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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优胜] 月光冥戏师 (一)钟馗石同盟——十一征铜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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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30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varuna 于 2013-10-8 00:13 编辑



这篇文之前在原创区边写边帖(现在帖子还在),由于本人自身原因,一直以龟速更新。来应征很大程度也是个原因——没有一个限期我就不会去写啊啊啊!!!
虽然这篇小说真的很长,相信评委都看得骂娘了(……)。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把它完成。从未有毅力写完一个故事的我,希望自己还未失去那份热情的时候完成一个故事。哪怕未必是什么出色的作品,也想一字一句地写下去。套用小说的一个设定,小说中的他们与我灵魂相连,所以我希望他们能够一步一步走出黑暗,浴火重生,这样,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仿佛也会获得救赎。
那么,废话就到这里,反正帖出来的文就像泼出去的水。任凭各位看官定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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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和设定分两个附件。
目录放这里。
序幕…
Chapter 1 转校生…
Chapter 2 钟馗石传说…
Chapter 3 幻光…
Chapter 4 钟馗石同盟…
Chapter 5 燃引……
Chapter 6 密社秘仪….
Chapter 7 虚实…
Chapter 8 El Amor Brujo…
Chapter 9 冥戏师协会……
Chapter 10 月神之女…
Chapter 11 云涌…
Chapter 12 陷阱…
Chapter 13 Castling…
Chapter 14 最后的祭典…
Chapter 15 朔夜之战…
Chapter 16 言灵之刃…
Chapter 17 忘忧花•…
Chapter 18 日常…
Chapter 19 真实的镜像…
Chapter 20 魔女的试炼…
Chapter 21 月下葬鸣曲…
Chapter 22 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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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序幕

六月末的夏天已经十分炎热。
时间已经迫近凌晨,本该是一日之中暑气最消的时刻,石沛枝仍然觉得胸口的焦躁快要将人窒息。
“已经第五天了!快点给我现身吧!”
她喃喃自语,强忍着回头的欲望,疾步前行。
她新的工作是离家有一定距离的商场,工作的性质使她下班的时间已是深夜。
从地铁站到家的一段路相当长,中间还必须穿过一片原住民改造新区。原本是本地村民世居的村落,在丧失耕地以后逐步被城市化。村民肆意在原有的租屋宅基上拆卸重建,使得这些风格不一的住宅群仍然处于一种杂乱无章的状态中。
现在不少的住宅已是乌灯黑火,尚且亮着灯的民居也是大门紧闭。
一门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本来这没有什么。但最近事态已经不能让石沛枝气定神闲地走过这一段接近半小时的路程。
有人要对她做什么可怕的事情。超市内无端倒下的货架,商场内误报的火警铃。她不认为这是偶然或者自己疑神疑鬼,但没有人能帮助她,连地方的警察都以没有实质证据为理由打发她走。
事实上她上周整一星期没有回过那个只有她一个人住的“家”,而借住在朋友家中。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于是她听从了朋友的建议,求助于那家事务所。
于是,本周的五个工作日,她不得不“如常”地走这段路。那个年轻的负责人说,只有这样,那些家伙才会出现。
但是接连几天却是一切无异常。
她隐隐觉得,今晚会是他们动手的时候。这种直觉让她可怕,背后一阵发凉,然后又浮起一阵焦躁感。浑然不觉,衬衫早就被汗水湿透,黏搭在背上。
拐过一个街角,光线更加昏暗。石沛枝忽然听到后方传来呼吸声:
“……忽哈……忽哈,忽哈……忽哈、忽——”
喘息越来越大,已经不像是一般人呼吸发出的声音。石沛枝越发觉得恐怖,不敢回头,脚步越走越快。
嘀嘟、嘀嘟、嘀嘟……敲击地面发出声响的只有自己的高跟,后面的家伙的脚步无比寂静。
“呀——”鞋跟踩上小小一块碎石,石沛枝毫无准备地摔趴在地上。她连忙挣扎着起来,衬衣的纽扣被什么东西勾掉了。
她颤抖地扭转头——
咦?
背后什么人都没有。
视线往下移,10米以外的地方确实有一团黑影贴着地面一动不动。
不是人类。只是某种常见的动物罢了。
“狗?……竟然是狗?哈——”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使体型不小,终究只是一只狗而已。她抚摸一下胸口,才发现扭皱的衬衫扯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连内衣都露出来了。
“狗狗乖,别跟着我了哦。”她整理着衣服爬起来。
只是,一直不动的黑影也站了起来,停止了哈忽哈忽的喘气,伸出脖子,发出恶意的长鸣。
石沛枝再一次感到不对头想跑的时候,狗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直奔过来。

“闪边去!”
当听到这把镇静的声音,石沛枝惊醒一般,服从地闪到墙边。
耳边响起啪一声闷响,回过头看时大狗躺倒在五米开外的地方。
“谢谢您,宇文先生,来的太及时了!”石沛枝笑着向穿着卡其色衬衣的黑发青年道谢,对方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姓宇文的青年向巷口低声呼唤:“约书亚!”
漆黑中没有任何回应。但转角处似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约书亚先生要去哪里?我不就是被一只流浪狗袭击而已么?难道说,还有,别的问题?”石沛枝越说越小声,因为她发现面前被阴影笼罩的青年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她身上,微微收缩的眼角,仅仅是注视着前方的黑暗。

巷间的追逐已经一分钟。
经过的巷道铭牌换了七个。
约书亚一边跑一边调动起头脑里面的地图。巷道七转八弯,加之光线昏暗,追踪难度较日间提高了不少,但对于约书亚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他从流浪狗身上得到对手气息,然后向着有着微弱的相同气息的方向追去。
只是这场追捕明显耗费了太多时间,只是普通人类的话根本不会用这么长的时间。
“叭噗”几声细响,敌人跳上了一栋平房的屋顶。
想取捷径逃跑未免太无谋。
约书亚从更前方的一间平房旁的花坛和窗台借力,跃上屋顶。
下方房屋内发出洗衣服的声响。
他想尽可能不惹起骚动,打扰这个平静的地方。
登上破旧平房的屋顶,敌方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屋顶对侧。身材高挑,黑色长发,身穿黑衣的男性。脸部则因为背光无法辨清。
“追踪的本事不错啊,漂亮的人偶先生!”
对方首先开声,尖锐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令人十分不舒服。
“您是哪方的人?向我的委托人出手用意是什么?”
月光散射在四周,约书亚绕过地面散乱堆放着建筑废料和各种垃圾,拉近与对方的距离。
“佷抱歉,我主人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那,目的是?”
“呃嗯——”长发男左手摊开,右手食指夸张指向天空,“报复那个向警察告密的女人,让她吃点苦头——吧?”
“你的意思是不愿意告诉我真正目的了?”约书亚停下脚步,声音稍为变得低沉,“那样的话,就先制服你再问好了!”
话刚说完,身体已经加速跃至对方跟前,右拳击向对方锁骨。
哧。
率先避开的是约书亚。昏暗中他感觉到一股风刃迎向自己手腕,他迅速撤回动作并向斜后方退开半步。一道暗淡细小的光芒划过眼前。
“匕首么?”定眼看敌人手上的武器,可以分辨出是弹簧刀一类,约十二三寸,除了刀刃部分通体均是黑色。
“啊,这样的招待满意吗?FENA的走狗哟!”讲话期间,长发男已经挥出了七八刀。
约书亚一一避开。“你以为这样下等的东西能够对付我么?!”
在同类的战斗中算不上武器的武器。
约书亚侧身避开刺向咽喉的一刀,一脚踢中对方肚子,长发男竟然站不稳直接向后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围墙。
“放老实点。”约书亚走向跌坐在地上的男人。
“啊,差不多……”男人呻吟着爬起来,约书亚的手掌正要向其肩胛骨击落——
“!!”
当眼尾余光见到男人左手扬起,约书亚本能地侧身,然而对方掌中粉末已经四散开来,瞳孔立即产生强烈的不适感,他捂着鼻口再次大幅向后跃出。
“已经逃到你们追不到的地方了吧!”
“你这家伙!”随即判断出是水泥灰的约书亚,想要再次接近敌人的时候,对方已经一个挺身起来,翻过围栏,跃进黑暗的街道中。
“下次再玩吧!漂亮的人偶先生!”
留下最后一句话,黑衣男子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在虞南特区西南部的新迦南市的一栋高级公寓的套间,两名年轻人正在对之前的战斗进行分析。
“那,就这样让他走掉了?”
坐在沙发上的宇文正希放下手上文件,望向对角线沙发坐着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年,约书亚.尼高林。
“恐怕那家伙是为了让同伙逃走,才诱导我到那里的——毕竟他知道你不可能离开保护对象去追逐敌人。总之,这次是我失策了。”
“没什么,我也没有准备好。”
连武器都没有带去。所以是实话。
约书亚淡蓝色的开襟衫的长袖卷起,露出白皙的前臂。修长的手指端起精致的麦森瓷茶杯,靠近嘴边。
能够创造出如此绮丽之物的人,实在令人羡慕。
随即又觉得自己还有这样的想法太可笑。
“宇文先生,”放低茶杯,约书亚抬头问道:“这次的委托,你有什么想法?”
“诶?什么事情?”
“石沛枝和数名药厂高层举报崇礼药业存在行贿与不道德经营,为首的执行官章展礼等人入狱。事件告一段落后的现在,她怀疑自己遭到报复,然后找到希斯莱博寻求保护——这是石沛枝说辞。”
“你这么说,是在正面交锋中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吗?”
“如果,这次的对手是冥戏师,你怎么认为?”
“冥戏师?但我在那条狗周围没有感觉到魔法的痕迹。”
“那有可能是单纯驯化的生物罢,”约书亚往茶杯注入红茶,继续说:“但是跟我对战的家伙确实是跟我一样的存在,这一点可以断定。有过往来的协会会员之中,也没有那种气息的记忆。”
“身份不明的冥戏师吗?”宇文正希搓搓眉头,“确实是预计之外的事态。看来有必要跟我们的当事人再好好谈谈啊——”


“我要说的就是这样。”
办公桌前的青年托着头问对面坐着的女子。
“那么请问石小姐,你的仇家雇佣这样级别打手,三番几次的戏弄你,只是为了教训你的告密吗?”
“怎么了?你们不相信我的话?”石沛枝的脸颊微微涨红,楚楚可怜。
“比起一个认识了不足两星期的人,我宁可不相信自己拍档的话?”宇文正希的说话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再一次建议你将隐瞒的说出来,不然我不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石沛枝转头望向办公室另一端,约书亚望着窗外的街道若无其事的喝着茶,仿佛身在别处。
仅仅这样,就产生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场。一开始石沛枝见到约书亚是非常有好感的,以为这个年纪略少,比女孩子还漂亮的员工会他的雇主好相处,于是想方设法向其靠近,谁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没有刻意挖苦、轻蔑的语言,仅仅最日常的话语就让她感到上位者的目光。
“我明白了。我告诉你真相。”
石沛枝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端正坐姿。
“请。”
“实际上,我是,我跟被捕的章展礼在之前一段时间秘密拍过拖,”她看看宇文的脸色,一如平常。“但是、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其实有各种不得已的原因、家里母亲身体之类的……”
“那种事情我没兴趣知道,请尽快进入正题吧。”
“……是。”
石沛枝拿起杯子大大的喝了一口茶。
“业务部部长领头举报前夕,章展礼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认为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状态……所以在警方采取行动前,他急切考虑的只能是怎样给亲人留条后路而已。”
事务所的两人仅仅是听着,不发一言。
“他考虑将可移动的资金分散到自己信得过而又能躲过调查的人手中。我们的关系佷秘密,基本没人知道。于是除了不能移动的本地资产,海外可移动的部分资金几经周折转移到了我的手里,还有……”
石沛枝换了一下坐姿,理一下垂发,继续说:
“展礼已经策划了最后一步该怎么走——必要的话,主动让我将一部分证据供出,那么至少减低我的风险。”
“啊嗯,章展礼还真爱惜你呢。竟然做到这一步。”
听着似乎是讽刺的语言,石沛枝咳嗽了一下,继续讲下去。
“后来不出所料,警察扣留了展礼他们盘查,还陆续带走药厂人去问话,很快就轮到在总经办工作的我……他家人的财产是逃不过被人清算的,我这边倒是可以赌一回,幸运的话就像现在这种情况。”
“那件案子,你的证据似乎相当重要呢,有2个家伙因为这个被完全定罪——当然章展礼除外。”正希翻阅着手头的文件说。
“似乎是这样……我佷害怕……没有暴露实在太幸运了。可惜展礼还是被定了罪。”
“但他的计划也算成功了?”
“嗯,我们约定然后就等事情过去以后,将财产按约定数目转交他太太。”
“那,钱交给展太太以后,又是什么原因她要请黑道来对付你?”
宇文正希始终避免在外行人面前提及“冥戏师”这个词汇,所以一直用黑道来形容。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憎恨我破坏他们夫妻关系?也许是误解我出卖展礼?佷可能是认为我没把展礼的钱全部给她,所以不甘心?但是我已经按着展礼所说那样了啊!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石沛枝声音中带着哭腔,低着头。
“以上全部是真话?”
“是!都是真话!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乱认?这种羞耻的事情……你一定认为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女人吧?你要举报我吗?要是母亲没有肾病,家里不是落魄到依靠接济的地步我不会……”
“石小姐!我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宇文正希打断了她,并将她的杯字重新倒满,慢慢接着之前的话。
“我不会对你的行为作出任何审判。自合约成立之日起,你就是我的委托人,你的目的就是我们行事的目标。所以,我要做的,只是给你提供保护和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谢谢你!在这个时候帮助我的人只有你了,宇文先生!”石沛枝感动得快要哭了。“我该怎样做才好?”
“这个问题我会考虑。”
“直接约章太太出来谈谈如何?”一直在一旁静听的约书亚忽然开口。“也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虽然有些意外,不过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于是正希转向石沛枝问:
“嗯,你认为怎样?”
“那样也未尝不可…… ‘我没有私吞展礼给你的财产,我以后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解释清楚的话,她应该原谅我吧?”
“我不知道,你的发言由你自己考虑。”
还以为她会供出些许有趣的情报,原来也不过是利欲熏心的家伙的游戏。宇文正希对面前的女人失去仅有的好感和期待,只想快快结束谈话。
这样的闹剧自己完全不想插足。唯一有兴趣的,是对方的迷之冥戏师,那种在污泥中打滚的家伙,能否给我一些我想要的情报。

打发走了石沛枝,宇文正希终于可以好好喝上一杯茶。
“你认为这次她说的都是真话吗?”他向沙发上的约书亚发问。
“我不能莽下判断,宇文先生。测谎这种功能我可不具备。”
“你就非要这样说话么?”
“要是我有这种能力的话确实‘很多’的事情都能够顺利解决。”约书亚冷笑着说完,站起身,“请问公事已经谈完了吗?”
“完了又如何?”
“失陪。”
“你要去哪里?那个人那里么?”
“跟你无关的事情。”
“你就那么讨厌跟我在一起吗?约书亚!”正希啪的一下站起,撞得桌子一震,放置的花瓶轻微摇晃发出声响。
“那是我的台词吧?”约书亚转身走向门口,边说:“无论如何,你我的契约有效期不过就三个多月。即使多么不耐烦,也请你冷静忍耐。”
说完整一句,他已经走到门口边,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失礼了。”
门已带上,脚步声渐行远去。
“切!”
公事以外的谈话总是这样糟糕收场,无法顺利。
正希看着关上的门,一脚重重的踢在办公桌上。
震动下花瓶无法稳住重心,哗啦的跌落在地,碎成无数块。

石沛枝发出的和解邀请,很快就得到回音,虽然一开始章展礼的妻子章倪琦薇用恶劣的话语咒骂并且盖了电话,但过了几个小时竟然回电答应了见面。
见面地点是临近出发才通知对方的,她很难做什么手脚吧?如果情况不对大不了不出现就行。
这可是女人之间的战争,她一定也这么认为。但她的胜负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无论如何我都是赢家。
石沛枝最初委托的是一家名叫希斯莱博事务所的保镖公司,那边的负责人却将案子转交给了老板连员工只有两个人的“宇文事务所”。她曾就宇文正希和约书亚二人的实力向希斯莱博事务所一再质问,负责人只是一再担保他们可靠,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像。
对,与其想那么多‘坏事’,不如好好计划未来。家人已经早一步移民海外去了,不久自己也能过上美好的生活了吧。
石沛枝看了看桌面的月历,卡片上框了三个红圈,一个是今天,第二个是四天后,第三个是第五天。她用手指描划着第三个圈,露出了期盼的微笑。

傍晚七时多,正希接载着石沛枝驱车前往城市公园。
约书亚已先出发。然而到达约定的地点的只有他们两个。
“约书亚的手机也无人接听。到底去哪了?”
“我们在附近找找看。这附近信号似乎不太好,也许一会儿就能联络上了。”
最后一道晚霞不知何时消失了。在这个不是周末的傍晚,尚未到饭后散步的时间,公园游人稀少。

两人找了会儿一无所获。忽然正希的手机震动,打开,来电显示正是约书亚。
“事情有……现在我在青铜雕塑区附近,对方的人偶已经出现……战斗,你先……一切以保护……为先!再联络!”
“喂!”
电话已经断开,除了地点没有听到更详细的信息。既然双方已经约定和谈,在一方主角尚未到场之前,作为被雇佣者就挑起战斗吗?他摸了摸衣服内袋的手枪,向石沛枝道:
“先回车上等着,我再联络。”
他将车匙抛给对方,头也不回奔向公园的深处。

适逢朔月,天空一片漆黑。
林间湿气极重,连鞋底与地面的摩擦都沾有水分的质感。
公园的路灯逐渐稀少,正希数度按亮握在左手的手机,确保方位。
尽快与约书亚汇合,减少无谓的体能损耗。刚才电话中听来他应该是在移动中,现在是否还在雕塑区成疑,但也只能循着那个方向找过去。
体内灵力流失的速度快得异常,他将感觉神经的敏感度调整到最大,以求尽快捕捉约书亚的气息。

果然,在雕塑区偏北的方向传来打斗的声音。金属撞击声响不断,十分清晰。
再接近一点,连人声都可以听到。
“约书亚!”正希喊道。
没有应答,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金属摩擦音,听来敌人只有一个,使用的是刀剑一类的冷兵器。
激战的地点在山坡的背侧,正希沿着小径冲上去。
“正希!小心埋伏!”
一路过来没有感觉到人的气息。对方还有帮手吗?
答案立即出现。
道旁的草丛中跳出两匹一米高的狼犬,喉咙发出浑浊的咽音,张牙舞爪扑向正希。
“又是这种把戏吗?!”
正希迅歩跃入路旁的灌木,避过狼犬首轮攻击,并一脚正中其中一头的腹部,将之踢落山坡。
通过魔法加强的身体力度和速度都增加了不少,对付没有技巧而言的野兽已经足够。
这时山坡另一边的约书亚再次呼喊:“那些家伙与之前不同!普通的方法对付不了它们!唔!”
“对战的时候别分心!”金属一样的男人声响起,阻断了约书亚的话。
正希略一迟滞,第二匹狼犬的利爪已经抓向腹部,他避过要害,大腿却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正希跃起握住高处的树干,避过狼犬第二次攻击,并在跳下时加力踩断其脊骨。
然而倒下的狼犬再一次站起来,就那样歪着脖子,以扭曲的姿势又冲过来。
“原来这些畜生也是傀儡么?”
没想到会有人制造这种的小兽作武器。不过它们的体积比人小很多,子弹直接进入体腔的话应该足以破坏心之器吧。
正希移到一侧高处,瞄准正面奔来的野兽。
“砰!”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从消音管发出,紧接着一声闷响,狼犬的一条前腿几乎脱离身体,它向后打了个滚又起来,用剩下的三条腿继续冲过来。
此时,灌木后又冒出一匹狼犬,被踢落山坡的另一匹也爬了上来。
正希一连发两枪。狼犬就地滚动了一下,又继续向前。
没打中要害吗?那么——
正希向其头部射击,眼见狼犬的下颚骨被炸得粉碎。
面前的野兽终于倒下了。
处理完全部狼犬,面前的地面布满一滩滩暗黑黏稠的液体,散发着腥臭味,就像是——
慢着——
“这是……真的血!”
血。而且是腐败的血。
正希就像看见流出的是石油一样惊奇。
山坡另一头传来约书亚的吆喝,兵器碰撞巨大的声响,伴随着树木崩倒的声音。
无暇检查尸体,正希向声响方向跑去。

正希冲上坡顶时,周围已经一片狼藉,折断的树木枝干之间,散落着几堆兽类残缺的尸块,暗黑的血液和内脏散落在草间。
中央的二人还在激战。
约书亚用的名为宵待的手半剑和这个现代都市格格不入,若路人看见大概会相当奇怪,但对比对手用的武器就再正常不过了。
与之战斗的黑发男子用的是一把巨大的蛇腹刀,剑身中间以金属链连接,剑刃的部分可以分离挥出,完全展开时形成的刃圈逼使对手无法靠近他四米范围之内。
男子运用着如此大刀却一点也不显得笨重,大范围攻击之余,脱离的刃片还可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回归,逼使进攻的敌手分心回避后方而来的攻击。
游离在银色蟒蛇间的约书亚,敏捷如脱兔,手中寒光密集的晃动,不时突入银蛇的空隙,划伤对方肢体。
“约书亚!”
约书亚没有应答,挥出一剑隔开飞向脖子的刀刃。他一直小心闪避着锋利的蛇刃,但他的白衬衫上已多处破损,被红色渗透。
“主人也来到了么?那就一起干掉!”黑发男子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无法摆脱交战圈。
“闭嘴!姓倪的女人躲哪去了?放狗出来四处咬人算什么意思?”
正希没有靠近交战范围,相反,他观察着山坡各处。
对方的主人至今未露脸,这样激烈的战斗是不可能让人偶单独行动的。必须先将那家伙揪出来。
“可惜她不会来了。”
“什么意思?”
“当然是因为不需要了!你不会以为那种女人能够驱使得了我们吧?只是刚好碰上她要对付的人就是我们的目标才顺道赚些零花钱而已!”
就在黑发男子得意的说话还未完毕之际,约书亚的剑已经掠过刚刚释放的蛇腹刀刀锋,直取对方手腕。
瞬间右手腕连刀一齐飞出。
“废话太多了!”约书亚跃出一大步,避免飞溅的液体沾到身上,但喷射的速度太快,始终有数滴落在了衣裾上。
“你这混蛋!!”黑发男子咬牙切齿瞪着约书亚,左手也不闲着,撕下衣服的布条包扎伤口。
“哼,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了吧。”正希居高临下口吻的问道。
约书亚提剑指向黑发男子另一条手臂。
正在这时——
“嗨!到此为止!”
第四者的声音从另一侧坡道传来。
正希冲过去一望,不由得心中一沉。糟了!
自己的委托人——名叫石沛枝的女性正磕磕碰碰地循着小径走来,而她背后紧贴着一个人,身着宽松连帽风衣盖着头。
“迟了登场不好意思——”上扬的尾音显得相当轻松,听来应该是青年男子。
正希举起手枪。
然而颤抖的只是石沛枝,男子哼笑着,转动他抵在女子腰上的枪。
“Hello~漂亮的人偶先生!库玛努迪小朋友还好吗?有好好吃饭吗?”
他径直对约书亚说话,对方只是一脸茫然。
“呀,不对呢!”男子除了带着连衣帽,刘海也长得遮住眼睛,嘴巴却在夸张的一张一合。“你已经被抛弃了吧?跟这个男人行动,一点小事都得拨电话很麻烦吧。和无法意念感应到对象一起行动真可怜。”
“不要胡说!”正希的声音中难掩愤怒之情。
“枪,还是小心点好。”风衣男边用手指示意正希将枪抛下,边对约书亚道:“那边的,你大可砍他一条两条手臂,但是我的枪也会在这个女人身上开一两个洞。”
“好过分的说法啊!”断腕的人偶夸张地抗议。
“这些玩具貌似派不上用场。”风衣男看看四周的尸块,“不过你也打得很高兴不是么,亚巴顿?”
风衣男嬉笑,手中的枪晃了一下,石沛枝发出恐惧的呻吟。
“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你的委托人,好像忘了告诉你们一件重要的事吧。”
“什么?”
“崇礼药业秘密开发的药物数据,在你手上吧?”
风衣男用左手搂搂石沛枝肩膀,石沛枝颤抖的更厉害。
“那可是章展礼重要的筹码哦,要是弄丢了他情何以堪?”
正希和约书亚对望一眼。
“那样的话,我更不可以让这个女人落在你手里!”
话毕,约书亚和正希从不同方向冲向风衣男。数分之一秒内阿巴顿也移动起来。
“哇——”女人尖叫起来。
风衣男将石沛枝挡在身前,宵待在离她的前胸不足一米处忽然硬生生收住,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右后方扫去。阿巴顿不得不闪避约书亚的一击。几乎同一时间,西方响起沉闷的枪声,风衣男下意识半蹲,却被约书亚一脚踢中手腕,手枪脱手飞出。
约书亚一把将石沛枝拖在身旁。
失去肉盾的男子顾不上寻找飞入草丛的枪,飞快逃离正希二人,与阿巴顿汇合在坡顶另一侧。

双方都趁这个时机调整气息。
正希感觉自己的体能和灵力都快到极限。
“你果然还是骗了我们,石沛枝。我们的合约就此结束了!”
石沛枝还握着正希肩膀的手指一松,随即抓紧,惨白的脸容变得扭曲。
“那算什么啊!!要我送死啊!”
她用尖锐的声音喊叫:“那到底是什么啊!章展礼靠着那玩意很快就能出来,天知道是什么时候?!谁要抱着那无聊的东西等那糟老头啊!”
她转身指着风衣男:“倪琦薇也想打这药主意?你告诉那老虔婆没门!我已经找到买家了!出了手我就走!立刻!”
“啊哈哈哈哈——”风衣男忽然大笑起来:“所以说你跟那女人都是白痴啊!除了钱什么都不知道!”
断腕的男子也仿佛丝毫不受创伤影响地笑起来。
“那个女人,我收下了!”风衣男突然停止笑声,转首道:“阿巴顿,遵我命令,上吧!”
阿巴顿用左手挥舞着蛇腹刀向约书亚展开攻击。
约书亚避开数击,瞄准破绽在对方的左手手臂刺入深深一剑。
对手速度已经变得迟缓,相信这场战斗很快就能结束。

“呜……”
石沛枝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战斗。不知何时她跌坐在地上,刚才的气势已经消失无踪。仅仅是睁开眼看着这样恐怖的战斗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那个老虔婆雇用的那个杀手已经没了一只手,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恐怕很快就撑不住了吧?看呐,约书亚的剑已经直抵胸口了。
啊,杀手的身体突然间往后飞出去了。与此同时,似乎一束黑色的丝线掠过,迅速缠上了约书亚的四肢。
“呜!”
约书亚发出呻吟,站着不动。
为什么不继续了?
“这是?!”
啊,什么东西飞出来了?约书亚突然矮下去了。
“正希、快……逃!”
又有什么飞过来,还淌着黏黏糊糊的液体,粘在自己新衣服上。
然后是圆圆的东西,亚麻色的毛发,漂亮的脸。
我认识的脸。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着女人凄厉的尖叫声。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  转校生

留里克市苏梅区东北部的易洛山下,座落着名为私立圣.维拉学园的中学校。学园依山势而建,从庄严气派的仿古白石正门牌楼向内观望,东欧风格的建筑物错落而上,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族感觉。
而事实上,这所学校一直受到广大考生的追捧,除去优质的教育资源外,不分种族阶层一律适用报考条件,还有丰厚的奖学金与助学金制度,让有实力而无财力考生也有了就读的可能。
进入九月,隐蔽在葱绿林木之中休眠了整个盛暑的校园,又苏醒过来。
度过或精彩或无聊的暑假的学生们,都不得不在收拾心情,返回学习生活正轨。

少年跟随着二年C班班主任谢丁默的脚步,走进明亮的课室。眼前三十多张崭新的面孔,闪耀着年轻的光芒。
“这位是今天开始转到我们学校入读的新同学,来,尼高林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大家好,我是约书亚.尼高林,今天开始就是这个班的一份子,请大家多多关照!”
约书亚弯腰致意,抬起头,眼前是各式惊喜和惊讶的脸。
——呜哇!好帅!
——Lucky!今早的占卜恋爱运五星果然准!
——比女孩子还漂亮!
——C班男生大危机!我的后宫梦难道到此为止?!
“喂,伊利亚,这次的转校生是帅哥耶!”
“……”
“这种时候不要睡觉啊!哇,不会是坐我旁边吧?”
谢丁默的指示几名学生调整座位,在课室中间腾出一个空位,让约书亚到那里坐下。
“大家要和转校生好好相处。那个,具体交流的话请等课后慢慢进行。”谢丁默咳嗽了一下,示意对学生们过于高涨的议论声不满。
“接下来,是关于十一月学校艺术节,我们班演出的项目。你们已经是二年级的学生了,表演不能再像去年那样随意,这次的节目要争取拿到奖项哦!南佳奈同学,身为文艺委员的你有什么建议呢?”
“欸!突然间问我?!”约书亚前数两位的单马尾女生嘭一下靠禁在椅背上,用略不耐烦的语气说:“老师,那种事情应该由大家讨论决定。”
“这样的话,……宣传委员你呢?”
“……”
学生们被动地开展讨论,没有人有主动请缨的意思。
“尼高林同学!尼高林同学!”约书亚左边的红发女生拍拍他的桌子,她虽然压着嗓子,声音仍十分活泼,“我是妮塔.费舍尔,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好高兴!我们好好相处吧!”
“一定,费舍尔同学。”约书亚笑着回答。
妮塔笑得更开心,嘴侧裂开了两道深深的笑纹。“尼高林同学,为什么这个时候转学来这里?已经开学两周了。你过去在哪里上学?家里有兄弟吗?”
“烦死了!尼高林同学别理那个花痴女!”
约书亚转过头,看见右边的男生正隔着自己向妮塔做鬼脸。他长着亚洲人的脸,一头金黄色头发的坚硬的竖着,
“我是杰森.王,也可以叫我王杰森……”
“叫他小黑就好了……”妮塔插话。
“烦死了!尼高林同学,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你叫我杰森,我叫你约书亚行不?”
“当然,杰森。”
“哇啊,约书亚同学也叫我妮塔就好了,姓氏什么的太见外!”
“你新来报到,有什么不明白就问,我一定会不厌其烦的解答的。”
“才不好,跟你一起多了会大脑结石的!”
“跟你一起多了会舌头开叉的!”
“……是是,两位冷静冷静、哈哈哈。”约书亚僵硬地笑着。似乎自己坐了个佷厉害的位置。
“那边的几个,互相认识互相了解请留到下课进行!”谢丁默的责备终于令两人收声。
“我!我申请!”前排一个男生突然举手高声说:“艺术节没人上的话我上!我唱歌!”
哄堂大笑。
“又是泰迪!那个笨蛋!”
“他到底多大表演欲啊!”
“他存心丢我们班的架吧。”
“威尔逊同学请坐下。”谢丁默继续问:“我需要更实质的提议。”
“不如让伊利亚和安娜合奏吧!伊利亚同学不是学大提琴吗?安娜的钢琴也不错,正好!”
有人被推出来自己就免却了上阵的麻烦,众学生纷纷表示同意。
“好主意!我还没见识过伊利亚的大提琴呢!两位没问题吧?”谢丁默说。
“我没问题。”坐前排的一个褐发的女生回答。
“那,伊利亚?”
妮塔左边一直半趴在课桌上的女生坐起来,慢悠悠的说:“我还是算了……”
女生转过脸的一刻,淡蓝色的眸子对上了约书亚的眼睛,随即又合上。
约书亚似乎被什么东西一下击中。好美丽的女孩!而且发色还是接近白色的淡金色,一定很柔软。她乍看应该是斯拉夫人,但又似乎混了一点南部民族的特征。
明明从未见过,总感觉似曾相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只听得南佳奈说:“怎么了库玛努迪同学?你经常请病假,不是几乎没有参加集体活动吗?现在也该作为这个班的一份子贡献一下力量了吧。”
“也说的对,伊利亚能配合一下么?”
“……我明白了。我参与这次的表演。”
“嗯,那样就好。安娜,伊利亚,音乐室的使用申请由我来写。你们就尽早的决定曲目开始练习吧。”

正课铃声响起。
“现在开始正常的上课!”
谢丁默打开教坛的投影屏。
“众所周知,因上世纪末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国家为了保护经济和平衡国际利益,在东南沿海划出八个地级市的范围,建立了南虞经济发展特别行政区,作为对外开放口岸,给予宽松的门槛和高度的自由,吸引世界各地的资金和移民……”
伴随着讲课声,课室到处发出泄气的嘘声,粗暴翻动书页的声音,还有窃窃私语和窸窸窣窣的杂音。斜前排的一个男生干脆在桌下翻开一本印满暴露女郎写真的杂志看。
约书亚不解:“为什么大家都这种态度呢?”
“谁叫谢顶教的是历史啊。”右边的杰森低声说道。正好谢丁默也踱步到了附近,他立刻端坐在自己的位置,装出认真看书的样子。
而谢丁默仿佛没有注意到学生们的异动,自顾自地继续朗读那本密密麻麻写满笔记的旧教材:
“……特区在漫长的发展和整合中,形成六个城市。东部的金斯顿市,东南部的扎马尔;北部的伯服市,中南部的南滨;西北部的留里克市,西南部的新迦南。这六个城市基本也是各个民族聚居地的分布。”
说着说着,谢丁默又走回讲台,而杰森则立刻变回了软绵绵的坐姿。他小声吐槽说:
“用黑道的说法,是各个种族的势力范围才对。”
“嗯?”
看到约书亚不解的样子,杰森似乎很高兴,他偏过头解释道:
“例如说金斯敦是以英美移民为主的城市,新迦南则多犹太人,而留里克则到处可见东欧风格的建筑,基本就是这样。不过事实上各族杂居的程度还是很大,看我们学校就知道。”
“是的,圣.维拉那么多种族的学生一起却一点也没有违和的感觉。”约书亚点头同意。
“南虞自身的历史不过区区百年,各族却有各族的历史风俗,历史课也仅仅变成学校惯例的任务而已。”
“加上个人欠魅力,讲课又生硬的谢顶会悲剧是绝对的。”杰森总结。
——这是一个没有回忆,没有憧憬,没有信仰的城市。
这是流行的一种说法。
这是一个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地方吗?这间课室里面年轻的他们也这么认为吗?
约书亚心里产生了疑问。

面对课间时间同学们的围观追问,约书亚按照设定的内容一一回答,但五花八门的问题招架起来真不容易。
到了放学时间,邻桌的王杰森邀请约书亚参观校园。
可以看出圣.维拉学园的设计者相当花心思。白、青、绿为基色的建筑倚山而建,和自然融为一体。正门及附近的办公楼、图书馆以及东门附近的礼堂以欧式古典风格为主,但从往后的教学楼开则散发着现代建筑的特色。
“约书亚,决定了要去哪个社团了吗?”
“社团?”
“对,就是课余活动那个社团。”
“我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欸!你之前没有参加社团活动吗?”
约书亚摇摇头。
“不会吧?那日常的爱好呢?”
“……我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可能吧!像你这样的帅哥不是应该有一大堆女生拉你去这个团那个部,应该忙得分身乏术才是!”
王杰森激动的大幅摆动身体,突然感觉手肘把什么东西撞飞了出去。
定眼一看,一个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扎着双马尾的金发小女生正以半倒的姿态背靠在一个男生身上,圆圆的蓝色眼睛充满着惊慌的神情。
“What the hell!!!”男生的脸扭曲成奇妙的形状,大吼大叫:“你走路带眼睛会死啊!”
见到对方也是华裔,男生便放弃英文,开始用中文唠唠,甚至开始捋袖子。
杰森连连抱歉。
约书亚连忙上前拉开两人。
男生一把抓起握着自己手臂的约书亚的手腕,吼道:“我说你——”
“没、艾米丽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主、载风哥哥不要打架……”一直站着女生用细得难以听清的声音规劝。
“……”突然,男生脸色有点奇怪。
“喂,本人都这么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杰森说。
“我们走吧……”女生拉着男生的衣角走开了。
杰森和约书亚也向相反方向离开。
“那臭小子泡了个初等部的女朋友……你回头干啥啊?”
约书亚回头道:“没什么,有人盯着我看……的错觉而已。”
“他们已经走啦。”
“你刚才说什么?”
“那小子的小女友是初中部的,死萝莉控!”
“欸,女朋友?”
“我猜而已啦。不过那女孩子确实是初中部的,不说那张幼稚的脸,她的校服也能辨别出来。”
“是吗?不同吗?”
“衣领和口袋,高等部和初等部的设计有一点不同。”
“原来如此。”
“哇糟了!已经这个时间!补习迟到妈妈要开骂!我先闪人了!”
杰森像逃窜一样离开了。

约书亚继续到处游荡,反正离门禁时间还有点时间。
学校和自己之前生活的所有环境都不同,对此他不仅是感到好奇,而且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舒缓感。
约书亚逛到了艺术楼。
走廊窗外日光逐渐变淡,一道红霞异常分明地挂着浅蓝天空的尽头。
学生们三五成群的离校,无论校园干道或是林间小道,都是熙熙嚷嚷的身影。
前方传来音乐声。是提琴和钢琴交叠的声音。停了一下,又再响起。
他循声走去。
当他走近发出声音的音乐室时,音乐却戛然而止,传出的是女性愤怒的声音。
“我忍够了!我的钢琴就是没章法没感情的新手水平,高攀不起大提琴家!你自己玩儿去吧!”
门砰一下打开,一个女生风风火火的冲出来,一把撞上约书亚肩膀,却一声不吭地大步走开了。
约书亚认得,她是自己班上的同学,被分派到艺术节任务的其中一个。
音乐室里没有发出声响。
约书亚敲敲半掩着的木门,探头张望。
“进来吧。”
约书亚走进去,宽敞的音乐室只有一个人。
一个纤瘦的少女抱着大提琴坐在孤伶伶的钢琴旁。淡得接近白色的金发,湖蓝的瞳仁,苍白的肌肤,在这单调的房间之中,她显得更美,宛如天使一般。
“我打扰到你吗?”
“没有,倒是让你看到这样难堪的场面的我更需要抱歉才是。”
这样说着的少女,脸上却看不见尴尬不安的神情。
“才不是那样!是我被你动听的琴声吸引,擅自过来的。”
“是吗。谢谢你。”
少女笑了一下。
约书亚忽然想起连自我介绍还没有。连忙说:“对了,我是转校生约书亚.尼高林,你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吧,名叫伊利亚……”
“伊利亚.J.N.库玛努迪。”
“是!伊利亚.库玛努迪同学!我们正式说话还是第一次呢,以后请多多关照!”
“多多关照。”
坐着的少女伸出白皙修长的手,约书亚握住,体内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若对刚才的音乐感兴趣,我可再奏一遍。”
约书亚点头赞同。
伊利亚拉起大提琴。
音符在跳跃的弓上倾泻而出。曲子还是刚才的曲子,只是单纯由大提琴演奏出的主旋律少了几分轻快,多了几分沉重和紧迫。
这样的琴技确是值得自诩的资本。完全无负于同学的举荐。
直到音乐完全停止,约书亚才回过神来。
“好厉害!”
“谢谢。”
“刚才是什么曲子?”
“《魔法师之恋》中的《火祭舞》,这次艺术节议定的题目。”
“原来如此……那个,刚才,安娜同学怎么了?练习出了问题?”
“仅仅指出了她的不足而已。”
“是吗……”约书亚觉得不妥,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时间也不早了,他道别伊利亚,离开了学校。

在学校门口乘坐汽车往东走四站,便是苏梅区的边缘,在那里转乘轻铁继续往东坐半小时,在沙溪出站,已是半城半乡的郊区。如果再往东坐上半小时,就进入伯服市的范围了。
沙溪轻铁站附近形成一个小型生活圈,宇文正希租住的套间就在这里。
公寓不远处有车站和商铺,由于不是面向马路的关系,环境相对安静。
被作为仓库用的地库一如既往漆黑。四层高的公寓亮灯的房间稀疏可数。
约书亚登上顶层,打开左侧单位的门。
灯亮着。
“我回来了。”
“已经过了八时,你迟到了。”
约书亚望向墙壁上的挂钟,分针刚刚超过数字“12”一点点。
“万分抱歉,主人!”
“算了。收拾一下,准备训练。”
“是!”
约书亚赶紧放下书包,换上便服。
略为整理一下就要出去,这两个月以来除了接到工作的日子,特训就没停过一天,即使是第一天上学也不例外。
在露台洗手的时候,约书亚见到垃圾箱里面的杯面盒。
正希已经站在门口。约书亚提起用看起来像书画轴箱的箱子,匆忙跟随出门。

坐在驾驶座的正希,坐在副驾座的约书亚,并没有交谈。
宇文正希完全不谈论自身的事情,也极少讨论约书亚的事情,连工作上的安排也是规划好了才告诉对方,一切按着自己的步伐行事。
对于约书亚而言,这样的主人并不好相处。
无所适从常常衍生畏惧。
短短的路途竟然遇上塞车。连引擎声都弱化掉的车厢安静得让人难受。
约书亚偷偷望了正希的脸,宛如雕刻一般,英俊而毫无表情。
典型的东亚人,漆黑的头发,深邃的黑瞳,透露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约书亚试探着问:“主人,今天能够告诉我入读圣.维拉学校的原因了吗?”
“适当时候会告诉你。还是说,你不喜欢那里?”
“不,我佷喜欢。”
“但是,万一主人遇到危险的话在学校的我如何……”
“少担心那种事情。我还未至于弱到没有你保护就寸步难行的地步。”正希打断了他的话: “比起那些,你还是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能力吧。”
“是,主人。”

约书亚.尼高林并不是人类。不过是被称为冥戏师的魔法者制造的人偶而已。
自古以来就有魔法师热衷于用魔法操纵他人的力量。用催眠术一类获得短暂的效果,或是直接使用咒术一类强制控制他人做一件事,均不算真正完成活体操纵,特别是后者的风险更大,于是魔法师们开始转向使用人造傀儡,真正的活体操纵魔法反而没落失传。
经过千年的改进和发展,现代的人偶外表已经与真人无异,一般人无法轻易辨认。然而技术的核心和千年前并无二样,依然是通过魔法驱使与术者建立“血缘”的机械,使之完全按照术者的意愿行动的法术。
这些能够用魔法唤醒属于自己的人偶的术者,被称为人偶师;其中能够驱动经过强化适应于战斗的人偶的少部分术者,则称为冥戏师。
约书亚不明白主人认为的强是什么。
你很弱。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正希曾经皱着眉头说这样的话。
约书亚战斗对象一直都是人类。所以他拥有的判别标准只有恶棍,职业保镖,黑手党,会一些强化魔法的低级术士。而他没有输过。
所以约书亚一直困扰着,沮丧着,为达到主人的要求拼尽全力地练习。

最近训练的场所是曲江分支处的码头。以曲江一水为界,南虞与她的母国划为两片天地。
曲江南岸沿江一线是军事警戒区,唯独边境码头一带商运昌盛,码头以南一带数平方公里内遍布大小物流园,各自以大片防护林地分隔,生意兴隆者日夜车流络绎不绝,经营不善者门庭罗雀,倒闭荒废的也不在少数。
一个刚刚破产的物流场内。
“动起来!太慢了!”
约书亚在前面拼命奔跑,骑着摩托车的宇文正希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后。
砰砰!正希手中的仿真手枪发出沉闷的声响,射出的颜色弹爆开的地方会出现一块红印。
约书亚尽力避开被这些子弹击中。前几天的训练还只是要求不被射中躯干和头部,现在已经变成只要身体任何部位中枪就立刻出局的地步。
面前迎来了一条由集装箱形成的窄巷。正希在通过窄巷期间会因为视觉受阻的关系而疏于开枪,所以是调整的好时机。
临近出口约书亚眯起眼睛,避免外部强烈的光线差造成视觉迟钝。
一冲出窄道,眼前是运输速度调至最快的自动货物输送带,吊在挂钩下的是一列五根圆木,直径约十英寸,以不同的角度微微晃动着。
距离愈近,约书亚跳跃而起,用手中的剑斩向圆木。咔嚓一下木头穿过中心斜分为两半。
约书亚落地时微微下蹲,后面的一根圆木从头顶掠过。他随即向左侧翻滚一周,避开背后紧随而来的子弹。啪啪数声,颜料悉数印在圆木之上。
“还是失败!不是让你尝试一次砍断两根吗?”
正希停下车,脱下头盔说道。
“对不起,怎么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挥出两剑。”
“所以说让你加强魔力的局部控制力啊。体内的气息没有控制好,魔力的吸取也没有把握好。”
约书亚手上的剑已经有几道缺口。他真正的佩剑宵待,还放在那个书画轴箱一样的盒子里,握着的不过是参数远逊的模仿品。
“激烈的运动会消耗人的体力,换作人偶则是消耗主人的灵力。不通过魔力加成速度和力量,你认你能够在一瞬之间砍到多深程度?你挥刀的前后,我没有感觉到灵力输出该有的变化幅度。你到底在想什么?”
“……”
魔力吸收本来就是像呼吸一样随时进行的事。人类剧烈运动时会消耗更多的氧因而无意识加快呼吸,而即将剧烈运动时人则会刻意的深呼吸以储备能量。人偶的运作大概也是差不多一回事,只是约书亚后一环节总不太顺利。
战斗上的不顺利还有其他问题。主人在制造人偶时就会在其思维中枢中存入各种需要的信息——可以是语言,可以是生活常识,可以是战斗知识。通过魔法植入的资料可以使人偶诞生后即可投入使用,免却各种学习过程。
作为战斗用人偶的约书亚,记忆体中自然不乏战斗知识。只是已经过了两个月大大小小的实战,约书亚的表现仍未如正希满意。
正希叹了口气。
“今天就到此为止。”
“不是还没到结束的时间吗?”
“就此为止。反正再炼一小时也不会有什么改进。回去准备明天的课程吧。”
“是,主人。”
约书亚快步跟上正希。
汽车驶离码头,一切回归寂静。



火祭舞*:《魔法师之恋》L'Amour Sorcier 是法雅( Manuel de Falla 1876-1946)根据安达卢希亚民间传说写成一部舞剧,剧情大致是:美丽的吉普赛女郎坎黛拉爱上了卡梅洛,但她经常遭到已故情人的幽灵缠绕,这个鬼魂每次都要来阻止这对情人的接吻。坎黛拉知道已故的情人是一个好忌妒的家伙,同时也是一个好色之徒,于是她说服了自己的女友露西亚,让她去引诱那个幽灵。从此幽灵不再出现,这对情人终于能自由地交换“纯粹爱情之吻”。
火祭舞为其中的第八段,描述的是驱鬼仪式。是该作品中的最为出名的段落。

(1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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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钟馗石传说

约书亚翻看着笔记本。
——我叫菲利普.汉克,圣.维拉学园高等部三年级A班,校田径队队长。市际田径联赛之前两天,我在练习结束后,到体育馆的更衣室,突然时听到有女生叫救命,跑出去看看,结果楼梯间摔倒,脚踝扭伤,高中的最后一次作为校代表参赛,就这样泡汤了。
——那天田径队加点训练,完毕的时候清洁工人已经在保洁,她在楼梯最后几级涂上了洗衣粉就跑去接电话,我经过的时候连提示牌都没有。
——那个喊救命的女人始终没找到。明明那天留下来训练的只有男生,根本没人看到有女性进入过休息室。但我没有错觉,我清楚听到有女人喊救命的。
——我女朋友薇琪告诉我,休格曾经当众扬言要我跌断腿不能再跑步。休格.卡尔森那家伙一向看我不顺眼,我这次被整第一个想到的元凶就是他!
——薇琪还说之前马芬和女友分手,利兹被树枝砸伤脑袋,二年级的女生跳楼自杀都是遭受诅咒。这次我也是被诅咒——当然我不相信。我只要知道害我的黑手是谁,最好不要是休格那小子,不然有得他好受!
以上是受害人也是委托人菲利普.汉克的证言。

——我弄伤汉克?他有什么证据?特地找人调查诅咒什么的,该死的有钱人啊。
——我去年比赛受伤不得不退出田径队的事情,菲利普确实逃不了关系,但我安安分分的做校队助理,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报复他吧?再说他听到的不是女生的声音么?
以上是嫌疑人休格.卡尔森的证言。

——诅咒的事是塔美告诉我,她说了不能随便对人说的哦。
以上是关系者薇琪.莫里媞的证言。

——是谁告诉我的呢?想不起来呀,那天我喝多了……呀!不不不,那一句你当没听到!钟馗石诅咒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的,据说还有人特地在那里进行诅咒聚会哦。
以上是塔美.马祖尔的证言。

圣.维拉学园背后就是易洛山,山脚到山顶垂直距离不过二百米,却由于本身所处地势较高而成为留离克市市区的最高峰。易洛溪从山顶蜿蜒而下,花草树木种类繁多,景色十分宜人。
在易洛山南麓偏东四分三山高处、易洛溪流经的一处山坳中,有一块天然大石,由于形态跟中国传说中的钟馗相像,于是被命名为钟馗石。
而在圣.维拉学园,则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要是受到欺凌或者不公对待的人,来到钟馗石诚心许愿的话,施恶的人就会受到神的惩罚。
本次的委托大抵也是基于这个传说——虽然事实佷可能就如嫌疑人休格所说,是受害人意外受伤后忿忿不平迁怒别人。
然而疑点还是存在,单纯用巧合一笔带过未免轻率。
接下这份工作,才得以与这家学校结缘。还是先收集一些相关情报吧。

生物课上。
穿着白西装和超短A字裙的美女生物老师——露琪.格林正在声情并茂的讲课。
“喂!约书亚,你又在发呆了。格林老师刚刚叫拿出辅导册来着。”旁边的杰森提醒。
约书亚慌忙从书包翻出课本。
“难得是那么有魅力的格林老师的课,总走神可不好,要是被格林老师讨厌了可是有得受的,别看她那么漂亮,可是超S的人呢!”
“诶!这个格林老师吗?可是她讲课佷有趣!”
“她讲课是很有技巧,但不能改变她是个S的事实啊。话说,你知道吗?这个大美女可是谢顶的中学同班同学,现在已经三十岁了!”
“诶!诶诶!谢老师的同班同学!完全看不出来!完全就像刚毕业的年纪!”
“就说嘛。”杰森一脸了然在胸的样子。
“谢老师三十岁也是完全看不出来,完全是中年大叔了。”
“一个未到中年就开始出现脱发危机,一个却是魅力四射,真可谓同途殊归!”
“那边请安静。”
格林老师的声音仍然娇美动人,杰森却整个人跳了一下。
“你,叫什么王的来着,请回答器官的组织构成。不知道的话,课后请到预备室帮我做实验材料预处理,就是这种器官哦。”
杰森望着幻灯片上的牛胃解剖图,张开口说不出话来。

课间的课室很热闹。
杰森和一众男生闲聊。
“喂,杰森,今天还买布丁吗?”
“我当然去,下节课就去。”
“总见你拿着布丁回来,你是怎样逃出学校的啊?”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翻墙出去!”
“学校围墙很高啊少骗人!”
“你忘了我的跳高成绩可是让人刮目相看的!”
“话说,你不用去帮露琪做实验材料预处理?”
“你少落井下石!格林这个上午都不会在学校啦,她就嘴上说说。”
“你又知道?”
“这个学校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么?”
这时妮塔走过来,插话:“我劝你还是乖乖去预备室做格林的佣人吧。小黑同学。”
杰森毫不客气驳回:“要你管!还有,不准叫我小黑!”
“谁叫你就是个倒霉集合体!坐在你旁边的旁边都要被你的霉气熏的透不过气!”
“这么说的话坐在旁边的我情何以堪……”
约书亚的发言完全被无视的同时,妮塔继续数落:
“不说今天,就说你那屎黄色的头发,还不是跟B班的人赌输才去染的!被老师警告了还撑到今天都不染回去!”
“你真唇枪舌剑!我头发的颜色还能刺瞎你的狗眼么?”
“乱用成语癖!刚学中文的人都该知道这词不是这么用的,亏你还是归国华裔,真丢人!”
两人又开始了。约书亚悄悄离座准备撤退。
“约书亚,你别走!”
“约书亚,你评理!”
两人同时开口。
“哇啊啊——四十分钟的夹心饼还做不够!下课这十分钟就放过我吧!!”
约书亚迅速逃离现场。

物理课在实验楼进行,课后约书亚没有立即回班室,而是选择绕远道看看未甚熟悉的校园另一角。
离开实验楼一直往西北方向走,经过两个实验温室,来到分隔校内外的围墙,沿着围墙下的磨砖小道折往南,也就是朝着易洛山脚正门方向走一段路,围墙外侧的人声车声逐渐喧闹,已经是接近商业街的位置。
约书亚的指甲在粗糙而略潮湿的红砖表面掠过,发出咯咯摩擦声。
杰森说的围墙是这里吗?
围墙超过两米高,又没有可以攀缘的东西。
“杰森真利害呢!连我也要费点功夫才能翻过去的墙……不对,我干嘛要翻墙溜走?不过,要是主人遇上紧要情况又找不到好借口离校的话……”
忽然围墙传来一阵异响。
前方的一个垃圾箱自己挪动起来。
“哇!!!”
又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一个脑袋从洞口伸出,左右转动,然后僵硬了。
“……”
“……”
“杰森.王,你在干甚么?”
王杰森砰地跳起,顾不上拍去身上灰土,一把抱住约书亚。
“拜托大哥!你什么都没看到啊什么都没看到好不好?!”
“放开手,我回去了。”
“喂,你那一脸幻灭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冷静下来的两人一同向班课室方向前进。约书亚向杰森打听钟馗石的事情。
“钟馗石诅咒?我当然知道。”杰森自豪的回答:
“受到欺负的人去钟馗石控诉,钟馗大人会如愿的惩罚那个人——这种校园传说并不是那么隐秘的东西。话说,你才来这里不久就耳听八方了呢。”
“杰森.王才是校园万事通呢。”约书亚哈哈几声掩饰,继续问:“不过,神罚这种东西,人们相信吗?”
“女孩子们不是佷喜欢星座啊占卜之类的书么?然后发生巧合事情就往上面套——同理可以套在钟馗石上。”
“但是,不是都有着各种绘声绘色的传言么?梯间踩踏、学生跳楼什么的。”
“所以说,如果你真的相信它是存在的话,那这些巧合不是令人毛骨悚然吗?”杰森嘿嘿的作出恐怖的笑容。
“不过,这些事情总是在发生以后才会有人跳出来说神罚诅咒什么的,不过是哇众取宠——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当然可以。”或者说这样想才是正常有判断力的人的理解。约书亚再次提问:“那,你知道有人会聚集在一起诅咒吗?”
“嗯嗯,被人欺负的倒霉鬼聚在钟馗石,长吁短叹、口不择言发泄一下,也是会有的。”
“那,更加有组织性的……像课余社团一样的聚会,你听说过吗?”
“你还听说有这种东西吗?谁告诉你的?”
“没啥,只是无意中听到有人这么说罢了。”
“不会是你有想要诅咒的人吧?还是有人要诅咒你!”
“才不是!我才刚刚来这里怎么可能得罪人啦?”
“也对!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两人对着笑了几下,杰森一脸神秘的说:
“据说这个校园里,存在着以钟馗石建立起的同盟,成员是受到欺凌的学生,他们有着严密的制度的组织,连诅咒也是集体活动,仪式就像过祭典节日的一样。”
“那么,你身边有人进入了这样的组织么?”
“没有,至少没人到处宣扬过。我认识有人曾经获邀参加过一次他们的聚会。但我告诉你的只能是这么多,因为所有人都在参与活动的同时也收到封口令,同盟活动一切相关都是不能与外人道的。”
“嗯……”
“所以,话题到此为止!”
杰森一拍胸口,大声说:“没必要关心那种不着边际的东西!有麻烦事就找我,做兄弟的在所不辞!你不会像那家伙那样……”
杰森的声音忽然降低,用嘴角撇一下斜前方。
一栋楼房的阴影处站了一群人,围在一起哄笑着。
“泰迪熊先生,怎么了~两下子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给力呀!”
“废物!”
“死矮子!”
一个人被丢了出来。矮小瘦削的男生,浅啡色的校服粘着黄泥和墙灰。
那个男生叫泰迪.威尔逊,是自己班上的同学。
而辱骂他的学生中,则既有同班的,也有异班的。他们也察觉了他人的存在,停下手来,用轻蔑的眼光盯着约书亚二人。
“怎么了?转校生。”发声的是同班的里德. 托洛茨基,一个有着高大的体型的斯拉夫裔男生。
“欺负自己的同学有意思吗?”
“什么什么?你哪个眼睛见到我们欺负人了?我们玩游戏而已,”里德拍了一下泰迪的头, “对吧?”
泰迪点点头,人群爆发一阵蔑笑。
“你别怕了他们!”约书亚生气地说。
“什么不满吗?”里德并不满意约书亚的态度,伸手抓向他的肩膀。
“真不巧呢!”杰森一把拉住了里德的手臂,道:“现在我们该赶回去上课了。一会老师点名不见你的话……嘛,悔过书见家长什么的你们也不在乎就是。”
杰森拉起约书亚的手直往回路走。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而已……”
“快点走吧,约书亚!”
里德恶狠狠地瞪着两人,忽然大声打了个呵欠,说:“无聊死了!我们也回去课室!”
“新人进场就当送个大礼包。不过要继续玩下去还要有人教教规则。”另一名男生目光转向杰森。
杰森鼻子哼了一声,不作回答。他推推约书亚后背,两人向教学楼方向迅步走去。

回教室的路上,杰森喋喋不休地解释各样事情。
依靠奖学金助学金制度生存的贫困学生,依靠昂贵赞助费入读的商人子女,依靠家族势力撑腰的贵族和黑道后代,信仰价值观相异的各族移民,这个学校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学生。虽然校方初衷是平等对待每一个学生,并且执行严格而一视同仁的制度,但实际在学生之中却仍有着无法打破的障壁。
“泰迪那家伙,脸不如我帅身材不如我高钱包不如我胀后台不如我硬……”
“你还真自信。”
“虽然我也没啥后台。——就算了,智商更是驷马难追,入学的时候说话不识趣得罪人不知道,偏偏喜欢哇众取宠,一开始别人还客气的捧一下场,慢慢就变成了不屑一顾或者捉弄取乐的对象了。托洛茨基那伙人就是想找点消遣,于是一拍即合。”
“成语又用错了。”
“咳咳,请不要拘小节。”杰森边说边吃着布丁,走进教学楼的时候一杯布丁已经空了。
约书亚转了个话题。
“这个,很好吃么?不惜爬洞也要出去买。”
“好吃哦!太好吃了!你要试一下吗?这里还有一杯。”
“不,不用了。”
“别客气嘛~反正拿回去哈立德或者其他人看见还是会抢走。”
“没客气,我嘛,不喜欢吃甜的小吃。”约书亚找借口推搪着。
人偶不能吃人类食物,吃了也消化不了还得吐出来的事情总不能跟杰森说吧?
“明明那么好吃…”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逃出去买呀?放学才去不行么?”
杰森叹了口气,说:“没法,张师傅的甜品档就只有上午停留在易洛山南这一带街区,中午过后他就到旧城那边去啦。”
“咦,不是固定饮食店?”约书亚有点惊讶。
“对啊,张师傅只是个推着甜品车的小贩,你看不上眼?”
“不不!我只是讶异能做出这么吸引的布丁的不是专门店,而是小贩,师傅的手艺浪费了。”
“谢啦!不过学校很多家伙听到就皱眉呢。张师傅本来也是有自家店的,各种原因已经关门了。现在各种甜品都是清晨在家里做好,装运上车出发到城里卖,酒香不怕巷深,自然有识货的人适时等候他的小车过来。”

未走到教室,杰森剩下的布丁果断被守候在旁的同学们爽快地“借”走了。
进教室时上课铃刚刚响过。
妮塔隔着约书亚对杰森说:“你又因为买零食迟到了。”
“你眼红啊?”
“呸!你的布丁有什么了不起呀!”
“没说过不要乱评价!”
“那你请我吃啊!”
“下次请你!”
“下次买布丁不买我份的话,以后逢吃布丁就上吐下泻!”
“一言为定!”
此时约书亚感到口袋中的手机正在震动,打开未读新邮件一看,不禁皱住眉头。
——临时有要事,午后前往金斯敦,明日下午返回。期间谨记慎重行事。宇文正希。
冥戏师对人偶的灵力供应受距离限制,随距离而减弱,直至完全断开。
正希和约书亚之前并没有测试过两人的极限距离,而入学后两人分开活动,也仅是在留里克市区和临近的伯服市边区,距离从未超出十五公里。
留里克市位于南虞特区的西北部,金斯敦则是东部,无论如何都超出了灵力供给有效距离。
虽然人偶也可以从环境中吸收少量灵力补充,但终究主人的供应才是主体。断开了就只能靠体内剩余的魔力撑着。
当然只要避免大量消耗魔力的活动,按照日常作息,区区一天时间并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然而约书亚心头首先想到的不是计算剩余多少时间。
留下的这两句话,完全没有提及急于出发的原因,当然也无从考虑此行有可能遇上什么情况。
理应作为贴身侍从和护卫的自己完全被隔离在外。实在不是滋味。

到了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约书亚果然不再接收到正希的灵力。
约书亚本打算今天放学后上易洛山调查。虽然正值正希离开,不过考虑到上山并不是花费体力魔力的事,他还是决定如计划实行。
易洛山有两条可供车行的沥青路自南北两侧山脚起蜿蜒而上,汇合并终止于山顶广场停车场。而整座山由大大小小石径、泥道构织成网,几乎没有不可通达的地方。
约书亚绕行学校后门小道,穿过易洛横街来到易洛山南正门。沿着公路向上走大约二百米,遇到一个岔道后进入步行径。步行径蜿蜒而上,向着东北方山腹延伸。
几个岔道之后,路尽头出现一个陈旧的警示牌:前面塌方,请勿通行。后面还竖着一道拦腰高的铁栏栅。
他跃过栏栅,进入荒草半掩的小路,继续前行。
不到一刻钟时间,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一转弯,山涧溪流呈现眼前,眼前廓然开朗。
缘起于易洛山顶的三道细小涧流和不可悉数的地下暗流,在山的弯道凹陷处汇集,形成一个三十米见方的水潭,在水潭狭小的出口处,水流急泻而下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瀑布以下的水道,便称为易洛溪。
水潭侧有一块腐蚀的木牌,上有两道漆字标示:溪源瀑布——指向下方;易洛山顶——指向上方山道。
道标的下方空位上,还有一道刀刻的箭头和字迹:钟馗石。
循着标志的方向,约书亚望向潭边大大小小的岩石。
在水陆交接的地方,矗立着一块高约一点五米的花岗石头,上窄下宽,中上部有一凹槽,凹槽以上部分颜色深浅沉淀交错,表面凹凸不平,发挥想象的话跟古画中的钟馗真有几分相像。石头中部有两处突起,又充当石像的双手,果然算是一尊天然的雕像。
约书亚走近抚摸石头,湿润的岩石颗粒有点扎手,表面没有青苔,冰冰凉凉十分舒服。
水潭至山边的一段土地,林木杂草已被清空,散落安置了几张石桌长椅,变成了旅客的小憩之所。
山坳北侧斜坡坡度更大,但依然有一条行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还有热心者用红砖间隔铺垫下脚点。道旁的植物倒伏折断不少,看来常有人使用。
约书亚四周走了一圈,只见尽是易洛山里常见的植物,却比其他地方更显旺盛,没有人声繁杂,鸟啼虫鸣更显嘹亮。
他在大理石长椅坐下,望着仍然明亮的天空。
山风环绕,暑气渐消。
在这样舒适的环境,干脆躺下闭目。
不知是不是切断了主人正希的灵力的供给,约书亚异常清晰的感觉到这里环境中灵气的有序流动。
浓密的沁凉的能量,随着水流蔓延开来。从头发到指尖,能量一波一波的涌来,漫过体内每一道魔法回路和魔法结。
通过这样子补充一点魔力吧,虽然不过是杯水车薪。约书亚幻想着溪流的样子,将环境中的能量转化为己用。
忽然,他感觉到周围的灵气变得不同。
就像清澈的溪水飘来了垃圾一般,一股浑浊的能量呛得他啪一下坐了起来。
但是下一个瞬间,它已散去。想再次捕捉这股能量已无法做到。

下到山脚时天空已经染成深紫色。易洛横街的小摊档也早早关门,学生乃至路人都少见。
约书亚沿着回头路走。
忽然,前方一把声音说:
“终于等到你了!”
约书亚猛然抬头,只见花坛旁边一男一女两名同校学生前后站着,样子有点熟悉。
“那边的人偶,高等部二年C组的约书亚.尼高林同学!”
“你是那天的家伙!”
约书亚认出了,这个态度嚣张的男生就是第一天在艺术楼碰上、还差点和杰森打起来的家伙;而站着他后方的矮个子少女也就是当天那怯生生的女生。
“我是冥戏师田载风,向你发出挑战!做好觉悟吧!”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3. 幻光

哈!
这家伙在说什么?
约书亚一时哑口无言。
“说了我要挑战你,二年C班约书亚.尼高林。”身高比约书亚略矮的少年伸直食指说。
“你是……冥戏师?”
“对!”
这叫田载风的家伙自称是冥戏师。那,躲在背后半遮脸的初中模样女生是人偶么?!
“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战斗!”
“除了我师傅以外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人偶……”
“你的师傅是人偶吗?!”
“不是!”田载风跺脚道:“我是说自成为冥戏师以来,除了我师傅的人偶外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的人偶。嘛,看你的样子主人也是个新手,正好用来切磋一下!快叫你主人出来!”
“就这理由?!”
莫说宇文正希早不在这城市,就算在也不想让他见到这个家伙。
“我只是想测试自己的实力水平,跟协会的人相比如何。”
“协会是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协会!”田载风极度惊讶的张大嘴,“那么说你也不是协会的成员?!”
“不知道。”
“哇!你比我还菜鸟!现在我懒得跟你介绍,总之注册了协会就不能跟其他冥戏师私斗啦!”
田载风搔搔鼻子,继续说:
“我不会没有自知之明的越级打怪,要是你主人是会长级别的高手我也不会找上门。不过一看你就不是高手。”
“我拒绝。”约书亚开始怀疑这家伙的脑袋构造。
“为什么?你没空?留个电话再约。”
“……”约书亚判断面前的家伙是个白痴。
“老实说,难得遇上同类你们不会想去一较高下吗?”
“我拒绝。”哪怕一瞬间兴趣被燃烧起来,还是得理智的拒绝:
“第一,我不愿意因为这种理由跟你交战;第二,我不会跟这么柔……温柔的小女生动手。”
“喂,你这说法,是看不起我家艾米丽么?”
田载风手舞足蹈,“艾米丽虽然小小个的佷可爱,但一点都不弱!”
约书亚望向大半个身体藏在少年后面的女孩,金黄色卷发扎成两股,环绕着鹅蛋脸,衬托着深蓝色大大的眼睛,就像洋娃娃一样楚楚可怜。
名为艾米丽的人偶,娇柔悦耳的声音脱不了害羞,她点头道:“是的,我会努力,主人!”
田载风得意地望了约书亚一眼。
少女从主人背后走出,约书亚才发现她背上一直背着一个三英尺左右长度、凹凸不平的背包。
她拉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把手持式电链锯,双手抱于胸前,走上两步,屈身一礼。
“在下冥戏师田氏的艾米丽,请赐教。”
“喂!这不会是武器吧!”
据约书亚了解,如果人偶对战人偶,那么武器往往选择的是劈、斩、割性能比较强的兵器。这由于他们特殊的身体构造造成的。
人偶的魔法回路贯连全身,不同于人类一条神经、一块肌肉断裂就可能失去该部分器官全部活动能力,人偶的魔法回路尚未完全切断就还能活动。如果调节人偶活动的“中枢”——通常位于头部;和联接冥戏师魔力来源的“心之器”——通常位于躯体,未被破坏,人偶就不会停止活动。
于是切断人偶的肢体成为解除其战斗力的最直接也最有效方式。此时冷兵器比起现代兵器更方便——当然火力足够大到轰掉胳膊大腿的重型兵器佷有效,只是在南虞要低调地入手、携带乃至使用这些装备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何况大多数冥戏师都有地钟情于冷兵器的偏执习惯。
艾米丽以电锯作为武器虽意外也是情理之内。为身材娇小的人偶选择这样的武装,看来田载风没有想象中的白痴。
但约书亚随即又为他们的任性而头痛。
“想在大街上开战吗!”
“那你打算怎样?叫你主人过来吧,还是说他是个胆小鬼撇下你跑路了?”
“别欺人忒甚!”这下约书亚终于意识到与其纠缠不休,不如用武力解决更爽快。
“他不出来是因为我一个人就足以干掉你!”
“噢,你是应战了?”
“是。但要换个地方。”
“去学校后门的空地吧。你武器呢?”
“又不是漫画,提着大刀长剑招摇上学啊。”
“到仓库来,随你挑。”

田载风用后备钥匙打开早已锁上的后门走进学校。
“……这里是学校的园艺用具室吧?”
“对,我们都是园林工作部的协助。”
“原来如此。”平时那把手电锯放在这里也就没人觉得奇怪了。
“让我在这里挑武器?”
“不行?要不让你主人送过来?还是我们跟你回家拿?”
“不必了。”约书亚目光扫过林林种种的农具,最终落在一把一米左右的可折叠、短头铁柄的镰刀上。
“这个就可以。”

离学校后门不远的空地上。
田载风站在路边,向对峙的双方说:
“公平起见,艾米丽的手锯不要通电哦。”
“没关系!”约书亚将镰刀刀头合上,双手以握棍的姿势握紧铁棒。
“开始吧。”
艾米丽微一欠身:“艾米丽,参上!”
抬头的一霎,她的气息已经改变。
不再是战战兢兢的初中小女生,而是散发着攻击气场的女战士。
约书亚举起“武器”,应战疾冲过来的对手。
棒端擦过20寸长的电锯导板,越过电机,点向艾米丽握锯的右手。电锯向右上划一个圈压下。约书亚侧身划了个“之”字回收铁棒,脱离锯圈之时已变成了单手握柄了。
“惯用武器是剑吗?”
少女毫无间隙地再次进攻。
娇小的身材具有不相称的爆发力,攻击和闪避十分敏捷。
约书亚推断,艾米丽的体质与自己有相似倾向,而且某些特点更趋极端。
约书亚刺出铁棒,佯攻向艾米丽的胸口,突然打横重重地撞击上她的导板。她连锯带人摇晃了一下。
果然!
一如最初的判断,艾米丽通过高机动性的攻击,弥补着力量的天生不足——虽然约书亚也不是力量型战士,但面对身高不到一米五的艾米丽依然占有上风。约书亚一边觉得不怎么光彩,一边也不由得依赖起体型的优势来。
大概感觉到对手攻击方式的改变,艾米丽的电锯挥舞得更快。
哐!咔!
兵器数度发生触碰。
“喂,如果电机开动的话你的剑佷可能断了哦。”旁边的田载风喊。
艾米丽的电锯一眼看来虽然跟园林用锯相仿,实际上有各种加强。例如电机和握手常用塑胶制作的部分用上金属陶瓷,而导板和链条的合金也是上等材料。即使单纯的电锯恐怕也不能直接用手上的镰刀触碰,而这把将更难想象有什么后果。
储存的魔力有限,实在不适宜久战。可是还是想要看看。
“你的手锯原来不过如此啊,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
“它的威力还没有发挥出一成!”艾米丽反驳。
“,不然你打开电闸试试?不过我觉得也好不了哪里去。”
“哼!才不是!”
抵住约书亚一击的艾米丽,还未回话。一旁的田载风已开口:“开动吧!艾米丽。看他还那么得意!”
“是,主人!”
艾米丽拉开了电机开关,齿轮带动链条转动,发出高频的噪音。约书亚也展开镰刀刀头。
电锯舞动的动作越发流畅舒展。不用兵器触碰,压迫感已大大的增强。
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避开艾米丽斜切过来的一击,约书亚无视电锯回转过来的危险,瞄准位置挥出镰刀,将弧形刀头尖端钉向电锯顶端的导轮中央。
“咔、咔、咔咔咔咔!”导轮转动被卡,金属碰撞发出悲鸣和火花。
手腕麻痹感传来,约书亚听到镰刀中裂的声音。他加力压制,对抗的力量却突然变弱了。艾米丽松开的左手导致整把电锯偏移,脱离镰刀干扰的链条再次高速转动,同时贴近艾米丽脸颊。
“危险!”约书亚大喊同时右手松开镰刀,想去拉住电锯。
下一瞬间艾米丽却已再次握住了电锯,并成功压制住镰刀,早已损伤的刀头迅速崩坏,断成两截掉落。
正当此际,忽然听到道旁响呼喊:
“有人打架了!”
欸!
众人举着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武器,转向话音的方向。
路的另一头站着一名穿着圣.维拉学院校服的少年。用更加惊恐的表情望着他们,突然哇哇大叫着往回跑。
“糟糕!看得太投入了忘了把风!”田载风喊着,拉起艾米丽就往树林间跑。
“这次就到此为止!”
约书亚目瞪口呆,忽然意识到现在是“不正常的打斗让普通人看到了”的状况,不由得也跑了起来,一头扎进了树林,再不回头。
这样一场奇怪的比赛,就以这种可怜的方式被交战双方中止了。

由于昨日魔力消耗太大的关系,第二天早上的课约书亚是在打瞌睡中度过的。
撑到下午体育课,糟糕的情况终于发生。
剩余魔力似乎已经减少到影响日常活动的地步。长跑的时候,竟然会被小石子绊倒,还竟然被老师怀疑各种严重情况而宣告护送保健室。
面对搀扶自己的体育委员,约书亚再三解释自己只是疲劳过度,对方终于肯在将自己送到教室所在楼层的楼梯口时止步。
走在静悄悄的长廊,约书亚考虑是否要在无人的教室里泪奔一番。
打开门的一刻,随即打消这个念头。

伏在课桌上的少女在声响后缓缓抬起头。
“伊利亚同学!抱歉!吵醒你了。我不知道你在课室里。”
“……”
不知道是提早回来还是根本没有去上体育课,伊利亚一脸未醒的样子。
“伊利亚同学,你提早回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伊利亚摇了一下头,慵散地爬起来,说:“没有。”
听说伊利亚一向体弱,高一的时候就经常请病假。今年年初因为疫症导致全市中学停课三周,而暑假初的补课她也完全没参加。
伊利亚问:“你呢?”
“我?跑步时磕倒了,老师让我回来休息,很丢人吧。”
“没什么好惭愧的。他们还有很久才下课,正好休息一下。”
“嗯,也是。”
约书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心情却无法平静,总觉得宽敞的教室两人相处有点局促。
伊利亚转头面向窗户。窗户敞开着,她的位置离窗户有一座之隔,大概无法直接看见操场上的情景,但是远处的树木和建筑仍可以尽收眼底。
约书亚想说点什么。
“……艺术节的排练,还有继续吗?”
“几次尝试重新排练,还是合不来,慢慢那样搁置着。”
“打算就这样中止了?”
伊利亚默默摇头。
“前几天我经过音乐室,看见安娜一个人练习。大概她也没想放弃吧。”
沉默了一阵,伊利亚才回答:“如果她愿意,我可以继续参加艺术节比赛。”
看来双方还有回转的余地。
然而伊利亚又没有主动和好的意思,还是她觉得难以启齿?
“再试一次吧……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告诉我。哪怕传个话也可以。”
“为什么要为我费周章呢,明明此事与你无关。”
“……大概,因为我想再一次听到你的琴声,”这样的理由连自己都觉得微妙。
“而且是和大家一起。伊利亚的琴声佷优美,但总有点寂寞的感觉……总是一个人,不累么?”
“是吗。”伊利亚望着约书亚,忽而噗嗤一笑。
“我明白了。这件事就拜托你。”说完,伊利亚换了一个方向趴下,背向窗口,侧枕着手臂合上眼睛。
窗帘半开半卷,垂下的帘边不时被风扬起,阳光的剪影也随之变幻不定。
约书亚的倦意渐浓,也伏在桌上。
“佷辛苦吗?累了就回去吧。一定有个地方等待你的归来。”
约书亚一下的睁大眼睛。
一直坐在约书亚和伊利亚两人之间的妮塔不在。仍然维持侧伏姿态的约书亚,映入眼中的少女也是一样的姿态,对方的神情和微小的动作都无比清晰。
蓝色的瞳孔没有一丝半寐的暧昧,明亮如同深邃的湖水。
“刚才、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下一个瞬间伊利亚又回复了常态,“睡了。”
说完再次闭上眼睛。
阳光在少女的背后闪烁,光彩流溢的长发,散落在少女的脸庞、后颈和背上,将她包裹着,宛如壁画上神圣的天使,梦幻得不可触及。
午后温暖的阳光佷容易舒缓神经,约书亚的意识在微风中渐渐模糊了……

从南虞特区最东边的城市金斯敦的金斯敦湾开出的西行列车中,宇文正希抚摩着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
父亲文嘉宏昔日短暂的同事兼前辈的杜兰博士,准备移居海外安度晚年。最后一次清理旧屋物事的时候发现了父亲嘉宏的遗物,于是赶在出发前约见了宇文正希。
杜兰博士似乎已经预想到,现在正希正拼命寻找着双亲当年一点一滴的痕迹。
当年两人的信件、照片,父亲借出的书籍和还有礼品等等物事,杜兰博士几乎悉数展示于正希面前。正希十分感激,然而最终他只是选择带走其中一些书本、信、明信片和照片,以及几份两人当年一同起草的学术报告的原稿。
正希与年老体衰的杜兰博士聊天、追忆往事,直到他前往机场的一刻。

正希认为自己拿走那些信物并不适宜,杜兰博士说的“带不走的东西只能处理掉”只不过是善意的谎言。然而他无法抗拒这些散发着双亲回忆的事物,期盼着透过它们更多地了解父亲,甚至能够从中找到父亲死亡原因的蛛丝马迹。
在规律的列车震动和噪声中,乘客们昏昏欲睡。他再次打开那些已经信封。

【亲爱的杜兰博士:
阔别数月,一切安好?
承蒙阁下鼎力相助,旭华的新型酵素已成功研发并取得专利。只是我已甚少介入后期工作。妻筱婷健康每况愈下,惟有相伴左右,方可心安。
附上发表会活动照片一张,及旭华成立五周年纪念币一枚,聊作纪念。
预祝阁下论文发表成功。
此致
敬祝
文嘉宏上】
信封里原有的纪念币还给了杜兰,而那张变色了的照片则握在正希的手上。
父亲西装革履地站立举杯向餐桌侧的众人,举止泰然。
照片的一角照到坐着的母亲的半身,化着适当的妆容、包裹在高贵的长袖高领兰色礼服中的母亲,脸上泛着盈盈笑意。
在正希拥有的照片中未有一张比得上的漂亮。
这封信已保存超过二十年。信中可以看出当时母亲的身体状态已经很差。
而这封信之后数年父亲与杜兰再无书信,连电话的联络都很少。
因为接下来的一段岁月,父亲面对的是妻子的怀孕、产子,反复发病,最后逝世。
母亲在正希六岁未到时就离世,他对母亲几乎毫无记忆。所有认知源自父亲和寥寥亲戚的口述,以及冰冷的照片。
他知道,母亲筱婷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而且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不然不可能决意生下自己。
而父亲深深地爱着母亲,倾尽一切去守护她。
可惜爱情最终没有敌过死神,父亲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它带走。
正希接着掏出一张明信片。
尼泊尔博卡拉的费瓦湖。蓝天,碧水,神庙,纯粹而肃穆。
【费瓦湖的光影灵气洗涤人心。旅程日子虽短,正希乖戾之气日减,吾甚宽慰。】
看明信片的日期,正是自己九岁那年。
回想起来真的有和父亲一同去过尼泊尔度假的经历。那里有着澄清的天空,五彩的旗帜,虔诚的诵经声,大概就是这份静谧,吸引了非教徒的父亲。
但是十岁前的记忆一直是暧昧的。就像在看幻灯片一样,确实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却没有真实感。
“为什么我如此失败?至少能回想起当时父亲的神情态度的话……”
就能找到多一块父亲的“碎片”。快乐的记忆,痛苦的记忆,都会丰满文嘉宏作为“父亲”的存在。而不总是外人强加的邪恶的评价。
即使童年的记忆零散,正希确信的一点是,嘉宏谦逊内敛,严肃认真,一直是个受人尊敬的学者,爱护家人的父亲。
他无法接受,十年前,父亲会突然死去,而且被冠以畏罪自杀的杀人犯之名。
所以他才决意告别收养自己多年的叔父,回到南虞特区,只为调查当年的真相,还父亲一个公道。
正希握紧手中的文件袋,贴近自己的胸膛,再一次默默发誓。

宇文正希在规律的列车噪声和震动中半醒半睡。回到留里克市下渡区的住宅时,已经是深夜2时。
在一片乌黑中,惟有四层的房间亮着微弱的灯光。
他轻轻地打开门。
转角枱上的台灯亮着,调成了最暗的状态。
约书亚像猫咪一样蜷缩在沙发上,安静地睡着。
当正希用手拨动他额头亚麻色乱发的时候,他醒了。
“啊,欢迎回来,主人。”
“为什么在这里睡?还穿着校服?”
“因为您一直没回来,所以不知不觉间……”
“是吗。你好像佷疲累的样子。”
“不,我没事。”约书亚用力摇头,打起精神。
“主人,您知道吗?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在学校遇上很多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的话,就先去洗澡睡觉,留待明天说吧。”
“是……”约书亚露出了稍微失望的神情,随即摇头道:“不!您旅途劳累了,请您先洗漱休息!”
“你去吧。”正希摆摆手,脱下外套,“让我一个人待一下。”
“是。祝您晚安。”

看着约书亚有点失落地离开客厅,正希熄灭台灯,周围登时一片漆黑。
他走出露台。
仰视一颗星都无法辨析的天空。
阴影中的建筑物构成的影像轮廓模糊,又似有微小缓慢的变化,宛有魑魅出没。
然而稀落的灯光所及之处,却令人心生希冀。
已经居住数月、本以为无比熟悉的地方,竟然会带来如此奇妙之感。
体内的灵力稳定持续地送出。
深夜的凉风将积累的疲劳带走。
正希内心慢慢踏实起来。

——某聊天室——
广延天女:喂——好无聊啊【白眼】,都不说话吗?
塞路尔:我在的
广延天女:你总是在的【哼】
塞路尔:你想怎样【惊讶】
广延天女:什么时候再聚会呀?
锁王无常:这个学期还未聚会过呢。
塞路尔:我也好想聚会,好想活动下身子【刀子】
Furies:这次又是谁得罪你了?你想要什么审判?【偷笑】
塞路尔:愿望只有在仪式上说出来才有可能实现,我才不会在这里告诉你。
田径选手:下次聚会我大概不去。。。。。
田径选手:上次的审判成功了,只是外面已经流传跟我有关。担心。
锁王无常:不会吧【惊】
田径选手:那家伙似乎找人来查了。
Furies:不是神罚么?他能奈你何?还是说有谁做了什么手脚?
田径选手:我没有!
塞路尔:勿揣度神的能力,同盟法度第一则。
Furies:是我失误,十分抱歉,塞路尔。
——【Lamies进入聊天室】——
Lamies:大家晚上好~【心】,在聊什么呢?
锁王无常:Lamies~,好久不见~
广延天女:Good evening。干部之中就你最少上线。
Furies:晚上好。
塞路尔:说起来督判官也很久没上线了。Lamies知道他去哪了?
Lamies:跟我闹翻啦~或许以后都不会来啰~
塞路尔:!!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督判官进入聊天室】——
督判官:不管你怎么想,我决定了。不想让你妄为下去。
督判官:只要我们是朋友。
——【督判官离开聊天室】——
Lamies:哦【疑问】
塞路尔:什么意思?
Furies:不解释一下就走了。
锁王无常:脑袋秀逗了【呵呵】
Lamies:大家别担心,督判官不会丢下我们跑掉的。钟馗大人昨天托梦给我说,很快就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呢。
塞路尔:当真?
Furies:我也觉得,很快就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呢。
塞路尔:下次聚会快点到来吧,这次神罚会出现吗?
Lamies:敬请期待~

“喂~是约书亚.尼高林的电话吗?我是塔美. 马祖尔。钟馗石聚会的事情,我总算记起来是谁告诉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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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钟馗石同盟

“钟馗大人的审判,某种程度上确实存在于圣.维拉学院。可惜给予神罚的不是鬼神,而是人类而已。”
圣.维拉学院高等部三年D班学生,迪雅.米勒,面向钟馗石陈述,几缕未及盘起的长发随着话音抖动着。
通过塔美. 马祖尔,约书亚找到了委托人菲利普.汉克诅咒受伤事件的谣言传播源头迪雅,应她的要求,约书亚和宇文正希在某个放学后来到了易洛山的钟馗石旁。
“你们来之前也对我的背景做过调查了吧?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正希说:“嗯。你叫迪雅.米勒,17岁,父亲是有拉丁血统的美裔移民,母亲则是来自中东,两人都已经在南虞生活多年。本来家境还不错,可惜父亲是个烂赌鬼,导致家里经济十分不稳定。”
正希稍停顿,观察面前的少女。黑发白肌,轮廓深邃分明,翘长浓密的睫毛似乎连眼神的微小变化都能掩盖住。
迪雅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你能够就读于圣.维拉,全靠入学时候取得了一等奖学金。但到了高二的时候你只能拿到三等奖学金。而这个学期,你更只能得到学校少得可怜的助学金。这样生活,很难维持吧,还是到KTV、电器店找点兼职什么的比较实际?”
“是的,连同违反校规私下打工,全中软肋,宇文先生。”迪雅微微一笑:“所以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和田径队队长菲利普的受伤事件扯上关系?对,我是故意让心胸狭窄的菲利普听到这样的传闻,最后找上你们的。”
“找上我们,是为什么?”
“借你们的力量,找出真相。”
迪雅的睫毛扬起,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正希:“我的好友死亡的真相。”
两人惊讶地对望一眼。
“你们从学生那里听到过一件事吧,上个学期有个高二的女生跳楼自杀,就是因为钟馗石的诅咒。”
“就算确实是有人自杀,诅咒的事情,也不过作为学生们围在一起说恐怖故事的时候,添油加醋调制出来的校园传说——一般人会这样理解吧?”
“但我无法,将莎拉会在那个时候自杀理解为仅仅是个巧合!”
迪雅的神情沉重而悲伤,“她的死是我的错,我唯一能做的,是把真凶找出来,不然我无法原谅自己。”
正希和约书亚相视一眼,静待眼前的少女揭开未知厚度的黑幕。

努力读书,考进菁英学校,出人头地把家庭带出的困境,是我迪雅.米勒的目标。
我的父亲沉沦赌博,动不动拿家里人发脾气,母亲软弱甚至无法给年幼的妹妹提供庇护,然而就这样的家庭,仍然维持着脆弱的平衡,生存着。
两年前,我以一等奖学金获得者的身份进了圣.维拉私立学园。竭力掩饰着来自家庭和学业双重压力的我,和同学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走得很亲近、像密友一样的只有莎拉而已。
来自中东的莎拉家境富裕,多才多艺,成绩优秀,会与我交上朋友或许是因为家人中有相同信仰的缘故。
虽然我们之间的相处并不总是和睦,不过我明白成长环境会影响各人的观念,所以即使她说出刺痛我的话也会忍耐。不过莎拉是个率真的女孩,她发现自己做错的地方一定会认错。就是这样,我们过去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
高二以后父亲越发嗜赌,家里拮据,我开始瞒着学校在课外打工。而我学习也越来越吃力。
莎拉想帮我补习功课,但我几次找借口推辞了。然而打工的事还是被莎拉发现了。她劝我要以学业为重,但我一直没有放弃打工,为此我们吵过了好几回。直到上学期期中考试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我们的矛盾到了顶峰。
“果然是鸡窝里面养不出凤凰,穷人就是目光短浅!你让我太失望了!”
莎拉毫无仪态的谩骂。让我的心像被针瞬间扎中,大脑也一片空白。
第二天我被叫到了教导处,训导主任就我打工的事情作出了处分。处分随着公告栏的告示传遍学园。
自此以后莎拉从未正视过我,过去嫉妒我成绩的家伙开始对我冷嘲热讽。一开始我以为能够毫不在乎地继续自己的生活,然而我做不到,屈辱和愤怒像堰塞湖一样不停的上涨。
然后,他们的邀请就来了。
某一天,我在书包里发现了钟馗石同盟聚会的邀请函。
“人世多不平之事,若有郁结难舒,但可陈情于钟馗石前,灵祗定予行善者以神之加护,予为恶者以神之审判。”
这样的组织如果让信仰虔诚的母亲听见肯定会狠狠斥责我一顿。可惜我没有遗传到她虔诚,那个时候的我产生了尝试的冲动。
于是,我以嘉宾的身份,第一次参加了同盟的祭典。
那天晚上,我像其他成员那样带着面具来到会场,按着主持人的指令进行仪式,独自站在岩石前,将以来的怨恨全数说出。最后,宣读出诅咒的“神罚”。
我说:“莎拉.奥德.阿卜杜拉.阿维森纳,去死吧!”

迪雅说到这里咬住嘴唇,握紧拳头。
“我明明什么也没考虑,什么也无法考虑,就那样吼出了那句话。钟馗石同盟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神罚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然而……莎拉却真的死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接话。
迪雅竭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正希仍是不动声息。
那么一瞬间,约书亚又一次感觉到,一股异质的能量在山林平静的灵场中出现,又迅速消失。
而,更让人按耐不住的是面前的局面。
“死……怎么回事?”
“三天后,莎拉在自家公寓的阳台堕下,身体插在路边的护栏上,死了。遗书什么的也没留下。警察说一切证据显示莎拉是自杀的,虽然理由不清楚,案件还是作结了。”
“那,巧合的可能性呢?”
“人怎么会说死就死掉!一定有什么人做了手脚!我只能这么想!在我疯狂的找原因的时候,再次收到了他们的邀请。顺理成章地,我成为同盟的正式成员。”
“正式的同盟成员?”
“嗯。只有成为正式成员,才能进入同盟的讨论区,才能固定地参加每一次的聚会。”
“那之后呢?”
“成为成员以后我陆续知道,校内谣传跟诅咒有关的许多事件确实都与他们有关。从情侣分手、遗失资料之类的小事,到学生被迫‘自愿’休学,到去年的学生楼梯踩踏意外,都是同盟的盟主督判官跟干部们一手炮制的‘神罚’。我愈发相信,莎拉的死跟他们有关。”
正希接着问:“那么,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
“理由我不清楚,或者只是为了自己高兴?我只是普通的成员,只有干部与督判官本人才会直接参与所谓神罚活动。我一直努力收集同盟的资料。但这样是不够的。”
迪雅将目光投向二人:“所以我才需要协力者!”
“借菲利普.汉克之手将事情闹大,最好是请来私家侦探之类的翻同盟的老底,‘顺道’调查你好友的死因。好一厢情愿的想法呢。”
“确实如此。”迪雅自嘲的一笑:“那,你是帮还是不帮?如果你答应了,我会尽我全力支援你;不然的话,我就一个人查下去!”
“那,酬金呢?这可是额外的工作。”
“主人,我们一贯的收费,米勒小姐稍为……”
“你能查出真相的话,多少钱我都给。”迪雅坚定地说。
“我明白了。我接受这份工作。当作给你优惠,前期委托金就免了。”
“那样,就拜托了。”迪雅眉间稍微放松,神情依然凝重。“详细的资料,我晚些给你们。”

目送委托人先一步下山,约书亚感到林间的风再次流动起来。
“主人,能够帮到迪雅我是佷高兴,只是,恐怕她负担不起沉重的委托金,那样的话,让我替她还可以吗?”
“我本来就不认为她能付得起。”
“欸?”
正希不再回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约书亚。
“你以后能不要在外人面前叫我‘主人’?”
“诶,那,我该叫什么?”
“……那就叫宇文先生吧。”

在易洛山上的钟馗石石前许愿,请判官钟馗惩治恶徒、伸张正义可应验,是当地长久以来的传说,只是演变成了圣.维拉的“校园文化”之一,不过是近年的事。
而“钟馗石同盟”的诞生,似乎不过短短一年。
这个以“钟馗崇拜”为核心,打着“祛邪魅,静妖氛”的口号,聚集着众多备受欺凌或是郁郁不得志的学生的秘密社团,在圣.维拉校内仍未为大众认识,跟其运作低调、管理严密有关。
同盟的社规很多,其中重要的几条包括:信仰判子钟馗为唯一仲裁者及神罚执行者;禁止向社外人员透露同盟的成员和活动;禁止调查其他会员或向他人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遵从盟主及干部的命令行事。
同盟内部等级分明,自上而下分为:盟主——自称督判官,把握同盟所有资料,安排所有活动,是社团核心;干部——通称鬼差,知道除督判官外全部社团成员的名单,管理社团日常事务,是完成“神罚”任务的执行者,目前有四人;普通成员——通称小鬼,享有权利基本只有两样:使用同盟聊天室和参与聚会。
而同盟最重要的活动,就是不定期的在钟馗石举行夜间集会。督判官将确定了时间和主题的聚会预告在网上发出,成员自行报名参加。
除了同盟成员外,聚会通常还会邀请一名非同盟的人、被称为“幽灵”的新人参与。经过这次聚会以后,盟主会根据其表现决定是否让他(她)正式入社。而盟主是根据什么来挑选嘉宾、而“幽灵”具备什么资格才能成为“小鬼”,至今不明原因。
迪雅就是这样从一无所知的幽灵进化成为同盟的小鬼。
迪雅入社后一直竭力调查同盟的运作和成员的真实身份。她了解到,每次聚会完毕以后,少部分成员或者嘉宾的许愿会灵验——同盟称之为“神罚”降临。而从众人网聊的只言片语中推测,这些神罚的背后不乏各位鬼差亲力亲为的“功劳”。
对“神罚”进一步调查后,她推断同盟向哪个被诅咒的对象实施“神罚”应该是由督判官指定,行动方案由督判官或鬼差一同策划,然后众人合力完成。
去年十一月,课间操收操后的楼梯间的连环摔倒践踏事件,导致学生十八人受伤;
去年十二月,高等部一对情侣在后山密会时被校方抓获,后男方家长向女方施压迫使其退学;
今年二月流感肆虐期间,发布校内有人感染病毒的谣言,使学生大量出现请假、缺席情况,现象维持到三月全市停课令颁布;
今年四月,同盟某普通社员因暴露社团秘密而被迫自动退学;
今年八月,高中部一女生接连“撞鬼”受伤送院,至今休学;
今年九月,学校田径部队长菲利普.汉克从体育馆楼梯跌落,摔断右腿,失去参赛代表资格。
这是其中一些认定为同盟造成或是促成的事件。
然后,除了事件的考据,迪雅的报告里面还有确认或怀疑为同盟成员的名单。

……这些人就在这所学校里。
约书亚特地绕道到名单上成员所在的班级,实地将他们认识了一遍。
休格.卡尔森正坐在座位上和旁边的同学研究上课期间留在黑板上的数学题,穿着同样的校服的少年们谈论得兴高采烈。
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怀着悲伤、愤怒、怨恨、嫉妒,想要破坏一切的心情留在这明亮的教室中,这样的学生到底还有多少?

上课铃打响,约书亚才随着人流姗姗回到课室。
课室内侧向外数起、由单排课桌形成的第二条通道入口处十分堵塞。
安娜和伊利亚,要从这里进去的两人,恰恰碰上了。
“快点走啦!”后面的人催促。
“……”伊利亚默默移开一步。
“……”安娜快步走过去,连眼神都没有接触过。
对了,这两个人貌似还是没有改善的样子,也该找个时间跟安娜谈谈才对。

铃声二度响过,本堂的任课老师,生物科的美女老师格林悠闲地踱进来。
几步远的后面,还有一个人跟着。
杰森垂头丧气,散发出的阴暗气场隔着几排课桌仍能清晰传过来。
“大家好。上课之前问件事儿。”格林优美的声线响起,大家很快安静下来。
“学校饭堂的伙食糟糕吗?”
局部悉悉索索的议论,显然大家仍然完全未能了解格林想说什么。
“那,换个问题。小卖部的零食如何?”
这下子课室才慢慢地起了反应,陆续有人表达意见。
“难吃!”
“太土了!”
“冬天卖雪糕夏天卖麻辣烫!”
“太弱了!”
格林挥手让大家安静:“果然如此。否则也不会有人千方百计逃出去买吃的呢。”
课室中有率先醒觉的学生,迅速跟旁边的人低语起来。
“不过,先不管你是不怕崩坏形象,还是刻意塑造崩坏的形象,破坏学校公共设施都是要不得的行为哦。”格林回头看向杰森。
“我说了,我没有破坏围墙,是本来就——”
“所以说,以后发现这种情况,请不要再采取会加重损坏的行为,好好地向老师反映。”
格林伸出原本隐藏在教具下的左手,露出手上塑料杯装的布丁。嫣然一笑,“作为对你有损风度的行为的惩罚,没收!”
课室中稀稀落落的笑声蔓延成一片。杰森的脸胀成红色。

正式开始上课,杰森鼓着脸直直地回到位置,直直地打开课本。
也许该说点安慰的话。约书亚正这么想的时候,另一侧的妮塔传来一张小字条,示意传给杰森。
约书亚观察隔壁杰森好不容易白下来的脸瞬间又红回去,并扭曲成一种奇怪的形状。
“怎么了?”
“拜托!”杰森一把抓住约书亚手臂,压着激动的声音道:“跟我一起去找甜品老张的老巢吧!”
约书亚瞄了一眼那张还握在杰森手中的字条:
——小黑最低!
再回头,只见自己的左侧邻桌嘟着嘴唇向右侧邻桌做着鬼脸。
约书亚感到手臂发痛,看来不答应当事人是不会罢休的。
“我知道了,放学后陪你去啦!放手!”
看着对方瞬间开花的笑脸,约书亚覆额叹气。

从校门口坐了几站公交,来到据说是甜品张师傅的新店所在的易洛旧街区。
据杰森说,张师傅最近借用了经营饮食的亲戚的小店,亲戚做早餐,张师傅则在下午卖甜品,渐渐就减少了推着流动车到处去。当然这样对杰森来说是又增加了不便。
留里克市由斯拉夫人主导,但一旦离开了行政区、商业区或者是中产居住区,则和南虞其他地方一样,渗透着浓厚的华人生活气息。
在七转八拐的小路穿行,问了几次路,两人终于在一家小店前停下。
“你肯定是这里吗?”
【坤記小食】,招牌上的名字跟甜品屋的印象相差甚远。店面不过三米,门口有张作为收银台的桌子,却没人看守;右侧是一米阔的玻璃橱窗,连通着后方的厨房;贴墙安置的长条形快餐桌和凳子在左侧,中间仅余狭窄的过道进入店铺内堂。
“你问我也不知道。先进去看看吧。”
也许是过了时间,店里食客不过是两名碗底空空仍坐在聊天的老太太,连服务生都见不到。
杰森喊着“有人吗”,一边走进店铺。
“来了来了!”
一个穿着围裙的男生从厨房跑出来,手上端着堆积着碗碟的托盘。
“哇!怎么是你?!”
“喂,我才想问你在这里干嘛?!”
放下托盘露出面容的服务生让约书亚大吃一惊,这不是那个少根筋的少年冥戏师田载风吗?!
“为什么穿成服务生的样子啊?!”
田载风哇哇大叫:“服务生有什么不好了?你来找茬啊!”
这时厨房的门再次打开,田载风的人偶艾米丽匆匆探出头来问:
“载风学长,发生什么事?跟客人吵的话师傅会不高兴……诶,尼高林先生?”
同样穿着白色围裙的少女立即插入两人之间,警戒地问:“请问您有何贵干?”
“我是来这里找张师傅的!没想到师傅没见着就先见到你们。”
“我就是他的徒弟有啥事跟我说!”
“骗人的吧?像你这样的人,做甜品简直不可置信……”
“你不要妄下判断!虽然我还是个新手,但我很快就能做出跟师傅一样好吃的甜品,艾米丽一定会欣赏的!”
“尼高林先生真的不是来找主人麻烦的?”艾米丽似乎又回复了那种怯生的状态。
“才不是!‘上次打得不过瘾现在来再打一场吧’——我才不是这种脑袋冲血的家伙。”
“说起来那次以后我们竟然没有再见过面!我还是很乐意再比试比试的!”
“所以说……”
“所以说!”约书亚话未说完一旁的杰森终于按捺不住插话:“我不管你跟这萝莉控有什么恩怨情仇,不要视而不见把我当空气啦!!”

下渡区宇文正希的家中。
正希正与罕有的访客对谈着。
“你们的委托不是那么简单对吧,艾斯特尔。”
坐在沙发上的宇文正希,面对的是一个不过自己腰部高度、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却用认真的语气在说着。
“谁知道会发展成这样呢?小姐也不过是感到有点兴趣才把任务交给你而已。”
名叫艾斯特尔的女孩,啪地往宽阔的沙发一坐,整个人陷了进去,“唉哟,这房间的东西真糟糕,早知道就不好奇过来了。”
她带有闪族混血特征的脸庞宛如精挑细琢的工艺品,栗子色的浓密的刘海盖住了眉毛,下面湖蓝的瞳孔精伶地打转。
“有点兴趣?然后将委托转交我、将约书亚弄进学校去进行调查?你们已经拿不出人了么?”
“怎么可能呢!只是我家的人要不年龄太大要么太小,不适合进去那个学校而已。”
“那也是呢。”正希轻笑,“不过约书亚现在在做的事情,你家小姐自己也做的来吧,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还是说,个性问题在学校人脉太少有困难?”
“宇文正希,你的说话真难听!”
艾斯特尔大眼睛里闪过怒火,随后恢复平静,继续说:“我们只是建议小姐,身边有个人做防卫更安全一点。”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学校并不安全?”
“暂时没有异常。不过多一个心眼不是坏事。在事情解决之前,约书亚还是要留在那里的。”
“我倒觉得,即使事情解决,她也不见得会让约书亚退学吧。”
“谁知道呢,我可不敢随意猜测主人的心意。”艾斯特尔嘴角挂着宛如示威一般的笑容,“不过他在学校也过得很开心不是?”
“哼。”
“怎么?你不满?”
“没有。看来下次拿资料我还要亲自跑事务所一趟。毕竟,”
正希瞥一眼门口,脸上浮现笑意,“我这里地方狭小家具稀落,没什么躲藏的地方,你要想避开不想碰面的人就比较麻烦了。”
“你说什么?”
“约书亚要回来了哦。楼梯的脚步声,没听到么?”
“咦——”艾斯特尔一声悲鸣:“怎么不告诉我?!”
“你说得兴奋不好打断你。”
“怎么办?!”艾斯特尔冲向门口。
“这里是顶层,楼梯只有一条哦。”
“切!难不成要跳下去?”艾斯特尔冲向阳台。
“喂,这里是四楼。就这么不能相见吗?”
“小姐不想这么快就!”艾斯特尔直跳脚。
“哦嗯——我倒想到了好地方。”正希向上一指,“这里。”
“天花板?”
“安放吊灯的假天花夹层,以你的体型应该没问题吧。”
艾斯特尔眼中宇文正希的笑容简直就是恶魔的笑容,但也不没有别的选择。跺脚说道:“帮我上去!”
“是~是。注意封闭气息,被发现只会更糟糕。”
正希抱着艾斯特尔的双腿轻轻往上一送,她便翻身滚了进浅浅的夹层中。
“卑鄙的家伙!咳咳!怎么?蜘蛛网?!”
传来门把转动声音,艾斯特尔立即屏气凝息。
“我回来了,宇文先生。”
“你回来了。约书亚。”
“刚才听到房子有点声响,没什么事吧?”
“似乎有老鼠而已。”
“老鼠?我在这房子好像还未见过。”
“你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去哪里了?”
“啊!抱歉!刚才陪朋友去甜品店了。大概是争执的时候倒翻在身上的东西还未清理干净。”
“争执?”
“啊,就是,今天跟朋友放学过去甜品店的时候,偶然又见到了上次跟我比试的那个冥戏师田载风。”
“哦?”
“虽然思路还是让人脱力,不过这次他没有再要求挑战什么的。我们还聊了不少东西。”
“是吗?例如?”
“原来他成为冥戏师还是近期的事情,然后,他跟我说他正准备加入冥戏师协会。”
“……”
“那个,主人……宇文先生,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
“田载风说,冥戏师联合协会,即FENA,作为魔法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而且绝大多数拥有战斗型人偶的冥戏师都会选择入会,但是为什么您从来都没提及过呢?”
“……”
“他说,虽然协会部分会规佷麻烦,不过作为会员会在各种方面得到协会的有力保障;对冥戏师整体而言,会员间可以通过交流而提升技术,而规范冥戏师过激行径、杜绝私下争斗结怨则对群体利益更为重要。”
“哦,协会佷厉害呢。”
“现在的会长是个年轻有为的精英,大家都十分信服……主人,果然我说这些您不高兴吗?”
“不是。”
“那么,关于冥戏师协会的事情……”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再不把这身衣服清洗掉屋里的空气也要难闻起来了。”
“是,我现在就去!”
传来开关门的声音,艾斯特尔微微探出头张望。
约书亚已经不在客厅,宇文正希打眼色叫她下来。
艾斯特尔攀扶着墙边沿跳下,落在沙发上。
“刚刚什么声音?”房间内传出约书亚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正希大声回答,重重地拖动一下椅子。
这两个人的相处竟然会变成这样,真让人莫名火大!
艾斯特尔默念,向正希狠狠地瞪了一眼,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大门。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varuna 于 2013-3-31 22:54 编辑


Chapter 5 燃引

留里克市中心办公区大型商厦鳞次栉比,地面人流如织,都是赶时间的上班一族。
在其中一栋二十三层的独立大厦顶层,路小栩慢条斯理地用布擦擦公司的商标。
用花体写成的飘逸的【Cislobog】的英文标志闪闪发光。
这里总是宽阔得让人不习惯。
一般占有相近大小地方的公司,里面应该是桌椅并列、电铃此起彼落、穿着高跟的白领丽人密歩经过的景象才对。然而这里却太过空旷。
转头眺望一下窗外,斜对面的地盘已经开始钻探了。这座五十层高的大厦一旦建起,就再也看不到那边的公园了。
茶水间传来水开的响声。
“冥戏师什么的……”他有气无力地抱怨。
希斯莱博咨询调研社,是承接保安保运、侦探调查、寻人查址等黑白两道委托的事务所,其幕后,则是将本区的冥戏师几乎尽数网罗旗下的“远东冥戏师联合协会”,简称FENA。
每次希斯莱博接到新委托,就会分配到其中一位或者多位协会成员去完成,然后按比例抽取佣金。希斯莱博作为协会连接表里世界的桥梁,协调着魔法师们与俗世的平衡。
而希社唯一的正式职员,就只有路小栩一人。每天早晨有清洁阿姨过来打扫卫生;冥戏师联会会长的人偶们会轮流过来帮忙;接受任务时也会有不同的冥戏师前来,但身兼接待、文书、后勤的路小栩还是常常感到羡慕又郁闷。
谁叫自己只是个又不懂魔法又没有一技之长的普通人啊,永远无法进入他们的世界。
他用力晃晃脑袋,赶跑那些无谓的想法。端起茶具走向社长办公室,敲开关闭的门。
“抱歉久等了,请用茶。”
路小栩为客人奉上茶,并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男人。
这个人拜访的次数寥寥可数,来去匆匆,而且时间不是在一大早就是日落西山,弄得自己又多了额外的工作时间。难得的是社长都恰好在场,不然更加麻烦。

宇文正希接过希斯莱博社长梅丽莎.库玛努迪递来的封口文件,拆开。
女社长年约三十,褐色短发,灰色瞳孔,有着标准的斯拉夫人的白皙肤色,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边眼镜,一身笔挺的黑西装,修长手指指甲修剪齐整,一副女强人的形象。她坐在黑色大班椅上,继续刚才被职员打断的对话:
“你给的资料我们调查过,还有补充的部分在后面。迪雅.米勒的名单,几乎都是正确的。这小丫头也挺厉害的,竟然凭一己之力查到这种地步。”
“可惜核心人物的盟主还是迷,干部也只有两个。”
“你就不必要求太高。需要我们这边帮忙吗?”
“如果现在就请求帮忙的话,你又何必把案子转给我?”
“正是。不过在此我也先表明希斯莱博的态度,”梅丽莎用笔背轻敲桌面,道:“如果调查下去发现,这当真是涉及杀人的异端组织,我们自然不会放过;如果只是普通的学生恶作剧组织的话,我们的行动也就到此为止。”
“我明白。毕竟希斯莱博也好,冥戏师联会也好,都不是正大光明行走在俗世社会的组织。但,我想知道她的想法?”
梅丽莎轻轻摇头,道:“不知道。她也没有确实证据,可能只是直觉感到不安。”
她取出烟盒,在手上摆弄一下又放回去。
“哪怕只是一点不良的苗头在那所学校发生,她都不想放任下去,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明白了那么我试着向干部那边下手。关于迪雅,在调查告一段落之前,我会让约书亚给她必要的人身保护,其余的事情,就看她的造化了。”
“说起约书亚,”梅丽莎抬眼望着正希道:
“现在的状态,或者是方便了你指挥行动,不过你也别做出过火的事,请记住你跟他的身份。”
“我才不没有!”正希将头别向一旁,道:“我很清楚契约还剩下多少时间。”
案上的电话响了。梅丽莎拿起话机,传来路小栩的声音:“那个冥戏师新人已经到了。”
“我这边也结束了。可以让他进来。”
梅丽莎挂机后,向正希道:“今天就到此为止。有需要的时候就找艾斯特尔他们或者直接联络我。”
道别完毕,正希开门离开社长室。
梅丽莎站在半开的门口向外叫道:“在外面等待的先生小姐,请进来吧!”
然而看不见人。
正希走了半步就堵在门口不动。她刚想开口问却听见正希说道:
“为什么到这里来了?约书亚……”
“啊,主、宇文先生……”

约书亚是跟着田载风和艾米丽一起过来希斯莱博的。自从上次在甜品店偶遇以来,他与田载风就逐渐熟络起来。载风要加入冥戏师协会,首先到希斯莱博报到。他邀约书亚一起去希社看看,约书亚在好奇心驱使下答应了。
虽然正希貌似不怎么喜欢协会,不过只要他不知道的话就没问题。
于是看见正希的脸的一刻约书亚一下子懵了。
“怎么了?尼高林。这是谁?”田载风不解地问。
“这位,是我的主人。”
“原来是你啊!上次我想要比试却不在的家伙。”
“喂!”约书亚狠狠地瞪了载风一眼。
“啊,抱歉!我是粗人不要见怪。”载风用轻浮的语气道。
但正希没有理会,他只向约书亚说:
“回去了。”
“……是。”
正希向着大门径直走去。
“抱歉,下次再说吧。”
约书亚匆忙道别追上去。

田载风非常不满,他嘟着嘴向艾米丽抱怨:
“那个男人算什么意思?!”
“艾米丽也不知道,但主人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新人们,进来吧。”
梅丽莎的声音传出,载风登时精神一紧。
“是!我们进来了!”
“别慌张,坐下吧。后面的小姑娘也坐下。”
两人像小学生上课一样端坐在旋转办公椅上,等待梅丽莎发言。
“初次见面,我是希斯莱博的社长库玛努迪,两位是田载风先生和艾米丽小姐?”
“是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库玛努迪会长大人!”
“是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库玛努迪会长大人。”
田载风说完,艾米丽也用同样的语速小声地重复一遍。
“哼嗯~”梅丽莎稍为客套地说完一句话,态度又变得懒散随意起来。
“你的申请资料已经审阅过了,循例聊几句吧,田载风先生。你现在是私立圣.维拉中学校高等部一年级学生,是土生土长本地人?”
“是的,会长!”
“你的直系家族中过去没有冥戏师也没有其他魔法师吧?”
“是的,会长!”
“然后你是三年前才开始被现在的老师选中,开始魔法的训练?”
“是的,会长!”
“然后人偶是这位洋娃娃一般的小姑娘?”
“是的,会长!”载风狠狠点头。
“是的,会长。”艾米丽也点头。
“你的能力我们做过评估,嘛……基本来说你拥有战斗型人偶,就算是符合了我们联会A类会员基本条件,以这个年纪来说你还有相当潜力,好好努力吧。”
“谢谢,会长!”
“田载风,欢迎你成为FENA的一员。”
“是!谢谢会长!非常谢谢您!我会努力将协会发扬光大的!”田载风狠狠地鞠躬。
“谢谢会长!非常谢谢您!我会努力协助主人的。”艾米丽也鞠躬。
“我明白了。别那么激动。这是我们联会的介绍和规章,请认真阅读。还有,我不是冥戏师联会的会长,以后就不要乱叫了。”
“额……诶诶!我、我我弄错了吗??会长不是姓库玛努迪吗?会长不是非常年轻非常能干的大美人吗?”
“谢谢你的赞美。被人称呼会长虽然感觉佷不错,不过冥戏师联会会长另有其人。想见她的话,等下次会员例会——也是你正式入会之日。趁这段时间好好准备一下吧。”

步出希社写字楼,宇文正希一路不语。
“那个,主人,你跟希斯莱博,跟冥戏师协会,果然还是有什么关系吧?”
“……”
“在宇文事务所背后提供支援的是希社?”
“……”
“你是他们的会员吗?为什么要瞒着我,有什么不能……”
“我确实跟你说,”正希突然停下脚步,致使后面紧跟的约书亚差点一头撞上。
“我不是冥戏师协会的会员。除此以外,无可奉告。你只要按着我的指示做事就够了。”
“……是。”约书亚咬紧牙关回答。
正希继续前进,约书亚默默地跟在后面。
两人再无说一句话。

自从易洛山会面以来,约书亚便经常与迪雅联络起来。一开始交换钟馗石同盟的情报,逐渐延伸至校园内的大小事务、小道传说。
不知在何时,正希向迪雅表明了冥戏师的身份——这点令约书亚相当意外,毕竟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
迪雅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也不至于内向木讷,只是从不窥探与己无关的隐私。对于约书亚并非普通人类一事对于完全没有魔法领域常识的迪雅而言确是很大的冲击,不过她却没有过度地表现出好奇,很快地又如常地和他进行交流。
从迪雅处得知,钟馗石同盟有专用的聊天室,从平日成员交流,到活动发布都是在这里。
同盟的社规完全适用网上,而盟主作为管理员严格掌控着运作,及时清理公告消息记录,还会定时转移聊天室地址。他监察着会员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人作出违反社规的发言都会被警告或者处罚。
聊天室只有获得邀请的人才能进去,每人只使用一个账号——例如迪雅使用的ID是Furiae。
盟主ID是督判官,其属下有四位“鬼差”,分别是广延天女、锁王无常、塞路尔、Lamies。而已经确定身份的有:
广延天女:本名索妮雅.夏蒂,英、印混血儿,高三A班学生,成绩优秀。元老干部之一,父亲为公务员,家中长女,下有二妹。
锁王无常:本名李道延,原住民,高二E班学生。家中本是做开锁生意,继承亲属的遗产后,以赞助的方式入学,成绩一直在底层。是最后加入的干部。
塞路尔、Lamies身份不明。
而 “小鬼”现有包括前校田径队代表的休格.卡尔森、迪雅.米勒在内的二十二人;另有脱离组织的前会员十人以上。
据迪雅推测,每次祭典之后,由督判官决定施行哪一宗“神罚”, 然后策划方案,而最后执行任务的以鬼差为主,督判官很少亲自下手。
约书亚希望尽快从干部们入手调查,正希却认为还不是时候,只让他一如既往的上学。

最近钟馗石同盟几乎没有活动。圣.维拉学园内宛如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
但不意味着约书亚无所事事。
近几天约书亚经常在课间课后被田载风和王杰森轮流拖进饭堂。
饭堂增设了甜品站。而 “主厨”则是之前推着小车做小贩的张师傅。
到底学校是怎样从市井小店里面找到他至今是个迷。但“饭堂妙手回春”的张师傅确实成了学生间的小话题。
“喂~服务生,我的双莓布丁怎么还不上啊?”王杰森坐在距离橱窗最近的长凳处喊。
“别吵啊,还在炉里呢!”田载风吼回去。
田载风和艾米丽是张师傅的学徒。现在在饭堂里帮忙比过去方便多了。
“你这什么态度呀!要不是我贡献了两个布丁给格林老师才不会柳暗花明在这里开甜品站吧,你要感谢我!”
“少脑补自己多伟大。师傅,你反驳他。”
“这是商业秘密。”张师傅连头都懒得回地回答。
此时,艾米丽端着托盘出来。
“学长,您的布丁。请慢用。”
“唷,艾米丽,围裙装好可爱哦,有没兴趣下次试试女仆装?”
“呜。”艾米丽嘟了嘟嘴,跑回厨房。
“王杰森敢少欺负我家艾米丽我揍死你!”

“尼高林先生。”艾米丽双手端着一杯冒着蒸汽的饮品出来。
“这个八果杏仁露,是师傅的新作,载、风学长让尼高林先生试食一下,收集需要改进的地方。”
“不用客气,我不饿。”
“怎么不给我试试?”旁边的杰森不满。
“王学长,下次研发布丁的时候请您试味。”艾米丽面对这个常客似乎也少了几分拘谨。
“我们开业这段期间尼高林学长经常过来帮忙,但您却几乎没有吃我们的东西。抱着‘再怎么不喜欢吃甜食的人面对真正的美味还是会忍不住’这种信念,师傅一直耿耿于怀呢。”
“那可真是抱歉。”
食物对于人偶没有实质性意义。缺乏必须的物理和化学消化系统,固体食物吃下是完全无法处理,液体或半流质还可以通过水分为载体排出体外。约书亚觉得吃东西完全是浪费因而一直拒绝,却没想到让张师傅感到不愉快。
“我理解你。但如何跟师傅解释我就困扰了……”
“偶尔享受一下也无碍嘛。我们的出品可是一级棒。还是说你的味觉系统不完全?”
载风端着托盘出来,将另一杯杏仁露放在桌上。
“艾米丽也试一下。”
“才不是。我不客气了哦。”
约书亚反驳着,伸手去拿咖啡杯,登时被烫了一下。
“好热!”
“啊,杯子刚消毒完毕就从消毒柜里面拿出来的。杏仁露也起了保温作用。”
“艾米丽一直拿着手不痛么?”
“痛是什么?热度倒是可以感觉到,但不会痛哦。”
“啊……是这样吗?”约书亚有点意外。
“难道说,你能够感受到疼痛吗?”
“诶,大概。不过也不知道跟人类的疼痛感觉是不是一回事。”
“咦?!又不是赏玩用人偶设定痛感回路有什么用呢?真奇怪。”载风充满惊讶。
“?”
“战斗用人偶不设置痛感的回路,才更有效地战斗。不如说你才是异类。”
“是吗?但是我既然可以通过魔力增强五感能力,反而为之大概也可以将之削弱吧,这样就不会影响战斗了?虽然我没试过。”
“所以说这样不是徒添麻烦吗?”
“这点我也不知道。比起这个,”约书亚重新端起杯子,“我还是试试张师傅的新作吧。”
变得温热的杯子,香味扑鼻而来。细尝下浓厚不腻,各式果物融和得恰到好处。
“好味道!”
“就说嘛!艾米丽,怎样?”载风转向少女道。
艾米丽捧起杯子轻呷,脸上展开了笑容:
“嗯!真的好味道!”
艾米丽笑起来真的佷可爱呢。约书亚觉得比起平时兢兢业业的样子可爱多了。
载风望着少女双眼发亮,笑得停不下来:“真的真的?太好了!师傅,咱们又成功了!”
他喊着跑回厨房。
“师傅,下一批双皮奶让我试试!”
“不行!还是让我来,你看火就好了。”张师傅的声音有点紧张。
载风随即丧气。
“看不出来田载风对料理感兴趣。”约书亚问艾米丽:“他手艺如何?”
“完全不行呢。”艾米丽一脸羞愧地说:“载风哥哥平时在家里就没有动过手做饭。然后忽然有一天就嚷着要学做甜品。连父亲大人也觉得不过是一时兴起,但载风哥哥竟然真的说服了张师傅收他做徒弟呢。”
“原来如此。”
又有数名学生过来,艾米丽连忙起身迎接。
约书亚已经喝光了杏仁露,回头看杰森已经卯足了劲跟女生们搭讪,只好苦笑着离开饭堂。

回到课室坐下,已经快到上课时间。右边座王杰森的位置还空着,左边座的妮塔正跟班长唐勇祺核对笔记。
突然课室前部一阵骚动。
“你到底想怎样?伊利亚.库玛努迪!!”
拨开喧闹的人群冲过来的是安娜. 斯图瓦特,她双手狠狠击打着伊利亚的课桌。
“你这长舌妇!你对谢丁默说了什么狗屁?!”
“……我什么都没说过。”
旁边的妮塔问:“有什么误会吗?”
“他来找我谈话了!他说我什么水平不够还不配合训练,他撤消了我艺术节表演的资格了!你高兴了吧?”
“什么意思?撤消资格是什么回事?”
“少装无知!少装受害人你这背叛者!!!”
哗啦一下,安娜将桌面上的文具课本全扫落地,桌子不停摇晃。较远处本来没有留意这里争吵的学生们也彻底转过头来。
随即又一拍桌子声响起。
妮塔怒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安娜.斯图瓦特,你真难看。”终于发言的伊利亚却是冷冷一句话。
“什么?!”
约书亚忍不住插言道:“你们两个冷静点!这样子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上课时间已经到了,大家回到自己位置准备。”
前方的班长大声宣布。
上课铃不知何时已敲响。妮塔和约书亚七手八脚地捡起伊利亚的东西。
安娜狠狠地拉开椅子坐下,火药气息浓得周围没人敢搭话。

班主任谢丁默走上讲台时,下面已经恢复了正常。
“因为某些原因,文化节原定库玛努迪同学和斯图瓦特同学的合奏取消。现在2C班的参赛节目临时更改为小组唱。”
不出意料,学生们立即窃窃讨论起来。
“本次成员暂定为:南佳奈.、妮塔.费舍尔、伊凡.安德烈维奇、里德. 托洛茨基……和泰迪.威尔逊。伴奏方面,维多利亚负责电子琴、伊凡负责吉他、伊利亚负责大提琴……以上,这些名单大家有异议吗?”
“为什么安娜没份参加呀?”
“各种原因,安娜同学不会参加了。对以上人选有什么问题?”
“谢老师,为什么泰迪会榜上有名啊?”
“威尔逊同学唱歌还是佷不错的,大家都不知道吗?”
“我还真的不知道,因为每次他开口我都捂住耳朵了呀。”
“这样说同学是不行的。”
“谢老师,那领唱是谁啊?”
“快点决定吧。”
“不如自荐吧,不过泰迪你别举手哦。”
一番扰攘,学生们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决定演唱名单和领唱的问题上去。
“女子组领唱是南同学,男子组领唱是托洛茨基同学。就这么决定了。现在距离比赛日子不多,请大家加倍努力,为班争光!”
约书亚不时暗中观察伊利亚和安娜的表情,听到伊利亚在出演名单上时安娜表情明显动摇,伊利亚却始终没有变化。
最近只管考虑校内秘密结社的事情,耽搁这件事。
要是早一点让她们好好谈谈,就不会发展成现在的地步。实在令人难过。


——钟馗石同盟聊天室——
塞路尔:大家,晚上好!
锁王无常:上好。
广延天女:好。
塞路尔:今天推荐了个新人做下次祭典的幽灵。
Furies:谁?
塞路尔:呼呼【眨眼】秘密。
塞路尔:说起来,谁知道如果祭典的时候,不许诅咒的愿望而是其它的话,会灵验不?
Furies:怎么了?之前不是说有要惩罚的人么?愿望改变了?
塞路尔:我只是突发奇想想了解一下。
Furies:那,是哪方面的愿望?
塞路尔:比如说像平常祈愿祈福那种?
Furies:嗯?这点我也不清楚。【摊手】
锁王无常:钟馗石不是诅咒专用么?你去问判官嘛。
九头鸟:鬼差们~说这些之前先告诉我祭典什么时候举行吧?
最近好生气啊【喷火】
塞路尔:不知道。
——【督判官进入聊天室】——
田径选手:督判官来了!
锁王无常:哦,来了。
九头鸟:晚上好!
督判官:贵安~【飞吻】
塞路尔:大人今晚好心情啊。
督判官:下一场的审判祭典已经决定了!【拍手】时间是本周末晚上九时,老地点易洛溪泮钟馗石旁哦~
塞路尔:聚信徒,举祭典,祛邪魅,静妖氛。
九头鸟:终于来了!谢谢判官!
广延天女:须要参加本次活动的小鬼们请于三天内向我发信报名。
Furies:收到了!一定参加。
督判官:期待各位光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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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密社祭仪

安娜.斯图瓦特独自走在昏暗的易洛山道上。
月光已经接近满圆,干燥的山风卷过落叶发出咔嚓咔嚓干裂的声音。安娜感到一丝寒意。她将风衣帽子戴上,缩紧脖子。
圣.维拉校服的主体色是芥子色,只有冬季运动服和薄运动风衣是用墨蓝作主色。薄风衣不适合冬季御寒,也不搭配其他礼服,多数学生仅仅在春秋交替的时节晨运时披一下,可谓利用率极低。
今天,安娜从衣柜底把薄风衣翻出来,皱褶还没展平就穿上了。
手中的黑色信封已经被手汗沾湿。而安娜回想信笺里面的内容:
“易洛山上灵石传说历代流传……我钟馗石同盟,循真神判官钟馗之流仪,聚信徒,举祭典,请判子,叙夙愿,祛邪魅,静妖氛……
“人间多不平之事,郁结难言于人前者,但可陈情于钟馗石……灵祗定予行善者以神之加护,予为恶者以神之裁罚。
“祭仪之夜……若阁下属意参加,嘱请身穿校秋装风衣,黑布覆脸,隐蔽真名,汇合吾等于易洛山响云亭畔。诚候光临……”
校内的流言竟然有信仰者,他们竟然向自己发出邀请,安娜大吃一惊。
第一个反应是抗拒。
黑色的请柬,就像是地狱的来信。
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做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一些她认为既无创造性也毫无实用性可言的事情,她只是一笑置之,安享她的中庸生活。
然而地狱的来信却总伴随着魔鬼的诱惑,她无法克服,还是踏上了上山的路。

由依山势而建的公路无法直达钟馗石响云亭,它距离目的地至少需要步行十五分钟时间。
易洛山山体不高,这个时间本有不少饭后散步的市民逗留。
安娜出发晚了,为节省时间,她选择走到公路一半就抄近路过去。
进入石阶路行人陡然减少,灯光散落,树影憧憧。走到被禁止游人通行的泥路段,光线更是昏暗得不得不以手机辅助照明的地步,山间景物异常阴森。
平日二十分钟的路程,今晚意外的漫长。
到达目的地,是九时五分。
远远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安娜扯紧帽子的拉绳,别稳黑色的大口罩,半身缩在树木阴影中窥探。
响云亭周围聚集了十余人。他们上身穿着同样的墨蓝近黑的风衣,下身大多是浅色的校裤或者校裙。面容被帽子和口罩或是面纱遮盖,无法分辨。
有些人单独在一旁呆坐或者玩手机,有些则是三三两两交谈,但都保持安静,没人作出破坏气氛的行为。
附近的树木上挂着几条红色旗幡,里面用草书写着什么汉字,安娜看不清也看不懂。
再远处靠近水潭的位置则有点点火光。有几个人正蹲着往地上放置一些带有防风罩的蜡烛台,蜡烛以水边一个端点作扇形铺开延伸十米,未及半处有一道白粉画成的线。
而那端点有一块被黑布盖着的石头,石头前面地上还放着一个未燃的火盆。
那就是钟馗石吗。安娜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你在看什么?祭典就要开始了哦。”突然身后传来男性用英语的发问。
“咦——”安娜惊慌地回头,一个黑色人影从她身边经过,走进会场。
场内的人忽然安静了一下。随即有人道:“盟主来了!”
安娜感到有股气流从胸腹直窜大脑,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该进去还是怎样,她尴尬地站在入口处。
“督判官阁下,晚上好,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其中一个放烛台的男生站起来道。
新到者向众人挥手示意:“晚上好。辛苦帮忙布置会场的各位。广延天女,来一下。”
安娜观察被称为盟主的人,他大约一点七米高,身型偏瘦,墨衣黑裤,音调不低沉但应该是男性。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没有用口罩或是面纱,而是戴着一个红黑相间的中国人物脸谱。
此时跟他对谈的成员也戴着青面獠牙的脸谱。墨衣长裤,以身材来看应该是女性。
作相同打扮的场内还有一名男性,起初他一直在石像附近低头工作,安娜并无留意。直到他点燃石像前方的红烛后,便走向空地聚集的人群,双手一拍,道:“各位盟友,祭典现在开始。请归位!”
散乱站立的众人开始移动进入蜡烛画成的扇形区域,默契地在中央留出一条通道。
此时戴脸谱的女生向安娜走来。
“到这边来。”
在安娜出声之前手腕就被捉住,然后拉到队伍的最后。
“我是同盟的干部,鬼差广延天女。由我来为贵宾引导吧。”
自称广延天女的女子的手心冰凉,说话却相当柔媚,安娜感到疙瘩从手腕一路蔓延上手臂,又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想好了名字了吗?”
“诶?”
“同盟里面使用的名~字~”她轻笑道:“趁现在好好考虑咯。”
“是……”
烛台的灯影晃动,空气中间或漂浮着一股异于草木的香气,似乎是蜡烛油的味道。
督判官自中间通道前进,越过白线停下。戴脸谱的男生站在他的左侧。
“各位盟友,晚上好。很久不见。不知这一个月来大家过得怎样呢?我是怀着矛盾的心情在这里与大家见面的。一方面希望见到你们,另一方面又不愿见到你们仍为不公与屈辱的境遇而前来鸣冤哭诉。”
督判官声音沉重,他停顿一下,又说:
“无论如何,容我代表真神钟馗,为还坚持信念在这丑陋的学校、这丑陋的城市中抗争的你们献上赞美、勇气与祝福。”
装模作样的感觉,安娜心想。然而身边的众人似乎完全受落,纷纷击掌和应。
“大家请安静。审判之祭正式开始前,先向大家介绍今次的新参者。”
督判官指向队伍后方。
安娜被人从背后一推,推到通道中央。
“迷惑的幽灵呀,请上前来。”
她不知所措地走上前。
近看钟馗脸谱在烛光摇晃下更显诡异,安娜本能地往后缩。
督判官似乎读懂她的意思,放轻了声音说:“不必恐惧。钟馗石同盟大门为所有怀冤受屈之人打开。欢迎你的到来。将你秘密的名字告诉吾等吧。”
“我名字叫安……安。”
“吾已了解,安。请回到你的位置,好好享受今夜祭典。”
场内众人一片安静。
其他地方明明夜风凛冽,稍远的枝头上旗幡还在猎猎作响,独独水潭边处空气中的灯油甜腻味道弥漫不散。
安娜地退回队列时,发现广延天女已经不在,而是站到了督判官的旁边。
广延天女说:“根据同盟规定,要在祭典中倾述于神的愿望不能向凡人透露,就算是同盟内的兄弟姐妹也不例外。我相信,大家已经期待已久。督判官大人,让我们开始吧!”
督判官点头道:“锁王,请点火。”
被称呼为锁王的男性鬼差将一根点燃的木棒伸进火盆内,火盆随即熊熊燃烧起来。
“祛邪魅,静妖氛!”
一直讲着英语的督判官先用中文喊出同盟的口号,然后再用英文宣布:
“钟馗石同盟第八次审判祭典开始。”
“祛邪魅,静妖氛!”众人响应,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稀奇古怪却无人发笑,大家都异常兴奋地期盼着。
“上宝剑!”
锁王无常和广延天女已经预备好的道具在一旁等候。听到号令,锁王便前行到督判官两侧。将一个包裹着物事的黑布解开,取出一把中式古剑呈上。
督判用一根小银针在指尖扎出个小伤口,将鲜血涂抹在符咒上。念动咒语,然后一把撕开剑鞘接合处捆封着的符咒。
“上五血!”
广延天女捧着放着一个黑色瓷碗的托盘走上来,督判官揭开了盖在钟馗石上的黑布。他将食指和中指放入碗中,取出时沾满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这是什么?”安娜自语道。
“据说用鸡血、犬血、黑鱼血、鳝鱼血和甲鱼血混合在一起,为石像开光,钟馗大人才会降临,愿望才能应验。”旁边的一名女生一脸陶醉地回答。
督判官将指上液体描抹在这尊天然石像的眼、耳、口、鼻,然后再涂抹在长剑剑面两侧。最后将剩余的液体悉数撒在石像脚下。
广延天女随后取出一个用细柳条扭成的人形,用圆石搁起,置于石像前方。
督判官退后两步,挥舞泛着红光的长剑,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吆喝道:
“敕!”
随即挥剑拦腰斩断人形,将之前的符咒和柳条全部丢进火盆之中。
“钟馗真神,在此显灵!”
“参见钟馗大人!”众人回应。
“接下来,我将寄存法力的符咒分发各位。请大家先将审判对象写在这道符咒中央部分,如果没有的话请留空,然后顺番到钟馗神像前申诉祈愿。”
锁王无常将叠成三角形的符咒分发到个人手中。
广延天女则取出一把焚香放托盘上。
安娜接过旁人递来的水笔,看着纸上不知名的符文久久未下笔。却忽然听到督判官说道:
“写好的人站到左边来,做好准备的人可以上前。”

“我来。”操着典型本地口音的高个子男生首先走上前来。
“是塔乌啊。已经考虑好了吗?”
“是的。请开始,阁下。”
“请移步至祭场神像前上香。”
塔乌自托盘上取出三炷香,跨过白线,进入“祭场”,他点燃了香,先平持胸前,然后贴近额头,所有动作做完后,将香插在石像前的泥地上。
督判官站在白线处,朗声说道:
“此刻开始,吾将成为判官钟馗代行之身。问曰,汝欲申诉何事?”
塔乌没有回头,仍然面向石像道:“回钟馗大人,我要控诉的是我的班主任……他歧视土生土长的平民,奉承……的官员的儿子……最近,他……”
安娜所在的距离,塔乌的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只有激动时不自觉地提高声线时才略略可闻,却也大约知道什么事。
自诩自由开放的南虞特区存在各个种族建立的势力范围,歧视这种事情遍地可闻。标榜平等的圣.维拉,有这样的老师存在不稀奇却仍然令人愤怒。
或许,这次谢丁默会这样严重的处罚自己而厚待那个女人也是跟她身为斯拉夫的望族有关。
只见督判官接着说:“问曰,汝欲何求?”
“殿下若听取吾之冤屈,请高举道义之尺,审判他,给他神之惩罚,将他赶出这个学校吧。”
“汝之诉求,吾已听取。”
“多谢判官。”
塔乌将之前的符咒放入火盆,低头冥思数秒,然后离开“祭场”,走向扇形区域右侧。
台下等候的成员们也随着放松起来,较好声和议论声交错着——
“做得好!我最讨厌这样的大人了!”
“可惜我听不清楚他的班主任是谁,不然就知道他是哪一班了。”
“喂,你要想调查他的身份的话是违反社规的呀。”
“我没这个兴趣。我只希望看到神罚降临啊!”

接下来上前的是另一名成员,重复着相同的步骤。
看来仪式中审判部分要明白地说出来,但阐述原委时则不必让所有人都听到。不过踏入祭场的人都相当激动,有些人甚至毫不介意地将自己遇到的困厄不公如盘托出。至于审判内容,则更是五花八门。每每听到有“创意”的惩罚出现时,成员们的反应就会更加热烈。
安娜暗暗松一口气。
或许就是这种不被允许的场合里,和一群怀着相似心情的人一起,将所有的愤懑一口气倾吐出来,心里才能得到纾解。
她握紧一下手中的符咒,又敲一敲发胀的脑袋。
不再犹豫。自己小小的恶意和受到的伤害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不安、惭愧之类都是不需要的。赶快把那个人的名字写上去吧。

时间过去,扇形左侧的人越来越少,右侧的人越来越多。
这次上前的是名叫Furies的女生。
“问曰,汝欲申诉何事?”
Furies用平静而清晰的声音道:“这个学校之内藏着不知深浅的混浊深潭,瘴气蔓延,蛊惑人心。”
“问曰:汝欲何求?”
“驱散浓雾,知道真相。”
“汝之诉求,吾已听取。”
“多谢判官。”
Furies将符咒丢入火盆,随即转身离开。
回来的时候督判官笑道:“奇怪的愿望。”
Furies没有回应。人群的讨论也因为无趣而热烈不起来。

轮到干部们的审判,锁王无常夹着粗言秽语骂了一顿后下去了。
接着是广延天女。
“问曰:汝欲求何事?”
“……”
广延天女的声音太小,完全传不到后方成员的耳朵里。
“问曰:汝欲何求?”
“让他那恶心的癖好被他老婆知道。”
“汝之诉求,吾已听取。”
“多谢判官。”

不知不觉会场左边剩下自己一个。
“安,轮到你了。”
“嗯。”
安娜走向数米之遥的钟馗石。她感到腿在发抖,之前平伏了的情绪又再翻滚起来。
接过点燃的柱香,气味微微驱散了头脑的沉重感。
背后的督判官问道:“问曰,汝欲申诉何事?”
“伊利亚.库玛努迪,这个人践踏我的努力并诋毁我,她用卑劣的手段夺走了我的梦想……”
心中屈辱与愤怒却更感清晰,数日前的情景,小时候的情景,历历在目。

女孩子学习钢琴可以培养气质,还对未来生活抱着各种憧憬的年轻父母一咬牙买下昂贵的钢琴,让小女孩去钢琴培训班。
小女孩学得比别人慢,母亲督促着她多练多练,几年的时光就在练琴中过去了。
父母不再年轻,更多时候纠结在工作和账本上。看到女孩弹琴差强人意,所有耐心与期待都耗尽,让她不要再学下去。
但是,少女却离不开钢琴了。她无法想象失去钢琴的世界。
“你是无法从钢琴出人头地的,不要一头劲妄想进音乐学校了。少浪费时间金钱,干点实事吧。”
“哪怕是一名小学音乐教师也无所谓!请你让我学下去吧!”
少女一次次阻止父母卖掉钢琴。直到被选拔为艺术节的表演者。
她邀请母亲参观她的演出,如果到时候仍然不能满意,那她就不再提学钢琴的事。

安娜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只有这次机会,只有这次证明了我的能力,我的父母才答应让我继续学钢琴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然而陷害我的人却得到演出机会,享受别人的欢呼,神啊,你怎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问曰:汝欲何求?”
“您若听取吾之冤屈,请高举道义之尺,审判她,伊利亚.库玛努迪!给以她神之惩罚,让她无法在文化节上拉动弓弦吧!”
安娜听到自己的音量因激动而过于大声。
她将写着名字的符咒扔进火盆,直到它完全变成灰烬。
“做得很好。”赞美出自督判官。
走下“祭场”,安娜彻底脱力了。她忽然感到肩上佷冷,不安的感觉再次涌现。
她没有作任何回应,一路低头不看别人的眼睛。旁边的人似乎在称赞什么讨论什么,但一点都进不了耳朵里。
她忽然佷想抱起家里趴趴熊,裹进棉被里,就那样什么都不管了。

“顺利完成演出,藉此重建形象。”
最后的祈愿者是督判官本人,他没有了进行问答步骤,但佷诚心也佷平静地完成了仪式。只是他述愿的声音也是极小,一点也传不到界线以外。
“祭典到此为止。现在开始大家可以分批撤离。一路小心。我们下次再见。”
人群从南北两路撤离。
安娜忽然很想回家,早一刻钟都好。她不再向任何人多作寒暄,只是尽最快速度下山。

成员们结伴而行,相隔数分钟地三两离开了。留下来清理会场的是干部和候补干部的九头鸟。
锁王将火盆中的残渣倒入易洛溪中,然后将火盆连同旗幡等杂物塞进附近的一颗被蛀空树心的老榕树里面。
待九头鸟也离开了,三人才聚在一起说话。
“索妮雅、锁王,今晚辛苦你们两位了。”
“偶然一天少个人也无所谓。”化名为广延天女的索妮雅.夏蒂说。
“今天我演的还像吗?”督判官说。
“嘛,OK过关啦。”锁王无常、也就是李道延说着,边把面具脱下。
督判官伸手托了一下面具却又不脱下,他说:
“还是算了,维持一下督判官一向的做法。”
索妮雅也脱下面具露出来艳丽的面容,她嗤笑着摆手说:“哼,随你便啦。我累了,回去了。”
“索妮雅和锁王都从北面下山吧?我走南边。”
三人在潭边道别,索妮雅和李道延二人要先向北方走一小段向上的石阶,到达公路处才下山。督判官目送二人离开,回首向南。
他一边走一边揭开帽子和钟馗脸谱。

“不可能!”一直躲在丛林中的约书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泰迪.威尔逊!我的同班同学,竟然是密社的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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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7 虚实

“见到面具下泰迪.威尔逊的脸,那一刻我惊讶得不得了。”
约书亚、宇文正希和迪雅.米勒三人聚在宇文事务所的会客室,忆述昨晚的钟馗石同盟聚会。
迪雅将举行祭奠的消息第一时间传达给两人,正希派约书亚在场外监视了全过程。
约书亚早早在附近高处找一个隐蔽和观测好位置,又根据正希的命令集中加强听觉,因此,成员们大部分说过的话,都被他窃听了。
“无法想象泰迪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我的记忆中他只是有点毛躁胆小,偶尔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来吸引同学目光的普通的中学生。”
“但是,你看到他露脸了吧。”迪雅说,她抹了一下带着黑眼圈的眼眶,“而且,他还是班里被排挤欺负的人,这样就有了进入同盟的理由了。”
“嗯……”约书亚回忆起在学校温室附近偶遇到泰迪,第一次留下的印象就是被同学欺负。
他萌生一个疑问:“米勒小姐,同盟的成员之间真的互不认识?”
“实际上不可能。盟规确实有不能打探或者故意泄露自己身份的规定。但是‘无意中发现’就不算违反。仅仅是祭典一环,遇上本来就认识的人,要辨认出来不算难事吧?散会的时候成员不能一起离开,一方面避免惹人注目,另一方面是防止互相打探身份。但实际上他们都是三三两两很少落单,这就表明这些小群体是认识的。鬼差们也清楚不过。”
“原来如此。在泰迪和两名干部讨论当中,我感觉他们是认识的人才对。但他却用了变声器。米勒学姐,他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过去也是这样。原来是变声器,怪不得让我发毛。”
正希一直坐在准备给客人用的长沙发上,说道:“昨晚临时调查了一下这个人的背景。泰迪.威尔逊是八岁从南美移民到南虞,父母均是从事运输企业,初中开始就在圣.维拉读书。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或者不良记录。”
迪雅皱眉道:“这样一个人竟然支撑起一个组织。”
“说起来,他进行仪式的时候是用中文还是英文?”正希问。
“为石像开光那一段是完全的中文。其余的时间还是用英语比较多。督判官知道各成员的真面目,才会注意选择语言。不过据我观察,他能熟练运用的也就是英语跟汉语罢了。”
年轻一辈的移民后裔或多或少都能说中文。虽说同盟中说中文的人很多,但总有不擅长的人。
约书亚补充:“圣.维拉是‘全民族’属性的学校,英语才是通用语言。”
“那就是上课也是英语教学了?从初等部开始就是?”
“基本上是的,宇文先生。不过部分选修课可以选择不同语种教学班。”
正希继续问迪雅:“还有,你们不是有四位鬼差么?这次只出现了两个。”
“一般就是三个,偶尔也会有两个人的情况。那个叫Lamies的干部,好像只参加过一两次,还是我未入社的时候。”
“事情基本明白了。不管如何,先观望一下情况吧。”
“请问宇文先生有什么计划吗?”
“有进展会通知你。”
“不会是什么计划也没有吧?”迪雅有点不满。
“米勒学姐,”想要挽救糟糕的气氛,约书亚勉强转个话题:“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晚上没睡好?不要太勉强自己比较好。”
“是啊,每次参加完祭典身体都很累。不明白参与的小鬼怎么都那样兴奋,我可是头胀头痛直到大半夜。”
迪雅转动着脖子跟肩胛说:“这次祭典上的‘审判’,不知道会实现多少呢?能从中突破就好,我已经不想再参加下去了。”
“米勒小姐,关于这次的‘幽灵’,”约书亚面带担忧地问:“你猜她的‘神罚’会出现吗?”
“谁知道。不过直觉而言,有可能。督判官佷偏爱认真许愿的孩子。”迪雅叹了一口气,“诅咒的人跟被诅咒的人,是你的同班同学吧,实在让人难过。不过千万别在她们面前表现出异常,以免节外生枝。”
“确实。现阶段还只是观察期,不能让情绪左右行动。”正希也说道。
明明是正确的判断,正希投射过来的眼神夹杂着明显动摇的情绪。
最近的自己越来越能够从别人的姿态神情中读出言语以外的东西,这是一种进步吧。只是苦恼也随之增加而已。

自从密社祭典以后,安娜比之前沉默得多,不仅不再跟伊利亚冲突,甚至刻意避开她。连带跟伊利亚关系相对友好的约书亚想跟她说上两句话都艰难。
泰迪.威尔逊还是老样子。今天的课间休息,约书亚又一次遇上被人捉弄的泰迪。
社会科测验的试卷被男生们抢走传阅。泰迪试图伸手去抢,对方就越过他头顶将揉成一团的试卷抛到下一个人手上,就这样像逗弄小丑一样从教室追逐到走廊。
松垮垮的纸球落到无人的一侧。几个人争着去拣,但捷足先得的是约书亚。
“这个,还你。”约书亚边将之展平边递给原主。
“有劳。”泰迪接过,一手塞进口袋里。
其余人无趣,纷纷散去。
“他们总是这样欺负你。”
“没有欺负,我们在玩而已。”泰迪一脸不在乎的回应。
“不打算和老师商量一下?”
“谁?谢顶吗?那个迂腐窝囊早衰书生吗?”
“这个形容我该说是过分还是一针见血好……”
“先走了。”
“喂,威尔逊同学。”
“还有事?”
“你讨厌圣.维拉吗?”
“不。”威尔逊很快否定,“我佷喜欢,这里实在很多有趣的东西了。”
他撇嘴露出一个不是笑容的笑容,转头离开。

放学后的百货广场公共洗手间内。
索妮雅.夏蒂将校服卷成一团塞进大大的挎包里。换上黑色的吊带裙和粉红色的开衫,解开扎着的长发,用水稍微打湿,用手拨弄出自然卷。
取出化妆包,画出浓淡适宜的妆容。她尤其注意嘴唇部分,她觉得自己的嘴唇是身体最具魅力的一部分,没有几个男人能抗拒。
今次的新客户好像佷年轻。要是长得不错的话做到底也无所谓,不然就吃完饭找个借口溜。最近见面的都是中年老头,早就厌烦得不得了。
走出洗手间,随便在商场里逛一阵, 手机就响了。
“喂——”
嘟嘟。断线了。
“倒霉!”
不是被人耍了吧?索妮雅浮躁地向四周搜索。
眼光的一角似乎捕捉到什么。
墙边假花丛边有目光向这边投射过来。
这里。那个年轻的男人用口型向她说。
喔哦。待看清对方的脸,索妮雅眼前一亮。
Lucky——
她笑容满面地迎上去。

吃完饭,索妮雅带着男人走进惯例的那家宾馆。前台的服务生没有多问就将门牌交出。
“我洗完了,轮到你。”
索妮雅走出浴室,将原本的衣物放在一旁椅子上,坐在床沿整理浴袍。
“嗯……”
男人站起来,却没有走进去。
“喂,你想怎样……”
男人走到她身边,弯腰向她逼近。
那目光过于锐利,索妮雅闭上了眼睛。
咔嚓——
张开眼睛发现对方正用手机对准自己。
“喂,我不喜欢这样!”索妮雅抗议道。
“索妮雅.夏蒂小姐。”
“ 你、刚才说什么?!”索妮雅从来不在客户面前提过自己的真实名字。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
“那我换个称呼吧,广延天女,督判官到底是谁?”
面对男人魅惑的笑容,索妮雅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暗黑。

下午课尚未开始前,约书亚在走廊踱着歩,回忆起刚才与伊利亚的谈话。
祭典过去三日,同盟未见异动。虽然正希有命令不能透露,他还是忍不住去提醒伊利亚注意安全。
诅咒的事情不能明说,约书亚只好含糊地概括为“有不喜欢你的人伺机伤害你”。
然而伊利亚轻易道破那个人的名字,态度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或不安。
“人心中有暗隙的存在,言语便总能化为利刃。添加再多花巧来掩饰话语的真意,不能抹去暗隙,就不过是虚伪而已。”
伊利亚这么说。
“那你就放任它演变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自己未经思索冲口而出的话。
那时候伊利亚一定被这冲动的发言给吓到了吧。
“你的回答是‘该来的还是要来’,吗?这样太可悲了。”约书亚喃喃自语着。

“刚才在跟库玛努迪说什么?”杰森.王从走廊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没啥,闲聊吧。”
“是吗,我以为你跟她谈钟馗石传说的事情呢。”
“……你一直在听我们的谈话吗?”
“没有哦,正巧路过而已!”
“不过,你后面是女洗手间哦。”
“厄,我才没有奇怪的癖好呢。有话跟你说,走这边!”
杰森拉着约书亚的手臂,向教室的反方向走。
“我一直想问,你的关注点不是好奇怪么?一般转校生,都该在忙着适应环境呀交伙伴呀,物色女朋友之类的……说起来隔壁班的班花不是给你一封信么?据说石沉大海了。”
“啊,说起来好像有这回事。你还真八卦。”
“……。我想说的是,你一直在调查校园传说的事吧?我们是朋友吧?”
“朋友?我、和你?”
“额、原来不是啊。”杰森瞬间现出失落的凄凉的神情,“是我一厢情愿的朋友啊,抱歉。”
“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朋友,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是太高兴才对!”
“哇喔,我是你在圣.维拉的第一个朋友,太好太光荣!”
准确来说是生平第一个朋友。但是不能告诉他,让他兴奋过度。
“是朋友的话就开门见山告诉我在查什么。”
“确实,有人拜托我调查同盟的事情。”约书亚默念着对不起,尽量平静地说:“但我能对你说的暂时只有这些,接下去的事情,原谅我保密。”
“嗯……”杰森咬咬下嘴唇,说:“我明白了。那,让我也参与调查吧。”
“诶?”
“不说自然有不能说的原因,不过我相信约书亚不会做意图不轨的事。做朋友自然要两胁插刀……”
杰森停住,他发现班主任谢丁默正冲着他们走来。
“谢老师好。”两人连忙问候。
“你们在干什么?”
“就聊聊青春期男生的问题,嘻嘻。”杰森故作轻巧地说。
“哦。”谢丁默望望杰森,又看看约书亚:“尼高林同学,有空跟我聊聊么?”

走廊的尽头学生少也安静,两人并肩而行。
“请问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呢?”
“你来这学校已经一个月了吧?还适应吗?”
“是的,老师,这里的同学和老师都佷照顾我。”
“如果遇到困难要尽快跟老师们说,有时候你们觉得佷棘手的事情,大人可能会佷容易解决的。”
“是的。”
“尼高林,你听说过校园诅咒传说吗?”
诶,难道又是关于钟馗石的事情?
“我不大清楚。”
“是吗……那没什么事了。”谢丁默停下脚步,说:“快到上课时间了,回去吧。”
“是。我先告退。”
“还有,尼高林,”谢丁默再次叫住约书亚,“你已经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有责任保护和引导你。在你们眼里我或许不是一个能干的老师,不过请相信我总是站在你们一边。”
约书亚望向谢丁默,这个未到三十头发开始稀疏的“大叔”脸上是一贯严肃和忍隐。
他作出一个鞠躬礼:“我明白了。谢谢您,老师。”

入秋黄昏来得越来越早。随着艺术节日子渐近,合唱的排练时间也延长,每天结束离校都已夜幕降临。
今天是重阳节,很多汉族的学生们一放学便匆匆返家。
放学后,约书亚来到艺术楼的声乐室。
艺术节演唱组的情况也类似,部分成员不到场,其他人也就兴致缺缺,最后如常留校训练的人竟然不到一半。
但是伊利亚还是来了。
自从上次对谈以来,她似乎比以前更积极参与排演了。虽然仍和同学们若即若离,也总算是一种进步。
然而现在的状态只会令约书亚感到压力更大。
排练时间结束,器乐组的成员纷纷收拾器具离开教室。
伊利亚跟着出来,庞大的大提琴箱拉在身后。到了楼梯口,轮子就不管用了,只能背到背上。
约书亚连忙上前帮忙。
“还挺重的。跟之前的琴箱有点不一样啊。”新琴箱似乎比之前的大了点,而且重了不少。
“谢谢。请帮忙运到302室。”
“咦?你们不是结束了么?刚才佳奈她们已经下楼了。”
“他们声乐组已经结束,我们器乐组还准备再练一会儿。刚才讨论中有些乐段更改了。”
“伊利亚,我认为今天的训练尽早结束为好。”
“为什么?”
“之前说过,或许有人对你不利的事情还记得吗。虽然我佷高兴看见你跟大家一起弹奏,不过今天大家都走得早,还是让家里人快点开车来接你吧。”
“不过我还是喜欢在一个人的练习找感觉。”
“你当真不担心?”
两人已经站在302室门口。约书亚将琴箱竖在地上。
“没关系。要来的还是要来,我等着。”
“哈。”约书亚叹了口气,“你到底哪来的自信。”
伊利亚微笑,推开他握着琴箱的手。
“明天见。”

回到家的时候,宇文正希正靠在窗边在通手机。
“消息是准确的,我的线人不会弄错。”
约书亚向他问好,他只是摆摆手,又专注在电话中。
“那她打算怎样……嗯……我不让他去就是。”
正讲着讲着,走到阳台上。
“好。……我会去现场待机……会出现的几率很高……安娜的话,还是未知之数吧。”
一听到这个名字约书亚登时精神一振。
正希一通话完毕,约书亚便立即上前问道:“刚才的是什么?同盟要行动了么?”
“你太激动了吧。”正希侧身走进厅内。
“非常抱歉,宇文先生。”约书亚退后俯首道。
“收到消息,督判官确实要实施‘神罚’。”正希不紧不慢地坐下,说:“你的伊利亚.库玛努迪同学幸运中签了。”
“!什么时候?”
“今晚。”
约书亚心头一紧。伊利亚今晚很可能会独自留校练习,确实是下手的好机会。
“他们要干什么?”
“‘给以她神之惩罚,让她无法在文化节上拉动弓弦’。”
——这是当日安娜在石像前许下的审判。
“是让伊利亚受伤,让她无法出席文化节表演吗?”
正希不置可否地回应:“放心,这次的‘神罚’不会成功的。”
“那么宇文先生,我要怎样行动?”
“你什么都不用做。”
约书亚抬眼望向正希木无表情的脸,一股难以压制的焦躁倏然而生,却竭力用最礼貌的态度说:
“在下认为,我们应当回学校阻止‘神罚’发生。”
“你留下来。”
“请问主人的对策是什么?”
“你只要听从我的安排。”
“为什么总是这样?”第一次,约书亚打断主人的说话。
“人偶明明是冥戏师的最重要的战斗伙伴,我是如此不可信赖、不可依靠吗?”约书亚刻意忽略对方错愕的神情,问道:“请告诉我,您的计划是什么?”
“……这不是你可以左右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当做什么对策都没有地去学校找他们。”约书亚躬身深深行礼,说:“回来的时候,再向您请罪。”
正要转身离开的一刻手腕被抓住,微微感到疼痛。
“你就那么惦挂伊利亚的事情吗?!”
“是的。”
约书亚直视正希的眼睛,坚定地说:“她是我重要的同学,安娜也是。我也不想看到伊利亚受到伤害,也不想看到我的同学犯下错误,所以哪怕万一的可能,我也要阻止它发生。”
正希瞪着约书亚,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忽然像泄了气一样松开手。
“我明白了,随你喜欢罢。”
“万分感激。”
再没犹豫,约书亚一刻不怠地向学校奔去。

正希目送约书亚离开,拨通电话。
——晚上好,艾斯特尔。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也请转达你家小姐,约书亚已在前往学校路上,这意料之外的情况,你看着办吧。

当日下午,临近放学收拾书本时安娜发现塞在课桌抽屉里面的小纸条。
【神罚将于今晚降临。】
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但明白是什么回事。
她游魂一样地离开学校,登上汽车,下车,打开家门。
母亲饭菜已经煮好,一边抱怨着夜归的父亲,一边为他预留饭菜。
然而,在开饭前一刻,安娜如梦初醒一样从沙发中弹起来。
“我有急事回学校一趟。抱歉!”
她在母亲的怒火中狼狈地逃出家门。
回到圣.维拉学园时,已经是彻底的夜晚。
正门的大铁闸已经上锁,一侧的传达室的小门还开着,值班保安将安娜拦下。
“对不起,我漏了佷重要的东西在课室,回去拿一下就离开,请您通融一下!”
骗过保安,安娜进入学校。
穿过广场,绕过喷水池,来到高二C班所在的教学楼,窗户漆黑,一片寂静。
她想起了之前排练的钢琴教室,于是离开教学楼,向校园深处跑去。
音乐科室在艺术楼二层以上,一层与二层之间有铁闸,人去楼空就会锁上,不过今天却是拉开了小半。
一片寂静。不同的是这里连楼梯灯都关掉了。
安娜按按一层的楼梯灯开关,似乎坏掉了。她打开手机照明,登上楼梯。
二楼走廊的吊灯倒是操作正常。不过开灯后她又随即懊悔自己鲁莽,要是伊利亚真的在里面的话,自己亮灯不是暴露了行踪吗?
她灭了灯,就这样经过一间一间的课室。
眼睛渐渐熟悉了黑暗,墙角有应急出口指示灯,还有课室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可以观察到四周的情况。
二楼合唱练习用的课室空无一人。
继续往上走,过去两人练习提琴钢琴合奏时用的钢琴室木门紧锁,从门上玻璃往内看只有钢琴静静矗立着。
或者,伊利亚早已回去了。

安娜回到二楼,走向廊道另一侧。
这条廊道与旁边的实验楼相连,中间用双开木门隔开,放学后锁上。但今天的门却大开着。
有种不安的预感,该过去看看吗?
不要,总觉得有点恐怖。
但要是库玛努迪在里面发生什么事的话……
能够发生什么事?难不成还死在里面不成?
死。
脑海中掠过这个词。安娜感到背上更冷。
她咬咬牙,拿出手机当电筒,走过木门。
过道上倾倒过什么湿湿滑滑,鞋底传来咯吱咯吱的不悦声音。
小心翼翼地前进。
突然她惊叫起来。
转角处一团黑影盘踞在地上。
“谁!”安娜倒吸一口凉气,猛退几步。
等待数秒毫无反映,举起手电仔细看却发现不过是团深色绒布而已。
她喘过一口气,咬牙告诫自己不能再如此草木皆兵。再度前进。
从二层走到了一层,几次朦胧误辨,终究是什么都没遇上。
实验室的大门从外好好地锁上,安娜只能沿原路退回。

走出艺术楼大门,安娜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这沁凉的空气实在无比甜美。校服在夜风中本来略嫌单薄,她的身上却早被薄汗覆盖。
果然,钟馗神罚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失落和不甘随即涌上心头。
安娜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踏入广场,干燥的秋风从东北方刮过来。
寒风之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音乐。明显是提琴的声音。
安娜驻足,转身。向东走,音乐更清晰,清晰到了可以分辨出是什么乐曲。
《魔法师之恋》中的《火祭舞》。
源头是一片黑暗中唯一亮着灯的房子。
安娜握紧拳头,向着礼堂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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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El Amor Brujo》

礼堂的大门被推开的一刻,音乐还在流淌着。
观众席上灯火全息,唯有舞台上顶棚的数枝射灯的光束聚焦在舞台上。
可以容纳数百人的礼堂,就只有一个人。
“伊利亚.库玛努迪,果然是你!”
身着黑色演出长裙的白发少女,抱着大提琴坐在舞台中央,一言不发地拉奏着曾经选定为艺术节表演曲目的《魔法师之恋》中的《火祭舞》 。
安娜喊叫着:“不要再拉了!”
音乐终于停下来。
“你在做什么?”安娜走近舞台。
“等你很久了,斯图瓦特小姐。”伊利亚将琴靠在椅子边,站起,步前,优雅依旧。
“我们好好谈谈吧。”
“我没有什么需要和你谈。”
“请。”伊利亚右手一划,做出一个漂亮的邀请上台的姿势。
伸出的手掌,指尖的方向恰巧是舞台上三角钢琴摆放的位置。安娜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好,我姑且听一下你说什么。”
她踏上舞台。
伊利亚用相当庄重的言辞说:“首先,由于在下之前无礼的措辞,对阁下造成的不快和困扰致歉。请谅解那只是未经考究修饰的发言,并非对阁下尊严的任何践踏或侮辱。”
说毕,她双手交叠于身前,作了一个躬身礼。
“?!”一番庄重的道歉反而让安娜措手不及:“我才不计较你说过什么……只是如果不是你说我不适合练钢琴,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我认同您在学习钢琴上的努力,阁下的汗水是您技巧提升的基础。但是,您在钢琴上没有天赋这件事情,我的看法并没有改变。”
“什么?!”仅仅一句话,安娜的情绪次激动起来:“你果然还是看不起我吗!”
“为何阁下总将弹琴的能力跟尊重与否挂钩呢?”伊利亚仍然使用着礼仪语,却丝毫没有谦让之意。
“你到底对谢顶说了什么话,让他撤消了我的表演?”
伊利亚默默叹一口气,收回刚才的气势,用平常的语气说:“是谢丁默主动来问我,我才回答他的。”
“所以?你就说‘安娜水平太低无法配合训练还自己逃掉了’?在我还在拼命练习的时候?”
“我只是如实陈述而已。”
“我听说,你是塞尔维亚贵族?”安娜无视对方的辩解,用冷嘲热讽的口吻说:“在这个遍地斯拉夫人的留里克市黑白两道都有你父母的‘兄弟’对吧?不经统考就入学,不想上课就缺课,大家都佷好奇你是什么人。上个学期末最后一天考试你就莫名缺席了吧,连带七月的大补课也一天都没参加。谢丁默说你生病了,却不让班委去看望,大家议论纷纷。”
“那些不过是谣言。”
“你不懂我在说什么!”安娜不耐烦地截断伊利亚的说话:“你有心无心一句话都会有走狗当御令一样叼着去办,才会变成这样。
“我四岁开始学钢琴,我获得的荣耀和赞美都离不开她……他们一直嘴里说着没钱没钱,却一直跟别人出去吃喝玩乐,然后找个理由让我放弃钢琴。我绝不甘心接受!”
安娜的声音不像之前的尖锐,甚至有点嘶哽:“我好不容易说服母亲,文化节上能得到头三名的话就可以继续练琴,将来上专门音乐学校,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面对接近竭斯底里的同学,伊利亚的神情却几乎没有变化。
“我承认我不可能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但我却知道,你失去了演出机会以后,你的父母已经将钢琴放在来二手店的待售单上。我倒认为未尝不是一个新的机会……”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事?!”安娜瞪圆了眼睛,神情完全转为愤怒:“你是故意来取笑我吗!!”
安娜向伊利亚冲过去。
“不要拿乐器出气!”
“不要伤害伊利亚!”
第三者的声音从礼堂尽头响起,伴随大门砰一下打开了。

“好奇怪。”
泰迪.威尔逊走进艺术楼。
他确认了伊利亚还单独留在排练室才锁上艺术楼大门离开,然后又借故一直留在附近来监视。
艺术楼和实验楼是半连体建筑,均靠近温室基地,出入口一侧途人本就少,放学后就更少。加上有自修制度的高三班室远离这一带,被困的人单凭口头呼喊只怕要费一定时间才会得到援助。
不过真要遇上紧急情况,只要身上带着手机的人都懂得拨电话求救吧。
然而艺术楼一直没有动静。
到晚饭时间,安娜.斯图瓦特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艺术楼,过了十来分钟又像什么都没遇上一样退了出来。
安娜竟然没有碰见伊利亚吗?难不成伊利亚在自己没有留意的时候离开了艺术楼不成?
一层的灯依然不亮,夹层的铁闸半拉开着,泰迪小心地侧身通过。走上二层,径直右转,来到通向实验楼的走廊。
在漆黑的尽头泛着微弱的一丝光芒。过道的双掩门已被大大打开,瓷砖地面上满布凌乱肮脏的脚印。
到底发生什么事?
泰迪踮起脚走过这段湿滑的过道。
实验楼的总电闸在一楼,早已关上,没有必要去找电灯的开关来按,直接用手机灯照明着进入实验楼。
“果然是在我没留意的时候跑掉了。这次神罚失败了唉。”
“神罚失败了会怎么样呢?”陌生男性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谁?!”
泰迪猛然调过头,过道的入口处依稀有个身影,但完全无法看清是谁。
“晚上好,泰迪.威尔逊同学。赶上你正好,我有很多事情想要请教。”
“什么?!”
“比如说,钟馗石同盟的事情。”

“安娜同学!伊利亚同学!”
啪啦几下乱响,大提琴被伊利亚及时拖开,椅子却翻倒在地。
约书亚以极快的速度跃上舞台拦在两人之间。
不知是什么第六感的帮助,他一赶回学校就直觉向着礼堂跑来。那时里面已经在激烈的争论中。
尽管知道偷听不是好事,约书亚即不好随意介入又不敢随意离开,只能站着待机,却不到一会儿安娜就失控动手。
安娜看见闯入者先是一怔,随即怒目而视:“转校生!你是这女人的帮手吗?!一边去!”
“安娜请冷静点!”
约书亚用力按住安娜的肩膀使之无法向前。她尝试挣脱了几次无果,便干脆摔手退后。
“什么都可以唾手可得的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她转而抓起架上的《魔法师之恋》琴谱,用力撕扯成碎片,甩向空中。
顷刻间黑白分明的纸片完全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台上台下,四散开来。
就像庆祝演出完满结束时施放的纸花礼炮一样,最终静静地沉下来。
伊利亚走近舞台边,望了一眼满地狼藉,用一如既往清越的声音问:“斯图瓦特小姐,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安娜耸着肩大口大口地喘气,布满红丝的眼睛撇了伊利亚一眼:“你还有什么说?”
伊利亚的询问近似命令,并带着不可违背的气息:“你想要的是什么?是弹琴吗?是给弹琴的你的赞赏吗?”
“哼,有分别吗。”
“到了钢琴已经无法给你带来父母的认同的时候,你还要继续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弹不好就努力练,总有一天让人刮目相看。”
“原来如此。你弹琴的时候总存在的违和感,越是练习就越是强烈,果然这个就是原因。你就是一边想着这些无谓的东西一边练琴的吗?”
“什么叫无谓的东西?”
“你弹琴,是真的喜欢钢琴,还是为了得到父母的关注和称赞的手段呢?”
“我怎样弹琴与你无关!”
“本来技术不够的人也不是不能奏出打动人心的音乐,但是你就是用这样的心境在弹,越是认真的时候,越是被束缚着,你的音乐永远也不会活起来。”
“闭嘴!”
一直勉强克制怒火的安娜终于再次按捺不住,向伊利亚冲过去,又再次被约书亚制止。
“安娜冷静点!伊利亚也请stop!”
约书亚回头,恰好与伊利亚冷静的眼睛交汇,随即,对方的视线又聚焦到激动的安娜身上。
“你从未有正视过钢琴,或者你自身。只是随便抓住身边的什么而已。年幼的时候钢琴可以是根救命稻草,现在已经无法负重即将断裂,你仍然不愿意面对现实,宁可把对我的愤怒作为新的稻草,甚至还不惜利用秘密社团的诅咒。”
“呃?!”
两人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瞬间约书亚感到手臂一沉,安娜身体的重量似乎一下子都压在了他的臂上。
“你今晚回来的理由,无非也是想亲眼看到我无法拉琴的样子。可惜,看来‘神’也不认为你的愿望有实现的价值呢。”
“够了,伊利亚,不要再说了!”约书亚大声说。
“你赢了。”
安娜的身体像泄气的皮球,一下子蹲在了地上。用嘶哑的声音说:
“对……所有都是我自作自受,你什么都知道了,你可以尽管取笑我……。”
“不是这样的!安娜。”约书亚弯腰对安娜说:
“你不希望‘神罚’真的会实现,因为担心伊利亚的安全才会回来的吧。哪怕在这时候现身会引起嫌疑,你还是回来了。”
安娜像触电一般抖了一下,随即否认:“不是——”
“如果伊利亚真的因此不能弹琴,你也无法原谅这样自己吧?”
“……都说了不是……不是!为什么要这么说……”
听完约书亚的话,安娜的身体抖的更加厉害。
簌嗒簌嗒,不知什么时候,少女的眼泪滴落在破碎的五线谱上,将一个个音符融化褪色。
约书亚望着站在舞台边缘的伊利亚,她的表情似乎有点变化,却又说不出是厌恶或是同情,又或者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就算安娜真的有错,她也不是一心要害你的坏人。今晚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吗?”
伊利亚冰蓝的瞳孔望着约书亚,忽然如息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哈——或许你说的对,她不是一个可以毫不犹豫的做这种事情的人。”
她合拢双手抵住眉头,在台边踱了几步。
“我只顾消极考虑,忽略了其他可能性吗。”
在约书亚疑惑的目光中,伊利亚带着柔和的神情走近,道:“果然有你在就会有变数。”
她在安娜跟前弯下腰,慎重地伸出右手道:“安娜,我又再一次说了刺伤你的话,对不起。”
安娜没有抬头。
伊利亚轻轻叹气,收回右手。
“也曾想过与你和好以后在这舞台上合奏的场景,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大可能的事。在我而言,你我的纷争结束在今晚。但你有选择继续憎恨我的权利;不管你如何选择,我保证,你与同盟之间的事情,无论我所知多少,均不会与这学校任何一人提及,所以请你不必担心。”
伊利亚站起来,转身走到舞台后方,将大提琴放入琴箱之中,然后在礼服长裙外披上一件深蓝色的及膝风衣。
“这样好吗?”
伊利亚背着庞大的琴箱,经过约书亚身边时,约书亚问道。犹如刻意一般没有任何眼神的接触,也不回答问题,她维持一贯冷淡的表情,径直地从舞台前方的梯级走下观众席。
“她要走了哦。”
目送即将走出礼堂的伊利亚,约书亚对还低头蹲在舞台上的安娜说:“伊利亚已经说完她要说的话,那你呢?”
“……”
过了好几十秒,安娜才略略抬起一点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咿——”木门打开,随后轻轻关上。
“呐,转校生,能帮我一个忙么?”

“钟馗什么同盟?我不知道。”
泰迪的声线比平常略高。
宇文正希走近墙边,闭着眼啪一下打开了顶灯。
视野一下子清晰。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十余米外还在搓着眼睛一脸狼狈的少年身上。
“原本的剧本应该是这样的。有个学生因为一些原因在艺术楼里待到最后一个才离开,当她走到夹层时发现铁闸已经拉上了,楼下漆黑一片,呼叫也没有人回应。她试图去拉门栓,却被破损外露的铁钉扎伤了手,才发现铁闸已经锁上。于是她回到二楼,尝试使用连通实验楼的长廊离开。这里的电灯几天前也因为短路烧坏了。她发现分隔两楼的木门并没有锁上,于是加大力气尝试拉开沉重的门,完全没在意门板、扶手上沾满的黏黏糊糊液体是什么。然而当她来到实验楼,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所有的出口都跟艺术楼一样锁上。这时手上皮肤传来异样的刺痛,她才惊惶的将刚才触碰到的液体跟这栋建筑内储存的某些物质联想在一起,可惜已经晚了。”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泰迪退后半步,警戒地看着站在长廊入口的陌生青年,并迅速地用手背拭去额角的汗。
“我说的对吗?看来钟馗的神罚,也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我只是来拿落下的东西。”泰迪逐渐恢复平静,“倒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接受他人委托,来调查这所学校的传说和秘密结社的。”
“私家侦探吗?好像挺有趣。可惜,你找错人了。”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就算是学生们的恶作剧,要是牵扯上人命的话,事情就不可能随便带过了。”
“骗子!少吓唬我!这样出得了人命吗——”他忽然收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样’是怎样?你果然是知道的吧。威尔逊同学,钟馗石同盟的鬼差塞路尔,是你吗?”
“……赫呵!”泰迪忽然笑起来,毫无惶恐的神色。
“私家侦探,你在试探些什么?有确实证据直接报给学校不就完事了吗?”
“想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条生路。”
“哈?谁?”
“谁都没关系。你也知道这不是老师骂几句就能结束的事情吧?身为干部的你可脱不了干系,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和我合作吧。”
“所以说为什么找我?”
“可以以督判官的身份出现在聚会的人,就肯定与别不同。比如,跟督判官更为密切的关系。你知道他的真面目的可能性极高。”
哈哈哈哈!泰迪再一次笑起来,如同平日在班里取乐众人的动作一般夸张,褐色瞳孔的光却是逼人的冷。
“真好的推理哟!可是你考虑过,有些人是不会因此出卖朋友的,例如我。”
“那么有骨气的人我也佩服呐,”正希拍拍手,轻描淡写地说:“看来找你也只是浪费我时间,我还是从别的地方入手调查好。可是我想说句老话,‘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负责’。好吧,再见。”

约书亚拉开礼堂的门追出去。
“伊利亚等一下……”
大门打开的同时他看见了,伊利亚跟前弯下腰并将右手按在胸前的黑衣男人。
“大小姐,让您久等,万分抱歉。车已经在外面候命。”
“不,时间刚刚好。”
男人抬起头,约书亚才看到他全部的面貌。他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年约三十余岁,淡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面容棱角分明,鼻梁尤其很高。
听见约书亚的呼叫,伊利亚微微转过头。
“那个,抱歉打扰你们,”约书亚加紧脚步步下台阶,说:“伊利亚同学,这位先生是?”
“敝舍的管家,沃洛斯。”
“幸会,我是库玛努迪小姐的同学,约书亚.尼高林。”
“您好。”沃洛斯点头示意,礼貌却冷淡。
校园比到来的时候更加安静。沁凉空气中各种气息的流动明晰。
约书亚暗暗打量着这个男人,一种异样而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伊利亚,我是替安娜传个话的。”
“哦?”
“安娜说,‘虽然无法一起演奏,艺术节的比赛,我会留下来仔细鉴赏。’”
伊利亚的神情从略略吃惊渐渐变化成笑意。
“是吗。谢谢你特地告诉我。”
约书亚也微微一笑。随即神情严肃起来。
“那个,我自己也有些问题想问伊利亚,请你认真回答我。”
“当然。”
站在主人身后的沃洛斯适时地退到庭院的一边。
“首先,那边的男人,不是人类吧?”
“是。”
“那,你是他的主人吗?”
“是。”
“……我想知道,你认识一个叫宇文正希的男人么?”
“认识。”
伊利亚冰蓝色的眼睛恬静如水。约书亚直觉可以无需怀疑地相信她说的一切。
约书亚感到胸口很沉重。
“呐,库玛努迪同学,您到底是什么人?真像安娜说的那样?贵族?”
“那是不实的传言。贵族?充其量,也只是暗夜的贵族而已。”伊利亚苦笑道,“看来我也是时候跟你公开我的身份。不过,今晚已经不早,回家休息吧。改天再说。”
她轻轻摆手,转身向她的管家道:“沃洛斯,我们回去吧。”

——钟馗石同盟聊天室——

——【聊天室里没有任何人】——

——【Lamies进入聊天室】——
Lamies:谁都不在呢。
Lamies:大家来玩抽鬼牌吧。
Lamies:到底谁是鬼呢。
Lamies:真无聊。
Lamies:谁规定抽鬼牌只能有一只鬼的。
Lamies:很快就不无聊了。
Lamies:很快就越来越有趣了。
Lamies:我好挂念着父亲大人。
Lamies:父亲大人
Lamies:父亲大人
Lamies:父亲大人
Lamies:父亲大人
Lamies:父亲大人
Lamies:呐,如果赢家是你的话,我暂时就不回去找父亲大人好不?
——【Lamies离开聊天室】——

——【聊天室里没有任何人】——


那晚回家,宇文正希仿佛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让约书亚汇报同盟的情报,发布接下来的指令——工作以外的话题闭口不提。
倒是约书亚,忍不住问起伊利亚的事。正希却直截了当承认两人早已认识,甚至告知他,伊利亚也是冥戏师协会的人。
如此一来,便默认了为宇文事务所提供情报和协助就是伊利亚,以及她背后的冥协。
不过伊利亚卷入这次的神罚事件,正希却称完全是意外。
约书亚仍然五味交陈。然而他当他稍微追问下去时,却换来比以往更冷淡的漠视。
他的主人对于自己的公然抵抗行为似乎没有追究惩罚的意愿。然而约书亚却感觉到,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又高了,高得令人窒息。

翌日,约书亚抱着满腹疑问回到学校,伊利亚却休假了。
第二日,伊利亚仍然休假。而正希送给约书亚一串钥匙——其中包括一个教职员专用的图书馆储物柜钥匙,和其它可以打开圣.维拉校内所有建筑的主门的钥匙。约书亚此后就可以带剑回校,存放于东门进校必经的图书馆中。
第三日,伊利亚依然没有来上学。一个素未谋面的下级生却找到高二C班的课室门外来。
“请帮忙转告约书亚.尼高林学长,我是高一A班的以恩.加西亚通过协会会长的介绍前来。如果他想了解协会的事情,请在放学后到校图书馆,我会在那里等他。”
这般没头没脑的说法让传话的同学一头雾水,约书亚却一听就明白。一放学,他便直奔图书馆而去。

果然一如他所料,这位据说从代表新生致词的入学礼开始就在师生中有很高人气的高一级委,正是圣.维拉学园中的另一位冥戏师。
“真是相当失礼,会长大人让我主动接触你以前,我竟然还未知道你的存在。真的吃惊又惭愧。”黑发黑眼的少年面带微笑说。
“没这回事!高一和高二的课室分布在不同的大楼,本来碰面的机会就不多。而且,加西亚先生之前赴美参加青少年环境公益研讨会,上周才回来,事前事后都忙个不可开交吧,没发现也不奇怪。”约书亚和这位谦和有礼的年轻冥戏师很快就自然地交谈起来。
“即使如此,还是自己太迟钝的缘故。”
“我觉得你很厉害啊,高一生作为地区代表参加会议,据说在这个城市还是第一次。”
“赫赫。”以恩害羞地笑笑,捋着笔直的下摆说:“过奖了,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寒暄一轮,以恩收拾书本,与约书亚一同走出保持安静的图书馆,来到没有学生聚集的花圃坐下,进入正题。
冥戏师协会的全称是远东冥戏师联合促进协会(Far-East NetrimanerAssociation),有人简称FENA,是佩洛.库玛努迪先生在60年多前创立的。在南虞成立初期的移民潮时代,佩洛.库玛努迪先生和他的族人从塞尔维亚来到南虞,经过数十年的艰难奋斗,终于建立了自己的事业,在社会上有了相当的影响力。在他的晚年,他决定联合在南虞、以及以南虞为中心的周边地区的,以操纵人偶战斗的巫师、魔法师和冥戏师,筹建冥戏师联合协会,致力于各地各派冥戏师之间的规行、监督、交流和促进,以保障一直在表世界中备受排挤的魔法使用者的正常生活,同时不让他们过度干涉表世界的秩序。
“协会总部自创建以来就没迁移,就在现在的留离克市。”
“原来如此。”约书亚点头道:“协会是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的协调者啊。”
以恩继续说:“协会发展到今天,会长更替已经到第四任,是初任会长的第五代子孙了。而现登记在册成员接近二千人,其中约四百人是A类会员,即拥有战斗型人偶的冥戏师;其余为B类会员,即拥有家用型、赏玩型人偶的玩偶师。在南虞本土的冥戏师大约有一百人。”
“啊,原来在整个南虞特区,冥戏师的数量还是如此稀少呀。不过,这个学校里面竟然聚了这么多冥戏师。”——除了面前的以恩,还有田载风和伊利亚。
“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吧,留离克市年轻的冥戏师不约而同地汇聚在圣.维拉学园。”
“那么,会长也是让你向作为新人的田载风介绍协会么?”
“没有。”以恩摇摇头,说:“在他成为正式的协会成员之前,我们是不会主动公开身份的。不过,他的入会仪式明天就要举行了。”
“嗯,好像是的,希望他顺利。”田载风是个笨蛋,不要在严肃场合闹出笑话就好。
“说起来,你也不是协会的会员吧?”
约书亚点头道:“是的。我的主人也不怎么在我面前提协会的事。”
“不过你能得到会长的特别照顾,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差吧?一定是什么缘由暂时不能加入而已。”
“嗯……”约书亚决定将重大的疑问抛出:“冥戏师协会的会长,到底是什么人啊?”
“诶!难道你不知道吗?!”以恩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冥戏师协会会长,不是一直就在那身边吗?”
“哈?”
“你的同班同学,伊利亚.库玛努迪小姐啊!”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9 冥戏师协会
远东冥戏师联合促进协会,简称FENA的会场,设立在留离克市富人聚居的图拉区的边缘,一所独立的私人庄园内。
庄园修建于小丘之上。半山处设置铁门和岗亭,昭示着往后属于私人地方。岗亭朴素,甚至无任何产权者的身份标识,但对进出车辆行人都实施了严格的检查和登记。即便这是特殊日子的安保工作,其中的慎密和系统性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立的。
通过岗亭继续往上前进到山顶,便进入朝南的浅而宽的庭院。
这是一个设计简洁的庭院,没有私人庭院常见的枝叶茂盛、形态优美的园艺植物,只有修剪平整的草坪,和环绕在建筑边上的冬青。其中央,是一栋遮挡了庭院大部分视线的二层高建筑。隐藏在其后面的,便是传说中的库玛努迪家族代代居住的大宅。
路小栩将田载风和艾米丽二人载到目的地,留下一句“趁会议还未开始,你们先和其他人交流一下,我要约会去了哦”就扬长而去。

田载风和艾米丽站在会馆之前。
“这里采用的就是办公专用的设计呢。”艾米丽捉着田载风的衣角,胆怯地观望四周的一切。
田载风嗯了一声,眼睛却始终离不开眼前的建筑。
在图拉区一带的豪华私宅,他虽然没有进入过,对其外观却有印象。那些别墅或多或少会使用奢华精致的古典元素装饰外观,但到底只是虚表,内里仍是现代的东西。
然而面前的建筑却不是这么回事。明明处于亚热带地区,却使用近似北方中古建筑的厚重设计,并且完全摒弃东欧人热衷的色彩斑斓的外墙涂饰。粗糙斑驳的砖石外墙,黑木与磨砂玻璃镶嵌的窗户,没有彩釉的灰瓦斜面屋顶,就连屋角的小塔楼的洋葱形圆顶也是青灰色的。初秋温暖的阳光似乎一点都进入不了这里,巨大的砖石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田载风抬头望向三米余高的大门上方,那里悬挂着库玛努迪家族的族徽:锁链环绕的夜鸮。视野再往上移动,便看到屋檐的里侧。
“明明只是一层楼,怎么觉得那么高……”
艾米丽晃晃载风的衣角,让他回过神来。
“载风哥哥,接待人来了。”
身穿整洁黑西服、金发齐肩的高挑少女,接过邀请函略一扫阅:“两位的资料确认无误。恭喜两位加入FENA。初次见面,我名叫丽拉.坎贝尔,今天由我为两位作介绍。”
丽拉引领两人通过前厅进入宽敞的中厅。
会馆由初代会长设计修建,是协会传统的聚会举行地。中厅尽头是里厅,除了重大仪式——例如会长就任、重要成员的逝世追悼,一般不作开放。
环厅一圈有着六根圆棱柱作支撑,楼顶是一个圆形的穹顶——跟东正教教堂有点相似。高处的天窗有光线射入,可见穹顶之上绘有壁画,据说是古今有名的冥戏师的事迹,可惜日久褪色,已经模糊不清。墙壁的挂画,则是为FENA作出了杰出贡献的名人的肖像。
丽拉转向回廊东侧。载风二人也顾不得细看,紧跟上去。
“比较大型的集会在中厅举行,像今天的月度例会的规模,在会议室就足够了。”
通过一段极短的侧廊,丽拉在一个房间前停下。
“通常而言,参与常会的只有冥戏师本人,人偶是不带进会场的,不过新入会者例外。”
载风观察这个长方形的会议室,内部装潢陈列与会馆其它部分并不一致——相当现代化,设有屏幕和投影设备,天花装有功能不同的照明灯和射灯。室内偏前方的位置设有环形会议桌,后方间隔数米则是纵横排列放置的靠椅,十排八列,中间分开留空一条过道。目测下这个室内可容纳百人。
还以为在一个更华丽的地方举行一个盛大的入会仪式,载风有点小失望。
丽拉指示二人到最后排的两个位置就坐,便离开了。

随着会议时间逼近,中厅和会议室内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载风也不呆在会议室,带着艾米丽在中厅回廊徘徊。
“载风哥哥,你在看挂画吗?”艾米丽问。
“喔。”
“载风哥哥,你在紧张吗?”
“哦……才没有!”载风大声回答,又紧张地降低音量:“只是该找什么人谈话是个佷烦恼的问题。”
“您还惦记着刚才路先生的话……”
载风观察会场的人。到场的冥戏师自然都带着随从。这些主人们大多已是有一定年纪的人,谈论的话题或枯燥、或深奥得让年轻人昏昏欲睡;后面的人偶又完全只是跟在后面,实在没有搭讪的欲望。
“哈呵,大胡子你真爽快!”
两个中年白人笑着从中厅走向东廊。两人均身穿笔挺西装,只是走前面的瘦削的戴金边眼镜的男人显得精明干练,后面一个络腮胡子的巨汉却怎么都让人联想到黑社会。
“没有没有,这边也是多得霍尔议员的提点,生意才能蒸蒸日上。呵呵。”络腮胡子的男人说道。
“同坐一条船别客气。哈哈。”金边眼镜男子忽然降低音量:“话说回来,上次的那两个质素不错,那边挺满意。下次看能不弄多几个?要耐玩的,不能像真人易坏。男的女的不限。”
“啊啊我明白,大人物都爱新鲜。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大胡子嘻嘻笑着,旁边的男子也默契地笑着,忽然发现一旁眼溜溜看着的田载风和艾米丽,离开可是一声板起脸。大胡子则狠狠盯了二人一眼。
载风二人悻悻地走到另一个角落。
“奇怪的家伙!”载风有点不满: “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干嘛凶。”
艾米丽皱着眉说:“艾米丽不喜欢那两个人。”
此时入口处一阵骚动。希斯莱博的社长,梅丽莎.库玛努迪正从前厅走进来。
田载风兴奋地大声招呼:“早上好,社长!”
梅丽莎仅仅望了他一眼,便匆匆通过。
“梅丽莎小姐,请稍等。”一名男子的声音从入口处响起,梅丽莎停下脚步回头。
载风回头看,呼唤者是一名二十余岁的东亚裔外貌青年,黑发褐眼,粗眉剑目,容貌英俊。超过一点八米的身高,穿着藏青色改良型中长西装显得十分潇洒。
“您忘了带走这份文件。”
青年从载风身边经过,将一份文件双手恭敬地呈在梅丽莎面前。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响起,一名东亚裔青年女子从门口进来,到距离青年身后两米处停下。
“谢谢你。”梅丽莎微笑着收下文件,向会议室走去。
“卡西尔,我们也进去吧。”女子边喘息,边七手八脚整叠着从文件夹中间露出的纸张。
“容我在此候命,夫人。”
“不能一起进去吗?你有特权……”
“夫人,作为李先生代理的人是您,我在或不在都不应该影响您的判断,请您相信自己。”
“……我知道了。”
女子勉强答应,独自走向会议室,不舍地再度回望。
青年只是冷淡地目送她进入。然后转身,走向会馆另一端,期间遭遇到冥戏师对之点头、握手,人偶更是弯腰行礼,均相当礼貌。
载风纳闷:“他是什么人啊?”
艾米丽说:“那个人好奇怪,跟刚才的女士也不像是主仆的样子。”
这时旁边一有人接口说道:“卡西尔先生,是库玛努迪会长大人的人偶哦。”
“丽拉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接待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会议也即将开始。”
丽拉.坎贝尔走近二人。似乎接待事宜完毕,她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丽拉小姐,你刚才说的‘库玛努迪会长的人偶’,是什么回事?”
“是的。刚才那位女士,不过是那个男性人偶的‘宿主’的妻子而已,两人实际上不存在关系。”
“宿主是什么?”
丽拉刚要回答,忽然一把高亢的女声从入口处响起:
“呀——没迟到太好了!”
载风回头看来人,嘴巴一下张成O型——这两个人没走错地方吧?!
到来的是两名二十岁左右的东亚裔女郎。一人留着黑中带红的及肩直发,戴茶色粗框太阳镜,颈围豹纹丝巾,身穿蝙蝠袖黑色衬衫和紧身裤,脚蹬坡跟鱼嘴鞋,手上提着一个用碎钻镶嵌成大骷髅的挽包,背上还有一个大背包;
另一女子相貌不算出众却纤瘦高挑,黑色微卷长发,身着月牙色束腰风衣,盖住若隐若现的兰色的雪纺裙边,白皙修长的腿部有着绝佳吸引力,她左肩挂着大得夸张的软皮袋,右手则拖着一个旅行箱。
这两个人的装扮怎么看都跟众多西装笔挺的绅士们所在的会场格格不入。
茶色镜的女子嘟着嘴说:“要是羽衣早点叫我起床的话,我们就坐上头班的列车了!犯不着这么赶。”
被唤作羽衣的高个子女子把轱辘轱辘回响了一路的行李箱稳在地上,单眼皮的眼睛笑成一条缝:“是是,都是我的错。怎么都不肯放弃昨晚的联谊,玩到半夜不愿意走的绫华一丁点错都没有。”
“嘛~”名为绫华的女子抱抱同伴的肩膀:“昨天那位帅哥的质素太高了——”
两人肆意的谈笑引来了在场人士的侧目,却没有人主动上前寒暄。
绫华脱下墨镜,露出明亮的黑色大眼睛,扫视会场。
与对方目光相接的一刻,载风感到心脏咯噔一下,随即皱起眉头。
“小丽拉!好久不见!”绫华径直冲着丽拉跑过来并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可怜的载风二人被完全挤到一旁。
羽衣从挂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交给丽拉。
“哇!Peak的最新款香水!不是还未对外发售么?!”
“是哦,不过我有同学有内部渠道!就知道你最喜欢Peak。”
“真的?太谢谢啦!”
载风看看三人,小声在艾米丽耳边说:
“怎么好像误入了课间的八卦女生堆。”
艾米丽哧地一笑: “原来丽拉小姐也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呢。”
此时,一名拄着拐杖的老绅士走过来。丽拉停止手头的动作,毕恭毕敬地迎上去。
“祖父您好。”
老人瞪了一眼新来者,用沙哑的声音说:“丽拉,玩乐也要注意交往者的身份,否则对自身修为没有任何好处。”
“是,孙女受教。”丽拉垂下手,肃立于老人后方。
“坎贝拉爵士,早安。”
绫华二人上前行礼问安。
“椿,泰勒教授身体可好?”
“托您的福,爷爷最近精神很好。”
“那样就好。希望下次的常会他能亲身到场,与我好好叙旧。而不是派一个连冥戏师都不算的半吊子小丫头来。”
“绫华清楚了。不过医生说,爷爷的高血压耐不得操劳,受不了城里乌烟瘴气,恐怕难以亲自过来呢。”
羽衣接着说:“泰勒教授自仲夏以来便租下海岛一处别墅静养,怕是短期难以与会,还请谅解。”
“不过,如果爵士哪一天想要换个环境悠游度个假的话,不妨考虑到南滨来,那里的阳光海滩相当宜人,还可以顺道与爷爷叙叙旧。”
“假若有幸得蒙坎贝尔爵士光临,吾必当尽心照料,不敢有丝毫怠慢。”
两人一人一句配合下,老爵士只好以一句“有机会吧”就匆匆结束谈话,带着丽拉走开了。
绫华懒懒地扭动颈部肌肉,才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人。
“呀啦,新面孔。新人么?”
“嗯。”
“从刚才开始,你看着我们的眼神就好奇怪哦。”
“没有呀。”
羽衣笑言:“可能是你的魅力太强,人家忍不住多瞧几眼。”
“才没有这样的事!”载风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我只是觉得你们,跟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而已。”
“唔!不是这样——”后面的艾米丽扶额都来不及,手忙脚乱地解释,“我家主人不是这个意思,万分抱歉!”
“竟然说‘才没有这样的事’哈哈哈——”绫华毫不忌惮地大笑起来,一旁的羽衣也笑着摇头。
“——如果说我们跟这里格格不入,那么,你们也是一样。”
“罢罢,不要欺负小孩了。”羽衣摆手道:“小子和小不点,今天就好好看看冥戏师的世界吧。”

“果然都不在呢——”约书亚独自坐在学校饭堂内喝着咖啡。
这一天,伊利亚、田载风和艾米丽都请了假。
不知道冥戏师们的聚会是怎样的呢?
田载风会遇上伊利亚吗?会认出她是自己学校的学生吗?
“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呢?”那个白痴,没有做出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吧?艾米丽那胆小鬼看到那么多陌生人肯定又只敢躲在后面。
“——啊啊,一个人真无聊——”

环形的会议桌两侧,一侧坐着的是南虞总会各分管部门的负责人和顾问团成员;另一侧则是坐着各地分会过来的代表。
而坐着两批人中间主席位置的,就是FENA的总会长,伊利亚.洁拉.尼高林.库玛努迪。
会议进行到现在,田载风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会议桌尽头的蓝衣少女的身姿。她有着淡金色接近银白的长发和深湖一般的眼睛,脸孔带着传统斯拉夫人的特征却又似混合了少许别的民族的特质,加上苍白得近乎病态的肌肤,也丝毫没有违和感,反添一种异色的美。
远东冥戏师联会的第四任,也是第一位女性会长,就任已经七年,据说在四岁的魔法资质测评中已经超过了A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是,眼前被人尊称为“会长”的少女的形象无法跟自己想象的重合。
太过年轻。太过美丽。太过纤弱。
这样的少女真的是这些唇枪舌剑的家伙的头儿吗?

桌上众人正在进行的议题是,CN区分会邀请南虞总会技术部借调技术人员到他们地区支援和授课。
首先提出质问的是总会秘书部部长伊凡诺夫:“CN分会近年向总会借贷金额已经远超上缴费用总和,现在还要动用总会的人力。周会长,我倒想问你一句,你能为FENA贡献什么呢?”
坐在对侧的矮胖中年男人,是CN分会的会长周秉信,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说:“咳咳,若总会有用得上之处定当义不容辞。阁下也清楚我们CN分会的环境远不如南虞宽松。近年工艺师和研究员流失严重,在不得已才想借用总会之力一扫颓势。这次借调人员的交通费、生活费全部由我们承担,还会付相应薪金。”
“不过就你提供的这份薪资表来看,就跟志愿者没什么区别。”紧邻伊凡诺夫的财务部部长史密斯女士用墨水笔轻敲桌面的文件,皮笑肉不笑地说。
讨论眼看陷入僵局。
甚少发言的伊利亚环视众人,最终目光落在左侧的总部干部身上:“CN分会是我会重要的组成,不能弃而不管。沃克部长,你能够安排一下吗?”
“咳咳,总会长,周分会长,不是我沃克不想帮,说到人才流失问题我们这边也同样严重啊。咳、再加上,”技术部的沃克部长边咳嗽边搔搔几近光秃的脑勺,转向旁听席说:
“说起来最近还多得洛朗先生生意兴隆的缘故啊。”
“如果指的是最近到了我旗下公司的两名人偶工艺师的话,”坐在听众席次排、发言的洛朗,正是田载风在门口打过照面的大胡子。他挺直腰杆,把双腿叉开,粗鲁地说:
“部长这么说就不对了。技术部直属的斐纳研究开发所,唯一的基地被十年前一场大火烧个精光。此后就只能管些常规工作,几乎所有的研发都挂靠在各地的大学、药厂、研究所里面。今次那两人,一个原本是自由职业,另一个是药厂职员——怎么也谈不上挖了你的角吧。”
一番抢白说得沃克胀红了脸接不上话。
田载风的身旁,坐着负责接待工作的丽拉.坎贝尔。她趁着他人发言的空档为两人作介绍。
“现在发言的是卢道夫.洛朗,是协会的A类会员,也就是人偶师。不过他最能干的还是做生意,他开设好几家娱乐场所,做得有声有色,社会上不少——你在听吗?”
“……呃,嗯!”
“会长再漂亮,也不要失态地盯着人家看呐。”
“不对!我总觉得会长很眼熟,哪里见过的样子……”载风认真地回忆着。
此时洛朗转向会长席说:“当然,如果有需要借助我的力量帮周会长度过难关,我一定鼎力支持。”
“不必——”沃克话未说完,就被同时发言的CN分会会长周秉信大声打断。
“不需要!我们不需要沾手过那些行当的人做导师。”
“呵呵,周会长还真有骨气哪。不过,如果骨气能当饭吃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屁颠着到我门下做条狗了。”
“你这!”
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周秉信努力找合适的词汇来反驳时,对面的沃克已经忍不住连珠炮发:
“你们这些只好搞色情勾当、投机取巧的小人,竟然也敢对我们这样说话!换作十年前,你们连进这个庄园的资格都没有!会长,你也是时候该清理一下协会的污垢,冥戏师的会议上,不需要什么人偶师!”
话语刚落,前排一名年轻人即夸张地说:“哇哦,有人开展无差别攻击!哈哈。”
随即,听众席间各处议论反对声响起,一时混乱无比。
“各位请冷……”想要劝说的财务部部的声音马上被覆盖了。
紧邻会长席的梅丽莎用文件夹的硬角敲了桌面三下,高声道:“各位请安静。”
洛朗冷笑,不慌不忙继续说:“沃克部长还真高贵。亏我们每年向协会贡献那么多会费,疏通了那么多黑道白道的人士,你一句下流小人倒概括完了。我可以忍受,在场的其他人偶师也未必能接受对吧!”
“洛朗先生你的嘴巴能歇歇吗?”歪坐在洛朗斜后面的椿绫华重重地叹气。
“难道小丫头要支持清理人偶师的计划?”
“我只是不想‘被代表’而已。”
“哟,椿姐姐不是代表泰勒教授才坐在这里的吗?连羽衣也能进来,这种待遇真好耶。”轻佻发言的仍然来自前排。
这次田载风总算看清楚,那是一名顶着纯白色倒刺头的少年,趴在椅背上对后面的人说话,鲜红的眼珠咕噜咕噜地转。
“与你无关。”绫华翘起手不回应,倒是羽衣说:
“能进这个会场的人自然有能进的理由。哪怕是像比尔你这样的人偶。”
“科瓦切维奇先生,您的意见是?”绫华大声接问。
“……”
前排没人回答。众人的目光聚落在前排的一名中年男子身上,他却连头都没回一下。
比尔见状更是得意忘形: “你和我还能一并而谈吗?哪怕你再能讨好我家主人,但实力的差距就决定了你们总要吃瘪,除非像大胡子那样有钱的……”
“到此为止,比尔伯格。”伊利亚打断了少年的发言,脸上神情冰冷,眼光望向远处,自始没有落在比尔身上。
少年做了个啧的口型,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我明白了,主人。”
伊利亚继续向众人道:“各位,也请克制。”
鼓噪的人们逐渐平伏下来。
“请各位摒弃无谓的纷争,将注意力回归原本。CN分会提请的人员配置,南虞各市支部的负责人可以认领多少配额?”
各人低语,竟然无人主动回应。
伊利亚逐个注视干部成员:“金斯敦市代表,你们人手比较充足吧?扎马尔市呢?”
“……果然还是要跟支部其他人谈一下再……”
一只手从听众席举了起来。
发话的是椿绫华:“嗨~南滨市立大学研究室,预订两人。”
沃克说:“小丫头能代表南滨市支部作决定吗?”
“抱歉,我代表的不是南滨市支部而是我的义父泰勒教授,从他领导的研究室派遣支援人员。”绫华黠笑着道:“性质就跟洛朗先生公司的人偶技师一样。”
羽衣补充说:“当然,如果南滨市支部代表、或是部长您持反对意见,我们定当优先您们的意思。”
一直处于旁听状态的南滨代表固然完全没有意见,连沃克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伊利亚颌首应允。
椿绫华懒懒地道:“那就行了啦,就那么几个人,至于拿不出来么?”
有人开了头,余下配额果然纷纷被认领。
载风趁机询问丽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是谁。
“他,也是会长大人外租的人偶之一。”
“又是!我不懂!你一直说的‘宿主’、‘外租’到底是什么东西?”
丽拉生怕旁人听见一样四周张望了一下,才说:“人偶原本的主人,跟另一名具有魔法力的人类签订有限期的契约,将人偶的魔力供应源转移到契约对象身上,相对地,对方拥有人偶的使用权,并与之共同行动。这样出租方就称为原主,租用方就称为宿主。”
“哦,这不挺公平的嘛。”
“不是的,”丽拉摇摇头,“这是完全偏向一方的契约啊……”

议题进入第二项。身为留离克市议员的马尔科姆.霍尔,准备参与更高级别的议会选举,向冥协申请资助。
霍尔在听众席前侃侃而谈:
“一旦我当选,能带给诸位的利益将远胜当前。我计划为冥戏师在普通社会上安排合适的定位,逐步扩宽人偶的使用领域,减少因隐蔽身份而造成的不便……”
“霍尔先生,你的这份提案我是不会通过的。”
众人惊讶地回头。
伊利亚.库玛努迪从主席位站起,湖水一样的眼睛内笼罩着雾霭,不是愤怒,而是更为沉重的东西。
“吾等冥戏师乃行走于人间与冥世边缘的种族,活于阴影中、淹没历史里就是最适合的归宿。渴求金钱者,可以从商;渴求权力者,可以从政;定先厘清表里世俗之分野,决不可利用冥戏之力量谋求权欲,妄使之暴露于人前。这是我们库玛努迪氏代代相传的家训,也是协会一贯推行的准则。请您不要忘记。”
她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回响在大厅中。
全场鸦雀无声。
霍尔望向四周,之前兴致勃勃的眼神竟尽数避开自己。他的脸扭曲成微妙的状态,低头道:“万分抱歉,请会长忘记在下所言。”
他沉着脸退回自己的座位。
伊利亚也默默坐下。
会场的气氛却再也复苏不起来。
突然,大厅最后方传出一声惊呼。
“啊!我想起来了!”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转过去。
田载风拼命捂着失控的嘴巴。
有人问:“谁在大呼小叫?”
“……”田载风手在颤抖,同时椅子也传来紧贴自己而坐的艾米丽的颤抖。
“那孩子是协会的新人。” 梅丽莎站起来问道:“你想起来什么?”
“没啥、这盏吊灯很有艺术感啊什么的……阿哈……”
——总不能公开“我盯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个漂亮又年轻的会长大人是我同校同年级的同学啊”之类的丢死人的话吧!
梅丽莎灵机一动回头:“正好,会长,不如咱们换个话题,将新人入会环节提早进行吧。”
载风感到血液轰一下尽往头上涌,啪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叫田载风,今年十六岁,是南虞土生土长原居民。现在是私立圣.维拉学园的高等部二年级学生。最喜欢的食物是泡椒鸡爪,最喜欢的运动是足球。五年前跟随马岱德师傅学习魔法,三个月前技成。我进入协会之后,一定会为协会上山下海,在所不辞。请大家关照!”
“我叫、艾米丽……”
未说完一句话,艾米丽已经整个人缩在载风后面,抖得椅子咯兹咯吱响。
“这小子行吗?”
“那人偶,不是太小了点?”
“既然是战斗型,就该有应有的性能吧。”
会议桌上的冥戏师们在传阅着载风的档案,桌下则议论纷纷。载风越发不自在的同时,还不得不不断回答众人的疑问。
“小子,你是萝莉控吧?” 调侃的人是椿绫华。
“呃、才不是!”
“那为什么选择这样的人偶?”
“这是……个人选择。”
“你考虑过真正战斗时候的情况吗?”
“——艾米丽又不弱!”
“不试过还真不知道呢。”
“那,你是要我跟你比试吗?”
“免了,我可不擅长打斗。”绫华笑着摇头摆手。“不过你放心,有你动手的机会。”

果然过了一会儿,梅丽莎便宣布了集体移动到中厅作新人演练的指令。
“对于新人的测试,还是要选个条件相近的成员为好。以恩.加西亚先生,你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在众人环绕成的圆圈中央,载风握紧艾米丽的手,屏息迎接即将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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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月神之女

“以恩.加西亚,就由你来做田载风比试的对手吧。”
随着主持的秘书部部长声音落下,一名少年从人群中走出。
少年与田载风年纪相仿,典型的东亚裔人,相貌放在任何人种标准上都堪称俊美。他梳着整齐的短发,戴着半框眼镜,改良型西服使他显得更加纤瘦,但却十分符合他的气质,端正而不老气横秋。
他用温和的声音自我介绍道:“幸会,本人以恩.加西亚,FENA会龄一年,同为新人,还请日后多多关照,互相促进。”
两人握手。
“这小子脸不错,不过棵豆芽菜。”载风别过头向艾米丽悄声说:“别担心——”
“这是本人的从者卡莱尔。”
上前的是一名二十出头东欧人模样的青年,黑发黑衣,体型匀称,目测身高有一米八五,艾米丽站着勉强到他的胸口。他的手持一把通体漆黑的阔剑,走到赛场中间。一如其主人般彬彬有礼道:
“田先生,田小姐,在下加西亚氏从者卡莱尔,烦请赐教。”
“我是艾米丽.田,您好……”
艾米丽仍然不擅长与人接洽。不过载风却能感觉到她已经冷静下来。
没关系,人偶的战斗跟身型没有关系,我的艾米丽是不会输的!
载风启动起与自己人偶专属的意念感应魔法,将自己的信念拼命传达到艾米丽处。

伊凡诺夫宣读完规则,比试立即开始。
艾米丽右手握着武器——经过改造的园艺电链锯的把手,左手轻搭在发动机按钮上。她沉着地观察对手,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害羞失措,连黄色的连衣裙最下方的花边都没有抖动一下。
卡莱尔则脱下了黑西服,只穿着白衬衫。他手中的剑在礼毕之后仍然维持着下垂的姿势,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先攻。
“艾米丽,不用客气地上吧!”
如果这是对我家人偶的轻视而采取的放水动作,就毫不犹豫地击碎他的自大吧!
艾米丽启动电机,向对手发起攻击。
铁剑迎击,双方的兵器碰撞火星四溅。
由于体型的差距,卡莱尔从上而下的攻击很有优势,当长剑击落时,艾米丽用锯背抵挡的瞬间明显地摇晃了一下。
在这种悬殊的体型力量差距下,只有通过魔力加强肉体的强硬!载风集中精神增加对艾米丽的灵力输送。
艾米丽利用自身过人的敏捷度闪避着来自上方的攻击,同时默契地将载风额外输出的灵力用于改变肉体物理性质,逐渐摆脱于对方的力量的压制。
她的技术发挥越发稳定,不再出现一开始那种险象环生的状况。寻找着对手攻击规律,突入卡莱尔的剑圈范围,集中攻击对方胸腹,对方反击时则从腋下之类死角位避开,不停变换位置。
电锯发动机的声音不知何时增大了。卡莱尔的白衬衫几度被高速转动的链条边缘划出口子。
“双方切记点到即止!”裁判再度声明。
艾米丽的斗志正在上扬。虽然其他人未必能察觉,作为主人的载风却确实地感受到了。他嘴角露出笑意。
比试逐渐白热化,田载风却是越发的淡定,反而有闲余观察起其他人来。
围观群众似乎在对艾米丽的兵器评头品足。在崇尚古典的魔法界使用冷兵器是主流,然而协会也没有规定不能使用“高科技”的兵器,这些老顽固看得惯不惯载风才无所谓。
然,对手的冥戏师少年至今只是沉默地观战,并未对作为对手的艾米丽发出任何评论,甚至未发出过任何指令,未作出任何声援。
像女孩似的漂亮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漠不关心?
此时,已经连续数招攻击对手胸部以上部位的卡莱尔忽然换了方式,压低一剑虚晃向艾米丽小腹,随即腿扫她的下盘。然而少女在触碰的一刹精准地踩住对方胫骨,借力高高跃起,右手高举电锯径直向尚未来得及站直的敌人头顶劈下——
“机会!!”
“危险!!”
双方的主人一齐出声。
急速下落锯板未改变态势,卡莱尔已无法完全避开,只能最大限度地侧身躲避要害。
吱喀——
骨骼与金属碰撞的声音。
锯板切入卡莱尔右侧肩膀,没入三寸。
艾米丽小声惊呼,赶紧将电锯拔出。殷红的循环液随即从创口喷撒开来。
“……”
卡莱尔脸色苍白地按着创口,迅速后跃拉开距离。
“Stop!!”裁判伊凡诺夫手掌虚空劈下,挡在二人之间。
以恩默然走上两步,径直站到自己受伤的人偶身前,躬身道:“我们输了。”
伊凡诺夫大声宣布:“我宣告,田先生的胜利!”

“醒醒,载风哥哥。醒醒……”
田载风迷迷糊糊撑开眼睛的一刻,漫长的会议已经结束。
比试之后,田载风接受了简短的会籍颁发的仪式,便算是正式加入了冥戏师协会。之后便彻底是与他无关的事情——流程又转入了冗长的月度例会议题。绷紧了一整天的神经一下子松弛,加上疲劳的双重作用下,他在不知不觉间瞌睡过去。
被艾米丽叫醒,载风望望四周,会长伊利亚等人已经不见踪影,与会者也散去八九。
“唔……还想跟会长说几句话呢……”
他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第一次的盛会,就这样结束了。
在前几排的最靠墙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还坐着。
“哟喂,加西亚。还没走啊。”
少年听到叫唤,连忙站起。
“啊,两位好。”
以恩.加西亚谦逊一笑,将手头的杂物收拾放入提包。
载风随意往旁边的椅子一坐:“不赶时间就聊两句吧。”
“非常乐意。”
未等载风再次开口,艾米丽已上前,九十度角鞠躬说:“刚才的比赛实在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
“啊,比赛的事情?您没有做错。”以恩诚恳地说道:“何况,卡莱尔的伤也不是太厉害。”
“不过……”
“这样众目睽睽下进行演练,对新人而言压力太大。而两位能够客服难关胜出,是件值得恭喜的事。再次恭喜您,学长。”
载风发现了一个疑问:“‘学长’是什么回事?”
以恩终于噗地笑了出来:“原来学长一直没发现,我也是圣.维拉的学生哦。比您低一个年级,我还自负地认为自己的公众露面率不低呢,原来您完全对我没有印象。”
“诶,我倒是在比试完以后就发现,这位先生似乎就是学校里面的一位很优秀的学长。”艾米丽不知不觉地趁机补刀。
“诶——”载风一声惨叫。
——继会长大人,今天的第二次巨大打击就这么生效了。
就在某人大呼小叫的时候,另一人走进了会议厅。
“少爷,原来您留在这里。”
来者是以恩的人偶卡莱尔,就在一个小时以前他才在比试中受了伤。现在他已经穿上了西服,将白衬衫上被循环液染红的部位遮得严严实实,手臂乍看活动自如,应该是已进行了基础的魔法治疗——一般冥戏师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要真正的复原必须进行专业的物理维修。
好不容易放松的艾米丽又嗖一下站得笔直:“刚才的比试万分对不起!是我无法控制住自己力量才……”
“请您不必自责。战斗中伤人或受伤都是不可避免的事。”卡莱尔的神情依然严肃,却用带伤的右手扶起艾米丽,“阁下的表现十分出色。在下技不如人,有违主人和各位的期望而已。”
看到对方阔达的气度,艾米丽总算平静下来。
“太好了!”载风突然笑起来:“以恩、卡莱尔,你们都不是小气的人实在太好了!”
以恩笑道:“所以请艾米丽不要介意。”
“现在看起来卡莱尔真的恢复得很好耶。”载风绕着卡莱尔的伤臂前后查看,“以恩在治疗力这块比战斗厉害多了。”
“载风哥哥……”艾米丽扶额哀叹。
以恩倒是毫不在意地微笑着。
此时,卡莱尔低身请示:“少爷,周老先生已经谈完话,正在外面等您。我们也是时候……”
“啊,糟了!”以恩很烦恼地拍拍额头,“一下子把时间忘了。两位抱歉,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
“嗯?你有同伴一起?”
“是的,正准备汇合伯父。”
“你伯父是谁啊?”
“刚才那位,CN分会的周会长,是我疏堂伯父。”
“咿!原来你还有这么高级的亲戚啊!”
“那也只是族谱上的远亲而已。”
“唔,等一下,你不是姓加西亚?”
“……”以恩神情略显尴尬,清咳一下,说:“加西亚是我现在的父亲的姓氏,我亲生父亲姓周。”
“父母离婚了么……”
“不是,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载风一下子愣住,倒是默默在一旁聆听的艾米丽赶紧说道:“对不起,主人说了奇怪的话,请您不要介意。”
载风回过神来慌忙道歉。
以恩摇头阻止他们,笑言:“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的事。”
虽然如此,载风还是迫切地渴望转移话题。
“阿哈……但是,一场亲戚,周会长肯定会关照你啦!这里到处是很厉害的人物……不过我父母倒是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哦。”
“……”以恩仍然笑着,表情有点僵硬,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那么,两位保重,日后再见。”
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放松点吧。”载风拍拍艾米丽绷紧的肩膀,弓着背平视对方的眼睛,用充满希望的口吻说:“我们也走吧!现在开始就是新的旅程。跟我一起走吧,艾米丽!”


——钟馗石同盟聊天室——

Furies:大家最近怎样啊?【笑容】KaToMa:最近被老师硬派工成了保健委员,忙得连聊天室都没空上。之前的审判,谁的愿望成功了?
九头鸟:不知道【摊手】
塔乌:还是问问鬼差们吧【龇牙】。
锁王无常:没有呢
KatoMa: 全部失败?
Furies:失败了吧【摇头】
广延天女:我们也不想这样啊【对手指】
Ein:昨天,有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向我打听同盟的事。
田径选手:怎样的人?
Ein:特徵跟你之前提到的私家侦探有点像。
田径选手:他问什么了?
Ein:学校是否存在秘密结社。
KaToMa:【惊】你没说什么吧?
Ein:当然。
Furies:其实,我在上个星期也被一个男人“搭讪”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呢【搔头】。
锁王无常:也是试探你?
Furies:是的。他还说什么我不会向你们老师告密的我只要知道首脑的消息。
当然我什么都没说哦!
九头鸟: 令人发毛啊。
田径选手:大家小心为重。
塔乌:淡定淡定~【摊手】反正我们这些小鬼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没啥能供出来。
锁王无常:【哼】你倒一干二净了。
塔乌:这不是事实嘛~除了报名到祭典说几句话,实际上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Ein:祭典是件严肃的事情。
广延天女:这些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总之大家最近把嘴巴拉紧,别让人抓准什么把柄。说不定那家伙一时没找到实质性证据,忽悠一下那富二代的雇主混一笔钱,以后就各走各路,他自然也不会纠缠我们。
KaToMa:如果是这样最好。

入会仪式之后,田载风和艾米丽回归校园生活。载风辞去了园艺工作部助理的工作,专心做校甜品站张师傅的徒弟虽然多少显得不那么称职。
中午饭时间已经过去的饭堂,人流逐渐散去。
田载风穿着饭堂服务员专用的围裙,趴在食桌上哀鸣:
“啊——没想到会长就是我们的同学啊——丢脸丢到火星去了嗷——”
在他旁边的是摆着同样郁闷的表情的约书亚.尼高林:
“这么说的话她还是我同班同学呢,还不是加西亚告诉我才知道!今天上课的时候她还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可是自己无比别扭,完全不能演好“若无其事”四字!
别扭感外露到邻座的妮塔都担心地问“你们没发生奇怪的事吧”,更何况心思细密的伊利亚,肯定完全看在眼里了吧?
啊——完全击倒!
约书亚仰起脖子。饭堂墙壁上吊着的电视机,正播放着午间新闻:“近日,伯服市内发现开颅女尸,受害者头盖骨被揭开,大脑被整个取出,目前无法辨认身份……”
连新闻都是如此郁闷。
“话说回来,以恩.加西亚那家伙也是我们同类,为什么我也一直没发现呢?”田载风咬着芒果椰奶的大吸管,口齿不清地说道。
“他不想让你知道也没办法。”何况你还是个笨蛋。
约书亚撑着下巴,他仍烦恼着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伊利亚——当是会长的身份?还是同学的身份?
“……以下是一则本地消息,留里克市立殡仪馆再次有尸体失窃……”
电视台接连播放着令人不快的新闻。打扫卫生的阿姨走过去,啪的一下关掉电源,饭堂瞬间安静了不少。
田载风忽然凑过头来,面带神秘地问:“不过,你听说过吗,关于以恩.加西亚的事情。”
“哪方面。成绩有多厉害的事情?还是多受女生欢迎的事情?”
“不是啊!我最不关心就是读书什么的。”
“冥戏师相关?”
“教我魔法的师傅说,他是冥戏师世家出身,小时候被人吹嘘多有天赋,现在却背地里被称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范。所以师傅一听到我的演练对手是他、脸就黑下来了。”
“到了这种地步?”
“……而且,以恩的妈妈在他亲生父亲死后不久就耗尽了留下来的遗产,随即跟一个有钱的男人结婚,不久又离婚,现在的老公已经是第三任。据说因为有个风评糟糕的母亲的关系,原本还很关照他的亲戚也渐渐……”
“田载风!”约书亚突然严厉地打断了他:“毫无根据的话不可以乱说!”
载风不解,却发现对方正在拼命打眼色。
回过头去,赫然发现故事的主角,以恩.加西亚已经站在门口了。
“噗——咳咳、你咳呃!”载风口中的椰奶呛进了气管,登时咳个上气不接下气。
约书亚勉强笑着招手:“噢,你好,加西亚同学。”
以恩是什么时候来的呢?约书亚与他双眼接触的一刻,看见他瞳孔中的慌乱,以及想要逃跑的意思。然而最后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笑着走进来。
“两位,下午好。在聊些什么呢?”
“没啥,扯天说地哈。这里的椰奶不错,加西亚喝过吗?”约书亚抢着说,边狠狠地踩了载风一脚。
“咿——哟,你好,以恩。喝什么算我的!”载风忍痛站起来。
“风哥哥,师傅在叫你,怎么还不进来帮忙耶!”艾米丽从厨房里面边喊着边钻出来。
一看到以恩,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退后两步,捂住嘴巴:“对不起,不知道加西亚先生也在,实在太失礼了。”
“哪里。未跟你招呼一声就擅自聊了起来的我才是失礼。”
“加西亚、学长实在是太客气了!“艾米丽45度角地鞠起躬来。
“呐,艾米丽,帮个忙嘛——”载风双手合十,道:“师傅那边再顶一会儿,我就聊十分钟!顺道再来一杯芒果椰奶。”
艾米丽小嘟着嘴:“我知道了……一会儿风哥哥要好好跟师傅解释才好哦。”
以恩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说:“‘风哥哥’……两位的关系真好。”
“说来,艾米丽比我刚认识的时候开朗了不少嘛。”约书亚调侃道:‘“风哥哥’~也叫得越来越亲切了。”
载风红着脸吼:“我才不知道呢!”
艾米丽端出饮料来给以恩,三人立即闭嘴。
等她再次进去,约书亚向以恩问:“以恩,关于冥协会长伊利亚.库玛努迪的事情,你能够跟我们再聊一下吗?”
“是啊是啊!她到现在还不肯对同班的约书亚说自己的事情耶!实在太神秘!”载风吧啦吧啦地插嘴:“她已经做了总会长七年,岂不是十岁九岁就开始做?”
“正如两位所知,FENA自创立以来,南虞总会长都是库玛努迪家族担任,子承父业般延续下去。上一任会长皮特.库玛努迪的继承人本应是他的儿子,尼高尔.库玛努迪,而不是他的孙女伊利亚.库玛努迪。”
“所以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切秩序,都被十年前的一场惨剧打破了——”

十年前复活节的晚上,留离克市高科区内的斐纳(FENA)实验基地——也即冥戏师协会总部最大的人偶技术研究开发基地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大火,烧了一夜一昼。大火扑灭后从里面找出二十三具人类遗体,却无一是死于火灾,而是被利器所杀。后来才知道,这场屠杀的死者,包括冥协总会技术部部长、留离克市支部技术部部长,斐纳基地高管人员、高级工程师、研究员,以及候任的冥协会长尼高尔.库玛努迪以及他的次女。
由于燃烧得太厉害,凶案现场彻底被破坏,甚至尼高尔的小女儿的尸体都找不回来。但制造惨剧的凶手却迅速被锁定——他留下了遗书供认全部罪行,然后在事发当天便自杀身亡。
而在惨剧发生次日,一直病卧在床的尼高尔的妻子也撒手人寰。时任会长的皮特.库玛努迪则因打击过大而中风,经过一番抢救后保住了性命却落得半身瘫痪。一时间协会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此时,不懂任何魔法的皮特的长女,梅丽莎.库玛努迪中止了留学回家主持大局。她说服了冥协众多元老和干部,决定由年老残疾的皮特继续担任会长,诸位干部扶持,直到他年仅七岁的长孙女、伊利亚.库玛努迪成为冥戏师的一日,便正式卸任换届。

“伊利亚.库玛努迪小姐没有辜负众望,仅仅过了两年,便唤醒了第一个赏玩型人偶;十岁那年,她便唤醒了第一个战斗型人偶,成为正式的冥戏师,继任远东冥戏师联合协会第四届总会长。”
“好厉害——”载风惊叹道:“这种年龄就能成为冥戏师的还未听说过。”
约书亚疑问:“但是,让那么小的孩子担当首脑,众多资深的冥戏师都同意吗?”
以恩轻笑着呷了一口芒果椰奶,不紧不慢地说:
“两位知道FENA在表世界的一个‘马甲’是希斯莱博调研社,那么‘希斯莱博’是什么呢?”
两人摇摇头。
“Cislobog,斯拉夫神话中的月亮女神。而伊利亚,则被协会中人称为月神的女儿。她是受到月神大人的祝福,带着神之力而降生的公主。她是库玛努迪家族历代魔力最强的孩子,万中无一的冥戏天才。”
约书亚和载风瞪大了眼睛。
“所以,会长的位置迟早是属于她的。现在只不过将之提前而已。而事实证明,她胜任这个位置。”
“?”
“约书亚刚才问到,那些老一辈的冥戏师是否服从的事情。确实,过去协会内确实发生过严重的内控。”
“什么?!”
“具体的过程我不知道,毕竟我加入冥协也不过一年多。事情发生在两年以前……这本来是不该随便议论的事情,”以恩有点犹豫地望了一眼约书亚,“不过会长那么信任你,我也不妨说了。”
两年前的春天,操劳半生的皮特老会长病逝。冥协中以科瓦切维奇、埃文斯和李昭壑为首的小部分觊觎权力、却又一直忌惮老会长的威望而不敢轻举妄动的人,趁机发动叛变夺权。
虽然伊利亚一方开始时陷入了非常不利的位置,不过她的还击,逐渐将岌岌可危的局势稳住。
一开始还是隐秘对抗的双方,渐渐发展成了公开的敌对和战斗。
“而最后一次战斗,会长带着人偶们深入对方阵地,与敌人正面对决,叛党们派出大量人偶投入来围攻她。然而尽数败在伊利亚手下。30名人偶被毁灭,叛变头目埃文斯在混乱中丧命,活命下来的冥戏师也因为丧失人偶的反噬作用而几近精神崩溃。”
两名听众都屏气凝息,静待以恩说下去。
“之后,会长与失去自己人偶的叛变首领签订了外租契约,让自己的三名人偶协助他们维持正常工作,实际当然也是为了监视他们的行动。”
“原来入会那天见到的那两个人偶是这么回事啊!”载风回想起当日的礼仪周周的青年人偶卡西尔和放肆傲慢的少年人偶比尔伯格。
“那场战役就像是为会长树立威信一样的存在。从那个时候开始,协会里面哪怕是最有资历的干部,都不敢把会长当小女孩来看待了。”
说到这里,以恩的脸上流露出羡慕与崇拜的神情。
约书亚抿着嘴唇皱起眉头。
田载风像观赏完一场精彩的电影一样拍着手弹起,高呼:
“厉害!这就是所谓S级的实力!太厉害了!”
又生出一个疑问:
“不对,会长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偶?”
当——当——当——当——
伴随着欢呼,下午课的预备铃准时响起。
就像听到闹钟一样,以恩很快地站起:
“我还要帮老师准备课件,抱歉今天只能谈到这里了。抱歉。”他快速喝光最后一口椰奶,将杯子放入可回收垃圾桶。
临走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总之,协会里面鱼龙混杂,田学长以后参与协会活动的时候请多注意,小心别有用心的人。”
“诶?协会里没那么多坏人吧。我遇到的人都不错耶……像你和卡莱尔都是很好的好人哦!”
听着对方的发言,以恩噗一下笑了出来,挥手道别,加紧脚步离开。
“果然是好学生呢。走得有够准时。”载风吐槽,不慌不忙地脱下围裙和手套。
“是呢,明明还有问题想要问他……”
会长,到底有多少人偶啊。

留离克市希斯莱博咨询调研社办公室。
“到底伊利亚有什么打算能一次说清楚吗!”
宇文正希罕有地激动地按着桌沿质问。坐在他对面的是手持香烟、一脸淡定的希斯莱博社长,梅丽莎.库玛努迪。
“你这么问我也很为难,哪怕我是她姑姑,也不可能事事过问吧。”说是为难,她脸上倒一点也没有为难的表情。
“你不会合着她打什么主意吧?”
“你在想什么呢,小子。先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价值再说。”梅丽莎有点恼怒:“果然那个事件以来,你就越发不相信人了。”
“对不起,梅丽莎小姐,是我失言。”正希狠狠地呼了口气,平伏自己的情绪,“只是现在伊利亚已经向约书亚公开了冥协会长的身份,我不知道她打算接下来还要告诉他多少。”
“我也明白这次你很被动。不过一开始就什么真相都不告诉他的人不是你吗?”
“也是呢。我到现在还没作好跟他坦白的准备。”正希苦笑:“所以哪怕这次的委托仅仅是为了让他留在伊利亚身边,我也无法阻止。”
“没错,哪怕她存着这点私心也是理所当然的。”梅丽莎的态度松了下来,深吸一口香烟说:“不过我相信她不会就这么个原因而专门委托你们去查钟馗石同盟的。我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学校很重视,但她又不想利用自己的身份过分地介入——虽然现在也被‘神罚’卷了进去。”
“所以我才想请你向她询清楚,对于一个这样的学生秘密社团她到底执着什么。”
“为什么你不直接找她说?”
“……”正希的神情变得十分奇怪,好一阵才说:“不怎么想跟她面对面……”
“赫,现在的年轻人还真任性呐——”梅丽莎摇头叹息:“我明白啦——”
这时——
“抱歉,不用劳烦梅丽莎您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办公室门随即被打开了。
正希身体瞬间僵直。
“伊利亚……”
走进来的是还穿着校服的伊利亚.库玛努迪。后面跟着的是趾高气扬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小人偶埃斯特尔。
“好久没见,宇文正希。没想到你还这么讨厌见到我。”
“……”
“从你们刚才的对话来看,你既没有了解钟馗石,也没有了解迪雅.米勒这个人呢。”
“什么意思?”
“那么,我就慢慢跟你说明吧。”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1 云涌

易洛山易洛溪畔。
约书亚默默看着抚摸钟馗石的少女伊利亚的背影。
“伊、库玛努迪、会长……”
“像以前那样叫我伊利亚就好,你不是协会的人,不必拘泥于身份。”伊利亚转过头,走到他身边。
“是的,伊利亚同学。”约书亚稍微松口气,“今天约我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平日上学时伊利亚对“冥戏师”的身份避而不谈,约书亚自然不可能过度追问。
好奇的又何止这点?自身主人宇文正希与冥戏师协会的关系,他和身为会长的伊利亚的关系,调查钟馗石同盟的目的——疑问像山一样高。
难得伊利亚主动相约放学登山,此时反而不知从何问起,只好等对方先发话。
“很抱歉,之前一直没有向你表明身份。”
“不,请不要介意。”
“我想知道,如果你我像两个从未相识的普通人一样相遇,会变成怎样呢。”
“嗯……”
伊利亚双手反扣在身后,脸上带着一丝期待的神情。
看着少女无瑕的脸容,约书亚有种错觉,以恩.加西亚口述的悲惨往事,仿佛是虚构小说的故事,只是恰巧同名同姓,跟面前的她丝毫没有关系。
然而这却不是故事。
一想到这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
悲伤、难过、愤怒,经常有人类向他展现类似的情绪,他向他们表示明白及理解。但他人的痛苦竟然能够嫁接到自己的身心之上,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第一次,因为别人的事情而难过……
此时伊利亚又说: “虽然不怎么想将另一个世界的身份介入普通人的生活里面,不过看来我的判断并没有出现太大误差。”
“什么意思?”
伊利亚没有回答,而是蹲下,用指尖轻抚着悠然流淌的溪水,将润湿的食指触摸嘴唇。然后她站起来,问:
“呐,约书亚,你认为人们会选择什么样的地方作为城市的呢?”
“诶?怎样的……”完全不明白为何变成这个话题,约书亚只好凭记忆中枢中现成的知识回答:
“首先是水源,适宜的气候,可以耕种的土地……还有各样因子,综合条件适合的地方就会被人类选择为定居点,如果这个定居点长期没有内外因素迫使人们迁离的话,规模就会越来越大,甚至有演化为城市的可能性。”
“其他呢?”
“其他的……政策,宗教,或是战争?”
伊利亚露出嘉许的微笑:“是的,这些都是。因素真的很多,其中一些甚至对大多数人而言是无法感知、无法道明的微妙存在。”
“啊嗯……”约书亚无法把握对方的意图,只好模糊回答。
一阵秋风卷过,身后林叶哗哗作响,鸟儿也和音一般此起彼伏地鸣叫起来,汇合于风声之中。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望着那百鸟归巢的天空。
南方的十月,黑夜不像北方那样过早地降临,17时的天幕仅仅比一小时前略为黯淡,深浅不一的云彩变幻不定,山岚却在不知不觉间侵沁山谷,气温迅速下降。
“请闭上眼,”伊利亚现出如同天色一般暧昧不定的神情,用轻柔而沉郁的声音,缓慢地吐出字语:“放松身体,收起困惑,好好地感受这晨昏交接的仪式。”
仿佛带有魔力的呢喃,约书亚顺从地合上眼睛。
轻易地克服了身边“尚有他人”的警戒意识,全身的感觉器官都投入到大自然气息中。
空间中灵子的流动比上一次更为明显。
热的与冷的。
光的与暗的。
轻的与重的。
清的与浊的。
稀疏的与黏稠的。
柔和的与凌厉的。
恬静的与鼓噪的。
随风而来。
伴水而去。
哪怕不睁开眼睛,也“看”到流动的能量在虚空中划出色彩不同、粗细不一的轨迹线。
“看到了!我第一次看到……能量的形态。这样高密度的灵子无规则运动,我从未见过。”
“是的,这是这里独有的风景。易洛山是这个城市的灵脉,而这里就是灵脉之眼。”
“灵脉之眼?”约书亚睁大了眼睛。
然而这个时候,闯入者的气息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路——
“是谁躲在那里!”
怎么都不像是普通登山客的人,进入了约书亚的警戒范围内!
“啊唉——”闯入者发出带着丧气感的喊叫,悉悉索索地继续靠近。
“杰森、吗?”
“这是人干的事情么!约书亚.尼高林!这样都被你发现了!”同班同学杰森.王哀嚎着,从草丛掩蔽的小道现身。
“你来这里干嘛?”
“我是跟着你们两个来的。刚想走近点听清楚你们说啥就被发现了。”杰森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跟踪狂行为,并且毫无悔意。
“回去吧。我们的对话没什么值得你听……”
“值得哦,我对收集情报感兴趣,尤其是孤男寡女的私密对话。将这些卖给花痴女粉丝团或者男光棍团都是不错的选择。”
“……”
“什么嘛,不吐槽的家伙真不会读气氛。”杰森咋咋舌,拍走身上的尘土,挺值腰骨,眼神忽然严肃起来,“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
“果然还是钟馗石诅咒的事情?”
“……”
“我还以为只有约书亚一个在追查,原来库玛努迪同学也有份呢。”
“……”
“话说回来,约书亚,你不是人类吧?”
“!”
“虽然看起来这副样子,但我意外的不是个迟钝的人哦。”
“杰森,你……”
看着约书亚震惊的神情,杰森移开眼睛:“好像叫做人偶?我曾经在一些超~厉害的录像带里面见过。但你给我的感觉跟那些家伙完全不同,就像两种生物——虽然‘生物’这个词有待商榷。我实在希望是自己预感失误,于是坚持用普通的态度对待你。”
伊利亚叹了口气,撇下二人走向山边的响云亭。
约书亚忽然觉得自己语尽词穷。
“对不起,杰森。”
“结果横竖研究来你跟其他同学也没个两样。”
杰森清清嗓子:“啊哼,不过,为了补偿对作为朋友的我的隐瞒,我提出一个慎重的要求。”
“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调查钟馗石同盟的,不过估计不是在帮他们拉宣传。让我加入你们吧!”
“诶!突然间、为什么……”
“我也看这伙人不爽很久了。我是学校通,说不定大展所长哦。”
“呃,这样的话……”
或者杰森加入真的能帮上忙,不过宇文正希会同意吗?
“很抱歉,钟馗石同盟的事情你不能插手。”
两人惊异地转过头,望着凛若冰霜的少女,从响云亭走来。
“什么?!”
“你是明白人,我也清楚地告诉你,我们确实在调查秘密结社,然而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你们普通人能够插手的,请不要做多余的事。”
“什么意思?!是说我连保护自己学校的资格都没有吗?”
“是的。”伊利亚丝毫不受对方的怒气影响,用高贵而冷淡的声音说着:“既然你知道约书亚不是普通人,你也应该明白需要他才能完成的事情绝不适合一般人去尝试。你不可能成为他的伙伴,不要再调查诅咒,也不要再到这个地方。”
杰森咬着牙不答话,只是将刺针一样的视线逼视着约书亚。
约书亚尝试用目光向伊利亚求助。
然而她没有丝毫动摇。他从未见过她用如此斩钉截铁的态度去拒绝一个人。
约书亚忽然领悟。他咬牙,向杰森道:“对不起,就像伊利亚说的那样,我们不能让你涉入这次事件。”
杰森目光中的锐气瞬间化为失望。
然而他没有抱怨,只是静静地说:“……我明白了。”
“谢谢。”伊利亚平静地道:“最后一个不情之请,关于约书亚、或是同盟的事情,能够向其他人保密吗?”
“当然。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说完,杰森立即转身,循着原路走去。
“果然人和人偶是做不了朋友的。”
经过约书亚身旁时,他目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

“走了呢。”
看着杰森远去的身影,约书亚如释重负,却又不免难过。
“抱歉,让你和朋友闹翻了。”
“不。伊利亚这样做的用意我明白,不如说感谢您的提醒,才没有因为我的一时犹豫而杰森涉险。”
伊利亚也微微一笑,却没有多少欣喜的意思。
“不过,伊利亚如此紧张的话,是不是也意味着钟馗石诅咒比想象中的要棘手呢?”
“大概吧。这种意外的展开令人头疼……”
约书亚焦急地等待对方进一步解释。
而然这个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从小径急速传来。
杰森回来了,并且不止他一个——
“等一下,妮塔!”
他前面、正风风火火向着约书亚二人方向冲过来的是红发的同班同学妮塔.费舍尔。
“喂,告诉我——” 她没空停下喘息就问:“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约书亚与身边的伊利亚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
“不是!别管她犯傻!” 杰森一脸焦急地说,边伸手去拉妮塔手臂。
“小黑你闭嘴!我在跟别人说话!”妮塔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肘,继续说:“你们一直神秘兮兮的,最近连这家伙也变成这样。今天一放学就鬼鬼祟祟的往后山跑,没想到是汇合你们来的。”
这么说来跟踪狂原来不止王杰森,他后面还跟着一个啊。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约书亚保持着平和的口吻说:“妮塔,我们没有在搞什么奇怪的……”
“小黑说你们在调查什么校园传说石像诅咒的东西。伊利亚,你不会也跟我说同样的话吧?”
杰森慌乱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我确实说过一点,但那是在很早之前……我发誓没有透漏你们的秘密!”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约书亚说的。
“秘密是什么?”妮塔转向质疑杰森。
看来越解释越混乱,杰森急得满头大汗。
“是真的,杰森说的……”
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中,说话的是保持一贯冷静的伊利亚:“我们确实在调查校园传说中的恶石诅咒的传说。”
“那……你们查的结论是?”
“现在还不知道。”
“是么?还不知道……”
一旁杰森趁机打哈哈:“查不到就代表诅咒什么的不存在!肯定是什么无聊人的恶作剧而已,我们不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啦。”
妮塔忽然嘻嘻地笑起来,笑得眼角通红。
“为什么要用这种小孩子都看得穿的理由?约书亚这样,伊利亚这样,连杰森你也是这样……一直担心的我才是笨蛋!”
“妮塔……”
“笨蛋!!”她忽然抡起书包狠狠地砸向杰森,边喊:“你这大笨蛋!”
杰森哇哇地护着头往后退开。
妮塔走到了钟馗石旁。
“想知道真伪还不简单?只要在钟馗石前面许愿就可以了吧?我现在就许愿,如果杰森.王你今天骗了我,以后校甜品站的布丁吃一次就拉一次!其他人也是!”
……对于一个布丁上瘾的家伙这诅咒有点毒。
“那可真可惜。”伊利亚仅仅是口头说了这么一句,便退到山边,翘首远目,大有不再插足这个烂摊子的意思。
那边的杰森却似乎受到巨大打击,一个劲追着妮塔解释。少女却不再多说,只是又给了他一记书包,便往小径跑去。
“喂!妮塔!!”
杰森大吼,却完全没有效果,眼看对方背影就要消失于视线,他捡起书包追过去。
“对不起,杰森。”约书亚急忙喊道——什么忙也帮不上的话就只能道歉了。
然而杰森仅是略略回头,连目光都未有接触,就一声不吭地追随着少女的脚步迅速消失在山路尽头。

夜晚,下渡区的宇文事务所内。
简陋的会客厅,因为长期没有客人光顾,逐渐多出一些杂物,散乱地堆放在墙角和桌边。
迪雅.米勒坐在室内唯一的长沙发中央,不时操作着搁在茶几上的手提电脑。
约书亚则靠着门框,观察前方迪雅的电脑屏幕,并留意着坐在对面椅子的宇文正希。
“总做这种煽风点火的事,情况却一直没有进展。”迪雅打完一行字,抬一下眼镜框,说:“你们到底在磨蹭什么?”
“受人委托,暂时低调行事。”正希轻笑道。
“我以外的委托人,不是菲利普吧?”
“不是。”
迪雅撇了对方一眼,说:“哼,我可是想速战速决。”
别人不想说的东西就不问。如果说这是迪雅的优点的话,不如说她只关注钟馗石同盟的事情。
约书亚想,正希口中的所说的“委托人”,大概就是伊利亚.库玛努迪。
这两人交流的情报远比自己所知的多。今天伊利亚跟自己在钟馗石的对话内容,说不定他也早已知道。而自己仍有很多不明解之处。
正希站起来,走向窗户。
窗户安装的百叶窗处于闭合状态,垂直的窗页显出林间急湍的图画。他拉动百叶窗的滑绳,使窗页垂直,画中溪水变得平缓。户外的灯光散射入室。
正希靠在窗边问道:“迪雅,如果用‘逆神者’来联想,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迪雅抬起头,似乎对这提问有点意外:“大概……易卜劣斯之流?”
“嗯,穆斯林的话,果然是会首先想起伊斯兰传说中的恶魔呢。”
迪雅有点不悦:“除了家母,家里的人都无信仰主义。”
正希不再回应,偏过头问道:“那,约书亚,如果说到西方世界的逆神者,你会想到什么?”
约书亚犹豫回答:“……撒旦、吗?”
“回答很好。同样的想法代入到钟馗石同盟的话会怎样?”
“不过有点不同吧。宇文先生。”约书亚发出疑问:“钟馗石同盟崇拜的偶像是钟馗,是中国传说中是抓拿恶鬼的鬼王,跟逆神者的定义有点?”
正希抓起滑绳,接着说:“打着‘祛邪魅静妖氛’的口号,又怎样?钟馗石同盟的性质比起彰显个性的学生团伙,更接近于恶魔崇拜组织。这种小团体在学校中也时有发生,特别是在有宗教信仰的地区呐。选择的偶像通常是与校方、家长最推崇的——也就是最权威的神灵相反的存在。”
原来如此。
“我根据祭典参与者的描述,尝试调查那套祭祀的流程和仪式上使用的物品,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实。”
“什么?”迪雅问。
“看起来虽然跟传统驱鬼除灾的钟馗傩仪很像,然而咒语、道具、祭品都有微妙的不同呐。仅仅这样,就可以将仪式的含义扭转。”
“扭转……”约书亚忽然又想起了伊利亚的话,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莫非是??”
通过对驱恶纳福的传统钟馗傩仪进行局部的增减步骤、更改咒语、调换祭品,从而改变了整个仪式的性质,将之变成一个诅咒他人的黑暗祭典——魔法,就是这样奇妙的东西。
“……就是那样。”
看到有所领悟的约书亚,正希略一点头。他用力拉下一端绳子,唰一下窗页整个关闭,平流瞬间变成急流。
“……”
约书亚仿佛被一下重击似的,胸口无比沉重。
迪雅没有察觉背后人的异常,继续之前的话题:“这么看来钟馗的形象确实跟社团定位偏差。不过这又代表什么?”
正希说:“这就是跟创立人,督判官的取向息息相关的问题了。”
“督判官?”听到这个名字迪雅的眉头深深皱起来:“说那么多,还不是都查不到他的真面目吗?”
“迪雅,我明白你心急。所以我也不打算等了,是时候收杆,把鱼钓上来吧。”
“我该怎么做?”迪雅啪地站了起来, 连带桌上的电脑也摇晃了一下。
“你就继续做手头的工作就行。” 正希眉宇带笑,却不是常见的那种讽刺的笑容。
“做诱饵的还轮不到你。”


——钟馗石同盟聊天室——

Furies:【唉】大家都不说话。
九头鸟:大家都因为最近的事情好没精神呢。
Furies:是啊,我还是很担心那男人会继续跟着我……
KaToMa:嗯,也不向学校告发我们,反而更担心了。
广延天女:塞路尔在吗?
田径选手:Furies,或者,他以后不会再找你了。
Furies: ?
田径选手:前两天我在路上遇到那个人,我刚想着掉头走就被他叫住,他说以后都不用劳烦我了,“找到比你更有用的家伙做内线,懒得花那么多时间撬你的嘴”。
KaToMa:不是吧?!
田径选手:他这么说的时候还笑得很自信,我觉得他没有骗我!
九头鸟:他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已经有叛徒了吗?!
田径选手:我一直坚守同盟的秘密,是谁做这件事的?
Furies:难不成上次的神罚失败也是因为有叛徒通风报信吗?!
Ein: 找出来,处理掉。
Furies:不过掌握同盟机密的可不是我们。
KaToMa:处理?怎么处理?难道真的等“神•罚”处理?!
锁王无常:什么意思
Ein:KaToMa,要怀疑神的存在吗?
KaToMa:算了吧
        全部都是神的行为?不要开玩笑了!你们不用代价得了好处就睁只眼闭只眼罢!
九头鸟: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相信神罚的存在!!!
Ein:同盟社义第一条,信仰判子钟馗为唯一仲裁者及神罚执行者。做不到的人就不应该加入同盟。
九头鸟:异端是要被惩罚。
广延天女:全部闭嘴!!!
          今晚的发言就当各位激动之下口不择言,我不追究。
          我们之间没有叛徒。不要因为外人一两句话就内控!
          好事者要有实证告诉学校不更便利?那些人根本什么都没掌握。叛徒什么的绝对不存在!
锁王无常:广延说的是,大家冷静点。
督判官会有对策的。
大家早点休息吧。

——【广延天女】私信【塞路尔】——
广延天女:在吗?

广延天女:不在啊。
          倒好。有些话你不在反而容易说出口。
广延天女:外面那些话你都看到了吧?
叛徒不是你,对吧?
          库玛努迪的神罚,你碰上了那个调查同盟的家伙,是他识破了机关才失败的吧?
          但督判官却怀疑你已经出卖了我们。
广延天女:上一次的祭典,你许了不符合我们立场的愿望了吧?前两天我和督判官到酒吧的时候,他无意中说的。他似乎从那时候就对你不满了。
广延天女:我说得太多了!这些话你千万不要对督判官说!
总之电联。
          Bye-Bye!


翌日,有着不愉快经历的四人——约书亚、伊利亚、杰森和妮塔如常地出现在圣.维拉学园高三C班的课室——以学生作为正职的他们,注定逃不开在同一个房间乃至相邻的座位上相对九小时的尴尬。
“那个……”约书亚向右侧的王杰森搭讪。
“什么?”很平淡的语气,然而一点也不符合杰森惯常作风。
“没事。”
下课去甜品站吗——这样的话问不出口。
把头转向左侧。
妮塔一直在低头看书——今天的她只要坐在座位上,头就没有从书页上抬起来过。
平时吵闹得一刻不消停的左右邻座,今天安静得连一次交流都没有。
前方几个被选作艺术节小组唱的成员的学生正在讨论。身为其中一份子的伊利亚站在边缘,和其他人保持微妙的距离。
总负责人的南佳奈,正用尖锐的声音数落:“泰迪.威尔逊搞什么鬼?这种重要关头里玩消失?”
负责男声部的托洛茨基厌恶地说:“鬼才知道。他今天连假都不请就翘课了。”
“或许是生病了。我尝试联络一下他家里。”班长维多利亚说。
“不管他了!反正按计划放学后进行完整彩排。少他一个不少,下次加入排练不行的话直接撤掉更好。”佳奈不耐烦地摆摆手,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探头向在人群最后面的伊利亚道:“库玛努迪,你今天要来。最近你缺了几次席,器乐组的默契都培养不起来……”
看来这里没有自己介入的位置。约书亚决定离开课室到外面透透气。

走下一层楼,一堆人在狭窄走廊中央推嚷。
“你嫌老师骂得少不?学长大人——” 一个红发刺猬头的男学生拉长声音说。
约书亚定睛一看,似乎有熟悉的身影混杂其中。
被四、五个貌似是高一男生围住,摆出一副随时开架姿势,头发乱得像鸡窝的家伙,怎么看都是名叫田载风的冥戏师。
他正龇牙咧嘴地嚷嚷:“好家伙,恶人先告状!”
一名金发白人学生毫不相让回应:“明明是你恃着自己是高年级就想以大欺小。没教养的原住民(Indigenous)!”
“你这臭小子!!”这下田载风彻底地恼怒了,一个拳头高高举向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对手。
约书亚见状立刻冲过去制止。
“田载风你在干嘛?!住手!”
“约书亚!放开我,我不教训他消不了这口气——”
“到底发生什么事??”约书亚大声吼回去,同时加劲夹对方的手臂。
“这些家伙,把以恩.加西亚在艺术节展出的英语硬笔书法帖从橱窗撕下来踩,还对那小子胡说八道。我看不过眼就过去骂他们,结果被训导主任看见,他们就冤枉我对他们动手!”
载风将手中拿着的一卷白纸塞到约书亚手上。
展开纸卷,原来是一张又皱又脏的长幅毛笔字作,而且被人撕去了一半,诗歌只剩下前两句可辨: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沈。
看来田载风是巧遇上被同学欺负的以恩,因为好打不平而跟对方争执起来,结果齐齐被训导主任教育一顿。走廊尽头拐个弯就是办公室,也许他们还是刚刚从里面被放出来的。
一名红发的男生晃着食指:“这么说就不对了。第一,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把书法帖撕下来的,我们只是恰好经过;第二——”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看向后方。
以恩.加西亚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看见这群人,停滞了一下,随即加快脚步靠近。
“第二,我说以恩•加西亚的老妈再勾搭几个男人,再结几次婚,只不过使多几个倒霉的男人倾家荡产。那小子改几次姓,都不可能从Indigenous变成nobility(贵族)——这哪里不对?”
“这说话太过分!”这下连约书亚也生气了,不由得放松手力。
“看我教训你!”载风一感觉手臂的压力减轻,便立即抡起拳头。
“不要这样!”刚到场的当事人以恩.加西亚拦在两人之间。他脸色不是太好,却仍然仪容端正,衣纽扣好衣尾束上,不像其余当事人那样脸上头上、校服都一塌糊涂。
“呐~以恩.加西亚,我有胡说八道吗?我们有说假话为什么刚才不当着办公室师生的面跟我们辩论呢?”
“……”以恩的脸色更加难看。
红发男生更加趾高气扬:“看啊,我们说的就是真话!”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出来伤害人啊!”田载风紧接冲口而出。
“够了!”
嚷嚷的众人一下寂静,目光聚集在发出高频声音的主人身上。
“已经够了,学长。”以恩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漂亮的脸庞却像死人一样苍白。他后退两步,与田载风拉开两米,却没有因为这更适宜的距离而正视对方的脸。
“没必要为我的事情大费唇舌。失陪。”
最后一个词还未说完,他便箭一般向楼梯口跑去。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之际,少年的身影已完全消失。
田载风啊田载风,你又说错话了——约书亚本想这么说,不过看着犯傻一样站着的当事人,他摇摇头,决定把这句话吞下去。


——钟馗石同盟聊天室——
督判官:看到诸位的聊天记录了。
        最近发生不少让诸位不安的事,就此致歉。
        不过一切很快结束。
        贽品已经选好,导火索即将点燃。
C,你好好看着。


放学后。
完成例行甜品课程的田载风,汇合从事完园艺部劳作的艾米丽,踏上回家路。
“风哥哥,听说你跟低年级的学生打架了。没有受伤吧?”艾米丽关切又担忧地问。
“小事小事。打打更舒畅!”田载风甩甩肩膀,笑得轻松:“我还嫌没打得够瘾呢。”
“唉——主人大人您真是……”
“没问题的啦,我可是很强——”
忽然,载风发现路灯下两个熟悉的身影。
“以恩,还有卡莱尔!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田载风学长和可爱的小艾米丽~你们终于来了!等得我腿都酸了——”
原本曲腿坐在铁护栏上的以恩.加西亚轻轻跃下,拉一拉飘飘荡荡的校服两侧衣角,用撒娇一般的声音说:“学长,我们再比试一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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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陷阱

本应在入黑后回归寂静的杂货批发市场,今夜却回荡着刺耳的金属碰击声。
市场一角用于临时卸货的空地上,冥戏师田载风的人偶艾米丽,与冥戏师以恩.加西亚的人偶卡莱尔,激战正酣。
不像上次在冥协的入会仪式演练那样,被老手们围观,被赛则限制,被新人身份拘束,这次双方都可以尽情比试一番。
横跨在空地上方的一条电线的分散悬挂着两个灯泡。凭借灯泡发出的光,站在一旁石阶处的田载风观看着战斗。
和上次几乎没两样,卡莱尔依然穿着白衬衣黑裤,依然使用同一把玄黑阔剑,依然采取保守的战术。
只是,如果说第一次交手他还存在对弱小对手的礼让之意,这次则完全没必要。
艾米丽像小鸟一般灵活,每每以极快的速度变换位置进行攻击。
载风尽管无法清晰辨认高速下的园艺锯的每一个动作,然而毫不着急,身上灵力的输出很稳定,这是艾米丽力有盈余的表现。
这是当然的,毕竟交过一次手,对方的行动模式多少心中有数。
虽然如此,两人仍然维持在胶着状态,卡莱尔的剑法简练,效率却高,总在关键一刻抵挡住对方的攻击。因此身上虽被划出了数处破损,却都不是致命伤,不足以影响最终赛果之余,对没有痛觉的人偶而言连妨碍都算不上。
果然归根结底,是卡莱尔跟他的主人一样是个谨慎正统循规蹈矩的家伙。哪怕是面对艾米丽这种体格上远不如自己的对手,也不轻言冒险。
田载风不屑地撇撇嘴。
“艾米丽,保持这种状态下去!”
“是!”艾米丽清脆地回应,面露微笑。
载风转而将视线投向隔在战场对侧,坐在高高垒起的纸箱上的以恩.加西亚。
“以恩,这次我还是会赢的!”
“呼呼,到底会怎样呢——”以恩故意地拉长尾音,悬空的双腿微微摇晃。
处于背光处的以恩,能被清晰分辨的只有浅色的校服上装,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清。
本来以为今天早上惹了他生气,没想到他心情完全没受影响,还邀请自己比试。
“没想到你竟然会瞒着协会私斗?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敢越规矩一步的好学生。”
“赫赫,那种东西与我无关。我只想好好打败学长你一次。”以恩的口气一直保持着轻快的感觉——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轻浮,载风从未见过他这样说话。
“别嚣张了,我能打败你一次就能打败你第二次!”
似乎场内的艾米丽也受到了鼓舞,进攻的速度越快,锯刃切割空气的风音从马达的哒哒声中突围而出,汇奏出频率不一的旋律。
载风听来无比悦耳。
忽然和谐的旋律被打破了——
“学长真自信——得天真呢。哈哈。”以恩大笑两声,从纸箱顶跃下,稳稳地站在地上,厉声喝道:“卡尔,游玩到此结束,现在开始认真的干吧!”

留里克市下渡区宇文事务所。
迪雅.米勒在被校处分以后就一次也没再去过打工的KTV,却依然极少准时放学回家。分别只是好友莎拉出事以前呆公共图书馆,事故以后出入市内网吧,而现在是这里。
最近迪雅到事务所的次数明显频繁起来。一边关注着钟馗石聊天室的发言,一边可以和宇文正希以及约书亚交流意见。再者,比起在那个整天吵闹不断的“家”里,这里舒适自由得多。
“宇文先生,在我们从索尼雅.夏蒂口中得知泰迪.威尔逊真实身份是‘鬼差’塞路尔之前,你却像一开始就不认为他是盟主。我一直好奇,你是根据什么推测的?”
钟馗石同盟的第八次祭典——也就是安娜.斯图瓦特作为“幽灵”参与、约书亚在一旁监视的唯一一次,而他们的同班同学泰迪.威尔逊则以督判官的身份出现,这点曾令约书亚很震惊。
“回答问题之前,容我提出另一个问题。”正希反问道:“米勒小姐,祭典仪式上督判官做的那一套,你明白其中的涵义吗?”
“额?说实在的,我并不了解多少。我想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按着督判官的指示进行而已。他在进行仪式时的念词都是用中文说的,而且还夹杂奇怪的古语。”
只是被迫于会场的气氛,哪怕是不明白的内容,打断仪式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所以大家都默认就这样进行,没有过多询问。
“是的,所以你们连他的咒语是善是恶也不知道。”
对魔法世界没有接触的迪雅并不了解仪式的含义,更不可能察觉微小的条件变更导致的扭曲。
“回到你刚才的问题。泰迪.威尔逊,有着信仰基督教的父母,移民南虞八年一直就读国际学校,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是一个酷爱读书或者热衷于中华文化的学生。利用相关传说创立组织,安排藏有陷阱的半吊子仪式,编写一堆半文半白的口号台词——米勒小姐,在你看来,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你的意思是……哪怕他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他也难以得到深层次的本土传统文化的培养,无法独力创立起钟馗石同盟?” 迪雅像恍然大悟,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是。虽然也存在为利用具有传说基础的钟馗石,而特地去补课的可能,但我认为几率不大。”
正希的目光越过迪雅,瞥了后方的约书亚一眼:“而且,这次的案件由那个人转介过来,我不得不考虑常态以外的条件。”
听到“那个人”的时候,约书亚脑海里浮现出伊利亚的影子,他咳嗽一下侧过头。
泰迪.威尔逊是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假如钟馗石同盟会选择城市的灵脉之眼作为举行仪式的地方不是偶然的话……
“广延天女的供词证实了你的推断。”迪雅接着说道:“然而现在我们仍对幕后策划的督判官一无所知,所以这些没有意义。”
约书亚反驳:“不对,证实泰迪不是督判官确实有别的途径,但宇文先生的分析不是毫无意义。”
既然泰迪不符合这些条件,那也可以反过来调查符合这些条件的学生。
“督判官的保密工作做得意外的好。”正希不大在乎他们在说什么,沉吟着晃动茶杯。
他们曾尝试从聊天室追查督判官的所在区域,对方却似乎使用了服务代理上网之类,地址不断变化。当一次偶然地追踪到他使用圣.维拉的内网登录以后,正希便果断放弃这种追查方式。
“所以我才要用索尼雅做鱼饵,把督判官的身份从威尔逊口中钓出来。”
同盟的三名干部——“lamies”正体不明;“广延天女”索尼雅.夏蒂不知道督判官的身份,“锁王无常”李道延估计也差不多;与督判官有实际接触、甚至在其缺席祭典时顶替其盟主身份主持仪式的只有“Zeruel”泰迪.威尔逊——追查督判官真实面目不得不从他入手。
迪雅问:“为什么你认为泰迪会因为几句留言而暴露一直守口如瓶的督判官的名字呢?”
“唯一有直接接触,还让他在祭典上扮演盟主的人,督判官应该相当信任。不过反过来说,对于平日备受欺凌的泰迪.威尔逊而言,能够如此看得起自己的盟主何尝不是一个崇拜的对象、值得信赖的人?甚至因此产生与众不同高人一等的错觉也有可能。”
“先由我和其他一些被收买的基层成员在同盟中散播叛徒的谣言,然后再让同为干部的索妮雅说出督判官对他产生怀疑——这言论还是在‘去酒吧’的时候无意中暴露的……”
等于宣示索妮雅不仅知道督判官的真面目,甚至私交良好。鉴于索妮雅不光彩的援交经历,就更容易令人产生不良的联想了。
“威尔逊在‘神罚’执行期间与我见过面,虽然不清楚之后他对督判官是怎样交代事情经过的,不过他的发言从此明显低调起来,平常生活中变得更加神经质,我判断为督判官的处理未能让他安心。”
正希举起茶杯,用绿茶滋润因长时间说话而干渴的喉咙,接着说:“本来‘神罚’失败的消息是不会透露给普通会员的,我们却把它发散出去。拜你所赐,聊天室的人纷纷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气爆出来,一无所知的锁王烦得焦头烂额,塞路尔却几乎什么都没做——或者不是他不想做,而是没这个本事做,更大可能性是督判官没有教他怎么做。”
“这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你不是已经收下了好几个‘内线’了么?”
“忍受着来自下层和上层的双重压力,却从最糟糕的渠道得知最糟糕的结果。以他的脑容量,这样混乱的情况根本无法冷静分析。”正希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讽刺。
约书亚替泰迪感到悲哀。 以为只有自己获得督判官信任和青睐的泰迪,那一刻会又震惊又混乱吧?
迪雅抛出一个更实际的问题:“不过,万一他不如你说预计,不是联系索尼雅,而是直接联系督判官,那怎么办?”
“哦,这个不用担心,这几天我在他手机里面安装了窃听软件。所以我们只要静待消息就可以。”
“咦!”约书亚惊讶的发出声音。
他并不喜欢这种方法。而且宇文正希从未交代过此事,仅仅在万事完备之际才知会自己。
迪雅也露出意料之外的神情,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那他干脆直接打去找督判官更便利快捷!”
正希再次喝了一口茶,然后漫无目的地用拇指摩擦着杯沿:“老实说,我对督判官的行为无法理解,有人要翻自己老底,手下行动被抓个现成,成员人心惶惶,这家伙却老半天不冒一下泡,让底下的人放任自流,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他已经害怕了,只考虑自己抽身,不管别人死活。”
“是这样——吗?”正希忽然望向迪雅:“……莎拉死的那晚,是从自己房间阳台堕下,当时家里大门与她的房门都是反锁的,没错吧?”
“啊,早说过了。所以警察才会判定为自杀案件。”
正希的身体没有转向,只有目光僵直地盯着墙上的某一点。他用无机质的声音、低声报读着无法串连成句的词语:
“安拉……父亲……小鸟……软弱……对不起……”
“那些词我不喜欢。”
迪雅开口打断的一瞬,正希的瞳孔的焦点便立即回到她的脸上。
迪雅脸色阴沉。双手僵硬地悬浮在键盘上方。
这些看似随机的词语,全部是莎拉的睡房墙壁上的涂字。
迪雅没有在莎拉死后进入过她的屋子,并没有亲眼目睹这些单词,仅仅是知道,就足以成为她的过敏源。
“啊,抱歉。”正希笑笑,耸耸肩。
他的笑容中隐藏着深深的焦虑。
约书亚不由得想起和伊利亚的谈话。
出口仿佛就在眼前。
但越是靠近,就越是不安。

忽然,急速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一切。
“你好……他果然联络广延天女,正好,如计划一样。”
正希向两人做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约书亚与迪雅对望一眼,立刻聚精会神地探出头来。
“什么意思?!”正希的脸色却倏然一变: “威尔逊当真这么说?……能让我现在听一下录音吗?”
正希沉默地听着话筒,两人也屏气凝息地等待着。
最后,正希默默地挂掉电话。
“果然事情变得麻烦了。威尔逊称,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督判官的名字和脸!”

市场上的战斗渐趋激烈。
自从以恩下达了命令以后,卡莱尔的攻击明显加快加密。攻击与闪避之间,整个空地都成为了他们的战场。
艾米丽欲取卡尔肋下,却毫米之差错过,只有一个衣扣子被切成粉碎。而对方顺势的还击,则在她左臂上的校服外套上带出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的布头。

田载风感到体内灵力流失得飞快,眼睛也渐渐跟不上节奏。但又不愿错过双方的每个动作,以于是不停用力甩头让自己清醒,并使劲呐喊助威。
——艾米丽无瑕回应。
高速转动的链锯边沿锋利无比,若是普通刀子迎上三秒便断为两截,阔剑质地再好也经受不起直接对砍造成的伤害,然而卡莱尔却似乎毫不在意。
艾米丽勉强挡住当头的一击,对砍的一刻剑刃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小缺口,她本以为对方会就此收剑时,对方的长剑没有丝毫退让之势。
无计可施,她咬紧牙关加大对抗力度,剑却以诡异地转变方向!
嗤!
铁器刺进她左肘,入肉数寸。
剑尖随即缩回。
“哇啊!”
惊叫声却不是来自艾米丽。她捂住红液飞溅的伤口,后跃三步,同时望向声音的主人——
载风向着自家的人偶奔去。
“不要靠近!”艾米丽尖声叫道。
“学长,不要让艾米丽因为无谓的事情分心而输掉比赛啊。”一旁的以恩不慌不忙的说。
说得对,自己不能介入人偶们的战场。
载风急停在原地大喊:“没大碍吧,艾米丽?”
艾米丽喘着气,望向主人,凝重地点头。
“请继续。”她重新握紧电锯,摆好姿势应战。
载风退回边上,不敢再打扰到艾米丽。
目测刚才那一剑已经伤及她的韧带,现在的她是利用魔力模拟原有组织的功能,强制令左臂运动。这种魔法会加倍地消耗魔力。为了保证她的活动,载风不敢怠慢地供应着灵力。

刀刃相交,火花四溅,随消随现,四周的景物也处于忽明忽暗之中。
从刚才开始,到底战斗进行了多久?二分钟?三分钟?还是仅是几十秒的时间?
载风的灵力剧烈消耗,他从目眩到耳鸣到头痛,恨不得立即撤销灵力输出。
但,艾米丽还在努力战斗。
所以自己不可以松懈!
不知何时开始,艾米丽的速度慢了下来,载风逐渐可以看清她的衣服的道道破损,殷红的循环液渗染得触目惊心。
与之相对的,卡莱尔身上虽然也遍是伤口,但仍按着相近的频率进行攻防,速度不如对手的迅捷,动作没有任何繁复精巧,艾米丽却丝毫没有捞到便宜。
看来情况有点不妙,快想什么策略!
两人移动到电灯泡的光晕之下,却见艾米丽握紧电锯直线逼近卡莱尔,对方却仍然维持着之前的惯性的平切动作,眼开两件武器就要以垂直之势再度触碰——
忽然艾米丽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
“呀——”
声音未完,电锯已脱手飞出!
她的身体则像被人从后推了一把似的加速向前,而卡莱尔却已闪灵一般绕到她的身后,并将反手握着的长剑用力飞出,精确无误地从她的右膝后侧刺入贯穿,将之牢牢钉在地上。
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载风剧痛的头脑中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以恩很快地冲过去。
“做得好!”
他踮起脚,搂着卡莱尔的脖子往脸上亲了一口,娇笑道:“果然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卡~尔~”
卡莱尔将身体向另一侧避让,微微皱起眉头:“请不要这样,少爷。”
这时载风终于清醒,哀嚎一声向艾米丽奔跑过来。
“叫我主人!”以恩厌恶地说着,往自家人偶背上推了一把。“阻止那家伙。”
卡莱尔瞬步拦在载风面前,用冰冷的声音说:“请留步。”
“滚开!”
载风想要撞开对方,却被对方抓起衣襟一下子摔了出去。
“失礼。”
他挣扎着爬起,怒骂着冲上去:“你这混蛋想干嘛,哇啊!”
他再次被抓住。这次,对方干脆用铁枷一样的大手将他的双臂扭到了背后,就这样把他押到距离艾米丽五米不到的地方。
“载风哥哥!”
艾米丽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尝试用右手去拔腿上的剑,然而剑死死地没入土地中,一时间竟然无法一下拔出。她用带伤的左臂支持起上半身,右手继续摇晃剑柄,眼见终于有了一点松动,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噪音冲击着耳膜!
她猛然抬起头,银光闪烁的高速震动的链条正悬挂自己头上方——
咔——
银影落下,发出咔嘎的切割软物的声音,还有随之而来的男生的惨叫——
直到电锯再次升起,红色液体溅满一脸,艾米丽才发现自己的右边肩膀从皮肤组织到骨头都已被辗断,仅仅剩下腋下的小部分肌肉还连着身体,切口参差不齐,好不凄惨的景象。
“不要乱动哦,洋娃娃,不然给你的载风哥哥来一剑一模一样的。” 以恩眼角余光冷冷地瞥了一下旁边的载风,手中不停转动着调档旋钮,马达的声音随之时大时小,链条的转动忽快忽慢。
“!!!”艾米丽的身体像触电般战栗了一下,瞬间僵直。
看到艾米丽的反应,以恩满意地笑道:“——那是骗你的。这是上次你莽撞地弄伤卡尔的回报。我只是在相同的部位做出一个相同深浅的伤口而已——哟,看来真惨。”
同样深度的伤口,在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和一米五不到的小女孩身上造成的伤害是天渊之别。现在艾米丽右臂的绝大多数魔法回路被斩断,连强制运动都做不到。
一旁的载风脖子上青筋直冒:“你这混蛋到底在干什么?!协会不会放过你的!”
“协会?让那些虚伪的大人见鬼去吧!”像听到滑稽的笑话一样,以恩呸了一声:“我才不管那些烂到骨子里的臭虫怎样,我只知道我看你很不爽!”
“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以恩.加西亚!”
“不要叫那个名字!”以恩快步走近载风,用膝盖狠狠地撞击他的腹部,载风发出一声闷哼。
艾米丽尖叫起来,竭力挣扎。
“我的名字是周以恩。”他走回艾米丽身边,一脚踩住她反手拔刀的左臂。
以恩顺手用电锯在艾米丽背上打了个几个交叉,将外套、衬衫刮得破烂,深浅恰到好处。女孩发出小声的哀鸣。
“田前辈,以你的智商果然是想不透自己哪里让人不爽,我们就慢慢清数吧。”
“主人,请三思。”一直沉默的卡莱尔忍不住进言。
“闭嘴。”以恩冷冷地回绝,俊美的脸孔上露出恶魔样的笑容:“下半场的节目,才刚刚开始。”

田载风弓着背,双手仍被牢牢地锁在背上。视线的前方满是横飞的鲜红,红色当中一枚小小的白皙手指份外刺眼。
喉咙早已吼叫得灼烧过一样痛,手脚像被抽干血般冰冷,脑浆像沸腾一般混乱。
“可恶!”
——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发觉以恩.加西亚的异样?
——一开始就应该发现,今晚的他说话、神态、行为哪一样都显得那么奇怪。
“田学长,你选择这么弱小的人偶做战斗工具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么?”
以恩不忙说着,将电锯贴近艾米丽垂在地面的左手,仔细地比对位置,慢慢贴紧:
“你的导师真放任你呐。还是说相信你能成长到可以克服这个缺陷的地步?”
“停手!”
以恩手中的电锯稍微举高一点,准确地落下,载风嘶哑的呼叫被震耳欲聋的马达声掩盖。
没有痛觉的人偶少女眼框中滚动着泪珠,当她望向自己掉落的无名指时,眼泪也掉落在地上:“对不起……风哥哥……”
“为什么……”
——为什么要道歉?因为你输了?
“协会的比试,赢得轻松又不爽?现在感觉如何?” 施暴者的声音中带着嘲谑的笑意,他甩一下电锯,像墨点般细小的液滴飞溅到载风的脸上:
“你说过‘一场亲戚CN分会会长肯定会关照你’吧。你当FENA是福利机构还是公务部门,‘反正那家伙就是依靠家族在冥协中的地位混日子,其实是个废物’之类?!”
就在受害者还未缓过气的时候,他一口气挥动电锯,爽快利落地切下第三枚手指。
“艾米丽!”载风不知何时跪倒在地上,已经失去对抗的力气:“拜托你求你,放过她吧!”
——已经不行了,连正常的灵力输送都保证不了,我什么都做不到!
“风哥哥!你不要这样!”
少女的啜泣变成尖锐的悲鸣。
然而这一切无补于事。
“赢一个对冥戏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家伙都要花半天功夫,你就别洋洋得意了!顺道告诉你,他原本想要做催眠师的,不过那个通过现代科学都能实现同样效果的夕阳派别可是一点价值都没有呢。”
以恩轻蔑地啧了一声。
撇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少女, 再次望向载风时脸容已经扭曲,然而仍用着那种轻佻的语气说:
“不过嘛……同样是废物,那家伙至少懂得在冥协那些腐烂的臭虫面前夹着尾巴做人,而田载风你呢?无论什么场合,协会会议也好学校也好、总是不经大脑地说出伤害他人的话——啊不对,那叫做说真话呢!高声喊着‘就算是真话也不能这样说出来伤害人’这种话也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这种任性的地方才最让我讨厌!”
以恩高举手臂大幅度地挥动电锯,下落——
“不要——”
在田载风的惊呼中,一个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反应过来的一刻,电锯的先端已经错落在离少女脖子不到五寸的地面上,几缕青丝夹杂着泥尘,在空中缓缓打转飘落。

“可以到此为止了吗?以恩.加西亚君。”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3 Castling

“谁?!”
卡莱尔一声吆喝,抓住田载风的手指一紧,载风立即痛得龇牙咧嘴。
“慢!” 以恩立即制止。
卡莱尔缩回迈出的脚步,扯下载风的校服领带将他双手绑在背后。
“任性应该有个限度,以恩.加西亚君。”
伴随着施施然的脚步声响,一个纤瘦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身穿洋红色长衣,黑色柳钉粗跟长靴的黑发女郎出现在黄色灯光圈内。她的手上还挽着一个镶满骷髅的大包包。
“哟,晚上好,椿女士小姐。佷出色的气息屏蔽呢。”以恩将园艺锯架在肩上,踩在艾米丽背上的脚并没有放下,“另一位椿小姐,也请出来吧。”
他的目光落在椿绫华来向的西南侧,那是石头飞来的准确方向。
一面由塑胶箱垒砌起的超过人身高的墙后面,一个白影现身,正是椿绫华的人偶羽衣。
“晚上好,两位加西亚先生。还有田先生和田小姐。”椿羽衣优雅地却身一礼,白色碎花的雪纺连衣裙摆轻轻扬起,露出肩后的长形布袋。
以恩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向绫华问道:“那,两位阿姨过来,不会是陪我玩吧?”
“这可真是讨厌的称谓。” 绫华咬牙回应,继续走近:“私斗禁令违反先不说,这种单方面的虐杀游戏可不好玩。”
“虐杀?这顶帽子我可担当不起。”以恩连连摆手:“我可不会做出杀人这种事!”
“那刚才的是什么用意?”同样步步逼进的还有羽衣。
以恩露出委屈的神情:“哈啊~我只是吓唬她一下~我可丝毫没有要砍下她的头的意思。反正战斗人偶又不会感到疼痛,掉一两个手指手臂没啥干系嘛!”说罢又轻轻地将电锯在艾米丽肩膀边上点了两下。
绫华沉着脸说:“那,你玩够了吗?玩够就把人放了!”
“哼嗯~这命令的口气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B类会员有命令A类会员做事的权力。”
“没有。不过我必须将他们两人带走。”绫华的语气严正决绝,局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以恩做了个喔的口型,半眯起眼睛:“那么,就看看阿姨你们有没这本事!”
他的话音刚落,卡莱尔便将载风向东北方向空地推出,随即箭步前进,拦在椿二人与以恩之间。几乎同时,以恩也向后急退,停在载风的位置。
“啊嗯,”绫华不为所动,与羽衣对视一眼:“羽衣!”
羽衣报以谜样微笑:“了解!”
她解开一直背着的白色布袋,从里面取出一件细长的物品——有着优雅弧度的黑色冷兵器——日本刀。
卡莱尔见状,更加戒备,虽然赤手空拳,还是摆出了应战姿势——
然而,羽衣仅仅左手持刀于腰间,刀不出鞘,仿佛拿着手包参与宴会那样,踏着优雅的弧线,向东北方前行,始终与卡莱尔保持着十米距离,和以恩的差距却明显地在缩短。
“请留步——”
卡莱尔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阻止。
突然,眼角余光一侧,一个红色人影快速奔来,迫使他不得不回身迎击——
“你的对手是我!” 椿绫华吆喝,挥拳击向卡莱尔——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双手戴上了布满尖锐钉状物的黑色分指拳套。每当她的拳头跟卡莱尔的皮肤接触时就会在上面留下触目惊心的猩红深洞或者沟壑。
然而,这对于卡莱尔而言没有任何影响,这些伤口对于没有痛感的人偶而言伤害为零。
他边信手隔开对方攻击边说:“椿小姐,你打算干什么?!”
“看看武艺是你高还是我高!哈!”
“你没有胜算!”
绫华并没有因此停下动作,反而加快攻击速度。
卡莱尔看穿她的举动,一侧头,疾风和金属的冷质感从耳边掠过。
他还注意到了一样东西。
“你使用了强化?”
作为女性,绫华的速度和力度都大得有点不正常,极有可能使用了增强自身肉体能力的魔法。
“哼!”
得到默认的回答。
通过灵力增强肉体机能在人偶上使用是常见、高效的,然而使用在冥戏师自身则是大打折扣并且要承受一定的伤害——虽然椿绫华不过是人偶师,然而这道理却是一样的,为什么她仍然要这样做?她的人偶是纯粹摆放的装饰物吗?

躲在后方考虑着同样的问题的以恩,很快就有了答案。
绕行的羽衣并未因主人的激战而停下前进的步伐。并且,持刀的右手作出微向上举的姿势。
以恩暗暗调整着自己的动作。
“羽衣小姐小心、呜!”注意到身后动态的田载风发出警示,却立即被以恩反过据柄重重拍了一下脖子,晕倒在地。
“请不要使用暴力。”
微笑的羽衣,说话却一点都让人笑不出来:“难不成你没有一个人质在手就无法淡定?这就是名誉的周氏家族的风范吗?”
“别扯我老爸家的事情!”以恩瞬间黑脸:“对着你们本来就不需要什么人质。”
他放开载风,走前几步。
“然后呢?你们在打什么算盘?真要杠上,区区的赏玩人偶可占不到便宜!”
“话虽如此——”
话语未毕,羽衣已拉动刀鞘!而在几乎同一时间,以恩也将电锯迎面击落——
咔!
未打开马达的铁片,与尚未完全出鞘的日本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的响声。
“比起掉了一两根手臂还可以装回去的我,卡西亚公子可是矜贵多了!”
“哼!人偶向对方冥戏师出手可是协会大忌!”
两人兵刃相抵,成对抗之势。
不远处传来卡莱尔的焦急的呼唤:“主人!”
“少分心!”绫华接着话,并继续密集的攻击,不让卡莱尔脱身。
“敢动主人一根寒毛休怪我不客气——”
“陪客人玩去!我可以应付!”
以恩边阻止卡莱尔的行动,边观察近在咫尺的女性的脸。
平日眯眯眼带着和善笑容的羽衣已经消失。细长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野兽一样的攻击性。并且,这目光由始至终紧盯着自己,仿佛身后战斗的二人完全与己无关。
“别说我没提醒你,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主子以后就麻烦了。”
羽衣迅即回答: “绫华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会佷糟糕。”
不过供人玩弄而制造的人形玩具,竟然能够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敌意。
“嗟!”
“难得的魔法师对战人偶,不如好好的观看?”羽衣的神情稍为放松,指着一旁的田载风说:“若是绫华赢了,我们就带这小子和丫头走。”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要跟他保持距离。”
“当然。希望在他们胜负结束之前,不要有人轻举妄动。”
“彼此彼此。”
感到锯上的压迫稍松,以恩也略收力。双方慢慢地收回兵器,维持在戒备的状态。
果然羽衣没有以死相搏的打算,以恩心想这不过是虚张声势。那么,这样僵持的话还是自己一方的胜算比较高:赏玩人偶的羽衣能强化的程度有限,正在打斗的绫华能够提供的灵力同样有限;而自己目前的灵力还佷充裕,足以保证卡尔的魔力供应,甚至还有对自己使用一点强化的余裕,要跟羽衣对战也是半斤八两。
反观绫华对阵卡尔,胜出的几率却是微乎其微——椿绫华的动作灵活而有力,对强化魔法的使用也相当上手,显然在格斗方面下过苦功。然而两人之间的差距仍是巨大的,她不可能对战斗人偶造成实质性伤害。
也正因如此,卡莱尔不得不诸多避忌。如果什么都不用考虑的话,卡莱尔可以一招将绫华打倒,却难保对方不受伤。尤其在她如此密集的攻击之下,还击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带来严重后果。
这个会长跟前的红人,远不像那小子那么好处理。
以恩瞟了一眼在一旁趴着不动的田载风,又回到战斗的二人身上。

卡莱尔与椿绫华对战已经接近三分钟。
“椿小姐,您过度自信了。即使您如何使用增强肉体能力的魔法,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卡莱尔说着,隔开了绫华朝胸膛的一踢。
“烦人的虫子!”
绫华回身站稳,再度加速冲上前,左拳击向卡莱尔下颚的同时也挥出右手——
银光掠过。
啪!
卡莱尔中止了左转回避的动作,任由下颚承受直接一击!
剧烈的冲击使舌头也被臼齿咬破。
而同时,卡莱尔的左侧颈部也多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失败了吗!”绫华咬牙切齿地说着,连面容也扭曲了。
一把暗色的短刃,从她右手手背的拳套中生出,在昏暗的光线下反映着稍一不慎就会完全忽略的暗淡光芒。
卡莱尔将口中混着红丝的液体吐出,冷冷地说:“可惜,您的突击失效了。”
一边的以恩夸张地笑道:“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人偶师,原来也就玩玩阴招!”
“闭嘴!”
失败的绫华似乎受不住这进一步的挑衅,失去了淡定的态度:
“凭什么战斗型人偶就高人一等?老娘可是十分不爽!”
她咒骂着,用手指将刀刃上的残迹抿掉,再次摆出进攻的姿势。
“放弃吧,我不想继续这种游戏!”
“别小看人!我还没完!”绫华左右手连环出击,每一发拳头伴随着怒喝毫不客气地向着卡莱尔的要害击去,然而一一被卡莱尔稳当挡住。
带着利刃的拳头对纺织物的破坏力是惊人的,卡莱尔的衬衣很快被划出多道破痕,两袖更是支离破碎,手臂血肉淋漓。
“请停止这无意义的行为!”
卡莱尔用带着警示的口吻边说着,边用手背拨开绫华的拳头——如果不是那满布铁钉的拳套,他一定会直接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行为。
不过,现在她动作已经逐渐慢了下来,破绽也越发明显,恐怕不用多久,她自己就会精疲力竭——当然,如果她愿意为自己留下台阶,就应该在那之前自动停手。
“哈啊啊——”
绫华却像早已气疯了头,嘴里嘶吼着意味不明的词语,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呵呵,真有泼妇风范呢。” 一旁的以恩再度出言讥讽,绫华更加激动地攻击。
“可恶!!!”
“绫华小姐——”
“这招如何?!”
“再不停手我就……什么?!”
忽然,卡莱尔像被电击似的停滞了一下。
却听见以恩焦急叫问:“怎么了?!!”
卡莱尔没有回话,悬在半空的右手隐隐地发抖,脸上也尽是惊异之色。
就在刚刚,以恩感应到来自自家人偶的“震惊”的信号,这甚至不是卡莱尔主动发出的示警。唯一肯定的是,他们面临着重大危机。
“哈啊!看来我的攻击奏效了。”
不知何时,绫华已经退开至五米以外的地方。
“绫华小姐,你做了什么??”
“欸,手怎么了?”
“……”
卡莱尔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低。
“绫华!你!”
“请止步!还有你右手手指的影之丝也请收回!”以恩着急的想冲过去,硬生生被持刀的羽衣拦下。
“椿绫华!你到底对我的人用了什么魔法?!”
“谈不上什么魔法,只是化学凝固剂而已。。”
“凝固剂?!”
那是什么东西?以恩没有听说过。南虞总会技术部没有过相关研究的披露。
“可以瞬间使人偶体内循环剂凝结,循环系统陷入瘫痪状态,魔力的运送也随之中断。”
仿佛看透他的想法,绫华冷笑道:“这是泰勒教授在南滨大学附属第三研究所的专利产品,你们总会的人当然不知道。
“顺带一提,我也是这个课题的研究成员之一。”羽衣补充道。
“你就个小跑腿吧!研一生!”绫华嬉笑着反驳,就像聊家常一样。而就在谈话的期间,自然地移动,走向动弹不得的艾米丽。
以恩坐立不安。
田载风只在他左侧几米以外的地方。但羽衣却像读透他的想法一样严守着左侧的通路,半出鞘的刀始终在离他胸前一尺的位置悬着。
只要从电锯上嗅到一丝攻击的意图,她的刀就会立即完全抽出和砍下吧。
怎么办?
先将田载风控制在手再作考虑?
一直持着电锯的手臂渐渐发酸,以恩沉着脸,暗暗加快运转灵力,随时下一步行动。
“卡尔!现在感觉怎样?”
“没有明显异样。只是……还是动不了。”
……单是这样已经有够糟糕。
卡莱尔表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满布伤口的手臂仍然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殷红的循环液,却连擦拭都无法做到。
果然还是……
以恩集中精神,准备以意念感应的方式传达命令。却忽然听得卡莱尔朗声道:
“您一开始向我展开破绽百出的攻击,故意泄露右手手背的机关,然后装出暴走的样子,却是在胡乱攻击的身体接触之际,伺机将藏于左手背的试剂注射到我体内。椿绫华小姐,我承认之前是我轻视您了。”
他终归没说出认输二字,却已是了不起的称赞。
而绫华漫不在乎地一笑,自嘲道:
“谈不上轻视不轻视的。我只是一名不依靠邪门歪道就活不下去的人偶师。我的目的只是要阻止你的行动,倒是感谢你一路承让了。”
她向卡莱尔躬身一礼,脸上没有丝毫轻视之色。
“呵呵哈哈——没想到啊!”以恩忽然笑起来,连带手上的电锯也一抖一抖的: “椿绫华人偶师,不就只是个游戏么?没想到你认真到这种地步啊——啊啊,真无聊!”
他变得彻底倦懒起来,高举右手不足一秒又垂下。
“到了这个地步,我是完全没兴趣继续玩了。那只丧家之犬你爱咋就咋。不过,不要自以为胜利了,只是对手不够认真而已。”
左手无力地小幅度摇动电锯,示意双方放下武器。
“很好。”绫华不紧不慢回应,丝毫不为所动。
羽衣哼笑一声,咔地把刀鞘合上,潇洒地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形,收好,退开。
“那,解毒剂?”
“别急呢——”绫华走到自己的包包旁边,掏出一件物事扔出。
以恩准确的接住。
羽衣补充道:“是注射剂。这里没有注射器,只好劳烦你回家慢慢处理了。”她边说着,边走到俯伏在地的田载风身旁,解开他捆绑的双手,帮他翻了个身。
“嗯。”以恩瞄一眼手中的药水瓶,放入怀中。
铛!
众人回头。只见血泊中的艾米丽挣扎着坐起来,那把刚才一直钉着她的腿的长剑已经躺在一边。
就在刚才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她终于将束缚她活动的凶器拔了出来。
“呜唔……”
地上的载风忽然发出无意义的呻吟,翻了几下白眼,悠悠地清醒过来。
“卡尔,走。”
以恩一眼都不看载风,手一挥,走向杂货市场的出口。
绫华冷言:“今晚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向会长禀报的。”
“随你的便。”
“告辞。”卡莱尔行礼道别,紧跟离开。

直到以恩两人身影消失,绫华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啊啊,走了。被骗了呢。”
诶!
艾米丽用瞪得圆圆的蓝色大眼睛望着绫华。
羽衣的目光一直没有从两人离开方向的黑暗处移开,她略有所思地说着:“他们大概没回到家、不,过一刻钟就会发现药效已经解除了吧。那么少的药量。本来就是短时效的药剂,解药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扩散什么的更加不可能。”
“本来这药的研究就一直无法突破。”绫华一皱眉,随即笑道:“那家伙当时没有慢慢考究,就落入了我们圈套。”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只是想留条后路。”
“是么。那家伙下手那么狠,还记得忌惮协会?”
“不过,以恩.加西亚……今晚的他,确实完全无法跟在协会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如果是装出来的话也太可怕了。不过如果是……”
“羽衣这么认为的话,果然是不能不彻查清楚……”绫华神情严肃,轻轻地摇头,“还是先向会长汇报吧。”
羽衣拉过一个大胶箱,扶起艾米丽,让她靠着箱子坐好。
“辛苦你了。”
艾米丽用勉强可以活动的左手握住羽衣的右手。
“非常感谢你们救了风哥哥和艾米丽。”
羽衣一笑,回头将地上散落的断指一根根捡起来。
“谢谢您,艾米丽自己可以处理……”她急忙探出手臂。就像被当众惩罚的孩子一样,羞耻得不敢直视羽衣的眼睛。
“没关系。”
羽衣将断指放到艾米丽的肮脏的手心,扣上。用另一只手抚摸一下她额头凌乱的金发,温柔地擦去脸上血污。艾米丽又轻微颤抖起来。

绫华走到一直跪在地上发呆的载风跟前。
“喂,小子,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惹来这样的灾祸?”
“我,不知道……”
“哈?这算什么回答?!”
“艾米丽……”载风的头低得更低:“对不起,艾米丽!都怪我……”
“当然怪你!”绫华一脚不轻不重地踹在载风的屁股上,把他踹趴在地,“我看到了,在加西亚最后一击的时候,你像块木头一样,为什么不使用‘影之丝’之类的咒令让艾米丽强行撤离?他要是当真砍了下去,小丫头的脑袋就要分家了!”
载风开始啜泣起来。
“请……不要责怪风哥哥,”一旁的艾米丽为之辩解:“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斗……艾米丽有错,我明明预感到自己赢不了却……”
“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打不过还不叫停,哪怕用意念向我求救也好——”
“不对,连自己人偶的状态都感知不了的冥戏师根本就是失格。”
艾米丽的泪水像决堤一样涌出:“我以为撑一下总会有办法的……风哥哥一直佷努力,所以艾米丽不想就这样放弃……对不起!”
“对不起……”
载风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艾米丽走去。
绫华不依不饶地进行打击:“主人上战场,就是边让灵力自动输送边翘着手围观的话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躲起来更省事。”
“绫华!”羽衣看不过眼,打断了她,“现在就不要再说了。”
绫华哼了一下,架起双臂。
沉重的双脚抬不起歩,与地面的砂土摩擦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仅仅数十米距离,载风却像耗尽全身精力一般,终于一下跪在艾米丽的跟前。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唔,我、这样的废物不配做艾米丽的主人!”
艾米丽哇哇的大哭起来。载风紧紧地抱着她,两人哭成一团。
就这样过了一阵。绫华忍不住叫停两人:
“要哭要忏悔等回家再做。收拾一下,赶紧离开。要等以恩回头算账么?”
载风一听立刻又紧张起来。
“说说而已。”绫华摆摆手,平息二人的恐慌。
载风放开艾米丽的手,走到两人面前。
“今晚两位的大恩,我——”
“不用说客套话。”
“不!过去我误解两位,如果不是今晚我不会知道自己的无知。所以我必须跟你们道歉!”载风说完,深深地弯腰,以额头可以碰到膝盖的大礼向二人道谢:
“田载风非常感谢两位椿小姐!虽然我佷弱,但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就尽管差遣,做牛做马都必在所不辞!”
“行了行了。最讨厌别人这样对我说话。”
绫华似乎对这种场面极度棘手,迅速地将身体转到一旁。羽衣上前将载风拉起来。
“艾米丽这样的伤势,恐怕你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好好休息,明天找相熟的工艺师处理吧。”
“我不认识的工艺师……”
“哈?”绫华惊讶的刷一下转过头来。
“以前……艾米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害,一直都是由师傅,治疗的。那个,我会问师傅要专业的工艺师的联系方式……”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啊?”绫华扶额哀嚎。忽然口袋机械地抖动起来。
“哦,电话来了。”绫华打开手机。
“晚上好~我是绫华。
“会长!正好,我也想找您汇报……什么?
“额,怎么会!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过来山庄,商议泰迪.威尔逊的事宜。
“……嗯,关于我这边,具体的内容当面向您汇报。另外我想多带两个人来……”
挂断电话,绫华利索地拍拍双手。
“计划改变了,羽衣,我们有必要到灰鸮山庄一趟。小子,你们也来吧。”
诶?
载风和艾米丽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望向绫华。
“也就是会长的住所啦。那是它的别称。你还在烦恼维修工艺师的事情吧?梅丽莎理事在这方面有相当研究,由我出面的话可以让艾米丽第一时间得到妥善治疗。”
“请带我们去!”
“衷心感激两位!”


——【钟馗石同盟聊天室】——

——【督判官进入聊天室】——

锁王无常:督判官,晚上好。
Ein:晚上好。
督判官:10月31日晚上九时,易洛溪泮钟馗石旁举行祭典。
以上。
KaToMa:诶【惊讶】
锁王无常:明天晚上?那么急?
九头鸟:距离上次祭典才半个月,这么快?
塔乌: 莫非是万圣节?
九头鸟:Halloween party!
锁王无常:最近有点风头火势,是不是该……
督判官:无所谓
那参加本次活动的小鬼请在明天傍晚6时前向我报名吧。
督判官:没必要
        想来的人自然会来。
锁王无常:……明白。
Ein:一定到。
塔乌:虽然没有愿望,也去看热闹
锁王无常:塞路尔和广延天女都不在线呢……不知道他们有空不。
          总之,我会去维持秩序的。
九头鸟:万圣节应该穿得应节!各位女士打算穿什么去呢?【好奇】
督判官:明晚的盛宴一定会让大家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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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最后的祭典

寒潮的威力始于十月的最后一天的下午。短短五个小时,留里克市区气温猛跌了十摄氏度,干燥的北风席卷城市,措手不及的人们在入夜后便纷纷躲避回家,街道一片萧条。
晚上八时五十六分,易洛山南侧小道上,迪雅.米勒艰难移步。她单薄的运动型风衣下包裹着秋装校服,每走一步,都仿佛要被狂风卷下山。
一路走来鲜有遇见的登山客,在这条被禁行的山道上前进,陪伴自己的更是只有北风而已。
适逢朔月,没有了月光与星星的光芒,小道只能依靠远处盘山公路的昏暗灯光时断时续地供给照明,迪雅不得不在前行过程中开启微型手电筒。
光,似乎也不是必需品。这条山路的每一处拐角,每一处起伏,哪里有垂下的树藤,哪里有凸起的石块,到达之前双腿就会自动地规避,准确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地方如此熟悉的?
“有点冷啊……不过正好是最佳的落幕式。”
迪雅隐隐觉得,今晚将是最后的机会。
宇文事务所的老板说约书亚会在现场埋伏确保她的安全,让她如常行动、应付过去即可。但迪雅并不这么打算。无论是否有后盾,她都有着势在必行的计划。
想到自己一直渴求的答案,杀害莎拉的凶手即将揭晓,迪雅又紧张又兴奋。
她深深地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面纱戴上,稳步进入会场。

溪边荒地稀稀落落站着的人数,明显比以往少。塞路尔和广延天女两名鬼差都没有出现。
响云亭内有两名穿着黑巫女服的女生和一个狼人打扮的男生正在高声说笑,女生手上的提灯是南瓜形的,相当万圣节风。
靠近水潭一侧的气氛却完全不同。
祭典的用具已经安置好。戴着浮雕面具的鬼差锁王无常,还有其余几个人,都安静地站着,红色的蜡烛台映照着几个人的眼睛,却完全照不出节日的气氛。
迪雅隐藏在黑色面纱下的嘴巴出现了笑意,默默站到角落里。
一名女性盟众焦虑地问锁王李道延:“那个,今晚判官会来吗?”
锁王呆若木鸡的站着,过了好几秒才像解封一样跳了一下,咳咳两声回答: “啊,是……”
“一定会来吧?不会刻意把我们聚集起来,然后……”
“啧、你在说什么话?!那么害怕就不要来啊!”锁王粗声粗气地打断她的话,扭头便走。只剩下女生原地连连道歉。明明害怕入社的事情被别人揪出来,却又害怕被同盟杯葛的胆小鬼。
迪雅默默打量会场附近的暗处,企图寻找约书亚的藏身所在,却完全没有头绪。想来也是,刻意隐藏身姿的战斗人偶如果轻易能被自己发现的就毫无意义了。
正要走开,视线的一侧却发现红黑相间的浮雕面具,出现在北侧的入口。
来了!
她猛然抬起头。
督判官出现在北侧入口。
他没有像一般盟众那样在校服或者私服上直接套上松松垮垮的墨蓝色运动风衣,也没有作出夸张的节日装束,只是一身纯黑长款毛呢外套,黑裤黑鞋,还有脸上可怖的钟馗面具。
“大家晚上好。”
平淡的声音透露着无机质的冰冷。
他与迪雅擦身而过,走上了为他预留的土丘。
“客套话就免了,我等开始祭典。”
场内的人似乎还未反应过来,都站在原地。倒是锁王很快行动起来,催促各人进入蜡烛围成的扇形区域内。
“祭典开始之前,我可以问督判官一个问题吗?”
一名男性盟众举手道:“对于有人要对付同盟的事情,盟主怎么看?”
本来移动中的人们停下脚步,齐刷刷地转向督判官。
督判官轻声一笑,没有回应。
“我们当中真的有内鬼吗?”
“这个,是真的哦,”督判官用食指轻推面具,然后指向前方:“内鬼就在这群人之中!”
人们一下哗然。随即爆发出激烈的怒骂和追问。
迪雅的喉咙发出一声不为人知的哝音,她的心脏随着督判官上扬的指尖提到咽喉。她偷窥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仿佛凝视着自己;然而又似乎没有持久地停留在任何人脸上,连他的指尖都只是悬于半空,并没有指向任何人。
督判官将手指放下,“但是现在我不想公开那个人的身份。”
人群再次躁动。督判官锐利的目光从面具的小洞中穿透而出,一一落在人们脸上。
冰冷的目光使众人安静下来。到达迪雅的时候,她毫无躲避地迎上对方的眼睛,用坚定的眼神回敬。
仅仅接触的一瞬间,她感到对方的眼神变成了讽刺。
“说起来,今晚一名幽灵到来,却似乎不愿意公开身份,真可惜。我们只好跳开介绍来宾的环节,直接进入正题。” 督判官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宣示祭典正式开始。
“第九回钟馗祭开始,点火!”
“祛邪魅,静妖氛!”
烈火随冽风卷上高空,烧红了整个山坳。

祭典的仪式一如既往的展开着。督判官甚至比往日更多话讲,会场的气氛却无法活跃。
甚至到了祈降神罚的环节,情况依旧。上来两个说着不痛不痒愿望的人以后,竟然就没人再主动上台了。
“既然大家不想祈愿,那我们做点别的。”督判官拍拍手跳下土丘,“问诸位一个问题,这里信仰神的人有多少?”
众人面面相觑。
“上帝也好,真主也好,有信仰的人举个手?”督判官看着台下的人群,笑道:“你们的背景瞒不了我。”
迪雅望向督判官的脸。暗红的火光下,厚厚的面具流露着狰狞的笑容。
过了好一阵,终于有人犹犹豫豫地举起手,一共五人。
“果然还是有的。”督判官赞许地说。
“那么,‘信仰鬼判子钟馗为唯一仲裁者及神罚执行者’的盟规,你们就算是违背了。”
此话一出,台下的众人终于像被激发一样,发出各种声音。
——这种时候督判官来算旧账吗?
——不对,我们钟馗石同盟能够发展起来,就是因为创始之初大家都维护她的纪律!现在这种关头才更应该严格处理!
——“喂,大家都是伙伴,不要为这种事情较真啦。
老成员九头鸟举手发言:“这种话题不太好吧!判官,能换一个问题吗?”
“那,第二个问题。在这个异端的神面前,你们的神躲在哪里呢?在口袋的十字架上面?帽子包裹的头巾里面?给你们指引正确的道路吗?”
那几名本来还畏缩犹豫的举手者,瞬间爆发强烈的不满。
“你是存心挑衅吗?!”
一名高大的男生几度欲冲上祭台,被其他成员死死拦住。
“够了!督判官,为什么偏要扯着这个话题不放?我们是为了找同伴才到这里,不是为了听训导!要是知道钟馗石同盟让人不痛快的地方我才不来!
其他不关事的成员也加入起哄:“比起这些有的没的,判官,你先把内鬼公布吧!一想到我们身边有这样的小人,我就想吐了!”
“对啊!这才是重要的!”
“我也同意!”接话的竟然是鬼差锁王无常,他啪一下把手中道具扔在地上,说:“塞路尔和广延这几天不回留言不接电话,到底发生什么事?身为盟主,你有责任把隐藏的事实公布于众,祭典什么的,之后再继续也可以!”
一时间赞同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已经不属于这个组织了。”
什么!
“他们背叛了同盟吗?!”
“真实情况我可不清楚,现实就是他们不会再出现了。”督判官无视身后迫切的目光,潇洒地回到他的专属位置。
“不过,作为钟馗石同盟的负责人,最后的祭典,必须完整地完成才是。”
锁王狠狠跺了一下脚,不再做声。

“回到正题,还有谁要上来祈愿的呢?”
回应的只有树枝摇晃的声音,理所当然地,没有人还有心情进行这种游戏。
“那,就由我上吧。”
迪雅.米勒拨开层层人群,大步走到水潭边。
“哦,我的vip终于出现了,Furies,请。”督判官带着愉悦的笑意,将手一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迪雅走到钟馗石旁边,却没有做上香的仪式,而是转过身来,面对后方众人。
“这个圣•维拉学园之中,曾经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她乐观善良,聪明能干,理应受到神的庇佑。”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她的一个愚蠢的朋友做了错事,迷失了自己,女孩希望挽救这个朋友,这个女生的表现却一次次地伤了她的心。最后,女孩终于彻底死心。”
——这家伙在上面念念叨叨的说啥呢。
台下调侃的话语传入迪雅的耳朵,她并没理会。
“她们作为朋友的情谊就此断裂了。只是女孩却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生收到了名叫钟馗石同盟的校园秘密社团的邀请。女孩更不知道,那个女生敌不过诱惑,参与了社团的聚会,并当众喊出让她去死的恶毒的咒骂。”
——啊,我记起来了!Furies第一次参加祭典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真是土爆了。
——没想到她说的那个愚蠢的朋友就是自己啊哈!
——不过,我记得她当时诅咒的学生不久就……
说话之人突然停住,并狠狠地用手肘撞了旁边人一下,旁边人也闭上了嘴。陆陆续续、安静像瘟疫一样传播。
“女孩也不可能知道,那个女生是多么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惹来了多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因为女孩死了。在祭典完结仅仅三天的时间,女孩死在了自家花园中。一个肩负家族厚望,备受师生爱戴的花季少女,就在毫无征兆之下,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不知何时,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到了讲故事人的身上。那些目光中充满惊讶、不解、疑惧,形形色色的目光,迪雅却只注视着,那个红黑面具的两个黑不见光的小孔。
“那个将自己灵魂卖给了恶魔的女生追悔不已,她已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原谅、被救赎,她只关心一件事,是谁杀了那个女孩?大人、警察不能够找到答案的话,她也要亲手,将那个凶手找出来!将这个自诩‘伸张正义’的异端组织彻底打垮!”
人们的情绪再度被点燃,七嘴八舌的叱责、猜测中,忽然一个女生尖声叫道:
“我知道你是谁!我们年……高三D班的,米勒……迪雅.米勒!上学期这个名字上了处分栏……我们班也流传过你是被阿维森纳出卖的。只是这富家女招人妒恨,我才没有在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认出是你!”
“不要说莎拉的坏话!”迪雅冷冷地打断了黑罩蒙脸的女生的话。
“既然暴露了,就没必要隐瞒身份。”
她一把摘下口罩,扯掉帽子,连带黑面纱也滑落到肩膀,峻冷的面容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好厉害呀,蒂芙尼.曼森。”
“为什么你会……”被戳穿身份的女生呜鸣着捂住脸。
迪雅却不再理会她,平静地说:“督判官,请继续仪式余下的部分。”
督判官始终没有对她的一举一动表达态度,也全然不顾社员的状态。
“钟馗问曰:汝欲何求?”
“我的愿望有三个。第一个,钟馗石同盟自盟主而下,他们所作所为定将被公之于众。”
全场哗然。
“难道你也是背叛者?!”
锁王更是向迪雅举起木剑作势冲去,却被督判官阻止。
督判官丝毫没有被迪雅的发言触动一般,用机械的电子音继续问:“接着,第二个呢?”
迪雅继续说:“第二个愿望,莎拉.本.阿卜杜拉.阿维森纳的死因定将真相大白。”
“好厉害的愿望。第三个呢?”
迪雅深呼吸一口气,用再清晰不过的声音读出:“第三个愿望,杀死莎拉.本.阿卜杜拉.阿维森纳的凶手定将以死赎罪!”
“不要说!”
她的声音刚落,一把尖锐的声音从南侧山下紧接而起!
还来不及震惊的人们本能地转向那方。
“什么?!”
迪雅盯着山道入口,一名白发少女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
少女上身穿着蓝色外套,下身穿着芥色百褶校裙,一眼便可认出是圣•维拉学园的学生。她显然是很急地跑上来,以致不得不站在入口处大口喘气,肩膀上下大幅晃动,连带发梢也颤动着。
“伊利亚.库玛努迪!”不知道谁大喊。
“为什么会有外人闯进来?!”
人群惊讶地互相询问。
顺过气的伊利亚昂然大步走进人群中央的通道。也许是太过于自然的动作,也许是不可侵犯的气场,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拦截她。
迪雅却是警觉地马上冲过去,问:“你来干什么?”
她知道伊利亚与宇文正希他们有关系,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此?
“果然还是来迟了。”伊利亚侧身绕过迪雅,瞥了一眼。
她走到水潭边,用右手按住钟馗石“头部”,朗声诵道:“天枰的守护者、万物之灵,汝不为任何妄念沾染,汝不为任何妄念动摇,唯听从于吾、伊利亚.洁拉.尼高林.库玛努迪之理!杀死莎拉.本.阿卜杜拉.阿维森纳的凶手不会死亡。迪雅.米勒的愿望不会实现!”
声音回响在风林之间。
“你在说什么!!!”迪雅一把抓起伊利亚的衣襟,尖声质问。
“侵入者!!!”回应的却是会场上苏醒过来的怒吼。
“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秘密?!”
“把她抓起来拷问!”
“她极可能是Furies的同党,别让她们跑了!”
愤怒的声音混在一起,向水边两人逼近。
一瞬间,迪雅考虑是否该和伊利亚联手逃出包围圈。
“让开!”
男生的声音从天而降。一个白色的背影挡在两人身前。
“伊利亚、米勒小姐,没事吧?”
“约书亚?!”迪雅惊喜地发现,来人正是约书亚•尼高林。

身负保镖任务的约书亚一直匿藏在水潭边的山石树木之上监视全场。迪雅作出计划外的行动,完全在宇文正希计划之内,意外的则是伊利亚的到来。眼见形势急转直下,他终于忍不住现身。
面对又一个闯入者,众人又是一怔,随即更加激动地涌上前。
“不要对女孩子动粗!退后!”
约书亚的手中握着一长型的物体,外形一看就是一把带着剑鞘的剑,只是不出鞘的话,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是真剑还是模型,毕竟这种东西十分没有日常感。
然而,他却不能对这些普通的学生拔剑。
他只能不停挥动入鞘的剑,逼得最前的人无法接近。然而后面的人开始扔石头。迪雅和伊利亚后退避让。
不能让两个女生受伤。约书亚一一截住投向迪雅和伊利亚的石头。
忽然足下冰冷,才发现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水里。
三人所处的位置远离出口,距潭口瀑布则不过几步之遥,这么一来便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约书亚要摆脱困境当然不在话下,然而却不能丢下两个女生不管。面前张牙舞爪的学生一时半刻无法用情理说通,看来只能动手了。
约书亚搜视着撤退路线,快速地将最前的两名男学生扫倒。倒下的人压在后来者的身上,后面的人纷纷退缩,渐渐让出一条“路”来。
忽然听见一声怒吼:“督判官!”
迪雅不知何时捡来一根玻璃汽水瓶粗细的树枝当成武器,拼命挥舞,约书亚侧身一歩避开她的乱击,她便跑到更前方去。
督判官站在北侧入口不远处,夸张地说:
“真是可惜,没能给你一个华丽退场机会,Furies,可怜的复仇女神。”
“小心身后!”
几个男生摩拳擦掌似乎要偷袭迪雅,约书亚本欲上前阻止,一想到后面还跟着伊利亚,他停下了脚,大叫提醒: “别过去!督判官逃不了!”
“哼,谁说我要逃的?”
约书亚惊讶地发现,督判官的电子声已经消失,变成了略高的、真实的少年音。
他浑身散发一股与别不同的挑衅的气息,穿过人群锁定在自己身上。
“库玛努迪会长亲自挑选的骑士,到底有多少能耐呢。”
“你对我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看来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后果,已经有觉悟了。”伊利亚说道。
“库玛努迪会长,你会亲自到这里来,是真出乎我意料。不过,我可没打算和你在这种地方‘聊天’……”
督判官说着,缓步后退,即将到达石阶处,正要转身,一个身影却疾奔过去!
“别想逃!!!”
迪雅尖叫着,高举手中木棒迎面砸向督判官。督判官显然有点措手不及,慌忙后退避让,树枝擦脸而过——
咔!
什么东西割裂的声响,大家未及分辨,北侧陡坡一影子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跃而下,乍眼来到两人之间,将少女连同木棒扔飞出几米以外!
谁!
突然出现的黑衣男人背对众人说:“没事吧,少爷?”
“啊啊,又在没我的命令的时候出来了。”督判官的声音从黑衣男身后传出:“现在的情况……看来还是免不了……呢。”
黑衣男人默默转过身,露出木雕一样了脸。
少年从后走出。
“虔诚的信众啊,你们一直很好奇的秘密,现在为你揭晓!再次自我介绍,这个钟馗石同盟的缔造者就是大人我,周以恩!”
少年咯咯笑着,用指尖将开裂的面具勾起。
几撮黑发凌乱地散落少年美丽的脸庞上,毋庸置疑,这就是以恩•加西亚。
一时鸦雀无声。
同盟的成员们震惊地瞪大眼睛,谁也没想到,这个品学兼优的级委,竟然是将所有学生玩弄于鼓掌之上的督判官?!
约书亚垂头丧气。虽然临行前已经接到正希的消息,但不到揭开面具的一刻,他仍妄想那只是个误会。
“抱歉,米勒小姐,没能第一时间告知你。”他看着迪雅咬着牙巍巍站起,又痛苦的一下子坐在地上,不禁愤怒地说:
“我很吃惊,也很失望。重伤田载风和艾米丽,组织校园黑社团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跟我认识的以恩•加西亚联系在一起。”
“这句话只对了一半。他确实是以恩•加西亚,也不是以恩•加西亚。”伊利亚说。
“什么意思?”
“解离性人格疾患,简称DID,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多重人格障碍者。”
“以恩是……精神病患者?”
“你们,就这样当着人面说三道四,我可是超级生气!”以恩漂亮的脸容扭曲着,“你们别以为……”
他话未说完,另一侧的喊叫打断了他——
“有、有老师!有老师上来啦——”
一名男生狼狈地从南侧小道爬上来,看样子像是刚才想趁乱溜走,却与什么可怕的东西狭路相逢,又逃回来。
这下子本已无所适从的盟众彻底乱成一团。几个大胆的男生跑到山路边张望,偏偏月黑风高,道路七回八转,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可恶!这怎么办?”
“督判官!快下命令吧!” 锁王李道延焦急地叫。
“烦人的苍蝇!”以恩用余光望向人偶卡莱尔,然后提高声线说:
“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说话要问我,可是别以为我会就这样告诉你。约书亚•尼高林,会长钦点的你要是真有能耐,就来打倒我!”
危险的气息像揭开的毒气弹一样扩散,约书亚的战斗本能瞬时被唤醒,所有毛孔都扩张起来!
同时,以恩已经起跑,方向正是后方的山北小道。卡莱尔殿后正要跟上,却就在那一刻,一直连站都未能站稳的迪雅却几步扑过去,一把抱住以恩的腰!
约书亚与卡莱尔同时惊叫:
“迪雅!!!”
“少爷!!!”
距离更近的卡莱尔话音未落人已赶到,用力掰分两人。
“快住手!!”
“死都不放……管你是冥戏师还是易卜劣厮……害死莎拉的人渣都给我偿命!”
迪雅像疯了一样抓紧以恩,任凭拳打脚踢,死活不肯放手!
约书亚撞开挡路的人,到达纠缠的两人面前的一刻,卡莱尔终于将迪雅掰开,并将她踢翻在一块水洼里。
卡莱尔揽着以恩的腰,飞一般跑上北侧小道。紧接着,一块胸口高的嶙峋巨石夹杂着沙土轰隆隆地顺着坡道滑落,尽数堆在最下方入口处,切断了这条碎石砌就的小道。
人们蜂拥而上,将石头团团包围,尝试推动它。
“迪雅小姐,没大碍吧?”
约书亚扶着迪雅撤退到潭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随后,伊利亚也跟着过来了。
只见迪雅浅色校裙上尽是深深浅浅的污迹,外露的双手伤痕斑斑,左掌擦掉一大块皮,血肉与淤泥粘结在一起。
“要打破伤风针……”
“快点、快点去追他们!”迪雅抓住约书亚的手腕,手指不停颤抖,“只有你,你可以阻止他们……”
迪雅在颤抖,连声音都在颤抖。不仅因为疼痛,还因为她在竭力抑制着濒临崩溃的情绪。
“不行,你们先离开这里!”
约书亚望向包围在北侧入口的人们,他们对大石无从下手。一些人开始尝试攀爬荆棘丛生的陡峭斜坡。
这个天然平台东面临崖,西侧环水,北侧是超过七十度的陡坡,还布满杂乱的野生植被,唯一的人工路又被封了;南坡泥路较为平坦,老师却正在逼近。
这里就像一个大笼子,这些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在绝望中会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他这么说,你就必须要跟上去。”
说话的是伊利亚。
“可是我走了谁来保护你们安全?”
“我是冥戏师协会的总会长,相信我的实力!”仿佛受到冒犯一般,伊利亚斩钉截铁地说。这并非逞强,也不是自负,而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我的援助很快就要来到。还有我们的老师和同学,他们已经到了。”
“我们的……老师?”
“你没发现吗?”
约书亚凝神搜集来者的气息。无比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阴暗模糊之中一个人影逐渐升高,约书亚确切地认出,他就是圣维•拉学园高二C班的班主任谢丁默。
他不大灵活地登上了最高一级的台阶,一手叉着膝盖,另一手的食指指向从悬挂的旗幡,又移动到满地狼藉的祭品上,最终落在了学生堆中间,“你们,果然是在搞秘密社团吗?”
“对吧对吧!谢顶,我就说了是这样!”一个男生的身影也冒了出来。
“杰森!连你也……老师,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噢?约书亚也在!”杰森•王得意地喊道:“我早说了!我是学校里的情报商,就算你不肯告诉我,我也能查到!”
“你查到竟然不第一时间上报,还要我找上门来,熊孩子!”谢丁默敲了一下杰森的头,向约书亚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还是张牙舞爪的信众忽然变回被坏事被老师抓住的孩子,畏缩在原地,谁都没有行动。
“抱歉,详细的情况以后告诉您,请老师照顾两位女生!我先走一步了!”
谢丁默来了的话,料想这些学生也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没了后顾之忧,约书亚信步跃上陡坡,将两个在坡边艰难上爬的男生一手一个揪着放回地面。
“你们别想再动什么歪主意,逃不掉的!”
他向着石边众人说完,转眼消失在密林中。

“别犯傻!督判官出卖我们要我们在这里等死,我们就要乖乖等死吗?!”
突然,一名男生振臂呐喊。
萎蔫不振的学生,仿佛找到了新的头羊, 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看不到我们的脸!只要不抓现成,狗屎学校耐不了我们何!
——打倒那乡巴佬!冲下去!
——想要命就让开!
人们在无所抑制的怒火操控下,纷纷抄起粗枝、石头,向侵入者逼近。
迪雅的神经再次绷紧,她强忍疼痛,紧握着木棒,摆出了迎敌的姿势。
身边的伊利亚正摇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家伙!”
盟众向着南侧小道步步进逼,人未到,石块枯枝雨点一样砸下。
谢丁默将杰森护在身后:“你们不要一错再错!你们认错,我会向学校求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很快,两人的身姿和声音都被黑压压的人影淹没!
一声尖叫从中响起:
“老师!!!”
层层叠叠的人群突然散开,中央站在的只有杰森一人。
“老师滚下山了!救命啊!”
杰森快要哭一样嘶吼着,连滚带爬地冲下山。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5 朔夜之战

约书亚追溯以恩•加西亚和卡莱尔的气息,一路往山上奔走,不消一会便到达易洛山顶。
一片广阔的平地,人工去除多余的植物,铺设出平整的水泥路面,安装立式圆顶路灯,化身为适合市民休戏观景的山顶广场。
在公园开放时间已经结束的现在,柔和的路灯仍然常开。广场一端,赫然出现两人的身影。
“等你好久了,人偶约书亚•尼高林。”以恩背靠一株高大的梧桐,皮笑肉不笑地说。卡莱尔站在他身旁,阔剑提于左手。
“以恩•加西亚,不,周以恩,你创造钟馗石同盟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和莎拉•阿维森纳的死有什么关系?”
“你打赢我,我就告诉你呗。”以恩摊开双手,摇摇头,“我对你很感兴趣,对你的主人也是。那个男人,叫宇文正希来着?伊利亚会叫你和他调查校园诅咒,是什么原因呢?他们是关系?我在协会没听说过这号人物,难不成是做了什么违背冥戏之道的事情被拒绝入会……”
约书亚盯着以恩的脸。似笑非笑的嘴角,点黠顽虐的目光,仿佛一个遥远的陌生人。约书亚竭力回想以恩•加西亚过去的一举一动,想与眼前之人联系起来。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安娜. 斯图瓦特撒向天空的乐谱碎片,田载风哭得嘶哑的嗓音,迪雅•米勒紧紧卡进自己手腕的指甲。
“很好。我打赢了你,你就要跟我回去承认错误,说清道楚。”约书亚咬牙道: “在那以前我就问一句,之前在学校里,跟我介绍冥协的,跟我和田载风在食堂聊天的,是加西亚还是你?”
“我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那样就行。那么我和你就是第一次见面,就不须要考虑人情客套之类的东西!”约书亚拔出手半剑,将剑鞘扔在地上。
“约书亚•尼高林,前来挑战!”
卡莱尔木无表情,不发一言,踏步而上。他拔出长剑,高举近额,行过一礼:
“周氏从者卡莱尔,请赐教。”
礼毕一瞬,双刃相交,迸射出耀目火花。
不需十秒,约书亚便完全明白对手的强大。
——可恶!这就是艾米丽对战的对手吗?!这就是真正的冥戏人偶的战斗吗?!
卡莱尔的剑法乍看朴实无华实际精密无比,且融合了东西方剑术的特点。倘若这是卡莱尔“与生俱来”的技能,能搜罗到精湛的武学并转化为可录入的魔法公式,那大概只有像周家这种根远源长的魔法家族才能做到。
更可怕的是,卡莱尔的力度、速度、敏捷度均在约书亚之上,给原本就精妙绝伦的招式极大的加成作用。突破无从谈起,唯有步步防御。
约书亚唯一交手过的人偶是艾米丽。而那次“对战”现在看来完全就是过家家一样的游戏!
——宇文先生曾说以恩•加西亚在冥协魔法能力测评中表现差强人意,不过是协会中芸芸底层成员之一,可是卡莱尔竟然如此强大!
仿佛看透了约书亚的想法,以恩道:
“感觉意外的吃力?跟协会对以恩•加西亚的评价不一样?可惜那不是对我的评价。你该知道,人偶的战斗力可是跟主人密不可分的。卡尔的主人是我的时候,可不是你这样的菜鸟可以对付的强手!”
可恶!
故意挑衅的话多少分散约书亚的注意力,左肩膀被砍上一剑,鲜红的循环液喷射而出。
“唔!”剧痛使约书亚忍不住叫出声。
卡莱尔的眼神动摇了一下。
“哦~真意外,你还有痛觉回路啊。难道你的主人创造你的原意不在于战斗而是其他用途吗?”
耳边传来以恩若有所指的笑声,无比刺耳。约书亚集中精神,暂时切断自身的痛觉感应中枢的魔力供应,肩膀的痛感减弱。
约书亚在卡莱尔稍微的迟滞中找到一丝空隙,突入,剑尖刺向他的下腹,却在他的回手防御中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只是在衣角留下了一道口子。
卡莱尔的动作恢复既有的攻击性,约书亚身上挂彩的地方越来越多。
来自宇文正希的魔力供应勉强抵得上消耗速度,约书亚判断他所在的位置不会远离易洛山。如果尝试进一步增加魔力的输出,也许可以摆脱这种困境,然而自己能够发挥到什么程度、备用的魔力能够支持多长时间却都没底。
以恩爬上一个两米高的树杈坐着,气息神态都没有一点压力的样子:
“哪怕我什么都不干,你也撑不了很久。你认输的样子伊利亚看不到实在太浪费了。”
约书亚不再作声。
哪怕有觉悟是场硬仗,约书亚也没料到卡莱尔强到这种程度。
这种情况如果宇文正希在的话会如何对付呢?他一定会做得更好吧。
人偶与主人的空间距离越大魔力传输过程中的损耗也越大。人偶战斗期间,如果主人就在附近不仅能够有效地补充魔力,还可以得到额外的辅助;当然缺陷也是显而易见,一旦主人倒下,就是彻底的失败——人偶的存活依附于主人的性命,任何时候,“保帅”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点约书亚再明白不过。却仍禁不住期盼的念头。
“正希……”口中不自觉吐出的是从未使用过的称谓。
思想须臾的动摇,已成为敌人的可乘之机,右前臂立刻被刺中。
耳边传来以恩不失时机的讥讽:“呐,要停下来让你向主人求救么?”
“不必!他不会来这儿……”
约书亚无法通过意念感应向宇文正希传达自己的状态。而且,自从安娜事件以来,两人便再没有共同行动过,特训也完全中止,此时此刻约书亚实在无法开口去乞求正希援助。
“我也这么想,与其来这里向我求饶,不如省点时间考虑如何给伊利亚交代的问题吧。像你这样没用的人偶,放弃掉也没什么可惜。”
“闭嘴!”约书亚边骂,腿部又差点被砍中,仓促后退时背脊狠狠地撞上一根断裂成半的灯柱,碎石插进肉里。
一时忘记压制的痛觉回路再次联上,新旧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我约书亚•尼高林,”他一咬牙,驱使所有可用魔力都流转入四肢百骸:“赌上这条命也将你打败!”
他以最快的速度、不顾防御地冲过去,在对手来不及反应之际,刺入对方左腰并切开一个三英寸的伤口。紧接,他的下腹也捱上卡莱尔的一记后踢,整个人向后滑出几米,竭尽全力才没有直接坐在地上。
卡莱尔摸一下腰部的伤,在衣角擦拭被红液浸得湿滑的手,重新握好剑柄。他大喝一声,迎向约书亚被绝望和愤怒染红的双瞳,报以同样战意高涨的目光,展开更激烈的攻击。

万倍于自然存在的能力流——外泄的魔力,混合着剑体夹带的疾风,充斥于整个空间,使山顶广场变成了常人无法涉足的异域。
迎击。
防御。
反击。
一剑、再一剑。
金属触及皮肤,肌肉裂开的感觉不时传来,约书亚却无暇顾及。
在魔力耗尽之前,只能拼尽全力。
已经没有退路……

“谁?!”
以恩大声的质问,敏捷地跳下树枝。战斗的紧张节奏被打断。
原本专注于战斗的约书亚和卡莱尔也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山顶。
来者散发出的能场远强烈于普通人,显然也是一名魔法师。
约书亚对那股距离尚远的气息无比熟悉。
“宇文……先生?!”
他迅速与卡莱尔拉开距离,朝着气息最浓烈的方向跑去,“宇文先生是你么?!”
“约书亚……”
一把年轻男性的声音,随风萦绕而至:“冷静下来,约书亚。”
人未到,声音先通过增强的魔法送达。
“是!”
果然过了不到五分钟,宇文正希出现在山顶。
“宇文先生,您真的来了!”
约书亚兴高采烈地冲上前迎接,浑然无视背后的以恩二人。
正希的神情有点疲劳,一看见约书亚的状况,便更加难看。
“受了多少伤?”
“没什么大碍,没有影响继续行动的伤,魔法回路完好率推测在七十……不,八十以上。”
“再像这样打下去就担保不了了吧。”
“对不起,对手实在很强……”
正希转过四十五度角的站位,使以恩二人的所在位置正好落入自己的右半视野之中。然后解开脖子上的围巾,用剑裁出一段段布条,包扎约书亚左肩的伤口。
正希不擅长治疗系魔法,约书亚的自我修复能力也有限,面对这样的创伤根本无能为力。唯有借助外物,至少减少循环液的流失。
“答应我,以后不要用这种玩命的方式战斗。”
“是……”约书亚眼见正希始终皱着眉,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刚才我在路上与库玛努迪和迪雅会面,耽搁了点时间。”
“她们没事吧?”
“嗯。只是,听她们说那个的班主任被学生们推下山坡……”
“谢老师他?!”约书亚心头一紧。
“嗯。很快另一个女老师带着校工赶到,控制住场面。并救起了他。他当时已经昏迷,不过似乎没有大碍。”
“我不应该这么草率就离开的……我没想到他们会疯狂到这种地步!”
约书亚的手指紧紧抓住剑柄,指甲在表面磨出声响。
谢丁默是个兢兢业业平凡人,是个笨拙地爱着自己的学生的教师,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受到如此的对待。这是对他一腔热诚的最大背叛。
正希将手搭在约书亚握剑的右手手腕上,向下轻轻施压,直到他的手放松垂下,才继续说:
“迪雅执意要来找你们。我载了她们一程,之后的路车辆无法走,我先一步上来找你,她们大概稍后就会到。”
迪雅之前受了伤,走山路肯定不容易,今晚一定给她一个交代!
“喂,别无视其他人呐。”广场另一侧,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旁若无人的谈话。
正希才转脸过去,冷眼打量以恩。
“周以恩和人偶卡莱尔。”
这实在是很迟来的招呼。
“喲,你就是那位来历不明的冥戏师宇文正希?”
以恩已经恢复了常态,双手交叉,好整奢暇;卡莱尔却是始终严肃警戒地不肯放松握剑的手。
“你们真够胆……把约书亚伤成这样。”
“来历不明的冥戏师手下的三流战斗人偶,我家卡尔能手下留情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三流人偶?”正希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果然是一无所知的小鬼。难怪你的组织也那么容易毁坏。”
“我就猜到,是你捣的鬼。恐吓欺骗同盟成员的人,诱使他们背叛的人,就是你吧。”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那些人心中有鬼,才会入我圈套。”
“那些家伙本来就软弱,我没指望他们能对同盟忠心不二。只是,这个世界上没哪个人心里无鬼,差别只是有没有人打开门放它出来而已。”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开门者?”
“你也一样。”
“这说法不对。我是要制止他们的错误,并且从结果而言对他们没有损害。”
“从结果而言呢,呵呵。”
“……而你却不一样,你就像伊甸园的蛇一样,引诱他们屈服于邪恶,走向深渊。”
“为什么我记得,蛇带人们的是‘自知’呢?”以恩呵呵一笑:“实际上我并没有教他们做什么坏事吧?”
“那你为什么要对参与祭典的学生使用催眠的魔法?在你的暗示下,他们才会毫无保留地最大的恶意公示出来吧。”
以恩苦笑道:“连这个也被你们发现了啊。不过,我的暗示不过是让他们放松戒备接近‘神’,鼓励他们向‘神’述说自己的欲求而已。所以,他们反该感激我才是。”
“拿着歪理侃侃而谈的家伙,果然还是小鬼。看来不被人狠狠教育一顿都不会反省自己的做错什么!”
“就是这种恃老卖老的态度,成年人才那么讨厌!你那自信感,看我怎样打碎它!”以恩拍去身上浮土,说:“战斗还未完结吧?”
卡莱尔举起剑作出准备出站的姿势。以恩却拉住他,说:“把头低下来。”
卡莱尔弯低腰。以恩将右手按于自己胸口,阖眼诵念:
“与吾共生之人啊,请成为我和我的家人坚实之盾吧!”
他捧起卡莱尔的脸,往额头轻轻一吻,道:“这场战斗,必须有一个完美的谢幕。”
卡莱尔一开始现出诧异的神情,随即沉着而虔诚地行了一个深深的骑士礼:“遵命。”
正希惊讶地说:“这是……觉醒的真言?”
以恩朗声道:“这可是高级别的礼遇,你该荣幸。”
人偶的觉醒真言,是冥戏师在唤醒人偶的一刻所说的话。这句包含了术者对人偶最大期待的语言,被认为会很大程度影响人偶的性格。而当冥戏师对人偶朗诵真言后,人偶的潜能会被最大限度激发,大幅提升战斗力。
正希问:“约书亚,你要继续吗?”
“是的。”约书亚点头道。随即又疑虑地问:“魔力的消耗会不会……”
“没问题,需要多少尽管汲取就是。”正希微笑,正视约书亚的眼睛:“听好了,无论怎样的困难你都能战胜。你的能力远超出你的想象,相信我。”

烟尘尚未散去的广场再次成为战场。
果然在真言作用下,卡莱尔一度能被看清的动作又加快了,约书亚又只能不断抵挡。
只是宇文正希就在身边,魔力传送效率提升,连心理上都有了把持,尽管对方也在增强,约书亚竟然比刚才更加冷静地研究对敌之策。
——对,哪怕没有跟真正的冥戏师交锋过,自己也有实战经验,也有进行特训!冷静地应战,寻找他的弱点,一击突破……
他尝试回忆刚才交锋的情景,那些招式中微小缺陷,伺机还击。
约书亚的剑刺向卡莱尔左边胳膊,卡莱尔快速向右转了一圈,避过攻击。地面留下了红色液滴形成的流畅弧线。
约书亚心念一动。记得田载风说过,与以恩•加西亚第一次比试后发现以恩相对擅长治疗魔法。那刚才中间休止的十多分钟里,以恩应该协助卡莱尔对受伤部位进行初步处理。像腰部这样的伤口,无法单凭人偶或冥戏师的能力彻底修复,至少他们该可以将表层肌肉连合,阻止流失循环液和防止二度损伤才是。
约书亚看了一眼自己绑着“绷带”的肩膀。刚才以恩并没有使用物理方式为卡莱尔疗伤,但不排除他们有身体接触——毕竟只需要接触和咒语就可以达成的事情没必要多花周折。
可是。卡莱尔身上那些较大的伤口仍然在向外渗出循环液,只是染在黑色的外套上不怎么明显罢了。没有痛觉的人偶不会注意到也不奇怪。可是,因砍、劈等攻击而切断魔法回路,人偶是不可能没注意到的。而卡莱尔腰部那个阔而深的伤口现在仍然在“出血”。
——难道说,督判官人格下的以恩,攻击能力上升的同时治疗能力降低了?
不过即使知道这点一时一刻又可以怎样?卡莱尔与自己的战斗力差距之大,足以弥补当前那丝毫的不利。

背靠路灯柱的正希,将体内回路调整至最适宜灵力外放的状态,减轻一时的大量丧失灵力而导致机体自发产生的抵抗。这种本能会降低灵力输出的效率,同时造成感官上的不适。
目前约书亚虽然暂时处于下风,但不会有太大威胁。如果是过去的约书亚,一定能够很快摸索出应对卡莱尔的手段。
但对现在的他,正希心理没底。说那些鼓励的言语时心里并不如表面来得自信。
必须找到打破僵局的方式……
他越过战斗中的二人,望向树下的以恩。
距离遥远,光线昏暗,无法看清他的脸。以恩只是翘着手站在那里,没有多余的动作。
“督判官!”正希大声问:“这么闲,聊个天吧?”
“同盟的事情我说了打赢我才告诉你们的。”以恩摊开双手。
“我们聊点别的。”
“那你想聊什么?”
“你相信有神的存在吗?”
“怎么可能?‘行冥戏之道者,上无缘于诸神,是以为毋可言,毋可怀,毋可求;下无缘于百鬼,是以为不能视,不能听,不能念’。你不是协会的人,就不清楚你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了。”
“当然有。真神钟馗的代行者竟然是个不相信神之存在的人,对于那些有宗教信仰的小孩而言真是讽刺。”
“‘啊我只是参加游戏罢了,我的心里没有背叛神你啊’、‘我已经忏悔,神就会原谅我了吧’。”以恩用夸张的声线演绎着。“他们的信仰不过是这种程度。他们的心里总有一个神也进不去的角落,等待恶魔的叩门,而那个是钟馗还是别的东西根本没差别。”
“原来如此。那我对你制造这个组织的心态也多少有点了解了。”
“哦?”
“你很讨厌这个世界吧?”
“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的话难以解释你为什么如此热衷于筹办祭典。设计仪式、购置道具,邀请来宾就有够烦的,还要构思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实现那些跟你毫无关系的家伙的‘神罚’。要做得不着痕迹,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了。不过你说对了,我是讨厌这个世界。”
“像你这种年纪的人大都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那你也是?”
“嗯,是在比你还小得多的年龄的时候。一夜之间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恨不得身边的人全部死掉。”
“呵……”
“可是,单纯的仇恨是不会让一个人变成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以恩没回话,只是交换了叠插在胸前的手臂,并稍微贴紧了一点。
“你在圣•维拉读初中的时候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早在初二下学期就获得了本校高中直升资格,这方面的压力应该不大;在魔法修炼方面,你十五岁就技成成为冥戏师,继而进了冥协,虽然之后表现不算突出,但也算是个后起之秀,FENA应该不会苛刻为难你才对。”
“他是他,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
“那我想到的压力就只可能来自家庭吧?”
“不是。”
“别焦急。这些不过是我个人的推论。”
正希挪动身体,进入到灯影之中。
“你的生父周秉修英年早逝,你的压力来源于父亲的可能性相当小。相反,你的母亲就不一样了……”
“主人,不要再跟那个人说下去了!”
出声打断的竟然是与约书亚剧烈战斗中的卡莱尔。他刚说完,就被约书亚刺中手腕,循环液猛喷而出。
“你少说废话,快干掉那个弱鸡人偶就什么都好说!”
以恩对卡莱尔的伤熟视无睹,不耐烦地大声叱责。
正希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说:“你的母亲美琪.加西亚,原名张美琪,娘家家道中落,年轻时是有名的交际花。与周秉修结婚育儿没几年,丈夫就死了,而你才八岁。你母亲接管了周的家产,却因为投资失当、奢侈挥霍等原因没过几年就消耗殆尽。”
“这些不过是稍为调查就可以知道的旧闻而已。” 以恩站在树下,不耐烦地变换着姿势。
“你十一岁那年,你母亲与声名狼藉的政要之子琼斯结婚。婚姻仅维系了两年就协议离婚,还获得了金额巨大得不可思议的赡养费,当时还一度成为城中热议的花边新闻。
“你现任继父塞缪尔.加西亚是名小企业家,无嗣,年长于你母亲十三年。一年前母亲和他结婚以后,连你的姓氏也改随他姓加西亚。很可能是为日后移民做准备……”
“你这不过是毫无根据的推断!”
以恩一掌打在梧桐树干上,树叶哗啦哗啦响。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离开树荫,向着正希的方向走来。
正希当即戒备地,向着有更多阻隔物的地方移动,边说:
“你那么激动……”
忽然,广场中央的约书亚发出短促的惊呼。声音并不大,正希却从自身的灵力波动中敏感地捕捉到他的慌乱。
定眼一看,卡莱尔正进行一个抽回的动作,约书亚手捂着胸口左侧,红色液体从他的指间淌过手背。然而不过半秒他又再次挥动起手半剑。
正希却像猛然被重击一下头部,脑海只有一片轰鸣!
他清楚,约书亚手捂的位置,正是他“心之器”所在的地方——安置于胸腔略偏左侧的深处,与人类心脏生长位置相仿——据说这种过于传统的安置方式近年来已经很少被使用。
心之器一旦被外力破坏,迎接的便是死亡。那种事情仅仅是尝试想象一下,全身血液就像被抽空一样难受。
满地的鲜红……四分五裂的肢体……
三个月以前的事故历历在目。
指尖在颤抖。想要呕吐。
“可恶!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不可以动摇!”
正希暗自说着,用手背捂着嘴咳嗽一下,抑制异常的生理反应。竭尽全力命令身体冷静,不让其他人看出一丝异常。
庆幸的是约书亚似乎并没有受此影响乱了手脚,他持续的反击,竟然将卡莱尔逼得连连后退。
“做的好,约书亚!”
正希暗喜,不适也消退了。他继续对以恩的挑衅:
“作为以恩•加西亚的副人格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呢?成为冥戏师之前?之后?之后的可能性比较小,毕竟已经是拥有力量的人了,而且魔法能力竟然与加西亚不一样,实在让人惊异。”
“你说这么多不过为了阻碍卡尔罢了!”
以恩似乎就要直接冲到正希面前将他殴打一顿,却又碍于战斗中的两人,唯有曲线逼进。
正希也在战斗区域的边缘游走,言语仍不放松:
“果然这个表面风光的家庭内部发生过什么恐怖的事情,致使处于弱势的年幼的以恩•加西亚,不,周以恩,不得不以衍生出次人格的方式,才能平衡自己。”
哪怕明知宇文正希的目的,以恩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混蛋!给我闭嘴!!”
而就在此时,广场的另一边也传来怒吼:
“够啦啊啊啊阿啊啊——”
约书亚急速挥落的利刃,结结实实地切进卡莱尔握剑的右掌,将二三四指齐根砍断!
铛!阔剑滑落在石质地板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下一瞬间,约书亚的剑尖已压在卡莱尔的脖子上。
“比赛已经结束了!”
“卡尔!混帐……”呆了一秒,以恩终于反应过来发足狂奔向卡莱尔,却突然在距离几步之遥处急速停下。
正希随即冲上前,一下将以恩摔翻,押制在地,然后从口袋掏出两副手铐,用其中一副反锁起他的双手。
“不要动!”
“比赛已经结束。所以,宇文先生也不用再说了。”约书亚没有理会他们的举动,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目光停留在缓缓滑落红液的剑刃上。
“不要伤害少爷!”
“才不会。”正希站起来,后退两步,张开双手。
卡莱尔确认正希没有伤害以恩的意图,才转向面对眼前的约书亚。一向木讷的脸上竟然现出惨淡的笑容:
“我输了。”
“不对,不是卡莱尔输了。”约书亚苦笑着,慢慢降下剑,直到齐腹位置:“你一直绅士地、慎重地对待这场比试,在开始的阶段没有使用任何阴狠的、致命的攻击,我直到中了胸口那一剑以后才发现这点。然而那个时候,你已经被别人的言语所动摇……”
“你搞错了,约书亚。这不是比试,是战斗。而且,这不是‘你’和‘他’的战斗,而是‘我们’和‘他们’的战斗。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以恩•加西亚是冥戏师,将他当成一个十六岁中学生来处理是不被允许的。”
正希走近他们,捡起卡莱尔掉在地上的阔剑。将另一副黑色的手铐,抛给约书亚。
“这是暂时阻绝魔力使用的道具。。”
这副比一般手铐重上几倍的魔具,上面镶着大大小小漆黑的矿石,而从质感上也难以轻易分辨何种金属所制。这样的东西真的有效吗?无论如何,约书亚都不愿意将它戴在卡莱尔空荡荡的手上。
“快点。”正希催促。
约书亚看一眼地上的以恩,咬牙道:
“对不起。”
他避开卡莱尔的眼睛,将他双手拷上。

“啊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恩翻过身体,变成仰面朝天的姿势,笑得弯了腰。直到卡莱尔焦急地呼唤,他才突兀停止。
“这就是成年人的计谋啊,好,你赢了啊宇文正希!不用担心我们会逃,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你不用对我说,我没兴趣知道。要说,就对迪雅和库玛努迪说。”
正说到这,入口阶梯处传来一阵凌乱细碎的脚步声。
来者正是伊利亚和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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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6 言灵之刃

受伤的迪雅一手撑着粗树枝当成的拐杖,一手扶着伊利亚手臂,走上最高一级石阶。见到广场上的状况,本已疲倦不堪的她登时来了精神,一边喘气一边笑道:
“哈啊,哈啊……终于抓住了这个家伙!”
她嫌伊利亚走得慢,干脆放开她的手一蹩一拐地赶到以恩面前。
“快告诉我真相!”
她抓起以恩的头发,将他抬起的头砸到地面。众人厉声喝止。
“好痛啊!”以恩甩动脖子,甩掉粘在脸上的枯草,“你还真精神啊,Furies。”
约书亚忍不住追问:“你还是快点说吧,创立钟馗石同盟的目的!”
“创立秘社,当然是因为好玩啊!”
“别开玩笑了!!”迪雅用树枝用力敲打在地面,发出碰的声音。
以恩左右扭动躯干,坐了起来。他环视不发一言的众人,笑道:“这么难以置信?”
“哼,果然是有够无聊的理由呢。”正希翘起手,靠到后方的一颗树上。
迪雅怒道:“就算他们说了什么话,实现神罚的都是你吧?!”
“怎么说呢, 一个社团要能生存下去,是一定要让成员们觉得自己有可能在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是说有所期待。”
“所以,每次有那么一两个人的诅咒会实现。”正希说。
“嗯,而且看着人们一个接一个地陷入我精心设计的陷阱里面,这可是有无比成功感的事耶!”
“不过,这仅仅是附赠礼品罢了?”
“哦?你已经知道钟馗石同盟的秘密了?”以恩嘴里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
“你这是胡扯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你怎样害死莎拉的?!”
“喂喂,这种帽子不要乱扣。我可从不杀人。”
“那莎拉是怎样死的?”
“那个啊,劝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什么意思?!”迪雅杏目圆瞪,以恩却只是搬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别的方向。
正希说道:“他说的大概没有骗你。他是不会亲手杀人的,像艾米丽那种人偶,也只是切个七零八落而已。”
迪雅正要追问,伊利亚却开口问以恩:
“你故意选择这个地方、引导那些无知的学生发出诅咒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你知道这样做会对这个城市产生什么影响?”
“嗯?什么?”以恩似乎有点疑惑。
伊利亚苍冰一样的眼睛直视以恩,明明站在原地,却像在步步逼近。
“你是故意利用他们的怨念,来破坏这个城市之‘理’吗?”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那股压迫感。以恩僵硬地想避开伊利亚的眼睛,却失败了。
“你说什么……我不懂。”他勉强回答。
“我知道了。”伊利亚收回了那种刺刀样的目光。
“你们,快回答我的问题!”迪雅把树枝拐杖狠狠地摔在地上,盯着伊利亚。
“灵……我姑且就用这里的人们的说法来称呼这种形式的能量吧。万物有灵,虽无法看见,无法触摸,仍存在于各处。其中一部分以精神力的形式固定于活物之上;另一部分,以不固定的游离态,流动于天地。”
伊利亚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树木味道的空气,缓缓向山边走去,边说:
“灵的流动如水流、空气,是不平均的,有时甚至因为天时地利的原因在某个地方聚合、净化、交换,这个过程长年累月进行的话,这个区域的能量会显著高于外围区域,灵地、灵脉便诞生了。”
“灵脉?”
“魔法修炼者是这样称呼它们的。对于术者而言,这是个绝佳的阵地;对于一个城市而言,则是个必须保护的地方。”
“之前,你在响云亭就跟我说过灵脉的事情呢。”约书亚说道。
伊利亚走到了广场的尽头。低矮的链式护栏之外是一道接近垂直的十余米高的山壁,站在边上向远方眺望,尽是星星点点的华灯,愈是接近中心城区就愈是密集,将地平线镀上一道金黄的璀璨魅影。
“真是耀眼啊。虽然她虽然已经脆弱不堪,甚至被她的子民遗忘,但易洛山,的确就是留里克市的灵脉所在,是最适合施行诅咒的地方。”
“厉害!”听到这里,以恩大叫起来:“不愧是FENA的会长!我在这所学校读了那么多年书,也不过是最近才发现这里有利开展魔法的事实而已,还因此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而‘易洛山就是整个城市的灵脉’这种事情简直发梦都没想过!”
他大嚷大叫,如果不是手被拷在背后,一定会用力鼓起掌来。
“所以这些跟莎拉的死有什么关系?!”迪雅忍无可忍,一脚踢在以恩的腰上,将他再次踢到在地。
“不可对少爷动手!!”卡莱尔怒喝,正要不顾阻止的冲上来,却见侧卧的以恩不停颤动。
“唔……你还、不懂吗?”以恩发出呻吟,却又忍不住笑,断断续续地说:“杀死莎拉•本.阿卜杜拉.阿维森纳、的人,就是你哈!”
迪雅脸上写满震惊和疑惑,模糊地重复重复以恩的说话,却像背诵一条无比繁复的方程式一般,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迪雅茫然地望向正希。
一直背靠树干、默不作声的正希挑挑眉头,说:“莎拉从房间阳台堕下死亡之前,父母还在睡梦中,一楼佣人房里的工人也没听到争执的声音;她自己的房间是反锁的,更重要的是警方没有在她家里找到外人的痕迹。他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说杀死莎拉的人是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迪雅将目光投向对侧的伊利亚。
“就是字面的意思,可是也可能不完全是。”
伊利亚叹了口气,用更为沉重的语调说着:“人类的言语之中潜藏着‘力量’。平常这种‘力量’很微弱,弱到无法被感知。可是,自身灵力强的人,言语也含有较强的‘力量’。尤其是情绪激动的时候,这种力量就更明显。当这种‘力量’大到可以干涉现实的时候,我们不能再称为‘言语’,而称作‘言灵’。”
“言灵?”
“有一系魔法修炼者,是专注修炼言灵类魔法,通过言语的方式,达到攻击、治疗,还有诅咒之类的目的,也就是所谓的言灵师。”
“难道、说?”约书亚自言自语地说完,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大概是你和莎拉的命运吧。如果你的能力能早点被人发现,你一定不敢轻易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说了什么话……难道、你指的是……诅咒?”
“你在易洛溪的水潭边,喊出了‘莎拉,去死吧’这样的言语——不,已经可以纳入了言灵的范畴的魔法,发挥出了它最大的力量。诅咒应验,‘神罚’降临,莎拉.阿卜杜拉自杀身亡。”
“混帐!可笑!”迪雅抓起正希的前襟,大叫:“如果那个石头厉害到只是激动的说几句话就会应验的地步,钟馗石同盟有多少个人说过类似的话?那些被诅咒而死的尸体早就堆积如山了!”
“那只是因为他们的‘力量’不够强。而你不一样。你是先天的言灵术法适应者。”伊利亚很艰难地说出这个词,待了几秒,才又补充说:“也就是说,你很有修炼魔法、特别是修炼言灵系魔法的天赋。”
“真的吗?没有搞错吗?”约书亚忍不住问道。
“不会有错。这是库玛努迪会长大人这段时间一直观察得出的结论。”回答的是正希: “要是进行适当的修炼,大概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言灵师吧。可惜对于一个从来不知言灵为何物,也不知道自身力量的人而言,只是个悲剧罢了。”
迪雅像意识到无比恐怖的事情,握着正希衣襟的手又紧了些:“我不懂什么魔法,也没拜什么异端!”
正希扣住迪雅的手腕外翻,轻松地将她的手从自己前襟剥下。他拍拍被揉皱的外套,冷眼望一眼以恩,说:
“从你走进祭典会场的一刻就已经陷入了督判官的圈套。他先在溪边布置了诅咒魔法阵,又在那个山坳里设置了几道暗示或者催眠类的魔法,令你们放松警惕,投入到狂热崇拜之中,强化你们对痛苦经历的感受。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强烈激发你们的愤怒和怨恨,将最真实的欲望付诸语言,实现言灵的力量最大化。”
“这就是,我们一直调查的答案……”约书亚小声说着,颤抖的声音中没有一丝喜悦感。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莎拉是我的朋友,我又怎么可能真的想要她死??”
迪雅的双眼通红,像一头随时会攻击人的小兽。
“真是这样吗?”伊利亚平静的声调流出一丝锐利,而毫无情感的目光始终不离对方的眼睛:“你站在易洛溪边,钟馗石旁,一字一句地说出愿望的时候,心底真的没有一瞬间掠过‘莎拉死掉就好了’的想法吗?”
“!!!”
迪雅呆住了,瞪得大大的眼中瞳孔嗖一下收缩,嘴唇抖动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继而指尖、手臂、小腿,乃至全身都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我,没有期待过那么、可怕的东西……不是那样……”
“还不愿意承认吗?悲哀的复仇者Furies啊!”以恩再次大笑,笑得东倒西歪:“对,我是那个‘叩门的恶魔’。我就想窥探,这些被人捧为明日之花的家伙,心里藏着多么丑陋多么邪恶的念头!一旦知道这些欲望有可能实现、而他们又不用承担责任的时候,他们就会无所顾忌地发泄出来,这些恶意,到底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呢?而你迪雅.米勒,简直是同盟的模范生啊!”
“你给我闭嘴!”约书亚忍无可忍地骂道。
“伊利亚,这是事实的话,有实质的证据吗?”
“没有,所有都不过是我的推论。真相已经没人知道。”伊利亚轻轻摇头,打开提包,取出一个黑色的长方物:“可是,我这里有封信,我相信米勒小姐看完会了解一些东西。”
“这是……我打工的KTV的顾客留言录?”
“你从跟莎拉闹翻以来就一直没去过那里了?”
“最初只说请长假,可是后来就不想再去……”
那是一本普通的黑色硬皮簿,长期使用边缘已经发黄起毛,中间有连续的参差不齐的缺页,形成一条明显的缝。迪雅迅速翻动笔记簿,很快便翻到缺页的位置,刚看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气。
“KTV的接待员说,有段时间有个戴头巾的女孩子天天一个人来大堂里坐着,问她想干什么也不回应,后来大概是不好意思,就开一个小K房。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就没有再来了。这篇谁也看不懂的用阿拉伯文留言,大概就是她写的吧,这样。”
迪雅一开始还是急切的扫看,看到后来却是双手不停地颤抖,最终无力地跪在地上。唯有那个留言簿还是小心翼翼地捧着,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那薄薄的纸片翻来覆去,仿佛只想从字里行间看出不同的东西,又怕稍微用力本子就会从眼前溃碎不见。
“言语是刀刃,无论真实的言语,还是虚假的言语都可以伤害人。然而人只要还有欲望,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用这把利刃去伤害身边的人。”伊利亚悠悠地说着,而迪雅早已怀抱着留言簿,将头深深地埋入两膝,无声的抽泣起来。
约书亚眼见迪雅痛苦的模样,忍不住问:“那里面到底是?”
尚无人回答,却见迪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连拐杖都不用拿,只是双臂紧紧抱着那个本子,直直往下山的方向走。
“迪雅小姐,你要去哪?”
“我,回去了……”迪雅梦呓一样回答,眼睛似乎是看向约书亚的位置,瞳孔却是一片呆滞,什么都没有反映出来。
约书亚再次叫唤,以恩却懒懒地说:“算了吧,你叫不回来她的。”
“迪雅……”
约书亚望望正希,再看看伊利亚,两人竟然没有反驳以恩的话。
“由得她一个人冷静一下。”
正希摇头道。
约书亚心里一沉。眼见迪雅瘦削的身影一步一晃地走下石阶,一次没有回头,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家伙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正希突然说道。
他握着手机,机身的通话显示灯亮着。然后故意在以恩面前晃了一下。
手机喇叭没有发出说话的声音。只是隐约传来凌乱的呼吸声。
以恩刷地变了颜色:“你、在跟谁通话?”
正希再次靠近话筒:“面对现实,上来吧。”

不久,男式皮鞋的声音和高跟鞋的声音交织着从石阶的下方一路往上,渐渐地,女性的喘气声也越发明显。
一名男性登山者出现了。
“这是,沃洛斯?”约书亚认出这个男人,就是曾有一面之缘的伊利亚的管家沃洛斯,也是她的人偶之一。
沃洛斯迅步走到伊利亚面前,右手按于胸前行礼:
“大小姐,根据您的指示,人已经带到。”
“谢谢你。”伊利亚回答。
沃洛斯抬头,见伊利亚的手臂上被刮破的衣服,脸孔一下子绷紧:
“大小姐贵体安好?万分抱歉,紧急情况在下未能守护在侧,实在难辞其咎!”
“些微碰撞而已,沃洛斯无须记挂。”伊利亚挥手让他站起,朗声道:“我们还是先请加西亚夫人出来吧。”
一名女性走进了广场。
她烫着波浪般的长发,身材窈窕,穿着深紫色貂皮背心,下面是一身黑色粉花的丝绒连衣裙,拿着巴掌大的名牌手包,尖头细跟的高跟鞋在凹凸不平的碎石上走得毫不轻快,不时踉跄。她化着精致的妆容,乍看是名靓丽时尚女郎,仔细再看却可发现眼角的细纹和腮边的赘肉,显然并不年轻。
以恩一见这个女人,立即弹地而起!
“美琪!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这是我的提案。”正希不冷不热地插口, “毕竟这是涉及未成年人的案件,家长的知情权是必要的。”
“夫人,对不起,我未能保护好少爷……”
双手被束缚的卡莱尔向美琪•加西亚,以恩的母亲低头道歉,对方全然不理,只朝着儿子走去。沃洛斯将他拉起来,拖到广场的一角。
“可怜的孩子……”美琪抱着以恩的肩,试图查看他脸上的伤,他却一下子别过头去。
“以恩,这位先生,这位先生说了你好多坏话,怎么可能、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告诉他们,你亲口告诉他们,刚才都是玩笑,没有这回事!”
“到现在还是不肯面对现实吗?”以恩脸上现出无比厌恶的表情,“我告诉你,全部都是我做的,怎样!”
“胡说八道!你是不是被人灌了迷药,这种事情可以乱认?!”
美琪用力地摇晃以恩的肩膀,以恩竭力挣扎。
约书亚眼看不过,将他们拉开,美琪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拖着走向伊利亚,边说:
“呐,这位小哥,会长,这一定是一场误会,我的儿子可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在学校也是,一直都是名列前茅,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是嫁祸……对了,之前协会不是要支援什么CN分会建设吗?会长,我可以代表缪斯电子捐出五十、不,一百万作为资助。”
美琪打开手包的扣子,像是准备从里面掏出合同的签约商一般,露出商业式笑容。
“没这个必要。”
伊利亚不为所动。以恩却开始冷嘲热讽:
“呵呵,省省吧!你打算叫塞缪尔拿那么多钱来贡献?先掂量一下自己算哪棵葱!你还要自以为是到什么地步?”
美琪瞪大了眼睛,手包滑落在地上,唇膏、香水散落一地。
“你听着,我周以恩做的事情跟你那废物儿子无关……”
啪!
美琪一记响亮耳光打断了以恩的话,她浑身颤抖地尖叫:
“你知道自己说什么?!”
以恩似乎被耳光吓了一跳,眼睛瞪到最大,一言不发。然而就在美琪再次伸出手时,他突然一低头,用肩膀狠狠撞开了她的手。
美琪尖叫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尖细的鞋跟一歪,身体也往左边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惊呼起来。以恩用红得快要出血的眼睛俯视着地上的母亲,一字一句地说:
“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个世界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这个学校也是!强者欺负弱者,弱者只会诅咒。明明恨不得别人都去死,却什么都不敢做,还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我就想看看,人类可以丑陋到什么地步!虚伪到什么地步!”
“闭嘴!”
美琪爬起来, 对以恩又是劈头一巴掌。随即又是一声惨叫,蹲下去摸着脚踝,泪水哗哗地涌出,精致的妆容马上一塌糊涂。
以恩的半边脸沾上泥沙,面容扭曲得可怕:
“你也一样啊妈——妈!我不妨告诉你,我第一个亲手实行‘神罚’的对象就是你那个姘夫琼斯,一想到他下半辈子就躺在精神病院里,我就兴奋得发梦都要笑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没有生过这样的儿子!”
“我也宁愿没有出生,就不会有你这样的母亲!你这贪慕虚荣的女人,人尽可夫的婊子!”
“畜生!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美琪哭喊着扑在毫无防御的以恩身上乱抓乱打,尖锐的假指甲在他漂亮的脸上划出鲜红的血印。
“逆子、我打死你!”
“你打啊!打死我最好!” 以恩像毫无知觉般不退不避,不断将各种难以想象的恶言发泄在母亲身上。
不能由得他们这样下去。约书亚夹着以恩,正希拉着美琪,一人一个将他们分开。
以恩呸的吐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口水,喉咙发出嘶哑的笑声:“哼,你可以为了钱,为了几天的娱乐版头条,嫁给琼斯那种人渣。你记得那人渣对你的废物儿子做了什么吧?!”
还在呜呜痛哭的美琪,忽然倒吸一口气,半靠着正希软绵绵地滑下,正希手快一把托住她的手臂,才不至于整个人掉在地上。
“不,不要说下去!”
她的语气不是命令,而是充满畏惧,就像哀求一样。
“少爷!!”几十米外传来卡莱尔焦急的呼声。
以恩却不为所动,高声愤怒地骂道:
“他可不是你这样的婊子,为什么要受到那样的对待!说起来就恶心得想吐了!”
“我也是、我也是很痛苦啊!”美琪眼中充满绝望,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跟他离婚,还狠狠敲了一他一半身家作为你的补偿吗!”
听到这一句话,以恩的脸容更加扭曲,不停扭动身体,约书亚则死死地从后抱紧,他只能破口大骂: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永远只在意你自己!如果他不能给你带来面子,你还会整天拿‘乖儿子’到处炫耀吗?你拿出他得奖的、演讲的惺惺作态的照片招摇过市的时候,你有正眼看过他吗?你知道他的身高体重吗?你知道他讨厌吃什么菜吗?你知道他每月替你给父亲上香?你知道……我是他什么状态下诞生的吗?”
“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对不起你……求你不要说!”
美琪瘫坐在地上,蓬头散发,拳头拼命地砸在地上,手镯乓乓的响,不一会儿就染上了红色。而以恩也筋疲力尽,任由约书亚押着,只是用毫无生气的声音继续说着:
“你只会知道某某名牌出了新钻饰、某某阔太买了新房车。你会嫁给塞缪尔•加西亚也就是为了钱吧。就看看是你先挥霍掉他的财产,还是他先对你厌倦吧。到时候,你又要抱着你儿子哭诉。”
“不会的,我承诺你会改,我已经在改了,我这次是认真的,脚踏实地的……”
“我对你不抱一丁点希望……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话,我倒恨不得明天你就全身瘫痪,所有男人都抛弃你,你只能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求我照顾……”
“够了,吵架留到回家说!”将以恩说话打断的人,是宇文正希。他向伊利亚说:
“库玛努迪,可以把他们带走了吧。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情,我可不想在这里继续看三流伦理剧。”
伊利亚点点头。“一切交由协会现任干部和元老会裁决。”
美琪猛然回头。她瞪大眼睛望着伊利亚,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处境。她突然连滚带爬地扑向伊利亚。
“啊!”
“张美琪你要干啥?!”
“大小姐!”
“夫人!”
“放开我,加西亚夫人!”
美琪双膝着地,双手抱着伊利亚大腿,声泪俱下地哀求:
“会长,我求你,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你的儿子违反了FENA的法度,就必须承担责任……”
“这件事情一旦公开,学校一定会开除他,搞不好还会报警……协会那边也是,他以后还怎么立足?!我儿子一辈子就毁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要惩罚就罚我吧,什么都可以,求您行行好放过他!”
伊利亚想推开纠缠的女人,美琪却抱得更紧,连正希想去拉都拉不开。
“张美琪你给我站起来!”
以恩拼命挣扎,边发疯一样咆哮:
“站起来!我们周家不跪任何人!不要露出这样的丑态!我不需要你为我求情!我不要!!!”
他终于挣脱了约书亚的压制,一头冲向美琪,眼看就要撞到她背上去——
然而仅仅几步之遥,以恩的身体径直地倒下——
“——少爷!”
另一个人影疾风一样狂奔而来将他抱住。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卡莱尔!
他用蛮力硬生生地扯断了专门限制魔力使用的手铐,从沃洛斯眼皮底下逃脱了。
而沃洛斯几乎同一时间作出反应,紧追卡莱尔而来,此刻已把剑搁在他的脖子上。
而躺在卡莱尔怀中的以恩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已经失去了意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美琪凄厉地惨叫起来,扑在儿子身上又摇又拍,叫唤他的名字。
“冷静点,夫人!”伊利亚说:“他只是体力精神力消耗过度晕厥而已。”
以恩刚经历激烈的战斗尚未歇息,紧接就是连番精神刺激,而另一边卡莱尔仍然在大量消耗他的灵力,这样重压之下晕倒也是身体最正常的自保反应。
“库玛努迪会长,我会带少爷跟你们回去,请你的人把剑移开吧。”卡莱尔冷静地说完,抱着以恩站起。他粗略包扎的右手伤口仍在渗出循环液,滴落在以恩裸露的前臂上,形成一道道红色的痕。
他向美琪低下头:“夫人,请饶恕卡莱尔的自把自为。无论少爷需要接受什么惩罚,在下一同承担。”
美琪颓然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待众人离开山顶,到达公路始发点,椿绫华和椿羽衣早已驱车到场候命。伊利亚令卡莱尔和美琪母子分乘二车,返回冥协总部。而约书亚,自然是随正希的车回家。
临行,正希问伊利亚:“还有很多事情未明,改日我再仔细询问周以恩,这样没问题吧?”
“嗯。适当时机我会让梅丽莎或者艾米丽联系你。”伊利亚一脸疲累地点头说道,又转向约书亚:“今天辛苦你了,约书亚同学。”
“不不,我没关系。倒是你和宇文先生……主人才更是操劳,今晚请好好休息。”
伊利亚微笑。
约书亚念念不忘一件事:“那个……迪雅她,到底会怎样呢?”
伊利亚的神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看了那样的信,那孩子,大概已经不行了。”
“!!”
“钟馗石的诅咒,不要太灵验才好。”
越接近半夜,山风越烈。
约书亚只觉从头到脚都被寒意沁透。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3:05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7 忘忧花

亲爱的迪雅:
在你看到这封信时,请先原谅我的怯懦,甚至没有亲自将此信交与你手的勇气。
还记得你我初次交谈的场景吗?那是高中入学的第一天,我在偏僻的温室后方小走廊完成了晌礼,而你上前对我微笑着伸出手。在这个小小的校园里,能够遇上可以理解自己信仰的人,就是天赐的福气。听你谈及令堂是穆斯林,所以自幼受到熏陶,却因令尊的反对未有进行迎学或是归信仪式,我感到十分震惊和悲哀。你早应是穆斯林姐妹,而你并无自觉,我希望凭借我的努力为你点明——当家母问及你我交往的事情时我是如此对她说的。我并没意识到,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便是一个不诚实又胆小的人。
现在的我总算明白到,我能和你成为朋友,不是因为布道,当然更不是外人传言那样是你刻意巴结。而是因为,在你身上我找到自己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曾经有一次,在我谈及生活的压力、未来的迷惘、家父的男尊女卑的时候,你曾说我们都是笼中鸟,唯有现在读书,掌握更多知识,以后才有冲破牢笼的一天。然而我心里明白我们是不同的。我是被困于名为家族的笼子中的金丝鸟,只能在饱餐暖褥的饲养下才能毛色靓丽,引颈歌唱。我缺乏反叛的勇气和追求,我的未来不外乎是先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淑女,然后成为家族发展的政治婚姻的道具。而迪雅你不一样。你是苍鹰,天生属于广阔的蓝天,哪怕小小的鸟笼将你困住,你总有一天要飞出去,因为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比任何人都能忍耐。
你是我的憧憬,我希望用我一切能力让你离开这个笼子。所以我在看见你因为各种事情荒废学业的时候我痛心又焦急。令堂娘家殷实,让你继续升读大学并非难以办到的事,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风险打工。我向你提出物质上的帮助,却没想到你会那么反感。我很害怕,怕你争一时之气,耽误了前程;又怕你满足于蝇头小利,失去凌云壮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一时意气地说出伤害你的话,做出那样的举动。
智者的舌尖在心中,愚人的舌尖在心前。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说过的话,每次与你擦肩而过,我都想向你道歉,却又总因无谓的自尊心和顾虑而畏缩不前。而我终于发现,在一次又一次的擦肩中,我们渐行渐远,再也无法挽回。
我的热情随你而去,我的灵魂不再鲜活。一想到我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一年后是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我就觉得不如现在就去自杀更好。然而我还欠你一个道歉,我还不能去死。
昨天,家父提出了送我出国留学的计划,我一如既往的无法违抗。如无意外,这个学期结束以后我就会离开这个城市。如果你听到了我的心声,愿意原谅如此伤害你的我,请给我一次当面道歉的机会,让我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
我只想你知道,你永远是我的最爱,我的挚友。



你的莎拉


深秋的夜空呈现深浅不一的灰蓝。几颗零散暗淡的星散落在天幕上。
最后一个晚自修的教室关灯已经很久了,远处寄宿学生的宿舍也陆陆续续关灯。
能够照亮这个无月之夜的光源越来越少。
迪雅呆坐在教学楼天台的一角。
已经没力气走下去。
“我到底该去哪里?”
虚空中没有回应。
“莎拉……”
声音嘶哑得难以入耳。每次卷起舌头发出这个音节,心脏就像要被绞碎一样。
明明已经无数次、无数次叫唤的名字,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这样难受?
主啊,我犯了罪,犯了妄言之罪,犯了背叛之罪,犯了杀人之罪。我是理应下地狱的人,承受火衣之邢,承受热汤之邢。
可是这样的痛苦都比不上永别之苦。
“莎拉,我想见你……”
求主将我发配地狱之前,先让我见莎拉一面。我无法恳求她的宽恕,但至少让我向她忏悔!
“求您答应我!”
四周依然没有回应。
“没有回答的话,就是接纳的意思吗?”
迪雅微笑起来。
活着无法与莎拉相见,那么同为灵魂的话,我就可以再次看到你,听到你,触摸到你了吧?
哪怕下一刻我就要到地狱去接受永劫酷刑,也是值得的。
“等我……”
迪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天台的边缘,踏上低矮的护墙。

这种高度垂直往下看的话,心脏会有种倏一下子收缩,双腿无力挪动的的错觉。
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没有可以握住的东西,身体失重的落下,被尖刺同一时间地穿过后脑、咽喉、肺部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想知道。
实践起来很简单。
转身。
闭上眼睛。
躺下。
身体在无承托中急速下坠,狂劣的风屏蔽一切的声响。胸口里像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水阀,心脏和其他脏器被粗暴地扭绞、抽离。好难受!
然而也不过持续一秒的时间。
身体触及地面,弹起,再度落下。
仅仅一秒、一切都结束了。
头脑一片空白。
四肢无法动弹。
我即将死去。
我用力睁开眼。
眼前是无尽混沌的黑暗。
黑暗的尽头,有一点微小的光,渐渐靠近,越来越亮。
有一个人从光的中央向我走来。
深褐色的如同瀑布的长发,明亮的大眼睛,还有左眼角下方的泪痣,毫无疑问就是我的莎拉。
莎拉站在我面前,全身散发着光芒,脸上带着温柔而悲伤的笑容。
——莎拉,我们终于再次见面了。
——是啊,迪雅,我的挚友。
——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不是哦。
——那你是来责备我的吗?
——那是为什么?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我不要,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应该来斥骂我、惩罚我、用最残酷的手段向我复仇,而不是这么笑着向我道别。
——如果我责备你的话,你会感到舒服一点吗?
——我背叛了你,还用言灵将你推向绝路!
——不,我的死是我自己的选择,由我自己付上责任。
——不,这是我一辈子的罪,只能在地狱忏悔! 只是,我还没有亲口向你道歉,我……我远没有你以为的那样正直善良,我自卑、敏感、懦弱,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的朋友,其实无时无刻在拿你比较,内心深处一直在羡慕你、妒忌你。哪怕是你死了以后,我一根筋的念着报仇,也不过是逃避良心的谴责!变成这样的结果,都是我的错!
——你确实有错,但有错的不止是你,还有我。我总那样的自以为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一句话是不是在剜挖你心头的伤。我们眼中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只是我们理想中的“你”而已。一旦现实与想象有了落差,我们就会自以为被人背叛了。
——但是,我怨恨你到想你死的地步!我本有能力抵抗那些暗示,可是最后还是顺从了内心的魔鬼。我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存在如此邪恶的想法,实在太陌生太可怕……
——只要对象是活生生的人,就不可能完全符合自己的想象,就会产生怨恨。呐,迪雅。如果你的体内有一百个迪雅存在,你认为有多少个是喜欢我,多少个是怨恨我的?
——……我不知道。大概只是、一个?
——那我就是拥有了九十九个迪雅的爱。
——啊……我爱迪雅。求你带我走吧!但是,我终究是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我如何背负着杀死挚友的罪活下去?
——每个人都会犯错,都会有遗憾的时候。迪雅,你还年轻,还不能好好处理自己与他人的关系。可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长为一个真正温柔而坚强的女性。所以,你不可以逃避!不可以……像我这样逃避!
莎拉微笑着弯下腰,伸出被光辉覆盖着的白皙的手。
我满身泥泞,而她圣洁无暇。
——我原谅你的罪,所以,请你也原谅自己。
太过温柔的声音,如同天使的颂曲。我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只能勉强举起一只手。然而,我突然意识到了莎拉的意思,手一下子垂下,用力摇头。
——你不想碰我吗?
——不!我知道,我的手碰到你的话,你就会消失了吧?你就会再次丢下我了吧?我要和莎拉在一起!!
我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迪雅,如果我们还是好朋友的话,就再一次拥抱我吧。
我泪流满面,不断摇头,
看着狼狈的我,莎拉一点也没有厌烦,而是像看着任性的小孩,露出宠溺的神情。
——这一次让我好好告别你,我最重要的朋友。
莎拉只是温柔地笑着。
她的意志让我无法抵抗。
——对不起……
我屏住呼吸,颤抖地再次伸出手,像最神圣的仪式,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靠近。
终于,我到达了。
在我的手指碰到莎拉的指尖的一霎那,她的指尖飞出一只小小的、金色的凤尾蝶。
随即,她的手指、手臂、身体也幻化成千千万万的光之凤尾蝶,在我的身旁飞舞、旋转,簇拥着我,包裹着我,驱走我所有的疼痛、寒冷、恐惧。
我在光芒的拥抱中,目送莎拉最后的微笑在夜空消失。

“迪雅小姐……”
“快点睁开眼,迪雅小姐!”
迪雅呻吟了一声,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中的是漆黑的天空。
“太好了!迪雅小姐!”
她转动眼球,发现视线一侧是一片建筑物外墙,有一个人正用奇怪的姿势趴在窗户外,对自己说话。
“我是约书亚。手能伸起来吗?”
名为约书亚的少年,大半个身体探出窗口,一手扶着窗框,另一手悬空在离自己一米左右的高度,脸上露出喜悦又担忧的神色。
迪雅下意识摸一摸身下,却摸不到硬实的地面,只有一些绳状的东西卡着。
“我……”
“呆在安全网上很危险,快点抓住我的手!” 约书亚着急地说。
迪雅颤抖地举起手,竭尽全力抬起身体,终于稳稳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温暖而结实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我……对不起!”
迪雅嚎啕大哭起来。

圣•维拉校园扰攘一时的钟馗石同盟事件在一夜之间落幕。
在学校的事件通报上,仅仅用上了“多名学生违纪集会,传播不良意识,破坏公共秩序,制造多起骚乱和人身伤害事件”这样暧昧笼统的字眼,其中与以伊利亚•库玛努迪为首哦的冥协施加压力密切相关。
知晓内情者寥寥可数,三缄其口。对于大多数涉案而被处分的钟馗石同盟成员而言,他们永远不知道真正的钟馗石诅咒是什么东西。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校园传说从此又多了一个。
冥戏师协会成立专责仲裁会处理钟馗石事件。会议焦点在于受污染灵脉的善后工作,成员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家丑不外扬,既然没有发现市内因灵脉污染而引发的恶性事件迹象,就干脆抹去同盟活动痕迹,小事化无;一派主张聘请专业的净化师,请其对该地域进行净化仪式,并将事件通报全行业,请其他魔法组织长时间监测城市之“理”有无潜在异变。最终伊利亚力排众议,支持了后者。
至于对以恩•加西亚的审判,由于根本无法从本人身上得到更多资料——策划事件的以恩的副人格自易洛山一战以后就再没出现,甚至特别请来的催眠师也无法将之唤醒,于是内务组只能作出暂时收押FENA“惩治所”的裁决。但是,美琪却偕同丈夫塞缪尔.加西亚来到协会,以“惩治所不适宜治疗心理疾病为由”申请撤销监禁。于是仅仅三日后,随着一千万的捐助金进入冥协户口,以恩•加西亚离开FENA监控设施,回到家中“禁足”。

结果各种不如人意,约书亚还是觉得须要详尽地向委托人迪雅•米勒报告一下。于是在某个午后,他与伊利亚一起找到在温室内打理花草的迪雅。
“我知道了,谢谢你特地告诉我。” 迪雅听完约书亚的话,并没有对此表示任何的评议或不满,只是默默继续手头的工作。
过去迪雅还未试过按照传统的穆斯林那样裹过头巾,今天的她却是一顶黑色盖头,还在手臂上绑了一块黑纱。从衣着到憔悴的容颜,都让约书亚有种陌生感。
“只是这样吗?”
“不然你认为我该说点什么?”
“没有。”
一时无言,唯有铁铲翻动泥土的声音。
“那个,是服丧的意思吧。”一旁的伊利亚指着那块黑纱,对迪雅说:“打算什么时候解下来?”
“谁知道呢?”迪雅放下铲子,摸了摸手臂,抬头透过塑料棚顶望向模糊的蓝天。
“呐,你们,有绝对相信的东西吗?”
“如果说是宗教信仰之类的东西,我们冥戏师是不可以有的。”
约书亚记得,和以恩战斗的时候他说过冥戏师不可相信任何神的规定。
但是自己只是冥戏师的人偶。对人偶而言,信仰大概就是创造自己的主人?
约书亚却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于是选择沉默。
“不过,我还是觉得能够信仰什么比较好。”
迪雅仰起的脸上现出了温和的笑容,那是约书亚自相识以来从未见过神情。
扭头的时候,迪雅被角落的某些东西吸引。
大棚一角的培养槽里孤零零的盛开着一朵金黄色的、有点像百合的花。
“这里可不是你生长的地方啊。”迪雅将它拔起来。
“这是?”
“忘忧草。忘却一切烦忧。委托金我是付不起了,这朵花当成谢礼吧。”
迪雅将花递给约书亚。
“可以忘却烦忧的花,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不,我这样就好。”

离开温室,约书亚和伊利亚一前一后走在安静的校园小道上。
道旁古老的梧桐树上叶子大半已经变成黄色,有些颜色甚至深得近似朱,秋风一过便大簇大簇地掉下,有些随风飘得很远,大多数则是跌落在树下,以至于短短数十米的小道层层叠叠,被掌形的黄叶铺了得几乎看不见原来的颜色。
“忘忧草……米勒小姐什么时候才可以放下那些沉重的回忆呢?”
“那块迟来的黑纱总会解下。可是忘却,却不是容易的事。”
或许是一两个春秋的事,或许是十年八载的事,又或是一辈子也放不下。
“人与人的交流,真的这么艰难吗?” 约书亚轻轻叹一口气,“我越发觉得,自己诞生以来对于各种各样的人的看法,其实是错的。”
“什么意思?”
“或者我只是想要更接近人类,而想当然的用自己的方式判断他人的情感,并作出对策而已,其实我并没有真正理解过他们?”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理解’一个人本来就是很主观的活动,哪怕对人偶,也没有一种标准化的魔法程式可以植入。”
“是吗……”
“难道说,你对宇文正希的看法跟过去有了改变?”
约书亚吃惊的回头,对上伊利亚的眼睛,后者露出了然在胸的神色。
“伊利亚、这么说也……” 他一下子红了脸,不过还是说道:“其实,好吧不瞒你说,之前我总觉得宇文先生、我的主人很讨厌我。”
“哦?”
“不过最近,又似乎不是那样……只是他总是有很多东西像要跟我说,却又刻意隐藏似的……伊利亚,你跟宇文先生相熟,他有向你提过我的事情吗?”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适宜开口。”
“啊,抱歉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变成并肩而行,却又似乎因为刚才的问题,两人反而沉默得有些尴尬。
“有些时候,要正视自己的心情比维持虚构的面具更艰难。”伊利亚忽然感叹,她指着约书亚手上的花问:“你知道忘忧草的另一种花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什么?”
“将感情隐藏到连自己的潜意识都无法追寻的地方去。”
“啊……”
约书亚不由得凝视眼前的孤零零的金黄色六瓣花。
诞生至今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头脑中闪过,心下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苦涩纠结的记忆,混合起来却不是难过。
抬头的一刻,已走完了梧桐小道,毫无遮挡的天空很高很蓝。
“伊利亚,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这次的事件,你帮了我们各种各样的忙。”
“……这也是我的职责。再说,这样的事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话,我这个冥协会长也有够面目无光了。”
“这不是你的错啊。果然作为三千将士的统帅,压力重于泰山呢。”
“你也学会了王杰森那般说话了?”伊利亚噗嗤一下笑道:“还有艺术节的表演,压力确实很大。”
“对了,还有几天就到艺术节了!”
……
谈笑之间,两人已经一起走出了很远的路。

——【钟馗石聊天室】——

——聊天室里没有任何人——

——Lamies进入聊天室——

Lamies:果然人都走光了吗?
Lamies:好无聊呢。
Lamies:说起来,大家知道吗?
Lamies::Netrimaner,冥戏师为什么叫做冥戏师,其中的原因大家想知道吗?

——Lamies离开聊天室——

——聊天室里没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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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日常

留里克市西北部高科区与归隆镇接壤处,在十一年前的复活节大火中烧为白地的FENA实验研究所原址上,现在仅有数栋低层建筑和大片绿化景观。这个平时大门紧闭、似乎只用于仓储和人员度假暂住的园区,在附近村人看来有点浪费,但这里至今仍然担任着冥协的重要职能。
这里是冥协在南虞特区西部最大的人偶维修点,有足够的设备和长期的驻点维修师,为人偶们处理一些普通治疗无法复原的伤。
而园区的另一个职能,在于在外观无法看见的、建筑物的地下部分,冥协专属的牢狱设施。那些被仲裁会判定为有罪的、需要进行行为矫治的冥戏师和人偶,会被带到这里分别监押。设施内有大量抗魔壁和备用抗魔石,以确保灵子透过率维持在合适状态,防止人偶因无法接收主人灵力而陷入“休眠”,同时避免能量过高而带来的风险。
宇文正希还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冥协的限制领域。一举一动都受到他人监视确实令他不快,然而他认为与卡莱尔•加西亚会面是必须的。
地下室封闭的长廊开着空调,气温有点低。负责接引正希的是椿绫华,她肩上披着一条尾端长至臀部的橘红色手织围巾,为墙身灯光一片惨白的长廊添上一丝温暖的色彩。绫华进入会面室一会,就退出来指示正希进去。
所谓的会面室,也不是常规的一张桌子两头坐的格局,而是一间从天花到地板完全用黑色的抗魔材料铺嵌的密封房间,中间一堵像鱼缸一样的落地防弹玻璃分隔开两个部分,各自有一个小门,各自有一张椅子,探视者在玻璃的一头,囚者在另一头。
卡莱尔穿着一套十分粗糙的白色衣服——或者说是囚服,头发却是一丝不苟地打理整齐,至少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丝毫阶下囚的惶惶之色。
“在下还纳闷为何椿小姐连续两天过来,原来真正要见在下的人是宇文先生你。”
“果然比起看见我,还是看见椿更舒心呐。”
“若是那样未免失礼之至。”
面对翘着二郎腿、随意靠坐在椅子上的正希,卡莱尔始终正襟危坐,哪怕是刚才一番寒暄式的谈话,神情也始终不变。
“那么宇文先生,千里迢迢到这里,不会是为与在下聊家常而来吧?”
“那当然。我是有话想要问你。毕竟以恩•加西亚的人格一直为以恩•加西亚的话,我们是什么都问不出的。”
卡莱尔的唇际肌肉微妙地抽动了一下,问道:“在那之前,想请问宇文先生,阁下是FENA的秘密成员吗?”
“不是。”
“在下了解。在下无意窥探您与会长库玛努迪大人的私交,所以也不会再发问。只是,在下是冥协辖下冥戏师的人偶,正在接受冥协的管押,宇文先生既非冥协成员,又是以何种身份向我问话?”
“以迪雅•米勒女士的委托单位,宇文事务所的调查员的名义,调查清楚钟馗石诅咒的全貌,以完成合约任务——这样可以吗?当然,我是已经取得FENA方面的同意才来到这里,但你可以理解为我与他们并无关系,你所有发言都将独立于FENA的审判。”
“原来如此。”卡莱尔轻微的挪动姿势,神情隐约放松了点儿。“不过很可惜,我所知所闻都已经尽数告知仲裁组了。阁下手上拿着那本证词记录应该很详尽,何必劳烦阁下再一一发问呢?”
正希拍拍手上的不厚的证词录,并没打开,又用指背架着下巴,说:
“那么,就当是聊聊你知道的事情好了。如果我更多了解以恩•加西亚其人,或者可以帮到你们。毕竟,他现在的境况也好不了哪去……”
“少爷怎么了?”卡莱尔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他现在的人身很安全。协会既然要求他在家禁足,就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不定时要被不同的人带去问话而已。听说加西亚夫人已经决定让他从圣•维拉退学呢。嘛也对,毕竟勉强留在那里他也不会好受。也许加西亚家的意思是尽快了结此事,就会安排他出国吧。但是,你的话,就未必能那么顺利地离开。”
“我的事情如何处置都可以。”
“那都是以后再考虑的问题。”停顿一下,正希才继续说:“我们回到正题吧。按里面的说法,以恩从来不会告诉你钟馗石同盟相关的事情?”
“是的。不然我也不会允许米勒小姐那样的悲剧发生。”
迪雅的言灵能力竟然能够导致如此后果,大概连周以恩自己都没有料到,被拒绝在外的卡莱尔更不可能预计。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他在进行违反学校规章的活动的?”
“去年的暑假开始少爷就有点异常,只是我并没有在意,直到确认他在经营一个秘密的学生组织,已经是十一月的事情。开始时少爷开始很恼火,责令我不得公开此事,也不得私下调查。后来他也偶尔让在下参与制造‘神罚’,但从来不向我透露同盟内部的讯息。”
确实,不可能所有“神罚”都由泰迪、索妮雅几名乳臭未干的所谓“鬼差”来炮制,那些对于人类而已难度极高的“神罚”,由人偶来完成就再适合不过。
“你发现的时间,大约也就是同盟刚开始活跃的时间,这点对得上。我比较在意的是,你说他在暑假就出现了‘异常’,具体指什么?”
“那个……只是他个人的私事,与同盟大概无关。”卡莱尔似乎为自己一时失言感到后悔。
“那未必不是一个线索。”
卡莱尔沉吟道:“其实,少爷体内存在两个人格的事情,我诞生以来便知道,然而也只有我知道——‘另一位少爷’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会在他人面前刻意饰演‘普通的少爷’,就连太太和老爷也一直蒙在鼓里。”
即便如此他的母亲竟然一点异常都感觉不到,未免太失格了。
大概是正希的脸上露出了这种想法,卡莱尔用不满的目光望了他一眼。
“‘另一位少爷’我就用惯称的‘主人’来称呼吧。主人是一个性格极端的人,跟少爷恰好相反。他对各种事情抱着不满和仇恨,喜怒无常,不仅常常拿我来发泄情绪,还会刻意做出不符合学校、冥协或者社会规则的事情。令我十分头痛。”
这倒是很符合“周以恩”和卡莱尔的形象。
正希笑道:“这样一个主人还真让人避之不及呢。”
“请不要说这种不好笑的话。”
卡莱尔明言抗议,正希收起了戏谑的神色。卡莱尔才又继续说道:
“去年暑假快要结束的某天,主人像往常那样一个人溜出去,回来时很高兴地告诉我说他认识了一个少女,名叫康妮,跟她十分投缘,大概可以成为朋友。那是他第一次对人表示出强烈的好奇和好感。”
“那个叫做康妮的女孩,你见过吗?”
“只见过一次。是个惊为天人的美人胚子,只是……”
“只是?”
“她的身上散发着异于常人的感觉,但又察觉不到魔法师的气味,仅仅是不祥……一定要形容的话,她就如同盛开在深不见底的沼泽之上的花。”
“那以恩自己怎么看?”
“我曾将我的感受告诉主人,主人不担心反而高兴,还叫我少管他的事。”
当然了,中规中矩的普通女生才不会入得了他周以恩大少爷的眼。或许正因这个少女是个性格古怪的人,才能打开常年孤独的周以恩的心扉。就这点而言,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卡莱尔接着说:“他们交往时间也不长,康妮只是短时间在留里克居住。加上主人的人格出现的时间也不稳定,两人相约出去玩也不过是三五回,康妮就离开了这个城市。开始主人还低落了一阵,以后就不再谈论她的事情了。不过自此认识康妮以后,主人就逐渐不再到处滋事破坏了。我还期待他会就此转变,然而没想到他只是把精力转移到钟馗石同盟上去了。”
“原来如此。大体情况已经明白了。”
果然只有谈到以恩的事情才会话多起来——正希原本想这么说的,话到口边缩回去。免得较真的卡莱尔又动气。
“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之前为什么都不将以恩的问题告诉其他人?”
“例如老爷夫人?以夫人的处事方式,恐怕会掩饰一切的方式来摆平事件,那样对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好处。”
卡莱尔叹了口气:“或者正现在这种粗暴的方式,才能让他们母子正视彼此的伤口。在这种层面上,未尝不是好事。”
“哦喔,原来你考虑的那么深……”
“不过,这些也可能只是事后为自己找的藉口而已。” 卡莱尔隐隐的苦笑了一下,说:“正如证言录上面所言,我仅仅是因为主人‘不能说’的命令而已。”
“难道不会实在地为主人的未来考虑么?”
“忠实地履行主人的每一个命令,就是人偶的使命。我已经习惯这样做。”
“真无聊。”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越是习惯,就越没有勇气主动去改变。不是每一个人偶,都像约书亚那样敢于正面冲撞自己的主人的。”
听到对方意带嘲讽的语句,正希皱起眉头。
“你确定我就不会给他惩罚吗。”
“呵!这些在下就不知道了。”
一贯扑克脸的卡莱尔竟然笑了。
“果然,比起宇文先生这种人,约书亚这样率直的人更讨人喜欢呐。”

宇文正希从会面室出来,椿绫华已经在走廊尽头等候。
“已经结束了?”
“嗯。令人不爽的谈话。”
“欸——那个人也没啥嘛,虽然比较木头的说。”
“我还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麻烦你让我再看看协会关于钟馗石同盟调查的报告吧。”
正希需要查看调查报告,自然要得到相关负责人的首肯。幸运的是绫华一通电话接通伊利亚,问题就顺利解决了。
“资料在那边。这一份是关于诅咒污染情况的报告,这份是……”
绫华指着桌上小山一样厚的文件说着,手机铃声不迟不早地响起。
“喂喂,啊,爷爷!……你好好调养身体,我这边很顺利……我一直利用空余时间写课题哦……这边的工作也差不多了,下周就回来……”
绫华顾着聊起电话来,正希自己查看起文件。
“还有很多聊天室成员未能确认身份。连那个鬼差Lamies也是……”
“毕竟成员还是不停变动的,聊天室的ID很多都只是僵尸会员而已。”
不知何时绫华盖了电话,探头过来看正希手上的资料。
“这个是?”正希对一份名录产生了兴趣:“同盟的成员有那么多退学休学的?”
“南虞的居民很多本来就不打算在这里常住的,迁居他市乃至移民都是常见不过的事情吧。哪怕像我们研究生院每年尚且有学生退学出国,何况圣•维拉这样的国际中学?”
绫华说的是事实。
但是同盟里这十多名退学的学生,真的都是巧合吗?

钟馗石事件刚过去,圣•维拉学园即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盛宴,“校园艺术周”。学生们并未受到事件的影响,充分享受节日的气氛,以及为压轴的文艺汇演作最后关头的努力。
“喂,你能打起精神吗?”
说话的是约书亚,他手中正在剪着汇演用用的贴纸。而说话的对象,则是他的邻桌杰森•王。
“唔……”
杰森趴在桌面上,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你不是放学以后还要去医院探望谢老师吗?这样的状态,老师会担心哦。”
高二C班的班主任谢丁默,在钟馗石祭典中被学生推下了山坡,随后任教生物的露琪•格林带同一众校工赶到现场,将他救起送到了医院。他在意外中发生脑震荡、骨折和多出外伤,至今仍躺在医院疗养。
“不去也无所谓,反正有性感又可爱的格林老师在。”
“格林老师怎么了?”
“前天我无意中看到了他们在……这个。”杰森用两个指头比了个动作。
“这个是什么?”
“……就是这个啊!”
“诶。诶!!!”
约书亚的手一松,剪刀垂直落下,随着一声杰森的惨叫,剪刀准确无误地躺在了他皮鞋旁边的地板上。
“喂!好危险啊!!!”
杰森的大叫引来附近同学的侧目。
“没搞错、是那个谢老师和那个格林老师?”
杰森拉着约书亚趴下,压低声音说:
“这是我亲眼目睹,绝对毋庸置疑!”
“那两个人,虽说是同学,之前也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对吧!你也觉得难以接受是吧?没想到谢顶竟然因祸得福!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嗷嗷嗷!不甘心!!”
杰森像受伤的水牛那样哀嚎着,弓起手指在课桌上抓爬,刮得桌面吱吱响。
“喂,杰森,你不会想要对谢老师做什么吧?”
“别说奇怪的话!”杰森啪一下子弹起来:“就是我再怎么拿露琪做性幻想对象,想象和真是我可是泾渭分明的,才不会做丧尽天良的事情!”
由于他的举动过于夸张,这次更多人转过头来,并发出“吵死了”“变态”一类的抗议。
“啊呜!”杰森惨叫一声,将额头重重地撞击到桌面上,再也没抬起来。
约书亚小声地在杰森耳边说:“这件事可要保密啊,不然谢老师被人推下山推下楼梯什么的难保再次重演!”
“……”
杰森一动不动,只是敲敲手指头表示赞同。
“喂,不要因为这种事情消沉这么多天啦。”
“我烦的可不是这件事情……”
“那是啥?”
杰森突然绷直了身体,将椅子拉近约书亚:“那个,钟馗石的诅咒效力真的那么强……”
“嘛,大概……但是也是需要条件。一时间很难解释清楚耶。”
“那,妮……不,没事……”
他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神态引起了约书亚的留意。正想细问,忽然教室门处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同班同学哈立德用身体撞开了教室门,就整个人瘫痪在门边,口中念念有词:
“布丁……布丁……”
“布丁怎么了?!”
杰森乒乒乓乓地推开一堆桌椅,冲到哈立德身边,一把抓住他肩膀。
“喂,布丁怎么了?!”
哈立德双目反白,面色煞青,双手手指用力抓自己的咽喉,断断续续地吐出词语:“饭堂的布丁……好奇怪……不能、吃……好多人、阵亡了呕!”
他忽然爬在地上,捂着胃部干呕起来。
杰森噔噔后退两步。
“难道说应验了……诅咒灵验了!”
杰森一头冲出课室,约书亚赶紧追上两步拉住他。
“发生什么事?”
“神罚……妮塔的诅咒……那天妮塔说了,我要是骗了她,学校的布丁吃一次就上吐下泻一次!果然应验了啊!”
约书亚瞪大眼,他几乎把这件事忘记了。
难道说真的是‘神罚’?!
杰森夺路狂奔,约书亚也跟着跑过去。

从教室到饭堂短短的路上,陆续发现一些像哈立德那样症状的受害者,他们或扣喉,或捂腹、或脚步不稳地往厕所冲,不少人手上还拿着一看就是校甜品站出品的黄布丁。
中午饭过后的二十分钟正好是布丁开售的时间,毫无疑问,今天布丁出问题了!
杰森和约书亚赶到饭堂的时候,午饭的学生早已散去,只剩下戴着围裙的田载风在甜品站里面收拾。
“哈哈,王杰森你来得真巧,今天的布丁只剩下最后一个!”
“别管这个啦!这里没发生奇怪的状况吗?”
“什么?这里运作正常。”
“那妮塔有来过吗?”
“谁?”
“高二C班的妮塔•费舍尔啊!”
杰森话音刚落,一个女声响起:“谁在找我?”
众人转头,只见妮塔和伊利亚两个女生,一起走进了饭堂。
杰森一下子冲过去握住妮塔的手臂:“你冷静听我说,你的诅咒……就是那个,上次在钟馗石吵架的时候,你说的话变成诅咒……不过,这不是你的错!”
“你在说什么啊?”妮塔缩回手,顺带在杰森头上叩了一爆栗:“小黑捉得我手好痛耶!”
“所以说,是诅咒应验了啊……”杰森双眼汪汪,也不知道是痛还是焦急造成的。
“不用担心,那样的戏言是不会应验的。”伊利亚不慌不忙地说:“顺带一提,妮塔可是一点魔法天赋都没有的普通人。”
“诶?诶诶?那发生什么事啦?”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不问问当事人呢?约书亚将田载风从厨房拖出来。
“这几天张师傅休假了啊。布丁怎么了?”
“咦?那今天的布丁是谁做的?”
“我啊。”田载风用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子:“很不错吧?这外表,这手感,跟师傅的完全没两样。”
众人面面相觑。
“我可以提问吗?”
“什么啊?杰森?”
“对外发售之前……你先自己试吃一下会死啊!”
杰森一手抓起那个布丁,狠狠地按进载风的嘴里!
“呜啊!嗯咬嗯咬……明明啥嘛,问题都木……”
三秒前还在嚷嚷的载风突然说不出话,噗地把嘴里未嚼完吞下的布丁全喷了在地,双手卡着喉咙发出凄厉的呜鸣。
“果然是会死人的……”约书亚幽幽的感叹。
忽然,一股隆隆的震动从地板传来。
“什么?地震?”
然而,要说是地震感觉又不太一样。那股震动分散从各个方向,逐渐向他们的所在地逼近。
“啊!布丁受害者要来了!”
杰森指着饭堂门口大叫。
大家齐齐回首,果然黑压压一片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饭堂的正门包围而来!
载风跪在地上狂叫:“捉住了我会被分尸的!救命!”
“快点帮忙关门!”
约书亚和杰森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大门关闭。
捶门怒骂的声音不绝于耳,木门不停颤抖,小小的门闩迟早耐不住击打要坏掉。
“这里守不住,我带大家从工作人员通道撤退!”
载风一马当先冲入厨房,接着是伊利亚和妮塔,约书亚和杰森殿后,刻不容缓地离开危险区。

众人离开饭堂仍然不敢逗留,一路跑过宿舍楼,来到校正门西广场边缘的停车区才敢停下,大家早已气喘如牛,各自找位置倚靠休息。
妮塔不满地说:“说起来,为什么我要跟你们一起跑啊?”
“哈哈哈!”杰森忽然哈哈大笑,妮塔更加不满。
“你在笑什么?”
“太好了!妮塔是个魔法笨蛋太好了!”
“什么笨蛋啊!小黑你找死!上次的帐我还未跟你清算!”妮塔扭住杰森耳朵,扭得他哇哇求饶。
“还有你刚才说的钟馗石诅咒什么的,给我解释清楚啦!”
“那个,就是校园传说、都市怪谈,就像最近很流行的那个、开颅女尸传说之类的……”
“尸体盗窃?啊,那个电视报道的殡仪馆莫名丢失的遗体、最终被发现的时候脑袋都被破坏的事件?那个确实很恶心……喂,现在说的不是这个啦!”
妮塔手上力度加重,杰森惨叫倒地。妮塔稍微松手,杰森趁机一个打滚爬起来往另一个方向就逃。
“你给我站住!!!”
妮塔吼叫着追打过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广场的尽头。

“那两个人玩得真开心呢。可怜我还有得烦啊。”
伊利亚一直捂着心脏,呼吸还未通顺,此时皱着眉盯着载风道:
“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笨蛋。”
载风哦着嘴,忽然磕葱般点头道:“是!我明白了!对不起,会长大人!”
“在学校不要叫我会长!”
“是!库、库玛努迪同学!”
伊利亚看看载风,又看看旁边保持哦形嘴的约书亚,反而有点难为情:
“明白就好。真是……我本要去音乐室的,拜你们所赐,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她念念着,转身,往教学区走去,任约书亚再呼唤也一步不停。

“田载风你真厉害啊,竟然让伊利亚抓狂了。”
“你别一副看戏的口吻!我可是真心害怕啊。”载风拍着胸口道。
“没啥不好嘛。”约书亚笑嘻嘻地拍了拍他肩膀,“我说你啊,为什么要做甜品啊?”
明明就没有天赋。
“其实,艾米丽她……”因为激烈运动而一直脸红的载风吞了吞口水,说:“最初‘唤醒’的时候,她很胆小。”
“嗯,现在也很畏生呢。”
“那时更厉害……一直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稍为说话大声点就会颤抖着道歉。我和朋友出去玩的话,她就不声不响地躲在后面;我在家里吃饭的话,她就站在饭桌旁边。我和爸妈想尽办法让她放松,可是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我们的方式完全没有效果,她来我家整整一个月,我一次都没见她开心地笑过。”
“哦……”约书亚不难想象艾米丽那种害怕的样子。
“那我也只能顺其自然啦。可是有一天,我带着艾米丽,遇见了张师傅的甜品车,我买红豆冰顺手多买了一杯给她,然后,奇迹就发生了。”
载风的脸上现出光彩,连声音都提高了些:“第一口喝下红豆冰之后,她笑了!不是那种勉强挤出来的笑容,而是发自真心的、满足的笑容。那时候我才发现,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可爱。”
“原来如此。”人偶不靠进食营生,若是吞食固体食物后续处理更加麻烦,所以载风根本不会想到用食物来讨艾米丽欢心吧。
载风继续说:“我花了那么久都没能让她高兴地笑,一杯小小的红豆冰就做到了所以我想,如果我也能够做出这么美味的甜品的话,艾米丽一定会为我露出那样的笑容的!”
“嗯……原来田载风意外的温柔呢。”
听到约书亚这么说,载风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双手乱摇地说:“不、不是啦!你在想什么啊啊啊!”
“这没啥不好啦。不是每个冥戏师都能这么做……”
至少,宇文正希就不会做这等事情。
不过,自己也不是艾米丽。约书亚拍拍脑袋驱走消极的念头,又想起了一件事。
下周末就是宇文正希的生日。
与其等待对方行动,不如自己主动修补关系。
“田载风,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请张师傅教我做一款甜品。”
“咦,你也对做甜品感兴趣?当然没问题啊!”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啦!”
“噢哦!包在我身上,师弟!”
“咱们一起努力吧!”
“想学做什么?”
“让我想想……容易保存方便外带的话,果然是蛋糕吧!”
……

艺术周顺利过渡,眨眼就到了最后一天。
这一天除了有大型的文艺汇演,同时也是校园开放日,操场上里一圈外一圈的排列着各个班级、社团专属的小摊档,从饮食到商品,从表演到游戏应有尽有,欢迎学生与家长的到来。
约书亚则是在文艺汇演尚未正式开始以前就到了礼堂,找到一个视野良好的位置坐下,从头好好欣赏这场由年轻人主导的盛宴。
礼堂内学生越来越多,工作人员开始往过道边上摆小凳子作加座。
现在的节目是第四个,高二C班的表演是在第五个,很快伊利就会在舞台上奏起大提琴。
“哈啊,赶得及太好了!”
过道传来熟悉的声音。
约书亚回头,看见妮塔•费舍尔,她的身后跟着另一个佷熟悉的人。
“安娜同学!你也来了!”
安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见约书亚就更是鼓起了腮。
“我才不愿意来的!都怪妮塔……”
“乖乖坐好!表演就要开始了啦!”
看着安娜嘟嘟囔囔的,最终还是坐在了小凳子上,约书亚感觉心里又一块大石被抛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请大家欣赏由高中部二年级C班同学带来的多重唱,《Over Night》——”
身穿黑白礼服的同学们,以焕然不同的姿态走上舞台,比起任何时候都要自信地、认真地、英姿勃发地展现着他们数十日来的努力成果,所有的汗水与争持,都尽数消融在悠扬的乐韵与歌声之中。

I am in a cage.
The tempests are raging around the cape.
I hear your voice.
Be brave, burst open the gate.
Trace the truth in the dark.

I search for you, cross the oceans, cross the desert,
Covered the wounds.
Course you are the guiding light.
I search for you, though thousand dawn and dusk.
Repenting the sins.

Go walking in circles, I feel your soul all around.
Believe , everlasting light.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9 真实的镜像

以恩•加西亚最后一次来到圣•维拉学园,是在艺术节文艺汇演的次天。他在家人陪同下,到学校办理退学手续。
以恩的到来惹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办公室门外堆满了八卦的脑袋。伊利亚早料及此,让约书亚暗中监察和保护。没想到手续完成后,以恩却是向约书亚提出了请求。
以恩意向田载风和迪雅道歉,却迪雅以“事情已经过去”为由拒绝;载风则是答应了,两人加上约书亚,约见于学校后门附近的园艺仓库旁。

“我会承担全部过错的后果!虽然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但,对你们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我必须谢罪,田载风先生,对不起!”
以恩将整个上半身都弯下,鞠一个超过九十度的躬,迟迟没有起来。
会面至今的载风眼中一直燃烧着熊熊怒火,这一刻他握紧了拳头。
约书亚紧紧盯着他的手。
高高抡起拳头,砸下,却硬生生在离对方头顶五厘米的地方凝固,半晌,无力地垂下。
“你伤害了艾米丽,我恨不得宰了你!但是又跟现在的你没关系……我打你骂你又有什么用?!”
载风眼眶泛红,拼命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脸上尽是愤懑和不甘。
以恩的肩膀抽搐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也就是,现在我的谢罪是无意义的,吗?给你带来困扰,十分抱歉。先行告退。”
以恩悻悻地站起,拉耷双肩,连脸都没有抬起过,一步一步往后退,突然迅速转身,一下子消失在转角。
载风还在纠结。约书亚追了出去。
“以恩!我有话想跟你说。”
“但说无妨。”听到叫唤,以恩停下脚步。
“是谁,是谁让你来道歉的?”
“这当然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说你……真的,想向载风道歉吗?”
“这是什么意思?”以恩激动地回头。
约书亚表情悲伤而严肃,却没有任何轻蔑或者讽刺的意思。
“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怎么会去忏悔……没有忏悔的谢罪,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那我能怎样?!”以恩急促的抢白,同时走近约书亚,咬牙道:“每个人都告诉我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我只能这样做啊!”
“比起这种事情,你也可以努力改变现状……”
“努力?我一直都在努力。学生代表也好,冥协的一席之地也好,哪一样都是我努力争取的!”
以恩望向笔直的校园道路。那里一路斜行往下,依次经过艺术楼、实验楼、花圃长廊,终点则是简练而大方的高中部教学楼。
以恩投向远方的目光最终变为失落。
“不管喜欢不喜欢,我都一直在努力。可是,现在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他突然迈步,大步大步往坡下走。
“以恩,抱歉让我最后说一句,你会尝试理解那个人,另一个你的真正想法吗?”
“我不想理解,也没办法理解。那种家伙,如果不存在就好了。”
稍为放慢的脚步又再次加速,以恩不再停留,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在冥协的挂名公司希斯莱博事务所内,伊利亚和椿绫华正在边整理资料边聊天。
“会长,这次事件预计什么时候可以结案呢?”
“仲裁会的成员希望快点完结解散,但我觉得,当事人的亲身口述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周以恩的人格从事发至今没出现过,进行催眠了也没用。他有进行过催眠、暗示一类的魔法的学习,抗性很强。”
“也可能,是他根本不愿意出现吗。不管以恩•加西亚是否自愿参与催眠,他的潜意识都在抗拒。”
“你说的对。而且,你们已经努力搜集了那么多资料,可是如同宇文正希所言,这次的事件还有很多违和之处。”
伊利亚将一份看完的报告合上,并重新归类在适当的文件夹中,并想告知绫华,却发现她还埋首在小山一样的文件堆中。
“对了,椿,听说前几天的魔法素质评定,你已经达到C级了。”
“是的,托您的福。”
“那你,就有条件驱使战斗型人偶了。”
“嗯。”绫华点点头,没有多说话。继续收拾文件。
“会长,允许我冒昧问两个问题?”
伊利亚停下手上的工作,看着忽然发问绫华。
“为什么您会选择我这样既没有地位又没有战斗力的人偶师参与这次调查工作?”
“因为我信任你们。”
绫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躬身行礼:
“谢谢您的垂青。协会体系庞大,盘根错节,有很多事情不得不让您烦心。那么……选择那位宇文先生,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吗?”
伊利亚怔了一下,别开目光,沉吟道:“那个人的性质,有点不一样。”
绫华尚未回话,敲门声响起。
羽衣走了进来。
“这是新到的保密件,请会长拆封过目。”
伊利亚拆开漆封的牛皮袋,取出薄薄的纸件。
她的神情凝重起来。最终慢慢地合上报告。
绫华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太大意了。椿,你们的回家车票恐怕要改期了。”
绫华正欲追问,伊利亚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响起梅丽莎•库玛努迪焦急的声音:“伊利亚,现在立刻去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都市新闻。
“……失踪七个月的留里克少女玛丽•汤姆斯,其遗体日前在距离180公里外的伯服市红山区被发现。根据警方公布消息,遗体发现时,颅骨打开,大脑被全部取出,身体多处有进行手术的痕迹。此外,法医验尸报告指出,死者死去已有十四至十六天,与十天前的目击情报不相符……”
三人沉默地看完整条新闻。
伊利亚的脸色阴沉不定,绫华和羽衣都不敢打扰。
突然,伊利亚将手中一直紧握的报告狠狠摔在沙发上,自己也一下坐下,双手覆额,自顾自地说话:
“莫非是那个……不,不可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绫华忍不住问。
伊利亚撇了一眼那份报告:“自己去看。”
报告之上记录着十一名钟馗石同盟的成员——准确来说是“曾经的成员”的详细资料——他们在同盟被揭发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个社团,少数是因为被逐出,大部分是因为“客观原因”不能继续社团活动。
这些“客观原因”包括:被开除出校、离家出走、生病休学、转校、迁居他市、移民……理由不一,只是他们都在离开同盟之后离开了圣•维拉学校。
然后,这十一名学生,现在只有两种情况。
死亡和失踪。
“玛丽•汤姆斯?刚才新闻那个女孩的名字!”羽衣捂住了嘴巴。
“嗯,死亡名单又多一人了。”
伊利亚倏然站起,厉声命令:“椿,你们马上去彻查所有参与过钟馗石同盟活动的学生,确认他们以及他们家人的现状!不过,一定要低调行事! 发生情况立刻向我报告!”
“是,会长!”绫华和羽衣齐声应答。
“那,以恩•加西亚呢?”
“那个人必须谨慎处理。我接着就让梅丽莎去找市内最好的催眠师,魔法界的不行就到医院找!后天在仲裁会会议……不,就提前到明天开会……我会向发出再一次让以恩•加西亚接受催眠治疗的建议,然后就名正言顺地将他带回总部。你们两个做好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了。”
“了解!绫华必定竭尽全力完成任务!”
两人旋即告退,不多浪费一刻时间。
伊利亚在房间踱步,万千的念头在脑海翻涌。
要派人收集市内异常魔法活动的痕迹,可是不能大张旗鼓,可恶,可信的人手太少了……
还有迪雅•米勒,以防万一,还是让沃洛斯在上学以外的所有时间跟踪她……
墙上的时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伊利亚烦扰地抬头,看见的秒针一下一下跳动。
连脉搏的节奏都跟着同步起来。
她感到眼前一阵晕眩。

加西亚的公寓中,以恩正在缓慢地整理杂物。
三十平方的房间分为浴室、书房和卧室三部分,其中书房与卧室用半遮档的屏风分隔,便是以恩全部的私人空间。
房间除了常规的配套家具外,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靠墙侧的大书架比较显眼。
而现在,书架旁边的地面、书桌上都散乱地堆着书和杂物。
之前一直为各种事情奔波,以恩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清理房间了。禁足令之下哪里都不能去的现在,正好用收拾扫除来打发时间。
顶柜的箱子中,放满了小时候学校的奖状。
年度优秀学生。知识竞赛一等奖。杰出表现志愿者。
那些泛黄的纸张是那么熟悉而陌生。
箱子的最下面,压着一本陈旧的相簿。
小心地翻开有点黏连的内页,一张照片裸露在灯光之下。
站在摩天轮下,抱着小孩的父亲,温柔地望着两人微笑的母亲。
那个被父亲抱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小男孩正是自己。
“那时候我才那么小……”
而这,就是唯一一次和双亲去游乐场的记忆。
正准备揭开下一页,房门毫无征兆打开了。
“啊,妈妈。”
出现在门口的,是母亲美琪。
她穿着一件鲜红的吊带长裙,鲜红的高跟鞋,戴着光芒四射的宝石项链和耳环,画着艳丽的妆。
“要去酒会吗?”
美琪最近都没有出席宴会,也没有好好打扮自己。
不得不承认,精心打扮后的母亲真的很美丽。
美琪左右摇头。踱着鞋跟走进来。
“亲爱的、宝贝,你在、做什么、呢?”美琪用平板的声音问。发现以恩手上的相簿,她感兴趣地歪着头看起来。
“小时候的、以恩,很可爱。”
以恩的脸微微变红,柔声道:“那时候的妈妈也很美丽。”
他忽然觉得这种说法不妥,立刻补充说:“当然,现在的妈妈也很漂亮。
以恩伸手去拉美琪的手,却在手指碰到皮肤的发现母亲的手如同死物一般冰冷。
美琪迅速缩回手。
“妈妈,你的手好冷,身体不舒服吗?”
美琪摇摇头,将手放在身后。
以恩放下相簿,拉过一张椅子请美琪坐下,对方仍然摇头。
“请妈妈不要太在意我的事情,请以身体为重。现在的爸爸是个好人,不要为了我的事情再和他冲突了。”
根据母亲的意愿,以恩一贯将继父塞缪尔•加西亚称为爸爸。
“你的,所作所为,真是让我,失望呢。”美琪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
以恩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果然,妈妈还是为了那家伙的事情生气……”
他手足无措地拉住母亲的手臂,不停道歉:
“对不起,妈妈,我给您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我答应你,我会听话做人,不会再让那家伙出来的为非作歹。所以求你不要生气,不要弄坏了身体!”
“呵呵。”美琪发出干涩的笑声,这次她没有缩手,反而伸出右手抚摸以恩的脸:“可悲的孩子。我本以为,你会、不顾俗世的偏见,去追求、自己的欲望。可是,你却还是,宁愿做一个、像你那愚蠢父亲一样的、所谓的符合标准的好人。真是太无趣了。”
“你在说什么?”以恩的动作僵硬了,他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直直地瞪着美琪的眼睛。
“妈妈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她绝不会说父亲的坏话!你是谁?!”
以恩猛地将美琪推开,推得她跌倒在地,自己则是连连后退,撞得椅子杂物喇兹噗通乱响。
今天的母亲好奇怪!那种说话,那种举动一点都不像她!而比什么都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她进来那么久,自己完全感觉不到该有的那股熟悉的气息!
……就像,进来的不过是件“东西”。
以恩厉声吆喝:“你是不是被人控制了?可恶!到底是什么法术?!”
“唔呜,你在说什么?我的儿……”美琪捂着脸呜呜哭泣:“为什么、不认母亲?已经,想要抛弃妈妈了?啊唔,我好痛……好痛啊!”
以恩忽然发现,美琪的手掌染成鲜红,一股细小的红色液体如线般沿着手部曲线涓涓淌下;再仔细一看,她鲜红的连衣裙的正中央不知道何时也被色泽略深的血液玷污了一大片。
“您受伤了?!哪里?”
以恩尖叫着跑过去搀扶母亲。
美琪放开掩面的手,露出了沾满血污的脸。
然后,母亲污秽的脸上浮现出以恩这辈子从未看过的笑容。
妖艳的,残酷的,却又似纯净得如同孩子般的笑容。
“可怜的孩子,成为我的朋友吧。”
一阵奇异的感觉从腹部传上来。
以恩低头一看,一把匕首的刃部已经完全没入自己腹部,而刀柄,则握在母亲的手里。
“妈、妈?”
美琪缓缓地将匕首拔出。
刀尖与肉体分离的一刹那,鲜血失控地喷射而出,美琪灵活地闪到一边,避开被鲜血洒个一身。
以恩连尖叫都发不出来,缓缓地倒下。
“咳、哇……”
喉咙被东西堵塞,一想说话,鲜血就从口中涌出。
“好热……不,好痛!”
——到底发生什么事?
——谁来告诉我?
茫然搜索的视野中,出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少年的身影。
——你是……
少年用怜悯的目光凝望自己,悲伤地说话。
——对不起,我以为只要背负起你的怨恨和愤怒,就可以保护你。结果,仍然是我的任性和幼稚,将你推进地狱。
无数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贯穿大脑,以恩发出痛苦的呻吟,眼泪夺眶而出。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就是被我丢弃的我!你的里面并不是只有怨恨!……可是,我不明白!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就恨我恨到这种地步?!”以恩声嘶力竭地叫喊。
地上的血泊像红色的珊瑚虫一样膨胀滋长,美琪不断往后退,始终不让红鞋子触碰到液体。
以恩在自己的鲜血中匍匐,竭力爬向自己的母亲。
伸出的手始终距离母亲的红鞋子一点点,一点点。
他逐渐失去力气爬行,头也抬不起。
连流泪的力气都消失了。
“为什么你不肯原谅我!妈妈……”
明明我是那么的……
视野逐渐模糊。
最终连那双红鞋子也看不见。
眼前只剩下一片鲜红。

约书亚离开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为了让约书亚可以做出最新鲜的蛋糕,甜品站的张师傅特意在放学后留下来,开放厨房给约书亚并指导他制作。没想到生手的约书亚这么一弄就是两三个小时。张师傅要赶回家,于是将员工通道的钥匙交给约书亚,并千叮万嘱他要把厨房收拾好,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出痕迹。
约书亚再次扫一眼厨房,嗯,一切正常。拉下电闸,锁上门。
纸盒中的蛋糕的热度透过纸盒传到手上,十分温暖。约书亚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宇文先生看到这盒蛋糕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呢?

伊利亚一个人坐在宽旷的车厢后座。
今天接送她回家的不是管家沃洛斯,而是一名普通的佣人。两人没有交流,车内只有起伏不断的手机震动声。
两小时之前,惩治所传来消息,关押的卡莱尔•加西亚打倒了看守逃走了。
到底为什么卡莱尔在这个时间选择逃跑。
伊利亚第一时间想到了以恩•加西亚。
然而监视的人员报告,以恩一直在家中。
不过,卡莱尔也应该会回来找自己的主人才是。所以加紧在加西亚家附近埋伏的人手总不会有错。
伊利亚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的最新信息。
忽然,一把“声音”强行敲击着伊利亚的头脑。
“停车!”伊利亚向司机吆喝。
沃洛斯正在使用意念共感,用其他人不可能听到的声音呼唤主人伊利亚。
伊利亚集中精神。沃洛斯的声音清晰浮现在头脑中。
——大小姐!出事了,米勒小姐被人掳走了。
伊利亚瞪大了冰蓝的眼睛。
手机一下跌落在地上。

宇文正希徘徊在加西亚家公寓楼下,心事重重。
他右手拿着一杯冰红茶,左手中还握着半个汉堡——这是今晚的晚餐。
吮吸吸管却没有液体入口,只有冰块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才发现红茶早就喝光了。这种快餐他是完全没有食欲,索性一气将空杯子和剩余的汉堡都投进垃圾箱。
正希望向这栋三十层高的高级公寓。冥协在大楼的全部出入口设置下结界,一旦以恩通过就会向监守人员发出警告。
禁足在家的以则每隔四小时,就要向监守员电话报告情况一次。而最近一次正好是两小时以前。
逃脱的卡莱尔没有回来,在家的以恩没有出去。那么,卡莱尔的越狱有什么意义?
还是说他早就已经不在这大楼了呢?
他心念一动,决定亲自上门去看看。
可是,二十六层的加西亚家无人应门。而大门竟然是没有上锁的,一扭就开。
一进去,他更是震惊:两百方的大套间之内一个人都没有!
人都是什么时候走掉的?为什么结界没有反应?
正希巡视房子的各个角落,希望发现什么线索。
以恩的房间仍然留有生活的痕迹,看不出主人有收拾行装逃跑的迹象。
水杯、书本、衣服很随意的摆放在各个地方,甚至显得有点凌乱,唯有地板却是十分干净。
房间死一般静寂。
毫无收获,正希决定离开并将情况通知梅丽莎。
他撤退到门口,墙边的一本小小的相簿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翻开,一张一家三口在摩天轮前的温馨留影出现在眼前。照片的一角有一个褐色的点。用手指摩擦,褐色就擦掉了一点。
正希对这种物质很熟悉。
他将相簿放在桌上,退出了那间房间。来到大厅的留言电话机前,按开了录音播放键。
伴随着录音电话特有的沙沙声,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少爷在向东……兰区……我现在就去追赶少爷。”
话机传出嘟嘟的断线音,正希头都不回地冲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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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魔女的试炼

面临清拆的锡兰游乐场,荒凉颓败,人踪罕至。
卡莱尔行进在破烂的小路上,甚至刻意地放慢了步伐。
已经没有匆忙的必要。
一轮圆月悬挂东方,照得摩天轮的结构分明。
轮下布满荒草和废弃物,那个命运相连的人就站在那里。
“你还是……追到这里来了呐。”
以恩回头,用一如既往美丽的脸孔向他微笑。
凝固的空气,没有任何声息。
“啊啊,终于找到你了。”
“珍贵的时间,为什么不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呢?”
“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是什么?”
“让主人得以安眠。还有,为他报杀身之仇!”
卡莱尔猛然拔出长剑。半空中回响着哀绝的剑鸣。

宇文正希一人驱车在留里克市锡兰区乱转,搜寻卡莱尔和以恩的踪迹。
虽然已经将有关情况通报给梅丽莎•库玛努迪,正希懒得追问她们派出的增援人员有多少、现在到了哪里。
说到底那些都是冥协的人,宇文正希信赖的伙伴只有约书亚一人。
约书亚的手机无法接通。搜索工作却是争分夺秒。
当看到锡兰游乐场的高高耸立的摩天轮时,正希有种强烈预感目标就在这里。
将平时很少携带的自动手枪上好子弹放入内袋,停泊好车辆。希望回来时不要被交警抄了牌就好。

为什么要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卡莱尔无数次追问,却没有得到答案。
他的主人以恩•加西亚只是不停向他挥刀攻击,根本不给一秒喘息的机会。
区区的血肉之躯,为什么可以不歇息、不防御、不疗伤,只是不停地挥刀、挥刀、挥刀!
这不是一个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不,他已经无法称作人类了!
卡莱尔隔开迎面斩落的刀。一霎凌乱的黑发间露出浑浊的眼睛。
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即使是这样,他的少爷,他的主人,仍然在挥刀攻击自己血魂相连的人。
这样子太狡猾了。
我可是一次也没有违反你的命令啊。
卡莱尔苦笑着闭上眼睛,刀锋挟带的疾风直冲面门而来——
“快避开!!”
一把年轻的男声大声吆喝。
卡莱尔本能地往后一缩,刀刃下颚一路至胸膛纵向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

眼前的情形过于诡异,正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身鲜血、挥剑互砍的两人,竟然是互为主仆的以恩和卡莱尔!
“谢谢你,宇文先生。没想到是你来了。”
他愤怒地质问: “卡莱尔!加西亚!你们在干什么!”
以恩的动作似乎迟缓了一下,又继续攻击卡莱尔。
“停手!加西亚!”
正欲继续靠近上前,却听得卡莱尔猛喝命令:“别靠近!”
他瞄准一个空档,起脚将以恩踢飞。少年瘦削的身躯在骨碌滚了好几米才停下,又马上爬起来。
“看到了吧?”
卡莱尔满脸的血污也无法掩盖绝望,向正希说道:“我的主人,已经死了。”
“!!!”
正希的心脏仿佛一秒内被提上咽喉,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一米七不到的瘦弱少年和一米八五的人偶之间存在巨大的体格差,以恩却是完全不在乎、甚至不顾明显会造成自身受伤的破绽,只是挥着半米长的弯刀向对方攻击。
就着光线细看,以恩身着衬衫遍是破损和血迹,勉强分辨出原本是白色。他浑身上下都是创伤,有些伤口的肌肉翻出,却没有持续出血;某些关节动作诡异,明显发生了骨折、肌腱断裂一类重伤,他却依然在活动——情形有点像人偶的战斗,可是人偶骨折也不会带有这种特殊的扭曲动作,这确实是人的躯体,却不是活人的躯体。
被操纵了吗?到底是多么扭曲恶毒的人,才会做出这样残酷的行径?
“这是什么法术?”
卡莱尔没回话,他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这种邪术。
“快点打倒他,再研究解除法术的方式!”正希说。
以恩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人偶,卡莱尔可以打倒他。
卡莱尔摇头:“受伤也好,骨折也好,他也是不断地向我攻击……主人已经死了,不可以、再破坏他的遗体!”
话语之间,卡莱尔已经挡住以恩好几刀。
“我来帮你制服他!”
卡莱尔还是摇头。
“比起这个,宇文先生,在下一事相求。”
“什么?”
“我在此牵制主人,请宇文先生找出控制他的恶人,中止法术。”
“我答应你。”
“请赶紧,我时间不多。”
正希心下一沉。他知道,失去主人的人偶是活不久的,而卡莱尔还在这么大量地使用灵力。
“我一定把那家伙揪出来!”
他默念着等我回来,全力跑开了。

这个残旧的游乐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单人匹马进行搜索一个人却绝非易事——而且,那个幕后操纵的家伙到底是不是在这里,都还说不清。
这是什么法术?有效操纵范围是多广?解除的条件是什么?假设找到了那黑手,对方有多少人?什么战斗力?——这些资讯宇文正希一点概念都没有,一想到这点,他就感到背脊阵阵发凉。
他决定放缓步伐,好好整理脑海中千丝万缕的想法。
如果是冥戏师,人偶在激烈的战斗的时候主人不会离开很远,假设黑手使用的法术相近,那么他/她应该也不会远离游乐场范围。
他干脆坐在休息椅上,静心调节体内的魔法回路,回忆“以恩”身上的气息,尝试从空气中万千变化的灵流中捕捉那相同的一脉——如果约书亚在,这种事情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方圆一公里之内没有对方的气息。正希向另一个方向移动。
几度追踪之后,不知不觉就出了游乐场大门。马路上人迹一多,那本来就薄弱的气息迅速混入其中,竟然再也寻不着痕迹。
游乐场外面的马路两侧有不少商铺,随着游乐场关闭大都已经结业。接近晚上十点还亮着灯的只有三家店,一家是快餐店,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店员正在清洗地板;一家便利店,门可罗雀;最后一家咖啡店,掩着门。
正希决定进咖啡店看看。
拉开木门,店内发出悦耳的铃铛响,坐着结账台的老板娘喊了句“欢迎光临”, 匆匆迎上前。
咖啡店内装修雅致,可惜跟其余两家店一样冷清,只有最边靠窗的位置有一名少女坐着,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一个二十岁左右、戴着围裙的女孩从水台后方端出咖啡杯,走向唯一的顾客。
老板娘再次邀请:“先生请随意就坐。我家的咖啡品质很好,请您……”
“啊,不需要了,打扰。”正希摆手转头就要离开。
“小姐,您的草莓奶露续杯。”。
“谢谢。”小鸟啼鸣一般悦耳的声音响起。
正希回头,望向店子那头。
少女正好抬起头,向女侍应嫣然一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被她吸引。
少女有着栗子色的自然卷发,用带有蝴蝶结的粉紫色发箍别起,露出脸部和颈部曲线;一双蓝宝石似的眼睛,微微翘起的鼻子,粉红色的小嘴,镶嵌在标准的瓜子脸上,配合得天衣无缝;白皙娇嫩的脖子之下是多丛蕾丝和细纱层叠而成的罩衫衣领,同样是粉紫色,白皙的手臂从灯笼袖中伸出,纤若无骨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黑色桌面上如演奏般弹跳着。
她简直就是一个集合了所有惹人怜爱要素的会动的瓷娃娃。正希忽然明白到那些萝莉控的心情。
他改变了想法,走到少女对面的位置坐下。
“我想确认,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吗?”
少女侧着头,满脸不解。“大哥哥,这是新式的搭讪吗?”
女侍应走过来。“先生,店里还有更好的位置,请您……”
“不需要,我就坐这里。请退下。” 正希冷冷地瞪了女侍应一眼,她有点害怕地退开了。
“好可怕!大哥哥不可以这样对待女孩子哦。”少女按了按胸口。
“可怕的是谁呐。你别说你是个偶然在这里闷坐喝奶露的普通小妮子。”
“什么小妮子?”少女鼓起腮生气的说:“我已经十六岁了,已经是出色的lady(淑女)啦!”
原来已经十六岁,看起来只有十三、四的样子。
“我明白说,游乐场里面那个不断伤害自己人偶的死人,以恩•加西亚,就是被你操纵的吧。”
少女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看着正希,忽然咯咯的笑起来:“呀呀,被看穿了呢!”
正希阴沉着脸,等她笑声渐止,才说:“警告你,停止那个法术。”
少女倾身向前,托腮说:“我才不要呢。”
“那我就用暴力制服你。”
“诶——要在这里动手吗?被那么多人看到没关系?”
正希扫一眼店内,两个女人都忧心忡忡地注意着这边。真要开打不能被普通人看到,更担心的是这来历不明的小魔法师情急之下用奇怪的法术拿这两个女人当肉盾用。果然只能离开这家店。
“跟我出去。”
“父亲大人说不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走哦。除非大哥哥能说出我是谁。”
少女笑嘻嘻地望着正希,蓝眸子一眨一眨,双手合于胸前,指头仍在不安分地弹跳着。
“你至少有三个身份。第一,你是以恩•加西亚的朋友康妮。”
少女点头。
“第二,你是钟馗石同盟的鬼差Lamies,掘食尸体的妖怪。”
“答对了!”
“你的第三个身份,”正希紧盯着少女无邪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同盟的创始人和控制人,另一个督判官!”
“Bingo!厉害!大哥哥真厉害!”少女高兴地拍着手站起,露出铺满抓褶和蝴蝶结的蛋糕裙。她的身高才到正希的胸膛,她不得不仰着头说话:“康妮有点喜欢你了!”
“走吧。饮料我请。”正希冷冷地将纸币抛在桌面,径直走向门口。
“姑娘,还是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为好。”女侍应一脸担忧的劝说。
“没关系,我只是跟大哥哥去玩玩游戏而已嘛。”
康妮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咖啡店。

正希在人行道,康妮在车道边沿,两人保持距离并列而行,向着公园前进。
“我听说盟众说Lamies是男性——看来也是被刻意误导。看到你的一刻,关于钟馗石同盟那些想不通的地方就明白了。”正希的声音不大,在安静的马路上足以听得清楚。
“比如说,周以恩的人格不定期出现,同盟的活动却是持续进行,他不在的时期是谁维持聊天室秩序和组织线下活动这一点;又比如,为什么明知道伊利亚的身份,还吸收安娜为‘幽灵’,还实行‘神罚’?如果说,那都是你插手的事情,那就可以理解了。”
“大哥哥的推论不错。”康妮原地转了个圈,恰好一部小轿车从她身边经过,发出刺耳的喇叭响。
“果然那个时候,你们闹翻了吗?所以你故意趁他不在的时候出这样的难题给他。”
“没办法呀。以恩总是惹康妮生气!正好那时候泰迪向督判官报告安娜跟FENA的会长吵了一场大架,我抱着‘这样做他会好头疼吧’的想法就让安娜参加祭典,还实现了她的愿望。没想到FENA已经先一步调查起同盟来。更没想到的是,以恩竟然破罐子破摔,直接跟冥协的人杠上。钟馗石同盟还真不完蛋都不行了!”
“你们闹翻,是什么缘故?因为他知道仪式会诱发严重后果?还是说,他发现了你做一些糟糕事情,像是杀死什么人再操纵他们的尸体的邪术?”
正希边说康妮就边摇头否定:“不对不对!仪式会产生污染的事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啦。这次他只是发现了我收集对污染有异常反应的人的尸体而已啦。”
“伊利亚逼问他知不知道污染的时候,他还在说谎吗。”正希想起了最近的新闻报道。难道说前段时间市内医院、殡仪馆频频失窃尸体也是这个魔女所为?
康妮继续说着:“只是这样,他就开始凶我了。说什么‘这些事情做下去会走火入魔的’、‘被大人发现可不会轻易放过’一类的话,要康妮放弃研究,还要解散同盟,真是笨蛋呢。”
“把你当成朋友对待的他确实是笨蛋。我不能理解的只是,他宁愿拐那么大的弯,都不把你供出来,明明那才是阻止你的最直接方式。”
“你不明白吗?”康妮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即又变成失望:“果然大哥哥也是大人呢。”
“什么意思?”
“大人都不可信任啊。以恩可是想都没想过向大人求助这条途径呢。与其将依靠那些无能又随时可能背叛的大人们,不如依靠自己的力量更实在。”
“……我认为,他只是低估了你的邪恶。他只是好奇窥探一眼地狱的入口,你却直接把他推进去。”
正希拔出内袋的手枪,指向康妮的头颅。“魔女,举起双手,不然我开枪!”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进入了寂静的游乐场内,四周再没有闲人。是时候动手。
康妮顺从地举起双手凝在半空。
“现在解除对以恩•加西亚的操纵!然后跟我一起去见卡莱尔。”
康妮似乎有一点害怕:“是~是!大哥哥别着急,解除是需要条件的嘛。先来这边。”
康妮像引导似的,慢慢转入岔道。正希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她后面。
“解除条件是?”移动的速度太慢,正希有点焦急。
“大哥哥好像很关注康妮的手指,可惜操纵并不是用这里呢,要解除只能——”
突然,还在说话的康妮的身影就这样消失!
“什么!”
正希随即察觉她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移动十几米,几乎同一时间,阴暗中一条人影闪出,手上泛着利器的光芒!
规避危险的本能使他的四肢优先于大脑作出行动,急速向后方跃开并反射性地开枪了一枪,那人的长刀劈了个空,还收势不及撞在旁边的石墩上。
“别动!不然开枪!”眼看那人站直又准备冲过来,正希向人影脚边鸣枪。
嘭!子弹贴着对方小腿擦过,那人却是一丁点儿都没有退避。而背后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同样的两股气息迅速迫近。
“可恶!”
刀手则无视正希的警告举刀猛砍。只是他的动作并不灵活,正希巧妙避开并反手卡住他的脖子。刀手不停挣扎,刀掉落地上。
拿这家伙当肉盾也好!正希不肯松手,一股恶臭却就此飘入正希的鼻子。
这是腐烂的味道!正希一阵呕心,刀手趁机挣脱束缚。
此时,另外两个人影也已经追了上来,三人将正希围在中央。
半掩半明的月亮光下,这些“人”的外貌、衣着各异,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没有活人的气息。
“魔女,你又利用这些死人!”
“咦,大哥哥怎么知道我的外号的。”康妮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捻起裙摆行了一个宫廷女子的礼。“你就好好的陪康妮玩嘛!”
正希将枪收起,捡起掉落在地的长刀,迎接群起围攻他的尸体。他故意避开看那些惨白浮肿的脸,而是直接将刀砍入他们的肉体。刀刃和肉体接触发出的闷响,却没有鲜血溅出。
“大哥哥,不加把劲是没办法阻止康妮的啊。”少女走到光亮的位置,悠闲地拨弄漂亮的裙子。
可恶!这样下去可不行!
正希咬紧牙关,握紧卷刃的刀。
“啊啊啊——”
正希冲向那个赤手空拳的尸体,将他的右前臂砍下,并将其撞飞。通往康妮的道路一瞬间失去路障,正希如同猛虎般扑向少女。
少女尖叫着向后退:“哇哇、别过来——说笑呢!”
就在正希就要触及康妮的一瞬,一个纤细的人影横空而出,挡在少女身前。
“怎么会!”
正希硬生生地停在原地。
眼前的脸分明就是刚才咖啡厅里的女侍应!
只是,女孩的咽喉早被割断,气管露出,鲜血沿着脖子一路渲染到白色围裙的下方。
“女侍应”没有给正希回神的机会,挥出夹着劲风的一拳,直击中正希的嘴角,将他击倒在地后,再一脚踩在他肚子上。动作之快,力度之大,完全和那三人不在同一水平。
两具被操纵的尸体上前将正希按在地上,一人将刀架着他的脖子。
康妮手中发出两根暗色的金属线,将正希跌落的刀和他袋中的手枪卷起,回收到自己手上。
“那条线……”正希全身战栗了一下。
“啊,这个啊,康妮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真•影之丝呢。”康妮收起武器,低头看着正希: “大哥哥,你输了哦。”
正希的嘴角正在流血,内脏也像被绞腾一样痛。但他仍然怒视着康妮:
“你这恶魔!”
“很多人都会这么说呢。”
月光下,康妮的肌肤发出瓷娃娃一样的光泽,美得不像真人。如此剧烈的战斗,她仍然滴血不沾,谈笑自若。
她就如同盛开在深不见底的沼泽之上的花——卡莱尔这么形容。然而正希想反驳。
她根本就是地狱之花。
“你要杀了我?”
“怎样好呢?” 康妮吮着食指说:“我还是挺喜欢大哥哥的。大哥哥身上有着和我们相似的气味。不如成为康妮的伙伴吧?”
“我是冥戏师!不要把我跟你这种邪魔外道相提并论!”
“这么说来我也是冥戏师哦。”
“别说笑了!”
“康妮才没有说谎。倒是大哥哥你,连人偶都没有就自称冥戏师呢。”
“!!”
康妮嘻的笑了一下,走到断臂的尸体旁,仔细地查看。
“啊啊,真可怜,坏成这样已经无法用了呢。”
这具尸体在连番战斗下早已血肉模糊,但从他浮肿的脸庞上仍然可以看出他年纪不大,那破损不堪的衣服是当季最流行的款式,他生前应该是个十分时尚的少年。
“大哥哥,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怎样解除操纵的法术?”
“怎样?”
“你无法打赢康妮,康妮当然不会主动解除。不过,我可以教你怎样做。”
正希疑惑地抬起头。
康妮正怜惜地抚摸着腐烂的少年的头发,边说:“我们术者在目标身上建立联系的部位只有一个。”
她后退两步,放出一根金属线,圈住少年的脖子,快速一收紧,发出嘶嘎的闷响,少年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一样应声滚落,不偏不倚地落在正希的面前!
“唔!!!”
这一幕如同投入湖中的巨石,将勉力维持的平静完全击碎,将宇文正希脑海中最恐怖的映像粗暴地牵扯到眼前。
收缩的金属线,四溅的鲜血,飞脱的头颅。
……以及头颅上,约书亚染红的脸。
正希身体剧烈抽搐,最终反胃呕吐。
“真奇怪,大哥哥刚才还什么事没有的样子。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康妮歪着头关切地问候,像所有无邪的热心孩童一样。
“对不起呢,大哥哥,我把这个还你啊。”
她将从正希处夺来的枪放回他的面前,并使两具尸体放开正希,只是两人的刀仍然悬在他的脖子上。
她走到更后方的位置,指着女侍应的尸体说:
“只要瞄准这孩子的大脑射一枪的话,就可以拯救她了。可是,不要把枪对着康妮哦,我会在子弹到达以前就让你的人头落地,请相信。”
这个魔女并没有说谎。她的灵力深不可测,展现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正希平生所见所知之人,能达到她同样水平的,恐怕也仅有一人。
“来,捡起枪吧。”
正希单腿跪起,用颤抖的双手拿起那把枪。
平日早已习惯的手枪今天却完全难以瞄准目标,透过准星看到女孩残留着恐惧和不解的眼睛,扣住扳机的手指失去力气。
冷汗如同蠕虫一样从额角爬向下巴。
(——这是魔女的试炼。)
(——这是恶魔的陷阱。)
“快点啦。”死去的女孩左右扭动着身体,发出诱惑的声音。
(——冷静!你不是在杀人!她早就死了!)
(——快开枪!她就可以解脱了!)
我知道……但是……
正希脑海中浮现起两年前,在遍地尸骸中浴血而立的白发少女的眼神。
如果按下扳机,我的眼中也会是同样神情吗?
(——你在干什么,文正希!)
(——你是小孩子吗?约书亚不在你就什么都做不成吗!)
所谓的勇气在那一刻荡然无存,恐惧和绝望无边蔓延。
约书亚,你到底在哪里!
(——他在又怎样?你想看到他第二次死在你面前吗?)
“混蛋!!!”
砰!砰!砰!正希连续射出三发子弹,巨响打破寂静的夜空。
“嗨嗨,没有打中,真可惜!”女侍应夸张地说着,向正希摆出一个倒大拇指。
正希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你真让我失望,大哥哥。这样子可成不了康妮的伙伴。作为惩罚,我也不会解开以恩的法术。”
“……至少、看在以恩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的份上……”
“嗯~可是,康妮的朋友只有他们耶。”少女拖起女侍应的手,轻轻的摇晃。
忽然,康妮身上传出轻快的铃声。
少女掏出手机一看,露出厌烦的表情。
“啊——佩塞尔教授被麻烦的家伙缠上了,让我过去救场呢。不能看完全幕,真可惜呢。”
她走到正希身旁,轻轻拍他的肩膀,用小鸟一般的声音说道:“我们下回再见了,大哥哥。”
少女的气息迅速消失,被她控制的尸体也随即远去。
天地之间,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

宇文正希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园中奔跑。
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经过足足两年的历练,自以为已经有足够的觉悟。自以为已经变得强大。
结果竟然轻易被击溃。
(你什么都没有改变。两年前的你,现在的你,和十一年前那个小孩毫无区别。无力,无助,无可挽回。)
正希已经记不清自己拨打了多少次同一个电话,可是对方却一直在圈外。回响的只有空荡荡的呼叫音和自己急速的心跳声。
突然, 一阵异常的律动毫无征兆地自心脏发起,迫使他停下脚步。这种活动越发剧烈,使得本来就急速跳动的心脏负荷更重,几近崩溃。
正希倒在地上,忍受着几欲晕厥的痛楚。
“约书亚……”
喀嚓。
耳边仿佛掠过一个声音。连系着自己和约书亚身体的什么东西就此断裂,再也无法修复。
“……伊利亚,你到底……”
太多太多东西塞得大脑快要爆裂。可是现在,还有必须先做的事情。
正希挣扎着爬起,往摩天轮的方向踉跄跑去。

卡莱尔和以恩已经远离了摩天轮的范围,然而残酷的拉锯战仍未结束。
卡莱尔动作迟缓,已是遍体鳞伤,摇摇欲坠;以恩的身体也是惨不忍睹,可是攻击一点也没有减弱。
果然,那个魔女始终没有放过他。
“不要再继续了!”正希声嘶力竭地大叫:“我,知道解开法术的方法!”
卡莱尔转过头来。正希握紧了拳头。
“唯一的方法是,破坏他的大脑。”
卡莱尔的脸色瞬间从期待变成绝望。
“果然是,只有这条途径……”
他跃上一堆废水泥管,与以恩暂时拉开距离。
“这种事情,让我来吧!”
正希打开手枪保险,瞄准以恩的头部。
最后一枚子弹。
这次,一定命中!
就在他扣下扳机的一刹,卡莱尔阻止了他。
“不!宇文先生。”卡莱尔的声音无比平静:“我是唯一与主人血魂相连之人。请由我亲手给他解脱。我不要,他再染上他人的色彩。”
卡莱尔垂直据剑,将握剑的手心贴近前胸。
“哀伤的亡灵,长眠吧!”
剑光掠过。
以恩身首分离,卡莱尔接住他的头颅,他的身体则垂直倒伏在地上。
“对不起,主人,无法让您整整齐齐地离开。”
卡莱尔将以恩始终圆睁的双目缓缓盖上,手掌略过他的脸颊、嘴唇。
“以恩,我一直以为,有些事情哪怕不说出口,假以时日也会理解,没想到,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走到以恩的躯干旁,将躯干放平,把头颅放置在原本的位置。然后取出手帕,温柔地擦拭掉头颅上的血污,梳理凌乱的头发,清除暴露在外的双手的血迹与污垢,重新扣好衣服上每一个扣子。
正希默然看着这一切。
“对不起。我……无法阻止康妮的法术。”
“不。总之感谢你。你也赶紧离开吧,枪声很快就会把人们引来。”
卡莱尔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少年的遗体上离开。
他将头颅放在遗体的腹部,然后一齐抱起。
正希连忙问:“你要去哪里?”
“到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最后的时间,让我们安静地度过。”
卡莱尔迈开脚步,绕过正希,一步一步往乐园深处走去。
圆月渐上中天,越发皎洁明亮,仿佛将天地间的异色都消融其中。
正希将拳头击向胸口,将汹涌欲出的悲伤击碎,大声呼叫:
“以恩,卡莱尔!我宇文正希发誓,你们的仇恨一定用魔女康妮的血来偿还!”
愈行愈远的身影没有回头。正希的声音回荡在月色之中。
“……愿君晚安。”
正希说完,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竭尽全力狂奔,一次也不再回头。

呐,以恩,我一直认为,能在那个初夏被你唤醒是我最大的荣幸。
从诞生以来,我一直在听着你说话,认真的,无意的,真心的,虚假的,没有说出口的话,我都记得。可是,我却从未向你表达我的想法。在如此美丽的月色之下,请你放松地躺在我身旁,听我把那些沉淀的记忆,那些没来得及诉说的话语一一告诉你。
反正,夜还长……
 楼主| 发表于 2013-3-31 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21 月下葬鸣曲

“大小姐,退后!”
人偶沃洛斯吆喝声中,伊利亚迅速后退,一个带着玻璃的铝合金窗框砸在了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玻璃碎片四散纷飞。
“没受伤?”
“嗯。”伊利亚背靠着沃洛斯,松了一口气。
楼梯间顶部有着灯光,从下而上可以发现上方楼梯有一群黑影正在向下移动。
“沃洛斯,这栋楼梯被敌人包围了,我们找别的路。”
两人退出走火通道,回到昏暗的地下室长廊。
刚才战斗的地方布满残缺的尸体和各种垃圾,整个地面凹凸不平,潮湿粘滑。
伊利亚一脚踩中一块软绵绵的东西,鞋底发出黏腻的滋声,差点摔倒,幸好沃洛斯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快点走,他们就要追来。”
伊利亚不愿意去考虑那是一个肾脏还是心脏,抢先两步,走在前面。
这里的光线条件难以让人看清地面异物,两人小心翼翼地行进,避免绊倒。
自己和沃洛斯急速的呼吸,迪雅稳定的呼吸。自己较轻的脚步声,沃洛斯沉重的脚步声。死灵下楼梯的声音。伊利亚听得一清二楚,她手中握着用绒布包裹的长型物体,绒布已被汗水渗透。
楼上的同伴一直没有联系,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果然还是太大意。如果再多一两个人、或者准备再充分一点再进来,那位伙伴就不会死。不过,仅仅半小时之前,打开这栋旧医院大门的他们,又有谁想象到这里就是魔鬼的巢窟呢?

两小时前,一直暗中监视迪雅•米勒的沃洛斯,发现放学回家途中的迪雅被身份不明人士迷晕掳走,他边跟踪绑匪边报告主人伊利亚;伊利亚得悉后立即驱车前往汇合,并在中途将一名恰好附近在附近工作的冥协成员和他的人偶带上,一同追踪绑匪的踪迹,最终来到留里克市郊的一家已经退出使用的旧医院。
四人分成两组搜索这栋表面六层高的建筑,伊利亚和沃洛斯负责一楼及地下层区域,另外两人负责二楼以上区域。由于这片区域通讯信号十分微弱,四人约定使用魔法的方式进行联系。
进入地下层,伊利亚和沃洛斯才发现医院内部的结构复杂远超出预期。医院本体使用的地下层有三层,每一层的面积均比建筑的地面部分要大。而大量被改造、加建、分拆出来的房间将整个地下层切割得七零八落,两人甚至没有找到一张消防用的建筑物平面图。加上医院的常规供电系统大部分损坏,两人只好使用车携的手电筒作照明,在充满危险气息的封闭空间中摸索。
两人最终在负三层一个亮着灯的实验室中发现被注射麻药昏迷不醒的迪雅,所幸的是她的身体并未受伤。而就在沃洛斯扛着迪雅踏出实验室门口的一刻,他们立即被早已潜伏在此的敌人包围。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他们的“敌人”并不是人,而是一群会活动的尸体。

死去多日的尸体被切开,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伊利亚忍着反胃的冲动,在七转八拐的廊道中奔跑。
廊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出现一些红点,沃洛斯经过就会把它打烂。那些是摄像头,使用的是独立于原有供电系统的电源。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恐怕有十至十五具。
不能让这些死灵离开这个医院。
提高注入人偶体内的灵力量,从而增强人偶的战斗力是一种传统的战斗方式,但这在先天魔力供需系统存在缺陷的沃洛斯身上起到的效果有限,勉强为之可能会伤害其身体。在这种毒瘴中持续大量释放灵力也对自己身体造成很大负担。何况沃洛斯身上还背负着一个人。
“前面!”
一个死灵无声无息从一个房间跳出,持匕首扑向伊利亚。伊利亚举起手中绒布包裹之物,抵住匕首,沃洛斯及时补刀,将人头砍落。
“您没有被它抓伤吧?”
“没有。”
谁都不知道尸体上是否带毒,人偶沃洛斯倒是无所谓,伊利亚被弄伤就非同小可。
沃洛斯向着黑暗的长廊大声说:“那边的术者,身为主人家却躲在阴暗之处做偷袭之事,这就是你们一族的待客之道吗?”
黑暗中无人回应。
“敌人至今未对我们说过一句话,那是因为没有交涉的必要,他已决定我们要死在这里,将所有精力用于杀死我们。”
伊利亚低声说完,随即提高声音:“这是你的回应的话,我们也不得不回礼。”
她闪身进入刚才死灵匿藏的房间,并指示沃洛斯将迪雅放下。
“不必担心,这些术者强不到哪里去。”
从这些死灵所带的魔法气息来看,对方有两人,其中一人能够同时维持五具行尸攻击,另一人则明显弱了一截。
那些术者不过是仗着主场优势发动偷袭和车轮战,妄想在疲于奔命的自己身上钻到空子罢了。
“在下从不认为世上有比‘月神之女’更强的法师。”
“这时候别来奉承。”伊利亚这么说,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离开地下室就是我们主导。现在,请沃洛斯坚守这个门口三分钟。”
“您准备使用那个?”
“当然。最近我把它放入特制的大提琴箱中,带着上学都多少天了,就怕会有用上的一天。”
“请让我来使用吧。不能让小姐您玷污双手!”
“你发挥不出它的力量。说到底,你做和我做又有什么区别?”
她解开手中物事的布结。绒布一圈一圈脱落,露出它原本的面貌。
这是一把刃长约三十厘米、柄长却超过一点三米的长柄镰刀。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银色的刀面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坑道,形成一个古怪的图案。
沃洛斯向着伊利亚方向单膝跪下。
“愿库玛努迪列代英魂赐持刀者武运!”
话毕站起,拔刀。
死灵已经到来。
伊利亚取出镰刀。把手掌贴近刀刃,划出一个切口,鲜血流淌。
她将手掌按到刀面。鲜血注入的坑道,顺着花纹流动,很快将整个图案染成红色。
“断罪的夜鸮飞翔于天,葬曲为孽业难解的亡魂而鸣。Исеците душу之锻造者,伟大的默文•R•库玛努迪,吾之血肉,承继于君,以吾之血,解封此刃。偃魂啊,请觉醒吧!”
随着咒语吟诵完毕,那些浮于表面的血液发出近似沸腾的声音,逐渐减少,固定,和金属色的图案融为一体,而镰刀也像有了生命力,闪闪发光。
伊利亚走到正在抗击的沃洛斯身旁,举起镰刀。
“魔鬼的恶戏,由我来切断!”

伊利亚和沃洛斯一路突破,将一批又一批死灵甩在身后,却又不断有新的涌出,连同那些没有掉头又重新被操纵着爬起的,简直没完没了。敌人将这个地下室的各个房间当做太平间,安放大量冰柜,存放从各处盗取的遗体——或者,包括一些本来尚未到期接受上帝召唤的人们的尸体——太多青壮年的尸骸,实在不像是病殁之人。
一旦面临侵入,这些遗体就立即变成他们的武器。
“前面就是楼梯!” 他们刚刚打倒一群死灵,却不敢须臾喘息,必须在下一批死灵到来前离开。
“慢……”
伊利亚落在后面,沃洛斯过去扶着她。
伊利亚的喘息十分急促,身体明明因为剧烈运动而增加发热,手指表面却是冰冷。她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好,要动手战斗只能通过魔法加强身体机能。而她的魔法触觉却比常人敏锐,在如此污浊的环境下伤害更大。
“小姐!您不要再用偃魂了!”
伊利亚点头正准备说话,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咳得要靠在沃洛斯身上才勉强站立。
她断断续续地说:“咳、咳……空气、有问题……咳咳!”
地下室中本来就密不透风,到处弥漫着药水味、尸臭和血腥味,此时却出现一股洗涤剂的味道,而且越来越浓烈。
“这毒气……氯气?!”
沃洛斯惊叫。没想到对方用上这么歹毒的招数!
他搀扶着伊利亚手臂,向楼梯间奔跑。

关上破烂的防火门的沃洛斯终于松一口气。
进入楼梯间眼前瞬时漆黑。手电筒不知在何时已经不见了,两人只能顺着扶手往上爬。
一想到出了这条楼梯就可以离开地狱般的地下室,伊利亚也有了力气,不需要搀扶,亦步亦趋跟在沃洛斯后面。
踏上第二个楼梯拐角,沃洛斯却突然停住,将肩上的迪雅卸下,伊利亚默契地将其靠坐墙边。
(在下先行视察。)
传来沃洛斯的意念感应。
四周很安静,却不平静。
沃洛斯放轻脚步,靠近出口的防火门。
一扇防火门被打开,凉风随即涌入,稀释掉楼道中的氯气。然而,风中却带着别的气息。
“陷阱!”
沃洛斯大叫着向后退,两扇防火门同时被打开,杂乱的脚步充斥着整个楼梯间。
“术者就混在那里!”
一股微妙异常魔法气息混杂在死灵之间,那就是操纵者!伊利亚提着镰刀冲上楼梯。
“别过来!”沃洛斯大叫。
可是已经太迟——
黑暗中响起大量液体倾泻而出的声音,沃洛斯张开宽阔的外套将伊利亚从头包住,整个人压向墙壁!紧接着,不明的液体啪啦啪啦如同暴雨一般砸在沃洛斯身上。
沃洛斯大吼着,投出手上的刀,正中门口的某人。
“咦呀!”对方发出惨叫,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响。
包围楼梯的死灵也随之倒下。
“沃洛斯,你怎么了?” 伊利亚焦急地问。
“厄……嗯,大小姐呢?”
“我没事。刚才的是什么?”
沃洛斯没有回答,而是扶着墙壁慢慢走下楼梯。“……米勒小姐呢?”
从沃洛斯身上传来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楼道满是湿滑液体,他每走一步脚下都发生滋吱的声响。
“太好了,米勒小姐没有沾上。”
沃洛斯叫唤伊利亚过来,请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卷裹迪雅的头部和上身,他再将迪雅扛起。
“快点离开这里。”

伊利亚打开防火门,视野变得清晰。吸一口清洁的空气,强烈的咳嗽冲动和头痛立即减轻。
回头望向沃洛斯,伊利亚不由得发出一声悲鸣。
沃洛斯的右半边脸血肉模糊,耳朵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堆褐色和嫩红色相连的黏乎乎的组织挂在头颅上;右眼的上眼睑大半粘着下眼睑,眉毛也不见了;嘴唇皮肤溃烂,露出鲜红的肌肉;从右鬓边至后脑勺的金色头发变成焦褐色一块贴在头上,整张脸阴森恐怖,不似人形。
他身上的长西装全是大大小小灼烧而成洞,有些甚至连里面的衣服也烧烂了,直达身体。手部、脖子,凡是外露在的部位,无不腐蚀重伤。
“丧心病狂的恶党!竟然泼硫酸,无法原谅!”
伊利亚浑身发抖,想要上前检查沃洛斯的伤势,却被他避开。
“不要碰……逃!”沃洛斯的声带也因为腐蚀而变发音浑浊。
他放下迪雅,自己也依靠墙壁喘气。
距离门口还有三十米远。伊利亚忽然回头,望向走廊深处。
她颤抖着说:“已经赶不及了……”
无法清数的黑影正以他们为目标逼近。
沃洛斯一手紧握刀,一手撑墙站起。他手中的刀早已磨钝,恐怕再也难以砍断骨头。
“在下挡着它们,小姐先走吧!”
“你已经不能战斗了!”
“为主人战死是我的荣幸。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请小姐活下去!”
伊利亚看看毫无苏醒迹象的迪雅,再看着勉强站立的人偶。
父亲的背影与面前之人重合。
我已经不要再失去亲人了!
她暗自凝神,展开那些连系着从者的回路,尽可能延伸探索。
(果然只有你吗……)
她向远方的“某个人”发出了意念感应。
“小姐快走!”沃洛斯催促。
“沃洛斯先休息一下。我已经向你的‘兄弟’发出了召唤命令。”
“在这附近的是?”
“就是那个人。”
沃洛斯啊的一声,伊利亚会心地点头。
“在援兵到来之前,就由我来保护你。”
伊利亚走到沃洛斯身前,像旗帜一般扬起镰刀,迎向无尽的黑暗。

——是谁?
——是谁在呼唤我?
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细语,实际上却不存在。
(快点来我身边。)
那个声音十分着急,声音的主人一定是面临着重大的困难。
(我散落的灵魂啊,快回到我身旁。现在只有你可以救我。)
那个迷一样的声音不停呼唤着,越来越急。约书亚•尼高林情不自禁地调转脚步,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请你等我。


打破旧医院的门走进、里面的一切呈现在约书亚眼前的一刻,他惊呆了。
自己打开的,真的不是地狱之门吗?
昏暗之中,地面满是一堆堆或浅色或深色的物体,稍为认真看就能分辨出哪些是人类的肢体,哪些是内脏。鲜血遍布每一个角落,墙上、天花板上也有众多血液飞溅而成的暗色斑点,数不清血脚印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
更恐怖的是,那些倒在血泊中,失去手脚、开膛破腹的人,忽然抖动着身体爬起,随便捡起什么工具,摇摇晃晃地向自己走来。
“你在干什么?!”
一张庞大的桌子被竖了在大堂的一根柱子和紧邻的墙壁之间,一个绰约的身姿挥舞着什么抗击围攻的人群,白色的长发晃动。
果然是伊利亚!
“伊利亚!你没事吧?!”
约书亚一边冲过去,一边用剑背击打围攻的人。
他逐渐看清,伊利亚衣服上满是破损和血迹,长发凌乱,手上挥舞着一把镰刀,已陷入苦战。而她身后那张大桌子后面还躲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迪雅。
“我们闯进了、敌人的巢穴!沃洛斯、受伤了!”伊利亚的说话数度被打断。
“快把那家伙的头砍掉,过来我这里!”
“把头……砍掉?”
约书亚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这些全部都是死灵,不破坏大脑的话就会一直攻击!”
约书亚倒吸一口冷气,握着宵待的手不停颤抖,却无法往死灵头上砍落。
他忽然感到书包被人拉扯,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肠子从腹部流出一路拖到脚跟的女人。
“放手!”
死灵的手一直扯着书包拉链口,约书亚用力将之推开,一件东西从书包拖出跌落。
“我的蛋糕!”
掉在地面的蛋糕盒很快就被死灵们踩得稀烂。
约书亚打倒围攻的死灵,到达伊利亚的身旁。待看清沃洛斯的惨状又是一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家伙不是人类吗?”
“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伊利亚自言自语地说:“你还不知道的、‘命令’的含义,现在就来告诉你……”
“?”
“以吾之鲜血与灵魂缔造之物,解开虚伪契约的束缚,听令唯一的主人!”伊利亚大声读出谜样的咒语。
约书亚的心之器剧烈抽搐了一下。
“约书亚,吾在此命令你,砍下这些死灵的头颅,割断咽喉,分解四肢,直到我们四人脱离这个房间!”
“是!”
口中吐出完全不明白的词语,约书亚挥出了手中的剑。

“终于、逃出来了!伊利亚、你……”
约书亚望着伊利亚,只见她脸色惨白,将镰刀撑在地上不绝喘气。
“他们正在追来,快点逃!”沃洛斯说。
“还不行!不能让那些死灵到外面!你和迪雅先坐车离开!”
“车?停在树林那边的黑色轿车?不行!司机已经被杀死,轮胎也……”约书亚想起刚才进来之前就发现的尸首。
一个又一个死灵从建筑内走出,一共二十二个,将约书亚他们包围。
为首的一个死灵吐出干涩的话语:“破坏我、研究的人,不可、原谅。”
“魑魅魍魉,终于肯开口了吗?”伊利亚望向西方的树林,用寒冰一般的声音说:“你藏身的地方我已知晓,你逃不了。”
“你们、无处可逃……我,不会轻易,认输。”
“你会后悔这个决定。”
到了决战的时候。
除了杀戮,无路可走。
约书亚站在三人身前,握着宵待的手微微颤抖。
宵待上的血迹还未清除。约书亚清楚记得剑刃进入人体皮肤、肌肉、骨骼的手感。恐怖、恶心而又难过。
为什么伊利亚可以如此平静?
“没关系的,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伊利亚走到约书亚身旁。将他握剑的手掰开,拿起剑,将镰刀交到他手中。
“这把镰刀名叫Исеците душу,南虞人帮它改了个中文名叫偃魂。它是我们库玛努迪一族历代家主的持有物,只有流着库玛努迪一族的血的人才能启动特殊的力量——阻断魔法之力。死灵只要被他所伤,那个部位附近都无法流通魔力,从而不能活动。这样就算不破坏大脑,这个死灵也失去操纵价值。偃魂暂时交给你了。”
约书亚看着手上的镰刀,它的刀面上雕刻着血红的图腾,月光下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他感到伊利亚的手贴上自己的后背。
“汝为光明之子,不为任何事动摇,不为任何人没落。”伊利亚温柔而坚定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一瞬间,一股强大的灵力注入心之器,然后如同洪水般涌向全身,体内所有的回路都没有了阻隔,感觉神经达到前所未有的澄明状态,四肢的力量似乎要喷薄而出。
“这是……”
约书亚惊讶地回头。
白发少女亭亭玉立月光之下,虽然衣衫污损不堪,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圣洁。纯净的、强大得不可思议的灵力包裹着伊利亚,约书亚甚至错觉,她的全身都在散发着月白色的梦幻光芒。
这就是冥戏师界百年一遇的天才,月神之女伊利亚•库玛努迪的真正实力。
“杀戮和伤害与子无尤,负罪者只我一人足矣。”伊利亚张开半寐的苍冰之瞳,平静地开口:“约书亚,现在的你,打倒这些敌人不过举手之间。不要犹豫,让这些亡灵安息吧!”
颤抖不知何时已停止。一股想要竭力疾呼的冲动升起。
“哈啊啊啊——”
约书亚愤怒地呐喊着,挥舞偃魂冲向死灵。
——身体好轻。
——遥远的虫鸣也听得到。
——这些尸体的动作好慢,一举一动一眼识穿。
——肌肉跟豆腐没有两样,切断骨头摇动尾指就能办到。
——血珠飞溅的轨迹明显得完全可以避开,不会沾到衣服上。

转眼的功夫,二十二具尸体的残骸七零八落地铺在绿草地上,无声无息。
伊利亚向西方的树林道:“你的道具已经没有。现在轮到你了。”
“等等。”密林中传出一个声音。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从密林中的小道走出,她的咽喉血肉模糊,干涸的血液染红了胸前的围裙。
“还有遗漏的死灵吗!”
约书亚挥镰切向死灵。女孩始终面带微笑,没有后退,在弧形的银光中眼看就要拦腰割成两段!
然而镰刀只是在空中带过一阵风,女孩仍然站着那里。
约书亚感到脸上一阵冰凉,他用手一摸,尽是鲜血!
刚才那百分之几秒内的景象如同慢镜一样在脑海重播:镰刀动起的瞬间,女孩闪电般来到自己面前,将触碰完喉咙的手指横抹过自己的脸,然后从镰刀小小的缺口中逃脱,回到原来的位置。
约书亚全身如堕冰窟,竟然无法移动一寸。
却听得伊利亚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你问哪个我呢?这个?”死灵摊着手掌从脸前比划到腰部。
“当然是身为术者的你。”
“啊,我是康妮哦。”
“你是那边的术者的同伙?这个医院的主人?”
“康妮跟克里夫教授一起过来,勉强算是同伙吧。不过康妮很少过来这里玩啦,我想着医院有教授克里夫在就好了。没想到就出事了。不过对手是月神之女的话也没办法呢。”
“多谢夸奖。然后,你打算怎样?”
“康妮只是收到教授求救才来的,本来就没有打算跟你打,手上也没足够的道具呢。不过你希望的话,康妮倒可以奉陪,反正材料容易找,比如你身后那位Furies应该就会很好用呢。”
“不会让你伤害迪雅!”
约书亚回复了冷静,退守到迪雅等人身旁,警惕地举起镰刀。
“不过这么多道具在手还是输成这样子还真不像话呢,教授。跟会长说点什么嘛……啊,你已经没有死灵了啊,没办法呢。那么,容我们告辞。”
死灵右手置于胸前,左脚后退半步,屈膝致礼。
伊利亚追上前两步,朗声问道:“初次会面,阁下不现出真颜让我们一堵芳容吗?”
“这有点困扰耶……啊,有车开过来了呢,果然还是下次吧!不过,声音还是可以的!”
小鸟一般清脆悦耳的少女的笑声,突然响于空中:“Necromancer(死灵师)最强家族佩塞尔的公主康妮•佩塞尔,非常荣幸认识到Netrimaner(冥戏师)最强家族库玛努迪的家主伊利亚•库玛努迪。希望还有与你切磋的机会,后会有期。”
通过魔法传送的声音宛如近在咫尺,而魔女已经远去。
失去魔法控制的女孩倒在地上再也不动。

“哈——”约书亚松了一口气,两条腿几乎脱力。
伊利亚也切断了注入约书亚体内的能量,将解放的灵力压制到平常状态。
“看来已经走了。”绷直的沃洛斯完全脱力地躺倒在草地。
约书亚走到伊利亚身边,交还了镰刀,捡起自己的剑,插入剑鞘。
“伊利亚,为什么你可以向我提供魔力?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听你的命令?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真言,明明连我的主人都未曾跟我提及过……你到底是什么人?”
伊利亚的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波澜不惊,她淡淡地说:“你心里面已经有答案了吧。”
“但是……”
公路传来汽车的声音和熟悉的气息。
两辆轿车相继停下,梅丽莎和宇文正希,还有几名冥协会员从车上下来。
“天啊!发生什么事?!”梅丽莎惊呼中抱住伊利亚。
沃洛斯简约地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梅丽莎指示两名会员将沃洛斯抬到一旁作初步治疗,令其他人到医院内清理余事并追加了增援。
草地上剩下伊利亚、梅丽莎、正希、约书亚,还有昏迷的迪雅五人。
“以恩•加西亚已经死了。”
正希将在游乐园的遭遇告诉众人。
约书亚蹲在地上紧紧捂着嘴,不让哭泣声漏出。伊利亚紧抱双臂,低头默不作声。
“伊利亚,我有事情要问你。”正希紧皱眉头问:“那个叫康妮的魔女说‘我也是冥戏师’,我很在意。那到底是什么法术?跟冥戏有什么关系?”
伊利亚缓缓抬头,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眉宇间锁满拨不开的云雾:“你有留意到,冥戏师的英文名称跟某个名称很像吗?”
“Netrimaner…netr…necro…necromancer!难道是死灵师!”
“是的,这就是它的词源。在远古的时代,本来并没有冥戏师或者人偶师这一系魔法职业,有的只是操纵死者遗骸的死灵师。但是,这种魔法太过背德、残忍、亵渎死者,不仅在普通世界被当成异端,在魔法界也被视为禁忌的存在。在千年持续的被围剿、被审判、被虐杀的岁月里,某些死灵师开始寻找出路,改头换面,将这种魔法流传。那就是人偶。用心之器固定环境中的灵,注入术者的灵魂碎片,以术者的鲜血作为驱动,唤醒没有生命之物。如此复杂的过程看似与粗暴的死灵术相差甚远,实际上是系出同源。人偶师或者冥戏师的分化,倒是后期的事情。”
“换句话说,任何一个可以唤醒人偶的术者,都可以操纵人类的尸体了?”
“可以这么理解。库玛努迪家训有言,‘吾等乃活于阴影中的种族’,大概就是指这种罪吧。”
梅丽莎暴躁地问:“为什么那么重要的事情却一直不告诉我们?”
“如果这种事情被外人知道了,会用什么眼光看我们?”伊利亚苦笑道:“这本来就是冥协的机密资料,知道的人寥寥可数。我也只以为这不过是史书上的记载,当今时代死灵师早已不复存在,没想到……”
众人皆沉默不语,空气中宛如悬着千斤巨石,令人窒息。
“呜、嗯……”
一直躺在地上的迪雅•米勒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看来是麻醉药效散去,就要醒来。
伊利亚道:“不可以让她看到这里的景象。”
正希靠近迪雅,用手捂着她的鼻嘴。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恶梦,睡醒就过去了。”
迪雅在缺氧中再度失去意识沉睡。
“我也该回去了。”伊利亚道。
“等等!”约书亚复杂的眼神在伊利亚和正希身上流转,“你是不是还有需要向我说明的事情?宇文先生也是!”
正希在约书亚的目光中退避了。
伊利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无比疲惫:“我已经很累了。你就请你的宇文先生好好解释吧。”
伊利亚说完,就要起步,却一下子滑倒在梅丽莎身上,剧烈地咳嗽。
梅丽莎搀扶着她不安的询问,她却停止了咳嗽,稳稳地站起来。
“没关系,我们走吧。”
伊利亚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径自走上了梅丽莎的房车。
将沃洛斯和迪雅也安排上车,梅丽莎驾车离去。
直到她的车远远地消失,正希才回头。
他走到约书亚面前三米的地方,便站住,几度张开嘴唇,却没有吐出半个字。终于,他说:
“我知道你的疑问像山一样高。我会坦陈所有的真相。我不会再逃避了。”

Chapter 22 伤

约书亚,跟你讲一个漫长的故事吧。
故事的主人公,暂且称为少年Z吧。Z生于伯服市一个历史并不源远的魔法师世家,文家。母亲在Z幼年病逝,与父亲相依为命。
Z的父亲不是冥戏师,但在冥戏师协会旗下的一家药厂从事药物开发。由于表现突出,在Z八岁那年就被冥协总会选中,调入留里克市的斐纳实验基地——也就是当时冥协最大的人偶技术开发基地工作。Z也随着父亲迁居到留里克。
Z不是听话或者活泼的小孩,性格古怪,没少给父亲惹麻烦。但父亲一直给Z最大的父爱,Z能够感受到。父亲对于Z而言,就像空气和水一般理所当然的存在。如无意外的话,他会一直依靠在父亲的羽翼之下直到长大成人吧。如无意外的话。
改变Z人生的一幕,发生在十年前的四月八日,复活节。当天夜里,斐纳基地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凶杀案,犯人残杀了基地内全部人员,共二十四人,然后在各处放火,将整个基地烧为平地。而二十四名死者之中,包括了下任冥协总会长尼高尔•库玛努迪和他的年仅五岁的次女。
就在惨剧的第二天清晨,Z的父亲吞枪自杀了。在他的遗体旁,人们找到了一封遗书,说他是因为利益问题与尼高尔发生争执,继而动了杀机,结果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所以只好以死谢罪。
人们对惨案现场和受害者遗体进行调查。可是,大火已经将凶案现场完全破坏。遗体也是受损严重,很多人被火烧成黑炭,尼高尔的女儿甚至连遗体都没有找回来。那天夜里,基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没有人知道,也无从知道。
所有的证据都在那封遗书上。人们了解到,Z的父亲的账号在事发之前有大量资金流向不明,那就更加印证了遗书上的说法。事件需要一个结果,人们判定,惨案的凶手就是文姓研究员,Z的父亲。
Z的父亲成了恶贯满盈的罪人,文家在表里世界都声名狼藉。那些原本跟文家有过节的人、又或者仅仅是看不惯别人风光的小人,都纷纷趁机落井下石,不断上门找麻烦。文家门外被画满不堪入目的涂鸦,还不时发现死状恐怖的小动物;Z父亲的灵堂上,莫名其妙的人冲着遗像吐口水;坚信自己儿子清白的祖母不顾反对带着Z到库玛努迪家的追悼会,却连门都未踏进去,就被人轰出来。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维持很久,失去双亲的Z就被舅舅收养,移民到了北美,告别的令人伤感的故乡。这一年,Z十岁。
舅舅一家待Z不错,然而Z始终无法放下当年的事件,他无法相信,一向正直良善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说到底,当年的惨案根本是匆匆定案,根本没有调查清楚。他发誓总有一日要亲自查出真相。
Z开始瞒着家人修炼魔法。从基础魔法开始,到冥戏之术。然而,他的行为终究是没有瞒过舅舅的眼睛。舅舅十分生气,Z也坚持不妥协。最终还是舅舅让步了,允许他学魔法,不过提出了条件,要他将自己原本的姓名舍弃。Z接受了。
日月如梳,Z终于迎来了十八岁,他如愿地离开舅舅一家,只身回到了南虞。
阔别八年的南虞变化很大。祖母已经去世,其他亲戚也是走的走散的散。Z开始寻找曾经和父亲共事的人,寻找参与调查案件的人。可是,那些人一听到他的身份脸色就变了。时隔八年,复活节惨案仍然影响着相当一部分人,成为一个忌讳莫深的话题。Z开始觉得舅舅的决定是对的,隐藏起父亲的姓氏,行事至少会少一点阻碍。少年Z就这样,在这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回忆,连自己的存在都成为禁忌的都市之中,茫无头绪地寻找着。
这样的寻找不过是徒然地消耗着Z的积蓄和精力,到了第三个月,他终于忍不住了。他决定直接找上当年惨案的受害者,库玛努迪的遗孤,在那里一定会有更多有用的信息,如果交涉顺利的话,甚至可以说服她再度翻查当年案件,站在冥戏界顶端的人要进行翻案,总比自己孤身作战容易得多。
Z曾在尼高尔的追悼会场外与他的长女伊利亚有一面之缘。当年只有七岁、只会躲在姑姑身后哭泣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是拥有多名人偶的天才冥戏师,库玛努迪家的一家之主,而且继任成为冥协的第四届会长。
Z对于这个决定忐忑不安,无法预料会长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最终他选择了最愚笨的方式——悄悄潜入库玛努迪家庄园。就在那一天,在春寒未退的后山草坡上,少年Z与一名少年剑士相遇了。
Z轻易就被这个少年打败。连对方怎么出手都不知道,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倒在地上,剑尖就在眼前,白衣少年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着自己。Z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强大的人,就这样呆住,直到对方二度发问才醒过来。最终,Z被少年押回了库玛努迪大宅。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少年并不是人类。
Z魔法天赋很好,一直学习冥戏系的魔法,连魔法回路也特化到适应冥戏的状态,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从来无法唤醒人偶,也成不了冥戏师。也许是接触太少的缘故,Z并没有第一时间分辨出交手的少年是人偶。
Z以被捕的刺客的身份,等来了放学回家伊利亚。眼前的少女亭亭玉立,宛如圣职者一般高贵不可侵犯,一直以无比冷静的态度来审问Z,哪怕听到他的真正身份和目的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态。Z无法将她跟八年前那个哭泣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伊利亚还是拒绝了Z的请求。Z临走时,J告知Z,伊利亚对他的提议有点动心。
经此一行Z也有了生活的动力。然后,机会终于来了。Z发现了冥协内某要员正进行一些损害冥协利益的交易。他入手了有关证据,再次找上伊利亚,以此交易,换取翻案的协助。这次伊利亚终于同意了,并让自己的人偶J与Z共同行动。
之后,Z才知道,这个时候的冥协早已暗涌连连,伊利亚根本对翻案有心无力。
前任老会长在那年初病逝。部分早有异心的势力想趁机叛变,暗地里做了不少东西。伊利亚费尽心力只想在事情闹大以前结束,事情却不如人意地越演越烈,终于变成明刀明枪的两派之战。
Z在这场动乱中暗中辅助伊利亚,直到迎来战争的落幕。
最终的一战异常惨烈,伊利亚失去一名人偶,叛变一方则有三十个人偶和一名首领死于暴走的伊利亚手下。剩余的叛党无力再战,伊利亚自身也受到极大的精神伤害。
伊利亚选择与失去人偶的叛变首领签订了三年外租契约,将自己的三名人偶“租借”他们,美其名曰和平修好,实际上谁都明白这是一种监视手段。只是外人并不知道,这也是伊利亚的权宜之计,她短期内已经没有力量同时维持七名人偶的魔力消耗。
在叛乱结束之后,Z也做了一个决定。他主动找上伊利亚,要求缔结外租契约。伊利亚同意了。Z成为J的“宿主”,契约是两年。
Z在J的帮助下开设了事务所,接受私家侦查、保安运输一类的委托赚取生活费,另一方面继续对复活节惨剧的调查。可是两年仿佛间就要过去,调查却一直毫无进展。
然而就在契约完结前的三个月,发生了一件严重的事件。在某次看似寻常的委托中,却遇上意想不到强大的敌人,在Z的面前,将J的身体四分五裂,就差心之器没有被破坏而已。Z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哭着抱着J的肢体向原本的主人伊利亚求助。
人偶工艺师们用了差不多两个月来修复J。本应该就此放手的Z,却鬼使神差地恳求伊利亚将契约余下的时间留给他。伊利亚答应了。
复活后的J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没有感觉到两人的魔力联系中有什么异常,完全将Z当成自己的主人。Z也以主人自居,任意地使唤J。
然而很快,Z就接到了转介自冥协直属的希斯莱博事务所的委托。这等同于伊利亚会长的命令,Z无法违抗,只能接受会长的安排,将J送入调查对象的学校。

“我说到这里,你应该很清楚是什么回事了吧?”正希向着一直坐在沙发上抱头不语的约书亚说:“我就是那个少年Z。我的原名叫文证希,文章的文,证明的证,希望的希。宇文是我母亲的姓氏。我曾经查过资料,宇文和文姓本来是同宗,所以,这也是我的幸运。”
“文证希……”约书亚小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终于抬起头,望向正希。
“你我只是‘宿主’和‘寄主’的关系,没有血缘相连。所以你不能与我意念感应,不能对我强制命令,也不能解放真言的力量。”
“是。我除了被动地向你提供魔力以外没法做任何事情,甚至连魔力的传递也因为非血缘的隔阂而减弱。过去的你,一定是以经验和技巧来弥补魔力差距,才不着痕迹地胜出一场又一场的战斗吧。”
“我!”约书亚忽然站起来,握紧拳头。“……并不是以前的那个,约书亚。”
“我知道。那个约书亚已经不复存在。因为我的错。”
正希重重地坐下沙发,仰起头长叹一口气。
“宇文先生,您……”
“对了约书亚,你可以不再对我使用那些敬语了。到现在我还是不习惯。”正希像完全没听到他正在说话一样打断了他:“以前的你,一次也没对我说过‘主人’、‘您’之类的词。”
“那怎么称呼?”
“‘喂’啊‘你’啊之类的,最初还叫过我‘小鬼’,后来就在外人面前叫我宇文先生,高兴的时候就直接叫我正希。”
正希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我知道了。”
厅内再度变得沉默。
“你,一定觉得我很卑鄙吧?”
正希突然说道。
约书亚望着正希的眼睛,疲倦的瞳孔中折射着自己难过得快要哭的脸。
(不是!)
“我不知道……对于你也好,伊利亚也好,原来我一直一无所知……”
“虽然我之前以钟馗石调查还未完成为由勉强伊利亚延长了三个月的契约,但是现在已经没用了。你会回去伊利亚身边吗。”
(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嗯,大概。”
“嗯,我正好打算离开留里克,到别的地方走走。这个公寓我会留着,你喜欢过来坐坐随意。”
“嗯。”
“那,我也很累了,先休息去。”
正希站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近自己的房间。
门嘭一下关上。
客厅中剩下约书亚一人,站在中央。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客厅原来这么空旷,这么冷清。

——喂,你好,是梅丽莎小姐吗?
——我是宇文正希。伊利亚怎样了?
——回去就倒下了?不过也难怪,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有劳您照顾了。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虽然一时情绪不太稳定,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
——我?我当然没问题。
——对了,梅丽莎小姐,最近有没有什么外地的委托?哪里都好,只要不在留里克市内。
——玛丽•汤姆斯……开颅女尸连环杀人犯?那是在伯服市最近很轰动的案件吧?果然跟“这边”的世界有关系么。
——我接受这任务。明天清晨就出发。
——没什么赶不赶的。就这么办吧。
——对了,约书亚……大概很快会回去你那边。
——他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盖掉电话,正希脱力地倒在床上,感觉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上的伤口无一不在疼痛。
心上的伤口也是。
任凭时间流逝,都无法愈合。
敞开的窗户,正好看见圆圆的满月。
明天……
明天的我们,将会走向何方?

(第一部 完结)
 楼主| 发表于 2013-9-24 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幕间 1
    
    经历连番寒潮来袭的留里克市上空,今天难得地现出了阔别多日的太阳的身姿。纵然无法阻挡冬季的脚步,也一扫人们心头的阴霾。
    
    这是被称为灰鸮庄园的私人山庄。
    接近二百亩的庄园占据了几乎一整座小山丘。山丘的大部分土地仍覆盖在林木之下,一条白色的灵蛇自绿黄交织的植被之中蜿蜒而上。
    一辆黄色的玛莎拉蒂跑车沿着林间道路向上行驶。坐在副驾位上的约书亚,一直紧握着车门把手,正襟危坐。
    驾驶人是梅丽莎.库玛努迪,冥戏师最强望族库玛努迪家的长辈——虽然对不到三十岁的女士而言有点失礼却是事实,冥协会长伊利亚的姑姑。约书亚完全想不到,不过是一名流落在外的人偶的自己,会受到如此规格的待遇,已经不只是受宠若惊可以形容。
    “别铁青着脸呀,我又不是来逮捕你拷问你,放轻松点。”
    看穿了约书亚心情的梅丽莎笑着安慰。“今天正好有空,就载你一程。伊利亚口头上没说,心里还是惦挂,不想你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嗯、是的,抱歉,我太紧张了。”约书亚勉强露出笑容,力图化解这种尴尬。
    “这里面虽然有冥协的会馆,但这整座庄园就是我们库玛努迪的家产,身为库玛努迪的人理所当然可以昂首挺胸走进来。”
    “是,约书亚谨记。”
    约书亚的手松开把手,调整一下坐姿。这时的他才略为放松下来,认真欣赏车厢外的景色。
    仅仅容纳二车并行的沥青道旁栽种着致密而修剪平整的九里香,分隔开道路和林木区。山坡之上黄瑾、合欢、火焰木、垂叶榕、大叶紫薇等各式乔木各自占据了一片空域,更下方则是山杜鹃、万年青之类的灌木和草本植物,高低生长错落有致,却没有旁枝逸节妨碍道路的驾车者与行人,小道上没有一片突起的石头,没有一块残留的污迹,连落叶也鲜见。从各种细微之处,都可以反映出庄园护养者的心思慎密。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回到灰鸮庄园?这个家,很不错吧?”梅丽莎自豪地说。
    约书亚点点头:“这是个很棒的庄园。”
    “我们这个家族的成员,还有不少你没见过的。以后要好好相处。”
    “一定如你所言。”
    
    跑车从一株巨大的凤凰木旁拐了一个七十度的急弯,地面坡度也不知不觉大起来。
    “很快就要到达了啊。”约书亚小声说道。
    “哦,你也知道?”梅丽莎说。
    “喔,我猜的。”
    实际上,到达这里以前约书亚并没有了解过这个庄园的格局,然而他对这里并没有陌生感。或许,这是上一世的约书亚留下的“记忆”,又或许是,本能的与血魂相连之人的“印记”——那个人就在坡道的尽头,距离越来越近。
    坡道尽头,便是庄严肃穆的冥协会馆,梅丽莎没有在此多作停留,直接驱车从旁侧绿道进入中庭。在花坛与葡萄架的旁边,梅丽莎将汽车泊在预定的停车位处。
    出现在约书亚面前的是与会馆截然不同的建筑:位于前方的人字形顶的房屋紧连后座二层高的平顶楼房,两楼均以白色为基调,前座的人字形屋顶则为青色,整体风格接近本地常见的改良型欧式民居。比起百歩之遥的会馆少了一点宗教的味道,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梅丽莎没有多说,约书亚没有多问,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房子的正门。
    漆红色的高大木门紧闭,没有任何声音从里面传出,仿佛房子的主人正好离家。约书亚不禁屏气凝息,生怕冒昧了这份安静。
    踏上大理石的台阶,走进铺在门口的地毯,正当梅丽莎的手指就要往门铃上按落的瞬间,木门发出“啪嗒”的声音。
    两扇大门缓缓打开。狭缝处出现陌生却面带热情笑容的两名女性的脸,她们款款地将大门开启。
    然而,约书亚并未来得及好好记认她们的容颜,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门后方的人吸引。
    白发,白衣,白裙的少女带着一尘不染的笑容,向他伸出手。
    好像间隔着万水千山的,咫尺间的距离。仿佛只要走过去,至今经历的疼痛就会如南柯一梦那样消失。
     “欢迎回家,我的骑士。” 伊利亚说道。
    忽然,一股百感交陈的味道涌上约书亚心头,一时间,他竟然忘记握住少女的手。
 楼主| 发表于 2013-9-24 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年3月31日在投稿截止前2小时完工、1小时把小说帖上的本人实在没有时间对文章好好的维修,连带最后这《幕间1》也没写。
感谢各位评委与读者的意见,本人在这几个月再一次对全文进行了修改,在即将进行第二部的连载之时,在本帖最后贴上幕间部分,在顶楼加上重修版的《钟馗石同盟》(word版)。
月冥仍是一个未成熟的作品。然带着缺憾,仍要前行,希望能够继续获得各方的指导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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