会到神和家门前呼唤她的名字之后,悲喜交加的心情使得飙升的体温久久难以褪去。
  老师误会了。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被守护”,她也不可能躲在那里的。不从那里离开的话,就不能从监护人与孩子的关系中脱离出来。每次想到这些冷静下来时,心中的激动之情就会消沉下来。所以,必需获得胜利才行。
  只是出于任性想让仁为她担心而已。尽管如此,梅洁尔仍旧坚持着或许是错误的固执,把手放在胸口做好觉悟。
  「……没关系的。老师,人家可以战斗。」
  《无双剑》赛拉・芭拉德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太阳之男的同时,把睡衣而不是旅人的斗篷脱下来扔到了一边去。
  周身似乎在展现光芒的裸体剑士,感慨颇深地望着万里无云的的沙漠天空。
  「还有一分钟,准备好了吗?」

                                                               †

  这场二百零三人对一人的决战,有一个男人正在五千米开外的地方观战。若是通常1.0左右的视力,相距一千米的话只能判断出对方的体格和身高。而他却能在一千米的五倍既五千米之外,单凭裸眼就能清晰的捕捉到对方的长相和一些细微的小动作。因为他是修得超常技艺的魔法使。
  「那就是阿瑠希娅家的女儿,仁(jin)的刻印魔导师吗。」
  看上去应该有40来岁的梳着灰色背头的男人,用好像在幻想的对岸戏耍一般恶作剧似的手势指着少女。
  「竟然让那么小的淑女(lady)逃出来,真让人难以想象我教出来的学生这么没用。」
  似乎并不在意白的晃眼的麻质西服被弄脏,他坐在了沙子上。而沙子们就像是非常欢迎他似的涌上来变成沙发的样子。男人的名字是王子护豪森。魔导师公馆原专属执行官,将浅利•卡茨从美国的藏匿点转移到日本来的主谋。
  王子护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雪茄烟,剪掉烟头。然后用非常滑稽的动作用手指弹着遮住自己右眼的银色眼罩。
  「啊啊,出来的太匆忙忘记带打火机了,能借个火吗?」
  眼下即将展开相互厮杀,他却好像观看棒球比赛一样,悠哉地向背后另一名看客搭话。

                                                                      †

  派遣了刻印魔导师和神和瑞希的魔导师公馆办公室内,十崎京香和武原仁一言不发地相对而坐。将两人隔开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金属制的方形盒子。这便是导致气氛沉重,让两人陷入沉默的原因。为了让仁确认其中的内容,盒子是开着的。
  盒子里面放着一把组装好的狙击步枪(SniperRifle)。而且还具备着夺取了数人性命的凶器所特有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吸引力。
  「我们需要在现阶段阻止他。」
  京香预想到比现状更加糟糕,真正让人棘手的可能性。仁自然也很清楚。红莲・阿扎雷的挑战,对于他们恶鬼这边,存在着其他的深意。
  「是啊。作为组织就算再怎么差劲,就凭它牵制着通往魔法世界的入口这一点,《协会》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多亏有他们,日本国内才不会遍地都是魔法使。」
  「如果红莲成功贯彻了他的“正义”,解放了通往这个世界的通道,那么日本,乃至尚未公开魔法存在的这个世界都将无法维持现状。」
  假设红莲让一千个魔法世界,分别公平地派遣一百个优秀的魔法研究者。仅此而已日本日本国内就有一下子增加了十万人口的魔法使。但是换个角度从每个世界派出的代表者来考虑,这并不能算是充足的研究者人数。其实魔法世界从根本上解决获得充足的试验环境的方法还有一个,只是因为太不吉利,京香也好仁也好不想说出口。
  日落前的夏季天空,仿佛要净化罪恶一般下起了大雨。
  仅仅是一把狙击步枪,却能让气氛变得沉痛。仁还在犹豫着是否拿起它。因为,这必定是让仁回到过去,失去什么东西的行为。《沉默》这个称号,并不是从使用容易掌握分寸的小刀和拳脚来战斗之后才有的,而是使用狙击步枪的时期被人这样叫的。
  只要及时抹杀掉红莲,梅洁尔就安全了,伤感的恶魔嘟囔道。此时此刻,仁帮助那个勇敢的少女的方法只有一个。一直封闭在心中某个角落的自我在嘲笑他:正因为知道会变成这样,你才会为了找回手感,在这一个星期每天都在花三个小时练习狙击的吧?
  「专属执行官武原仁。向你传达魔导师公馆的决定。击杀红莲・阿扎雷。」
  眼前的青梅竹马,亲手把枪交给了仁。当初,正是因为对失去一切的他放心不下,京香才加入了魔导师公馆。
  「负责转移的魔导师已经准备就绪,就用魔法直接转移到射击位置上。不用顾虑《协会》或任何的后果。」
  然后,若是平时言语中不会带温度的京香附加了一句。
  「希望别再失去任何人了。」
  把枪法教给仁的另一位“老师”、王子护豪森,已经离开了魔导师公馆。而血亲的妹妹已经不在人世。虽然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但仁还是相信这份训练出来的力量是能够守护什么的。
  《沉默》用右手,拿起了这把饱食鲜血的沉重的狙击枪。
  「明白了。我会把梅洁尔平安带回来的。」

                                                                    †

  沙漠的两百名刻印魔导师,并不是毫无胜算地被丢在那里的。分别接受了《协会》向他们提供的应对红莲的各种防御魔法的突破方法。然而,他们并不是光凭实力挑选出来的。也有一些既无处可用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的魔导师,把他们派遣到这里就是为了消耗掉。
  这一类人中最为显眼的便是帮助浅利•卡茨越狱的《人形师》妮琳所制作的“家族”们了。由相似魔术衍生的洗脑术造成的牺牲者们,尽数被逮捕后便投入到了红莲的作战中。生还者有十五人,一家人可以组成一支橄榄球队。
  目光黯淡的犯罪者之中,被满是飞沙的强风拍打着的他们显得格外奇特。站在最前面的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的男人,竖着一根绑有巨大白布的晾衣杆,上面画着木乃伊的头像。绘画手法拙劣得像是出自小孩子之手的,《人形师》的脸。在强风中摇晃的那幅画,似乎是家族的旗帜。
  「为了妈妈——!」
  孩子气的表情上装点了纯粹的勇气,面容形似青蛙的男子挥动着旗帜,发出呐喊声。憨厚的他们,很快就变成了其他刻印魔导师的出气筒,你一拳我一脚,被打得遍体鳞伤。
  两颗门牙都被打掉的原孩童杀手叫道。
  「冲啊——」
  「哦——」
  「知道吗?妈妈有喜欢的人哦。」
  「会成为我的爸爸吗?会给我吃蜜瓜吗?」
  突然插入兄弟间的谈话的是最新的家庭成员——杀人狂弗拉梅尔。

  ——日本时间下午六点。

  预定的时间一到,怒号阵阵,希望杀掉红莲・阿扎雷从而获得自由身的罪人们向他那里蜂拥而至。
  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人群中,红莲向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队伍举起了手。受恐怖驱使的刻印魔导师们停下脚步,在被挨打之前先发制人打出一击。
  认为第一击是射往别处的其他的魔导师们,为自己的幸运而感到高兴的同时,将奇迹的力量化成箭或枪的火焰。
  红莲挥动了抬起的手。一瞬间,被选中的魔导师们察觉到,红莲毫无征兆地转移到了自己的身后。不,错了。应该说是他们被强制转移到了能为红莲做挡箭牌的位置上。
  诸如疾风、钢铁般的暴风、火焰、翻滚挣扎的蛇等这些个概念魔法,承受得住的人只能说是太幸运了。但是,要说比这更幸运的人,那便是将聚集起来的力量转化为防御魔法的魔导师。
  被抛到同伴的射程之内的刻印魔导师们,被灼热、冷气、亦或是残酷的龙卷风毫不留情地撕裂开来。其中有一半的人,明知道这是自相残杀却已经无法停手;而另一半的人觉得,顺便搭上红莲一起送上西天就赚到了。
  当肆虐的狂风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砂子上已经躺着近十人的尸体了。明明直接受到了数十名刻印魔导师的魔法攻击,《接近神的男人》却毫发无伤。正如先前接住了《三十六宫》之一的《九位》一齐射出的一百二十八条的自由电子激光束时一样,令人绝望的防御。这是将自身周围的空间,相似为尚未发动任何魔法的空间,从而抹消力量的衰减型防御壁。
  罪人们的停手了。并不是出于袭击同伴的罪恶感,而是害怕自己成为下一批受害者。
  没了士气的一团、七名的刻印魔导师,心口的内脏器官被相似银弦(魔力)相互连接了起来。随即红莲手臂一挥,与法衣袖子上的扣子“相似”的所有棒状东西被揪下来,宛若横扫的暴风一般撕裂整个战场。实际上,高位的操纵术可以通过操纵“较小”的东西,发挥出跟操作对象的大小比例成正比的巨大力量。就好比红莲让两厘米的纽扣移动了50厘米,那么银弦另一端的长达2米的竹竿就会移动50米。刀枪剑棍,在不自然的飞舞的钢铁疾风下,被银弦相连的命运共同体们有的使用魔术来保护自身,有的靠着躲避逃过一劫。除了那个被晾衣杆的旗帜贯穿胸口的男人。随着激烈的痉挛,七个人的心脏上也都“相似”地开了个洞。
  开战不过一分钟,《协会》方面的损失就达到了一成。所以《无双剑》赛拉・芭拉德径直冲了上去。如果现在不打断红莲的攻势的话,这场战斗就会束手无策的告终。
  坚挺的乳房微微晃动,飞一般向前奔驰的塞拉的身后,宛若斗篷的巨大黑影慢慢延伸开来。从境界面找到《魔力》,并操纵其性质的炼金大系的《化身(Avatar)》。那是根据魔法使的意志改变其外形的另一个自我境界面,即《圣别的化身(Avatar•Ruin)》。
  塞拉身上伸展至数十米长的斗篷,向犹如太阳般向男人发起进攻。
  「咻——」
  随着全力一击,《圣别的化身》在高度一点二米的地方制作出境界面并水平斩去,红莲•阿扎雷躲开。他知道防御魔法招架不住,像这样逃避攻击还是第一次。
  缩短了距离交换位置也没用,只要让他招架不住就可以。醒悟了这个道理的刻印魔导师们,扬起沙尘向红莲杀过去。《无双剑》打头阵,罪人军团随之跟过来。赛拉・芭拉德确实是个将才。
  部分流弹向塞拉的后背袭来,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用黑色的斗篷(《圣别的化身》)击落。
  仿佛赞赏众人的奋勇一般,红莲灰色的眸子中第一次有了笑意。
  「光是防御同伴的攻击就忙不过来了吧。」
  「这样就足够了。」
  《无双剑》毫不在乎地回答道。
  闪光迎面一斩,从地下到天上,连同红莲的影子这个世界仿佛都被竖着一切为二。
  无限伸展的苍蓝光剑,一直燃烧至云端才消失。这是因为被地平线另一端的恶鬼观测到,引发了魔法消去。
  「我也还太嫩了啊,一时兴起玩过火了。」
  塞拉这般告诫自己,并将被魔炎烧尽的魔剑再度构成。
  沿着中心线正好被斩成一分为二的高位魔导师,瞬间变成了沙子。不,那是渐渐被风吹散的精致的沙像。这只不过是相似之物与自己的位置交换,也就是发动相似魔法的转移术时残留下来的产物而已。最强的相似魔导师红莲,可以在落脚点构成一个自己的相似物,强行调换位置。
  右手上的魔刃不仅是《无双剑》这个称号的由来,还是拥有剑的外形的《圣别的化身》。塞拉的义弟《大气泳者(AirDiver)》是将接触到身体前方的境界的气压上升,身体后方的境界的气压降低,并同时操纵这两者性质,使之得到浮力,从而能在空中自由飞翔。只要身体的境界可行,即便是作为术者另一个身体的《化身》,也是能同时发现多个功能。
  「《无双剑》赛拉・芭拉德……参上!」
  能够自由控制距离的无双剑,以疾风般的剑速追上红莲。沙像被劈开,红莲再次利用相似魔法移动位置,转移到了数十米开外的地方。
  魔刃没有重量也没有刀锋,通过“控制跟境界相接触的东西的性质”,可以切断任何东西。由于没有实体,连剑鸣声都没有。红莲为了紧急转移而数次设置出和自己相似的沙像,却又瞬间被《无双剑》从一端切开了。
  但是被全裸的魔剑士紧追不舍的相似的王者的脸上,没有任何焦急的神色。
  「《化身》这类魔法,不是大肆宣扬着使用的招术。」
  理解的瞬间,刺骨般冰冷的强压过来,为了弄清楚杀过来的刻印魔导师们悄无声息的原因,塞拉回头看去。仰望她的臀部的沙漠上,后背的“刻印”擅自被银弦连在一起,尸体累积了好几层。相似大系的《化身》——《原形的化身(Archetype・Avatar)》是根据人类为“神的似态”,故而原形相同的所有人都是相似的。通过这样的观测,将他人强行与术者相似。红莲强行将刻印魔导师们的血流与自己同步,导致魔导师们或是脉率不齐,或是引发休克,最终使心脏猝停。
  「应该都听说过相似大系中的神经操作之类的吧。发展多方面体系的这个《化身(Avatar)》,若是发挥到极致,便是可以控制人类的“接近神的力量”。」
  因毫无人道的死而怒火中烧的无双剑,被拦在红莲的跟前,就好像不停地击打铁壁一般。女人渐渐发觉,肩胛骨附近裸露出的肌肤已经渗出汗水。几分钟之前刚刚展示出握在右手上的无双剑时,确实让红莲没法受到魔法防壁的保护,不得已向后撤退。但这优势在短时间内就被打破了。
  「……明明都是人类,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这正是被称为《接近神的男人》的原因啊。」
  红莲猛伸出握紧的拳头。明明已经躲开了,但就像第一次遭遇的时候那样,塞拉因直击内脏般的强烈钝痛感而缩起了身子。红莲将自己的手与塞拉的胸部骨骼组织用相似弦相连,握紧的拳头让骨骼变得弯曲,从而压迫了内脏。这种理论上百发百中的招数,正是《原形的化身(Archetype・Avatar)》的一种形态。
  「……快……逃」
  就在红莲打算给塞拉最后一击时,神和瑞希用《气》组成的蔷薇藤蔓,封住了红莲的动作。
  想必在场的刻印魔导师们,如今谁都很清楚与红莲的力量差距有多大。但每个人还是在不断的接近他。
  就像是被名为《接近神的男人》的太阳的引力吸引,漆黑的宇宙中漂浮着的星尘为自焚而飘落下来一般。原先共有十五人的《人形师》的“家族”,现在只剩下连足球也踢不成的人数了。就在刚才,变成棒球队了。那面洁白的旗帜,渐渐染上了血污,每当举旗的兄弟死去都会有人换上。弗拉梅尔迷了路,像孩子一样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在成群的刻印魔导师的尸堆中寻找“家人”的踪迹。

                                                              †

  王子护豪森用清澈的目光,远远地鉴赏着这场正在进行中的惨剧。
  「着实有协会的作风,想凭借压倒性的人数从正面击溃对方的战斗方式,真是让人不悦。……不过,这些对于《公馆》来说,都是诱饵而已哦。」
  就算召集再多的刻印魔导师,统率战斗力的杀戮战鬼——专属执行官只派出神和瑞希一个人的现阶段,说明魔导师公馆的本意并不在于正面战场。如果红莲对地狱的战斗了解的话,想必他也会想到这一点的吧。
  红莲似乎没有在这个战场上苦战过,战术意识十分薄弱。如果想打败这个超人,突破口只有那里吧。
  「请注意看。“他”一定藏身在某处。掌握了以最有效率的方法打倒魔导师的他,可是我得意门生哦。」
  对站在身后的男人这样夸耀道。王子护那只没有用眼罩覆盖的左眼闪耀着喜色,似乎是发自内心的一语。

                                                                †

  呼啸的狂风堆积起来的沙丘,仿佛就要风化了一般一层层地剥去沙尘。武原仁就趴在沙丘的背风坡上,端好狙击用的来福枪(雷明顿M700PSS)准备射击。隐藏气息用二脚支架支撑和固定枪口,等待着捕捉到红莲•阿扎雷的那一刻。距离是一千一百米左右。
  已经有两百人中的一半以上变成尸体。《公馆》毫无隐瞒地向全体刻印魔导师告知了红莲的实力,并对战争的危险性发出了警告。可结果却是这样。不过,其实刻印魔导师会在三年内死一半。一年大约一百人,其中有一半会变成连尸体也无法辨认的肉块或是灰烬。所以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不可思议的光景。只不过是原本分开着的死亡,如今纷纷聚集到了这场战斗上罢了。
  背负着同样刻印的已死之人与未亡之人中,武原仁怎么也找不到梅洁尔的身影。这是应该高兴的事吗?眼前让人无力的凄惨光景让仁觉得麻木,不知该作何感想。唯一确定的是,对于协会阔气地浪费大把生命而感到愤怒的,呼之欲出的怒火。
  仁从瞄准器的狭小视窗口中看见,应该被狩猎的猎物红莲•阿扎雷也暴怒不已。只要是人,有些场景会不由自主地让人义愤填膺。这不是光凭人数就能打发的对手,想必制定计划的幕后者们都是明白这一点的。然而,主导了这场惨剧的《协会》首脑们,明明拥有超越者般的实力,却躲在安全的地方不肯露面。
  红莲的身影,又从瞄准器狭小的视野中消失了。为了和《无双剑》之间保持距离,红莲又一次转移了位置。仁追随着全裸的女剑士的身影搜寻目标,重新用枪口瞄准。焦躁不断灼烧着仁的内心,不安顺着他的背脊匍匐而上。魔法使会将观测到的世界的法则强行引导,所以在这个红莲的舞台上就如同身处相似世界一般,形状相同的东西会被魔力银弦连接起来。每一秒钟,都会有几个与梅洁尔一样拥有“刻印”的魔导师,在魔力银弦的连接下死去。若不能一发命中,面对有所警觉的红莲,不会再有第二次狙击的机会。但是接近神的男人的性命全搭在这个扳机上的感觉,让脑干不断分泌出沉积已久的愉悦。仁抑制着紊乱的呼吸,失去梅洁尔后便坠入了黑暗深渊的他,变得极度渴望烟草。并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是地狱,空气里才会迅速充斥着不合乎常理的好战因子。用来福枪瞄准别人还拿出冒牌教师特有的常识来说教什么的,仁并不是那种合格的伪善者。
  由于人性本善,《接近神的男人》终会败北。那份强大的自尊心,那份对刻印魔导师的处境感到愤恨的怜悯之心,以及抑制个人情感的决心,背负着这些独自一人面对强大又狡猾的敌人,着实过于沉重。回顾越狱事件中红莲的举动,就可以看出老奸巨猾的《协会》早就看透了红莲的行动模式,利用他的双生弟弟卡茨设了个圈套罢了。
  仁现在就像回到很久以前,回到完全没想过会成为冒牌的小学老师的过去那样,使铁质的枪身,机关部件,枪把心神合一。
  枪身被阳光晒得滚烫。虽然这把枪不会因为热胀冷缩而影响射击的精准度,但仁还是想早点解决掉。因为他很清楚,如果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发现了梅洁尔的尸体,是绝不可能成功狙击的。
  该怎么办才好……面对烦恼不已的自己,「别再迷茫了!别再碎碎念了!在这样下去,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了吧。」仁暗自恐吓道。
  犹如太阳般的男人停下脚步,使用防护壁抵挡住了《圣别的化身》的攻击。仅一击《原型的化身》就让塞拉毫无还手之力的红莲,想必对自己的防御魔法拥有绝对的信心,所以才会在那一刻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在这一刻扣下扳机,能否击落那轮太阳?
  只有仁深信,可以击落,可以让一切都结束。
  凭着应该就是这里的直觉,仁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仁发动了之前一直没有使用的魔法消去。
  以沙丘的背脊和瞄准器的视野为支点的一条、打算以惊人的气势将红莲吞噬的魔炎在沙漠上飞驰。捕捉大型猎物时才会使用的来福弹(300Winmag)因为重力吸引稍稍有些偏离了原来的高度,但它还是以超音速赶超时间贯通了炎之轨道。在彻底消去感知魔法的同时,子弹到达了红莲•阿扎雷。
  接触防御魔术第一层——由于观测了反应,发动魔消去——贯穿
  穿透之后,接触第二层——由于观测了反应,发动魔消去——贯穿
  穿透之后,接触第三层——由于观测了反应,发动魔消去——贯穿
  穿透之后,接触第四层——由于观测了反应,发动魔消去——贯穿
  穿透之后,接触第五层——由于观测了反应,发动魔消去——贯穿
  穿透之后,接触第六层——由于观测了反应,发动魔消去——贯穿
  穿透之后,接触第七层——由于观测了反应,发动魔消去——贯穿
  穿透之后,接触第八层——由于观测了反应,发动魔消去——贯穿
  两百多名魔导师的魔法攻击还没触及就被防御掉的衰减障壁、还有制止无双剑的攻击的多层障壁,在超音速子弹和通过瞄准器进行的、恶鬼的观测行为引发的魔法消去下瓦解,一瞬间彻底射穿。
  从虚空中突然降临的魔炎在飞驰,魔法被消去的同时超音速的来福子弹不留任何机会便将魔导师致于死地。《沉默》这个称号的由来是——无论是犯罪者还是魔法高人,死亡的沉默会比枪声更早到来。
  红莲的心脏被击得粉碎,碎肉从背后迸裂出来。他的肉、他的骨骼、他的血液内脏,全都散成一团泥沙。
  在粉碎的沙像身后大约一米处,红莲呆站在那里。
  犹如在坠入死亡深渊的过程中,一只手好不容易抓出了断崖一般,《接近神的男人》的脸色让人产生了他已经死了的错觉。
  仁的身体还没等大脑下命令,就开始着手装填第二发子弹。状况已经理解了。并不是子弹射偏了,而是借着沙漠上的雾,男人在下一个瞬间迅速向后移动了一米。也就是说,红莲在防御魔术之下,还准备了一个能让自己的身体瞬移的魔法作为最终防线。况且还使用会让东西失常的魔法把水滴结成雾来削弱仁的可视范围,再从这绝对安全的雾里面发动转移魔法。
  但是,就打算用第二发子弹问候红莲时,这回轮到仁的脸上毫无血色了。地动山摇,比他潜伏的沙丘更高的沙之海啸席卷而来。
  像红莲这种级别的相似魔导师,只需要简单地挥动一下胳膊,与粘在衣服上或是在皮肤上的沙子相似的沙粒都会听命于他。但是,就算再怎么奋力推动一米的沙子,也不可能短时间突然成长为那种沙浪。红莲•阿扎雷把最初移动的沙之波浪,进一步和这片沙海中的沙粒用相似的银弦连接起来了。就这样,通过概念魔法使这个过程自动化,原先被操控的沙子移动的同时,以被操纵的沙子为起点,与银弦连接,强行牵引等量的沙子。这种滚雪球式的增长方式最终会带来犹如拥有生命的山吞噬渺小的人类的结果。这已经不是单凭一个人的魔法消去就能解决的问题。
  「与障壁的联合运用么?我们也移动吧!」
  作为前兆的尘埃的飞沫与紧跟其后的沙之海啸模糊了视线,仁已经看不清对面的战场了。沙丘因震动而坍塌。打算转移位置的仁,回头看了看把他带到这片沙漠上来的魔导师。
  《协会》派遣的魔导师已经消失了影踪。看来是擅自逃跑了。至于没有察觉到消失的气息,大概是在仁的第一发子弹没有得手,准备装填第二发子弹的时候吧————。

                                                                †

  宛如冥府之门紧闭的声响,大地訇然恸哭。
  待沙之海啸平息之后,大地上只留下了红色的新沙丘。在这个地方不会发生损坏。只会让一切都掩埋在沙漠之下,或者是风吹雨打下风化而已。
  鸦木梅洁尔在不知是耳鸣,还是头痛,又好像脑袋被几根针扎了一般的麻木之下,连站着都很吃力。跌坐在地上的她,发现水珠像雨水一样滴落在地上,静静的渗进了干涸沙子里。是眼泪。
  「不愧是《地狱》——。虽然已经通过文献有所了解,但没想到真的会在这里撞见沉默的恶鬼。」
  本应不存在恶鬼的沙丘上突然出现了魔炎,这说明那里有能自由控制魔法消去的恶鬼、梅洁尔的老师在。如今已被沙子吞没的那片沙地,没有任何会动的生物。仿佛世界被糊上了一层白膜似的,一切都变得十分遥远起来。
  眼眶发热,连睁开眼睑都变得非常困难。
  饱经锻炼的肌肉骨骼、有曲线美的脂肪暴露在阳光下,任由烈日曝晒的半裸者占多数,也有少部分人是全裸的。他们全都死了。风的呼啸宛若看不见的野兽的嚎叫,从这个无神的世界的某处来,乘载着灵魂去往远方。
  「我……、妈妈喜欢的人……」
  以红色和白色相交的旗帜的、旗杆作为拐杖的刻印魔导师,拖着步伐冲向红莲。沙子贪婪地吸吮着鲜血,因而血液没有蔓延开来。纵然如此,到处都飞溅着赤黑色的生命的飞沫。就连梅洁尔的裙子,也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血污和自己的累累伤痕弄脏了。
  身为战斗指挥官的《百手巨人(Hecatoncheir)》菲利普,终于在充斥着可怕力量的战场中心有所动作了。即便是为了满足想让《协会》的中枢只记住自己名字的野心,这也未免太迟了。但他并不是在一旁看着而已。黄金的美男子,坐在由透明部件组成、高达十多米的巨人之中,与它一齐向前突击。因果大系的魔导师们并非光凭直接操纵大气流,制作空气气筒这样单纯的方法创造出高度发达的魔法文明的。根据用途,自如的操纵自然现象并创造组合出所需的部件。这种将自然作为道具,根据自己所想自如运用的魔术才是高位的因果魔术。
  菲利普用力推动了看不见的操纵杆。高压空气组成的无线轨道(履带)碾压过沙尘大地。因果魔导师们引发小现象,利用初期敏感性使之单元化,再使它们运作。这样便可以轻而易举的运用强大的力量了。
  「来吧各位!炙烤狂风!用火焰包围沙粒!祝我一臂之力!」
  如同内燃机车的司机在釜中添柴一般,刻印魔导师们利用魔法加热空气,烤焦沙粒。通过魔法固定的导气管,为因果魔术的巨大士兵提供驱动力。
  「看招!《百手巨人》十八号的一击!」
  大约有四层楼高的因果巨兵摆脱重力的束缚,将近百吨的体重倾注于沙之拳头上,向红莲狠狠打去。接近神的男人没有躲闪。抵御了数波攻击的空间相似的衰减防壁,又怎么可能单凭这样单纯的攻击而被破坏呢?
  菲利普仍然保持着多余的爽朗笑容,按下了看不见的按钮。
  「上当了吧!红莲•阿扎雷。」
  
  随着轰隆声,红莲周身的空间瞬间被滚滚烟尘包围了。装载在因果巨兵后背上的、体积的一半以上是由刻印魔导师加热至数百度的热砂,一下子投射下来。堪比数辆卡车的分量,高于热油三倍以上的高温,无数沙粒飞散开来充斥着四周。整个空间里已经不存在无法燃烧的东西了。热砂的风暴中,尸体燃烧、血液干涸,还残存着的魔导师痛苦的蜷缩起身体忍受严重的烧伤,然后就这样整个的被慢慢烤死。有着漂亮眸子的十五人已经全军覆没了。《人形师》的家族旗帜因为周遭的温度超过了木棉的燃点,着起了火。红莲张开的防壁,是通过与尚未发动魔法的标准空间“相似”起来,从而削弱对方的攻击能量的招术。所以若是反过来向标准空间输送热量的话,防壁内的热量自身会因为防御魔法而引发自爆。使周围的所有空间变成难以生存的环境,从而让超人在防壁里面烧死——这便是《百手巨人》的目的。
  整个世界被塞进烤箱般的怪味,让侥幸没有卷进去的幸存者们不禁作呕不已。超高温让水分迅速蒸干,像纸一样被慢慢引燃的罪人们与银弦相连的数人因为魔导师的证明被燃烧而痛苦得满地打滚。
  就连给刻印魔导师们打头阵的《无双剑》,也因为热风飘来的臭味而作呕。
  「真是残忍哪。」
  在沙尘渐渐飘落在地面的焦热地狱的中心,红莲•阿扎雷这样呢喃道。手里握着项坠,面面是和弟弟卡茨一度作为魔力源使用的相同模型的剑。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红莲并不是毫发无伤的。战斗前,由《协会》提供的、应对铁壁般的防御魔法的对策,终究还是有所成效的。不仅是《百手巨人》,让红莲擦破皮或是弄破他的衣服的罪人也是有的。
  然后接近神的超高位魔导师闭上了被怒火熏灼的双眼,随意用右臂击出里拳。明明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打中,梅洁尔以外的《协会》方的魔导师都被这一击打得站不住脚,甚至跌坐在地上。任何抵抗都无效,在场的所有魔导师,都被置于相似大系的《原型的化身》的支配之下。
  「快给我拼命地打呀罪人们。我可是被揍了诶!难道你们都不想打倒那家伙将功补过吗!?」
  坐在因果巨兵的操作席上,同样被击中的菲利普如此叫嚷道。
  战场上唯有早已忘记如何止住眼泪的小魔女,和导演这幕惨剧的红莲还站着。武原仁被埋在了沙子底下,但梅洁尔却没有了战斗还在进行的极度紧张感,相反的,一切都变得可笑起来。所以她边哭着,边笑着。
  「真可悲,是惧怕于我吗?虽然不知道你曾经犯下了什么样的罪,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接近神的男人》露出了怜悯的表情。但是时至今日,她已然不会接受任何同情了。
  「……别以为这是那种廉价的泪水。接受我的心意的人已经不在的这种痛苦,你能明白吗?」
  「纵然是地狱,人也有男女之情吗。」
  面对不愿承认埋在沙子下的仁必死无疑的想法,红莲的灰色眸子中寄宿着慈爱的色彩。
  被风吹到脸上的细小沙粒,在少女的泪水吸收下粘在肌肤上。越是想把它擦掉就越疼,而且还越抹越多,就好像她自身也变成了泥。
  红莲向少女哭泣的脸庞伸出了厚实的手掌。固执的代价,是必死无疑。她最终会沦落为在视线某处会被忽略的,散落在地上的肉块。被剥夺一切可能性,丧失所有意志。
  「可怜的少女啊。至少会让你没有任何痛苦地追随那个人而去。」
  但是从他的中指上,梅洁尔看见了大块的茧子。就算是这个接近神的男人,也是经过不断磨砺才能,下过苦功,才会有如今的实力。如此想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个普通的人类。所以,能与之一战。
  「和老师约好了……人家和老师约好的,不管在老师身上发生什么,人家也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从干裂的嘴唇中漏出来的句子,仿佛在内心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让梅洁尔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她的老师所期望的,明明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发现,那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勇气可嘉,即使没有胜算也要战斗吗?」
  好像要遮住红莲伸出的手一样,梅洁尔伸出左手。连衣裙在强风下摆动,少女的脚下绽放出小小的魔法阵。这个魔法阵的真面目是圆环魔导师观测的世界和现实世界的隔阂,必然会以术者的视线方向为正面固定起来。梅洁尔只是一直保持着瞪视红莲的姿态而已,魔法阵却在缓缓地转动。不,魔法阵不止一个。就如其实有数张魔法阵重叠在一起,没有厚度的平面魔法阵轻轻向立体空间展开。就连少女魔导师的身影也不止一个,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在完全相同的位置,数十个鸦木梅洁尔重叠在一起。
  现在,少女的脚下便是世界的交点。将每一个《不可辨别的化身》与相同数量的梅洁尔一起,成为禁锢观测世界的永劫之锁。明明就连神也无法将魔法使与生俱有的魔法大系强行剥离、或是赋予别的大系,圆环大系用来观测的影子——即魔法阵,却能延伸到红莲的脚下。
  对这超乎想象的例外,接近神的魔法使发出赞叹声。
  「小小年纪就将名为圆环魔法的险峰登上一半,尔也是天才啊」
  随即,沙漠中幸存的所有魔导师,看到了世界被闪光包围。而那炫目的闪光之海,又因为不曾黯淡的光芒而显得恐怖。
  「但是,若要与我并肩,至少还需要十载。」
  世界已化身为波光粼粼的银色海洋。光源正是将大气、沙子、恐怕连光本身都连接起来的相似大系的银弦。辨别红莲用魔力支配了哪些物品,就像在沙漠中计算有多少颗沙子一样毫无意义。银弦并不是将所有的东西成对的串在一起,而是把无数「相似」的东西以相同的方式缠绕在一起,最后连接在唯一的超人身上。《接近神的男人》已然成为或直接或间接地用魔力将一切连结并操纵它们的世界之王。
  屏住呼吸,闭上双眼,尽可能地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梅洁尔高速构成从母亲那里学来的精密的概念魔法。若是红莲变动含氧量的话会窒息而死。若是收束光热的话会被烧死。被沙子覆灭这种程度的攻击不论什么时候来都毫不奇怪。明知状态不完全,梅洁尔凭借瞬间决胜负的第六感,释放出了概念魔术。
  「毁灭吧!」
  直径达1米的球形空白穿越了银白的世界。就像母亲所教导的那样,魔法将一切防御都吞噬殆尽,消灭掉了。但是在下一瞬间,仿佛触动了神的震怒,业火之海从天而降,瞬间吞没了沙漠上的魔导师们。
  「为什么!这里,明明不可能会有这个世界的人类观测到的啊!」
  被魔炎之瀑布淋到的少女发出了悲鸣。
  「不知道自己耍弄的是什么吗!」
  在严厉的声音下惊醒过来,少女甩动长长的黑发回头望去。是红莲•阿扎雷。不知是被闪开了还是没击中,亦或是因为没杀过人的天真所致,红莲居然毫发无伤。在毁灭奇迹的魔炎之下这个男人大概也无法使用魔法了吧,不断传来的只有话语。
  「以人类之躯还想使用咒的傲慢之举,不要再有第二次为好。不仅在恶鬼存在之地无法发动,而且这个无神的世界可承受不住反作用啊。」
  就连与梅洁尔的魔术相融合的红莲的相似世界,也一同被出处不明的魔炎烧了个精光。白银的海洋化为灰烬。被解除了《原型的化身》,重获自由的魔导师们四下逃窜。火星随着热气飘至上空,仿佛向所有人宣告奇迹之梦的终结。包裹在火焰中的刻印魔导师们,如同已经被燃烧至尽的灰尘一般,无力的用眼睛追随着那些火星。无论是谁,都成为了被业火责苛的炼狱之薪。
  「打算逃走么?《协会》的使者。」
  被红莲质问的《百手巨人》菲利普,身影已经是半透明的了。
  「只是把那个该死的阿瑠希娅家的女儿,在神判之地说谎的事情向《九位》汇报而已。“违约的御业”不是还好好的存在着吗!」
  魔炎的风暴平息后,尽管梅洁尔知道没什么作用,但还是将大气中的《魔力》迅速地收集起来,用闪电狠狠地打向那个男人。因为金发的因果魔导师口中所提到的那个人,正是将她判入地狱的最高审判长的名字。仿佛曾经的、尚未遗忘的噩梦,从毛孔里、从细胞的缝隙里渗出来一般,梅洁尔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因果大系的转移魔术作为该大系中最高难度的魔术体系,是基于因为自己此刻在这里,所以“下一个瞬间我还是会在这里”的因果来控制坐标位置的。为了降低过高的危险度,术者会以这种一点一点转移的方式传送。在转移的过程中如果身体遭到破坏或是传送失败,只要身体还残余三、四成的组织,就能进行复原。
  目送《百手巨人》的魔法使们,似乎都受到了魔炎的洗礼净化,全都忘记了相互厮杀。
  「真是愚不可及。我的弟弟,就背负着这样的命运吗?」
  红莲•阿扎雷感叹道。这是拼上性命战斗的刻印魔导师们,第一次看到《接近神的男人》吐露出像个人的情感。
  最初的两百名刻印魔导师,如今包括梅洁尔在内,伫立在沙漠上活下来的只有三十二名。这便是这场不计后果,寻找打倒红莲的方法的技术实验战的结局。接下来《协会》动了真格的攻势,想必就能突破红莲的防壁了吧。
  「就算是愚蠢又怎么样呢?能把这个世界怎么样吗?」
  站在接近神的男人面前的梅洁尔,满身泥泞。满是泪痕,满是血污,精疲力尽到站都站不稳了。她的老师还在沙海下。臼齿不停使唤地咯咯打战。以往的小脾气也好傲慢也好全都任其风化消失,因为她知道不这样做的话就没办法活下去。她现在才知道,对于《协会》来说刻印魔导师究竟是什么。不是散布在沙漠上的人类,而是方便使唤的肉盾。
  「人家会战斗到死亡的那一刻。与其忘记老师、忘记这份心情,人家还不如战死在沙场。」
  「人小心高的小姑娘哟。我就留尔一条活命,听我一言。被赋予名为魔法的奇迹之人该如何生存。为追求接近神的灵魂四处游走的我,在这个地狱得出了答案。」
  衣袂飘飘,红莲凝视着这片将数量庞大的死尸渐渐掩盖的无情沙海。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不知改过自己的愚昧的《协会》。令魔法使难以生存的地狱。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这里是地狱。毁灭一切奇迹的荒野之地。

 楼主| 发表于 2013-3-22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3-5-13 22:15 编辑

  
            &#8224;
  

  残酷的战斗结束了。红莲&#8226;阿扎雷也已经离去。
  从中途开始,王子护豪森恨不得把眼罩撕下来似地道出他的气愤。
  「真丢人!明明得到我的真传,比任何人都能有效率的杀掉魔法使的你,这是何等的丑态啊。啊啊真是的,让人看不下去啊。竟然被神和家的现当家挖出来……。神和也是啊神和,战斗还没有结束怎么能擅离职守啊!那种笨蛋就让他窒息而死吧,啊啊就是因为没有放开枪手指才会断啊!」
  语无伦次。
  「啊啊,你的刻印魔导师,像小狗一样跑过去了哦。都哭成那样,啊啊明明是感动的再会,怎么能晕倒啊!你也说他两句嘛!」
  王子护向一直站在沙子构成的椅子后面,看着同一幅光景的“他”回头看去。
  「为什么把我带过来?」
  满头大汗,却依然在沙漠里不愿脱下黑色外套的顽固旅人浅利卡茨,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得到哥哥的魔法才华之后回到东京的男人,王子护厚颜无耻地接近了他。带着能有第一次契约的十倍的、凭卡茨的魔法是不可能赚到的钱。
  「你有必要看的吧。因为,这就是你的兄弟想要做的事情。」
  「那些人、是我啊!在那边烧焦的人也是,在那边被砍下头的人也是,在那边窒息的人也是,全都是我!!」
  他曾经是刻印魔导师。如果不是舍弃一切逃离了日本,卡茨也会堆积在那些尸体之列里。在十多年前,像那样还有战斗意志时,跟卡茨同为流浪人、并一起说过话的其他魔导师们,想必都已经死光了。在这十几年以来从未回味过的寂寞、悲伤,止不住地涌上心头。
  「你的兄长,看起来也在同情他们哦?」
  「但杀死他们的,不也是那个红莲吗!」
  实在是难以想象,正常人能若无其事地将一百名以上的人像看待虫子一样杀死吗。
  「你没有什么感触吗。」
  「这样可不行呢。人的生命应该更有效的利用才可以。今天的战术浪费现象太严重了。」
  站在卡茨身边的王子护同样也是个怪物。曾经带领的小偷团的手下,因工作中出现失误而闹事,刺伤了微服出巡的王族,在无可奈何的不幸之下堕入地狱的十五年里。对于没有魔法的话就连小偷都做不成的卡茨,根本谈不上什么生活。在奇迹被烧毁的无力中饱受折磨,在被抓捕的恐惧中害怕,就连地狱的语言都说不好的他在没有工作的贫苦生活中挣扎,不知不觉间感情和荣誉都磨损殆尽。王子护招呼他时,已经是个只会考虑要吸一根烟草应该怎么做才行的无家可归的人。
  可是现在,原本空荡荡的容器里萌生出五花八门的情感,让他不安得不能自已。这使他不禁怀疑,这样动摇他的喜悦与愤怒还有自尊,是不是来自大脑被改动时注入的红莲的思想片断。好像被锉刀锉过一样失去起伏的内心、仅仅残留在角落里的叫作浅利卡茨的男人,是不是已经不存在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不能那样熟练地操纵魔法。自己也能成为像红莲一样的妄想也被磨灭,不知道他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我,无法理解那个男人。」
  早在很久以前磨灭的羞恥心在体内产生反应,令卡茨既悲伤又愤怒。他被赋予了奇迹的才能,却还是在接二连三地输给红莲,或者其他人。
  正因为世界如此残酷,所以才会祈愿并醒悟:要成为不输给任何人的自己。连这是卡茨自己的想法还是双生子哥哥的复制品都会怀疑和困惑,在如同心底喷涌而出的溶岩一般粘稠的热量怂恿下眯起眼睛。
  「到头来,我的所有物只有愤怒。只有这种感情飘着怀念的味道,跟我最为亲密。」
  

               &#8224;
  

  在沙漠里被沙尘海啸吞没之后,有种被哭丧着脸的梅杰尔晃醒的感觉。原则上不允许刻印魔导师入内的公馆医务室里,少女怎么可能在身边。他以为,自己看到幻觉是因为确实受了很严重的伤。
  被神和瑞希挖出来的仁虽然避免了窒息而死,但是因贪于第二次射击而没有松开枪,导致双手有四根指头骨折。左手腕脱臼、左膝关节粉碎,还断了五根肋骨。然而,仁没有想到的是,明明因为协助作战而负伤,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协会》拒绝用高级魔法进行治疗。如此一来,对于只会搞破坏的《公馆》魔法使,没有人会使用一天就能使骨折痊愈的灵巧能力。
  所以到了第二天的现在,仁站在六年一班的讲台上,右手除了大拇指以外全部都被固定起来用绷带包住,只能用左手在黑板上写字。尽管身体的各个关节会随着活动而一阵剧痛,手指也不能动弹,但这个教室是与幼小的魔女共有的重要的地方,所以。
  「老师,字看不懂。」
  「抱歉抱歉。这边的字是“能使红色石蕊试纸变蓝的东西”。还有,在掌握碱性酸性以前,如果能更加关心一下伤者,老师会很高兴。」
  似乎对左手写黑板字看不下去了,寒川纪子举手说。
  「老师,照这样下去课会讲不完的,不如让班级里的大家代笔在黑板上写字吧。」
  「真不愧是寒川。那是好办法啊。那么有谁,擅长书法的吗!」
  因为有书法课,谁写得好仁自然心里有数。
  「佐藤同学」「佐藤同学写得好」
  教室里有几个学生异口同声地说。女生里面个子最高发育较好的少女,向周围看了一圈畏畏缩缩地站起来。担当保健委员的佐藤泉实似乎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坐在位子上时明明身子挺直,站起来却是略显驼背。
  「那么请佐藤替老师在黑板上写字。」
  职务虽小,因为是很少见的情况,感到无聊的学生们开始喧哗起来。
  下周第一学期就会结束,御陵甲小学将进入暑期。虽然是在跟班主任祖师堂老师商量之后开始制作通知书,这却是一件难题。小学的成绩表不只是五个等级的数字,还要在通信栏上写「好奇心旺盛(沉不住气)」或者「我行我素(太稳重)」等评语。为了让领到成绩单的本人不受打击,字面要温和的同时,需要转达给父母的事情一定要写上去才行。
  佐藤泉实(对任何事情不动声色)把仁的惨不忍睹的左手字用楷书重新写上去。
  「老师,这样就可以了吗?」
  在通知书上写「为了班级非常努力」如何呢,掩饰内心的满足感看向黑板。比仁平时写的字好看得多。
  小轱辘滚动的声音把氛围带了过去,教室里侧的拉门被打开。
  随着少女迈大步走过来,长长的黑发跟着轻轻晃动。豪爽地迟到了三节课,却还能如此傲然挺胸走进来的学生只有一个。
  「人家来了。」
  在座位前优雅地放下双肩背包,如同揣摩仁的度量一般望过来。
  脸蛋也好身体也好头发也好,构成鸦木梅洁尔的轮廓,不论哪一部分毫无疑问如同利刃般美丽。自从邂逅以来与少女相隔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还是第一次,所以很想说点什么。
  「欢迎回来。」
  自以为非常适宜的招呼,却引来学生们的喷笑。相隔五天望着彼此的脸,少女如同发现甘甜的糖果一样栗色的瞳眸恍惚起来。
  「老师以为,我们都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吗?支配欲太强了吧。」
  仁的不小心的一句话,学生们好像明白了到底哪一点好笑一般真正笑了起来。
  「好了继续上课,你们别笑了!因为鸦木暂时没来学校,……不由自主地说出来而已。」
  「那么,不由自主地把人家当成老师的人了?」
  尽管一段时间没见,语气还是那么蛮横,嗜虐成性的少女捉弄道。仁感到欣喜的同时,却不能对再次陷入混乱的课堂视而不见。
  「至少在校门内的这段时间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的东西,所以要好好听话!」
  「是、是的!」
  佐藤泉实挺直了身。差点忘了有人在旁边替他写字。与高大的身材相反非常胆小的她,眼角含泪等待下达命令(唯命是从)。平时被学生们小觑,强硬时又让人害怕的便是冒牌教师武原仁。
  「不,只要把黑板字写好就可以。那么,开始上课吧。」
  这并不意味着与梅洁尔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虽然还不肯回到十崎家,至少她来到了学校。彼此都活下来在学校相会。仅此而已,仁就能松一口气。
  昨天在沙漠有一百六十八个人死亡的惨剧,梅洁尔不可能今天就给忘记。佯装镇静的少女,想必也明白了自己跟挑战《协会》的敌手的实力差,以及讨伐一百人的修罗之路达成人数为零的理由。如果说刻印魔导师比外敌强,那么战斗力在其之上的专属执行官就成无敌了。然而,现实情况却是专属执行官的灵堂后面挂着庞大数量的木牌之列。
  幼小的魔女看到他的右手上包着绷带,担心似地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所以仁也没有说出不用担心之类的话,而是提高嗓门继续讲课。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梅洁尔是如此,专属执行官的仁亦是如此。所以,衷心希望这种理所当然的欢笑声能够不断持续下去,可以的话摆脱死亡的命运。
  背负着刻印的少女,在今天放学后就会被废弃的教室内七夕装饰上,挂上了唯一一张写着愿望的诗笺。――不能输。
  尽管梅洁尔的愿望,肯定不单是一直活下去而已。
  


                 &#8224;
  

  宣告命运的钟声,不论多少次都会响起。
  同样以手机呼叫的形式,如今改变住所的两个人,几乎同时得到消息。
  
  第五节课上到一半。手机在夹克衫口袋里振动,武原仁用袖口挡起来悄悄确认短信的内容。
  就在仁读短信时,呼叫铃声传遍小学的教室。
  第一学期剩下没几天的这段期间,供餐的菜单上列满了在孩子们之间有人气的食品。吃了油炸面包和布丁肚子饱饱的六年一班同学们,有一些因睡意被除去而揉眼睛,有一些则以为自己的电话响了而慌张起来。
  「鸦木同学!校规明确规定,在教室上课时间手机要调成静音!」
  学级委员长寒川纪子,太阳穴上仿佛要青筋暴起似地说道。
  「人家不舒服,先回去了。」
  把刻印魔导师当作式神来驱使的神和家的女儿瑞希,对梅洁尔的差遣没有任何踌躇。宣告教室里的时间结束的呼叫铃声,还在响个不停。正因为知道对于现在的管理者而言,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道具,幼小的魔女表情很坚定。
  「等一下,鸦木。那个电话老师来接。」
  但是,距离课堂结束的仅仅十分钟,仁希望她能留在这里。即便会惹怒她,也决不能让她走出教室。虽说是个冒牌教师,既然站在了讲台上,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为止,必需做好老师的本分。想好好守护教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的他如果不划清界限,六年一班的教室对于梅洁尔将是一个来去自由的、无足轻重的地方。
  「至少在这里的你还是一名学生,要遵守六年一班的班规。」
  对于蛮横的仁,她尖锐地回头看过去。随即少女的视线又往,用石膏固定起来的仁的右腕移过去。
  「知道啦。看在老师受伤的份上,就不逃课了。」
  把还在响的电话从少女的手中接过来之后,无视呼叫直接关机。幼小的魔女把既像是害羞又像是为难的表情,为了不让仁看见而一瞬间背过脸去。
  「真强硬呢。」
  「因为是校规嘛。」
  从魔导师公馆,发送给仁的短信内容是这样的。
  <C的13-30。发现相似大系的转移魔法。不是P19。>
  
  C的13-30是指,据点(Center)也就是从魔导师公馆主楼把方位划成十六等分,往正北方顺时针第十三个(西北西)方向距离三百(30×10)米的位置。P19是指公馆指定的第19个最优先攻击目标,也就是红莲&#8226;阿扎雷。距离公馆最近的高位相似魔导师,从状况来看大概是《人偶师》绫名妮琳用魔法转移出现在那里。
  
  「今天是最后一次哦,以后要划清界线。因为人家,已经不是老师的刻印魔导师。」
  于是乎上完第五节课,把最后的班会拜托给祖师堂老师的仁,现在跟梅洁尔牵着手。是为了通过圆环魔术的魔法转移,把仁也一起带过去。
  梅洁尔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低下头,却又一时之间犹豫着要不要放开手。转移过来的这个地方,是距离魔导师公馆的大门只有八十米左右、来往行人较少的小巷。由于时间上还说不上是傍晚,天还是蓝色的。尽管红莲出现时也有过同样的感触,一想到要在随时都有可能与一无所知的居民接触的状况下使用魔法,胃就好像要穿个洞一般。
  离多摩川不远的这附近,是在魔导师公馆和十崎家之间往返时经常跟梅洁尔一起路过的一带。夹在车库之间的这条小径也走过几回,所以时而欢笑、时而生气,细想还意外地发生过很多事情的日子,在脑海里苏醒过来。想必她也有同样的感触,所以才会闭上栗色的眼睛,仿佛要甩开什么似的猛然睁开眼睑。
  「老师,还给人家。」
  在伸过来的小手上,仁把没收的手机交给她。拿回跟六年一班的同班同学一起拍的照片贴得到处都是的像玩具一样的电话,梅洁尔连忙进行操作。看着她笨拙地用手指点击按键,不出所料,少女挑起形状优美的眉毛生气地说。
  「怎么办嘛!那个人,已经关机啦。」
  魔法使为了在魔法转移时避免受到手机基地局的观测而被消去等间接消去的影响,大多数情况下会把手机和GPS关掉。大概神和也是这样的吧。
  「那是当然的,大多数专属执行官是不会等无法联络的魔法使的。」
  「为什么,知道还那么做!?」
  少女米黄色的眼瞳随着追问瞪过来,仁坦率地注视回去。
  「对手多半是《人偶师》。以我和你的力量,是打不过的对手吗?」
  以鸦木梅洁尔的性格,是不会对不诚实的花言巧语一笑置之的。
  「看来把老师当成大人,是错误的想法呢。」
  「像大人一样从远处守候之类的,对我来说还太年轻。」
  「明明把人家当成小孩子,自己的任性却是年轻的错吗?」
  正因为是正确的主张才会无言以对,只能严厉的叮嘱自己不要回避她的眼睛。
  「有时候,就算是我也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正确的事情。」
  少女甩动长长的黑发,气势十足地撇过脸去。于沙漠的红莲战中有点晒黑的侧脸,但愿表露而出的感情不单是愤怒和无奈。
  事务官京香在工作繁忙时也能回家吃晚饭,是因为十崎家和魔导师公馆之间的距离很近,走路也只需十分钟。仁他们还小的时候,经常在这附近一起玩。即使是在梅洁尔这种年纪的时候也是无所顾忌的。
  「冷静一点。并不是毫无意义地选择这里为转移地点的。倘若她的目的地是魔导师公馆,如果要想避开容易被发现的道路就一定会到这里来。」
  只要预测到目的地,就能猜出移动路线。不过,之所以把目的地猜想为《公馆》,是因为没有头绪而为了防范才选择的。
  「『如果』『倘若』这样的词太多啦。从以前就在想,老师,总是用适当的理由来糊弄人家的吧!」
  「是啊。」
  「老师真的明白吗?明明对刻印魔导师说三道四,自己却总是用『因为是大人』的借口全部擅自决定。以为人家什么都没想过吗?」
  重提往事的同时似乎与恼火的记忆交汇,仁所珍惜的幼小的淑女手贴在胸口闭上眼睑。
  「女孩子主动粘上来也不会制造甜蜜气氛,反而露出微笑什么的简直是岂有此理。还有不准摸人家的头!老师要把那种失礼的行为全部改过来。」
  随即,仿佛两个人的关系今后也还将持续下去一般的自己的话语,令梅洁尔睁大了眼睛。
  「老师,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人家是在生气啦!」
  「因为高兴啊。」
  有一种即使分开也不会结束的羁绊存在于此的感觉,使灼热的东西像白痴一样往上涌。
  「像这样把互相之间的各种想法全部说出来。我们,能不能,重头再来一次呢。你不在身边,果然会变得很寂寞啊。」
  应该是非常尴尬吧,明明望着仁的眼神很锐利,少女的脸却是通红的。
  「…………挨骂有那么开心吗?变态。」
  即便脸上装出平静的样子,只要看着系在头发上的摇晃的缎带,颤抖的幼小身体在做什么显而易见。倔强的样子也惹人可爱,越发想紧紧抱住。
  然而,他们俩的甜蜜氛围,只不过是一瞬间便会烟消云散的虚幻。
  视界的一端捕捉到一个人影,仁马上护在少女前面。
  「《人偶师》!?」
  转身面向敌人的梅洁尔不禁僵住。褶边的裙摆随之震颤。
  从乘着微微的河川气息的上风头,脸上缠满了绷带的女人踉跄着走过来。一边按住白色的帽子,以免被风吹走。那副没有生气的蹒跚的步伐,即使隔了五十多米的距离也能轻易看出她现在身受重伤。似乎因为脸上缠满绷带而呼吸困难,裹紧的白布解开了一条,在风吹下飘动。不知是因为左肩的伤口化了脓,还是腹部被子弹射穿的关系,每走几十步休息一下,反复着走路休息。每当脚向前迈出一步,上身就向旁边偏过去,看起来马上就会倒下去。
  这周迎来的第一个晴天,将所有的光和浓重阴影严苛的区分起来,不允许存在适中之物。现在的《人偶师》处于濒死状态,恐怕连保护自己的力量也已经失去。如果是在野兽的世界里,只不过是一个被当作肉块吃掉的弱者。
  以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便走动的她,转移到距离魔导师公馆只有三百米的位置,是为了增加候补目的地吗。然而,不论以什么样的想法去那边,现在,失去一切的魔女必需突破梅洁尔和仁。
  希冀刻印魔导师身份的少女向仁投去求助视线的前一刹那,咬牙从正面凝视敌人。
  随时都可以杀死。是的,梅洁尔只需闪电一击,衰弱至极的《人偶师》绫名妮琳想必会因为心脏承受不住电流而死。幼小的魔女在这一瞬间,可以毫不费力的像刻印魔导师一样把人杀死。为了挽回几十秒前的缓和氛围,为了推迟少女的抉择,仁好像要逮捕魔女一般踏出一步。
  「别插手!不能像以前一样,人家要作为新的刻印魔导师,做自己必需做的事情!!」
  黑发妖精摆出瞄准的动作,把右手掌指向相似魔导师。小小年纪,本不应该决定他人生死的少女,是仁把她带过来的。
  「人家不要成为任何人的包袱!不管是什么样的工作,都出色地完成给你看。」
  可是,听到少女近乎崩溃的声音,仁作为专属执行官的冷静部分在告诫自己。近期必将面临的同样的生死抉择中,如果是瑞希的话一定会施加压力让梅洁尔杀人吧。在决定幼小魔女的将来的这一时刻,除了最了解她的仁以外还有谁有资格见证呢?
  「不!你不需要变成新的什么人。刻印魔导师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什么的,不存在那种规定!」
  明明是在大街上却没有车子通过,就好像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一样,仁他们还在念小学的时候还把这里当作游乐场。年纪还小的仁和从以前就是大姐角色的京香,还有已经失去的事物在充满往事回忆的小径里等待着。所以梅洁尔要在这里杀人的事实,越发让他感到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
  责任感强且重情重义的少女,对生活在这个世界有着什么样看法仁并不知道。但是对于仁他们来说这里不是地狱,《公馆》也不是地狱的拷问吏,只不过是解决魔法世界带来的各种问题的政府机关。
  「只要不在这个世界犯下罪行,只要大家愿意在这个世界跟我们和睦相处,仅此而已在这个世界死去的魔法使就会减少到一半以下。」
  然而,仿佛要摆脱仁的声音一般,梅洁尔释放了收束的电荷。用空气导管封闭破裂音的无声之雷,使《人偶师》脚边的小石子爆破。
  绷带魔女径直走过来没有避开。两辆小轿车勉强能错开的窄路上,像人偶一样蹒跚着一步一步逼近。
  357密林(magnum)子弹,而且还是即使进入体内也不会变形,冲击力不会受到缓冲的异质弹尖型(SilverTip)子弹射入了腹部。《人偶师》的重要脏器受到损伤,正处在不立刻接受适当的治疗就会没命的重伤状态。但是相似大系的治愈魔法需要对身体健康的魔法使和自己的身体条件进行“相似”,是利用《原型的化身》的高等技术。即便跟卡茨在一起,卡茨也没有治疗的本事。受到这样的重伤,想必她是通过自己疗伤活过了一周时间吧。
  对活下来有着这般执念的非凡魔女,拖着连魔法都不能操纵的身体特意来送命,是抱有何等觉悟呢。即便到了魔导师公馆也是被逮捕而已,而且这次毋庸置疑会判为死刑吧。
  再次,脚边落雷。然而《人偶师》只是用手压住因为卷起的风差点被吹走的帽子而已,她并没有止住脚步。
  「以为人家打不中吗?」
  因愤怒而涨红的梅洁尔的脸颊上,红色一下子逝去。紧接着寄宿在瞳孔中的是像黄玉一样冰冷而坚定的意志的锋芒。仁在两个人的人生即将坠入地狱的一瞬间,即便如此仍在犹豫要不要阻止少女。他很想相信,一起生活的两个月里,在十崎家和六年一班露出符合年龄的天真表情的梅洁尔。现在经受试炼的不只是少女一人,还有仁自己。
  在没有雨的大晴天里吹拂的闪电风暴下,也许是被弹起的石头碎片所致,将《人偶师》的脸上拖曳着的几条绷带划破。按照自己的步幅径直走在混凝土碎裂的道路上,为卡茨的越狱提供帮助、并由此成为所有事件的导火索的魔女,正在一步一步接近。距离仁和梅洁尔只有二十米。
  原本柔和的脸颊变得冰冷,梅洁尔在伸出去的右手上轻轻附上左手。区区一个血肉之躯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要轻轻擦一下就会死去的大魔法即将开始。
  然后少女静静地叹了口气。
  「人家,总有一天会杀人。」
  对自己说出的不祥话语,梅洁尔的嘴唇在颤抖。但是,对残酷事实的陈述仍在继续。
  「全部以活捉来讨伐一百人什么的,如意算盘打过头了吧?既然『总有一天』肯定会杀人,没有理由不允许『总有一天』变成『现在』。因为人家是刻印魔导师。」
  还很天真的她,对自己过分严肃的语尾,露出了让人痛心的生涩笑脸。仁咬紧牙关,最终还是抓住了梅洁尔的细腕。在那个七夕的傍晚,少女面带笑容地做出沉重的决意,结果从仁的身边离去。这次即便引起决定性的决裂,他还是觉得现在必需阻止。作为管理她的专属执行官?作为冒牌教师?作为这个世界年长者的代表?不,是作为独一无二的他自己。
  「必需杀人才能挽回的自己什么的,哪有这种事。」
  缠绕在少女右手上的雷电之束,幻化为散发着炽烈光芒的蛇,苍白又眩目地刺激着仁的视网膜。发动魔法消去。一定是在熊熊的魔炎下消灭了吧。幼小的魔女手上没有了伤人的闪电,在仁面前的只是一双小学生的漂亮小手。
  「那种事,不过是不会碍手碍脚的刻印魔导师,能够独当一面地完成工作之后考虑的先后顺序的问题吧?」
  正因为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瓶颈,少女的声音才会在无法整理的感情下波动。这么规矩的女孩子,居然为能否如实杀人而烦恼,这样的世界是错误的。从中无法救助少女的仁自己也是错的。但是不论错到什么地步,即便里面充满了欺瞒,有句话必需说给她听。
  「刻印魔导师也好,魔法使也好,恶鬼也好,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黑白分明。所以――」
  对照现实就能明白,这是伪善的话。但是仁觉得,只有从这个事实开始才能继续下去。
  「所以,虽然不知道明天会变成什么样,但是我希望现在的你能跟六年一班的大家一样变得幸福。如果你得不到幸福,就说明我们的世界是错误的啊。」
  回想起众多旧伤和存在于这里的矛盾和留恋,以及梅洁尔和绊、京香之间的每一天,仁不禁要流出眼泪。但是,如果魔法使和仁他们的立场真的是“相同”的,他和梅洁尔可以向同一个幸福目标前进,也没有必要分开才对。自尊心强的少女红着眼睛,好像要摆脱不负责任的话语一般把手甩开。
  「老师也太为所欲为了吧!人家的幸福在哪儿那种事,明明就不是老师决定的,为什么说那种事啊。」
  正因为驳斥他的话语跟现实相比起来太过轻微,才会无可奈何地陷入沉默。
  《人偶师》已经走到伸手便能抓住的三米程度的距离。拖着沉重的步伐,即使如此从绷带的缝隙露出的碧玉之瞳仿佛没有看见仁他们一般。如今的她,再怎么冷静判断也不会构成威胁。
  然而,不论濒死的是弱者还是强敌,打倒之后记在刻印魔导师的人头帐目上的话同样是一个人。即便不用魔法,可以轻易地压制并逮捕现在的《人偶师》。但是在梅洁尔的眼神制止下,她和绷带魔女交错的这段时间仁也没有动。
  然后,绫名妮琳在说出最后的寒暄之前,调整因发烧而紊乱的呼息。
  「请你们放心。来到地狱已经三年半了。我只是把经历过的痛苦,看到的救赎,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事情的终点,选在那个地方而已。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血的气味和像腐臭一样温湿的气味进入鼻腔,仁明白了。这个相似大系的魔女会死。
  跟世界和人生宣告离别的现在,绷带下的妮琳是在笑呢,还是在哭呢。《人偶师》在沦落为刻印魔师之后也组建了好几个“家族”。虽说刻印魔导师之间的事情公馆不会给予制裁,但可以说这是罪加一等。身为无法原谅的人类,她失去了一切。而且她的最后归宿是这个国家唯一把妮琳当作魔法使对待的场所。给予她死亡的场所。
  视线追逐自杀者的背影时仿佛窥见了悬崖之渊一般,灵魂也随之降温。或许是《人偶师》最后的留恋,回头看了一眼。在不安之下,仁连忙寻找小魔女的身影――――发现了。
  仁和梅洁尔之间,连接着一根相似银弦。
  奇迹,仿佛在说“你们俩很像”一般,在两个人之间闪烁。
  这根弦,也许是再次走在人生末路上的《人偶师》留给他们的礼物。或者,就像红莲的视界里有繁多“刻印”擅自连接起来一样,这只是理所当然地出现在相似魔导师眼前的现象。
  五月的傍晚,冒牌教师和幼小的魔法使,第一次笨拙地牵起了手。在重演了两个月前的景象的夏日天空下,对牵手犹豫不决的两个人,被相似银弦牢牢地连接起来。
  倔强的她仿佛再也抑制不住一般,从细长而清秀的眼角,滑落一颗、两颗灼热的水珠。然后,明知这并不能成为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问题的答案,少女那双不懂得懈怠的眼睛终于得到准许一般露出笑容。
  「人家和老师,果然是“相似”的嘛。」
  梅洁尔和仁是魔法使和恶鬼,是少女和男人,是刻印魔导师和专属执行官,是小学的学生和老师,明明有着很多不同之处,却如此紧密地相连着。为什么呢。就连顽固地忍受许多痛苦的仁,只因那微乎其微的事实,内心的冰雪就好像慢慢溶化一般。
  如果说梅洁尔才是连接仁心目中最为珍惜的事物的“刻印”,不应该像回忆一样冰封起来,而是像现在这样一起活下去,才能将它留在身边。有一种人,正因为珍惜才需要留在身边一起走下去。而对于他来说,眼前的少女就是那样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啊。我们的相遇,好像是非常不得了的缘分啊。」
  「果然老师和人家,不太“像”呢。」
  明明还没有和好,梅洁尔把从心口伸出的银弦,用竖起的小指像红线一样牵起来,恶作剧似地闪烁着泪眼汪汪的瞳眸。
  「……人家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是那样想的啦。」
  
 


                  &#8224;
  

  《人偶师》绫名妮琳,在相似世界的名字为妮琳&#8226;伊斯帕尔德。于七月十三日,出现在魔导师公馆,直接投降了。
  公馆职员们立即将她拘捕,拒绝《协会》的引渡劝告,由日本政府方面看押在拘留所。
  妮琳也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交给《协会》接受处刑。当拒绝了唯一的一条生存之路、与得到力量的浅利卡茨联手时,早已下定了决心。
  「将你的“家人”赶尽杀绝的是红莲&#8226;阿扎雷。同为幸存者的我们,难道不觉得应该联手吗?」
  卡茨昨晚,将自从中了枪弹藏身之后再也没有取得联系的“家族”的末路,如此告诉她道。《人偶师》妮琳的“家族”们的性命,处于何时丢掉也不奇怪的微妙界线上。由于没有守护到最后的后悔,尽管在绷带之下流了很多眼泪,却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
  「失去所有“家族”的现在,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有什么用。在忘记那些孩子依偎在怀里时的温暖以前,妈妈也要追随其后。」
  她领悟到,是时候拉下帷幕了。《人偶师》学习卓越的脑神经操控技术,是因为头盖骨的右半边是天生萎缩的。妮琳从幼少时就知道,与自己的脑神经连结“相似”的回路,在面对自己时他人的脑神经也会产生。布满扭曲,照镜子时看到的以头皮的弯曲为中心连毛发都脱落的自己的脸,在别人看到时会跟妮琳一样由本能产生的厌恶感。那是世界与她共有的东西。所以她用那个奇迹夺得了焦躁般的渴望的亲情,却因此而堕入了地狱。
  设置铁格子的六张塌塌米程度的小牢笼外,没有丝毫气息地站着一个男人。
  《人偶师》的汗毛一齐被久违的气息所倒竖。浅葱色的单衣上穿着夏盐泽外褂的和装男人,穿着草鞋的脚步入了她的牢房。在那强壮的体魄下,强硬却又握刀时不失细腻的手,让她不由自主地泪腺润湿。曾经管理妮琳的专属执行官、《鬼火》东乡永光,对于通缉中的罪人回到老巢的离奇事情,没有任何的动摇。
  「……大人,许久不见了。」
  妮琳在冰冷坚硬的混凝土地板上,按照从这里学会的作法跪坐下来。连擅自抬起脸都不敢。
  「你才是,近来没什么变化吗。」
  「没有变化。」
  「逃脱的小鸟,事到如今还回到这种地方又有何事。」
  因为知道《鬼火》厌恶借口、喜欢坦率的回答,妮琳没有别的选择项。
  「对我来说,“家族”是在这个地狱里活下去的动力。打赌失败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连“家族”也失去的现在,比起被不认识的什么人猎杀,还不如把这条命还给大人……」
  明明就像马上倒下去一般身体欠佳,却用绷带把嘴裹得严严实实,导致她呼吸急促。肺里面渐渐收不到空气,终于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用管。继续。」
  只要专属执行官下令,不论多么冷酷刻印魔导师都会遵从。这就是一般的刻印魔导师和专属执行官的关系。绫名妮琳在这个世界的做法一直都是如此。
  「之前有个约定,浅利卡茨连同红莲&#8226;阿扎雷一起被打败的话,可以从《协会》得到大量的金钱。然后如果得到把十六个“家族”作为妈妈养育的财力,决定离开这个国家放弃当魔法使。」
  现在想来,一切都显得愚蠢至极。
  「对这张脸做整形,打算跟“家族”过平稳的日子。……就算成不了这个世界的人,至少可以成为“相似”的人,做了这种肤浅的梦。」
  相似世界的感情深厚的善人们同情妮琳,但是没有给她爱。就连残留在幼小记忆里的双亲的影像,也是生硬的假笑。如果说妮琳没有人缘,也不过如此吧。然而,她还是遇见了。从懂事起一直梦想的、即使在真实面貌的妮琳面前也能不动声色的男人。
  「我已经很幸福了。如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最后只求大人赐予一死,我就能心满意足了。」
  「好吧。」
  《鬼火》简短地回答道。用似乎是在卡茨使仓库崩塌时受伤而缠了绷带的左手按着刀袋,从刀鞘推出黑色的刀把。
  对于突如其来的生命终焉,明明被麻木般的恐惧所支配,内心却出奇的平静。为了在双生子之间连接银弦(相似魔力),妮琳以浅利卡茨的越狱为开端陷入一系列的陷阱中。当她决定参与阴谋时,她的命运已然到了尽头。在等待的只有结束的这个时刻,从后悔和不服和憎恶的漩涡之中,可以实现一个小小愿望的满足感是她唯一的救赎。一直觉得,若注定要死不如死在他的刀下。这不单是心情的问题,她从未见过在东乡永光的刀下痛苦翻滚着死去的人。想必妮琳的一生也会那样,甚至会以不配那种死法的程度没有痛苦的死去吧。
  她跪坐在拘留所的地板上,像祈祷一样合上双手。为了即使死也能见到“家族”。
  她的对面是光自己知道的就有一百多人死于他的刀下的剑鬼,东乡永光。她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羁绊,顺从是作为罪人的职责,没有立场为献身索求回报。然而,不由得把最后的场所选在这里的理由和遗憾说了出来。
  「――我一直非常敬仰您。」
  白光一闪。
  不过眼前并不是永远的黑暗,而是覆盖着脸的绷带扑簌簌地剥落下来,在视界里摇曳。
  被暴露出真实面目的羞耻和孤独感所带来的恐惧之下,她就像阳光下的鼹鼠一样,止不住地震颤。身为恶鬼的鬼火,在魔法消去的保护下不会被《魔力》银弦捕捉。但是从表情就可以看出,背负着火焰的他,即便那只眼拥有完全的视力也不会为丑陋所动摇。泪水盈眶,《人偶师》像小姑娘一样发出呜咽。
  「那颗脑袋,就等那些被你耍弄的家伙们处理之后,再让我尽情地斩下吧。」
  在大气中游荡着反射的光芒,鬼火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将刀身收入刀鞘。然后,生硬地对她说。
  「你当时,真的打算不当魔法使了吗。」
  「确实如此定下心的。」
  觉悟,自然而然地构成语言。然后梦想着有朝一日作为像恶鬼一样的普通人,出现在您的面前——后续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颤抖的背影。没有被绷带吸入,流淌在裸露的面部的热泪,仿佛催逼着她快哭似的抽泣不已。
  「只允许前进,不往旁边躲也不往身后逃的决心,我并不讨厌。」
  与刻印魔导师的命运抗争并走向破灭的现在,妮琳第一次看到了《鬼火》的笑容。正因为那副景象比梦里见过的还要温暖,愧疚的脸使她的内心,蓦然想起那个受到爱待的鸦木梅洁尔。被小小的达成愿望的喜悦呛到的同时,尽管如此还是想对幼小的魔女说,如果可以圆满地放弃干脆就不要当魔法使了。刻印魔导师想抓住幸福,就像赢不了的双六一样,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在这种地方以死终结。
  
  
  
  
  当天,除了身处阻隔魔法的屏障之内的魔导师以外,《地狱》中全世界的数万名魔导师,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有些人在夜晚睡觉时,有些人在早上喝了一杯红茶慰劳昨日的疲惫身体时,有些人在白天完成自己的职务时。但是几乎所有人,为难以致信的声音的传达而脸色尽失。不知是被犹如神启的威严受到冲击,还是被那传达技术的玄妙感到畏惧,讲述的内容令听闻者感到一阵麻木感。
  红莲&#8226;阿扎雷如是说。
  
  <生活在“地狱”上的魔法使们啊。听我的教诲吧。
  这里被称作“地狱”的由来,想必尔等也知道。那是因为前往秩序最安定的世界的伟大旅客《流浪者》们,被原居民投掷的普通的枪给刺死了。在钻研习得的魔法之力被烧毁,束手无策的情况之下。就这样,我们魔法使找到了理想的实验场,开始了与恶鬼们的漫长战斗。
  前几天,作为那连绵不断的斗争结果,我给超过一百名的魔法使们赐予了死。遭到《协会》的束缚,被烙上刻印的罪人们。但是造成尸山之后,我百思不得其解。放着逍遥自在的恶鬼们不管,对身为同胞的魔法使下手的意义何在。于是乎,我在这里代替尔等宣布吧。『这个地狱是错误的』。
  由于恶鬼的数量增加过多,这里正是奇迹穷尽的地狱。不过,即使是被神抛弃之地,拥有翅膀之人应该自豪地活下去才是。然后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被因恐惧而放弃一切的胆小鬼利用完就丢弃,像蝼蚁一样迎接死亡。如若没有人肯抗战,我将毁灭所有恶鬼,解放尔等。
  此时此刻,我将为了斩断悲剧的根源,向地狱的六十亿恶鬼宣战。拯救那些作为失败者渐渐死去的同胞,夺取支配者之座。
  此举并不是向尔等寻求帮助。这是身为被赋予接近神之奇迹的魔法使,为使贯彻正义的心也接近神而发出的宣誓。尔等即是证人。
  作为战斗的第一战,从现在开始的一周之内,我会将《协会》投靠的国家沉入海底。就如我等远古祖先所行使,而非恶鬼们的神话里不存在的神祇所行使的那样。给予的缓期并不是留下交涉的余地,而是给予毁灭而去的人们坚定觉悟的时间。
  我是红莲&#8226;阿扎雷。被称作《接近神的男人》。尔等也如是称呼我吧。>
  
  地狱各地的魔法使们探查的结果,口信的发信点,似乎是红莲从相似世界降落到地狱时作为中继使用的境界点。从魔法世界,直接观测没有奇迹的世界是不可能的。所以红莲为了在地狱制作自己的相似模型进行转移,以不属于任何世界的点作为中继。《地狱》外缘的境界点,如果用科学的语言说明,相当于对应地球的卫星轨道。
  以《协会》为首,从大规模魔法组织监视着魔法性转移的场所,接近神的男人宣布了六十亿恶鬼和仅仅一个人的战争。利用相似大系的《原型的化身》强制连结起来,使地球全土的魔法使们的耳小骨“相似”,直接振动它传达了声音。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威胁,如果以同样的道理使循环系统与《接近神的男人》同步的话,可以针对性的杀害个别魔导师。只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地狱的魔法使没有一个人能无视于此。
  
  与美利坚合众国保持合作关系的神圣骑士团,很快决定了对策。
  圣骑士将军莫阿亚&#8226;弗莱斯,用清脆的男高音对聚集在办公室的幕僚们说。
  「我等的道路不会有丝毫的改变。欲将与神约定的这片土地,倒回黑暗时代的红莲&#8226;阿扎雷乃是神敌。但是,与《协会》的战争仍在持续,神圣骑士团断然不会与他们联手。」
  
  日落以后,正处于工作归来的人们享受啤酒的时段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被黑色的森林所围绕的小村子里,几百个高位魔导师们,纷纷用魔法转移集中在办事处改装的议事堂里。魔法世界联盟――大约五世纪前与《协会》断绝关系,在魔法世界规模位居第三的大势力议员们。接到能够左右魔法世界命运的事态,决定召开全体会议。正因为《联盟》是对垄断者三十六宫的反抗而建立起来,若没有二百十五个全体联盟世界和地狱代表达成协议,什么都无法决定。
  《混沌大系》导师埃莉瑟&#8226;班施坦因,摇晃着波浪式蜂蜜色金发,步入议事堂。俯视议长席一般装饰阶梯状桌子的大会议场的妖人们突然安静下来。在大街上碰见埃莉瑟的话,不论谁看到都会以为那是温文尔雅地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吧。然而,其实她是年过五百的大魔师,也是这个全体会议的议长。
  「中继点的回路已经打开。向各个世界报告红莲&#8226;阿扎雷的事件,并在今晚之内总结意见。本会议,在明天的八点开始哦。」
  对于由叛离《协会》的魔法世界混合组成的联盟而言,红莲一事使事态变得越来越紧迫。曾经被关在东洋岛国的巨大势力,如果在恶鬼的衰退下重振势力,原本规模相差五倍程度的她们的《联盟》将难以独立起来。因为,作为最大战略资源的地狱被恶鬼支配的现状,是阻止战争的关键。
  
  告知魔法使时代的黎明一般的宣言过后,在天亮的日本,调整官贝尔利基勃然大怒。
  「这是在考验我们的威信、以及建立的关系吗!」
  为了使陷入困境的《协会》明确地选择魔法世界和恶鬼之间的某一方,红莲才会盯上日本。对于身负与日本政府之间的调整职务的贝尔利基,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态。快步走在连接公馆方面的过道上,抚摸着胡须低语道。
  「三思吧,接近神的男人啊。即使是我们,也并非甘愿忍受屈辱才躲在背阴处的。」
  自红莲降临以来,《协会》的势力渐渐分成两个派别。对受到恶鬼国家保护的现状身怀不满的派系觉得,人口过多的恶鬼被红莲减少数量反而会更好。他们却忘记了曾经想要实现同样的思想时,魔法世界遭受了多大的重创。
  
  武原仁在早已关灯的公寓里,因耳边突然传来红莲的声音而惊醒过来。对于多半是随机传达给不具备消去能力之人的口信,仁听到以后所受的打击,达到了让他一时半会儿坐不起身的程度。尽管双生子的弟弟卡茨曾是刻印魔导师,《接近神的男人》作为人类比起仁他们要出色得多。与为了众多矛盾和欺瞒不知所措的他们相比,红莲正要跟眼前的错误赌上性命而战。
  现在,向那位说不定会因不安而颤抖的少女,至少用手机发条短信。为前往《公馆》换衣服时,受到回复。直到上周还不足为奇的事情,今早深有感触,高兴不已。在夏装夹克衫的口袋里放进手机之前,再次阅读梅洁尔发来的回复。
  东方的天空,渐渐被曙光染成白色。
  
  选择了各种生存方式的魔法使们,并不是全部都听见了声音。
  认恶鬼为朋友、为恋人、为家族,身边时常伴随着魔法消去,完全埋没于那个社会的人,即便是如同太阳的红莲的魔力银弦也无法连接。
  
  接受日轮宝玉的洗礼,将天空中铺满的朝霞为背景,两个魔女相对而立。
  交错的,比起语言更多的是单纯的力量。并不是聚集无力之辈的“集团”,而是与世界对峙并累积了奇迹之力的“一个人”将一切收入囊中,因为她们是魔法使。
  「红莲&#8226;阿扎雷,真不愧为《魔法使中的魔法使》。」
  视线转向不停地流往大海的河面,短袖针织衫配上牛仔裤的穿着随便的女人发出赞赏的声音。风往下流吹去。将雪白的美貌,用闪耀的白金头发装饰起来的她是《无双剑》赛拉&#8226;芭拉德。握在那只手中的,是在炼金魔法的干涉力下能将触及之物尽数撕裂的无双剑。
  「身为使用奇迹之人,需胸怀大志。你如何作想啊,《魔兽使》。」
  伸缩自如的《圣别的化身》,只需一挥就会人头落的状况下,仍坐在发暗混凝土堤坝上的神和瑞希,什么都没有说。Chaotic&#8226;Factor(混沌元素),只存在于地狱的扰乱魔法系理论的例外,《魔兽使》的当家内心所想的却不是眼前迎面而来的死,而是有关朋友的事情。再演魔导师仓本绊,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呢。
  把瑞希叫出来的魔剑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延伸的无双剑斩开黎明的风,描绘出刺穿眉间的轨道。杀戮战鬼的那张甚至让人怀疑是否流淌着血液的雪白皮肤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眉毛都不挑一下。
  赛拉的白金头发,被曙光染成红色。女人的那双色素淡薄的瞳孔中,还没有露出杀意。现阶段还不过是游戏而已。
  「如同太阳的那个男人大胆说出来的话,很正确。作为一个魔导师,我也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就如那个孩子所做的那样,为了在地狱赌上性命,我来到了这个地方。」
  赛拉的义弟《大气泳者》斯皮茨&#8226;莫德,曾经在瑞希的使役之下,战死于巴别塔事件中。她早已习惯受人怨恨。
  「……是吗。」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魔兽使》。即使没有任何因缘,我也是讨厌你。」
  身穿染上浅桃色光芒的东富士见高中制服的瑞希,直率地回避了她的恶意。
  「为什么听了红莲的话,还能如此平静?你们即便有力量,也是魔法使的冒牌货。不,是比恶鬼还要与我们互不相容的背叛者啊。」
  毕竟,对于像瑞希一样地狱特有的魔法使和生长在这个世界的异世界孩子们的评价,向来都很复杂。她们没有在魔法世界的道理下生存,也不是支配这个世界的恶鬼。
  「《地狱》的魔法使啊。近期,我将会出现在你“们”面前的。」
  扫兴而离去之际,赛拉以“复数形式”下了战书。下一个瞬间,犹如鬼魂一般,神和瑞希站到《协会》魔导师的一足一刀的距离。(校注:一足一刀是指双方后退一步就能闪过对方的攻击,向前一步就能打到对方的距离。剑道用语。)没有捕捉到气息的赛拉,白花的脸色发青,用生成的无双剑纵向笔直斩去,紧接着顺势拉开间隔朝背后倾斜斩下。犹如野兽般伏下身体的瑞希和女剑士的视线从正面碰撞,相互推挤。
  「如果…………你……盯上…的是…我“们”、……我会……把你…………杀了。」
  于是从东方的天空,以灼烈的热量燃烧不正的太阳徐徐升起。
  为了迎接不论有多热也不会脱下外套的顽固旅人(魔法使)们,以及不愿改变法则的北风(猎人)们。

  
               &#8224;

  
  此时,在没有任何神圣或神秘的小公园里,浅利卡茨如同从恶梦里拉出来一般醒了过来。住宅街的正中间,由于只有跷跷板、长凳和沙地,孩子们不怎么来玩的这个公园,就是他的睡铺。大概在一周以前,从双生子的哥哥那里获得力量的卡茨的人生,到头来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变。当时在荒凉又美丽的沙漠的黎明受到打击的他,现在经常像无家可归的人一样坐在随处可见的公园长凳上,瞪着沙地。
  望着还微暗的早晨的天空。真希望刚才听到的一切,只是一个性质恶劣的噩梦。明明长相跟他一样却不是垃圾而是像太阳的出色男人,这次竟然说出跟他同样的话,真是难以致信。竟然说「这个世界是错误的」。明明来到这里才两个星期,在没有事先通知被折磨了十五年的他的情况下。
  「为什么!你已经足够强了吧。为什么到了这般地步,连怨恨上也要走在我之上。事到如今,不要连我的愤怒也给抢走。……快住手吧。已经,够了吧……」
  直到几天前碰见红莲,在这个知觉早已因磨损而迟钝的世界里,纠缠不清的怨恨是卡茨唯一的生存依靠。即使天再冷、肚子再饿,也比不上对这个世界的憎恨。即便被撵被抢,只有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然而,卡茨在地下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听的同样一句话,在红莲口中说出来却能轰动世界。自称双生子哥哥的那个男人,竟然连愤怒都比他出色。
  好像就连堆积在肚子里的淤泥也失去了一般,空荡而凄惨。试问自己是谁。比红莲弱,比起红莲是个小人物,为人比红莲低贱,得到的爱比红莲少,比红莲智慧低,受到的侮辱比红莲多,名气没有红莲大,比红莲薄情,比红莲没有信用,意志比红莲弱,甚至连铭刻在身上的憎恶也比红莲轻。
  多少年,即使再痛苦也未曾放声大哭的他,在烧身般的激情熏染之下不堪忍受地发出呜咽。坐在长凳上连站起来都不能,双手捂着脸面。
  劈劈啪啪地,不合时宜的掌声就在身边传来。
  「棒极了,棒极了。他不愧为英雄啊。」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在地狱进行经济活动的魔法使、王子护豪森,在为《接近神的男人》的演说鼓掌。将卡茨送入日本欲抹杀红莲的男人,没带眼罩的左眼仿佛要泪洗一番般的润湿。
  「那种刺耳的话给我住口!」
  身为魔法使,却对这天与地一般的差距无能为力的卡茨吼道。
  「我还没有结束。我是,因哥哥的到来而谁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垃圾吗?回答我王子护,我是垃圾吗!」
  以小丑似的动作耸了耸肩的王子护,食指尖在银制眼罩上掻弄。
  「那么你愿意去挑战这个世界,阻止兄长的言辞吗?」
  即使在炎热的夜晚也仍穿着大衣,被热气扇动的火焰全都消失了。尽管如此,燃起赤色火星的是沉闷而固执的憎恶的余烬。
  「在这个世界战斗的人是我!匍匐的人是我!那个男人,到底遭受过什么磨难?不对吧!不是那个男人吧!」
  事到如今才清楚的知道。曾经,卡茨的世界是灰色的。里面充满了愤怒。但那是因为,如果看见了愤怒以外的东西,会受到悲伤和艰辛、鄙夷的折磨而无法生存下去。被愤怒占满身心时,不想看的东西可以不看。只要觉得是灰色的,不想看的颜色就不会映入眼中。
  但是叫作红莲的太阳,连卡茨的世界也照亮了。那些应有的现实,原本不敢直视的色彩,现如今让他回想了起来。令他变得可以自负地想,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现在,卡茨的脖颈被制住,不得不直视不想看到的现实。只有再次埋没在灰色的世界里,才不会显得那么凄惨。好想放弃色彩,再次回到原来充满怨恨的灰色中。然而,明明是同根生的双生子,却由于太过高大的哥哥的存在,如果背对着这一切逃跑的话,他将再也不是卡茨自身。
  「太棒了!真的,你们俩兄弟是英雄。」
  王子护再次,发出万分感动似的喝彩声。仿佛要表演给一副这家伙在说什么的诧异表情的卡茨看一般,男人用手帕擦拭没戴眼罩的左眼。
  「你是世界上第一个为反抗这愚蠢行为而燃起狼烟的、最为勇敢的魔法使。」
  然后,曾经打算出卖他、并连同红莲一起杀死的鬼畜,仿佛抓到了机会一般提议道。
  「那份勇气,请务必让我们《怀斯曼警备调查公司》给予经济上的支援。」
  几近恸哭的空虚笑容从腹部底下激起漩涡,怂恿着叫作浅利卡茨的男人。这群猪们,这次打算让他跟那个自称兄长的男人一战吗。明知卡茨在这个国家被捕也是因为金钱,王子护还要以价钱来鼓动他。被愤怒的大浪夺走心智,沉溺在感情漩涡之中的他,暗想这样的世界全都烧毁就好了。由于卡茨没有荣誉之类的东西,所以激情也无法制止。
  「我值多少钱?你们打算杀我而出卖时,我到底,值多少钱?」
  明明正值夏季,仿佛站在极其寒冷的冰河上一般,把黑色大衣合拢起来。
  王子护从白色西装的胸口口袋里拿出笔记本,进行确认。
  「用日本货币是五十万日元。」
  被染成橘黄色的黎明的大街上,卡茨只觉得这里是永远的夜晚。
  用从红莲那里得到的眼睛,看着魔法。以他为中心,像大蜘蛛布下的网一样连接着几千几万根银弦。垃圾上,水沟里,狗屎上,不知明的物体上,所有毫无价值的东西上,与卡茨相称的所有东西上。然后遵从于名叫经济的力量的、叫作王子护的怪物上也以充满恶意的相似形连接着。
  「是吗。我值五十万日元啊。」
  心想,没想到还挺高的。干枯的滑稽感涌上心来,卡茨笑了。世界如此的充满了无止尽的影子,为什么红莲却能像太阳一样自己散发光芒。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嘛?卡茨跟那个男人“质地”完全不同,即便给予了飞在天上一般的错觉,却仍是一个置之不理的垃圾碎残渣。不论去哪里,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早已疲惫至极的卡茨,尽管如此还留有的东西是无处宣泄的愤怒和灰色的憎恨。只要对此抓住不放,剩下的就是直至死亡的无尽滑落。这样的回答真是差劲,但是,差劲有什么不好。
  「王子护啊。――如果那个男人死了,你会付多少钱?」
  

 楼主| 发表于 2013-3-22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3-10-24 22:24 编辑

  
  第四章 汝与我相似
  
  在红莲•阿扎雷发出宣战布告之后,魔导师公馆立即召开会议商量对策。公馆作为政府机关跟各部门取得常规联系之后,由于每次都没有政府的直接援助,到头来还是要由自己来处理事态。这并不是被无视,或者是遭到冷遇。从平安时代开始,《公馆》本身就是不按照近现代行政机关的规矩行事的、可以说是长在人类屁股上的蝎子的毒尾一的存在。虽然可以完成作为异形器官的工作,却不能与其它器官进行合作。
  昏暗狭小的会议室里,总共聚集了六个人。统领专署执行官们的事务官,十崎京香。执行任务的专署执行官《沉默(Silence)》武原仁、《鬼火》东乡永光、《魔兽使(Ammon)》神和瑞希、八咬诚志郎等四个人。还有一个是《协会》的调整官贝尔利基。
  直到昨天还在北海道的八咬诚志郎,不知为何穿着一身老式学生制服。似乎是跟、由被称作熊老师的魔导师授予知性的魔法熊学园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啊啊,东乡老师。我终于能空手打赢熊了哟」
  「你这家伙,只是去北海道玩了一圈吧」
  随着开门的咯吱声响,一名披着白大褂、戴着银边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沟吕木京也是魔导师公馆委托的魔法研究员。虽然他本身是个恶鬼,无法使用魔法,但正因如此,他才可以公正的对待所有魔法,是魔法研究的第一人。
  「《茨姬》人呢?」
  「实验刚成功她人就睡着了,暂时派不上用场。」
  沟吕木的研究助手《茨姬》,也是个专属执行官。仁不清楚眼前的这名年近四十的魔法研究者,究竟是如何与公馆扯上关系的。留着一头体育运动员一样的短发,骨瘦如柴的身上披着一件白大褂,从仁来到公馆的那一天开始,就没见过沟吕木换过造型。
  担任会议主席的十崎京香一如既往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会议开始。
  「首先,我们来确认一下现状。今天凌晨四点四十分。不具备魔法消去能力的人类中的大多数,都已经接收到了红莲・阿扎雷通过相似魔术传达的话语。其内容请看发给大家的手头资料。」
  「这个『从境界点连结《原型的化身》,向地球全域内所有不受魔法消去影响的人类传达话语』是真的吗?到底有几万人听到他的传话了啊。」
  听到仁的这种不假思索的怀疑之后,调整官贝尔利基以魔法世界方面的提议者的身份,十分少见地做起他份内的工作。
  「魔法文明必须要有魔导师们杰出的力量才能运作起来。衣食住行,所有的动力都与你们这肮脏的世界不同,是不会依赖道具使其自动化的。
  「你要知道,对于已经达到相似大系顶点的红莲・阿扎雷来说,只要他的人在,不论是在何处相似大系文明中存在的任何力量都可以手到擒来,等同于魔法世界本身就存在于此。」
  贝尔利基从袖口里拿出带镇静剂的烟卷,烦躁地咬住滤嘴,点上了火。
  「在他面前,那也不过是『几万而已』。不要用你们恶鬼的『人类的能力终归有限』的穷酸认知来理解魔法使。真正的高位魔导师,不仅仅是个肩负文明的人,他本身就是一种积累了悠久历史的文明。」
  也就是说,只要给一个拥有最高魔法文明的魔导师足够的时间,那么这个人基本上就无所不能了。
  「这种见解有点太夸张了,贝尔利基君。确切来说,就算是红莲,也无法使用文明中的所有内容。至少现在,还没有通过控制脑神经达到干涉人格的成功个例。」
  沟吕木做出了反驳,但这并不是为了替参与实战的专署执行官们圆场,只是因为听到的内容与他自己的知识理论不相符而已。
  「虽说《协会》方转交过来的报告书上写着『红莲不会施展能让人不由分说地屈服于自己的压倒性能力』。……唔,这个见解是不是太天真了?对他来说,虽然不能对人格进行干涉,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直接改变神经的连结,从而实现重写人格。从结果来看是一样的。」
  听了沟吕木的这一番讲解,不禁让人感觉,学问这种东西只会给人带来不安。贝尔利基在一旁说了句「分析不是我的工作」,然后继续吞云吐雾。
  「就是说……我们要和一个文明本身互相厮杀么」
  战鬼们都很清楚。取决胜负的关键在于削减敌人的时间,不能让对方游刃有余地做准备。单从战斗力来看,无论是谁跟他硬碰硬,胜算都几乎为零。
  「如果你们想要跟红莲硬碰硬的话,我先给你们一个忠告。只要他的周围还有一个身体健康的魔法使,在没有魔法消去干涉的情况下,红莲就是不死之身。」
  沟吕木在对强大的魔法使进行分析的时候,总会显得乐在其中。
  「众所周知,相似大系中的治愈魔术是通过用健康体的魔法使与自己的身体条件进行相似来治愈伤病的。由于这种方法会直接对身体造成影响,一旦失败的话甚至可能导致死亡,通常那些不成熟的术者都会慎用。但反过来说,如果是真正的达人,这种治愈在眨眼的功夫之间就能完成。这也就代表,魔法使想要跟红莲战斗的话,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罢了。」
  「你已经考虑到对策了是吧?」
  「那是当然。只要用现在正在开发的新装备,就算是让魔法使来用,也能封印他的治愈魔术之后干掉他。《茨姬》试过了,效果十分显著」
  「《宫毗罗》……真的会……引发……海啸的」
  神和瑞希的发言,让原本气氛就十分紧张的会议越发严肃起来。神和家把用作式神的相似大系魔导师称作《宫毗罗》。宫毗罗——也就是所谓的俱毗罗,是印度神话中的海神(译注:宫毗罗是佛教中药师如来的十二神将之首,其来源与恒河水神相关,而俱毗罗则是印度神话中掌管财富的神,两者名称相近但实际上是没有关系的。此处有可能是作者将两者搞错了,也有可能是故意而为之)。如果这是相似大系的魔法能够做到的,那么红莲・阿扎雷肯定会将其“付诸实行”的吧。从阿卡德帝国的洪水神话以及圣经中记载的诺亚方舟开始,这个世界中,许多被怀疑是与魔法相关的大洪水都通过记录留存了下来。
  镇静剂似乎起了效用,贝尔利基吐着玉米味的烟圈,语调显得比刚才轻松了很多。
  「上古时代,我等伟大的魔法使先人们为了恐吓、处罚你们这些恶鬼,不是也用过那种用魔法消去根本消不过来的大规模破坏魔法吗。虽说,本来是由更多的相似魔法师聚集起来赐予惩罚。」
  不过,科学家的分析要比他的话语具体的多。
  「红莲能够制造海啸的北太平洋太过宽广,不可能进行全域监视。但他想要沉没日本列岛的话,大概的经由路程是可以预测的」
  在昏暗的屋子里,沟吕木一边打开里面装着此次计划详细内容的手提电脑,一边接着说。
  「直到前一阵子的战斗中,啊啊实际上我拜托过神和执行官,尽量不要用魔法回复红莲给予的魔法伤害,带着伤到我这里来……」
  好像要重新整理脑中的数据一般,沟吕木停顿了一下。
  「对了对了。红莲的魔法,从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看得出极限的。」
  然后他将电脑荧屏的画面换成投影,显示在墙上。画面上有好多除非是专家否则根本无法理解的公式。
  「这是在最初与红莲接触的时候,一击就将神和执行官他们一行人放倒的魔法攻击。将自己拳头中握着的氧气分子与大气中相同的分子进行“相似”,只将周围人正在呼吸着的空气中抽离氧气,让人瞬间窒息的魔法。这表明了他的魔法极限。」
  沟吕木见在座各位的反应十分冷淡,对自己的白费工夫感到泄气一般叹了口气。
  「对于一个将魔法使用得炉火纯青的魔导师来说,他操作的空气量是不是太少了点呢。就算红莲能够观测到分子的相似,恐怕作为人类,是无法直接操控那么多的量的。举个例子,圆环大系是可以控制比分子更小的电子的,但圆环魔导师控制的电子并不是以一个为单位,而是以更为宏观的电子流为单位的。而相似大系是通过“每个物品的形状”来施放魔法的,必须要用魔法来指定数量庞大的对象」
  「力不能及的话,也就没办法直接操纵水了吧。就是说他引发不了海啸吗?」
  在他解说到一半的时候,仁忽然插进来这么一个疑问,沟吕木恶狠狠地瞪了仁一眼。
  「你忘记自己在沙暴海啸中差点死掉吗。红莲知道他无法操纵那么多的水分子,肯定会想办法将它们固定成容易操作的大块颗粒。想要操纵十八克水,就需要直接操纵六乘以十的二十三次方之多的分子。然而,假如将这十八克的水固定成一个固体的水滴呢。做成立方体的话,是个边长只有二点六厘米的方块。这样一来,操作的麻烦程度就能减少到一兆分之一,甚至是十亿分之一。」
  沟吕木说话的速度本来就很快,还要求听讲者拥有一定的理解能力才能明白,此时所有人头上基本上都开始冒问号了。
  与魔法研究者同窗的十崎京香,开始为部下们通俗易懂地解说起来。
  「沟吕木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他想要操纵水,会事先将水固定成沙粒大小,然后就可以像在沙漠引发沙之海啸的时候一样,随心所欲地操纵水吗。」
  「正确。」
  「那你一开始就说把水变成沙子嘛。」
  仁语气粗暴地总结了一下,《魔兽使》才总算明白了一般在一旁连连点头。这种时候,看看始终一言不发的东乡永光,才懂得什么叫沉默是金。
  「可以保持形状的相似,说明这些水分子即便受到外部压力也不会发生任何形变。走在上面应该跟走在沙漠中的感觉差不多,你们应该也能在这种海上行走的」
  沟吕木在解说这种规模庞大的大型魔术时,总是一副非常兴奋的样子继续进行自己的预测。
  「也有好消息。在至今为止的战斗中,红莲没有进行过任何一次空中战斗。由此可以推断,相似大系最多也就能做到飘浮在空中,没办法来回飞行。恐怕在战斗的时候,他自己也要在海面上行走。」
  「沟吕木先生所言极是。相似大系的空中机动力确实很低。在那个世界,为了缩短路程,城市里面确保了转移术所需的空间。」
  「……啊啊,对了对了,现在要讨论海啸的事情。虽然我对贝尔利基君的话题很感兴趣,但现在还是忍一忍好了。想要淹没日本,只要使用在之前的战斗中使用过的、将武原君卷进去的沙海啸一样的魔法就足够了。既然那次沙海啸是武原君不能完全消去的规模,那么这次也具备着很强的抗性。就算破坏了魔法也只是变回原来的水而已,已经引发的大浪里尽管伴随着遡行抵抗,但是为时已晚。完全具备了海啸的特性。」
  这时,墙上映出了一幅日本地图。地图上用红点标出的地方大约有十个左右,沟吕木随便指着其中一个点。
  「原理很简单。红莲用他制作的可操控水分子作为起点,来带动更多相似的水分子,并以此作为新起点。这与他在蝶蛹事件中使用的手法相同,属于自我再生型的概念魔术。浪的高度会随着推进的距离不断增加,就像滚雪球一样可以达到无限大。最后在拍打日本列岛的时候巨浪会携带着大量的海水。仅凭语言进行说明大家恐怕很难想象出来,这里我模拟了一下,在不受任何魔法消去影响的情况下,海啸破坏力的理论最大值。」
  沟吕木敲了一下键盘,模拟画面中,红色的波浪从起点开始向太平洋推进。当大家意识到,画面中每秒都在增长的红色数字代表的是海浪高度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接近神的男人》引发的大浪高度突破了对流层,上升到了二十千米的平流层高度。最终,大浪自东向西横扫过房总半岛,完全吞噬了东京二十三区,受害者的人数达到八位数(一千万),不禁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情形大大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力,大脑已经疲敝了,根本无法想象这种开玩笑一般的场景会在现实中出现。
  在这昏暗的会议室里,仁看到沟吕木京在轻轻拍手。
  「确实是『接近神』的力量,在那些不存在魔法消去的世界里,想要阻止红莲・阿扎雷施行的破坏应该是不可能的吧。这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啊。」
  明明就快要被神话中的灾厄所波及了,魔法研究者却在事不关己似地狂喜,眼中闪烁着光辉。
  「日本国民们的魔法消去能不能胜过他呢,真是让人兴致勃勃啊。如此强大的神话传说级大魔导师,碰上数量如此之多的恶鬼所发动的魔法消去,这本身就是前所未有的世界记录啊。」
  《鬼火》没有见过红莲本人,但在他听到日本五分之一的人口即将丧命的预测值之后,瞪起了眼睛,双手交叉放在和服袖子里。
  「红莲是不惜如此也要将事情做绝的男人吗?」
  仁曾经通过狙击枪的瞄准镜,亲眼目睹过那个毫不留情地杀光刻印魔导师们的红莲。
  面对这个问题,十崎京香给出了丝毫不掺杂感情的冷酷答案。
  「红莲・阿扎雷是个一旦确立目标就会一路直奔的人。所以,他的逻辑十分容易理解。
  「他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以『让所有魔法世界能够平等的利用《地狱》这个魔法实验场』为正义,向《协会》宣战。此后,他就只以自己的正义为判断基准,除掉了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障碍,包括众多人的性命在内。这种人如果觉得,在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保护下互相争夺小小的实验场所这种模式本身也『并非正义之事』的话,其结果不言而喻。将我们这些所谓的《恶鬼》全部消灭,让研究者随心所欲地出入这个世界也是有可能的。
  「从这一点就可以解释得通,为何他只向魔法使宣战,而没有向我们宣战。因为红莲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认为我们不配做他的对手。」
  这名让异世界的人们都觉得自愧不如的冰山事务官,因为贝尔利基在场,所以稍微注意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她真正想说的是,红莲只会为魔法使而战,就算牺牲十亿恶鬼也在所不惜。
  如果立场不是现在这样的话,《鬼火》大概会想和这个人推杯问盏畅饮一番吧。
  「听《人偶师》说,他可以称得上是相似大系有史以来最强的男人。我们的敌人是鬼吗?」
  「也不尽如此……。不,肯定不是这样的。」
  贝尔利基果然还是考虑到在座的都是地狱人,那些难听的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关于那名魔导师,仁只知道一件事。
  「红莲・阿扎雷是“英雄”。我们即将与之战斗的人,是个赢了就会改变历史,输了也会被编进故事里永远流传的英雄人物。」
  《接近神的男人》是以非常清醒的意识,持以大义名分进行宣战的,而且魔法使那一侧的人都在为他喝彩。独自一人从正面向世界宣战,这一壮举简直就是神话中的英雄事迹。一个充满了力量与自信、无论什么愿望都能靠自己去实现、且蕴藏深厚智慧的人,也难怪异世界的人们会称之为接近神的男人。有什么人,能在世间光明磊落、不偏不倚、毫无畏惧、如此奔放地度过一生呢。
  「……《协会》……也把、那个人……当作英雄……看待?」
  贝尔利基没有回答瑞希的问题。这阵沉默,胜过任何雄辩,清楚地表明了《协会》内部的状况。
  或许海啸会被城市里一千万人以上的恶鬼所消去,红莲的挑战也化为熊熊魔炎燃烧殆尽。但就算通过魔法消去将巨浪的高度削减为原来的百分之一,那也是相当于五十层建筑高度的两百米大浪。如果产生的灾害比较严重,无法做出科学解释的话,魔法的存在也将无法继续掩盖下去。魔法使与这个世界的关系也不得不对外公开,一旦保护体制土崩瓦解,魔法很快便会在这个世界里失去容身之处吧。总而言之,无论是《协会》还是《公馆》,都会失去至今为止得到的所有恩惠,也会失去其本身存在的价值。
  贝尔利基摸了摸他那四方的下巴,今天大概没来得及修整他那引以为傲的胡子了吧,显得乱糟糟的。
  「如果现在正准备的对红莲攻击计划失败的话,即便是我等伟大的《协会》也是没办法迅速做出对应的。守旧派必定会东山再起。然后在协调各个势力的空白时期里,地狱可能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吧。」
  作为杀戮战鬼们的头目,十崎京香只要凑齐了足够的判断材料,就不会再犹豫。仁的青梅竹马微微颤了颤手指,同时宣布了进行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战正式开始。
  「那么,可以得出结论了。根据有可能会造成重大灾害、没有交涉余地的两点,魔导师公馆决定排除红莲・阿扎雷,并且在达成这个目标之前,绝不受《协会》意志所左右。」
  红莲说,这个世界是错误的。其实仁在中学、高中的时候也曾经这么想过。然而那个接近神的男人却独自一人,凭借自己非凡的实力,将那种纯粹的正义感转化成了行动。
  但是,养育他的故乡、回忆、挂在祠堂里的妹妹的木牌、魔导师公馆、御陵甲小学的学生们、十崎家的团圆,所有这些都与这片土地难舍难分。
  说到底,这不是什么道义的问题。如果这里被红莲的洪水侵袭,那么一切都将被埋葬在水底。
  
                                           †
  
  同一时刻,梅洁尔刚好放弃了从六年一班教室的窗户,眺望外面一周后有可能沉入海底的街道。仿佛寻求帮助一般,盯着手机画面。今天早上听到的红莲・阿扎雷宣战的余韵仍在血液中留存着余温。少女也曾被教导过此间是地狱。听了征服这个地狱的英雄传说,不论是哪个魔法使小时候都会热血沸腾。
  然而现在的她,是以刻印魔导师的身份生存在这个世界的『鸦木梅洁尔』。现在的她脚下仿佛颤颤巍巍地崩塌一般,心里不安得不能自已。十崎家和车站前商店街卖好吃的可乐饼的店家、在电车上可以欣赏的摇曳风景、上学放学必经的街道,一想到这些所有都将被毁灭,她就无法接受自己与红莲同为魔法使的事实。所以,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武原仁早上发给她的邮件。有人在惦记着自己的可靠感,令既靠不住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她鼓起勇气来。不禁产生喜悦之情,但正因为如此曾想独自一人诀别的过去变成了沉重的包袱。
  在第一节课与第二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大家都还很困,就算是这个平时吵吵闹闹的六年一班,也没有孩子在教室里跑来跑去。梅洁尔将视线移向窗外。在这个与沙漠里看到的一样湛蓝的天空下,班里的同学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用手机发邮件。
  「男歌手里唱得最好的肯定是——君啦。」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女生们谈论着听起来就非常无聊的话题,这样说下去的话势必会吵起来。跟仅凭自己的才智就能明确划分出胜者与败者的魔法世界相比,地狱的孩子们总是对一些无聊的事情聊个没完。
  武原仁对她说,如今待在这里的你,可以像六年一班的大家一样幸福度过。明明是个管理刻印魔导师的专属执行官,而且还背负着将她逼入绝境的职责。
  拿出放在书桌里的教材和笔记。为什么呢。从这里望向讲台,就会想起那个在这里当冒牌教师的他的身影,不禁胸口一紧。
  魔导师公馆就要与红莲进行对决了。武原仁想必也会被派遣去参加决战吧。无论派出多少魔法使,都肯定是无法打倒英雄红莲・阿扎雷的。为了胜过《接近神的男人》,绝不因感情左右自己判断的十崎京香肯定会选择使用恶鬼的力量。
  梅洁尔暗自觉得第二节课也会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的时候,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不能输』什么的,好厉害,这愿望真是有鸦木同学的风格呢。」
  班长寒川纪子手中拿着的小纸条,是梅洁尔写着愿望的诗笺,她明明是放在书桌里的。
  「……擅自看了内容对不起,因为掉在地上了。鸦木同学你还一直留着七夕的诗笺啊。」
  寒川一直认为梅洁尔是个还没有熟悉日本本土习惯的归国子女,所以这个学期中一直对她很亲切。这样的孩子做了什么错事,为什么就非要被红莲沉到海底去不可呢。
  「不能输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愿望吧。」
  梅洁尔的诗笺并没有连同那挂满了红色彩纸的小竹一起扔掉。明明只是想拿回来而已,却还是无心地从她手中硬硬生抢了过来。
  「自己最珍重的东西,无论是想要守护也好、想要得到也罢,都是要靠胜负来决定的。不能就这样一直输下去、不能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是在说小升初考试么?」
  寒川同学好像要去考私立名校。想一想,要是红莲赢了公馆,别说是等到毕业了,再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东京就会从地图上消失。
  「为这些能够凭日常积累就能做到的事情祈祷有什么用?人家说的胜负,是只凭自己的力量完全无可奈何的事情。」
  「诶——!鸦木同学有喜欢的人了吗!?」
  六年一班引以为豪的闷声色狼,用手遮着嘴大声说道。寒川纪子,看起来像是一副在课间只会拿着单词册背单词的样子,实际上最喜欢恋爱话题了,现在就开始得寸进尺的像机关枪一样喋喋不休起来。
  「谁?班里的男生?还是低年级的孩子?还是说,难道是中学生吗!?」
  「你这样子就像个一头扎进饭盆里的狗一样。」
  「竟然在教室里的小竹上面挂这种愿望……但毕竟是外国人啊……。鸦木同学。在日本,人们将希望恋爱成功的祈愿写在绘马上哦。」
  寒川同学在介绍日本的时候总会怪腔怪调地去学外国人的口音,真希望她别这么做。被她这样一搅,梅洁尔也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乱,无法冷静下来了。
  忽然,她想起了另一个一直在刻意回避的大问题。现在仁的身边只剩下绊一个人了,这样下去的话梅洁尔就会不战而败。自己要成长为不碍手碍脚的强大存在的话,还不知要花上多少年才行。仁很可能会渐渐地淡忘她,十崎家就算没有她也能其乐融融,对此,她非常不安。
  「不过……好吧,就让人家来跟你这个闷声色狼稍微聊一聊。……打个比方哦。有两件绝对不能妥协的、非常重要的事情。然后,拼尽全力去做其中一件事的时候,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就会变得不战而败。」
  「有两个喜欢的人,而且只能向其中一个人告白。但是,又不想放开另一个人的手……这样?」
  寒川同学的妄想太离谱了。几个旁听她们对话的女生都开始小声「这是脚踏两只船呀、劈腿啊」地议论起来。
  然后,班里成绩最好的寒川纪子,扶了扶眼镜给出了正确答案。
  「这就是鸦木同学不好了。」
  「人家想问的是怎样才能两边都能赢!」
  「鸦木同学太任性了。」
  「这些人家都知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人家喜欢上了!但是,必须要分出个胜负才行。」
  现在的梅洁尔明明是个碍手碍脚的人,却有太多珍视的东西。其实,想要兼顾所有肯定是不可能的,明明只要把最重要的事情攥在手里并坚持下去就可以。
  「……算了。反正你们也都包含在人家最重要的东西里面,就由人家来保护你们。」
  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忽然让心中一片晴朗。一想到梅洁尔自己也要『保护』其他人,即便是她也『能保护』其他人,就觉得自己也有所成长。
  「对啊……就让人家来『保护』你们。就由本大小姐来试着『保护』你们好了!今后,大家不会再被除人家以外的其他人欺负了。也不会叫你们道谢的。」
  她究竟要如何才能实现手中握着的诗笺上写着的愿望呢。只要将红莲这种阻挡在眼前的敌人消灭就『不会输』了吗。不对。梅洁尔从十崎家出走的时候,只是希望自己不要成为碍手碍脚的存在。但现在,她真正领会到了那其中的难点。就算增强了自己的战斗力,但自己要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引发了什么事件,到头来还是会给仁找麻烦,成为碍手碍脚的人。
  「……那种事情都无所谓,鸦木同学你只要老实一点就帮我们大忙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些仿佛嗅到了狼的气味的小羊一般的同班同学们,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自己虽然是魔法使,但她绝不会、也不想走上同红莲一样的道路。
  她是鸦木梅洁尔。鸦木梅洁尔确实存在于此。正是这个能让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场所、明明身为刻印魔导师却能跟老师和大家待在一起的六年一班,心里才会感到温暖。有一天,这里会成为对她来说无可替代的地方吗?
  
                               †
  
  武原仁从东京乘了三十个小时的船,终于穿过广阔无边的大海,在这距离太阳更近的东边登岸。小笠原诸岛中,距离东京最近的就是日本最东边的叫做南鸟岛的小岛。由于没有游客来这里参观,岛上呈现一副非常孤寂的景象。连停船的码头都没有,只能直接在浅滩上直接下船,穿过海浪走上岸。沙滩上也一片荒凉,流木与海上垃圾被拍打到岸边。从距离海岸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开始,白色的沙滩就开始被茂密的绿林所覆盖。
  之所以派遣仁前来这里,是因为京香判断到这种形势下不适合派出魔导师。虽然《公馆》拥有战胜相似大系的秘诀,但是对这种能力处于巅峰时期的魔导师应当另当别论。在认识到无法进一步提升作战上的胜算之后,冰山事务官手中所剩的选项,只剩下两个:一个是短期内动员所有力量发动总攻,另一个是从长计议,全面考虑关于魔法使所有状况的长期战略。她选择的,是暂且使用最少的人数进行行动,也就是将事态全权委托给一个恶鬼专署执行官。之所以选择了仁,而没有选择《鬼火》,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红莲会从太平洋的什么地方出现,这样,即便位置不对,也可以通过魔法快速移动到目的地。在恶鬼专署执行官中只有能够关闭魔法消去的仁才能做到这一点。
  仁远眺着波光闪耀、白浪翻滚的大海的远方。
  「贝尔利基。这次会带来些信得过的魔法使吧。」
  根据预测,红莲为了让洪水携带大量的破坏力,可以肯定他不会选择水深较浅的伊豆海域至小笠原海域这一带原材料不够的海域发动进攻。西北太平洋海盆,水深稳定在四千至六千米,位于首都圈的东侧,十分容易发动进攻,但那里连个作为落脚点的小岛都没有,是一片无尽的汪洋。仅凭一个人去这么一大片区域搜索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想用探知魔法,也会被这个世界中的魔法消去完全破坏。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魔法转移从概念上逃离这个世界,耐心等待着摆脱魔法消去、魔法探知生效的那个瞬间。
  据沟吕木所说,从移动开始到海啸发生,这期间至少也要间隔十分钟。红莲是不会从遥远的地方将力量传递给水引发自然大浪的,而是用魔法将海一块一块剥下来、堆积起来,然后引发常理无法判断的大规模海啸。但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一定要将大量的水加工成沙粒来当作大浪的起点。而在他准备这一过程的途中再飞速赶过去,这种方法看似很消极但也最为现实。
  仁现在之所以会身处这个被一片蔚蓝的大海所包围的孤岛之中,只是因为「如果他开始进行加工水的地点就在附近的话,在那十分钟空隙中的选择就会更多」这种含混不清的理由。由于红莲也能够感知这边的魔法转移,所有进行准备工作的人员都不能使用魔法,只能通过船或飞机这种悠闲的交通工具,度过这场十万火急的难关。实在令人难以想象日本马上就要淹没在水里。
  负责搬运的是下一艘船。只有好事的乘客时,才会偶尔有船经过的这片无人岛,一路上仁当然也没有遇到任何问题。
  仁在森林边缘一块树木相对稀疏的宽阔地带搭好了帐篷后,便无事可做了。他在地上挖了个小坑,将食物和水藏在里面,并捡了些树枝盖住以防被野生动物糟蹋。跟红莲战斗的事情,暑假前的通知表以及个人面谈已经全部拜托给祖师堂老师的六年一班的事情,绊以及青梅竹马的京香的事情。还有,在那次通过银弦牵起了小指之后,飞一般的用魔法转移逃掉了的梅洁尔的事情。对仁来说,这些都是十分重要且不能疏忽的事情。现在还是上午,他实在是无事可做,便百无聊赖地开始清扫起沙滩来。
  仁在海浪拍打的沙滩上捡着树枝,留下一串脚印。那个接近神的男人,此时也在大海的某个无人的地方,跟自己一样聆听着白浪拍岸的声音吗。远处蓝得发绿的海水呈现一派波光粼粼的景象,令人心驰神往。
  赤色尾巴的海鸟,展着白色的双翼在清风白云之间悠闲地滑翔。海风与海浪声在耳边轻声唱着安静的小曲,让人顿感困倦,真希望能就这样微眠一阵。
  一声钝响打破了宁静,一艘渔船从岛后绕行过来,闯进了视野,停在了岸边,不知到底是走错了地方,还是说就是以此为目的地。
  在这掉下去就不知道会漂流到何处的海面上,船的侧面降下来一只可乘四人的皮筏艇。他呆呆的凝视着那只皮筏艇,感觉男人的一人世界就这样结束了。三张在魔导师公馆以及十崎家看惯了的面孔挤在那艘船里,正朝这边挥动着洁白的手。
  根本就是自己人。
  
  「那个,……大家决定出去旅行,当作梅洁尔酱的生日礼物。」
  登上皮筏艇的三名少女中,站在中间的仓本绊拎着大包,有些不好意思的向仁解释。她穿的是大胆的露肩抹胸式连衣裙,搭配粉红的颜色显得更加可爱。从皮筏艇跳下来的时候,大概是怕摔倒,手上提着清秀的白色凉鞋。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而且要是洪水来了的话根本顾不上那些,所以我们觉得不如现在就去。」
  「…………趁、现在……玩个痛快。」
  《魔兽使》神和瑞希跟在绊的后面,全身已经湿透了。她觉得用桨划船摇摇晃晃的实在太慢,不耐烦地跳到海里直接推了过来。
  「那种反正期末考试不及格肯定会参加补习态度是怎样!喂,难道真的是……为什么连小绊也把脸转过去啊。」
  瑞希将看起来很重的冷藏箱和行李搬了过来,然后像狗一样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束成两股被海水浸湿的双马尾,水滴顺着柔顺亮泽的头发滴下来。衬衣也已经全都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比丝绢更为洁白的肌肤,透过石灰色的丝绢清晰可见。
  「……那边。」
  这是何等敏锐的嗅觉。瑞希发现了帐篷的位置,朝那边走去。
  「那,我也去把行李搬过来。」
  「不不,『把行李搬过来』什么的…………」
  走在前面的瑞希像是放心不下主人的忠犬一样回头看了看绊,什么话也没说。绊向她挥了挥手,《魔兽使》就开心地继续踏着白沙向帐篷跑去,然后又回了回头。
  唯一还站在仁面前的梅洁尔,穿的是印着热带花卉图案的夏威夷裙,上身穿的白色吊带背心,胸前绣着烂漫开放的蕾丝花簇显得十分高贵。无论怎么看,在三个人里面为打扮最花工夫的少女,配上一副害羞的表情,显得特别可爱。
  「才、才不是人家自己想来的呢!而且,还没和好呢……」
  随着扎深蓝色缎带的头发摇晃,这个身高刚刚达到他胸口的魔女生气地说。心想必需说点什么的仁,却反而更不知道该些说什么。
  「这条缎带很合适你哦。」
  「合适的只有缎带?」
  皱着的眉毛舒展了一瞬间,但瞳孔中马上又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刚、刚才的那个不算,忘了吧!不管用什么样的温和话语哄我,重要的事情都不会改变的。」
  想必梅洁尔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与做出的行动根本不相符,满脸通红地移开了视线。
  很少见到梅洁尔会如此害羞,仁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连自己都被传染似地染红了脸。
  「总感觉好奇怪啊。平时明明一直都在一起,像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那是当然了。一起来海边也好,这种磕磕绊绊也好,全都是第一次吧。」
  「没关系,我现在也是心跳不已。大概是因为以前经常粘在一起所以觉得理所当然,但一般来说,刚认识两个月的人之间,会有这种不知所措、心存不安之类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
  她会待在这里。如果她能再露出笑容,便别无他求了。
  「还有,怎么说呢、那个,各种装扮都很适合你。很可爱。」
  「…………引诱自己的学生想怎样啊?」
  满面通红的小学生跟老师站在那里相互对视,虽然没什么,但终归不是给别人看的。绊很识趣地先行离开。
  「难得来海边一趟,要游泳吗?」
  
  †
  
  仁在和梅洁尔她们合流之后,忽然觉得这个南方小岛的阳光非常耀眼,他一个人的时候倒是没有过这种感觉。想必是因为身边的女孩子们白皙的肌肤太过耀眼了吧。
  《魔兽使》神和瑞希的泳衣,是白底上印有橙色或红色热带花卉的订制款连身式。眼前的这名少女,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简直是恰如其分。从适度隆起的胸部到腹部再到花卉盛开的腰部,身体的曲线非常完美,简直就像是为了将匀称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已然舍弃生命、成为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样。还有令人难以至信那是血肉组成的手臂和腿脚,恰到好处的长度与近乎理想的造型。即便泳衣的布料很少也没有丝毫情色的印象,唯有出自名匠之手的杰作一般庄严感引人注目。
  「……那个,穿成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最后一个来到沙滩的绊,穿的是纯白色的比基尼泳装。与连衣裙一样的无吊带抹胸式胸罩,配上下半身的三角裤显得十分简洁。
  虽然在十崎家的时候就觉得确实很大,但在穿上泳衣之后存在感变得更加凶残。丰盈玉润的胸部与肩膀,对于高中生来说过于性感的细腰,丰腴的臀部与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大腿,全身上下都具备着令人赏心悦目的曲线。从各个角度反射着强烈的阳光,胸部下方与双峰之间的阴影清晰可见,真想就这样一直欣赏这令人百看不厌的泳衣装束。
  「真的很合身哦,小绊。」
  在游泳课上早已经习惯换泳衣,第一个换完衣服的梅洁尔站在仁的旁边感叹道。
  「看来再不用手撑着点的话,就要倒下去了吧。老师……你在幻想什么呢。看到女孩子的身体就流鼻血的人,人家还是第一次见到啊。」
  仁被这突如其来的视线扎到,慌慌张张地用手擦了擦鼻子。没有血。
  「…………鼻子拉的那么长,应该很容易喷血吧。」(译注:日语里面用「鼻の下を伸ばす」即“拉长鼻子”表示男人对女人色迷迷的样子。)
  在仁身边撅着嘴的梅洁尔,穿的是柔和色的比基尼泳装。年幼的身体还没有发育成熟,从骨盆到单薄的上身基本上是一条直线。第一眼看上去最引人注目的,毫无疑问是还没有被晒黑的雪白肚皮。小学的学校泳衣是连体式的,所以被晒成健康色的皮肤与没晒过的皮肤之间的颜色差一目了然,连仁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过去。
  
  「老师明明说想看人家的泳装打扮,到头来却优先盯着胸部大的看?」
  「别说得这么难听啊。你的泳装在学校里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小绊她们的泳装是第一次见到,所以感觉有些新鲜而已。」
  「我就跟你说嘛,穿比基尼的话晒痕太显眼了。」
  绊一副十分想摸梅洁尔的头但还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样子,像母亲疼爱孩子一样注视着她。
  梅洁尔竟然能把比基尼穿出天真无邪的健康态,实属千里挑一的人才。虽说是有些冒险意味的泳衣,但不知为什么,看到她这个样子反而让人感到欣慰。
  绊喜欢照顾人的毛病终于还是发作了,她弯下腰帮梅洁尔把她的缎带系好。低下上半身的绊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摇来摇去的胸部了,这个瞬间简直就是男人至高无上的幸福。小魔女的视线透过那被泳衣托着的乳房圆润的曲线刺向了仁,吓得他差点心脏停跳。
  「老师?」
  「梅、梅洁尔!你还是第一次来海边吧。大家,一起玩吧!」
  
  才过了一个小时,仁就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岸边。
  「明明应该在船上摇晃了一天多,为什么还这么精神啊。」
  仁不禁对这些十几岁的年轻人无尽的体能感到佩服。还是说,是因为自己经常抽烟导致体力下降了吗。
  仁望着微微泛起黄光的无垠蓝天,倾听着波涛的律动。感觉仿佛就要被吸到蓝天中一样。
  他疲惫地坐起身,呆呆地望着在水中欢笑嬉戏的绊和瑞希。是年轻还是强大,让她们能用热情与多余的能量面对酷暑呢,仁的理性在为自己找着借口,以此来延长自己欣赏泳装的幸福时间。这般如果这种时间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的想法,未免也太过懒惰了。
  「老师,我觉得人类的自制心,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真正面临考验的。」
  听到学生无奈的语气,放纵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对不起啊。我不应该太松懈的。」
  「男人真是没用。正因为这么轻易就被氛围牵着鼻子走,才没有信用。不想跟人家和好了吗?」
  女孩子用能让人一声反驳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正论令男人头都抬不起来的方法,到底是从哪里学会的呢。不顾想要努力挽回两人之间的对话的仁,梅洁尔向沙滩上铺着的大大的一块毯子走去,然后向他招了招手。
  「好不容易来一次海边,人家就给你一次挽回的机会。」
  小魔女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塑料瓶。真亏她连这种东西都能带过来。
  「老师,来帮人家把这个涂到后背上。」
  是防晒油。
  梅洁尔将瓶子塞给他,然后就急不可待地趴在了毯子上。这个桥段未免也太老套些了吧。
  在强烈的阳光下,少女的泳装姿态显得更加光鲜耀眼。布料包裹着的骨感胴体还没有成长为女性的凹凸曲线,凸的是被光线照射着的白皙,凹的是微微浮现出的阴影。而最引人注目的是——
  鸦木梅洁尔背上印着的、被《协会》当做罪人之证烙印的刻印。
  不由得屏住呼吸。
  想来,浅利卡茨越狱的那天早上,她跑到仁的房间里给他做饭的那个时候,也是如此。小魔女总会在上游泳课的那一天,提前把泳衣穿在衣服里面再去上学。仁现在才察觉到,那不是因为她想偷懒,而是因为不想让班上的朋友们看到自己的刻印,才不得不提前换好衣服的。他不禁为自己的迟钝感到羞愧。
  仁拿起了防晒油的小瓶子。此时此刻,他无路可退,也不能开玩笑糊弄过关。少女特意选择了露出后背的泳衣这份勇气,以及特意把防晒油带来的这份心情,都是他必须面对的。
  「那,我要涂了啊。」
  仁将防晒油倒在手上。少女露出印着刻印的后背,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等待着他。仁真正犯下的错误并不是两个人分开的事情,而在于她现在所考虑的事情太过迟钝。对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总是视而不见,仁不由得对自己感到生气。
  于是,仁触摸到了她。以这般过于娇小的身躯接受那残酷的命运,每一次触摸,都让他的心刺痛不已。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就在这里,手指上传来的实实在在的存在感远比那些沉重的现实要重要的多。
  一直自信满满的少女,此时却略带不安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不奇怪吗?」
  「伤口能完全愈合真是太好了。」
  梅洁尔有些害羞似的红着脸小声嘟囔道。
  「老师身上倒是有不少伤疤呢。要人家帮你弄掉吗?」
  「不,我就算了。这些都是失败的痕迹,与其弄掉不如就这样留下来,下次就不会受致命伤了。」
  其实,留着这些伤痕的理由不仅如此。
  仁沿着肩胛骨的轮廓,极为细致地为她每一寸肌肤都涂上防晒油。当仁的手指伸到稍微有些晒痕的颈部时,梅洁尔有些害羞地把自己的长发撩了起来。
  「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不,我觉得你还蛮辛苦的嘛。」
  少女肌肤下的肌肉已经略显发达。这是因为圆环大系防御能力低下的弱点,都被这娇小的身材与敏捷的行动所弥补。手臂虽然很细,但背部与腰腿部都像芭蕾舞演员一样,有不少柔韧的肌肉,多半腹部也是如此。
  「你这背部大概是班里最健美的了吧?」
  「那就趁现在多看看吧。平时没机会像现在这样露出来。」
  以前,把那副复杂图案误以为是魔女之证的黑色刻印,正在微微颤抖。无论是在梅洁尔欢笑还是哭泣的时候都绝对不会消失,只为在辨认面目全非的尸体身份是否为刻印魔导师而存在的标志。表示少女跟仁他们“不一样”的、异邦人的标志。手指仿佛被固定住了一般停止了动作。心脏在胸口猛烈地跳动。
  「快摸吧,老师。」
  仿佛被温柔的声音促使了一般,指尖轻轻地触摸上去。
  眼眶开始发热。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痛苦,亦或是在因某个不在这里的人而愤怒。仁只是心里想着要是没有这种刻印就好了,用手掩盖在上面。印在她没有被晒黑的白皙肌肤上的刻印,被仁压在了手下。
  少女像打哆嗦一般颤抖睫毛,从喉咙深处倾吐出令人伤感的话语。
  「对,就是这样。这就是人家,绝对不要忘记。」
  闭上眼睛,好像要咀嚼这种感触一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淡桃色的嘴唇微微露出微笑。
  额头抵在沙滩上哧哧地笑。
  「老师,平时总是拿人家当小孩子,今天为什么这么温柔?」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无瑕的蓝天与无际的大海。
  「一直想在晒太阳的时候跟你好好谈一谈。」
  「……真狡猾」
  在不远处,瑞希潜到海里,用头顶走了绊怀中抱着的沙滩排球。简直就像海豚一样。
  在这风和日丽的世界中,只有海浪声在耳边静静回响。
  「明年夏天,我们再来海边玩吧?」
  「是啊……如果能活下来的话,还有这种奖励呀。有点期待呢。」
  不禁说出口的梅洁尔,后背微微地上下起伏。曾经有过迷茫,有过动摇的少女眼中也露出了微笑,正如这万里晴空一般清澈透明。仁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活到明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至少此时此刻,能够开心地一起静候他们共同的未来。
  「有好多话想跟老师说。」
  「我也有很多话必需跟你说。」
  然后,一切从现在开始的两个人目光交汇了。在离开十崎家的时候,小魔女曾说她不想成为别人的包袱。但她怎么会是包袱呢,仁需要梅洁尔。对于这一点,她已经想通了吗?这个疑问一直挂在仁的心中,却他没能问出口。而梅洁尔却直接切入了主题,问起两人关系中最重要的事情。
  「老师喜欢人家吗?」
  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这大概是仁一辈子都解不开的谜题。无论在何时,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理由永远是不可解的。但是,就算失去偶然得到的宝贝,就算会失去她,也不能再暧昧下去。作为成年人的他,已经不能继续让梅洁尔一个人战斗下去。
  「我一直当你是家人一样的喜欢,不是男女关系的那种喜欢。并不是说五年后或者十年后就会改变,我需要你是作为必须保护的存在。」
  然而,少女却完全超乎他的预想,并没有痛苦消沉,而是心情舒畅地回应他。
  「行啊。既然这样,人家就要变强,强到让你五体投地,把你赢过来。老师就等着跪伏在地上,像仰望太阳一样仰望人家吧。」
  下定决心说出来的谎言,被她的回答粉碎得七零八落的仁,不由得站了起来。
  「等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人家讨厌红莲・阿扎雷。那么简单地就把人杀了,真是不敢相信。而且那种俯瞰众生的态度也让人很不爽,简直让人家怒上心头。都三十多岁了还那么嚣张,就不能忍一忍吗。」
  小魔女多半是将世界与恋情放在同一个标准上,如此断言道。
  「但是,只有一件事情是对的。哪怕是要将挡路的人全都按倒在地,也一定要得到想要的东西。本来就不一样的我们,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容身之所而分开,这确实合乎情理,也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如果放弃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是逃避。这个比理由重要得多。人家要把两样想要的东西全都得到手。」
  如果说梅洁尔对红莲的宣言产生了某种的共鸣,只能说是她个人的资质。这已经超越了一般的魔法使,大概是两个人在性格上因为有些奇妙的“相似”而产生的近亲憎恶吧。
  梅洁尔用埋藏在心底的危险气息隐约显露而出的笑脸,啪啪地拍着毯子。
  「老师,躺在那边。就让人家来为你全身涂满油,制造一个难忘的回忆——为什么要跑啊。人家离开的时候明明拼命地追人家。你就率直一点怎么样啊,人家不会弄痛你的!」
  
                                       †
  
  黄昏已近,海面上细微的波浪被夕阳染红,编织成一块暗红色的布匹。
  由于大家身上除了手电筒意外没有准备其他照明设备,所以在天黑之前先吃了晚饭。他们用仁捡来的树枝作为燃料,用绊她们用冷藏箱带来的肉和野菜举行了一次小型的烧烤。铁丝网又不能放在海里洗,暂且把它跟一次性纸质餐具一起放到了垃圾袋里,这样就算收拾完毕告一段落。接下来只要解决了红莲事件,回去的时候让梅洁尔用魔法进行位置移动的话,一瞬间就可以回到十崎家。
  「老师,作为重归于好的见证,请对人家做些过分的事情吧。」
  梅洁尔大口吃着神和瑞希从森林里摘来的野生菠萝,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过分的事情是什么啊。」
  「肯定有的呀。找出对方的弱点,不停地刺人家的痛处,让屈辱感盖过愤怒之类的。」
  于是,正在一旁切着新鲜水果的绊略带歉意地对她说道。
  「不好意思呢……梅洁尔酱,牛奶给你喝多少都没问题,但做饭要用的食材能留下来吗。」
  「……意外的、……不中用。」
  女高中生们说出的话虽然不是那么严厉,但却意外地刺到了她的痛处。
  「你、你们就不必了!还是说对人家有什么不满吗!」
  小魔女满面通红地用手护住自己单薄的胸部。
  「大家合起伙来,用这种像班会一样把人推下去的方式来得到满足。狮子会把自己深爱的对象推下山崖,然后欣赏着对方用尽全力爬上来时那副哭丧的脸,然后再把对方推下去。」
  真不想出生在那种狮子的家庭里。
  等他们吃完收拾好的时候,太阳已经沉没在水平线上,天空与大海都被黄金色的余晖环抱着。仁将帐篷让给了梅洁尔和绊,自己到附近的树林中绑起了吊床。每个人不仅只带了一个行李箱,还觉得因为是南方的岛屿所以只准备了吊床,说真的,她们太小看野外生存了。
  仁用一个卫星手机与《公馆》定时进行联络。既然跟东京大约有一个小时时差的这附近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大概京香也快下班了吧。
  对面好像正在等他的电话一样,刚响了一声青梅竹马就接听了手机。
  <小绊和梅洁尔酱呢?>
  「神和在岛里发现了泉水,她们都跑到那边洗澡去了。」
  这边没有像淋浴一样方便的东西,但是海水里的盐分粘在身上不洗掉的话总是感觉不舒服。有《魔兽使》陪她们去,自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那,你现在是在偷窥吧?要小点声音哦~>
  「……你在喝酒吧。」
  <猜~对了。真是的,反正今年肯定又没有暑假了,不趁现在喝够还让人怎么干下去啊~>
  听起来很兴奋。从傍晚这么早就开始喝酒,说明她正处于不喝醉就睡不着觉的状态。自从红莲事件发生以来的这两周时间,失去了两百名刻印魔导师的生命。对所有人的尸体进行确认,写完书面报告以后把尸体送去火化。这一切都需要她的指挥,想必脑袋都要变得不正常了。
  <仁,现在马上,帮你这可怜的京香姐把夏天带过来。你不是在南方小岛上吗,这点忙总能帮得上吧。>
  于是他就近抓了一只在沙滩上爬着的小螃蟹,让它用钳子挠一挠电话。总觉得很好笑,不禁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看样子,你和梅洁尔酱应该是和好了吧。>
  「虽然问题本身还没有得到解决,但是大概会一步一步地互相妥协的。」
  <对了,小绊现在怎么样?>
  为什么话题会忽然转到那边去?仁虽然感到很诧异,但还是告诉了她,绊来到这里之后的情况。京香爽朗地接着说道。
  <其实,是小绊把神和执行官和梅洁尔酱带过去的哦。你看,公馆把对红莲战的任务委派给了仁,其他的专署执行官也都有自己的工作。
  所以那个孩子说她要到仁那边去。这样一来,担任小绊护卫工作的神和执行官也被她带了过去,处于她管理之下的梅洁尔酱也自然而然的带了过去。那个孩子的内心果然很坚强。本来自己就遇到了很多事情,还要投身到这件事情里来。>
  「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
  如果她死了,仁怎么对得起被他杀死的仓本慈雄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不禁焦急起来。《协会》也并没有阻止时隔六十年之后重新出现的再演魔导师。这也就是说,协会正怀着让她和红莲一起消失也不错的打算。
  <小绊是再演大系魔导师的事实是不会变的,而且神圣骑士团也依然健在。就连幻影城也还存在。正因为什么都还没有结束我才会这样决定,而且她也会渐渐变得坚强起来。>
  女孩子们总是会在深思熟虑之后再采取行动,这一点总是让仁自愧不如。电话另一边的青梅竹马亦是如此。
  <毕竟,她自己也知道总有一天肯定会被卷入一场事关生死的战斗中。换作是仁,你能因为不愿意就不闻不问,说那种天真幼稚的话吗?>
  「这些事情,她怎么都不跟我说呢。」
  <当然了,已经是高中生了啊。>
  这种痛苦与甜蜜,唤起了一段无可奈何的痛苦回忆。
  <照这样下去,小绊就要被神和执行官抢走了哦。>
  「她们真是对好朋友啊。彼此需要对方的这种关系,很少见呢。」
  绊会一点点变强、不断接受魔法,这大概多亏了瑞希的影响吧。而神和家的现家主,也因为成为了绊的朋友而变得有了些人情味。或许她们刚刚成为好朋友的,但是两个人在一起,都在互相给对方带来良好的影响。
  <啊。对了。今天,我这边拿到了沟吕木先生的对红莲战装备,已经部署出去了。大概半夜一点左右就会送到你那里。>
  讲完了要紧事,青梅竹马挂掉了电话。京香现在孤身一人的状况让仁有些感到悲伤,回头望着远方的大海。昏暗又深不可测的波浪,如今转变成犹如吸取灵魂一般的黑暗,化作一面无尽的无明。(译注:无明,佛教用语,因迷妄、不知世间真相而产生的烦恼。)
  
  
 楼主| 发表于 2013-3-22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3-11-22 22:40 编辑




  
  夜晚,仓本绊在两人用的帐篷中,听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方圆百里之内,据说除了她们之外没有其他的人。这种毫不留情的隔绝,不但没有让她感到不安,反而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这个连伸腿都有点窄小的帐篷里,关掉手电筒之后虽然一片漆黑,但由于空间十分狭窄,声音以及各种响声可以清晰地传达给对方。
  「梅洁尔酱,跟武原先生和好了吗?」
  少女坐了起来,对着洒满星光的帐篷顶做起手影。
  「不知道。可能今后会回到与从前一样的状态,也可能会在心中留下些芥蒂。毕竟是从老师那里跑了出来,这种沉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梅洁尔酱真的很厉害啊。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要比现在的你幼稚许多呢。」
  虽然她们才相识一个多月,但黑发妖精毋庸置疑的正在逐步成长。绊在自己的魔法刚刚觉醒的那一天,于东银座第一次见到梅洁尔时,她还只是像个孩子一样紧紧地抓着仁的袖口。而现在,在了解到了距离与错过之后,虽然还是同样的少女,但背影已然显得十分成熟懂事。
  「人家决定要『守护』学校里的同学们。这样一来,也稍微有点觉得人家自己并不是被人抛弃的东西了呢。」
  梅洁尔露出了那种只有在讲述绊所不知道的仁的事情时才会流露出来的、最为深情的眼神。
  「这些话要对老师保密哦。那个……老师想要保护人家的理由,现在有点明白了。有人站在背后的话,即便被打倒了也不会就此放弃,因为觉得自己还『不能输』。并不是因为派不上用场而一直把人家放在背后保护着的。是因为能够给予他鼓舞,老师他,十分珍惜人家呢。」
  然后,为了回味这一事实,坐在绊旁边的小魔女闭上了眼睛。
  绊觉得,无论能够做到什么,还是无法做到什么,只要是为了谁而使用自己的力量,那个人就不会是『碍手碍脚』的存在。那个人也会为了某个人而屹立不倒。
  「武原先生要是知道梅洁尔酱这么替他着想的话,肯定会很高兴的。不告诉他吗?」
  「不可以。人家要让他看到人家在某一天、突然、不知不觉地变得非常成熟的样子,让他大吃一惊。老师他,肯定是非常不擅长应对这种预想不到的展开的人。」
  随后露出小恶魔的表情得意地一笑。这并不代表解决了所有问题。梅洁尔离开十崎家的决心,绝对不是能一笑置之的。即便如此,就算没有得到完美的答案,只要她们还能凑在一起就可以了。
  「你在高兴什么啊。人家不是绊所期待的那种真正的家人,而且,人家也『不能输』给绊。」
  不善言辞的少女又小声补充道。
  「但是,只是万一哦。……不,是亿分之一或者兆分之一哦,……如果绊捕获了老师的心,那人家也可以把你当家人。」
  不久,梅洁尔大概会跟随着武原仁,去挑战无比强大的敌人。正因为知道生还几率非常小,所以才会说出这种像是托付后事给绊的话。绊被心中激荡的强烈感情所震撼而开始发抖,呼吸变得急促,用力握起梅洁尔的小手。
  「我也最喜欢梅洁尔酱哦。所以,要是武原先生喜欢上了梅洁尔酱的话,一定会祝福你们的,我保证。」
  这也许只是梦境而已。但对于现在“随时会迎来终焉”的她来说,这种并不具体的约定可能是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宝物。
  黑暗之中,紧握的手中传来的温暖安慰着自己,激励着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
  「我,虽说是个魔法使,也无法变得像梅洁尔酱那样呢。」
  在一个月之前还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的绊,现在还在发抖。虽然心里明白将大家带到这里的意义,但还是无法阻止从脚底传来的恶寒。一想到这种伴随着死亡与危险的寒冷,会随时侵袭这个小女孩,心里就不由得一紧,用双手裹住她那柔软的小手。
  「梅洁尔酱真厉害呢。」
  「人家要睡了。」
  比绊小五岁的少女,害羞地缩回了睡袋里。而绊也因为乘船以及在海边玩耍而十分疲惫,转眼之间就像踏在软泥上一般陷入熟睡中。
  
  群青色的波浪之间正是地狱。放眼望去不见陆地,沉下去的话就是无尽的黑暗。
  灰色的阴天下,衣服像旗子一样随风飞舞的两个男人在海面上相互对视着。暴风雨猛烈地吹打着海面,在无数的波涛上更增添了几道的波纹。波涛汹涌的水面之上,如同站在坚硬的地面上一样站立着的是经过了长途跋涉而来到这里的兄弟。
  被驱逐到地底、经受了挫折,如同冬天的旅人一样的弟弟,现在不跨过这道坎的话就无法活下去。而一直走在通往天上的孤独道路上的,如同太阳一般的哥哥,眼中没有任何迷惑。
  仁遍体鳞伤,已经没有力气接近两个魔导士了。这位战场中唯一的恶鬼,为了让模糊的视野恢复而闭上了眼睛。
  大雨的对面,接近神的男人,发出了平稳却充满威严的声音:
  「――弟弟啊。现在的你,惊人地与我“相似”。」
  
  在仁的躯体之前站着的,超高位魔导师————躯体,已经一动不动的仁的躯体,波浪之间摇曳漂浮的躯体,被闪耀夺目的剑刺中胸口而鲜血淋漓的躯体,静静地沉入海底的躯体,失去生命的躯体——————————————————————。
  
  于是仓本绊尖叫着醒了过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呢。她那猛烈痉挛不止的手,现在被另一双温暖的手所包裹着。这次是梅洁尔握住了绊的手。
  「怎么了,绊?」
  「啊哈哈,完全没问题。最近经常做噩梦。这些天一直这样,大概有些睡眠不足吧。」
  梅洁尔打开的手电筒,照亮了帐篷顶。这次不是一片漆黑,暴露了自己现在的表情。小魔女拼命地揉搓绊那冰冷的手掌。
  无论何时,奇迹都一直在试探着绊。
  窥见的并不是梦,而是武原仁将会死去的现实。
  仓本绊的魔法、再演大系,会将这世界的一切作为一大本《书》进行观测。而在那幻视中出现的,不停变化的《文字》就是人类本身。而再演大系可以改写无数次那种已经决定下来(过去)的部分。
  再演大系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给《过去》带来影响。但是,为什么呢,这个噩梦并不是对过去的内容,而是清楚地知道不久的《未来时刻即将发生的事》。
  「我没关系的。梅洁尔酱好好休息吧。」
  其实与说出来的话正相反,绊十分希望有什么能够支撑住她,紧紧地抓着小魔女的手不放。比她更加了解生死的梅洁尔,并没有失魂落魄地颤抖着双手。绊正在将这个刚刚还说会「当作一家人」的少女一步一步逼向战斗、逼入死地。只因她觉得,那个出现仁的尸体的噩梦中,梅洁尔不在他身旁,如果将她带在身旁的话,情况或许会有所改变。
  「拜托了。……不要抛弃武原先生。」
  痛苦的感情涌到了喉咙处,仿佛就快吐出来了。绊一直与作为朋友的瑞希商量跟魔法相关的事情,而这件事也找她商量过。瑞希赞同了自己的意见。然而绊为了救武原仁的性命,将这个小女孩卷了进去,而非亲身前往战场。在噩梦中预知的一幕里,少女不在的原因,说不定是因为早就死去而沉到了海底。
  「你在说什么啊。你觉得人家是那么薄情的家伙吗?」
  无论何时,梅洁尔都是如此纯真又坚强。
  如果告诉她噩梦的内容,小魔女一定会无法冷静地面对“老师”即将面临的危机。少女一定会背负着刻印魔导师的沉重命运,去迎接自己认同的那种自我牺牲的谢幕(finale)。绊心想,就算将噩梦告诉她,也不过只有自己能够如释重负变得轻松而已。
  「我也会留在这里。不管是海啸来了还是发生什么事情,绝对不会逃跑的。不管会变成怎样,不管到哪里,我们都一起,好吗。」
  若是没有幻影城与《极点》的帮助,绊就无法驾驭魔法,即使想要学习也没有人可以教她。这种决定可能是她的一种固执己见,但遗憾的是,这种固执连一个不幸的都驱赶不开。
  
  

  
  武原仁还以为自己在深夜的森林里看到了幽灵。
  夜空上点缀着的满天繁星,由于清晰可见的星星数量太多,根本无法判断出星座,更显得其无边无际。与在东京抬头仰望星空时所看到的星光数量相差太多,仿佛是本该降到地上的白银之雨没有降下,而是停留在了天空中一样。
  在如此清静的世界中,只有一个污点牢牢粘在那里,那是藏在热带森林中的一张灰色的面孔。
  「如果不是幻觉的话,那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武原仁将梅洁尔她们的帐篷托付给神和瑞希照看,自己来到了距离三百米左右、岛中的一片距离很近的森林里。
  这个岛,并不在飞机航线上,不会轻易地被作为恶鬼的飞机飞行员观测到。然而被选作了临时待命场所的此处,星空中传来了貌似前来作业的轰鸣声。既然有喷气式飞机从这不属于航路的岛的正上方飞过,也就是说十崎京香所说的《对红莲用装备》到了。然而满心期待地来到这里一看,等待他的却是一张熟面孔——浅利卡茨。
  「我来一雪前耻了」
  由于在地狱中生存而憔悴至极的男人的声音,仿佛生了锈一般浑浊不清。与最开始刚刚越狱时相比,卡茨的变化很大。一听到动静就会竖起腰背这种丢人的习惯已经改掉了,慌慌张张的眼神也不再彷徨,变得从容不迫。相貌也变化了很多,以前可是颓废到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犯人。
  「细微的变化积少成多之后,也能让人刮目相看啊。不过那件跟南方小岛不搭调的黑色大衣,还有那双鬼鬼祟祟的眼神,毫无变化啊。」
  「我不能原谅你。一副经历过很多风风雨雨的嘴脸,还是明明最后都扣下了扳机却还要对我说教的那种伪善者的样子,所有这一切!」
  然而,即便知道是红莲・阿扎雷双胞胎的弟弟,浅利卡茨这个男人的本性却仍旧毫无变化。
  「你知道,这片海域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吗?」
  「那个男人要和你们战斗是吧。关我什么事。因为双胞胎的理由就把我抛弃的阿扎雷家的人会怎么样,还有一直让我受辱的这个世界会怎么样,于情于理都不关我的事。」
  「至少他从《协会》那边把你救了出来,这个恩情还是在意一下吧。还有,你不是也从他那里得到了力量吗。」
  然而仁却从卡茨身上看到了更加令人不愉快的黑暗。
  「那是当然。但是王子护却给了我比魔法更实用的东西。我的身价现在已经达到五亿日元了。」
  卡茨轻浮的表情上显露出明显的恶意,嘲笑般地扬起嘴角。他从大衣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张薄薄的支票,在仁的眼前炫耀。
  「这种金额的支票,普通公务员见都没见过吧。怀斯曼公司为了即将战胜红莲的我准备好了理所应当的职位(post)。虽然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卡茨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所谓让他战胜红莲,意味着这张小小的支票便是许下杀死血亲约定的定金。所有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期望这个笨弟弟能够战胜哥哥,只是将其作为让《接近神的男人》动摇而设下的陷阱罢了。
  「你要重新考虑一下。」
  明白自己这是伪善。即便如此,仁心中还是流过一股如寒风刺骨又如怒火中烧般无法克制的激情而不能自已。
  「你打算为了钱而出卖家人吗。王子护只是打算让红莲杀了你以使其动摇。拿了这些钱,你就在也没办法脱身了。」
  「闭嘴,恶鬼!杀戮战鬼知道魔法使的什么!!在那个沙漠中死去的都是我啊。那种战斗过去我也曾有过。要不是逃出来的话,要不是跟那个男人有血缘关系的话,我也会死在那片沙漠里。那个男人可是像踩死小虫子一般地杀了几百个我。
  「那种家伙竟然是我的兄长!什么叫『拥有自由之翼的人值得骄傲』啊。什么叫『解放尔等』啊!就因为这些已经杀死多少人了?今后也要继续杀死几百万人才能满足啊。那种怪物跟我不一样。那个家伙,是我的敌人!」
  紧握着钱的卡茨眼神中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已经感觉不到别人的好心。正因为只有外貌非常相像的双胞胎哥哥在身边,才会在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愿望与无法实现的现实之间崩溃。明知即使不去与红莲战斗也可以切实地活下去,而且他也知道即使战斗自己也不可能取胜。
  这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冒牌教师的关系吧。尽管地狱里的生活令卡茨失去了人情味,但是让仁无法忽视设身处地的为刻印魔导师着想的说法。或许只是觉得,卡茨已经取回了来到这个世界以前曾经拥有过的热血的事实,要是没有人认可的话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换做是两周前的你的话,就算刻印魔导师死掉,你也不会如此愤怒吧。但是,你能够设身处地的因他人而愤怒、悲伤,这也是多亏了红莲吧。」
  已经无法挽回三十四年人生的卡茨,用挖苦的语气责问道。
  「事到如今你还能装出一副的伪善者的样子啊。你是要去杀红莲・阿扎雷的吧?你应该需要我的帮助。你要是失败了的话,那个国家将会有多少人会死掉?」
  卡茨回避了即将与其厮杀的敌人是自己血亲这一事实。他打算把红莲当作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对待。仁继续问了一个明知答案的问题。
  「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王子护希望让你我联手吧?」
  即便被森林黑暗深处的黑影遮挡住一半的魔法使瞪着自己,也不能动摇。
  「我的回答是『无可奉告』。我信不过你,用魔法使的话说就是『我与你们于神面前难成同胞』。」
  「无论是相似世界也好,这个地狱也好,似乎都有神以自己为模型制作了人类的神话吧。要我来说的话,这些都是胡说八道。」
  在最底层摸爬滚打了十五年的男人,在这阴暗的夜晚之中大声嘲笑起来。简直是为了肯定那个一直在最底层被人嘲笑的自己一样,他自己嘲笑着这世间的一切。
  「我来告诉你『人会“与神相似”』这种胡话会传播开来的理由吧。因为虽然所有人都明知不“相似”,却希望有人能够那样。与神相似的人类不存在!所有人都是与我这种人“相似”,而不是那个男人。」
  一时间,相似的银弦仿佛是从真正的奈落之中渗出一样,与卡茨连接在一起。其中一根与仁连在了一起。被魔法保障的“相似”会让仁产生有什么被弄脏的感觉,马上发动魔法消去烧断了奇迹之弦。卡茨除了魔法之外没有其他防身手段,仁上前两步顺势一把抓起了卡茨的衣领。
  「放开我,恶鬼!在这个地狱中苟延残喘了十五年的我,与你这种人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大概是因为刚刚看到仁被魔炎烧成火人的样子,卡茨的表情变得僵硬。
  「变成那副颓废的样子,伤害幼小的女孩子到处逃窜的十五年,有什么了不起的!」
  仁双手抓住卡茨的衣领猛烈地摇动着。看着这个沉浸于执迷、紧抓着憎恨不放的男人,仁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一样不由得要发火。尾随着受到《协会》的蒙骗跟哥哥第一次碰面的卡茨时,那副疲惫至极的背影让仁联想到十年后的自己了吗。
  「你这家伙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还是小学生的梅洁尔都为了努力寻找答案而在拼上性命地战斗着呢!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吧,你在做什么呢!」
  仁现在明白,他从卡茨身上的哪一点幻视了十年后的自己。是痛楚。隐隐作痛的伤痕在告诉自己,若不是从失败和懦弱的泥沼中爬起来,现在恐怕会走在正相反的道路上。那是从无可奈何的失败中开始“自我”的男人的共鸣。
  「你们也很下作!卑鄙!胆小!怠惰!冷酷!我怎么能信任你们!」
  「我知道。那种事情我知道。但是即便如此,必需做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去做。」
  因为仁本身就掌握着不正确的事情并为此挣扎,所以才会对高举正义来挑战全世界的《接近神的男人》红莲有所畏缩。仿佛看到被太阳一扫而去的影子一般,仁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小魔女。武原仁现在就算不与庞大的世界作对,也会为了某人的幸福而战。比起其他任何理由,他现在只想守护梅洁尔,只因为她是梅洁尔。
  此时,从森林深处传来单调的拍手声。
  浅利卡茨没有正视自己,而是将视线转向传来声音的方向,说出搪塞掩饰的话。
  「王子护,杀了这家伙!不是说要让我去打倒哥哥吗!」
  仁也将视线转向了那里。银色的眼罩遮挡左眼、穿着夏季西装的男人,站在森林里为仁他们拍手。仿佛看了一出什么有趣的杂耍一样。
  「不管你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取下红莲的首级的哟。」
  将白色的帽檐压得很低,显得十分轻率的中年工薪族——王子护豪森上来就泼了卡茨一桶凉水,卡茨果然发怒了。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是站在“经济”那边的。」
  互相抓着衣领的卡茨和仁,由于错过了发泄烦躁的机会而放开了对方。但紧张的气氛完全没有缓和下来的样子。上一次与王子护见面,是在那个无可奈何的一天之后,已经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已经离开魔导师公馆的原专属执行官所下的结论,是对仁来说即熟悉又没有人性的那一类。
  
  「因为魔法使与恶鬼不能一概而论,所以问题才会变得复杂。魔法使为了赢取自由,不需要你哥哥所期望的那种战争之类的东西。这个世界的居民,只要你肯出一定数量的钱,会很乐意给你舔鞋的哟。」
  「还是这幅德行啊,你这家伙。」
  「好过分啊仁,明明称呼《鬼火》的时候是『东乡老师』,对我却是『你这家伙』呢。」
  王子护毫不在意地在与家人时隔三十四年后再相会的男人面前断言道。
  「你哥哥妨碍到了我们的经济活动,Mr.卡茨。他现在想要进行的“对魔法使、对恶鬼的战争”,对于我们这边可是一美元(dollar)的利润都赚不到。这就让人伤脑筋了。这就好比在收获期之前将还未成熟的油青色的麦子全都割了一样。」
  仁不知道卡茨得到的五亿日元,作为接近神的男人的价格来说到底是多是少。大概即便是一千亿日元也好、一兆亿日元也罢,他都不会改变看法。他所在乎的是,幸好梅洁尔不在这里。仁现在要是被那个为了荣誉而搭上性命行进于修罗之路的、有精神洁癖的少女问起现在是怎么一回事的话,他不知如何才能否定,这个世界不是地狱。
  
  浅利卡茨离开了。口袋里揣着,用作为一个人来说许多非常重要的东西所换来的支票。
  忽然一阵疲劳之感席卷全身。要是现在去仰望那个为自己的正义而孤身与世界为敌的红莲・阿扎雷的话,大概会因其过于耀眼而刺瞎自己的双眼吧。仁不禁联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样子,相比之下就仿佛是那趴在树荫下苟且偷生的蝼蚁之辈一般愚蠢而觉得十分丢人。
  「祠堂的那束花,姑且还是谢谢你。」
  在专署执行官祠堂里,武原舞花的木牌前放白色杏花的,恐怕除了这个男人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不是因为仁才放的哟。」
  王子护摘下了白色的帽子,向后拢了拢金发。
  「不要摆出一副这就完事的样子嘛。不是还有你们预约的东西吗?」
  王子护从西服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并用力扔向空中。啪地拍了一下手,那张卡片在空中变成了一个皮箱的样子。可以从“术者自身对观测对象所认识到的形态”中看出魔力的《完全大系》,可以使对象原本应有的样子进行性质变化。王子护他们正是受此《完全大系》魔法的保护,才能从喷气式飞机上跳下还安然无恙。如果使用魔法进行位置移动,一旦被地狱计算出的大范围侦测所拦截到的话,结果会很糟糕,但要是从喷气式飞机上直接用魔法跳下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确实,夜晚光线昏暗,作为恶鬼的飞行员“看不见”在空中飞行的魔法使的。这是符合王子护风格的、合理却又乱来的点子。
  「到底是在公司上班呢。这次是接收到我们这边的委托了吗?」
  「不愧是十崎先生的女儿呢。很爽快地不择手段。」
  王子护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收据单递给了仁。有点像快递送过来的发货单。王子护递过来一支圆珠笔让仁签字,仁虽然接了过来,但总觉得这种装作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傻。
  「怀斯曼公司还是没有稳定的顾客吧。本来客户层就仅限于了解魔法使的人,而且要是做得太明目张胆的话还会挨圣骑士的打。」
  自从卡茨越狱以来,魔导师公馆这边就一直无法网罗到王子护的影子。毫无疑问,公司(怀斯曼)与《协会》之间交易的并不只是金钱,就连公馆这边的情报也被用于交易了。
  「我们此前也没想到过,原来经济活动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呢。制定计划跟实行计划完全不是一回事呢……你倒是快点签字吧。」
  「什么啊。我可没听说过还没让人看到东西就算完成工作的。」
  王子护一边碎碎念着「也就趁现在尽情摆一摆公务员的架子吧,等到《公馆》的民营化决定下来之后就哭去吧」之类的话,一边打开了皮箱。
  里面放着的,只有一把刻着深深的血槽、闪着不祥之光的刀。
  「这把刀是需要直接刺到敌人内脏处的杀人听诊器。刀刃上内置了接受心跳声、呼吸声、以及许多内脏运动声的麦克风哦。声音可以通过刀身内藏的天线通过卫星回路传送到《公馆》,让身为恶鬼的职员们听到。总而言之,用这个噗哧一下刺进去,要是想疗伤的话,被恶鬼听到的内脏律动就会成为变化的根源,从而可以用间接消去来破坏治愈魔法。刀刃上还有体温计功能,也能当杀人体温计哟。」
  仁接过刀来检查了一下是否匀称。然后,他对于这个刀刃长七十五公分,把刀柄算进去将近一米来长,还没有刀鞘的裸刀有一股想抱头的冲动。
  「这个没有刀鞘啊,怎么戴在身上。」
  「对Mr.沟吕木制作的变态武器,你还期待着会有那么高尚的东西吗」
  锐利的刀刃,仿佛是将清澈闪亮的星光吸了进去一般,反射出冷冷的光。眼前的这个东西,就是让“集团”的力量得以凝结的一种形式、使得软弱的恶鬼得以进步的东西——道具。
  「占用一点时间,稍微考考你,仁。红莲・阿扎雷为什么会如此强大,你知道吗?」
  王子护接过仁签好字的收据单,坐到皮箱上如此问道。
  「这就跟一种文明进行抗衡是一个道理吧」
  对于仁的这个漫不经心的回答,曾经的“老师”用仿佛回到了过去一样令人怀念的动作挥动着双手指出他的错误。
  「NONONO!站在前线的人却去用像沟吕木那样的抽象分析,还想保命吗。那种东西根本不是他的特征。你听好了,仁。红莲确实对于一般的操作术、空间相似之类的概念魔术、以《原型的化身(Archetype・Avatar)》为基础通过现象的暧昧化进行的人体操作和相似移动术、以及于相似大系中的四体系,这些都可以非常自由地搭配使用并已经炉火纯青了。但是,这些事情是所有达到一定层次的魔法使都理所当然能做到的事情哟。」
  这个独眼且眼光独到的王子护,曾经是担任魔导师公馆战术部署的男人。
  「肯定是在生下来之后不久,或者非常幼小的时候就开始使用魔法了吧。红莲之所以无敌,是由于他在使用那些复杂而又强力的魔法之时,就像是在活动手脚一样感觉非常自然。他的天性就是超高速地发动魔法以及魔法所表现出的多样性哟。所以,无论是哪个以绝对强者自居的魔导师,他们的本能都是避免战斗的,但红莲并不是这样。正因为他将魔法当成了自己的知觉一样理所当然的东西,所以『用沙之海啸一次性将所有刻印魔导师安全有效地解决掉』与『感情用事地特地亲自从正面迎战两百人』这两种选择才有了比较性哟。」
  打个比方,一个普通的人类,他是不会有“踩着独轮车下台阶”这种想法的。都不会去想着将这种想法与“徒步走下台阶”进行比较。然而,对于生下来就踩着独轮车的人来说情况又是怎样的呢。因为踩着独轮车这件事太过稀松平常了,所以发现了原本不可能的选项,在实际中屡屡会去选择一些令常人目瞪口呆的手段。而对于魔法天才红莲・阿扎雷来说,魔法就如同是这个独轮车,王子护如是说道。然而不依靠理性而依靠本能进行选择的人,就仿佛是闪光般光辉的另一侧必定是浓重的阴影一样一定会有缺点。就如同一种文明本身,它奇迹之翼的下面总会有那么一点瑕疵。
  「这样的话,你该如何战斗才对呢?」
  其实从决定与那个太阳般的男人战斗之时开始,仁就已经决定好方针了。
  「红莲也是人类,也有他的极限与漏洞。正因为他拥有一切,所以一般来说肯定会有什么让其效率降低的沉重包袱之类的东西。」
  「嗯,虽然还是比较抽象,算是及格吧。」
  教给仁基础战斗方法的原本就是王子护。所以他在思考什么,曾经的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个叫作卡茨男人不行啊。逃离了刻印魔导师的群体,十三年无所事事一直荒废着,真是无可救药。」
  「没那么简单。他虽然接受了支票,但其实是想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吧。」
  即便现在拿到了足够随便买自己喜欢的衣服的钱,卡茨依然穿着那件黑色的大衣外套。在这个已经进入酷暑、热得随时都会让人晕倒、所有魔法又都会被烧尽的这个世界中,他的装扮还是不变。仁看不惯有人为了钱来参加这场战斗的行为。所以仁不希望金钱成为扒掉这个顽固旅人衣服的太阳。
  「你伤感什么啊?沉浸在英雄主义里了吗?同情敌人而放水的坏毛病,还是没改过来呢。你所守护的,不是这个比所有魔法使受到的奇迹祝福都要少、属于那些因为极度贪得无厌且死皮赖脸而显得非常美丽的人们所蠢蠢欲动的世界吗?」
  王子护的那只没有戴眼罩的左眼一直在四下张望,所以不知道他说这话的真意何在。但是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对被人当作妹妹附属品对待的仁给予了肯定。与魔法使战斗的方法、如何使用仁的祖先世代相传的力量,都是这个王子护教给他的。
  「仁已经是大人了,所以不能只凭借任性、用那些自以为光明正大的方法去战斗哦。」
  「你也别用那种大人典范一样的口吻教训我。」
  「看清现实吧。现在已经有了必须要守护的女孩子了吧。从前都是我和《鬼火(Wisp)》在身后守护着你,所以才由着你一直去放手一搏,但现在你要是还不改变一下思考方式的话,可是会出现致命的失误的哟。而且——」
  见面之后回忆起的一些令人怀念的往事并没有将距离感拉近,反而是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
  「年轻的女孩子和年幼的女孩子,你喜欢哪种类型?」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为《人偶师(DollMaker)》绫名妮琳留下来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
  漂浮于东京湾中的新海面废料处理场,与街市这边的景色相比并没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地方。沐浴着朝霞的成百上千只乌鸦在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盘旋。从拥有一千万恶鬼的街市那边,垃圾被搬运至此,焚毁并拿来填海,形成一座灰烬之山。就如同火葬场中的骨片一样,剩下的都是零零碎碎的,已经烧焦到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东西。
  「大人……」
  这里肯定就是她要迎来末日的地方吧,为了确认这个无花且褪色的园子,妮琳慢慢地环顾四周。
  将用来隐藏面容而戴着的雅致白色帽子向上推了推,然后断然地摘下来。在这个没有人会看她的灰色的世界中,她用力抓掉遮住脸的绷带。一口气全都解开。在这不知是否有人的地方,她自己取下了绷带,这是来到地狱之后第一次这么做。
  掺杂燃烧垃圾的灰尘味儿的海风,轻抚着脸颊。绷带随风飘摇,翻飞。
  「这是我力所能及,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了。……大人。」
  只要在海的另一边了结了红莲事件,就会为弄清卡茨越狱事件的事实关系而传询作证人。在魔导师公馆与《协会》两方传询的证人中,妮琳是关键人物之一。在听取实情结束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公馆本馆的拘留所中,而今天早上,那里出现了一张用魔法传送过来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向十六号人偶那边逃>
  十六号,是妮琳在各处放置的木雕偶人之一,为了通过“与术者相似之物”与“术者”的位置进行交换而实现相似魔术的位置移动所放置的。她在帮卡茨越狱的时候也是这样,《协会》内部的人将木雕人偶放置在了一般来说无法进入的地方。但是用相似魔术的话是本应没办法转移到那里的。魔法使自己非常清楚这一点,因为只有能够亲眼看到的、能够明确地想象出术者自己处于目的地的地方才能进行转移。罪人妮琳,曾经身处于这个本应戒备森严的牢狱之中的时候,却清晰地看到了被魔法送进来的东西。来自《协会》内部的、擅长控制水蒸气与大气的魔法使,让她看到了这监狱外面的景象,这与使用医用的光纤镜插入体内观察内脏的方法相似。所以妮琳才能在已被解除了魔法的情况下还能亲眼确认到牢狱前面的景象,才能帮助卡茨越狱成功。这也是为什么在越狱事件之后,妮琳收了塞尔伦斯和马克罗德这两个擅长操纵大气的因果魔术师做自己“家人”的理由。这样一来,监狱内有着更强大的因果魔导师通过魔法内视镜时,可以被妮琳这边的“家人”所制御。
  然而,即便做出了协助越狱这种事,来自《协会》的幕后黑手却没有受到处罚。《协会》利用地狱中能够破坏魔法的恶鬼无法踏入魔法世界的漏洞,不去传询嫌疑人本人,而是将替罪羊带了过来。由于不是嫌疑人本人,就算再怎么严厉地追问,因为原本就不知道实情,即便是用魔法进行调查也不会得到任何情报。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没办法继续在地狱呆下去,但是在魔法世界中是不会被问罪的。
  「你还真是愚蠢啊。」
  以高价唆使妮琳以身犯险的罪魁祸首,踏着垃圾堆成的小山出现了。
  高级的法衣上镶着金边,反射着赤色的晨光。《百手巨人(Hecatoncheir)》菲利普・埃里戈尔用手摆弄着亚麻色的卷发,冷笑了一声。
  「你不会也被那个红莲说的大话所蒙骗了吧。」
  「他是相似大系的骄傲。」
  亲眼见证沙漠的两次战斗中共计两百一十八名刻印魔导师死去的《协会》派来的因果魔导师,那张平整干净的脸上仍然保留着虚假的爽朗笑容。
  「骄傲吗。接下来即将开始的战争里,没有那种东西。接下来的将是一出英雄被一群利欲熏心的小人们群殴的悲剧。」
  妮琳在将她叫出来的那张信纸的反面,写上了留言,想必此时东乡永光已经读过了吧。
  《百手巨人》将她叫出来,是为了要在传询之前杀人灭口。但即便如此,妮琳还是特意来上这个当。
  愚蠢的选择。但是,本来像妮琳这种命运被《协会》的高位魔导师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堕入地狱的刻印魔导师,身为罪人是无法触及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眼前。
  「太狠毒了吧。要把两百一十八条人命当垃圾扔吗?」
  为了那些悲惨倒下的人,也作为这次事件最后一个准备受到死亡审判的刻印魔导师,她不能克制内心的愤怒。
  「面对在相似世界中被你做成自己“家人”的八百个受害者,以及他们真正的家人,你还说得出那么大言不惭的话吗。要是想想你们犯下的足以堕入地狱的罪行和那些受害者的话,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在空中盘旋的乌鸦仿佛是一匙放入红茶中搅拌的茶叶一般,满是灰尘的大地上不断传来它们的悲鸣声。
  「我还要继续往上爬。但是,有一位大人讨厌身边有满口胡言、满是污点的家伙。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是想让我去死是吧。『你们这些不是人的家伙赶快以死谢罪』,你就是以这种想法来利用我们的吧。」
  「好戏才刚刚开始。会死的会死的,还会死很多。这样一来,《协会》就能空出很多可以让我们坐的椅子。」
  菲利普明明在讲述着作为同伴的《协会》成员们遇害的事情,却笑得合不拢嘴。
  所以,即便给予伤害、夺取性命都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再见了,优雅的魔法使。这个世界中随处可见的工业标准件可是“相似”的宝库,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妮琳的双臂上刺着许多圆形、方形等容易找到相似形状东西的图案纹身。由于这种形状的东西随处可见,魔力的银弦已经伸到地底了。这些灰烬原本都是被丢弃的垃圾。螺丝钉、五金件等了能在工厂大量生产而被标准化拥有“相似”形状的东西到处都有,即便是废弃物中也有很多。
  「竟然会受到这种肮脏的垃圾蝼蚁的反抗,说真的,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被挖出来的鼻屎骂了一样。」
  「闭嘴!」
  受魔力控制的大块灰烬与她的纹身同步,撼动大地的五金件升了上来。在那误入歧途的一天,从《沉默(Silence)》武原仁面前将刚刚越狱的卡茨救下来的时候一样的招式。银弦的一端连接着没有被完全粉碎的巨大垃圾、仍然留有标准件形状的垃圾,一口气将它们全都拽了出来。在阳光下跳动的,是用下落的旧冰箱、滚落的电子秤形成的灰色雪崩,正在逼近《协会》的高位魔导师。
  撼动大地的响声被恶鬼观测到,扬起了一阵激烈的火星,与此同时,可以轻易将菲利普一口吞掉的数十吨废弃物静止在空中。
  「好容易帮你选好了合适的墓地,就什么也别想,赶快进去睡吧。」
  菲利普俯视着那个扔向垃圾箱却没扔进去的纸屑——绫名妮琳。他用食指摆弄着柔软的金发,只张开一只左手对着《人偶师(DollMaker)》。
  这时妮琳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因果魔术组装的巨兵那抓着灰烬的巨大手掌所捕获。菲利普在这一望无际的灰烬之下,从一开始就埋伏好了魔法构造体。
  「这就是《百手巨人》三十五号。」
  她还没来得及设法逃脱,就被因果魔术聚集物向手掌中施加的超高压压缩空气打了出去。
  妮琳被弹到了三米高的空中又落了下来,下半身基本上被气压吹飞,运气不好没能当即毙命。
  「对了。一直想知道一件事情。能在死之前告诉我吗?」
  听到菲利普的声音,妮琳就像婴儿对声音有条件反射一样抬起了头。
  「被八百个孩子叫『妈妈』是种什么感觉?」
  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就像将昆虫的腿扭断的小孩子一样,男人用充满好奇的目光看着她。
  「……我……的死、看起来……有意思……吗?」
  就算只是想要用一个简单的魔法,都会传来一阵剧痛并喷出血来,恐怕脊椎已经断掉,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妮琳只能任由眼泪流出来。在充满血腥气味、难以忍受的疼痛与一阵阵疲倦感中,她想起了“家人”。
  仿佛在一片光芒中,获得了永恒的平静,数以百计的家人们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即便那些都是用魔法强行抢来的,但是正因为有“家人”她的人生才得到救赎。思念着“家人”们,心想如果有神的话,请让他们活下去,哪怕一个也好。被无可奈何地死去这种懊悔的沉重所束缚,紧攥着浮现出的回忆,妮琳仿佛漂流到了恐怖与苦闷的无边之海中。在没有奇迹的世界中迎来死亡的她,渴求着能够解脱的救赎。并不是向神,而只是向着一个男人。若要全心全灵地奉献的话,奉献给他就好了,所以她曾经希望自己能变为恶鬼。
  于是她在最后叫了一声那个男人的名字。《人偶师》血色尽失地倒在废弃物上无力倒下。已经一动不动了。
  
  

  
  武原仁的手机响了。
  不论海浪拍在礁石上发出的声音有多么响,他也不可能听错电话里的内容。
  ——确认到位置移动。南鸟岛以西约两百公里。现在,仁他们所在的岛的正上方。
  「梅洁尔,小绊!神和!!是这里。」
  岛的中央,支帐篷的那个森林的中心位置,就像是雨滴落到平静的水面上一样,有一注沙子在那里迸溅着。从遥远的上空落下来什么东西。
  仁刚刚还在为了熟悉那把专杀魔导师的剑而在练习挥剑,没等把剑收起来,就踩着沙滩直奔过来。说好是一周,这才四天《接近神的男人》就找上门来,仁一边诅咒着这个急性子的家伙,同时后悔自己要是提前做好战斗装束就好了。偏偏在这只顾着游玩,只穿着一条冲浪短裤和白色绵衬衫的时候。
  森林中央扬起了许多小石块与小木片,哗啦哗啦地落在沙滩上。神和瑞希和仓本绊两个人将上半身探入帐篷,合力硬将梅洁尔从帐篷中拽了出来。
  「不要,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被拽着双腿拖出来的梅洁尔,拼命地用双手遮挡着还没穿好泳衣、裸露着的上半身。
  似乎还在换衣服的途中。
  这里天亮的时间要比日本本土早一个小时,所以现在天空已经泛着黄色,令人心旷神怡的蓝色天空也渐渐晕开。
  「你们脑袋有问题吗!」
  终于被放开双腿的少女,泪眼汪汪地叫道。
  就在仁想要移开视线的那一刻,从森林中发出了一道闪光将这个世界斜向切了开来。《魔兽使》猛地扑倒了穿着短裤与T恤的绊以及喘粗气的梅洁尔,躲过了瞄准她们头部划过的光束。
  《魔兽使》边注视着遮挡视线的森林,边从作为万物之根源的《气》中生成了五匹狼。摇着灰色尾巴的野兽向着帐篷跑去,将仁放武器用的手提公文包拖过去给仁。由于绊的、梅洁尔的、还有瑞希自己的大行李还都放在袭击者所潜伏的岛的中心处,瑞希让嗥叫的狼将行李帮她们叼过来。还没来得及向瑞希道谢,不知什么东西忽然用一道横斩将野兽连同行李一齐劈成两半。
  从公文包中掉出来的手枪(柯尔特蟒蛇左轮)和装着六发子弹的弹夹(快速装弹器)摔向了沙滩。仁拼命飞奔过去才勉强接住了手枪和六发子弹(一个弹夹),确认了一下枪身没有损伤之后松了一口气。要是跟红莲的决战中没有远程武器的话,只是想一想膝盖都会打颤。
  瑞希从后面推着两个人奔跑着。
  「……快跑。」
  正当梅洁尔与绊在沙滩上连滚带爬地奔向仁那边的时候,从地下突然射出的光瞄准了瑞希,想将她从大腿根纵向切开。天性猎人的右手手肘以下的部分全部飞了出去,四溅的鲜血染红了白沙。
  尽管瑞希以脚下仿佛能点起火来一样的神速反应改变了落脚点,也没办法完全避开这一击。
  然后,那道仿佛会无限延伸的光束在距离瑞希背后仅有四米的地方停止了前行。那并不是什么被照射出来的光线,而是从距这里五十米远的森林中笔直地伸出来的、仿佛是从空间中拽出的一条线段一样无法以常识去理解的超长光剑。
  在下一瞬间,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上面。」
  听到瑞希的警告之后,仁一边因没有树叶摩擦的声音而感到奇怪的同时仰起头一看,布满朝霞的天空中飞跃着一个全裸的女人。飘扬着漆黑的斗篷,双手双腿抱成一团的女人,在十米以上的高空中伸出右脚做出飞踢的动作向前方踢出去。下一瞬间,仿佛是给火箭点了火,以爆炸一般的加速度斜向上穿过天际。靠着下落的冲击力,仿佛将沙子变为水一般再次跳起来,直接向海里冲去。
  「为什么身为《协会》魔导师的你会来袭击我们!」
  站在淹至膝盖的海浪间,袭击者仿佛在承受起伏的波浪一般站立着。仁对着那背影责问道。
  回过头来的女人摇摆着剪得十分整齐且长不及肩的白金色秀发,冰晶一般清澈的眼瞳中仿佛隐藏着一丝忧愁,而那毫无遮掩的身体上飞溅的水滴闪烁着朝晖。
  《无双剑》赛拉・芭拉德。仁也曾经见她在沙漠中担任过刻印魔导师们的战斗指挥。炼金大系的魔女终于开口了。
  「你们之中,我恨的只有一个人。但是也有很多人希望再演魔术干脆就这么消失的好。」
  仓本绊对于这出乎意料的话吃了一惊,手遮着嘴巴睁大了眼睛。
  「等回到东京,不论你们想怎么样都奉陪到底。但现在如果红莲获得成功,《协会》也会非常难办吧。为什么非要挑现在这种时候来挑战?」
  此时,仁左手中从一开始就一直握着的手机响了。因为已经明白打来的缘由,他接起了电话。
  从电话听筒中传来的十崎京香的声音,同样也像身处修罗场一样紧张。
  <听好哦,仁?出现了另一个魔法转移的反应。位置为岛以东南两百公里。现在,暂住于公馆的《协会》所属成员已经全员出动,就连贝尔利基都被迫参战了。他们大概要总动员出击。>
  「我知道了。」
  先前告知刺客赛拉・芭拉德的接近,事到如今才又传来红莲到来的情报,这并不是偶然。《协会》方恐怕为了保持与日本政府之间的关系,不得不预先告知他们这个情报,而此前他们大概一直抓着这个情报藏而不报。对于公馆这边来说,由于没有用于观测魔法转移的技术,所以只能依赖《协会》才能获取情报。所以,在红莲的情报还没传来之前,赛拉首先被传送到了这里。但如果真的只是单纯想杀绊的话,为什么不更早一点,至少也该在昨晚夜深人静睡熟的时候派过来?这一点仁也搞不明白。只能认为是《协会》想要拖住仁他们的后腿。
  <你那边情况如何?那些家伙有没有找你们的麻烦?>
  不愧是直觉敏锐的事务官,仁刚想告诉她现在的情况,又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无双剑》赛拉的杀气,正以一触即发的态势不断膨胀。
  以现在这种情况下受到攻击后果会如何呢?仁总有办法保住自己的安全,失去了右手的《魔兽使》恐怕也不会那么简单就会被砍到的。然而,全裸魔剑士的目标却是绊。或者还可以去砍梅洁尔来进行牵制。防御能力极低的圆环大系中想必也没有能够阻挡炼金大系《圣别的化身(Divide・Avatar)》的方法。
  「把剑放下。我也就这样把电话挂掉。」
  仁将手机听筒压在身上,让赛拉放下剑。看到她将剑尖放了下去,仁也结束了通话。
  「再不开始的话,流了那么多血的《魔兽使(Ammon)》很快就会动不了了吧。」
  赛拉・芭拉德将两腿稍微分开至与肩同宽。操纵没有重量的魔刃的右手,举到与肩同高以蓄势待发。为了进行闪光般的突击时防止自己失去平衡而将左手放在身体中心线上,并同样举到与肩同高的地方以保持平衡。摆出了一幅如画一般完美的《无双剑》架势。
  「你在干什么,红莲已经朝这边过来了哦!此时此地发生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公馆》的。要是因为你耽误了时间,海啸发生并出现被害者的话,我们绝对原谅不了你。就为了这时候最多几分钟的时间,你就要将人的性命像道具一样丢弃吗!」
  「道具什么的,你还好意思说出口?我的义弟,明明尽职尽责地做着刻印魔导师的工作,却把他当作道具一样利用丢弃的不就是你们杀戮战鬼吗!」
  将合乎人之常情的恨意,《无双剑》接着呐喊道。
  「就算是舍弃的棋子也好,背弃名誉也没关系。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害死了他,若是不来报仇,实在是愧对我那命断于这无神地狱中的义弟!」
  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与她交流的时间了,同时也知道赛拉也不打算和他们交流。正在仁想要站出来挡在手无寸铁的瑞希前面的时候,身为目标的仓本绊本人却开口说道。
  「武原先生,你先去吧。」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谁也没有想到,最不可能参与战斗的绊竟然会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全裸的剑士明明是来刺杀绊的,现在却装作一脸正经地皱起眉头来给她忠告。
  「《魔兽使》的手腕已经是那副模样。要是让这个男人走了,就没有人能保护你了哦。」
  然而,在一个月左右之前还与拼杀毫无瓜葛的温柔小女孩,现在已经跨越了自己的恐怖。
  「她不会死的。我的朋友,她是我非常自豪的朋友。」
  绊将自己的性命交托了出去。就连仁的手中都感觉到一种电流流过的感觉。失去了右手的瑞希仿佛是将得到的称赞化为了自己失去的鲜血,将那雕像一样毫无表情的脸转向仁与梅洁尔。
  「去吧。……你们、……只会、碍手碍脚」
  「等一下!人家要……」
  离开仁的身边跑向神和瑞希那里的梅洁尔,不可能就这么说句“是,明白了”而轻易服从。
  然而,为了让呼吸平稳下来而不断深呼吸的专署执行官神和瑞希,对作为刻印魔导师的梅洁尔说道。
  「因达罗……我、已经不需要、所以抛弃。……本以为……能派上用场……结果、完全…………用不上。」
  被诬蔑为无能之辈而满脸通红的梅洁尔,被瑞希推了出去。朝着仁的方向。
  「对神和来说……式神、…………是道具、…………所以随时都可以、……抛弃掉。……抛弃的道具…………被谁捡到、被谁据为己有都……都……无所谓。」
  「去吧!去帮助武原先生。」
  听到绊的声嘶力竭的叫喊,梅洁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与仁的目光直接交汇。伸出手去。曾经离开过一次的少女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感受着那久违的、从肌肤所渗透过来的温暖,明明赌上生死的战斗近在眼前,胸中却涌上来一股热潮。
  而梅洁尔也用双手抓起他的右手,并放在自己那只穿了一件连身泳衣的胸前。仿佛是发誓的仪式一般。
  「不管到哪里,我都会跟着老师。无论是危险的地方,还是欢乐的地方,绝对会去的。所以,要紧紧地抓住人家!」
  曾经,仁怀疑自己在与红莲战斗之时是否能保护少女。然而今天,他对自己发誓,只有这个小魔女,一定要让她平安无事地回来。
  「知道了。……那么,走吧」
  
  
 楼主| 发表于 2013-3-22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4-3-22 17:41 编辑

  

  
  通过圆环魔术的位置移动,梅洁尔和仁消失了。
  全裸的魔女表情镇定地俯视着被留下来的绊和失去右手的瑞希。
  「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任务?」
  尽管如此仍没有变化的赛拉的鬼气使得喉咙堵塞,但是绊不得不问。武原仁和梅洁尔已经离开,不需要再逞强的她,眼睛里只有恐惧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赛拉侧眼盯着沾满了血的瑞希。
  「《魔兽使》啊。应该没有忘记吧。你说,如果盯上的是我“们”,就会杀掉这个赛拉•芭拉德。」
  超越善恶或愚蠢,只为毫不隐讳地面对任何人,赛拉的裸身鲜明地闪烁着太阳。
  「…………绊、……危险……所以、……快逃。」
  但是绊并没有因对死的恐惧而错乱,也没有死了心去投靠仁和梅洁尔。她只是被逼到了某种更加切实的事物里。
  「是我把大家带来的……所以,我也不会,从这里逃走!」
  流着与心境没有关系的热泪,背道而驰的话语像悲鸣一样蕴含着斗志断然道出。绊不会逃,不,事已至此不可能会逃。
  「勇气可嘉啊。就相信那句话做个约定,在我打倒《魔兽使》以前,不会把你卷入我们之间的胜负中。」
  裸露出雪白肌肤的赛拉背后,炼金大系的《圣别的化身》像巨大的斗篷一样翻飞。在斗篷的拍打而扬起的沙尘笼罩中,以缩起身子的姿势一口气爆发的高速刺击冲向瑞希。不存在重量一说的无双剑,仅仅翻一下手腕便能追击天性的猎人,用伸缩自如的长度精确地捕捉目标。
  这次是瑞希的左臂,像坏掉的玩具一样从肩膀脱落。还没等绊发出悲鸣,失去双腕的朋友因失血过多而站不住脚,踉跄倒下。
  如今,在波涛声的引导下看去的沙滩上,一片血海。
  被赤红的体液浸染的沙子上,甚至连赛拉也犹豫了一般向后退了一步。
  扎在左右两边的长长黑发,在深红色的大地上像翅膀一样展开,神和瑞希用从天而降一般的声音喃喃地说。
  「万物为一,……遵从于……《气》、…………吾亦……归《气》……为一。」
  不知是怎样的怪异,扩散的朱花,好像被吸吮一般急速聚集起来。向切断了的神和瑞希的双腕伤口。
  「这个怪物!」
  正要逼近,给予致命一击的《无双剑》停下了脚步。繁茂的绿叶之间耷拉着让人陶醉的白色花瓣,文珠兰花向一面盛开。
  作为点缀战场未免朴素了一些的花朵在脚下杂乱盛开,疑为陷阱的赛拉摆到架势。
  站起身的瑞希,跟昨天一样白地上绘有花纹的泳衣上,如今已经伸出让人感觉不到生命气息的两条原来的白臂。
  「正因为可以操纵那个《气》,你的魔术连自己的身体也变成《气》吗。」
  对于《魔兽使》而言,那是利用自己的魔法原理观测“自己自身”,也就是《化身》。绊对此并不清楚。只是推测,在救她而赶过来时,友人在通常无论怎么想都会死的负伤和状况下还能活下来的理由。
  「原来是那种原理啊。如此一来,红莲把空气中的氧气抽走也不会有问题,有了超越人的身体能力可以随意奔赴在战场上。」
  裸身的魔剑士眼中,没有恐惧。绊差点叫出声来。被召回的瑞希的手臂,右臂从肘部到前面略短了一些,左臂则是上膊有点短。这是被无双剑砍下来的部位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说,手臂并不是生出来的,而是在利用障眼法的瞬间把被切下来的部分重组了而已。
  作为证据,被绿色草坪覆盖的大地上,瑞希被砍下来的手臂已看不见。可怕的敌手,也没有放过瑞希的能力的漏洞。
  「不过那个招术,看来也不是万能或绝对的啊。」
  「不会存在……万能……或绝对。…………因为、……这里是……地狱。」
  瑞希的、犹如寄宿着黑暗的玻璃黑瞳上,不知映照着什么。
  「如果是正当的神判结果,在这个地狱作为刻印魔导师工作是魔法使的职责。但是地狱的魔法使们啊,并非罪人之身的我来问一句吧,只要是刻印魔导师格杀勿论的你们就没有罪吗?」
  赛拉•芭拉德捧举的魔剑,消失在旭日之中。那就是圣别的化身,作为炼金魔导师的另外一个《境界》,如何反射或吸收光芒都在魔导师的制御之下。吸收所有光即为黑,选择反射的波长即为该颜色,但是完全透过时魔刃将失去实体而变得无色透明。
  「如今正是遭受报应的时刻。有关神判的法则上,并未禁止没有背负责任的亲属不能复仇。」
  《圣别的化身》集中在魔剑士的身前。就像裸体戴上黑色围裙一样。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
  「那是!」
  绊只是叫出声来而已,却找不出有意义的回答。一直当作很自然的事情,在此基础上尽管为了构筑幸福而生活在十崎家的屋檐下,却对梅洁尔的刻印魔导师身份毫无办法。
  仿佛交谈就此结束一般,瑞希放低身子跑了起来。由《魔兽使》的魔术生成的几十条毒蛇,从叶子宽的草丛下袭击赛拉,连剑都不用挥碰到皮肤的瞬间,连同扎入的牙齿一起融化。
  看不见的剑横扫一闪。追击蹲下去躲过的瑞希再迈一步回斩。为了保持一定的距离,宛如黑色翅膀的头发激烈弹起来的同时,瑞希如同影子奔腾一般向后退去。
  紧跟着进行还击,盯上脚的赛拉屈伸身体从上往下攻击,顺势急转弯朝上斩去。瑞希如同风吹之中的纸片一般,猛然翻身,变换脚步,向后仰身,如跳舞般跃起。即使蹬地绊的朋友也不会在沙子上留下脚印。《魔法使》的身体就是如此轻盈。


  


  既然赛拉的皮肤的《境界》能使接触的东西液化,瑞希从那纯白的手掌中生成燃烧的熔岩,从正面掷去。与保护魔剑士的黑色围裙、《圣别的化身》接触的同时化为失去热量的普通的石块,接着又接触绷紧的腹部发生液化。似乎看出了两段防御的阻挡使得正面攻击难以突破,瑞希一边躲开从正面由上至下的斩击,一边背对着海风在地面滑行。打算沿着直线从侧面刺穿而等待最接近的点,仿佛要过渡为乱斗一般裸身的女剑士猛扑过去。碰到皮肤便会溶化的死亡冲撞,白色泳衣的《魔兽使》利用身体的轻捷,通过大跳跃逃至安全圈。以重量轻的代价在着地的瞬间,看准被风扇动的刹那间的大意,透明的无双剑以横扫之势放出。没有改变姿势而是在瑞希的正下方变出一头牛将魔导师举起,与此同时从尾到头横一字一刀两断。
  「这里是奇迹尽失之地。魔法使死去,只有恶鬼长存。但是,在两者之间的你们又是什么?」
  从纤细的锁骨到坚挺的乳房、紧绷的腰部毫无遮蔽的赛拉,倾吐出内心的疑问。
  黑毛的牛连自己被斩都没有发觉,悠闲地挥着脑袋走。走了十步,在水边随着「咚」地一声巨响倒下去。
  「不是正确或……错误的……问题。」
  神和瑞希没有犹豫。
  「因为我们……是胜者。……所以,这里是……你们的、……地狱。」
  听了犹如冬天的北风一般冷峭苛刻的回答,为炼金大系的魔术献出了自己的魔剑士,倒竖柳眉。
  「竟然说是『我们』?你们不是魔法使吗。跟我们一样,不就是魔法使吗!」
  「那种事太奇怪了!虽然我跟神和同学成为朋友,是因为彼此是魔法使,但是为什么要把其他的全部都舍弃掉呢?」
  代替沉默寡言的友人,绊提高嗓音说。
  「虽然我们是魔法使,但是不只是这样而已吧?作为神和同学的朋友,作为高中生,作为十崎小姐家里食客,作为爸爸的孩子等等这些羁绊之间,也有『我』们吧?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魔法使就要舍弃其他的全部,缩小自己的世界呢?」
  然而,裸身剑士的回答十分坚定。
  「在这个世界也许是正确的主张。但是,我们所认知的世界,魔法比任何事物都重要。」
  地狱的魔法使应该如何存在,如何生活,如何立足于世。成为魔法使还没多久的绊,还对此一无所知。她的友人既没有反驳赛拉的话,也没有再补充什么。只是面向绊静静地点头。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既然双方都有不能让步的理由,发生冲突便是必然趋势。
  「就如《魔兽使》所言,用力量来决定吧。来吧,与我们互不相容的地狱的魔法使们。」
  在还没有变强的朝阳直射下,就像戴了黑色围裙一样,魔剑士的《圣别的化身》轻轻地顺着肌肤滑落。随着肉体变得温暖柔和,顺着赛拉的胸部双峰,抚过红通通的细腰绕回紧绷的翘臀。最后,如同全裸只穿黑色过膝长筒袜一般固定形状。
  「《无双剑》赛拉•芭拉德,参上!」
  大声喊出的下一个瞬间,裸身的魔女留下爆炸硝烟般的骇人沙尘而消失。
  除了起初的几下,不断躲避无双剑的瑞希转身,飞溅鲜血。沙滩上出现多个仿佛被巨人手指挠过似的沟壑,不,沙尘仍在不断地被卷上天。那不是利用脚力的跳跃,而是飞翔。会使用炼金大系飞行魔术的不单是赛拉的义弟,飞行形态也不单是一种。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战斗女神那因充满自豪而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战场上。在她的脚下展开的《圣别的化身》,从表面超高速的往脚的内侧喷射气体,飞在天空。姿势也相对地面几乎处于平行状态,以非常熟练的技巧保持平衡。以此作为推进力用小小的翅膀安定飞行姿势,就如同火箭一般。
  冲击波卷起沙子,赛拉飞行的同时沙尘占满了视界。爆炸声轰鸣,整个世界被染上灰色。变出来的文珠兰花脱落,随砂尘飞溅。超高速飞翔,就连影子都看不见的无双剑的轨道,可以类推的唯一头绪就是这个。
  作为道具对魔法使一次性利用的《魔兽使》,仿佛被审判那些罪行一般,遭到肉色风暴一轮接一轮的席卷,鲜血飞溅,脚步踉跄,皮开肉绽。
  斗篷形状的《圣别的化身》,对于赛拉而言是一件可以巧妙利用的补助用具。围裙形状是倍增防御能力的强力铠甲。而裹在脚上的这个,可以赋予魔剑士压倒性的机动能力。
  于是,随着骨头碎裂一般高了一层的异音响起,黑色残像剜入波纹冲进海中之后总算停止。停止限制姿势自由度的气流的喷射,身缠《圣别的化身》的赛拉•芭拉德,膝盖浸入海面。
  在重力的牵引下沙尘壁面崩落在地面。看到位于中心的友人的样子,绊强忍住不禁要发出的悲鸣。
  瑞希的身体就像是被大群鸟儿啄食过一般,从无数道小伤口带走了肉屑。被染成朱色的嘴角上面,沾着一个血块,用仅剩的左手拭去。就像涂油漆一样被拉长的淡淡的红色,就像在激烈的接吻中口红的颜色乱了一般变成可怕的血红化妆。
  「吾等……生于血,……啃食……尸体,吸取……生命,眠于……死亡。…………退魔谋生……一千年,歼灭……魔导师五万……倒下的式神、……超过……两万。神和之血……直至剩下……一片肉骨、一切…………皆为、罪孽……」
  随着咏唱,踉跄的步伐如同跳舞一般,《魔兽使》看着沾满鲜血的手露出微笑。
  赛拉揭开隐藏于理性和感性的假面,露出修罗般的微笑回应道。
  「那个位数,虚报人数也有个限度吧。」
  然而,一丝不挂的魔剑士也并非毫发无伤。《魔兽使》的魔法里有一种叫作《气盾》的通用防御魔术,可以用性质暧昧的原初之雾(气)反应敌人的攻击。由于无双剑性质不断地变化承受方会十危险危险,但是保护以超高速机动的赛拉身体的魔术却不一样。用双脚承受空气的喷射,这本身就能在空气阻力下简单的失去平衡,具有在遭受的气流之下夺走体温而冻僵的缺点。赛拉身体的“境界面”,就是为了弥补这个缺点,才使触碰的东西改变为接近体温温度的缓和流淌的气体。
  只要知道了性质,就可以使气盾的性质与其相对应,并打到对方。尽管不能阻止无双剑,瑞希已经碰到了敌人的身体。
  「不愧为魔导师杀手,可恶的杀戮战鬼。」
  只在口中赞扬对手英勇的赛拉,仿佛再说不会有第二次一般瞳孔中燃烧着斗志。
  再次以具有爆发力的加速径直斩裂天空的裸身火箭,留下将海面高高激起的冲击波,消失在眼前。
  坚决不会选择慈爱(太阳)的《魔导师公馆(北风使者)》、神和瑞希从正对面接受攻击。
  于是再次贯穿天际的赛拉卷起的沙暴,开始逼近瑞希的周边。这次将无双剑伸长,令富有猎人天性的瑞希无法靠近。而瑞希本人却背手握着宛如树脂的有光泽且有着深红色的石头。《魔兽使》的魔术就连熔岩都可以生成。只要是存在于自然界且她自己知道的东西,生成矿物也不成问题。
  「……不过、……那样是、不行的。」
  瑞希撒在空中的深红色石头,碰到了摇曳着肤色残像的裸身火箭。不,瑞希扔往轨道上的石头,被不能转弯的赛拉撞了过去。红色石头与“身体境界”——也就是皮肤接触,被魔法击碎化为气体。然后,被赛拉吸入体内。还没进入高速战斗的时候,她将触碰“境界”的东西化为“液体”来进行防御。因为被魔法气体化的东西是有害物质时,吸入体内的自己也会陷入危险。这个道理,却成为决定胜负的高速机动的代价而破灭。还以为《魔兽使》不会使用飞行道具的想法,反而被对方趁虚而入了。
  结果,受到喉咙的剧痛和恶寒、呕吐感的侵扰,如今的赛拉•芭拉已经德无法驾驭飞行。身在敌前却没有忍受住,向流淌不止的大海吐出胃中之物。
  鸡冠石是以前还当作药物来使用的剧毒——砷元素的工业原料矿物。以赛拉的体重只要摄取0.4克便可以几近确定死亡的毒,神和瑞希在裸身火箭的轨道上投过去的分量是足有致死量的二百五十倍的一百克左右。大量摄取用魔法强行气体化的东西的赛拉,一声接一声地咳嗽不止,用力捂着胸口。
  「――――摆好架势,《魔兽使》。」
  引起砷中毒使血压低下、全身苍白的赛拉,以及再一次被深深砍伤而全身被染上鲜血的瑞希,哪一边处于更糟糕的状态还难以辨别。
  裸身的剑士用颤抖的身躯摆好架势,把《圣别的化身》变回斗篷。握着无双剑的右手上牢牢地添上左手的那个架势,跟至今为止一样依赖魔刃的轻便与锐利,轻快地划出一道线。双脚踏穏,如果以横扫之势注入浑身力量放出一击自己就会倒下,明确地表现出如果这一击落空,就是我死的意思。
  对此,瑞希就如往常的她一样没有固定的架势。只是,朝绊回了一下过头。
  「…………去一去……就来。」
  「加油!」
  响应绊的女孩子般的声援,瑞希在血迹斑斑的手上轻轻地吹了口气。染上血色一般赤红的蔷薇,在赛拉和瑞希之间以看不见地面的程度密密麻麻地杂乱盛开。比她们的膝盖还高,掩盖至大腿的炫目花园之下,埋伏着的是毒蛇呢,虫子呢,还是鳄鱼呢。仿佛在说没用一般,裸身的剑士笑了。
  「这个炼狱里不需要什么蔷薇。」
  然后,像沾满粘稠的油脂一样紧迫的大气,被无双剑一闪斩开。为最后一击给予神速的,并不是魔剑士的腕力。用魔刃的刃尖将气压降低至极限,反之将刀背提升至极限。像这样用魔法沿着剑刃方向产生的浮力使无双剑超加速的速度,在达到神和瑞希时剑尖已经超过了音速。正因为速度太快而不得不双手握的透明超音速的剑,无法躲过声音的她们人类如何躲得过?
  紧随其后的第二击是形同斗篷的《圣别的化身》。考虑到把身体的负荷置之度外的第一击没有击中对方的可能性,往反方向朝斜上方斩过去。同时就算万一活了下来敌人的体势也被捣乱,锁盯敌人给予致命伤的第三击是以自己的肉体为子弹的擒抱。就算被《气盾》防住,赤手空拳对炼金大系有压倒性的优势。
  然而,裸身的魔剑士的、终身不会有第二次的出神入化的三连击,被瑞希。
  硬碰硬原本就是不可能的。要说招术赢的应该是赛拉。但是投身于抓捕敌人的魔剑士,却发现敌人的身高比想象中要低很多的位置。她所踏入的这片沙地,在变成蔷薇花园之前确实没有的、像跳台一样的倾斜面。这才是真正的,蔷薇之下的恶意。
  相比一米,高度只有三十厘米左右的沙子做成的短陡坡。那简单的机关,对于距离登上台子的赛拉一米左右的瑞希而言,是从地面六十厘米程度的可称作安全地带的生命线。不知是由于砷中毒的朦胧,还是为了以集中力弥补身体的欠佳反而使视野缩小。没有发觉平衡感的失常的赛拉的眼中,渗出哭笑不得的泪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失策的悲愤和最后仅剩的斗志,变为尖叫喊了出来。《魔兽使》双手拄地,眼前赛拉的正下方出现间歇喷泉。同时打算以液化的“境界”承受攻击的魔剑士,被向上喷的白色水柱冲到近三米的上空。
  由失败产生的悲愤和最后的斗志,化为激昂的吼叫声。在《魔兽使》双手拄地的眼前、塞拉的正下方涌出间歇泉。尽管用能使攻击液体化的“境界”去承受,魔剑士被喷涌而出的白色水柱顶至三米左右的上空。
  即便被液体化,已经属于液体的水流不可能被制止。而且至今为止的战斗中,赛拉使用什么样的魔法也无法将变成的液体和气体沉在地面。唯有脚底板,作为例外不会发生魔法作用。
  融入了朝霞的橘黄色的蓝天笼罩下,连飞在天空中的力气都没有的赛拉头朝下的坠落而下。
  在脖子折断或头盖骨磕碎的降落点,绊飞身跑过去。跑的比想的更快,也许是因为掉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吧。在手臂脱落似的剧烈冲击的拉扯下跌翻,两个人滚倒在没有想像中那么柔软的白沙上。即便是在沙子沾满全身总算停下来时,还是疼痛使得全身发麻、喘粗气而说不上话时,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不知被波浪冲洗了多久。力气尽失的全裸剑士,满脸疑惑地抬起头时,犹如失火现场用尽全力之后体力透支了一般的绊总算回答道。
  「自己眼前有人死去……这种事情、可以的话不想再看到。……而且,赛拉小姐,啊,可以称呼你为赛拉小姐吧,不想跟赛拉小姐……以这种方式结束。」
  对于擅自插入两个人的战场,仿佛在责备她的多事一般,投来锐利的视线。
  「那个……斯皮茨先生是,为了保护我才……」
  「……你脑子没问题吧?」
  赛拉无奈地厉声说道。直到不久前她的身体的境界,可以溶化碰到皮肤的一切。绊也险些变成粘糊糊的液体。
  靠近过来的瑞希也用死一般扭曲的表情盯着绊的脸。从失去血色的赛拉的脸上,战意消失了。关于胜负她们本人很清楚,也轮不到在一旁守候的绊来说三道四。
  不可能做好即使溶化也没事的觉悟的女高中生,把白金色发丝的头轻轻地放在沙滩上。
  然后浑身直颤地流着眼泪,赶到友人身边确认安否。
  「虽说……事到如今才被讨厌也没辙……」
  似乎对赛拉产生嫉妒之情,特地把脸埋在绊的胸口,友人倒了下去。
  呕呜呕呜呕呜呕呜呕呜。
  「还是吐出来了啊,抱歉。」
  注意到绊的膝盖边赛拉吐出来的东西中还混着血,脑子完全变成空白。绊所站立的位置,也能算是一处“地狱的魔法使的场所”吗。可谓死尸累累。
  「救护车!救护车!!」
  从短裤的口袋里,取出向《公馆》借来的卫星手机,拨打119。
  「…………这里……虽然是日本、……那个、绝对……不会来。」
  「不会来的吧。这里是远海的孤岛啊。」
  被气若游丝的两个人吐槽了。
  
  

  
  被称作地狱的这个世界的居民们,并不是说无视了红莲•阿扎雷的挑战。至少与魔法势力结盟的国家,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毋庸置疑,魔导师公馆是最为紧迫的。《公馆》为了不让问题进一步扩大,马上提交了太平洋上红莲的出现位置在日本的排外经济水域内的报告。但是,暗中拥有魔法使的诸多国家,自然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解决而轻易接受。反倒是有多个国家与北平洋西侧的美国保持统一步调。
  「该不会,姐姐大人也会派出去参加红莲战了吧。」
  城市还没有开始运转的清晨,晃动着白金色的猫毛,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拖着大大的皮箱走在街道上。在巴别塔事件中全灭的古雷亚姆队还没有编制时,隶属于艾蕾欧诺露队的枢机卿之女琉琉•梅露露,如今已经升为上级圣骑士。她在这个美国领地内最接近事态中心的场所之一,塞班岛沿海的街道上忙着赶路,是因为领到了神圣骑士团的重要圣务。而且满心欢喜的接受这份任务是因为,对于虽然对外公开为死亡的上级圣骑士艾蕾欧诺露•娜绀的憧憬,以及相信她还在日本活着。
  神音大系的魔法转移是通过听取相应位置的神音,演奏该神音来移动至相应的位置坐标。也就是说不论是什么场所必需有人去过一次,并且听过那里的神音才可以。为了在神圣骑士团正式介入事态之际在海上及时开展行动,琉琉她们一直观测着位置神音。
  日射不是很强的平静早晨,沙滩上身材高大的黑人男性在带着狗散步。
  美军暂时还不能直接干涉。作为地狱的国家恶鬼们会引发魔法消去,所以即使神圣骑士团推算出坐标也不能急于奔赴。所以琉琉她们在有个万一时要成为当剑牌。
  货架空荡荡的卡车,在险些超过她的地方刹住。似乎没看见装有神音乐器的皮箱,从车窗探出身子打招呼道。
  「要不要送一程?」
  「不用了。谢谢。」
  喷着黑色的烟雾,卡车飞奔离去。
  美军早已暴露在异世界人魔法势力发起的魔法恐怖袭击之中,所以非常清楚魔法消去是多么坚牢的墙壁。不论是哪个与魔法使有关的国家,都熟知消去对奇迹之力多么的致命。
  然而即便如此,仍存在着如果是红莲•阿扎雷的话有可能做到的。事实上,自从他给任意个对象发送口信以来,魔法犯罪的发生次数已经在暴涨。
  就在这时,从天空仿佛焚烧世界般的巨大魔炎笼罩了大海。多半是那附近有魔法使聚集吧。神圣骑士团让军队用卫星重点监视在北太平洋红莲有可能引发洪水的几个地点。
  琉琉想,纵然是红莲,如今在这个世界不可能像神一样行动。魔法消去是通过溯行时间破坏魔法的,而且从影像和声音记录也能间接的发动。所以只要保存记录载体,即便是对行使于过去的魔法,魔法消去会发挥无以抵抗的影响力。即便是能将一切冲走的破坏力,在电视或网络上被数百、数千万、亦或是以亿为单位的“眼”前仍可以承受的魔法是不存在的。现在也在某处通过媒体被人观测结果,纵然是宛如神的愤怒,燃烧大海的熊熊火焰的极光,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在琉琉的前方,体态丰腴的中年女性跟她一样专注地望着水平线上的魔炎。暴露身份的魔法使垂眼装作走过十字路的样子匆匆逃离。
  因为不论是哪个国家都有被红莲下手的危险,所以为了收集情报,会派入能看见魔法的小规模魔法使。然而对于陷入苦境的《协会》、以及与那个扭曲的巨大权力有很深的关系的日本,没有任何国家或团体会出手帮助。
  这个古老的神话时代进入黎明之际,如果是艾蕾欧诺露,在战争中会为守护《协会》和其协助者而行动起来吗。
 
                                   †

  
  在巴别塔事件中被囚禁起来的少女骑士艾蕾欧诺露•娜绀,被引渡给《协会》的这一个月,对她而言每天都是焚身般的苦痛。从曾在最前线战斗的上级圣骑士的她身上,神圣骑士团向各个据点的位置神音、在这个世界的骑士们的部署状况、以及《圣灵骑士(HoliAvenger)》——《协会》想得到的情报不胜枚举。
  艾蕾欧诺露的样子,已经不是曾经打败武原仁和神和瑞希时的、在神前清白如水的少女。作为研究机关的《协会》并不是暴力团体,而是非人道的组织。以相似魔术的人格操作为首的各式各样的魔术,用尽一切手段并不是折磨艾蕾欧诺露的人体,而是从脑神经直接抽取情报。正如相似魔术的洗脑术,那种折磨即便是成年人也无法承受两个小时。连同脑神经将人格细分,有关战略的有益情报、把人格等不需要的情报分出来并重新整理的活地狱,想必换作常人根本无法维持意识。褪了色的亚麻色头发,由于在巴别塔事件中受到梅洁尔的超高温等离子流的灼烧,在肩膀处剪齐。反而接近当初琉琉的发型的她,发生了巨大变化。
  为了用千锤百炼过的精神支撑住,作为人的尊严不断遭到解体的憔悴已难以掩饰。尽管刚毅的表情消失了,被带到南方岛屿的少女骑士的眼睛,却是把处刑台看作解脱的囚犯的眼神。艾蕾欧诺露的相貌中,已经看不出神一般接近无限顶端的渗着磷光的强大。
  日本时间的早晨四点,《协会》从日本最东端的南鸟岛西北方向约两百五十千米的位置,探知魔法使的转移。历史上,打算用魔法引起大灾害时,魔法使们会利用不轻易受到魔法消去影响的夜晚决一胜负。即使从这一点来考虑,海啸抵达日本的时间在城市开始运作起来的早晨六点的红莲的这一挑战,也是史无前例的。
  艾蕾欧诺露等人被召集起来的地方是,红莲出现的位置和日本本土之间的无人岛。也就是说,被当成了「如果海啸是水平线对面、从太阳升起的方向涌上来就由你们来阻止」的人墙。在海潮芳香和强风的味道下,想起自己还活着的单纯的事实。
  被关闭在狭窄牢狱内的她,周边没有墙壁的一望无际的视野使得眼睛酸痛。没有天棚的天空,竟如此赏心悦目。这场战斗结束以后又要回到墙壁对面的事实,顿时变得痛苦起来。就像因为看到了流云飘过的苍穹,笼中的鸟儿想展翅高飞一样。
  在她们魔法使之中,仿佛要把波涛的拍击声灌入耳中一般,不说话的大约有十个人。也有一张艾蕾欧诺露在神圣骑士团的资料中知道的面孔。似乎召集了刻印魔导师之中,实力尤为突出的魔导师。还有显然打扮不同的《协会》高阶魔导师三十名左右。想必她是为了从预测高度超过三百米的大浪中保护这些研究者们,才从牢狱中拉出来。神音大系的防御魔术,具有即便对方是敌人如果可以的话也想利用的强大威力。
  忘却时间只顾仰望着每天都会升起的朝阳,忽然有一个男人向她打招呼。身穿紫色松弛的法衣、抚摸四角形的络腮胡子的中年男性,艾蕾欧诺露有印象。是调整官贝尔利基。
  「脸色很差呢,女士。当然这样说并不是在同情啦。对于我们伟大的《协会》魔导师而言,刻印魔导师只是罪人,而你却是敌人。」
  在打败自己前任者的罪魁祸首面前,贝尔利基自然少不了挖苦。
  「不知道我的名字吗,被破坏到不知道的程度的了吗。正是因为你杀死了拉尔帕德卿,被安排在这种职位上的人,不知你是否有话可说呢。」
  「这也是神引导吧。」
  不知不觉脱口说出的这句话,不知怎的令她内心澎湃。在这一个月,用自己的意志最后发出声音是何时呢。
  「说不定,神意想让我们在这里看到什么。」
  在战斗中败北,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被囚禁起来,而得到一时性的解放的现在,世界增添了一层美丽。看着肆无忌惮的强风吹拂下晃动的海边绿草,不禁产生悲伤的怜爱之情。过于巨大而碎裂的波浪看起来好开心。
  「想必你也知道,现在,你的背部有一对手掌大小的小小的白色翅膀。是臭名昭著的《死亡之翼》。那一对虚拟生命体会在你受到恶鬼的观测或超过三天的规定时间之后失去魔法,作为恶性肿瘤(癌细胞)开始活动。现在,连接在你的肩胛骨内侧的翅膀,根部深入到肺和心脏、脊柱附近。盘绕在胸部、直接关系到生命活动的重要器官将全部癌化。不管是神音魔术还是地狱的医术都不可能切除,逃跑的话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下不用两周就会死去。」
  原本不是为艾蕾欧诺露的身体准备的异物,以防在事故中受到消去的影响,隐藏在蓬松的衣服下。想让上级圣骑士在外工作,却又怕逃走之后再次刀剑相向,《协会》为此而埋进去的魔法枷锁。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对饱经折磨的敌人产生同情,贝尔利基附加道。
  「……当然,如果你不想活了,我也不会阻止。」
  调整官是跟魔导师公馆,也就是日本政府调停关系,以国家来讲近似于驻外大使的重要职务。按道理来说,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前线、远海的孤岛上。不知是因为前几次的失败而受到惩罚,还是政变的结果,过于神经质地抚弄络腮胡子的男人显然成为了牺牲品。少女骑士用那把剑,用留在身边的最后一件东西捧在手上,指着充满痛楚的炼狱低语。
  「即便如此我还活着。这只手上,还握着剑。」
  波涛声仿佛冲洗一般拍打过来。少女直盯着徐徐升起的太阳。
  强烈的阳光灼烧眼睛,即使闭上眼睑,烙印在网膜上的绿斑仍会点亮黑暗。大海像母亲的心跳一般静静地哼唱。海风吹拂其表面,不知去往何方。充满柔和的声音,仿佛世界奏响了一道乐曲。
  「……唱首歌来听听吧。」
  艾蕾欧诺露是能用嗓子发动神音的神音魔导师,所以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贝尔利基在打有镇静剂的雪茄上用精灵魔术点上火。
  「波浪声听腻了。唱吧。我等高高在上的《协会》,不会胆小到怕你区区一个人。虽说让你背负着《死亡之翼》。」
  少女骑士的视线落在表面灼烂、有些地方生成皮肤熔化的块体的手臂上。一想到若是曾经的上级圣骑士艾蕾欧诺露•娜绀会是怎样,炽热的东西在胸口乱窜,不禁要引起呕吐。作为圣骑士之主的「神」是拯救人类的伟大父亲,并不是只有强大力量的魔导师而已。猛然发现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己都给忘记了。尽管她没有直接持剑亲身交战,却是以守护人类的方式与称作「近神者」的虚神战斗着。
  「那么,作为不便唱恋歌之身,就以点阵的圣句――」
  本来,那是面对战场的骑士队祈祷认真完成圣务的圣句。
  「我们――我们,是愚笨的人――」
  艾蕾欧诺露从喉咙发出声音,踩在燃烧罪人的宛如灰土的白色沙滩上。仿佛要回忆起被授勋为圣骑士之后才学会的事情,以及至今积累在身心上的东西一般,沿着剑型轮廓勾勒着。朝霞的阳光染上剑刃上,专心讴歌。
  「――我们没有领会神的心意。只是虔诚地祈祷再祈祷,在苦恼中倒下,追求至高意志的行人。传递祈祷,继承过错,我们终于窥见神意。」
  海鸟在鸣叫。这个世界非但不是地狱,这个《约定之地》还充满了生命。
  「足以献上作为人的身躯。守护其,立下圣骑士的誓愿。」
  清脆的女高音,扩散在波涛起伏的远海上。以连接神音而言情感过于丰富的颤音,仿佛在催人祈祷一般,打动罪人和不禁被冷落的高阶魔导师们的心。
  「神意,存在于生命――」
  随着斩裂海风一般的声音,少女骑士向大地献上剑。与纷争无缘的小小螃蟹走在岸边。认识曾经的她的人见了想必会瞠目结舌吧。奉献给神的祈祷之中,为了不伤及螃蟹而改变剑尖的角度。
  「神意,引导正义――」
  白刃沿着水平一闪。生命和正义――她们也是在荒野之中走圣骑士之路的行人,如此祈祷讴歌的艾蕾欧诺露,被迫陷于困境的男人们投去冰冷的目光。不,是满怀的对身份比自己更为低贱的人在这里而产生的阴沉喜悦。
  「正义一命,献上一刀。即是说我们只有――――」
  迷失了神的身影的少女骑士,没能压制充满恶意的视线,仿佛要斩断迷惑一般挥剑。
  「――神意,存在于我们的去路。」
    
   

  然后短短剑舞的供献结束,圣句完毕。无法结束的是,跟仓本绊一样还只有十七岁而已的少女心。
  「啊啊,尼古拉。还有大家……」
  从出现裂痕一般的眼瞳中,落下一滴泪。一颗泪珠增加为两颗,不断地涌出落下。她想,比起狭窄的牢房,更应该在蓝天下为死去的他们祈祷。仅剩皮包骨的灵魂仿佛渐渐取回温度和水分一般,她再一次挺起身板与世界对峙。也许并不是力量,而是这份死后更加紧密相连的羁绊才是,“神”赐予人的奇迹。
  波光粼粼,风在被阳光染成橘黄色的天空下吹拂。还有,不论是对什么样的人,都会公平洒下光芒的太阳。
  「活下去吧。」
  少女骑士说道。从被逼到绝境的意义上“相似”的罪人和高位魔导师们似乎又嘲笑了,但是眯眼望着耀眼太阳的艾蕾欧诺露并不在意。
  她对同伴讲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虽然没达成使命,骑士艾蕾欧诺露活着,现在还握着剑。
  「我们要活着,守护下去。不能再让任何人牺牲。」
  「到底有什么人,能在这个荒唐的世界获救呢。」
  贝尔利基一边抚摸着络腮胡子,一边发出没人回答的牢骚。《接近神的男人》在不断追问魔法使,自己的归所。艾蕾欧诺露所站之处,握着爱剑的这只烧烂的手说出比任何东西都具有说服力的话。
  「不是被人救,而是我们来救人。」
  海啸过来时会第一个被吞没的岸边,有一个身穿鲜红的夏威夷衬衫和比膝盖略高的短裤、身材瘦弱的男子。站在日本政府一方的专属执行官――八咬诚志郎,在被逼到此处的魔法使们当中,唯一享受着这场纠纷,似乎很愉快。两边各拥着一个黑发和红发的美女。不仅如此只穿超短裤和泳装胸罩的女性们是,能够消去魔法的、《协会》嘴中的恶鬼。作为证据,八咬的身体不断被笼罩在被破坏的魔法碎片、魔炎之中。
  「那就,一边做准备体操之类的一边等待吧。这次的沟吕木做的真绝啊。红莲出现的预测位置非常合我意。」
  八咬把手机交给拥在他右臂里,戴眼镜把纸夹夹在腋下的秘书。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乐观的男人便是《公馆》最可怕的魔导师、奇迹持有者的克星。
  如今没有魔导师再说话。在微微发寒的气息中,八咬对着水平线说。
  「仁,你现在在哪里?已经跟接近神的那个男人,打起来了吗?」
  
  

  
  在武原仁抵达那边的十分钟前,伫立在海面上的红莲•阿扎雷被足有六百九十一名的高阶魔导师围住。
  威力极强的激光,从抢占红莲的头顶上一般飞在空中的两百大系以上的魔法使们一齐射出。将以刻印魔导师的牺牲制造出的解除魔法插入波长中,激光如果突破纸屑一般穿过红莲的障壁,射穿英雄的身体。那一瞬间,被召唤到海上的沙像作为替身破坏碎散,本尊出现在其十米后方。本来,相似魔术的魔法转移是术者与相似形的两者位置交换,但是从理论上来讲三者之间进行也毫不奇怪。红莲自己,以及在沙漠事先准备好的替身沙像,还有用魔法构成的转移目标地点的三者位置,每当光枪射击时进行交换。激光枪也追随着红莲一齐转弯。为了打断接近神的男人的退路二十束枪分散成两千束火花风暴,就如在沙漠中《百手巨人》所做的那样用破坏力埋没广大范围。按理说会径直飞去的光条,被《协会》的魔导师们用魔法捕捉,弯曲,像三次元格子一样逐步组装起来。并不是六百名以上的魔导师,分别将如此强大的力量复杂地交织起来。将多个大系的魔法复合起来,从而获得更强的力量,《协会》拥有这种技术。
  「红莲大人。请做好觉悟。不论释放多华丽的光束多大的声音,结界外的恶鬼是不会观测到的。」
  身为指导者之一的老魔导师,从空中俯视红莲。
  只要轻轻擦过区区人体就会烧成两断的死亡之光,如今构成骰子状的网把红莲完全封闭起来。紧接着,无情地以英雄为中心挤碎似的开始收缩。那即是说,光槛缩小光束的间隔变窄最终红莲将无处可逃,身体将被切成四分五裂。即便脱离出来,《协会》的魔导师团已经组成第二波的牢笼。即便那也躲了过去,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协会》的高阶魔导师们以超过六百人的压倒性战斗力包围红莲,是因为他们还不习惯战斗。魔法使们,通常想避开魔法战斗。所有人从天空用魔法朝下射击站在海面上的红莲,是为了避免自相残杀的危险。用光槛封住作战也是为此。
  被围困的英雄,朝着《协会》派遣的最有力的刺客说道。
  「享、受、这个、安定、的、秩序、的、研究、者、们、啊。」
  红莲的话断断续续。就在说话期间也被激光风暴大卸八块,预备在遥远的沙哈拉沙漠的替身沙像,以平均一秒一个的速度不断消耗。因为认识到压倒性的优势,魔导师们以为那是遗言。如此高难度的防御魔术每隔一秒重新布置,如果是人类总会因注意心被打断而导致失败。
  「这、里面、有人、在、地狱里、生活、过、吗。有人、在、恶鬼、戏耍、追赶、下、匍匐、于、阴沟、里过、吗。有人、因为、丢了、好不、容易、赚来、的、钱、连续、几天、挨、饿、过、吗。有人、只为、驱逐、寒冷、出卖、过、荣誉、吗。」
  红莲每隔一秒承受着按常识范围的高阶魔导师而言一击便能毙命的打击,断断续续地说道。没有受到《协会》保护的魔法使在地狱里体验过,但是与他们精英无缘的话。因为拥有无限生成能量和资源的奇迹,魔法世界跟地狱比起来压倒性的富裕。所以,对生活本身从未感受过苦劳、在空中飞行的魔法使们嘲笑起来。
  「能冠以《接近神的男人》的大人,看来吃过不少苦头啊。」
  那时浮现在英雄红莲嘴边的是,与双生子的弟弟、浅利卡茨十分相似的心生空虚的魔王的嘲笑。
  「既然如此赐给你们吧,那份压倒性的体验。」
  就在那一瞬间,突然生成包围红莲的黑色墙壁。往那里射穿而入的激光,从别的地方出现的出口侧障壁释放出来,打乱了《协会》刺客们的阵形。转送障壁――红莲自己创造出来,给相似世界的交通和生活带来巨大改革的奇迹之墙封住了上下左右所有方位。往黑色立方体的外侧射入的攻击,理所当然从出口侧障壁飞出来。是比任何防御牢固的墙。
  「对此也想好对策了哦,红莲大人!」
  然而,连黑镜也全部碎散掉了。包围红莲的是两百以上魔法大系的代表。总会存在一两个能破坏障壁的魔法大系。
  但是《接近神的男人》比刺客们技高一筹。英雄真正的意图并不是消极的不断进行防御――。
  海上吹起猛烈的暴风,降温后变成水滴而无法变成云的大量水蒸气充满了隔离区域。水在激光下迅速加热,蒸发膨胀的速度超过音速引起剧烈的爆炸音。
  红莲拿自己当诱饵的期间第七枚转送障壁在海里面打开,汲上无穷无尽的海水。在增强至数万条的高强度激光牢笼上,仿佛大瀑布一般他把水扔下来。说到引起的爆发能量,都可以跟热核弹匹敌,气壮山河的神之愤怒。
  超音速的爆炸冲击波。超高温的水蒸气蹂躏周边空间。被压力和热量涂改击溃的炼狱里,《协会》的魔导师们没有一个丧命是因为,比起实力更多的是幸运。若不是为了尽可能避免危险把战斗力集中在一处,防御魔法不可能赶得上。
  但是靠拢在一起好不容易从九死中得到一生的六百九十一人,不禁怀疑起活下来真的运气。为了不被恶鬼观测自己封闭起来的空间,超高温和压力的爆炸中心地点,站着摇曳在阳炎下的英雄。需要打败的敌人,红莲•阿扎雷毫发无伤。
  这次的大爆炸,既不是反击的一招也不是障眼法。只是以广阔的大洋之水为媒介,将强大而复杂的力量,令人难以致信地转变为单纯的力量。没有经过相似魔术难以防御的加工,而只是超乎寻常的自然力,已接近神的男人不论是何种规模都可以完美的承受。明明是以类似的空间障壁保护了自己,《协会》的研究者们却恐惧了。在一筹莫展的困境中,能够名留魔法史的天才红莲孤身一人制定了完美的对策。然而以他们之力,把热量和压力全部单纯化的过于壮大的防御,无法在场即兴凌驾。锐气受挫的高阶魔导师们,对于英雄和自身之差,因不安而冰冻,因妒嫉而燃烧。
  那是同样作为人在面对过于强大的人时,和他的弟弟卡茨一样的绝望。
  「……《掌握》了。」
  对于能将数万名魔法使同时进行宣战的天才,把不足七百的追兵与红莲脑中的“某一部分”连接起来可说是轻而易举。拥有相似大系特征的《原型的化身》,经由脑神经制御的洗脑术。因为「红莲没有关键的、被别人无条件服输的压倒性的体验」,所以《协会》当他不会使用洗脑术。但是,实际上拥有“体验”。
  红莲本身并不是想要那种东西才跟弟弟卡茨连接的。但是在授予卡茨魔术才能的几分钟里,亲人在地狱体验到的事情,通过脑神经相似不由得刻印在自己身上。将弟弟无法实现的事情化为可能的复杂作业期间,憔悴已极的弟弟的体验无意中被读取。红莲没有将读取记忆的魔法之眼阻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
  
  像洪水一样从天而降的是,活榨鲜血般《协会》高阶魔导师六百九十一人份的惨叫。破坏人性而蹦出的碎片一般的呜咽声,红莲的灰色瞳孔中寄宿着狂热静静地听下去。
  红莲将刻印在自己身上的卡茨十一年分的痛苦,浓缩成一瞬间施加给了众人。红莲的神经制御跟《人偶师》的比起来精度完全不在一个等级。所以,魔法使们投入的痛苦,比任何人都深刻而黑暗。
  红莲•阿扎雷是幸运的。自出生以来就是天才,没受过任何像卡茨一样的体验。所以,大脑为了填补感情的空缺,没有从记忆中唤起红莲自己的噩梦。经过虚拟体验的双生子弟弟的记忆才是人生的下限,与他自己的现实无缘。
  然而,空中的魔导师们体验过类似于常人的劣等感和悔恨。所以,卡茨在地狱里体验过的一连串的地狱之中,以符合那个魔导师的形式从记忆里翻出了噩梦。
  没有接受过在这个世界的教育,不会读也不会写的卡茨总是饿着肚子。轻视恶鬼的卡茨总是一个人,为恶意反噬而来的恶意所畏惧着。所以没人愿意雇佣卡茨,收入几近全无。四处搜剩饭,结果被人当垃圾一样看待。而且非要展示剑术,才会被彻底的痛扁。因为卡茨完全无法理解的理由,被激怒的男人用手枪射击。盯上年老的妇女想要偷钱包,被足有十几个的男人们抓住处于私刑。尽想些怎样才能躲过恶鬼的眼睛,怎样在没有人观测的角落和阴暗的地方使用勉强度日的最低限的魔法。被卷入同样没人看见的地方发生的犯罪中。用一美元,让他看守女人的悲鸣响彻不断的里屋里有没有人过来。一直被无休止的萦绕在耳朵深处的惨叫折磨着,将像残渣一样沾在骨头上的荣耀和一切都舍弃,他知道如果不变成空荡荡自己就会死。翌日早晨去看情况,空洞的眼睛充满怨恨地睁大,里面放置着裸体女人的尸体。又险些被杀人灭口。这次是求饶的黑人年轻男人,被体格更壮的两个黑人带走。怕变臭而埋了起来,结果多得了十美元。打扮很好的白人。一美元的银币叮铃。被手持机枪服装华丽的白人们踢来踢去,号啕大哭地一群东洋人。一美元的银币叮铃。终究因为无法耐受使心脏跳动的像热量一样熏染的正义感,全部交给了警察。在带路的过程中,险些像蝼蚁一样被杀。然后跟恶鬼一起畏惧在死的恐怖下,依靠燃烧魔力的魔炎不断更换藏身之处,持续了将近七年时间。没有跟别人进行交谈独自一人在黑暗深处不断风化的男人,只留下灼烧脏腑的愤怒。
  不论哪个噩梦都有共同点是因为,卡茨总是尝试着用最信任的魔法进行抵抗。但是全部燃尽,连地狱的恶鬼用鞋底践踏他都无法阻止。奇迹不会从任何东西守护自己。
  神啊,神啊,神啊,神啊,神啊,神啊,神啊,神啊,神啊――――。
  自己日积月累的魔法没有任何用处的无力感中,将恶鬼们没有的奇迹、空虚的优越感非常珍惜地紧紧抱着不断呼喊。没有人拯救自己。抓不住任何东西。他们在这个世界,是等同于事物在恶鬼之下。尽管知道也不能放弃,黑暗中像是依赖小小的魔法一般一次又一次地练习。
  不论什么样的魔法都被突破,他被抓住、殴打、嘲弄。吐向自己的唾沫也无法阻止。
  承受的十一年份败北和恐惧,被悠然自得地进行值得做的工作的《协会》研究者们,夺走了思考力。
  「回答我,这个世界到底为什么是如此无情的地狱!」
  大叫的红莲没有发觉。失败者卡茨在那十一年的逃亡中,总是能逃过危机,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正因为天真到逼入绝境也不能发狂,卡茨的记忆不容许有一瞬间的喘息的机会,化为痛苦之牢。画在卡茨与红莲的双生子之间横放的,不只是力量和命运,更重要的是生活方式的差距。
  
  《协会》的魔导师们,从若有魔法消去轻易就能烧断的银弦体验着别人的噩梦,翻腾不已却无法逃脱。
  红莲对不禁让人扫兴的预期的结果,没有一丝喜悦地观望着。
  「避开恶鬼的观测,在用魔法一决雌雄之地布阵,有才智的人自然会怀疑有陷阱。」
  于是,对于从不使用洗脑术之类的魔法、直至降临于地狱未曾有过关键“体验”的红莲,《协会》疏忽了警戒,派出只有“质”和“量”充分的刺客。如此数量的高阶魔导师,如果矫正人格作为棋子进攻的话,《协会》支部也会落陷吧。今天之内就引发能把地狱从《恶鬼》手中夺入魔导师之手的战争。
  但是,用魔法将因水蒸气爆炸而变成灼热火炉的周围气温降低的红莲并不知道,协会内部有人派遣《无双剑》赛拉•芭拉德进行阻挠,使痛苦的洗脑场不会有恶鬼过来帮助,也不知道《百手巨人》嗤笑「《协会》的即将空出很多席位」。
  不,还是说,在了解以他为中心展开的权谋术数的情况下接受挑战的吗。
  「追求接近神的心,盼望有如神一般面对这个世界,如今终于找到使用这条命的道路。我的出生,赋予奇迹之才的理由就在于此。」
  于是《接近神的男人》,静静眺望着六十亿人恶鬼等待的没有神的大海笑道。
  「得知真正应为之事,阻挡者为强大的敌人。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
  
  

  
  「接下来,欲念深重又自私的俗物们聚集起来,群殴那个被称作英雄的红莲的战斗就要开始了哦。」
  眯着左眼望向水平线的对面,那个男性用手压住白色帽子不被海风吹走。右眼上遮盖着银眼罩。对于仓本绊而言,成为一切的开始的那一天以来,这是第二次与王子护豪森见面。
  与魔导师公馆取得联系的绊面前,出现的救援就是他。因急性药物中毒而险些死掉的赛拉•芭拉德,用魔法搬到了《协会》。据王子护说,性命还是能保住的。至于友人的神和瑞希,留在这里拼命地用魔法治愈自己。
  「不用王子护先生也留下来陪伴哦。」
  「我待在这里只不过是任性而已。」
  绊一直望着武原仁和梅洁尔所在的方向。他会死去的噩梦,在那个波浪间漂浮着没有生命的躯体的幻视,还萦绕在头盖骨里。但是绊带来的梅洁尔都在战斗,不能一个人逃到安全的地方。
  「请不要担心。我们,还有大家都是擅自行动起来的哦。仁和阿瑠希娅家的女儿,就算是红莲也是如此。不过,只是杀掉恶鬼的话海啸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下去会有很多恶鬼死呢。」
  大吃一惊的绊耳中,王子护像注入毒液一般说。
  「但是不至于肃清的程度。六百年多年前在欧洲散播鼠疫时,那些喜欢阴谋的老人们做法更为巧妙哟。但是,紧接而来的并不是神话时代的复活,而是魔女狩猎的风暴。」
  对于把大概的事情从十崎京香那里听说过的绊,他仿佛要让她认识到把魔法使和这个世界的遗恨一般继续说道。绊的问题——身为地狱魔法使的事实本身,就算裸身的魔剑士被瑞希击退也得不到任何解决。
  「按理说,《协会》的消极选择是正确的。一旦战斗,这次《协会》失去的就不只是欧洲据点这种程度了。除跑腿以外这个世界的所有居所,都将会失去呢。」
  身为魔法使的王子护,把这般绝望性的未来构图说得理所当然似的。因为对这个世界感到不满就要推翻。想要实现这种肆无忌惮的任性的人物,那两个人即将要与其战斗。
  「……为什么,即便如此还是要找呢?」
  「可能性不高就要放弃的话,魔法使从一开始就不会对自然的安排吐口水的哟。」
  纯血统的魔法使,像食人虎一样大肆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说起来,那个脸色难看的弟弟君,会怎么做呢?真的会对《接近神的男人》刀刃相向吗?」
  
  
  
 楼主| 发表于 2013-3-22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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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空间干涉!!这里竟然有这么强力的光学壁障,……赶快用消去消掉!」
  被梅洁尔用魔法带到了坐标方位的上空,正在做着自由落体运动的武原仁在进行消去的同时,看到大量的云雾从正下方深绿色的海面上喷发而出。通过控制水蒸气来让光线扭曲,以欺骗视觉,只要将这种概念魔术破坏掉,就能够看到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师,人家要减速了,你抓好!」
  梅洁尔在仁的魔法消去停止的同时让脚下的魔法阵展开,使用磁力相抗。为了抵消下落速度而施加的向上加速度,这时候有七十公斤体重的仁的重量全都负担在了刻印魔导师身上,娇小的身体被拽得咯吱作响。
  他们冲进了像蒸气浴一样的白雾之中,猛烈的上升气流暂时剥夺了他们的视觉和听觉,梅洁尔也险些失去平衡。原先温度更高的东西似乎在用魔法从下到上冷却一般,随着接近地面温度越来越低。经过多次减速,终于在那像干冰的白雾一样凉飕飕的满是烟雾的地方着陆。仁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到的是坚实的陆地,而不是海面。这就是沟吕木所说的《凝结成沙粒状的水》。让水分子团内部的水分子不再出来,明明是水但手感完全像沙子一样。
  吹进来的海风将水汽带走,阻碍视线的纯白色雾霭渐渐散开。阳光,只有阳光,溢满了这个空间。在朝曦的照射下,脚下用水凝固而成的透明颗粒像钻石一样闪耀着。这片陆地上满是亮得刺眼的白沙,其直径达到了三百米以上。在这片闪耀的陆地与海面的交接处,由于所有都是由水构成,透明得让人看不到令人赏心悦目的浅滩。本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水晶沙滩,在闪耀着朝晖的大海上孤零零地漂浮着。
  在如此奇观面前,就连梅洁尔都看得入神了。
  仁在非常非常近的距离,以至于连呼吸都能感觉得到的距离呆呆地注视着梅洁尔的侧脸,这个过分忠实于自己的欲望,忠实到没说过谎的少女的侧脸。
  她一想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存在于眼前,心中就不由得产生一阵激荡。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敌人,是身着简约的黑色法袍的英雄,红莲・阿扎雷。这个男人像天上的神一般,利用从这边飘过去的云正腾云驾雾而来。
  「真的打算穿成这样去战斗吗?」
  被如此问道的梅洁尔,现在身穿的是白底带大滴水珠图样(斑点)的连身泳衣,光亮顺滑的黑发上,系着的是黄底粉边的缎带。
  「当然了。这不就是为了不在那种时候后悔自己没穿得更好看一点,所以才打扮成现在这样的吗?」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泳装臀部的布和肩带,然后满足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低限度的个人喜好哦。」
  眼中看到的是乐土一般的水晶沙滩,耳中听到的是从天而降的六百九十一人的痛苦呻吟着的阿鼻地狱。简直就是设置在空中的处刑台。苦闷难过的魔法师们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眼泪和口水。
  而英雄就站在乐土与地狱的缝隙间。
  「是那时候的小姑娘啊。然后,尔是——」
  黑色的法袍给人一种与夏天着装不符的厚重感,终于开始理解到,这家伙确实和卡茨是双胞胎兄弟。
  「我叫武原仁。《接近神的男人》红莲・阿扎雷,我以魔导师公馆专署执行官的身份要将你抹杀掉。」
  这是仁第一次在距离红莲这么近的地方感受那压倒性的威压感,不禁令他浑身冒汗。而面对着手持《专杀魔导师》之剑的仁,接近神的大魔法使问道。
  「即将灭亡的地狱人啊。你有什么话需要代表那些即将沉入大海的同胞对我说吗。」
  「我会守护你口中的《地狱》,打倒那些意欲加害这个世界的魔法使。只要你还没赢过我们,你的愿望就不会实现。你的敌人不是世界,是我们」
  为了克服令人发寒的胆怯,他咬紧牙关,仿佛要将那胆怯咬碎一样。
  「——你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说完仁就发动了魔法消去,奇迹随即被仁所看不到的魔炎所烧尽。为了先救下在半空中痛苦哀嚎的《协会》高位魔导师们,先将视线转向了云层的另一侧。只要不是溯行抵抗,这种完全裸露在外面的魔力银弦,就算是最强魔导师所施放的,也只能是被燃烧殆尽。
  然而仁的视线却被突如其来的白色雾障遮挡住了。就算大小不一但只要形状是——“相似”的就能操控。空中悬浮着大量用魔法压缩而成的水粒子。这些粒子通过魔法消去变回原有的大小,变成了水雾。与此联动,事先准备好的转移魔术发动了。这与红莲在沙漠时避开仁狙击用的紧急退避魔术是一样的做法。沙制雕像如落石一样哗啦哗啦地砸了下来。这是红莲将魔导师们用相似魔术传送过来所用于交换的相似物。一瞬间,仁的耳朵中充满了悲鸣声,他只能祈祷着此时的魔法消去还能够破坏掉神经控制魔法。
  用魔法做成的、闪亮的水制沙土也被魔法消去所破坏,仁失去了立足之地,海水一下子没到了膝盖,此时接近神的男人对他说道。
  「最先成为恶鬼的牺牲品的最早的《放浪者》们,实际上也是当时最杰出的魔法师们。与那时相比,现在虽然对抗技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恶鬼(Demon)作为魔法的天敌这一事实还是没有改变。」
  红莲踏着被粉碎的水滴形成的云海,伴随着将魔法师的骄傲一烧而尽的地狱之炎,一动不动。
  「然而,在明知这一切的前提下。」
  「你觉得,既然我跑到你面前来了,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么。我还没天真到那种程度!」
  仁也从积满海水的坑里将腿拔出来。在这里使用魔法消去要是不小心点的话,就连立足之地都会被触感所烧掉而跌落到海里去。
  「这个世界原来并不是由像我们这样的恶鬼所支配的。从前在神话中传诵的是你们这些魔法使。但是,我们的祖先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迎难而上,终于还是夺回了世界。」
  从前的那些人类,原本是完全不知道那些奇迹中所蕴含的道理的。然而就是那些人类,凭借着自己拥有的理性,用那些自己可以理解的一条条理论获取到了这些奇迹。一直叱责着自己对未知本能产生的恐惧与逃避,直视着眼前的事物。正是有这样的先人铺路,才有了这个世界的今天。
  「最终,于神罚面前出现的还是恶鬼,或许这就是天意啊。」
  「比起与天意相符的命运,我还是更喜欢不可理喻的现实。虽然这是《协会》那该死的、满是恶趣味的悬赏,但是只要打倒了你,就能让这个孩子自由了。」
  专署执行官武原仁无论身在何处都是站在恶鬼这一方的。正因为如此,站在身边的梅洁尔的体温才令他难过。想要守护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此刻仁心中的某个地方有一种又苦又甜的味道。
  「对了。你要是打败了红莲,我们就又要分别了啊。」
  「老师,事到如今你才意识到吗?」
  在这一片白色的雾霭之中,仁又低头看了看被驱逐到这个世界来的梅洁尔。少女也看了看他,眼中充满了对他的信赖。此时仁心想,要是右手里握着的剑能够将一切不如意的事情都砍断就好了。
  就连只以大义与力量为理由来挑战世界的英雄红莲,也因为这无法用魔法治疗的伤痛,一时间眼眶有点湿润。
  「圆环大系的小姑娘啊。我心里也觉得尔很可怜,但是战斗不能因尔一个人而改变方向。」
  红莲・阿扎雷用手托起他那又长又松的袖子,转向了仁他们。与此同时,像沙滩上的沙土一样铺在地上的、被朝晖照耀闪着白色亮光的水滴,以相似之魔王为中心拍起了一阵波浪。仁拉着少女的手,像旁边一跃躲过了这一击。
  梅洁尔制造了一些气流,吹散了红莲脚下像干冰烟雾一样正在扩散的白色云雾。瞬间,闪光充满了视野,将视觉剥夺了。用魔法凝固起来的水滴像透明的水晶一样能够透过并折射光线,这里简直可以说是水晶的沙滩。闪耀的沙石正覆盖着蔚蓝的大海。巨大的概念魔术正稳步地渐渐将海水固定成容易操纵的沙粒大小,现在,大海啸的核心即将完成了。
  「这是什么!?什么也看不见了啊!」
  梅洁尔惊叫着。脚下几兆颗宝石的光辉感觉都快要在瞳孔上烧出洞来。小水滴在空气中折射着朝晖,充满水雾的沙滩变成了一片闪瞎人眼的闪光之海。
  在那瞬间,彩虹喷涌而出。
  「别动,交给我吧!」
  有六支长枪瞄准了仁他们,迅速地贯穿大气而来。那大概是用直径几微米的水滴凝固而成的、闪耀着光辉的枪。仁用右手的《专杀魔导师》之剑将它们斩落掉。就算视野被强光所淹没了,碰撞的声音还是被杀人听诊器接收到了。通过卫星回路的传送被魔导师公馆所听到,透明的磨枪尽数被魔炎所包裹并燃烧了起来。
  「好利害的剑。这就是恶鬼的“科学”吧,真是不容小觑呢。」
  在一片闪光之中,红莲刚一说完话就再次举起法衣那长长的袖子,并双臂平举合在一起,将双手隐藏在两个袖子中不让仁看到。刚刚要进攻的仁本能地感到一阵刺骨寒风般令人战栗的恐惧,由本能驱使着尽量地向后退。魔力型的魔法使在地狱里总会穿着宽松的法衣,就是因为那些高级魔术如果不夹杂些溯行抵抗的话,对魔法消去的抗性太低,所以才避开恶鬼的视线,完成准备的一些工序。
  当红莲再次将手伸出袖子的时候,冒着蓝白色磷光的魔法构造体滴落到水沙上。
  再次感到一阵战栗袭向全身,抬头向上一看,空中出现了十二个七色的光晕,并一齐扩散着波纹。成百上千个水晶的子弹,穿过自己所做成的彩虹光轮的中心,直线冲过来——不,不一定是直线,偶尔也会成角度地将太阳光分散开来。光轮总数共计十二个。这些子弹在空中炸裂开来向着仁这边打了下来。就算使用魔法消去,参杂着溯行抵抗的冰弹也已经无法阻止,扼杀恶鬼——
  「老师,趴下!」
  梅洁尔出现在仁的面前,用圆环魔术制成的超高速气流,从正面对上了彩虹色的暴风。使出了《破灭的化身(Avatar•Ruin)》这一可以增加自己的数量但被擦伤就会死的双刃剑般王牌的少女,用气流让子弹减速并将其顶了回去。脚下刺眼的水沙伴随着新涌出来的白雾,并被狂风搅拌着,仁被吹得睁不开眼睛。然而红莲这种程度的人,将手伸到袖子里施放出的魔术会只有这么点威力吗?有必要特意在这个时候迅速地制造出大量烟雾吗?仁的经验告诉他,这只是自动控制的障眼法,真正的杀招是后面的一击。
  「回来,梅洁尔!」
  仁扑倒了梅洁尔并发动了魔法消去,在背后进行保护。与子弹相比具有天壤之别的破坏力的、几十根半透明的魔枪,从消去完全无法达到的白色云雾另一边一齐射了过来。这应该是打算让梅洁尔来防守这些枪林弹雨般的子弹,然后趁机把她当成固定的射击靶子,用可以轻易穿透那层风之壁障的魔术将少女那白底粉绘的泳衣射成蜂窝。
  「……梅洁尔,向上跳!」
  仁对着梅洁尔可爱的耳根轻声说道,并关掉了魔法消去。两个人同时跳向了空中。
  直觉灵敏的梅洁尔向着上空百米远的地方进行了转移。现在向下看,只能看见被蓝色的海洋所覆盖着的大地,在无尽的远方与清晨的天空连成一片。在这种高度远眺,有一种独占了世界的感觉。从这里看下去,只有红莲的那座手掌大小的岛弥漫着魔法制作的白色云雾。阳光照在冻得发冷的皮肤上,感觉十分舒服。
  就在此时,覆盖了白色沙地将近一半的雾气涌了上来。变成云的神之手,那是用相似的银弦连在一起所组成的一个高度超过百米的巨大的手。握起拳头的白云,为了痛打仁他们一顿正向这边涌来。
  那个男人,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更接近神。想必换作是谁都会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吧。这场战斗实在是太过鲁莽了。
  「你可以逃哦。」
  然后仁将《专杀魔导师》之剑用嘴叼住,用空出来的右手握住了别在下衣腰间的手枪,并将手指伸进了结实的左轮手枪(Revolver)——柯尔特・蟒蛇的扳机处。
  射击的同时发动了魔法消去。超音速的点三十八口径麦琳子弹射穿了铺天盖地而来的云之拳。通过反映观测,云里面的魔法都烧了起来。仅仅一发手枪子弹就杀死了神之拳,由于自身的运动惯性以及风的流动,云的形状渐渐崩散掉了。
  但是,浮游魔术也一并被消去了,他们受到重力的牵引开始一起下落,仅仅抱着仁腰部的梅洁尔虽然面部已经有点发僵了,但还是露出刚毅的笑容。
  「人家怎么能逃跑呢!人家都说过了无论到哪里都要跟着老师的!」
  然后梅洁尔展开了魔法阵,用磁力的反弹减轻落下来的冲击,漂亮地着陆了。
  「真是勇敢的孩子啊——」
  红莲在说这话的同时,两手已然举起来并向上伸直了。仁一边用左臂搂着少女的腰一边跳起来,在半空中用大口径手枪进行射击。像这样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开启魔法消去,因为跳了起来,所以也不会破坏脚下用魔术构成的沙地而陷入海水中。然而,作用于肩膀上沉重的后坐力让仁失去了平衡,与梅洁尔一起跌倒在地,此时,仁看到了令他不敢相信的事实。
  「第二次就不灵了。」
  在沙漠的那时候确实是能够贯穿他的防御魔术的。然而原本应该射穿《接近神的男人》脑袋的子弹,现在却被减速到了像是用手扔过去的小石子一样的速度,被空手接住了。凌驾于子弹的魔法使,在可考记录中是存在的。在进行射击的恶鬼的视野中,充满了魔法消去的狂风暴雨,只有子弹最前端的部分被子弹本身的影子挡住,变成了一个视觉死角。让那个含有溯行抵抗的极小的防御盾在扣动扳机并发动魔法消去使其防御魔术崩坏的一瞬间让其在那个唯一的死角自动发动,让手枪子弹基本静止下来,简直就是神技。
  子弹还剩下四发。
  「……可恶。明明是个天才,还对这边的攻击稳妥地拟定对策。」
  仁站了起来,将枪别回腰间,重新用右手握住《专杀魔导师》之剑。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本身,就是最强相似魔导师巨大的燃料库。这一粒一粒胀大的水之沙全都是接近神的男人的剑和盾。恐怕再过不久仁就会变得遍体鳞伤,血染这灼热的水滴沙滩了。
  「只有这次,别离开我太远哦。」
  虽然仁平时并不会对这个自尊心很强的魔女下达那么细致的指示,但这次的对手是红莲,两人的配合只要有一瞬间出了问题就可能导致自己命丧黄泉。这种接近神的力量可以轻易地将人类捏碎,梅洁尔和仁都已经充分地见识到了。
  「让你们见识一下,恶鬼。这就是所谓『能够给予奇迹』的力量。」
  红莲话音刚落,就张开了浓密到天衣无缝的银线之海。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所有东西总会在某个方面有相似之处,所以不存在不能被相似的魔力所连结的东西。也正因为如此,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红莲・阿扎雷操控不了的东西。
  仁条件反射般地用魔法消去将溢满空间的魔力烧掉。而他背后的梅洁尔那被晒成健康肤色的脸上已经血色尽失,猛烈地咳嗽起来。看来在那一瞬间,已经被《原型的化身》掌握住了重要的内脏器官。
  在这个充溢着白银之魔海的世界里,要是没有防御手段的话,大概每一秒钟就会死上一次。但即便如此,仁还是忍着自己的胆怯和恐惧,解除了魔法消去。不然的话,早晚会受到能够突破消去的致命攻击。
  接近神的男人,再次将手藏到了袖子里。
  「哦哦哦哦哦哦哦!」
  作为专署执行官,这五年间不断与魔法使战斗的经验告诉他,现在是绝好的机会,所以他来不及想别的,抛弃了所有犹豫的思考与恐惧。
  仁在看到了红莲藏在袖子里的手的那一瞬间,从地面上一跃而起,用嘴叼住剑,解放开了魔法消去。恶鬼的触觉首先把自己脚下的水滴破坏掉,然后将所触及之处的所有魔法全部粉碎掉。即便视野被雾气所遮挡,但被浑身触感所形成的魔法消去所捕捉到的立足之地变回了海水,失去平衡的红莲今天第一次真正着急了。
  以仁为中心熊熊燃烧的魔炎,是用视线进行消去时所产生的火势的数倍左右。破坏奇迹的魔法消去,距离越近其效力就越大。因为可以用耳朵捕捉魔法、用鼻子去嗅、用面积与其他四感完全不同的皮肤上的触觉感知器去触摸,将五感组合起来的话,就变成了烧尽所有魔术的炎之封印。
  「就算是圣骑士的《光背(Halo)》,被碰到的一瞬间都会烧掉,这也是理所当然咯。」
  红莲第一次退回到笼罩的云雾中去。仁一边将水沙烧尽,一边想过去将最强的魔导师拽进海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着死亡线游去。
  「老师!」
  梅洁尔的一声大叫让仁回复了理智。在海水洼中游着的仁停止了魔法消去,发现头顶上方有一片阴影。从无法观测到的后方正在接近他的,是一块将近有十层楼的建筑物整个坍塌下来一样巨大的水滴块,想要将他活埋掉。在这使用过魔法消去的水坑里,即将被沉到水底而死的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口中叼着的《专杀魔导师》之剑投掷了出去,这真是修罗一般的直觉。
  「才不去死呢!」
  红莲没能躲开这一击,利刃第一次刺穿了黑色法衣的右肩。他低沉地呻吟着,本打算用魔法进行治愈,但魔法却通过杀人听诊器被间接消去,燃起了一片魔炎。在红莲苦闷又愤怒地抓着剑柄将《专杀魔导师》拔出来丢掉的这十秒钟左右,仁捡回了一条命。他拼尽全力从那个倾斜着向他倒过来的反射着阳光的巨大死亡手指下面游着、跑着,逃了出来。由于失去了控制,如雪崩一般大量的水滴受到重力的牵引从背后掠过。仁受到了仿佛是被车撞到一样猛烈的冲击,他先将紊乱的气息调整一下,然后再次扑向地上那把不断灼烧着闪耀沙滩的剑,一拾起来就刺了出去。在海水坠落的轰鸣声与大地摇晃的一片混乱中,感到确确实实刺到了什么,实际上确实是刀尖刺进了法衣的前胸。
  然而那只是与红莲非常相像的水晶像而已。
  「看来我还是不太成熟吗。」
  循着声音回头望去,已经用魔法修复、身上完好无伤的红莲站在离他十米以上远的安全区域中。正如沟吕木曾经忠告过的一样,只要没有将《专杀魔导师》之剑刺进去并封印住治疗魔术,红莲就可以以那些健康的魔法使(梅洁尔)为参照通过“相似”进行疗伤,无论多少伤都没问题。
  仁感到眼前一片昏暗。到底怎样才能打倒这家伙啊。梅洁尔可是在看着呢。不是说要『守护』梅洁尔吗。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可恶,……还没结束呢……现在可不是从容不迫的时候。」
  仁硬装出笑容,如此说道。红莲仅仅是使用了一些像活动自己手脚一样简单的魔术,连身体都没怎么动过就轻松地将他们逼入了绝境。而仁即便竭尽了全力,拼了命,在加上幸运的眷顾还是仅做到这种程度。《接近神的男人》仍然十分遥远。
  然而仁除了通过耗费体力来缩短两人间的距离的方法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获胜。
  从云海之中冲过去,从右肩到左腹劈倒红莲。但斩到的又是已经用水滴凝固成的透明雕像替换掉的替身。仁继续紧追着故技重施躲进云雾里的红莲,砍掉一个雕像之后就再去寻找下一个。只要这个男人使用的防御魔术还是同在沙漠的时候那样的多层壁障一样的话,那么复杂的魔术是不可能成功地展开那么多次。仁相信他早晚会失败。虽然《协会》的高位魔导师们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撼动这个男人,完全没能让其露出更换魔法防御的破绽。
  ——被砍掉了头的一个红莲,随着一阵闪光增加到了两个。
  「既然要一直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那还是来一些变化比较好吧」
  接近神的英雄好像要试探仁似的,如此宣告道。四人、八人、十六人、三十二人、六十四人,增长的速度比仁斩掉的速度要快得多。与红莲外形相同、高度相同的水晶像折射着、反射着朝晖,十分耀眼,也可以说是透着海洋与天空的青蓝。然后,这些水晶像配合着不知藏在其中何处的红莲的动作,“与红莲相似”的五十多个闪亮的雕像一起动了起来。无数条相似的银弦连结了起来。作为魔术起点的本人的位置,即便能够发现也抓不住。
  「梅洁尔!在哪里!」
  仁放低身子,在红莲像的集体舞中顺着缝隙跑着。由于所有雕像都是“相似”的,在这反射着耀眼阳光的雕像林里,身着黑色法衣的超人为了迷惑他们,屡次使用魔法转移变换自己的位置。仁现在感觉像是置身于舞会的梦中一样,已经天旋地转了。
  刚一听到梅洁尔的声音,仁脚下就被绊了一下,很丢人地脸朝地摔了下去。对此毫不在意的仁爬起来继续跑。位于银色的海洋中心的红莲・阿扎雷简直就像是神一样让世界都服从于他。而仁能做到的,不过是用魔炎烧掉小小的一部分而已。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站着没有倒下。从前,仁他们的祖先从魔法使们的手中夺回这个世界的时候,用的是比现在更少的知识、更简陋的装备,但他们敢于对抗这些拥有奇迹的王者。可以说所有的恶鬼(Demon)都应是勇者的后裔。那么只要他的心还没有屈服,他就一定会取得胜利,守护梅洁尔。



  
  弹火纷飞的战场上,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瞬间会发生什么,少女的脸庞已经因为恐惧而僵住,但她还是勇敢地忍住了快要流下来的泪水。
  仁在摔到地上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几乎用肉眼看不到的细小水沙正在地面附近飞舞着。在沙滩上排开阵势像是在跳集体舞一样的那群沙像,只是用来拖时间的障眼法罢了。
  被红莲凝固起来的水滴至少是分为两种大小的。一种是用于组成攻击用的枪还有雾气的,比较小的颗粒。另一种是构成脚下这片沙滩、同时也作为海啸源头的大粒水滴。然而对于高位的操作术来说,将“小”的物体作为材料进行操作的话,由于比例的问题,实际上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才能让操作对象动起来。
  那个男人现在正极尽魔法之所能地准备着操作所需的材料,打算使用他们前所未见的力量来让水滴大幅度地动起来,为的就是一口气突破魔法消去,将仁他们彻底地埋葬于此。
  「可恶,还少一个人!要是再来那么一个能战斗的魔法使,就能用人数来弥补不足了。」
  越想越觉得人手不够。但想也是白费功夫,现在才切身感受到,神和瑞希的离队是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要是那个同事现在还在身边的话,就可以从侧面牵制红莲了。不,哪怕不是专署执行官级别的也可以。昨晚,从王子护那里拿了钱的浅利卡茨要是在这里的话——当然了,他不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仁开始厌恶起自己的这种懦弱,竟然想要将自己身处危机之中的责任推脱给他人。双胞胎兄弟自相残杀,即便到了这种时刻,说是欺瞒也好什么也罢,只要是能够不发生的,当然还是不发生为好。
  红莲尽量贴着地面制作细小的水滴形成烟雾,以免被视觉的魔法消去烧掉。
  「由于我不太喜欢恃强凌弱。」
  于云海之中站着的《接近神的男人》,仿佛将他们看做了将死之人,如此严肃地说道。
  「别太小看人了。肯定不会让你顺心如意的,才这点程度就想让恶鬼(Demon)屈服吗。」
  「是么。」
  地面连同乳白色的雾一起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抬了起来一样爆炸了。体重超过七十公斤的仁连同大量纷飞四散的水滴一起受到冲击飞到半空中。仁像是玩具一样被弹到三米高的空中,看到余波形成的云雾像白花一样盛开起来。由于没有来得及调整好姿势,左肩摔倒了地上。
  仁淋着如雨水般落下的水滴,没有去管已经失去知觉的肩膀,用嘴叼住剑拔枪向红莲射击。由于脚也已经发麻无法动弹,他失去了冷静。冲击传遍了全身,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无法瞄准了,但他还是开了枪,一枪,两枪。就算没法突破防御魔术,哪怕是一发都打不中,但他觉得现在要是停止攻击的话就会被杀。当他第三次扣下扳机的时候,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不是在反击,只是在浪费着珍贵的武器,逃避现实而已。
  子弹仅剩下一发了。
  刚刚有些昏过了头。其实冷静地想一想,爆炸的原理很容易理解。打个比方,把豆粒放在板子上,要是用锤子向板子下面敲一下,豆子就会弹起来。与此类似,刚才是用大量高速移动的沙子从仁所立足的沙滩底下向上推了一下。这就是红莲做出来的超超小颗粒的水滴(操作材料)的用法。增大比例的水滴能够拥有极大的力量,而作为其代价会失去精细的控制,但在远处并且只让其进行纵向移动的话,也不用担心会把自己卷进去。红莲就是这样把仁打飞的。——而且恐怕这只是与他手指的动作进行了相似。
  冲击将云吹散了,闪耀的沙滩比之前反射的阳光更加耀眼,刺激着仁的视网膜。已经没什么使用价值的水晶制红莲像受到刚才爆炸的影响,全部倒在地上粉身碎骨了。断掉的四肢散落一地,一副惨绝人寰的景象。在这堆闪闪发亮的尸体中心,站着那名身着黑色法衣的奇迹之王者。
  ——真的,能够触及得到这个男人嘛?
  仁重新用右手握起叼在嘴里的剑,腿终于使得上力气站起来了。
  「哈……哈……」
  手枪不知掉到哪里去。地面很快就被大量的白色雾霭遮盖住,连枪掉在哪里都看不到。
  红莲下一次要进行的爆破,范围恐怕会扩及到这个水晶沙滩的全域吧。而他所要花费的力气与之前不会有变化。对于《接近神的男人》来说,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就足够了。这足以将一切粉碎殆尽。
  仁不假思索地将《专杀魔导师》插在了水晶沙滩上。
  将一切粉碎殆尽的爆炸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喷发而出的魔炎,简直像是往喷着火的火山口里扔了什么东西一样。以超高的速度进行运动的水滴与其他水滴摩擦的声音被《专杀魔导师(杀人听诊器)》接收到,通过间接消去将红莲的操作魔术破坏掉了。
  由于溯行抵抗,无法完全消掉的冲击造成的轻度震动,通过刀刃传达到仁的手上。此时,正好隐约看到了地上的枪,用已经麻掉的左手拎了起来。忽然听到一声惊叫,红莲也因为有些吃惊而一时露出了破绽,仁趁机用最后一枚子弹向他射击。随着子弹朝着错误的方向飞去,仁扔掉了已经弹尽的手枪。
  「梅洁尔!在哪里!」
  视线被白色的云雾旋涡所阻碍,找不到少女的踪影。
  仁踉踉跄跄地拖着基本已经没有知觉的腿,在云中徘徊着。腿已经不听使唤了。跑不动了。虽然沙滩上连一丝骚乱的声音都没有,但红莲的脚印却清楚地显示出他前进的方向。
  「……人家没事哦。…………能听得清楚。」
  梅洁尔用十分孱弱的声音回应了他。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为什么会变成如此有气无力的声音了?因为就在刚刚,少女受到了魔术攻击,而且就是用那曾在沙漠中夺去了若干刻印魔导师生命的《原型的化身》。
  自己坠入了这五里雾中,在这视野不到五厘米的白色雾霭对面,梅洁尔正走向死亡。一定是没有痛苦地、安祥地。
  为什么红莲基本上没有使用过以可怕的杀伤力而著称的《原型的化身》呢?就算仁可以用魔法消去轻松地烧断银弦,但梅洁尔可是毫无防备的。这是因为红莲在自己受伤之后,需要通过“与健康的魔法使进行相似”来进行疗伤。所以他将随时可以杀掉的少女作为保险,优先解决掉仁。然而现在,他已经无法向之前那样灵活跑动了。红莲在做出“自己已经没有受伤的危险了”的判断之后,就准备来回收少女的性命。
  「梅洁尔!梅洁尔!!」
  虽然想使用魔法消去来保护她,但却被环绕着的雾气遮挡着视线找不到关键的银弦在哪里。正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要执行神罚、已经了解到要杀死包括妇孺在内几百万人的红莲,梅洁尔是不可能成为例外的。
  「老师、那个……」
  憔悴的声音断断续续,而且还传来了预示着情况不妙的咳嗽声。
  「……人家,……能够和老师在一起,太好了……」
  仁不希望她说什么「太好了」。不希望让她觉得自己即将在这里迎来末日。今后我们还要一起去学校,继续在十崎家吃饭,让梅洁尔结交好多好多像寒川那样的朋友,然后还要从小学毕业升入中学。
  他真的很想看到一年后的她。试着幻想了一下两年后三年后的、成长到了已经不能称之为小魔女程度的梅洁尔。
  「不行。不会就这么结束的!绝对,不能没有你!」
  ——仁的胸前确确实实地出现了一根银弦,并且穿过雾气连了过去。这简直就是奇迹。
  她就在这根弦的前方。与仁“相似”的她,正通过胸口的这根弦与他连结在一起。世界将这连结起来的两个人错认为是“同一个人”了,身体中渐渐温暖起来。仁不相信命运,他更想亲手夺回一些更加实际的东西,于是他发动了魔法消去。怀着通过一心同体可以将撼动灵魂的恐惧、以及此时此刻正要夺去梅洁尔的魔法《原型的化身》一同烧尽的信念——
  脚下的沙滩一瞬间也被魔炎所熔化,仁停下消去、拼命地从水坑里爬出来,向着银弦的另一头跌跌撞撞地跑去。随着一阵迟缓的脚步声,她朝着仁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虽说是怀里,但由于个子不够高,只能扎到腹部附近。
  她就在这里。她就在这里。
  摸着她的头发,一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再摸一摸头,发觉她头部的温度冰冷得让人吃惊。红莲的魔法会让脑部处于低温状态,以缓和其痛苦并在睡梦中慢慢死去。
  现在这样简直就像是仁与梅洁尔刚见面时的那种关系。刚刚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唯一可以用来确认方向的,就是怀中突然被点燃的那一丝温暖。此时距离战斗开始已经经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或者是更短的时间,这都无所谓了。还活着。只要还活着这就已经是奇迹了。然而,仁他们目前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们要活下去!」
  紧紧抱住小魔女,向着并不存在神的上天喊道。仁相信那一定会实现的。他再一次发动了魔法消去。
  然后,除了一样东西之外,所有的奇迹都被烧尽。唯一被允许的魔法,大概只有眼前这个少女实实在在的体温了。
  红莲那将水固定成水沙的魔术被破坏,仁他们伴随着轰鸣声掉落到了大海中。由于海水变回成了透明的液态,轰鸣声渐渐沉静下来,海水温柔地承载着仁他们。
  安静,太安静了。所以此时可以慢慢整理一下思绪。这些被固定成砂砾一般的水,其实是用来引发海啸的起点。对于红莲来说,与仁他们的战斗,不过是在他漫长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而已。那个男人所重视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在跨过这些障碍之后那个远大的目标。因此与其对其本体造成一些瞬间就能完全治愈的伤痕,还不如趁现在将这个沙滩整个烧掉,能够有效地拖延他的计划,这样才可以让红莲感到更痛一些。
  那个男人也正是因为怕他将自己神罚的准备工作一烧而尽,才不停的在凝固的水沙上方造出云雾。仁此时第一次会心的笑了一下。《接近神的男人》也和仁他们一样,也有自己的打算、也会失败,只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也是沉寂的送葬之海。成百上千条鱼被凝固的水滴堵住了鳃而死掉了。水母、乌贼、鳐鱼和虾,所有生命都因窒息而死,有些浮上海面,有些沉向海底。
  慢慢地沉寂下来。太阳照耀着海面的波浪闪出粼粼波光。他紧紧地抱住小魔女来为自己加油打气。只要同样是人类,那就能够触及得到他。一定能达到!我们要赢。
  梅洁尔仿佛是将一切托付给了仁,软软地趴在他的怀中,一副十分陶醉的表情,长长的头发犹如青花一般在随波飘荡。
  当仁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感觉十分不好意思,用手向上指了指示意梅洁尔赶快用魔法转移上去。看着仁慌张的样子,梅洁尔露出销魂的一笑,好像非常开心。光顾着欺负仁,高兴得不得了,自己将纤纤玉手伸向后面的长发,让他就这样抱着,等她把松掉的缎带重新系好后再松开。
  ——这样下去就快到极限了。
  仁抓住梅洁尔的肩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然而红莲可没有理由一直等下去。在海面上映着的太阳被一刀切开了。波浪打乱了光线,仿佛是将海面竖着插进了海里,差点将仁他们一刀两断。梅洁尔急忙抓住仁。这是要用斧子将他们这些笨脑袋劈开吧,顺带着连海也被切成了两半。
  「要下去了!上面已经被占领了」
  他们的周围又有空气了。红莲的魔术以超高的速度纵向垂直地从海面一直向海底切了过去。为了一探那个神秘切口的究竟,仁的学生就这样拎着他降了下去。当下降到了足有百米深的地方之时,那个断面由于没有阳光照射,变得一片漆黑了。裂口的长度与深度虽然一直在不断扩大,但其本身的宽度不过十米左右,所以由于角度问题刚刚升起不久的太阳,其光线无法照到这里。
  梅洁尔在他们两人的脚下展开了浮游魔术,控制着下落速度。现在,只有梅洁尔脚下展开的魔法阵泛出的微弱磷光能为他们照明。这种于世界歪曲之时才显现出的、单纯只是作为能量的光,与这个没有其他外部光源的昏暗世界非常相称。此处的海水呈现出多样的温度变化,这说明此处至少已经是水深一千米的地方了。再往下就是广阔而寒冷的海洋深层了。要是到达了底层的话,就算外面是夏天,但在那里,永远是寒冷的深渊。
  「老师,好冷。」
  「我也想有点阳光呢。热源就靠你了」
  梅洁尔被仁要求提供体温,稍微有些不高兴地嘟了嘟嘴,用圆环魔术将电子从气体原子上硬扯下来,并让猛烈回转,以形成一个火球进行发光。形成一道切割面的墙壁,是已经见怪不怪的、用魔法固定的水滴。沿着这道无尽延伸的墙壁,见到了许多惨绝人寰的景象。游到这附近的生物肯定会因为无法呼吸而全灭。海中断崖的长度还在不断延长,在太阳光可以达到的百米左右的地方就已经看不到边了。其深度肯定已经达到海底。
  「红莲这个家伙,为什么要特意将海一分为二呢?」
  大概是因为身上暖和了,小刻印魔导师的神智也渐渐清醒过来。她轻声说道。
  「不知道。但是红莲现在临时将战斗告一段落,不知是在海面还是海底正准备引发海啸呢。即便想用魔法消去来阻止,站在那个沙滩上是肯定看不到海底的。」
  对,红莲的目的原本就不是战胜仁他们,而是进行神罚。但虽说是海底,西北太平洋海盆拥有太平洋板块中比较平坦的海底地形,其水深一般都达到五千米至六千米。这样下去会不会赶不上,心中充满了这种不安。即便如此,下到海底的时机也只有现在了。圆环大系的转移术是《破灭的化身(Avatar・Ruin)》的一种形态,如果在其出现的一瞬间受到伤害的话,术者自己就会消失。因此,即便在战斗中需要转移到这个裂口的最底部去,如果在事先没有确认过地形的情况下是无法一下子跳到那边去的。
  终于到达了太平洋底——深度五千米左右的深海底部。海底的地面平整地覆盖着黑褐色的坚硬玄武岩,没有任何的倾斜。只有一些沙土一样的堆积物,以及上面躺着的若干个像变黑的土豆一样的石头。锰结石,这是花费了几万年、几百万年,由锰以及其他矿物以化石的碎片为核心而聚集起来的贵重海洋资源。矿石的缝隙中,有三四只白色的螃蟹,已经死掉了。这附近的生物恐怕也已经全灭了。英雄所经过之处,除了沙土,什么都不会留下。
  用水凝固而成的墙壁,反射着梅洁尔产生的金黄色的光。忽然,从墙壁内侧慢慢地浮现出一个人影。然后,出现在那里的,是拥有灰色眼瞳的英雄,身上穿的是质地优良的黑色法袍,显得非常得体,仪表堂堂。他通过相似魔术转移过来了。
  红莲・阿扎雷为了证明神是存在的,特意将海切开,向沉寂冰冷的海底开出了一条道路给他们看。将仁他们夹在中间的墙壁另一侧,是深度五千米的海洋。水压大概已经达到平均一平方厘米五百千克以上的压强了。这就相当于将一匹赛马放在指尖一样,而现在眼前所有的这些墙壁都承受着这种压力。巨大的压力被这些闪耀的水滴筑起的巨大墙壁完全挡住了,自然现象被这种神秘的力量所完全压倒了。与最强的魔导师战斗,就是与相似世界这一种文明进行战斗,曾在东京听贝尔利基如此说道过。向上望,天高云远的青空如从井底窥天一般星星点点地闪耀着。仅凭区区一个人类的力量就能做到如此地步,不禁令人畏惧。
  「你确实是《接近神的男人》啊。」
  然后仁陷入了沉默。因为他在思考,如此优秀的家伙,神话中超人们的直系后裔,为什么不能和他联手呢。仁是站在镇压魔法使以保护这个世界的立场上的,这些话要是让伟大的挑战者给听到的话,简直就像是在发牢骚。
  「就算语言能够沟通心灵,我也不一定会去和恶鬼对话。」
  「是啊。你是为了从我们的手中夺回世界才站出来的。没有必要去背负那些不得不击溃的敌人的心情。」
  北风与太阳,绝没有理由会联起手来对付旅人。
  「人家最讨厌你这种人了呢!像你们这样做着自以为是的事情,掀起大战的行为,不想想给多少人带来了麻烦吗!」
  走在修罗路上的小小旅人,完全扔掉了自己的矜持高傲,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就连仁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
  「圆环大系的小姑娘啊,你又说对了。然而,即便如此我也要前进,向前!」
  红莲站稳双脚并将右手伸向墙壁,与此同时银弦像横潲的雨一样打在墙壁上,然后钻了进去。要是不小心用魔法消去让水滴固定的墙壁崩塌的话,在现在这种用魔法阻挡深海水压的情况下,肯定全员都会死在这里。所以仁就拖着自己那刚刚恢复知觉、伤痕累累的双腿朝红莲冲过去。手上仍然提着《专杀魔导师》,由于在海底五千米的地方,通信信号没办法传过来,现在这把剑仅仅是一把普通的利器而已。
  ——墙壁动了。
  地面摇晃的很厉害,晃得仁和梅洁尔都没法站起来,这大概是因为地震仪接收到了这边的动静而进行了间接消去吧。魔炎猛烈地喷了出来。然而由水沙筑成的墙壁推动海洋进行的运动不顾魔法消去仍在继续着。眼前的现实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想象力,脑袋里一片空白。耳边响起一些不知什么哆哆嗦嗦的声音,好像是很硬的东西相碰撞的声音,而那实际上是武原仁自己的臼齿打颤撞出的声音,虽然他作为专署执行官见过许多的奇迹,但在此时还是颤抖了。
  接近神的男人,现在正在用推拉大海这种无比单纯的方法,想通过模拟海底地震来引发海啸。沟吕木的预测一半命中但一半猜错了。红莲引发海啸的方法,并不只有直接将水滴灌过去这种方法,而还能像现在这样;他连将太平洋的水整个推动这种力气活也能做得出来。然而,如果说现在发生的海啸将要对居住着一千万以上恶鬼的关东地区进行毁灭性打击的话,为什么魔法消去所形成的火海只有两米左右的规模啊?还是先将疑问放一放吧。现在红莲可以就这样用巨神之手撼动大海并持续的将海浪推向日本。正如沟吕木预测的那样,用这些水滴本身理论上可以扬起高至平流层的大浪,甚至可以将关东地区完全淹没在海中。
  「梅洁尔,抱歉。」
  仁紧咬牙关,用这种极力隐藏感情的声音说道。他只凭着一把手中紧握的剑,就开始向着站在高处的巨人突进。如果现在不把命运都赌在这把剑上的话,一切都会沉没于大浪之中。思考已经陷入一片黑暗沉寂之中冻结了起来,一心只数着到红莲身边还差几步。还有九步、八步——最强魔导师正集中精神施放魔法,没有察觉到他正在接近自己——七步、六步、五步,不知为什么可以清楚地听到梅洁尔呼唤他的声音——踉踉跄跄地踩着矿石蹒跚前行,还剩四步,三步。然后,仁在刺穿红莲之前,自杀性地发动了魔法消——。
  脚下的大地震动的声音停止了,被映照成金黄色的墙壁也停下不动了。水滴构成的墙壁,正好在将仁他们所在的空间的宽度扩展到十三米宽的时候停了下来。
  仁刺中的是用软泥构成的红莲像,红莲在即将被刺中的千钧一发之时用相似魔法转移走了。仁回头看了看。
  喀嚓,喀嚓,响起很响的声音。
  那是在狭长的深海走廊中响起的脚步声。从仁他们这边看不到这个海中裂缝中“狭长”的黑暗的另一边传来的。
  喀嚓,喀嚓。
  鞋子踩到海底岩盘,发出很大的声响。仁有预感,在这个死寂的海底即将发生一场恶斗。
  从黑暗中走来的家伙,如鬼魂一般脸色苍白。穿着的是只有在这冰冷的深渊中才显得合适的黑色大衣外套,也是作为这个事件一切起始的越狱犯。红莲・阿扎雷的双胞胎弟弟,浅利卡茨站在那里。
  接近神的男人,在面对那个脸上永远带着拭不去的疲惫表情的卡茨之时,出人意料地用亲切的话语对他说道。
  「终于来到我的面前了啊。从那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吧。」
  「红莲・阿扎雷。我是来打倒你的。」
  在这个世界中已经不知堕落到何等地步的男人,为了钱而出卖兄长收受了支票的男人,如此回答道。为什么事到如今这家伙会跑到与世界为敌的男人面前来,不禁为有望胜利而激动的自己感到羞愧。因为比起其他任何人,正是这个浅利卡茨才拥有与作为兄弟的红莲对峙的理由。
  于深渊之底等待着的人,是穿着传统魔法使法袍的兄长,而来到这里的人,是穿着《地狱》中用于过冬的大衣的弟弟。同样身着黑衣、同样拥有灰色眼瞳的双胞胎对峙着。
  「为什么。」
  红莲语重深长地询问着对方的真意。卡茨就像胆小的狗一样马上弯起了腰。然而一直在逃窜的男人,今天却留了下来。
  「有你在,我就活不下去!从你那里获得的力量还是要感谢你的。但即便如此,只要有你在,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下,我就是个渺小的影子!我已经连我自己都不是了!」
  吠了。以非常自私的理由。然而,感觉到的东西不止这些,还理解到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要站在与红莲战斗这条与自杀无异的道路上,此时,感觉到了卡茨那坚硬的本性。
  「一定要从你那边,将我自己夺回来!杀了那么多的恶鬼,自称是我的血亲,你什么都感觉不到吗?刻印魔导师这个词从你口中说出,这一点也让人很不爽。我在这最底层爬来爬去的十五年里,不是别的什么人,我就是我自己。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我自己”却像道具一样被擅自利用了!」
  在他越喊越激动之时,停下来换了口气,结果又因为害怕而缩了缩身子。在作为伟人的兄长本人面前,自己身上镀的一层金被无情地剥了下来。卡茨的眼神游离,生怕在下一秒钟碰触到红莲的逆鳞而被杀。与从前那个将一切感情冻结掉的卡茨不同,这个男人竟然开始思考并诉说起真相来。
  「我们可是于神判中获罪,被赶出了那光鲜的世界啊!事到如今,我们刚刚在地狱中看到点希望,你这次又要把我们赶到哪里去?像你这样拥有一切的人,懂得我们的什么!懂得什么?」
  明明如此惧怕着红莲,即便如此他还要继续吠。而旁边那已经忘记了诉这些苦的少女,也因为这些坦率到令人难为情的真情表露太过正确,只能静静地听着。
  「像你,像你这种人,不要摆出一副魔法使代表的嘴脸!我太痛苦了。就因为有你这种人,才让我们有那种美好的梦!才会让人错认为自己拥有那种与自己的能力完全不相符的生存方式吧!!魔法使本来就是优秀的?哪能都活的那么优越!」
  卡茨那些像连弩炮一样的话语,大概都是真实的。
  这原本只剩下一副驱壳的男人,在与兄长相遇之后,找回了自己。虽然对于仁他们来说,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既然现在睁开了双眼,一直身处最底层的卡茨就一定要去赢。这不是随便找个什么人对打都行的。既然想要找回自己,就要去「挑战一些东西」,这才是男人本色。
  一无所有的卡茨,选择了去挑战最强的男人。正如仁选择了守护梅洁尔,梅洁尔选择了背负刻印一样。就算这样像是自暴自弃,但也算是条好汉。
  「那我们就分道扬镳吧。尔为尔而战,我为我而战。我选择的,是让六十亿恶鬼尸积如山、罪孽深重的正义。这不是一个血亲阻挡在面前就能停下来的,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怎么前进。」
  于是,《接近神的男人》的身影从海底消失了。前往的目的地是海面,那个水晶沙滩。这个男人,在十五年前以刻印魔导师的身份坠入了地狱,而现在,他只为了与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尽情地拼死一战,不惜走到了这一步。浅利卡茨太愚蠢了。愚蠢的不可救药。而仁他们比起那个过于完美的英雄红莲,倒是更像这个与凭着疯狂一般的偏执去扑火的卡茨,非常“相似”。
  面对着眼前这个将心中的不快一吐而尽的男人,事到如今,仁也不想再讲什么通达事理了。
  卡茨已经改掉了自己那为了用激情克服内心的恐惧而装出一幅妄自尊大模样的毛病。
  「是不是以为我吓得不敢来了,恶鬼(Demon)。」
  卡茨将手伸入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白色的小纸条,并送进梅洁尔做的照明用火球里。王子护给他的五亿日元的支票被点着了,烧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跟兄弟相互厮杀了,此时却丢弃了一笔大钱,三十四岁的男人倒吸了一口气,留下眼泪来。
  「我被干掉之后,一想到要是死后被红莲发现了这种东西的话,死也死不痛快。」
  虽说卡茨是有所成长,但在一开始就已经考虑失败之后的事情,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他的风格。
  「现在该怎么办?」
  由于多了一个人,梅洁尔的声音中略显不安,但不管怎样,仁的回答只有一个。
  「一起战斗吧。」
  这场战斗,并不是以卑微之身去挑战与神相似的英雄。并不是那么单纯美好的事情,而是更加罪孽深重的、随处可见的人类之间的同类相残。而所谓向世界挑战,大概就是与一切为敌,以此来让所有像仁与卡茨这样的势不两立的人携手而存在的一种行为吧。
  「可以哦。但是……」
  少女好几次都差点被卡茨杀掉,对他还是心存芥蒂,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移开了视线。
  ——正在他思考这些事的时候。
  在水滴墙壁的尽头,传来了不知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卡茨打算用魔法转移,抬头望了望这个宽度仅有十三米的上空,这时,梅洁尔连看都没看就说道。
  「你觉得红莲为什么要先上去?要是就这么草率地进行转移的话,肯定会被打下来的。」
  在这裂谷的上方又响起了爆裂的声音。少女不禁带着恶作剧般的微笑向上看了看,仁现在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现在,梅洁尔让高达五千米的巨大水滴墙带上了电。
  这个天才小魔女,大概是在战斗的时候调查了一下水滴的性质,得意地哼了一声,开始给这两个大人解说起来。
  「红莲用魔法固定成的水滴,与普通的水稍微有点不同。因为是用概念魔术将水固定住的。无论对其做什么形状都不会改变。所以形成这个墙壁的水滴,会尽可能的获取魔力(电子)……那个,就是变成这个世界所说的离子,概念魔术为了维持水滴的形状,会从海底岩盘以及海水中自然地汲取魔力(电子)。」
  概念魔术,就是先强压一个结果,然后再通过逆算引发一些现象发生。因为『这是水滴』这一结果是首先由魔法所决定的,所以会产生一些变化使得红莲的魔法在一定范围内合乎情理。
  「无论怎么用,《魔力》都会自动补充过来,太棒了啊。他是没有考虑到这个被圆环魔导师利用到的话是很危险的吧。真是的,看不到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实在太可惜了。」
  梅洁尔抬起头用那心神荡漾的眼神看了看仁,面露红光。
  这是为了造成能够吞没关东地区的海啸,作为海啸核心而构筑起来的巨大水滴。如果这个能量还不断集中的话,就算只漏出来一点都可以将海面化为焦热地狱了。破裂声一直响个不停,大概是氢气已经烧了起来,炸下来的沙子开始掉落进仁他们所在的夹缝里。
  就在这时。地上又传来了震动声,同时水沙墙开始动了起来。这次好像是要将海上开出的裂缝关闭起来。
  「再不跑就要被挤扁了!」
  卡茨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并猛抓着仁的肩膀。确实,将海分割开来的两面墙壁之间的宽度现在正在逐渐缩小。也就是说他们的命运,只剩下就这样被墙壁挤扁,或者从这缝隙中飞出去被红莲狙击这两种选择了。
  「冷静点。面对红莲,我们这还是第一次处于优势。」
  在这充满回音与巨响的空间中,他说的这句话还是清楚地传达到了。地面震的越来越厉害,很快就站不住了,而且被地震仪观测到,猛烈的魔炎很快便遮挡住了视线。这次,骤然转阴的灰色天空仿佛被关了起来一样,它所带来的闭塞感,仅次于海底地面上那一边聚拢着锰矿石与动物尸体一边靠拢过来的巨大墙壁所带来的压迫感。
  卡茨从黑大衣的内侧抽出一把事先藏好的、泛光的长剑。但貌似还是冷静不下来,握了好几下才握稳。红莲现在要比之前面对仁他们两个的时候更加慎重了一些。他在警惕着由自己亲自赋予其力量的卡茨。这样一来,更应该速战速决。就趁着那个接近神的男人太过高看他双胞胎弟弟的时候。
  于是他们留下了正在进行大魔术准备的梅洁尔,关系最差的两个人、仁与卡茨向着乌云密布的上空飞去。
  迎接他们的是密集到没有缝隙可躲的大量水滴做成的长枪风暴。而从红莲那里获得了能力的卡茨,在紧要关头将剑插到了沙堆里。突然,在仁他们的前后两侧,出现了两片边长为三米左右的正方形屏障,半透明、略有些暗灰色。虹之枪进入第一个屏障后,以相同的速度、相同的数量,相同的方向被传送至第二道屏障后飞了出去。这是在七夕那天用来威胁梅洁尔的转送障壁——拜其所赐,卡茨和仁在面对这种被打到就即死的攻击面前毫发无伤。
  「干得不错。」
  卡茨没有在听仁直率的赞赏。他眯着眼睛向四面八方窥探着,脸上血色尽失。虽然是自己找上门来与红莲战斗的,但身为血亲的红莲忽然就发动了准备将其置于死地的攻击,这让他的内心受到了动摇,显得惊慌失措。
  「快给我恢复正常。那家伙要来了。没有别的招了吗?」
  「就这一个。你有意见?」
  大概是听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终于冷静了下来,卡茨的眼中重新烧起了怒火。
  「你要是能把他那层防御障壁打破的话,攻击方式大概会增加一些。」
  接近神的男人对偷了他魔术的弟弟送去赞美之词。
  「空间扭曲幅度很大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种程度很不错了。」
  此时,仁以为他自己看错了。他们被数量增加到铺天盖地的红莲所包围了。仁为了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幻觉,拭了拭快要滴到眼里的汗水。虽说梅洁尔已经将水滴的温度给降了下来,现在,由于底部蕴藏了巨大魔力,上面的沙滩温度恐怕已经超过五十度了。一瞬间,制造出来的上百个红莲的水晶像都开始冒水蒸气了。
  「一个不剩地全都烧掉,恶鬼(Demon)!」
  卡茨生硬地发号着施令,仁相信同样作为相似魔导师的卡茨看出了这是一个最怕被干扰的时机,果断发动了魔法消去。
  在抬起脚迈步这一最不稳定的姿势下受到了魔法消去,雕像狼藉地倒了一片,唯一剩下的是穿着黑色斗篷的真身。选择了与红莲对立的弟弟,在红莲脚下展开了灰色的正方形障壁。由于看到了作为暗号的一条光束,于是他将这个传送障壁的起点设置到了海底裂口处,梅洁尔现在所在的地方。
  瞬间,从那延伸至海底的裂谷中,迸发出一道黑褐色的咆哮,以超音速的速度向上空喷去。梅洁尔现在将那个深入海底的墙壁通上了电流,把这就快要闭合上的裂谷本身作为一门超大的巨型(加速距离五千米)电磁炮(Railgun)来使用。在这面水滴墙上,对电流(魔力)的操作十分轻松,按比例向轨道(Rail)输入电流,就可以形成发射初速度,用电磁炮射出去。子弹用的是在海底散落了一地的矿石,对其进行加热熔融形成的碗状底盘,为了增加其威力,还向里面填满了沙土。原本沸点超过两千度的锰,通过事先加热以及发射时的摩擦产生的热量,变成了灼热的瓦斯。与他们在准备回到沙滩时计划好的一样,将“那个”通过转送障壁传送到红莲脚下,原理与他们刚刚躲过水滴作成的枪的方法相同。
  仅凭人类的反射神经的话,理应是完全无法避开那种超高热、超高速的喷气的,然而,它只挂到了接近神的男人的左腿。左膝以下的部分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扯掉,飞掉的残肢连影子都没看到就消失不见了。通过空间相似施展的减衰障壁,是将大气中存在的舒适空间与高能量状态当做同一事物进行相似。所以在行走中是无法在脚下张开的。不然会连自己蹬地的力量都会衰减掉而无法行走。
  「老师,快点!那家伙已经在回复了!」
  随着地上传来的巨响,水滴做成的海底裂缝关闭了起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少女转移到了这布满乌云的深灰色天空下,拼尽全力拉住了海水已经没到腰部、正在渐渐下沉的仁。
  蹲在那里的红莲已经用魔法生长出了一条新腿。简直就是不死之身。然而只要击倒了那个像神一样的男人,梅洁尔就再也没有必要到这种战场上来。就能得到自由了。
  

  盛夏的海面上,突如其来的一阵暴雨向仁他们袭来。这里是前所未有的充满血与热的死亡舞台。海上的天气就是这样,刚刚还是万里无云的,其变化之快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而像太阳一样的英雄,面对铺天盖地的暴雨,身上都没有被水淋湿的痕迹。
  「明白了吧,我跟你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太阳,事事不如意的渣滓也还是一如既往。」
  卡茨扬起那已经湿透的黑色大衣的衣摆,胡乱地斩断红莲那如银色之海一般的相似弦。
  「你这小家伙在干什么!别挡在我面前,别碍事!」
  在这场无可奈何的悲喜剧中,这个穿着黑大衣的旅人在大约五分钟之前加入了进来。卡茨的加入所带来的变化主要有四个。第一,需要让对手时刻警惕的传送障壁。然后,就是单纯的水滴对于所有相似魔导师来说都可以当做武器,因此给红莲那边增加了不少麻烦这一点。作为高位相似魔导师的基本能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切断相似弦这一点。最后一点,与仁他们的合作非常不协调。临时决定联手一起战斗的组合,指望着他们能产生什么团队合作也太天真了。
  「梅洁尔,冷静点!现在这样总比之前的情况要好吧。」
  即便修复了失去的左腿,红莲的脸色仍显苍白。即便通过《原型的化身》、以健康的梅洁尔做模板,暂时恢复了完整的身体并完美地封住了伤口,但由于失血过多产生的对体力的消耗影响还残留着。就算连血液量也进行相似,少女的那点血液量也只够支撑三十千克左右的体重,根本不够,而且卡茨和仁又可以轻松地将相似弦切断。
  「原来如此,只凭一眼就能推测出我魔术的内容与原理,下一次就可以用魔法消去防住。怪不得怎么也杀不死,真是了不起的应对能力。」
  又有一个奇迹被烧掉了,红莲没有去在意那些,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懂了。同时发动了转送障壁,将魔法构造体装进转送障壁并将其转送到了上空。仁烧掉了这个魔术,这是当初想要杀掉梅洁尔时使用过的机巧魔术。(译注:机巧,指携带机关、能够自动活动的一种传统人偶)
  「不好意思,你们魔法使与我们《公馆》相处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令人觉得厌烦了。而战斗方法,也已经研究到令人觉得厌烦的程度了。」
  听着他轻松说出来的幽默,接近神的男人虽然被包围在炎魔的火星中,却笑了出来。
  「那么,就让我来超越吧。」
  嗵————。
  又有一个魔法构造体从法衣的袖口里掉到了水晶沙滩上。宽一米高两米左右的半透明红色板子出现在红莲的正面。此时的红莲仍然在用魔法保持自己滴水不沾。
  「如果像弟弟做出来的那种扭曲空间的障壁能够成立的话,那么我觉得在相似世界中理论上成立但无法实现的扭曲障壁在这里也是可以实现的。不愧是《地狱》。——如果将这个进行普及的话,世界将会变得更加完善吧。」
  这就是研究者在实验成功之时的会心一笑吧,明明正身处于赌上性命的殊死对抗之中,但从红莲那一脸灿烂的笑容中,完全看不出这一点。
  这时,那些被雨水浇成落汤鸡的几个人才切身感受到对方接近神的高度。将胜负放在一旁,放弃使用已经研究到极尽的魔术,在战斗中去完善超越极限的新技术,眼前的这个人是真正的天才。仁为了提升他们的士气,向着他身后的梅洁尔他们大声喊道。
  「……无论他要用什么来打都不要气馁!对方是英雄伟人,不好对付也是理所当然的。」
  随着一阵淡淡的磷光,从红莲法衣的袖口中又有一个魔法构造体掉落了出来。仁无法得知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因此恼于无法确认状况,只能拼命地等待消去的时机。
  突然,将他们三人全都隔断开来的红色光线在已经湿掉的水晶沙滩上扩散开来。这次造出来的东西是与之前大小相同的半透明红色镜面,而数量则达到了上百片。每一片大概都是与转送障壁相同的东西,将此处的空间与不知何处的空间连接起来的传送门。
  「好了,尔等堆砌起来的战斗历史,就由我来超越吧。」
  从红莲法衣的袖子那里,像暴风雨一样投射出了数十根用水滴凝固成的长枪,简直比天上下的暴雨还要密集。那些枪并没有特意去瞄准哪个人,而是向着他第一个竖起来的赤色墓碑的反面飞去,被吸了进去。
  ——无数把枪。
  最初的那些枪并没有被转送,而是直接穿了过去。然后,与最初的那些威力相同、速度相同、数量也相同的枪,从围绕着仁他们的上百个障壁出口侧飞了出来——所以其总数增加了上百倍。枪之风暴用其纯粹的破坏力、在百倍以上的范围内封锁了视线,撕扯着、破坏着。
  勉强躲过了致命伤,但身上已经鲜血淋漓的仁用魔法消去烧掉了地面,正在他从海水中爬上来的时候,放眼望去感觉已经看不到什么还活着的东西了。
  卡茨的黑大衣已经被撕烂了,在风雨中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而看到梅洁尔泳衣上沾满鲜血的时候,虽然伤口貌似都很浅,还是感到怒不可遏,但是,自己身体却因为恐惧而不由得颤抖。那个障壁并不是将通过的东西进行转送,而是复制。现在,展现在仁他们面前的,简直就像是鬼斧神工一般,能够带来无限资源的奇迹。这个男人,如果能活下去的话,将会为魔法世界做出何等的丰功伟业啊。
  然而,至少目前应该解决的问题,是红莲正在成倍增加的火力,现在已经达到了一个压倒性的量,已经让人感到无法忍受的绝望了。如果被红色的门覆盖的范围再不断增加的话,他们就无处藏身了。所以仁趁着下一次的攻击还没有开始,从沙滩上拔出剑冲了上去。
  「拜托你了,卡——茨!」
  在这拼死的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卡茨的表情显得非常恐惧不安。仁非常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他自己现在大概也是一副狰狞的面孔,毕竟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然后仁为了保住剑,紧紧地将其握住,向着红色的复制障壁冲了过去。
  仁相信,这个红色的障壁,与刚刚卡茨所使用的、将梅洁尔从海底发出的攻击转送到这里的灰色障壁的性质是相似的,毕竟红莲自己也是这么说的。那么,虽然这是个无谋的赌注,但是,卡茨不是也可以控制这些东西吗?
  于是,他冲进了障壁,下一个瞬间,他整个人从距离黑色法袍的《接近神的男人》最近的、最一开始做出来的那道红色障壁中滚了出来。目测距离敌人仅有两米远。
  「喔哦哦哦哦哦!」
  伴随着一声呐喊,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尽全力向着红莲踢了一脚沙子。接近神的男人为什么会对仁的这次反击显得有些踌躇,他现在明白了,但这几秒的延迟是致命的。
  对于并非是相似魔术专家的仁来说,他是无法理解这面障壁在技术上的价值的。然而,对于这面能将通过它的东西进行复制的障壁,如果本身能够作为观测者的“人类”闯进来的话将会发生什么呢?是会增加一个与其“相似”的人类吗,还是说会引起其他变化?毫无疑问红莲对此极为感兴趣。
  穿过了空间门的仁,正在他手中的剑即将要贯穿红莲之时,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那把《专杀魔导师》受到了不知从哪里过来攻击,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
  这是事关生死的一瞬间。向后退的话只会被追击。还有,究竟是如何,不,到底是谁将仁的剑弹飞的?仁心中如泰山压顶一般充满了绝望。但是,他有着绝对不能陷入败北的泥沼之中的理由。
  武器的话,这里还有赤手空拳(一份杀意),一边发动着魔法消去一边搂住了红莲的腰将他推倒了。然后由于下面的水沙都被烧成了水,他与接近神的天才一起掉到了风雨交加的波浪之中。
  「梅洁尔!连我一起干掉!」
  恶鬼的魔法消去在同时能够动用五感进行接触时的破坏力是最强、最有效的。这样一来会在魔法刚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的这一最薄弱的时候开始就将其破坏掉,就连在法衣袖子里隐藏地进行一些准备工序这种事情也不被允许。现在,这里只剩下没有任何奇迹的两个男人的肉身,以及杀意。
  耳中听到的,只有倾盆大雨的声音,以及红莲猛烈拍打水面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到。虽然很残酷,但也预示着这大概是完成刻印魔导师修罗之路的唯一机会。
  「连我一起干掉就行啦!你就自由啦!就算我受了致命伤也可以让《公馆》给我治。所以,就在这里结束就好了!别犹豫,梅洁尔!!」
  这是骗人的。魔导师公馆没有那种魔法技术。而《协会》在与红莲进行过沙漠一战之后也拒绝为公馆提供治疗,没法指望他们能向公馆提供高级的魔法治愈。
  在这种情况下,善于操纵电子(魔力)的圆环魔术,由于与这个世界的自然秩序比较接近,通过溯行抵抗可以轻易地突破魔法消去。如果拼尽全力用这片水滴大地中所蕴藏的《魔力》打过去的话,着实可以将被完全破坏掉防御魔术的红莲与仁一同击倒。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他不像红莲那样可以推翻世界,但这点事情,他还是能为她办得到的,为那个勇敢的、固执于义理的、很开心地戳弄别人弱点、笑起来时同天真的小孩子一样的她。
  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迎接那一击,然而他等了半天,那一击还是没有打过来。
  相反,人工闪电的轰鸣声在头上响了起来。随着一声闷响,一把锋利的剑掉到了昏暗的海中。仁觉得只要有了这个事情就会好办很多,在快沉下去的一刹那抓住了掉在眼前的凶器。红莲趁他注意力分散的时候从他的手臂中挣脱出来,马上消失不见了。在海水中,体温和嗅觉都没办法进行感知,而听觉又被猛烈的暴雨声所干扰,终于还是让他用魔法逃走了。
  由于手抓到了刀刃的部分,疼痛让仁皱起了眉头。他关掉了魔法消去,确认了一下周围的状况。卡茨瞪着眼睛表情僵硬地凝视着仁的背影。于是他明白了。弹飞《专杀魔导师》、夺掉他武器的,就是这个穿着已经湿透的黑大衣的男人,他背叛了仁他们。而当他在海中与红莲进行搏斗的时候,背后听到的炸裂声,就是梅洁尔将他的剑击落的声音。仁现在拿着的这把剑,原本是卡茨想拿来从背后刺穿他的。要是少女不在这里的话,武原仁现在已经被剑刺死了。
  「我,不会道歉的。」
  一直犹豫不决的旅人(卡茨)又在波涛汹涌的海上蹲了下去,左手按住什么武器也没有拿的空着的右手。
  「开什么玩笑!」
  仁怒不可遏的咆哮着,对他失望到了极点,也为自己因为与梅洁尔一起生活的时间太久而变得如此天真感到痛惜。他以为他们与卡茨,也能像他和小魔女一样,即便不顺利,也能渐渐构筑起信赖关系。其实这只是因为他忘记了魔法使与恶鬼之间有一道沟壑,而被摆了一道罢了。仁自己不是也在这场战斗刚一开始的时候对红莲说过吗。仁他们的祖先是从以前神话中的魔法使们的手上抢回了这个世界。仁他们这个世界的恶鬼,与魔法使们之间能够建筑起来的关系,只有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的循环往复。
  「我们……我们!」
  已经说不下去了。曾经刀刃相向的仁与卡茨之间,究竟、到底有什么呢?只能后悔现在身处的是地狱。魔法使好不容易挽回人情味,结果又变成现在这样,他只能绝望地咬着牙,快要咬出血来了。也许是因为当上了冒牌教师,教小孩子教多了,仁也没有继续去咒骂那个叛徒。事到如今,他相信兄弟自相残杀这件事本身还是错误的。与其让他用那把剑砍掉自己的血亲,还不如就让他在背后砍了作为敌人的仁,这样还正确一点。
  感觉快要淹死的仁,仿佛空气中的氧气含量降低了一般,他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四处张望寻找梅洁尔的身影。
  他正在用自己的视线将这个奇迹的沙滩烧尽。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已经不再是魔法或神秘了,而是现实。无尽宽广、雄伟庄严的大海原。
  
  群青色的波浪之间正是地狱。放眼望去不见陆地,沉下去的话就是无尽的黑暗。
  灰色的天空下,两个男人的黑衣像旗子一样随海风飘扬。暴风雨猛烈地吹打着海原,在无数的波涛上更添几道波纹。波涛汹涌的水面上,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这里的两兄弟悬浮在那里,如站在坚实的大地上一样。
  被驱赶出自己出生地、在这地狱最底层饱经磨难、如冬之旅人一般的弟弟,现在不跨过这道坎就无法活下去。而一直孤独地走在通天之路的、如太阳一般的哥哥,眼中没有任何迷惑。
  海面上的仁,已经用尽了力气,遍体鳞伤。
  无情地拍打着仁的大雨对面,接近神的男人,平稳却充满威严地说道。
  「与尔初次相会之时,我就在想,是多么悲惨的境遇,才让我的双胞胎弟弟变得如此行尸走肉的。」
  仅仅几周之前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相比,大概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个人吧,卡茨为自己无处宣泄的感情寻找着宣泄的出口,抬头看了看哥哥。
  「——弟弟啊。现在的你,惊人地与我“相似”。」
  
  在一个人倾尽全力去迎战巨大的力量,并知道支撑着自己的基础是什么的时候,人类(卡茨)就与英雄(红莲)相似了。
  卡茨失声地哽咽痛哭起来,长发粘在了脸上,而向着世界挑战的兄长此时寄托给他的话语,非常严厉以至于显得残酷。
  「而正因为相似,我才不允许尔违背一开始说的要挑战我的话,不允许尔跑到我这边来。尔要真的是与我相同的双胞胎弟弟的话,就光明正大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事到如今,他应该察觉到红莲的严厉中所蕴藏的、对他血亲的宠爱了吧。仅仅两周之前还只是个小混混,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一副松松垮垮样子的男人,事到如今命令他走上那条道路实在是不可能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骤雨已经有了放晴的预兆,乌云已经散成一片一片的,阳光开始从缝隙中透了过来。然而已经找回了自己感情的卡茨脸上,又被自己的泪水所濡湿了。
  接近神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
  「即便如此,能有个与我“相似”的人,就已经很高兴了。」
  「哥哥!」
  听到那个卡茨如此叫道,就明白了,想要让现在这场战斗就此结束,那是不可能的。
  梅洁尔下降到正好擦到水面的高度,将仁的身体磁化并拽回到水面上,让那冰冷的躯体与灵魂在海浪中漂浮着。
  「无论发生什么事,人家都没有理由连老师一起干掉,不是吗!」
  站在刻印魔导师的修罗之路上的小魔女,眼中泛着泪光,用小拳头捶打着他的身体。正当她闭上眼睛想要仰天痛哭之时,一句「是啊,对不起」让她的心中重新充满了温暖与感动。
  至此,他们都皆大欢喜地回家,那也是不可能的。红莲向着他和梅洁尔问道。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充满不公,怨声震天。尔等赢得的是不正确的幸福,这简直就像是趴在尸体上的苍蝇一样只顾自己吃饱,不是吗。」
  然而,梅洁尔的视线正针锋相对直视着红莲,这个以一己之正义去与世界抗衡的英雄。
  「高兴去吧,老师。这个问题就由本小姐来给你回答,满意吧。」
  然后少女桃唇微启,说出了原因,这些话仁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因为有老师在,所以这个世界就不是地狱。」
  在这淅淅沥沥没完没了的雨中,小刻印魔导师又说了一遍。
  「因为有老师在,所以这个世界就不是地狱。」
  泪水模糊了这个世界。虽然自己可能再过一分钟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但此时此刻,自己能够在这里实在是太好了。
  「这个世界并没有错。因为是人家说的,所以不会错。」
  大人们,无论是魔法使也好恶鬼也罢,都哑口无言。红莲对从谷底找回了自己的、同为魔法使的弟弟说了他们「相似」。而年幼的梅洁尔现在紧紧地握起了仁的手,即便魔法使与恶鬼不同。确实,仁与她有着许多不同,但是他们却相似。即便他们明白对方所处的立场、所期盼的幸福都是不一样的,也曾害怕自己成为对方的累赘而分别,但现在,他们确确实实将手握在了一起,这不是幻觉,而是现实。
  「……老师,你哭了吗?」
  抬头一看,梅洁尔面带忧伤,十分替他担心。仁轻抚着少女的长发,即便把她的发带解开可能会惹她生气,但这些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不,这是因为高兴。」
  身为成年人的仁,已经亲眼见识过残酷、被迫放弃梦想、毫无意义的悲剧,了解了什么是现实。但正如乌云之间漏出的阳光一般,他的身边充满了令他欣慰的事情。梅洁尔现在也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因为她是个最为坚持刻印魔导师这一苦行的人。如果战胜红莲就能从这地狱中解放出来的话,这对刻印魔导师来说绝对是件好事。但虽说如此,少女还是顽固地选择了修罗之路上的旅程,面对太阳与北风之时显得无依无靠,这太残酷无道了。
  而面前这个如太阳一般的英雄,亲口否定了这个地狱,说它是错的。
  「然而我还是不得不笑这个小姑娘太愚蠢了。恶鬼啊,尔能回答的上来吗?」
  「要赢。」
  海风狂乱的吹打着。现在,这里大概已经没有什么以守护故乡为正义、像北风一样冻住魔法使的专署执行官了。现在在这里的,只是被动摇了从前那不切实际的愿望的、用力抱着应该守护的她的、名为武原仁的人而已。
  「现在我相信,总有一天,将没有人再将这里称为《地狱》,这不是我逞口舌之快。」
  遮盖天空的厚重乌云开始渐渐消散,阳光照射下来,如同神从天空中降下了一段玻璃般透明的阶梯一般。而大地上由红莲展开的水滴之云也随着天上乌云的散开而被风吹散了。那从云隙间通过复杂的折射、反射之后射出来的一缕阳光,如同能够实现愿望的阶梯一样,从地狱的底层一直通向天空。
  从挡在天地间的云隙中透过的光道太过美丽,连《接近神的男人》红莲也回头观望了一下,不禁动容。在海中的这几分钟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下一次攻击恐怕将会是真正的结束。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确实都已经接近极限了。
  「拥有似神之力,怀有似神之心,故择此荒蛮之路而行。我们的祖先也正因如此才开辟了一条可以施展奇迹的道路留给后人。我无怨无悔。若我们“相似”,则汝与我相似。」
  在仁的眼中,红莲如同太阳一般,但红莲仿佛觉得他自己才是荒野中的旅人,远眺着乌云还未散尽、还没有完全放晴的天空。
  「弟弟啊。如果你活了下来,就去相似世界吧。那里充满了爱,地狱是无法与其相提并论的。」
  说完,红莲闭上了眼睛。王者渐渐向上浮起,围绕着他的相似银弦再次如海一般将其浸润在其中,而下面真正的大海也与其呼应地泛起大浪。
  超高位魔导师在海上展开了赤色的门——名为复制障壁的绝技。这次,不止是在海面上,就连空中和云影下面,都一齐张开了一米见方的窗子。遍布天地之间,总共有数以千计的障壁。无论是东西南北还是天空,无论向哪里看大半的视野都必定会被这深红色所覆盖,其压倒性的数量非常惊人。如此一来,所有空间将会被这种破坏力极强的攻击所淹没,无处躲藏。
  「我们可没理由坐以待毙!」
  梅洁尔为了方便地用圆环魔术对身体进行控制,将她自己和仁都磁化,使用由魔法做成的磁场所形成的磁力拖拽着他们两个,开始高速飞行。无论是多么大范围的魔术,只要逃出它的有效范围就不会有危险了。然而红色的门不停地在空中展开,向着飞行中的仁他们穷追不舍,天空有如被虫豸啃食的树叶一般被打了许多的洞。
  「不行,甩不掉!」
  「看好他的位置,别松懈!」
  在放出最后一击之时,《接近神的男人》咆哮道。
  「让你们亲眼见识一下,配得上作为一切开场的奇迹吧!」
  英雄举起一只手,仿佛要将天抓下来一样,随之而来的是,在海上竖起了一座山。红莲・阿扎雷将为了用大浪席卷日本列岛而加工好的水——从海底五千米深处积起来的像玻璃一样的数亿吨固体水滴,整个抬了出来。
  「————!」
  在这轰鸣的海上,仁大声喊着让梅洁尔放开他。
  这一切都是圈套,所有的相似门,一下子都扩大到边长百米以上。从满是赤色的黑暗中,成千倍逼近过来的,是像云雾一样喷薄而出的水、水、水。
  几百亿、几千亿吨凝固成沙粒状的海水一口气全部从那一千个以上的复制障壁中涨溢而出。
  在那些水沙落向海面的同时,扬起了从未见过的劫火之大浪,直冲云霄。作为奇迹消失时所作出的最后抵抗,魔炎在海面上汹涌地燃烧起来。包括空间相似之门在内,一齐烧了起来。而从这一片火蛇乱舞中穿过并将这火海开出了一个洞的,就是那名因致死的沉默而得到《沉默(Silence)》之名的猎人。
  天罚之子弹,已经被放了出去。
  
                                                                                                      †
  
  「不管怎么说,这是不是太乱来了。」
  接近神的男人在概念魔术被烧尽、水沙已经变回水滴而形成大量雾气的海上平静地说道。
  「不。这不是偶然,并不是因为你完成了那些方便的赤色窗(复制障壁)才发生的。这个结果是必然的。」
  恶鬼飘在海面上方十米的空中,冷静地回顾这场战斗。这名最高位的魔导师,如果只是要打倒敌人的话,没有必要在战斗进入最重要的白热化阶段时去尝试使用新魔法。
  「你太过全能了。然而,正因为选项增加了,需要被迫做出判断的情况也跟着增加了。只是单纯拼胜负的话,再简单点就好。越是觉得应该用强力、高级的魔法作为开场,你做出来的东西就越不切实际,不过是幻觉而已。」
  武原仁的肩胛骨已经碎了,右臂与肋骨像断掉的树枝一样。现在明明光是呼吸就感觉到身体里面已经乱七八糟,都已经这样了自己还傻傻地给别人说教。
  那些不是用魔法复制出来的水花,用云间照射出来的阳光折射出一条彩虹。而用魔法复制出来的那些无穷无尽的海水,在落到海面的一瞬间就烧了起来,整个世界满是魔炎。地球环境是在微妙平衡的基础上构成的,这点海水的增加,与全球海水量相比只能算是微量,其引起的环境变化极其微弱。但这种环境变化,还是被红莲亲自想要挑战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六十亿人类(Demon)所观测到了。魔法消去逆时间而行,从地球中将那超越人类的翅膀烧尽,这神罚让瀑布逆流,将复制障壁击碎成闪光的碎片。被海风吹得满世界都是的魔炎的火星,现在正蜿蜒起伏,成了一片黄金的云海。
  「原来是这样,……我失败的原因,是因为有那种东西啊。」
  红莲・阿扎雷嘴角流下一丝鲜血。仁的肩膀是由于经受不住身体之间超高速的冲撞而碎裂的。他的肩膀现在抵在红莲胸前,而红莲则像是被钉住了一样飘浮在空中。仁将剑柄抵在腰间,剑刃向外,凭借高速的冲击非常轻松地刺穿了英雄的腹部,并将他的脊椎斩断了。
  飘浮在空中的恶鬼和魔法使仿佛融为了一体,因为无法抵消刚刚身体冲撞的惯性,两人像跳舞一样在空中慢慢地自转着。
  从海水穿过复制障壁形成大瀑布下落的瞬间开始,在等待其自由下落的、三秒不到的危险时间中,红莲是没有防备的。仁在他自己被从海中拽出来的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体被磁性化了,从那时开始他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他要将自己的身体当做子弹,让梅洁尔用圆环魔术像发射电磁炮一样把自己射出去。无论是射中还是射偏,肯定会伤的不轻,这就是如字面意义所述的人肉子弹。
  「但是,……恶鬼们的力量,真是厉害。」
  红莲对于胜利太贪心了,本应该更加强化防御的。可以让力量衰减的衰减障壁,只要用手上感觉到的“剑在减速”这一触觉就可以发动魔法消去。用云雾封锁视野,这是对抗魔法消去的最后一道防线,但这对视觉以外的感官都不起作用。而用来挡子弹的自动魔术也无法阻止投掷过来的《专杀魔导师》,因为那把剑自带魔法消去能力而且不存在什么视觉死角。与闭上双眼的恶鬼进行白刃战,让他突破了所有的障壁,这才是问题所在。因为相似大系是个空中机动力极低的魔法系,只能飘起来不能飞行,飘在空中的身体是无法闪躲的。
  身负致命伤的红莲又吐了一口血,然后静静地说道。
  「卡茨,过来。」
  弟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茫然地瞪着这边。他大概是明白哥哥的意思了吧。卡茨流着眼泪摇着头说道。
  「你像神一样强大的吧!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为什么!」
  就算他赌上性命站在兄长面前想与其战斗,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战胜他吧。他大概认为,这个哥哥到了哪里都不会输。
  红莲将手伸出法衣的袖子,手腕上挂着一个已经沾满鲜血的挂坠摇来摇去。封在里面的是一柄像枪一样护手很小的剑,这个挂坠与卡茨拥有的那个非常相像。英雄在决战之时屡次依赖的攻击魔术——用细小水滴所固定成的“虹之枪”的操作源就是这个。这个东西究竟能证明什么,恐怕只有兄弟两人才知道。
  「不要让我死在恶鬼手里。你来——成为杀死红莲・阿扎雷的男人。」
  在肺已经破损掉一半的状态下,红莲还能说出话来,这是拜辅助魔法所赐。但毫无疑问,英雄即将死去。正因为这是他一个人进行的挑战,没有其他人会来拯救他的性命。而以卡茨的魔术水平是不可能治疗这种程度的伤的。
  仁用已经发麻的左手将已经不能动的、紧握剑柄的右手手指从剑柄上硬扳下来。自己不会飞的仁掉了下去,在他落地之前,梅洁尔及时从雾中赶来,用磁力把他撑住。
  弟弟将目光从《接近神的男人》那面色如土的脸上移开,他无法直视那仍然燃烧着生命的荣耀的眼神。
  「不要……。不行。那种东西,我无法背负。」
  在这个弟弟出现在战场之前,红莲操纵强大的魔法有如活动自己的手脚一般无懈可击。而他对于自己的血亲,没办法使用精密的狙击,只能以压倒的破坏力将其卷入其中,至此,战斗方式就已经偏离了正轨。以前,弟弟卡茨在有机会直接射杀仁的时候也没办法直接开枪,而是选择用子弹风暴将其卷入其中,在这一致命的弱点上他们十分“相似”。天才在面对生下来就与之分别的弟弟时,感情导致其判断出现破绽,这说明他仍然只是个人类而已。红莲也明白到了这一点。
  「——我,因为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所以才输了吧。以神的身份向世界挑战的人不少,但两个人一起挑战世界成功的例子一个都没有。《接近神的男人》,因为不再是一个人,所以变回了人。」
  然后,红莲用自己的左手,将卡茨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他的左手还能活动,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英雄露出了笑容。笑容,本来就是诚实的反映着人类本身开心心情的一种表情。
  「即便如此,有和自己“相似”的人,能像这样握着他的手,这样也不错。」
  卡茨被涕泪呛到不断咳嗽着,试着向快要死去的哥哥连出一根相似弦。红莲用最后一点力气将那魔法切断了。恐怕是因为这个对自己十分严厉的男人,不允许自己接受在战斗中已经反目相向的兄弟自然而然地将银弦连过来帮助他,所以才切断的。
  罪孽深重又屡遭失败且无路可退已经三十四岁的卡茨,睁开眼睛紧咬牙齿簌簌落泪。
  「哥哥。」
  卡茨表情十分痛苦地发出呻吟,那痛苦的叫喊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地方,不禁令闻者为之动容。作为人类的红莲回应了他一句什么话,但声音很小,仁这边听不到。卡茨用空出来的左手狂乱地抓着自己的脸。然而,改变不了什么。代表心灵已被冻僵的男人真正的迎来冰雪消融的眼泪,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在听到哥哥说我们『相似』的时候,感觉我已经变得超越我自己了。非常高兴!对,其实从你第一次称呼我为“弟弟”的时候开始,虽然绝不认同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有些高兴!所有这些,就算哥哥不是那么了不起,就算跟我一样是个垃圾,也不会改变的!!」
  每一秒钟都变得越来越透明的接近神的男人,没有回应他。卡茨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总是显得苍白憔悴的失败者了。存在于此的,是一个人的意志,是堵上自己的一切与世界进行对峙的意志。对于那一直茫然不知前往何处的穿着黑色大衣的旅人来说,那就是他所要前进的地方。
  仁用手遮住梅洁尔的眼睛,不想让她见到这幅光景。小魔女自己拥有明确的意志,所以她将碍事的手推开了。
  红莲・阿扎雷笑了。笑了。独自一人从正面挑战世间一切不公的男人,在将死之时也与活着的时候一样不凡。口中鲜血四溅,他仰天叹道。
  「即将死去之际,我不诅咒这个世界,而是要送出祝福。如果像我这种随自己的意愿活到现在的人在倒下的时候还露出一副丢人的样子,会被神笑话的啊!」
  然后,以红莲为中心,爆出了无数的银弦。向着卡茨、向着梅洁尔,以及向着多次为英雄的本意茫然失措的仁。而那些伸长之后渐渐消失的几万条银弦,想必是超越了空间,向着那些他曾经宣战过的、现在正在地狱中痛苦地生活着的魔法使同胞们连了过去。位于几万根闪亮的相似弦中心的男人,简直同毫无保留地挥洒着阳光的太阳一样。
  「——祝福你们。汝等皆与我……相似。」
  此时此刻,比起在这银弦上连着的其他所有人,红莲・阿扎雷是最让人感到惋惜的。在这里,见到了绝对的《正义》。
  随着一声爆炸,鲜血四溅。
  然后,结束了魔法的红莲一命归天,倒坠下去。
  向着那蔚蓝到令人敬畏的大海。
  
  
 楼主| 发表于 2013-3-22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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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utro-成为刻印者

  
  如果武原仁一旦失败,就有可能受到海啸洗礼的东京,迎来了一如既往平静的早晨。
  一头扎进波浪中的海鸟,仿佛是被蓝天吸引着一样再次向高空腾飞。
  专署执行官《鬼火》东乡永光,即便穿着和服变装,也能迈出稳健豪迈的步伐,刀袋中纳着爱用的名刀肥前忠吉,踏入了漂浮在东京湾中的新海面处理场。因为《人偶师》绫名妮琳的身影从公馆主馆的拘留所里消失了,并留下一张信纸。《鬼火》属下的刻印魔导师通常为了能让眼睛几乎看不见的东乡用他那敏锐的手指感觉进行阅读,会用铁芯或者发簪用笔压来写字。在相似大系转移术中用于位置交换的木雕人偶就放在旁边的地板上,毫无疑问她是用魔法从拘留所中将自己转移了出去。
  《公馆》中的拘留设施原本是时常由能够进行魔法消去的这个世界的人类通过监视器来监视的。原本是无法从那里用魔法逃走,但是有人将其监视解除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东乡。只要红莲事件一结束,《人偶师》就会变成犯罪魔导师,要被迫为事件一开始浅利卡茨越狱的事件负责而判其死刑,他觉得这太可怜了。
  「啊,您辛苦了!杀戮战鬼。逃跑的魔法使刚刚已经被我处分掉了,敬请安心。」
  那个男人若无其事地将粘在鞋子上的污物在她身上擦拭着,开心地迎接《鬼火》的到来。《百手巨人(Hecatoncheir)》菲利普・埃里戈尔用好奇的眼光观察着被自己杀死的魔女,好像在观察向巢穴里搬运食物的蚂蚁队列一样。下半身被吹飞,因为大量出血已经无法动弹的《人偶师》的丑陋,对于光鲜的金发美男子菲利普来说,除了给他带来快乐之外,没有其他情感。
  ——这就是名为绫名妮琳的女子。被放逐到地狱之后陷入了恋爱。与对方相比因为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感,一直做着一个至少能作为一名恶鬼生活下去的梦。引燃了一个大事件的小小导火索。然后,在这无人问津的、被灰尘所掩埋的垃圾聚集岛上结束了自己的梦。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尸体就请公馆的先生收拾一下。」
  镶着金边的上等法袍随风飘展,《协会》的高位魔导师打算就此离开。《鬼火》叫住了转身要走的魔导师。
  「站住。」
  「怎么了。我还有工作要去做,你能快点让我回去吗?」
  「你这浑蛋,想给《公馆》的人抹黑吧。我可不能坐视不管。」
  年轻的精英魔导师明显感到了《鬼火》的愤怒,绷起了脸回过头来。
  「那还真是对不起————」
  菲利普摆出一副只要道歉就好了的嘴脸,然而《鬼火》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脸色为之一变。
  「——但这些都只是面儿上的话。」
  《人偶师》留给东乡的信纸上是这样写的。<这次的事件,全都是《协会》干的好事。我是被《百手巨人(Hecatoncheir)》菲利普・埃里戈尔叫出去的。这是我最后为公家效劳。我也要让他们稍微不好过一下。>
  而现在,被魔法世界抛弃的女人,下身被扯了下来,倒在了这漂浮在海上的垃圾最终处理场中,已经变成了尸体。想要在地狱中努力活下去的一朵花,就这样无情地被践踏了。
  「不能为恋慕我的女人报一箭之仇的话,有损我男儿之名。」
  这里的焦土无法变成美丽沙滩。唆使并利用妮琳的魔导师,忽然退缩到了垃圾烧成的焦土堆后面。因为东乡已经从刀袋中将他的日本刀拿了出来。
  「为那个渣女人报仇?你们这些丑陋肮脏的家伙竟然还交往上了?别跟我说这些傻话了!」
  「真是小气的男人。被女人迷上了,就要尽量为她做些什么来报答,这才称得上男人。」
  「你脑子不正常吧!这个女人可是罪人。她可是因为给八百个人洗过脑而被抓的,做出这种事,理所当然会被判为刻印魔导师吧。」
  确实,《鬼火》东乡的这一切行为,都没有获得过作为日本政府机关之一的魔导师公馆的允许。这些如果被知道了的话,会因为纪律处分而被开除,甚至会受到管理委员会判有期徒刑并立即执行,属于离谱得荒谬之极的行为。凭借自己的正义去斩人之类的事情,对于在现代日本官署工作的人来说是绝对不可以的。然而即便如此,本应对祸害这个世界的异世界人进行制裁的仁,有时却无法触碰到那些真正的恶。
  东乡还未来得及拔刀,有些东西就从焦土下面无声无息地准备好钻出来,这是身为纯正恶鬼的他所无法感觉到的。首先出现的是像手指一样拥有关节的五根柱子。这是围绕着一个圆形底座所配置、模仿巨人之手做出来的构造体。这个将东乡捕捉在作为处刑台的底座正中间的东西,名为百手巨人(Hecatoncheir)三十五号。这就是菲利普在将《人偶师》妮琳的下半身整个吹飞掉的时候所使用的、用因果魔术制成的魔法构造体(因果巨兵)。
  然而,当强劲的海风吹打在这魔法构造体上造成气体压缩时候,却出现了赤色的火焰,火焰如寒绯樱的花瓣一般随风飞舞飘逝而去。因果魔术的巨兵烧了起来。东乡感觉到了原本应该吹来的海风没有吹来,通过皮肤的触觉“看”到了那个存在。
  红色的火焰,如花瓣一般飞舞,飞舞。唯一可以依靠的魔法被轻松地破坏掉了,菲利普想用因果魔术的转移术逃走。然而,连这都没有被东乡允许。无论多少次准备使用魔法,全都被烧掉了。
  「——你说刻印魔导师?罪人?那种抽象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于此。」
  若论起杀人的话,专署执行官比谁都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鬼火》的拔刀一斩,无声无息到令人感到可怕的程度。
  「那个少女(姑娘)不是罪人。只是个女人。」
  光灭,风死,热散,味尽,音亡,敢于在无明之暗中前行。
  菲利普见那本应什么都看不到的专署执行官全身包裹着猛烈的魔炎,一瞬间就逼到了自己眼前,不禁失声大叫。
  妮琳的衣服,仅被溅上了一滴血。
  「只有这次,本来是准备让刀下之人尝尝苦头的,习惯这种东西还真是不方便。」
  《百手巨人(Hecatoncheir)》菲利普・埃里戈尔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说不了话了。
  「呒,呒哎……」
  就在他惊慌失措之时,从左肩到右腰,胴体被切出了一个平整的断面,自己胸部以上的部分向前栽了下去。明明下半身还立在那里的。菲利普的上半身扑通一声滚落到垃圾烧成的灰上,脸朝下埋了进去。腰部以下的部分也终于倒了下去。
  东乡所处在的这个垃圾场,是这些从魔法使们蔑称为恶鬼(Demon)所居住的街道中运来,被烧掉的垃圾的最终去处。他一直揣在怀中的,是曾经忠实于他的刻印魔导师亲手所雕的木雕人偶所带给他的温暖。
  「如果有来生,我们下次当相同的人类吧。」
  失明的东乡可能是知道的吧。揭去绷带之后死掉的《人偶师》的表情,是微笑。在伤得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她还能面带平静,像是睡着了一样死去,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
  
  那天晚上,仓本绊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结果却在躺下之后又与幻觉相遇了。
  绊的再演大系,是将世界本身当做一本书、而将人类作为这本书中的文字来观测并操控的。那魔法好像正在读这本书中的一页,展现在眼前的是今天早上死去的红莲・阿扎雷站在绊的面前这一幅光景。于时间轴中的位置,是七月十八日,具体时间是在那个预知到武原仁死去的预知梦的十分钟之后。空间位置坐标,是自己被赛拉所袭击、并得到瑞希保护的那个岛。在现实中从未谋面的、向这个世界的不合理发起挑战的英雄问她。
  「尔是何人。」
  抬起头来与那霸气的灰色眼瞳四目相对的,是与此时此刻的绊所不同的绊,但又确确实实是绊她自己。在那个世界中,她曾预知到的毁灭变成了现实,另一个她受到武原仁死去的沉重打击,心灰意冷地回答道。
  「我是最后的魔法使。」
  再演魔导师的直觉,让她理解到了这些不吉的预知梦究竟是什么。这是梦中的世界、“另一个现实”被打碎之后的碎片。是未被选入《世界这本书》中,被抛弃的书页的片段。她现在看到的,是由于她将梅洁尔带了过去而打破的本来应该发生的一种可能性。
  因此,一个各种各样的人活着拼命地战斗,得到了什么又有可能失败的世界被粉碎了。面对这嘲笑命运的傲慢光景,她在战栗。
  而且现在,绊确信了最近自己被《协会》盯上性命的理由。——因为她看到了。
  
  †
  
  伴随着红莲事件的解决,在仁他们回到魔导师公馆的那个傍晚,非常时期的预警状态解除了。
  去的时候为了不让红莲感知到位置而非常小心地坐船过去花了不少时间,而回来则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梅洁尔用魔法转移连仁一起转送了回去。魔导师公馆放弃搜寻已经沉到海中的红莲・阿扎雷的尸体。而仁丢在了海里的《专杀魔导师》之剑也没办法回收。虽然有诸多不如意,虽然有两百一十九名刻印魔导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战斗已经结束。顺带一提,那两百一十九名刻印魔导师中的最后一人,是《人偶师》绫名妮琳。
  红莲推动水滴墙所引发的海啸,在到达八咬诚志郎和调整官贝尔利基他们待机的那座无人岛的时候,海啸的高度从原先预计的三百米大幅下降至只有二十米不到。而原本预计处于大浪前进方向上的、绊她们所在的小岛,则根本就没有大浪经过。贝尔利基却不停地在仁的耳边唠叨着他们高位魔导师是如何英勇地将那猛烈的大浪阻挡住的,已经对他讲过五遍。八咬带着秘术和护士两个地狱的人类从容不迫地回到了船上,至今还没有回来。圣骑士艾蕾欧诺露•娜绀仍旧背负着死之翼,被关在《协会》的牢中。魔法研究者沟吕木京也,忙于收集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削弱了红莲海啸威力的相关数据,并构建理论模型,没有从研究室出来过。
  「那么最后,如果对第一学期有什么感想,或者是对第二学期有什么期望的话……」
  现在,教室中,武原仁面前,并排放着两个课桌,坐在课桌前的是寒川母女。
  此时已经快下午四点了。今天只有上午半天课。明天就要进行第一学期的结业式了,所以今天是与学生、家长进行面谈的最后一天。
  「我家这孩子总是很任性,以后也要劳烦您多多关照。」
  寒川纪子如果长大了,大概也会像她母亲一样,变成个大额头眼镜美人吧。面谈结束后,她们在出教室之前又深深地鞠了一躬,两个人的额头并成一排闪闪发亮。
  仁用右手单手收拾着与寒川的面谈资料。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估计很快就要将天空染成一片夕霞。望着那遥远天空的蔚蓝色,不禁想起几天前与红莲・阿扎雷一战,最后对他们说的话。仁在与红莲一战中主要负的伤,大小骨折共计十六处。虽然一直在《公馆》接受魔法治疗,但现在还没法痊愈。魔导师公馆在仅两周之内失去了近三分之一的刻印魔导师,现在是它最困难的时期。如果《协会》能够如他们所愿的为他们补充新的罪人的话,仁他们要如何管理这些不适应新环境的刻印魔导师,这是个大问题,但如果拒绝接受的话,又没办法解决战斗力不足的问题。
  「不,不要!你在干什么!给我住手。给——我——住——手——」
  突然,走廊中响起了经常可以在教室里听到的、寒川的惊叫声。大概是因为今天妈妈来接她的缘故,她比平时的抵抗还要激烈。
  「寒川妈妈。人家是寒川同学的好朋友,鸦木梅洁尔。」
  教室面向走廊侧的窗户外边,那个小魔女好像非常想和她们搞好关系,一直对着她们微笑。
  「因为人家是从国外来的,对日本的事情一无所知,寒川同学帮了人家很大的忙。对了!放暑假之后,可以去您家叨扰吗?」
  「只有这点绝对不要!第二学期再也不要这样了!」
  听寒川的声音感觉快哭了,仁也不得不站起来准备去处理一下。
  无论是拥有奇迹的人,还是像仁一样被奇迹所抛弃的人,红莲对他们的影响都随着时间渐渐流逝而去。
  被委派前去杀害绊的《无双剑》赛拉・芭拉德现在还在《协会》中疗养。这次大概也不会去盘问异世界人的。无论是追究责任还是阐明事件原委全部都不了了之,无法得到满意答复。相反,对于《百手巨人(Hecatoncheir)》菲利普・埃里戈尔,公馆方面只被《协会》询问了一次关于他的下落。被红莲施以神经控制的六百九十一名高阶魔导师,被转送到了撒哈拉沙漠,那片曾经让刻印魔导师尸横遍野的战场。
  而这次的援救行动,也与王子护豪森他们的怀斯曼警备调查公司牵扯上了关系。虽然卡茨通过魔法从海面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却没有任何人去追捕他。恰恰相反,《协会》发出了通知,由于元刻印魔导师浅利卡茨给予了红莲最后一击,其所有罪行已被赦免。仁总有一天要和浅利卡茨,不,是卡茨・阿扎雷正面决斗的。那个黑衣旅人现在所拥有的,是一双沾满亲人鲜血的肮脏的手,后悔、力量、还有怒火中烧的灰色眼瞳。除了战斗,别无他法。
  「老师,该跟人家面谈了吧?」
  正当仁沉浸在这种灰暗的心情中时,梅洁尔从门缝中将头探进来偷看,咯咯笑着。
  「在教室中两人独处,感觉好奇怪。」
  坐到了座位上的梅洁尔,像是已经吃饱的猫一样懒洋洋地,显得很满足。由于红莲事件以及时间结束后需要疗伤,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所以直到今天才来面谈。
  走廊中,响起一阵啪嗒啪嗒的跑步声,可以听出是向教室跑来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
  打开门站在那里的是绊,她的高中应该已经放暑假了。
  「为什么绊会来这里?这里是小学校啊,不是你的高中。」
  「十崎小姐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忙着事后处理,果然还是来不了!然后,她说既然我高中已经放暑假了,就让我替她过来。」
  教室外面的走廊里,放学的孩子们都为了近在眼前的暑假做准备,两手抱满东西从他们这里经过。
  「然后,其实我也想亲眼看一次在学校当老师的武原先生。」
  「在温暖的家中陪着正妻的时候,情人不请自来,大概就是现在这种心情吧。」
  仁在脑中回顾了一下这让他胃痛了一个学期的教室,不禁佩服起自己来。他摆出一副教师的样子,翻开黑色封皮的出勤表,放在少女们的面前。
  「要保密啊。」
  「这是什么?」
  「六年一班的出勤表。看,这里写着鸦木梅洁尔吧。因为你是从四月二十七日转校过来的,转校生写在最下面。」
  梅洁尔死死盯着出勤表上满是迟到、早退、缺课的自己那一栏。都是因为自己的职责是刻印魔导师而不是小学六年级学生,梅洁尔才会一直这样断断续续地来教室上课。
  「哼。人家不也是相当努力了么。」
  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来这里坚持了一个学期。她在这里。梅洁尔正在一点点、一点点慢慢地改变着。这种改变对于魔法使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堕落呢,一直在被称为地狱的这个地方生活、没去过其他世界的仁无从得知。
  少女盯着自己的脚还实实在在地踏在地上,可以确定,自己确实还活着。
  「……这样啊。」
  少女一边嘟哝,一边玩味活着的感觉。仁也感觉到了蕴藏在其中的感慨,非常高兴。
  「啊。」
  梅洁尔的脸忽然变得通红,像掉进了红染缸里染过一样。
  「老师,不要等到明年,今年那份作为『生日礼物』的旅行,可不能光光去了那个无人岛就敷衍了事。我们两个要好好地、去一个适合恋人去的地方才行,就我们两个哦。」
  摩挲着出勤表的手指停在了六月二十日——梅洁尔的生日那一天的位置上。为什么,女孩子这种生物总会在奇怪的时间点,想起一些奇妙的问题来呢。
  「稍微等等。我们说好在学校不讨论那些问题的吧。」
  话题本不应该是向这个方向发展的,仁忍耐着自己的焦躁冷静地抗议。刚刚结束社团活动回去的学生,以及结束三方面谈带着孩子回去的家长们还在断断续续地从走廊经过。
  「啊啦,老师是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要慢慢商量之后再做决定才好是吧。人家与老师之间新的关系正在一步一步地构建起来呢。」
  「……不,这可不是玩笑啊。」
  今天仁想要褒奖少女,也很难对她严厉起来。
  「看,老师想的跟我一样。这种时候,只要笑就可以了。“相似”是件令人非常开心的事情呢。」
  小魔女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但这话却让仁思绪万千,让他想起了一个开心地笑着离去的男人。他咬了咬牙忍住不断向外翻涌的悲伤。他明白他们双方的立场不同,也知道结局肯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他还是在考虑,除了让他去死,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如果他能活下来,那将会是个能够创造多少功绩的伟人啊。
  「怎么表情那么僵硬啊,老师。这不是快要哭出来了吗?」
  然而,唯一一个断言这个世界绝不是地狱的少女就在眼前。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呼吸急促、天真地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栗色的瞳孔中充满着嗜虐的爱情。
  「没关系……扑进人家怀里哭就行了。就算老师被炒了鱿鱼也没关系,人家会养你的。人家会把你的嘴堵到一点声音也漏不出来的,老师就尽情地哭吧。肯定会非常刺激,人家心里好痒啊。」
  「……武原先生,你们在学校就一直做这种事情吗?」
  绊的口气稍显冷淡。绊和梅洁尔以前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吵起来过,仁也只能歪歪头。绊的眼神与仁对上时,她感觉被人看到了自己丢人的样子,非常难为情。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会一点点地有所改变,靠近一点鼓起勇气说道。
  「稍等一下,小绊。我清楚你现在想说什么,但那绝对是误会。」
  然而那个耿直、自尊心强、坚忍、以看到别人哭泣的脸为自己无上幸福的少女,用手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断言道。
  「才没什么误会呢。人家在这里改变了很多。老师也肯定变得跟人家“相似”了。」
  被拽到她那边的话肯定会出问题的,仁心想,还是以人类的身份继续努力吧。
  
  于几万个魔法世界中,唯一一个被魔法抛弃的世界。此间是地狱——一个所有人都在斗争、都在渐渐改变的地方。
  
                                                                                                                                                                                <FIN>
  
 楼主| 发表于 2013-3-22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4-3-22 21:25 编辑

    后记

  
  自上卷发售已经有一个月了,久疏问候。我是长谷敏司。
  不知您对『炼狱的虚神』下卷意下如何?
  
  「舞台明明是夏天却忘了写泳装。」
  这句话,是我在重读第一卷原稿的时候由衷的感受。
  虽然本篇是从距离「要写泳装」很远的地方开始写的。但,为了贯彻最初的想法还是让泳装登场了,这对自己来说有一种终于达成了目标的成就感。这一话是不是变成了像样的夏天,肤色满载呢。
  
  在最初构思这本『炼狱的虚神』时,除了考虑泳装之外,还有一件事情。
  前卷『巴别塔再临』中,没有照顾到关于魔法、地狱、魔法使、刻印魔导师这些概念的基本说明,所以有不少情节会让人感到,明明是第一卷,却像是在看第二卷一样少看了一卷的感觉。比如说,巴别塔事件中进行战斗的——神音大系的神圣骑士团,他们的身份,在魔法使这一群体里本属于例外中的例外。他们是违背普通的「地狱与魔法使之间关系」的集团,因此以他们为中心的第一话,有必要进行更多的解释说明才是。
  「悲了个剧。现在要再不弄出个像样的第一话来,这个系列就要变成永远没有第一话的系列了。」
  这样想着,于是这就成为了另一个最初构思。“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和泳装摆在同一地位”之类的,我是不会说的。
  第一卷中绊的戏份比较重,所以这次就换梅洁尔各种活跃了。由魔法使、地狱、刻印魔导师为系列基础所形成的一系列事件,以及梅洁尔与仁从相遇之后两人的关系,这些如果能让读者们喜欢的话实属荣幸。
  但是,仔细一想,一卷与二卷的顺序有些混乱,确实这样(自爆意义上的,还完全无法辩驳)
  
  将作品中的时间顺序排一排序的话,第二话上卷的intro部分(开头短篇)是五月中旬发生的事情(剩99人),还没写的一本的内容,六月:第一话『巴别塔再临』(剩90人),七月:第二话『炼狱的虚神』上下,按这个顺序进行。今后真的要完成百人讨伐吗,我也不知道。
  下一本是第三话(总第四卷),大概是绊又会[哔——]而梅洁尔则会OOOOOO的一话。
  
  那么,最后是致谢。
  
  插画师深遊小姐,正是因为不断收到您的线稿与人设,我才能连续两个月在这蜂拥而至的修罗场中一直兴奋地执笔。上卷下卷中的所有插话真的都非常棒,在此再次表示感谢。责任编辑,这次也承蒙了您的许多关照。
  浅井ラボ氏,无论前一话还是本话都帮了大忙。祐馬啓太郎氏、高瀬彼方氏、以及在大阪上大学时的同学们,会不时跟我聊一聊、为我加油打气,才总算坚持了过来。还有T・M君,以及其他在夏季和冬季上京的朋友们,我们已经认识有十年了吧。还有,在我这次执笔期间,家人们真的辛苦了。
  
  更大的危机,面对更强的敌人,还有这次只露了个脸的那个人,活下来的那个人等等,“他”站在最前线的第四卷。
  年内大概就会让大家过目的,还望众位敬请期待!!
  
发表于 2013-3-22 20: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嘖嘖,真開心。
樓主懷疑有沒有人看,這裡就有一個。
发表于 2013-3-22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书是好书,就是插图有点……特别是那个高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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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LNL220 + 1 深游的画个人倒是蛮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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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2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果断顶!银魂真勇者啊,话说我已经忘了上一本讲到哪里了……去复习一下
发表于 2013-3-22 21: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是久旱逢甘霖,荒野遇乐园啊。
本卷中梅洁尔应该体会到大人的意义了吧。
发表于 2013-3-22 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开坑又想起这本书了,一直很在意但还没看,就怕是个有生之年系列的大坑……

越是有节操的好书越怕被吊胃口啊……
发表于 2013-3-22 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译(za)者(chang)之一表示没有抢到沙发很桑心(喂
总之历经磨难终于生出来了第三卷(鼓掌
银桑真勇者校对请加油~(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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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666 收起 理由
LNL220 + 666 小A子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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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2 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绫名妮琳...

這貨跟本就奇犽他媽吧
发表于 2013-3-22 22:10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又有动静了这个系列……话说已经不记得上卷讲到哪儿了……
发表于 2013-3-22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loli控三大圣典之一怎能不看,就只等你了
发表于 2013-3-22 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久没看忘记了,梅洁尔初遇浅利并被击倒是在第一卷之后,还是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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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listeninge + 1 从时间轴上来说是在第一卷之前(没记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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