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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7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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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死神的忧郁”
没开灯的屋内,她白皙的背反射淡淡月光浮出黑暗。
下半身围着浴巾,上半身几乎全裸。
她保持跪姿打开双脚,也就是所谓的小鸟坐,看起来仿佛在当人体模特儿。
或者像是安静的雕像。
雫的肌肤美得教人如此联想。
正因为这样,她背上巨大纵向裂伤更显得惨不忍睹。
“我要贴啰。”
听到我的话,雫稍微缩起肩膀绷紧身体。
我在逐渐消肿的伤口周围敷上沾满消毒药的纱布,用透气胶布固定。
不管我再小心,多少会碰到伤口,而且消毒药很刺激。
“……嗯……唔……”
雫咬着牙忍耐痛楚。
“总之就先这样了。”
插图
我一边把剩下的纱布和胶带收进纸袋,一边对雫这么说。
雫不发一语地看着窗外。
“要我帮你开窗户吗?”
很遗憾地,这间屋子已经被断电了,所以很闷热。
虽然,只要雫死神化就不怕热了,但果然还是保持空气流通比较好吧。
总觉得空气闷对伤口不好。
虽然雫没回应,但我还是走近窗户伸手推金属窗框。
不愧是高级大楼。我明明很小力,窗户却轻而易举地就滑动打开了。
这里毕竟是顶楼,吹进来的风有些强,但却一口气为屋内带来新鲜空气。
保持安静坐着的雫头发随风飘逸。
“你可以躺下了喔?”
我一说话,她就缓缓地抬起脸看我。
雫依然裸着上半身,所以被她正眼盯着看,我觉得很尴尬。
幸好房间很暗,看不清楚她的身体细部,但光是轮廓就足以刺激少男心。
“……恭也同学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已经不知道问了第几次。
我还是一样回答“不晓得”。因为,我到现在还是真的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为了救泪,需要别人的命……可是,她的寿命愈是延长,她就愈痛苦……”
雫尽管声音虚弱,却说出像在自责的话。
泪本来是寿命己尽的人类。因此为了调整现世生命数量,死神必须去回收她的灵魂。
但是雫回收别人的灵魂代替泪的灵魂,将现世生命数量调整成正确数字。
结果就是尽管泪寿命已尽,却还活着。
正确来说是‘生死操在别人手中’的状态。
我猜想,泪本来注定死于她现在住院的原因,也就是心脏疾病。
当然她的病并未痊愈。根据黑岩医生的说法,她的心脏已经残破不堪,还能活着是奇迹。而且,那心脏到现在依然时时刻刻对泪的身体造成莫大负担吧。
我曾经看过泪痛苦地捂着胸口的模样。
“……我明明想救她……却变成在折磨她……”
雫早就发觉自己做的事是不对的吧。
尽管如此,希望泪活下去的愿望却更加强烈。
“……明明有人死不足惜……有人自愿放弃生命,为什么泪却活不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体力下降的关系,宗说出丧气话。
“总之,等你能动以后,先去见泪吧。”
“……我现在被人追缉……”
“是啊,镜和黑峰好像也到处找你。所以,趁那些家伙去别的地方时到医院,就没问题了吧。”
“……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么多?”
雫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对你下了手。要不是光己出现,我毫无疑问早就杀死你了。为什么你却救我……”
“啊……我是那个啦,个性鸡婆到连死神都想哭。”
我搔搔头回答。
“既然发现你受伤不能动,剩下的选项就只有救你了。”
“……明知道等我能动以后……或许会杀你,你还这么做吗?”
“就说了那没问题。我不是说过吗?要是我有生命危险,镜就会发觉,立刻赶过来的。”
“……你很信任镜呢……”
“嗯……是啊……”
虽然雫郑重其事这么说,让我感到不自在。不过,我切身明白镜那家伙一直保护我。
所以我能够怀着自信回答:
“有那家伙在就能够安心。”
我离开车站前的超高层大楼时是半夜两点多。
这个时间我真的困了。
但是,得在镜到家以前回去才行。
我独自走在没有路人也没有车子行驶的路上,一边仰望天空。
现在这瞬间,镜也在四处飞行寻找雫吧。
然而,我刚刚就待在她要找的人那边。
——趁女友不在时去找别的女人。
就字面而言,这是不折不扣的劈腿。
不过,要是东窗事发就惨了。到时候或许不是吵架就能了事的。
一想到这点就胃痛。
“不行,得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走进半路上的便利商店,随便买点零食、布丁和饮料。
这是准备用来应付万一镜比我先到家的情况。
明明干这种坏事时脑筋就动得很快,面对泪和雫的问题却完全想不到好主意。
不过只要能治好泪的病,应该就能阻止雫的行凶了吧。
……明天探望泪时,顺便问黑岩医生看看好了。
与其烦恼、犹豫、原地打转,还不如采取行动。
好!可能是因为决定好明天要做的事的关系,脚步稍微变轻了。
早点回家睡觉吧。
我稍微加快脚步回到家。
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玄关门,以免发出声响。
接着一边观察屋内一边慢慢地脱掉鞋子,蹑手蹑脚地走进起居室。
因为出门前关掉冷气,所以屋内有点湿闷。但是空气并没有流动。
镜好像还没回来。
我松了一口气,把塑胶袋放在桌上,换上睡觉穿的衣服。
然后,就这么躺在床上左半边,右半边是留给镜睡的空间。
我关掉电灯,在眼睛习惯黑暗前闭上眼。
加上晚归的关系,意识很快就朦胧起来。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我突然感觉屋里有动静。
“唉~就是找不到呢。”
是镜,镜回来了。好险,真是千钧一发……要是我再晚个五分钟回来,半夜侦讯大会就要开始了。
话说因为镜穿透物质回来,所以没有半点声响,对心脏真不好。
因为照理说我现在正在睡觉,所以我依然闭着眼晴,但是我听到脚步声走过地板,就表示镜已经解除死神化了吧。
“奇怪?”
镜似乎发觉什么而惊呼。
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看来她似乎在摸桌上的塑胶袋。
“讨厌,恭也真是的……”
镜不知为何发出了听起来颇高兴的声音。
难道是我从便利商店买来制造不在场证明的东西,被镜当成慰劳她辛苦的礼物了吗?
床发出轧的一声,我只感觉到‘有某样东西’离脸很近。
似乎是镜撑着床凑近看我。
她在确认我是否睡着吗?这个时间睡着比较自然,所以我不敢睁开眼睛。
冷不防有东西触碰到我的额头。
那不是手,是更硬的东西,大小相当大……而且总觉得很怀念。
啊啊,对了,这是镜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
“恭也,谢谢你。”
镜宛如呢喃的话语声,仿佛要证实我的想像般,从离脸很近的地方传来。
距离想必近得再偏一点就会吻到了吧。
简直就像猫用额头磨蹭中意的地方那样,就是那种动作。
她的额头轻轻地移开。
可是在那之前,某样柔软的物体轻轻触碰我的脸颊。同时发出教人耳朵酥痒的“啾”的一声。
“~~啊——真是的,为什么只有睡着时才敢这么做呢……”
镜想必深信我睡着了,她居然投下炸弹发言。
看来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真不知道她都趁我睡着时对我做了什么。
总觉得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镜不能自己地害羞半晌后,倒在床上躺在我旁边。
然后,紧紧掐着我的T恤袖子,呼呼大睡。
这下反而换我睡不着了。
不光足因为镜对我撒娇,而且还有良心上的苛责,因为我骗了这样信任我的镜。
我在只能在心里……呢喃着对不起……
上课时,我和镜都睡死了。
两个人都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不行,人类果然需要睡眠。睡眠列入三大欲求不是列假的。
镜是因为搜索平也累了吧,我则是后来精神亢奋到睡不着。
好不容易入睡时,天色已经要亮了。
要是没有闹钟,我有自信保证会睡到中午。
然后,因为我们两个都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整间教室议论纷纷。
有人揣测我们两个晚上做了什么,有人认为一定是激烈得累到现在。
如今我也没有精神反驳,一心只想闭上眼睛活在梦中世界。
只不过我从早上就很在意一件事。
就是今天缺席的同学。
……黑峰不在。
我本来还想问她昨天光己先生对她说了什么的。
接着更令人在意的缺席者是安冈。
他昨天离去的模样也教人在意,那样子怎么看都是畏惧的感觉。
因为手臂被枕得冒汗,于是我爬起来要拿手帕擦汗。
然后顺便看向安冈的座位,却没看到书包。
本来以为他或许在我睡着时到校了,结果没有。
第四堂课即将开始,他迟到吗……好像也不是。
“笹仓恭也,早安。昨晚火热吗?”
眼尖地发现我抬起头,便马上过来抓住我肩膀的人是杉村。
他的眼睛看起来微微充血,嘴角不停抽动。
“午休时间可以陪我一下吗?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这……你也知道,午休时间我要跟镜吃饭。”
“我就是要妨碍你们。”
杉村用右手中指调整眼镜镜梁位置,同时毫不隐瞒地吐出自己的邪念。
说到最后还技术高超地使镜片反光。
这家伙的眼镜技也愈来愈炉火纯青了……
我看向镜求救。只见这家伙跟我一样,枕着手臂趴着睡觉。
……我这时候才发觉,如果胸部超过一定大小,趴着睡时就会抵住桌子边缘,超煽情的……
她是不是睡得正熟没注意到我呢……?我才这么想,她的手就慢条斯理地动起来了。
手心对着我,慢吞吞地左右摆动。
意思是慢走不送吗……
“好!老婆批准了!”
杉村得意洋洋地握拳。
这时候便确定我午休时间不能用来补眠了。
顺便一提,杉村的老婆发言让镜耳朵发红。可恶,她的反应怎么都那么可爱。
既然午休时间不能睡,就趁现在睡个够,于是我在第四堂课钟响瞬间趴到桌上,没想到五秒后,粉笔就飞过来了。
“笹仓,要是你这么早就睡觉,晚上又会睡不着吧?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呢?嗯?”
只见数学老师浮现下流的奸笑,手里抓着几根粉笔当成小沙包般抛接。
明明旁边的镜也在睡觉,老师却忽略她。
……这可以说是推翻了男尊女卑的男损女庇马?
一旦开始上课,老师不是平白无故点我到黑板写答案,就是在我假装托腮听课却还是恍神的瞬间丢粉笔过来,把我整惨了。
结果这堂课因为老师狠毒欺负的关系,让我根本没办法睡到半点觉。
然后,到了午休——
杉村照预告来到我的位子,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我充分感受到他不会放我走的气魄。
“那么镜同学,我要借笹仓恭也一用。”
“嗯——……嗯~……”
镜依旧半梦半醒,依然只有摇摇手回应。看来她真的很困。
我也早就死心,决定午休时间就乖乖配合杉村。
“啊……恭也……”
我正要出教室前,镜抬起脸叫住我。
虽然她的额头压出红印子,但我现在姑且不吐槽这点。她果然还是要我和她一起过午休时间吗?
“记得买炒乌龙面面包回来……麻烦你了。”
镜只说完要点,又垂下头继续睡了。
“要不要先去福利社?”
“不,不用了。”
虽然杉村贴心提议,但我郑重婉拒。
午休时间,这恐怕是学生一天生活中最热闹的时间带。
经过走廊时,每间教室都传出谈笑声。擦身而过的人也都拿着便当或福利社纸袋。
其中,也有人一五成群拿着篮球要去体育馆。
“奇怪?只有你吗?”
我忽然发觉,跟我走在一起的人只有杉村。
还以为会有一群人来逼问我昨天和镜做了什么。
来“质重于量”这招吗?他们是不是发觉,一群乌合之众围着我会吵得没完没了呢?
“笹仓,去屋顶好吗?”
“啊,好啊。”
杉村的语气不同于平常的胡闹,感觉有点严肃。
而且不是叫我全名。
他要讲的事,跟我想的不一样吗?
杉村直接走向屋顶,我也默默地跟在他背后。
轧铿……通往屋顶的门发出沉重声响打开。
混凝土被夏天阳光晒得发烫,吸收了辐射热的闷热逼人空气迎面而来。
平常我都是和镜来这里,如今换成和别人一起来,气氛好像就不一样了。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杉村背后弥漫的沉郁气氛所致。
“对不起啦,明明是午休却拉你陪我。”
杉村一出屋顶就立刻对我道歉,总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自在。
“是没关系,不过你突然找我是怎么了?”
“我有点类似商量的事,想找你谈谈。”
“商量?我还以为你要来逼问我昨晚和镜发生什么事了。”
“那件事待会儿再说。”
他只有在这个时候眼镜发亮一闪,恢复成平常的杉村。
“是吗……这样啊……”
结果还是不能大意吗?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
我倚着门旁边的墙壁,双手环胸。虽然说是环胸,其实只是把左手插进右手吊的三角巾里面而已。
只见杉村手扠腰,吐了一口细细长长的气。
“你不觉得最近安冈怪怪的吗?”
“是啊,他这阵子一直没精神。”
杉村说出了我也感觉到的事,于是我老实点头。
“那家伙虽然笨,却是班上的开心果。那家伙那么阴沉,大家也提不起劲。”
杉村焦虑地皱起眉头说:
“笹仓,你知道些什么吗?就算是一点小事也好,告诉我你注意到什么。”
“你问我我也不晓得啊……你是他朋友,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你在说什么!?”
杉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歪头表示不解。
“你也是朋友吧?”
“咦……”
——朋友,这个词在脑袋深处有如涟漪般扩散。
“啊……是吗,说的也是。”
“你干嘛贼笑?感觉有点恶心喔。”
杉村担心地凑近看我。
嗯,我自己也知道我的确笑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很开心吗?
朋友这个词看似好用,其实非常难用。
在班上的聊天对象算朋友吗?超越同班同学的界线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有自信说克己是朋友。
但是老实说换作是杉村或安冈,我就没有自信这么断言。
起初是在克己死后鼓励沮丧的我,进而开始常常讲话,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某种意义宛如同情——从同情延伸的关系能否称为朋友,教人不安。
但是,现在听到杉村说我们是‘朋友’……那句话点滴沁入我的心房。
“没有啦,抱歉,没事。”
我感到振奋,同时丹田使力,以免表情再露出更多笑意。
话说回来,安冈行动不自然之处吗……
最近他无精打采,而且不跟班上同学来往。还有——
“那家伙好像在害怕什么。”
我想起昨天放学后的事。
那时候光己先生刚好来我们班。
……起初是害怕我,最后看到光己先生就逃跑了——看起来是这样。
“那个保健室老师吗……”
杉村似乎也有头绪,按着嘴角寻思。
“好,就去问一问。”
一起意就立刻行动,杉村不等我回应就回到校舍。
“唔、喂,等一下啦!”
我慌忙追过去。
“嗯?怎么了吗?”
一进保健室,就看到光己先生在倒茶,似乎刚吃饱饭。
“哪里不舒服吗?”
他把茶壶搁在桌上,走向我们。
“我们有事想问黑冢老师。”
杉村一鞠躬以后上前一步。
“老师晓得安冈修一同学吗?”
“安冈同学?不知道,没印象呢。他是最近来过保健室的学生吗?”
“他是昨天放学后,光——……黑冢老师来我们教室时遇到的家伙。”
我这么补充,只见光己先生稍微思考以后,“喔。”似乎想起来而点头。
“就是那个突然从教室跑掉的同学,他怎么了吗?”
“呃……”
该怎么说明才好?要是说他看到光己先生时很害怕,也未免太失礼了。
再委婉一点的说法是……
“那家伙似乎一看到黑冢老师就很害怕。”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杉村直话直说地告诉光己先生。
光己先生一脸严肃地看待这句话。
“请问老师知道些什么吗?”
杉村的声音带着些微敌意。
他似乎怀疑光己先生对安冈做了什么。
除非对方很迟钝,不然都会察觉这样充满攻击性的情绪。
我想正因为如此,光己先生的表情非常认真,他诚挚看待杉村的话。
“很遗憾,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光己先生静静闭上眼睛,摇摇头回答。
“我没听过安冈这个名字,而且是昨天在你们班第一次遇到。”
“这样啊。”
杉村声调一沉,同时缩起下巴。
然后就这么弯腰鞠躬。
“抱歉突然冒昧请教了无礼的问题,告辞。”
“咦?啊,告、告辞。”
我也慌忙学杉村低头行礼。
两人一起离开保健室,但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安冈的消息,第一步就碰壁,连想叹气都叹不出来。
“我说,既然这样是不是直接问安冈比较快?”
“我本来是这么想,于是昨天试着连络他。”
“他怎么说?”
“打不通。”
“没讯号吗?”
“不是,好像有拨通,但他没接。”
杉村这时终于大口吐气。
“真是的,那个笨蛋在干什么?”
虽然口出恶言,但其中确实包含了担心。
“抱歉害你陪我走一趟,总之先吃饭吧。虽然跟我这个男人吃饭或许没情调。”
“不会啦,偶尔跟镜以外的人吃饭也不错。”
“是吗?”
只见杉村扬起嘴角一笑,把手放到我肩上。
“那么就边吃边告诉我吧,昨晚你和镜同学做了什么,好吗?笹仓恭也。”
“噢,天啊……”
眼前是浮现冷笑的鬼畜眼镜——杉村孝道。
一放学,镜就起身高举双手,伸了一个大懒腰。
“嗯~嗯嗯嗯~睡得好饱~”
“镜,肚脐,你的肚脐露出来了。”
看镜露出雪白的肌肤、结实的腹部与形状姣好的肚脐,我出声纠正她。
“人家肚脐这么漂亮,被看到也不会丢脸吧。”
镜不知道抱持哪门子自信,恬不为意地对我笑。
“我觉得矜持很重要。”
“其实,你是不希望被其他男人看到吧。”
“这也是原因之一。”
我很自然地接话,肯定她语带调侃的说法。
只要这样讲,她就——
“唔、嗯……我知道了,以后尽量避免。”
她就会害羞地游移视线,双手抓住衬衫下摆往下拉。
嘿,轻松搞定。
“不过话说回来,你居然在学校睡了一整天。”
“是呀,我开始觉得这样有问题了。”
“你就像黑峰那样从傍晚找到晚上不就好了吗?”
“那样我就看不到‘三十匹斩!’了。”
“是吗……”
原来电视比较重要吗……
“而且错开时间搜索,可以给雫更大压力喔。因为这样一来不管什么时间都不能掉以轻心了。”
“这样思考也对……可是快要考试了喔?”
“跟我又没关系。”
镜自信满满地露出得意笑容看着我。
我都忘了,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作弊……
“那么我们回去吧。”
“啊,等一下。要不要绕去医院?”
“去找泪吗?”
虽然,正确来说是去找黑岩医生啦。
镜稍微思索以后,立刻竖起拇指。
“OK,我也有事想问泪,这样刚好。”
“你要问什么?”
“比方说雫的兴趣、喜欢的食物。搞不好会成为搜索雫的线索。”
我们出教室,前往鞋柜。
镜一边走,一边擅自预想雫喜欢的食物。
“雫……应该说考虑到那对姊妹平常的表现,总觉得她会喜欢牛奶。”
“你该不会是指胸部的事情吧?”
雫是没有那个问题,泪对胸部的自卑感可不是普通强烈。
但是,我觉得一般人不会因为那样就喜欢牛奶。反而,或许会因为喝了胸部也不会变大而产生恨意。
“不过,像我没有喝很多牛奶还是这样呀~”
镜拍拍胸脯这么说。从她身上,看得到何谓得天独厚者的从容。
“你别在她们面前说那种话喔……”
我一边侧眼看着镜每拍一下就稍微弹跳的胸部,一边事先警告。
在鞋柜前一换好鞋子,就有人从背后叫住我。
“哥哥要回家了吗?”
转头一看,眼前是双手拿著书包的小桃。
“是啊,你也要回家了吗?”
“嗯,我们一起回家吧!”
小桃在胸前握拳,来到我身边。
“可是,你不是骑脚踏车吗?”
“我载你!”
“别忘了还有我喔?”
镜伸长脖子,强调自己也在。
“啊,对喔。那么就请镜姊用跑的。”
噢噢,小桃好强势。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深信脚踏车这项工具是她的有效武器。
但是——
“小桃,不好意思我们回家前还要去一个地方。”
“嗄咦?是、是吗?”
“对,要去一下医院。”
镜很没大人风度地浮现洋洋得意的微笑。
小桃见状,倒退两、三步。然后看着我和镜,嘴唇颤抖地说:
“……去、去看哪一科?”
“你是想要我去看哪科?”
我赏了小桃的侧头部一下手刀。
“谁教你们突然说要一起去医院,我当然会萌生各种妄想呀!像是你们考前开夜车做了什么——”
“想像就好,不许妄想。”
“都一样啦~~哥哥这个健康教育~~!”
真搞不懂她这句骂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要去探望住院的朋友。”
总觉得要是放着小桃不管,她的妄想将没有极限,于是我明白说明目的。
“……真的吗?”
“我干嘛骗你,不然你要一起来吗?”
“咦?可以吗?”
意外的邀请让小桃瞠圆眼睛。然后她看向镜征求同意。
“有何不可呢?而且,我想泪也觉得人多比较开心。”
“泪?是哥哥之前提过的女生吗?”
这让我想起,小桃来找我帮她考前冲刺的时候,我提过泪的名字。
“我去!我也要去探病。然后我要警告对方,以免再有更多女生接近哥哥!”
“嗯,你的目的已经不是探病了。”
我或许邀错人了。
然后我就带了小桃一起去医院。
话虽如此,结果是我和镜搭公车,小桃骑脚踏车从后面追上来,这个画面还满超现实的。
有时武器反而会伤到自己。
全力踩脚踏申的小桃抵达医院时,已经满身大汗。
她一边掐着流汗黏住肌肤的制服,一边拚命调整呼吸。
虽然,她似乎想表达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但体力还没恢复到能够用言语表达的程度。
一踏进医院,即使是设成常温的空调,对小桃而言似乎都是天堂,只见她露出幸福的表情张开双臂,要冷却身体的热量。
我们坐上电梯,按下泪所在的四楼键。
“哥哥,探病送那个不会太寒酸吗?”
小桃看着我手上的巧克力这么说。
这是我下公车以后,从附近的便利商店买来旳。
“喔,她似乎喜欢这个。”
自从我第一次带去送泪以后,这就成了泪中意的东西。
还有,她抽到天使印花的机率不是普通地高。目前已经抽到三个银天使,如果这次再抽到就听牌了。
“虽然,她现在也没办法尽情享用就是了……”
进加护病房以后,食物限制也变得相当多。
因为巧克力会影响血压,不能任意食用。
“嗯?”
就在我跟小桃讲话的时候,镜稍微出声并停下脚步。
我巴顺着镜看向同一个地方,只见黑岩医生站在那里。
“哦,是少年和镜。你们来探望黑坂吗?”
黑岩医生身上不是不久前那套住院服,而是以前那套皱巴巴的T恤、西装裤配医生袍。
“黑岩医生?你已经好了吗?”
“是啊,我昨天自行拆线了。”
“这样啊。”
得知医生已经没有大碍,我正要松口气,却发现医生说了奇妙的话。
“……自行拆线?”
我一露出疑惑的眼神看向死神医生,他就已经别过脸去吹口哨了。
“难道,医生擅自溜出加护病房吗?”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要是继续待在那里,反而好得慢。”
“要是你的病人说那种话,你会怎样?”
“我才不认同那种鬼话!”
看来这个人不懂得反省自己……
“啊!找到了!”
我们背后突然传来女性的声音。我转头一探究竟,只见一手握着医疗用PHS的妙龄护士指着这边。
“四楼C区,发现目标K了。”
护士小姐一边对着PHS这么报告,一边紧盯这边不放。
目标K是……
我瞥向黑岩医生,他已经背对我们跑走了。
“有病患在等着我!我哪能再休息下去!”
医生讲这种话是很可敬,但不过是说一套做一套罢了。
护士小姐仓皇去追黑岩医生。
然后一转进转角,护士小姐就突然惊讶地停下脚步,张望四周。
“医生?黑岩医生你在哪里?”
明明没有地方可躲,却追丢了的样子。
但是,在不知所措的护士小姐身旁,黑岩医生就嘻皮笑脸地站在那,他的眼睛变成金色,医生袍上披着最不搭的黑斗篷,进入普通人看不见的死神模式。
而且,他还悄悄地弯腰,偷看裙子里面。
“白色绑带内裤吗?这是假装清纯的情色啊。”
好一个自鸣得意,擅自分析的色死神。
黑岩医生朝目瞪口呆看着这幕的我和镜眨了一下眼睛,就这么穿透物质,通过地板消失不见了。
“之前明明就差点死掉了,却还是死性不改呢……”
镜放弃似地叹气。
“刚刚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小桃就连发生什么事都不晓得,一边左右歪头,一边在头上冒出问号。
我们来到加护病房,发现泪正安静地熟睡着。
隔壁——也就是黑岩医生的病床当然没人。
不过,医生似乎真的是擅自溜出去的,不仅棉被凌乱,还摆着空点滴袋。
他大概会被那位叫做椿小姐的护士抓起来带回这里吧……我这么预测。
“她在睡觉呢~”
小桃轻声细语,战战兢兢地凑近看泪的脸。
“毕竟,她醒着的机率大概是百分之五十。”
镜也轻声细语——因为泪在睡觉,所以她毫无顾忌地双手环胸。
“今天就乖乖回去好了。”
我伸出手,要把巧克力放在泪枕边当作我们来过的证据。
抓!
不料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拉向病床。
我不慎失去平衡,往前倒向泪。
因为右手不能用,于是我仓皇用左手肘撑在枕边,以免撞上泪。
结果,我差一点点就要碰到泪,覆在泪身上。
眼前是眼睛睁开一条缝、淘气微笑的泪的脸。
“讨厌啦,达令,居然大白天就扑过来了,你这野兽~”
我直接眯起眼晴,叩!近距离喂泪的额头吃头锤。
“啊喔!”
真希望她可以来个更像女孩子一点的尖叫。趁泪捂着额头痛得翻滚的时候,我爬起来。
“你这家伙真的一点都不能大意。”
“咦?恭也叫我达令!”
“才没有。”
我要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我的泪闭嘴。
至于镜和小桃看着我们斗嘴。
镜似乎司空见惯而懒得理会,旁边的小桃却似乎受到冲击,惊讶得合不拢嘴。
“咦?那边那孩子是第一次见面吗?”
泪似乎也注意到小桃,稍微歪头表示疑问。
“喔,她是我堂妹。听到要来探望你,就跟来了。”
“幸、幸会,我叫做笹仓小桃。哥哥平日承蒙照顾了。”
“不会、不会,谢谢你专程来探望我——”
泪欣然微笑。但那也仅止于一瞬间,随即板起脸,视线滑向小桃身旁的镜。
“我问你.小桃,你觉得旁边那只巨乳怎样?”
……前言不接后语。尽管如此,小桃握拳回答:
“那是害哥哥堕落的大恶。”
听到小桃的答覆,泪的脸颊不再紧绷。
泪似乎与小桃心有灵犀,静静地朝小桃伸出右手要求握手。
小桃也同样有所感触,只见她满足地浮现微笑后,也伸出右手靠近泪。
两人的指尖快要重叠的瞬间——
啪!伴随着轻快声响,小桃的右手被往上挥开了。
“你的罩杯有B!努力就挤得出沟的B!那种东西是敌人!不许和我相提并论!不许!……呜呜……”
泪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啊啊,够了,这家伙的罩杯情结会不分对象,伤人又伤己……
小桃似乎也没想到会遭到这种报复,泪眼汪汪地看我。
“她就是这种人。”
我只能这么说。
尽管一见而就受到泪的乳洗礼,只要这项通过仪式结束,之后一群女生就打开话匣子了。
连身为男人的我不方便同席的事情都搬出来聊。
泪对学校发生的事特别感兴趣。
比方说上课上些什么,下课时间怎么过,午休时间吃什么,扫除时间有哪些偷懒玩耍的方法,放学后校舍的样子等等。
以往都讲我们这届的事,今天加入一年级生观点似乎很新鲜,泪显得兴高采烈。
“话说男生的眼神很下流呢。”
讲到体育课时,镜叹着气嘀咕了。
“啊,嗯、嗯,我懂!体育课的时候,眼神跟平常完全不一样!有时候看到他们一直偷瞥就很火大——”
“这我可以体会。我之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体育课下课后男生用鼻子呼吸的比率异常高!”
女生只有这种时候团结一致。
“不是我爱说,男生好像以为只要搬出年轻当藉口,大家就会原谅他们的好色。”
别这样,镜小姐,不要一边讲那种话一边看着我……
“下脚踏车时,裙子难免会卡到椅垫,这种时候男生绝对不会错过时机呢。”
小桃你也是,不要一边讲那种话一边看我……
“男生只要能看到咪咪,不管咪咪是大是小,都会觉得幸运呢……不许混为一谈啊啊啊啊啊!小咪咪的内心是很纤细的啊啊啊!”
泪起初看着我,但等我注意到时,她就已经对着镜吼叫了。
再来还有下雨天制服湿掉时会偷瞄隐约透出的胸罩线条、从楼梯下面偷窥、从钮扣间距的缝隙偷看胸罩等等。
虽然,每件事我都有想辩解的部分,但就算我说出口也赢不了这三个人,于是我选择沉默。
总之,这个地方让身为男生的我坐立难安。
不管讲到任何事,她们都可能举我为例,把我当成男生代表群起攻讦。
“呃……我去一下厕所。”
我决定逃走。但是,现在就连这样微不足道的契机,都会为这些家伙投下新的话题。
“对了,说到厕所,为什么男生要一起排成一排上厕所呢?那是在日常较劲吗?”
镜表情认真地谈起这种事。
男生就算上厕所还是可以一边面对面讲话,又没什么问题。
反倒是女生上厕所时明明是一人一间,却要找朋友一块去,在男生看来才是不能理解。
算了,还是别吐槽这点吧。
我不理会聊得正起劲的三人,前往厕所。
离开前向加护病房的护士点头致意,为我们的吵闹道歉以后,我走出房门。
在走廊上,我跟小跑步的护士小姐擦肩而过好几次。
她们手里握着医疗用PHS,可见还没抓到黑岩医生。
应该说她们不可能抓到他的吧。
因为他就在我旁边,进入普通人看不见的死神模式,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
“医生,你该不会一直看着那些拚命到处找你的护士吧?”
我几乎不动嘴唇,咕哝地这么说。
不然,别人看到会以为是有病的家伙在自言自语。
“这个嘛,我是不会坚决否认啦。”
……真是无可救药的死神。
“不过,医生你来得正好。我想谈点事,能不能陪我呢?”
泪的病真的不可能治好吗?
只要泪的病痊愈,雫应该就不需要再一味牺牲他人。
“看来你有话想问我呢。”
黑岩医生迎视我笔直的目光,点头表示答应。
不对,或许他早就预测到我会来找他。
于是,像这样离开加护病房——离开泪的身旁。
“可以到屋顶谈吗?”
“可以。”
“好,那么我先上去等你。”
黑岩医生一说完,就立刻轻飘飘地脚离地,使用穿透物质能力穿越天花板,先一步到屋顶。
那样真方便,好羡慕喔。
我一边仰望天花板一边这么想,同时迈步离开走廊。
搭电梯到顶楼七楼以后,爬上最后一段阶梯。
一打开轧然发出刺耳声响的生锈铁门,夕阳染红的屋顶在眼前开展。
黑岩医生解除死神模式恢复成普通医师装扮,双手插在医生袍里等我。
“抱歉这么突然。”
我首先道歉,但黑岩医生轻轻对我笑。
“不必放在心上。我想你一定很在意,也早就预料你会来问我。”
不知道是出于医生的洞察,还是基于大人的经验,黑岩医生似乎早就预测我的想法。
这点教人佩服。
“那么,该从哪说起呢……”
黑岩医生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稍微放远目光尼喃。
“我和椿坠入情网,是在两年前值夜班的时候。”
“……?”
他开始讲古了……?
“那天晚上没有急诊病患,住院病患也很安静。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不禁心痒难耐了起来。”
“请问,不好意思,我不懂医生心痒难耐的理由。应该说,医生你想说什么?”
“嗯?所以我不是说了,这是我和椿坠入情网的经过吗?你对死神和人类的恋爱关系有兴趣吧?”
“并没有。”
不对,正确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但我现在想听的不是这件事。
看我即问即答,黑岩医生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可能……脑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色情话题构成的男高中生,竟然对这类话题没兴趣?你已经早衰到那种地步了吗?你应该很好奇我半夜在护理站做了什么事吧?”
“反正医生一定是摸了人家屁股,结果被踢到不能动为止。”
“呶唔……!”
“然后渐渐爽起来,就迷上那位护士小姐了。”
“为什么你能够如此正确描述那晚的事!你的洞察力超越时间吗!”
啊啊,够了,这个变态死神简直无可救药……
就在我冷眼看着黑岩医生时,他似乎有所察觉地扬起嘴角笑了。
“原来如此,你跟我一样吗?镜的确也有那种资质。”
“讲话不要那么没礼貌——!我们是从更柏拉图式的交流开始的!”
“那么你只是还没发觉而已,你迟早会觉得少了那股痛楚就不够味。”
“不会!绝对不会!”
应该是啦……
只有句尾我强而有力地断言,我差点就要被迫加入变态之友会了。
“呣呣,那么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黑岩医生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眉毛垂成八字形。
我大口吐气,收起散漫以后开口:
“我想问泪的病。”
泪、病,这两个关键字,让黑岩医生的表情改变。
先前的轻浮一瞬间消失,换上医生面孔。
“泪她……病情到底多严重呢?还有,虽然我不晓得能不能问这种事……我想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呢?”
绝对不是出于好奇,而是认真请教。
黑岩医生想必感受到我的意志,他也眼神严肃地看着我。
“……身为医生,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医生有义务为病患保密。”
黑岩医生不改表情这么说,果然不行吗……
“但是,身为死神……我就告诉身为关系人的你。”
这么说完,黑岩医生披上黑斗篷,眼睛变成金色。
我松开正要咬紧的嘴唇。
“黑坂泪的心脏处于不安定状态,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半年后,或者一年后。一点发作就会带走她的生命。”
我还以为医生会知道更正确的时间,不过看来也不是这样。
反过来说,可见泪的病就是这么棘手也说不定。
但是,我真正想问的事情还在后面。
“……泪的病治不好吗?”
“不可能,那孩子的心肌组织已经开始坏死,不管再厉害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是吗……这样啊。”
虽然我不是没有猜想到,但得到医生亲口证实还是不由得无力。
不可能期待时间圆满解决问题吗……
“那孩子要得救,就只能移植心脏。”
“……咦?”
就在我黯然垂首时,冷不防听到了宛如一线光明的“得救”两个字。
我抬起脸,黑岩医生依然表情紧绷地看着我。
“有方法救泪吗?只要移植心脏,那家伙就有救吗?”
“只要有办法移植的话。”
“那、那么只要赶快移植……”
“器官移植需要排队。当然黑坂也登记了,却等不到适合的心脏。”
始终严肃的话语并没有带来希望,只是揭露现实。
“那……那么,只要有人捐脏……这么一来那家伙就能够得救了吧?”
“是啊,只要能够移植心脏就会得救。”
听了黑岩医生的话,我的心振奋起来。
对,我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我想要的不是没有根据的希望,而是还有活路的现实。哪怕路途艰难渺茫,细如丝线也无所谓。
只要泪有绝对能得救的可能,或许就能阻止雫继续行凶。
“太好了,原来泪有救。只要有人捐心脏,那家伙、那家伙就能得救。”
现在的我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呢?
想必眼神闪闪发亮,嘴角发抖,想要克制不自觉涌上的笑意。
我想是因为这个缘故,黑岩医生露出了悲伤的眼神。
“这么说你或许会生气,不过为了移植心脏——也就是为了救黑雫,是需要有人死的。”
“……咦?”
“纵然作法不同,但是你的愿望,和那孩子的妹妹——雫的想法没有多大差别。”
“怎、怎么会……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黑岩医生说出意想不到的话,让我脸色发青。
对啊,移植心脏,就表示有人要提供心脏。
这么一来,对方不可能活命。虽然移植来源当然都是已经死掉的人,但那个人现在这瞬间是活着的。
也就是说,希望泪能够移植己脏,就等于希望捐赠者死亡……
“我……我只是……希望泪得救而已……”
我想得太简单了,目光短浅,安于眼前。
这样的自己甚至令我作呕。
我差点腿软,倒退两、三步。
“别责备自己,少年。现在你感到心情沉重,是因为你爱护黑坂。你这是重视朋友,大可以感到自豪。”
黑岩医住这么安慰我。
明明周遭的人都一直告诉我:为了新生命,必须有人结束寿命。
为了救泪……竟然必须祈求别人死掉才行……
啊啊……是吗,原来这也是必要的现实。
跟黑岩医生讲完话以后,我从屋顶回到医院内。
总觉得不想停下脚步,所以我没搭电梯,无精打采地走下楼。
脚步沉重,表情灰暗。路过的病患和护士小姐转头看我好几次。
在医院是不可以露出这种表情的吧。
可是,覆盖内心的黑雾始终无法消散。
我抵达四楼,穿过走廊时,镜和小桃刚好迎面走来。
“啊——哥哥!”
“你上哪去了!肚子不舒服吗?”
因为我离开加护病房时说要去厕所,结果害镜朝那个方向担心。
“会客时间已经结束了喔。”
镜边说边叹气。
“是吗?对泪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不想继续被我跟黑岩医生在屋顶的对话影响心情,于是摆出笑容回答。
“这几天再找时间来吧。”
我这么说完,和两人一起走向电梯。
“不过泪姊还真是有趣呢。一聊到胸部,就连镜姊也不是她的对手喔——”
“你在胡说什么。想也知道是我不忍心欺负她,故意放水罢了。”
“少来~怎么看都是被泪姊压过去了~啊,对了,听说哥哥帮泪姊按摩过胸部是真的吗?”
“是啊,还发生过那种事呢。”
我心不在焉,居然不加思索地肯定了。小桃听了瞠圆眼睛。
“原、原来是真的!”
“可以详细告诉我吧?”
然后,镜嫣然露出笑容。
糟了,我说溜嘴了!
“不是的!那、那是泪说她发作,呼吸困难需要急救罢了。我是被她设计了!”
“结果就是做了吧?你揉了她的胸部。”
那是不由分说的微笑,镜好可怕。
“那是事故……应该说是事件……”
我不敢正视爱吃醋的死神小姐的眼睛,闪避视线这么回答。
“倒是泪她累不累呢?”
我想改变话题,于是问泪的情况。
“这个嘛,我觉得最近这几次看她,就属今天最有精神。”
镜眼睛往后看着加护病房的方向,这么告诉我。既然这个死神都这么说了,我想是比三流医生可信。
“啊,不过她说最近妹妹都不来看她,觉得很寂寞喔。”
这句是小桃讲的。
“她给我看手机照片,说她们感情很好喔——她妹妹叫做雫。两人明明是双胞胎,脸长得很像,气质却不一样,很有趣喔。”
“这样啊……”
泪果然很想见雫呢。
至于镜听到雫的名字,表情稍微蒙上阴影。
如今,其他死神已经知道雫至今做过的事,可以想见雫是不会来见泪了。
电梯抵达四楼,门左右打开。小桃、镜依序进电梯。
“………………”
“恭也?怎么了吗?”
“哥哥?电梯已经来了喔?”
先进电梯的两人看我站在电梯前不动,都感到不可思议。
“嗯——抱歉,我去跟泪打声招呼就回来。”
“会客时间已经过了喔?”
“只是打招呼而已,没关系吧。”
我这么说完,不等镜她们回话,就快步走向加护病房。
——然后,不小心看到了……
隔着加护病房的窗户,我看到泪戴着氧气罩躺在床上的模样。
她痛苦地闭着眼睛,胸部剧烈起伏呼吸。相反地,手脚却宛如被吸住般陷进床里不动。
在她床边,加护病房的护士替她换新的点滴,调整剂量。
“泪,你又逞强……”
“咦?嘻嘿嘿,对不起。可是我希望朋友来的时候是开开心心的。”
“要是因此搞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啦。”
泪眼皮睁开一丝缝隙,苍白的脸色挂着微笑。
“因为大家来看我,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我才能够打起精神。因为还想见到大家、共度
插图
更多快乐的时光,所以我能够撑下去。”
我在泪身上看到的是坚强,我看到泪强烈希望活下去。
但是,我这时看到的是泪床边的——窗外。
那是披着黑斗篷,闪耀着金色眼眸,拿着大镰的死神。
“黑峰……?”
化为死神的她一发觉我在,就露出慌张的表情转身背对我飞走了。
今天没来学校的黑峰为什么会……
她来这里找雫吗?假使真是这样,为什么看到我就逃走了?
说不上来的不寻常感觉搅乱内心。
我感觉到……有什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暗潮汹涌。
回到家吃完晚餐以后,就是悠闲的时光。
一边听电视的音乐节目,一边准备考试。
话虽如此,因为右手还不能动,所以我背书是用红色萤光笔标示答案,只要再盖上透明绿色垫板就可以简易地遮住答案。
只不过,我的脑袋完全处于停摆状态。
完全放弃准备考试的镜.一手拿着拾巾站起来。
“我要去洗澡,你呢?”
“咦?这是要我一起洗吗?”
“既然你会蒙住眼睛,一起洗也无妨喔。而且你的手那样,还没办法一个人洗头吧。”
“是啊……差不多该洗头了。”
因为不好意思每次都拜托镜,于是洗头次数减少了。
毕竟现在是夏天,其实我很想每天洗,但离上次镜帮我洗头已经是三天……不对,是四天前吗?
“那麻烦你了。”
话说我们最近渐渐不会为了一起洗澡这点事大惊小怪了。
毕竟我们不是裸裎相见,像我甚至还蒙住眼睛。
再加上身体裹着毛巾,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而且冲完澡就出来了,所以实际待在浴室的时间并不长。
镜动作熟练地用塑胶袋帮我从右肩到指尖包起来,以免石膏淋到热水。
我先进浴室,然后背对着门等镜来。
开门声响起的同时,我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一人份的重量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
“你、你不要面向这边喔。”
镜的声音稍微拉高,看来她进浴室的瞬间果然还是会难为情。
当然,我在这个瞬间也特别感到脸红心跳。
不过,一旦莲蓬头淋湿我的身体以后,我的心跳就渐渐平复下来。似乎是看护精神在为我驱除邪念。
顺便一提,我还没蒙住眼睛。因为要先洗头,蒙住眼晴反而碍事。
“那,我从头开始洗喔。”
“好,麻烦你了。”
简短确认后,镜雪白的手通过我的视野边缘,抓住莲蓬头。
她扭开水龙头,一边伸出掌心碰热水,一边调整温度。
等到水温变得适中,就从我头上淋下来。
温度稍微偏高的热水仿佛在按摩头皮,非常舒服。
不过冰凉的洗发乳马上淋了下来,带给有些发烫的头部些许刺激,这也令人感到很舒服。
就在我闭着眼睛全身酥软时,镜用指腹仔细帮我搓头。
有节奏的搓头声充斥浴室。
“……恭也。”
“怎样?”
镜没有停手,对我说:
“探望泪的时候,你去哪了?”
“………………”
“你不是去厕所,对吧?”
“……对,我去找黑岩医生说话了。”
隐瞒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据实以告。
泪的病继续这样下去不会痊愈,要救她就需要移植心脏。
为了移植心脏,需要有人“死”……
我知道自己说话的同时,肩膀愈缩愈小,愈垂愈低。
镜默默地听我说。
“黑岩医生对我说了……虽然表现不一样,但是我想要救泪,就等于希望某人丧命……”
我苛责自己,苦涩地吐露。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雫的行为跟我的想法……没有多大差别……”
我大口叹气,仿佛要将肺里累积的空气一吐为快。
黑岩医生说﹒我大可以为自己重视朋友而自豪。
但是……
“结果,我根本无能为力吧……”
我并不觉得自己特别。
我认为自叹无力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
区区活了十几年的高中生竟然大谈生命的重量,在活了几十年的大人看来,想必会嘲笑我青涩。
因为假使光靠感情、心意就能够救人,世上就不需要医生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找到皆大欢喜的方法……”
我的声音微弱得就连自己都听不见。
头似乎洗完了,热水从头顶一口气淋下,冲造包未。
我紧紧闭上眼睛。
但是下一瞬间,不同于热水的暖意从背后包住我。
和我一样淋湿的雪白手臂抱住我的身体。
“……镜……?”
背直接触及柔软的触感,还感觉得到镜的吐息就在咫尺。
但是,我的心跳没有加快。不可思议的是我感觉不到性的兴奋。
反而很平静……
“我觉得你这样就好。”
镜在耳边呢喃。
“你只要好好把握眼前就好,不必要求自己什么都要做到。只要在伸手所及的范围内,对想救的人伸出援手就够了。”
镜抱住我的手臂加重力道。
“……谢谢你。”
我用左手触摸镜环在我胸前的手,这么道谢。
我知道黑岩医生并不是否定我说的话。正因为如此,他要我以自己的心意为豪。
可是,镜的话肯定了我的心意。
用自己的命救了我的镜,她的话无人能比,深深沁入我的肺腑。
“谢谢你……”
感谢的话语很自然地再次脱口而出。
在镜的体温包围中,时间流逝仿佛慢了下来。
彼此的心跳打着相同的节拍,仿佛合而为一。
我甚至希望这瞬间永远持续下去。
叮咚——
但冷不防响起的电铃,带我们回到现实。
会在这个时间按电铃的人,是小桃吗!
那家伙会毫不留情地打开门锁闯进屋里。
要是被她看到我们一起洗澡,天知道她会说什么。
本来平稳的心跳一口气狂飙,宛如警钟般从体内敲打我们。
“总、总总、总之你先出去!”
镜把我整个人一百八十度旋转。
浴室门来到眼前。只要直接出去就不会看到镜的裸体。
“我、我知道了。”
我也乖乖点头,顶着湿答答的头发冲出浴室。
虽然水滴了走廊一地,但我毫不在乎地直奔起居室,一把抓起浴巾。
得、得赶快穿上衣服。
我本来慌忙用浴巾擦干身体,但听到第二声电铃就停住了。
如果是小桃,只会按一下就冲进屋里。
会按两下就表示对方不是小桃……?
镜似乎也注意到这点,从浴室探出脸来看我。
既然不是小桃,会是谁在这种时间来呢?
我歪头疑惑﹒走向对讲机。
“……喂?请问是哪位?”
我的疑问换来五秒的沉默,应该没有人会按两下恶作剧才对……
就在我冒出这个念头时,一个声音畏畏缩缩地回应了。
“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我是命。”
黑峰?
这个时间来做什么……疑惑的同时,我想起在医院偷看泪病房的黑峰。
难道,她掌握到手的线索了吗?
……雫躲在那栋大楼的事曝光了……?
枉费我刚冲过澡,背后却流下恶心的汗。
我看向镜。
“总之好像有事呢。”
镜似乎也从黑峰这个时间特地来访的举动感觉到什么。
“我现在就开门,请进。”
我一解除一楼的自动锁,就匆匆穿上衣服。
“恭也,帮我拿衣服。”
“好。”
镜从浴室伸出手,我把我的短裤和T恤递给她。
不久,黑峰进屋里。
她表情略显消沉,在地板上跪坐。
“你怎么突然过来?”
我假装平静地探问,不过依我看,黑峰是为了雫的事心神不宁。
直到镜倒茶端过来之前,黑峰都低着头不讲话。
感觉像是欲言又止。
“对了,你傍晚去过泪那边吧——以死神的样子去的。”
我不是要先下手为强,而是有事想跟黑峰确认,于是姑且一问。
我本来打算等一下跟镜说明,但黑峰却先来了。
我旁边的镜露出吃惊的表情。
但是黑峰反应更大,她肩膀颤抖,眼神惆怅地抬起脸。
“听我说……关于泪的事……”
黑峰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说明,咬了好几下嘴唇,同时露出困扰的表情。
但她找不到适当措词的样子。
最后她好像放弃了,闭上眼睛一度颔首以后告诉我们:
“我——成为泪的……新负责人了。”
第四话 “白伤”
“泪的负责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无法理解黑峰的话,整个人僵住,这么反FE'。
镜也瞠圆眼睛。
“……昨天光己先生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是啊,我本来想问你他说了什么。”
“就是说这件事。”
黑峰依然一脸困扰,声音沮丧地说了。
“可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镜的语气透露出些微愤怒,她已经用力握紧拳头。
“光己先生似乎跟生命树的上级单位讲好,要我奉命接管泪的寿命……”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镜听了黑峰的话,似乎察觉到什么,当场站起来。
“真是旳,光己那家伙……做事方法还是一样讨厌呢。”
“你干嘛突然抱怨?”
“那家伙告诉我们雫采取行动的日子了。”
“他要怎么告诉你们?”
“就是安排我负责泪的寿命。”
“?”
我抓不到要点,频频看向黑峰和镜。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知道泪的寿命。”
黑峰显得很难过地这么说。这时我也终于理解,黑峰为什么会这么沮丧。
说穿了,就是她得知朋友的死亡时期。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有点不知所措……”
黑峰放在腿上的手握紧拳头,接着露出歉疚的表情看着我。
“通常死神接近守护寿命的对象都是早有计划的,所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是一旦先变成朋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黑峰稍微垂下眼睛这么说,她现在或许是第一次抗拒死神的工作。
所以……她没办法独自背负一切,于是来找我们。
“泪的寿命,雫也知道吗?”
“当然。虽然雫已经变成前任负责人了,但她知道泪的寿命。所以现在应该正专心养伤,赶在最后一刻前行动。”
镜双手环胸回答我的问题。
泪的寿命,那将会成为一切的终点。
在雫看来,在她受伤休养的时候,泪的寿命也不停倒数。
所以她才会一直说要‘快点’。
“泪的寿命到什么时候?”
我眼神认真地看着黑峰。
黑峰依然没有抬起眼睛,为难地咬紧嘴唇。
“命,我知道说出别人寿命是违反规定的。但是我和恭也不是局外人,不如说我和恭也必须知道才行。”
被镜这么劝说,黑峰下定决心地闭上眼睛。
黑峰接下来要告诉我们的事一定非常残酷,甚至在我至今听过的话里面排名前三。
但是,我不能逃走。
黑峰缓缓地抬起脸,睁开眼睛。
然后稍微颤动嘴唇说了:
“泪的寿命,只剩下两天了。”
之后两名死神迅速行动。
得知具体时间为两天的瞬间,镜立刻站起来披上黑斗篷,金色眼眸炯炯发光。
左手牢牢握着死神之镰·村正宗。
黑峰见状,也瞬间切换为死神模式,扛着长及身高的弧刃大镰,金色眼眸沉着深邃。
“恭也,我或许整整两天都不会回来,你没问题吧?”
“我是没问题……”
“那就这样,对不起,我们必1须去阻止那个笨蛋才行。”
“笹仓同学就等着吧。”
两人这么说完,就同时跺地从窗户飞了出去。
她们悄然无声地穿过窗户,身影消失在黑暗夜色里。
我独自重新反刍黑峰说过的话,泪的寿命……只剩两天?
这个没有现实感的数字是怎么回事?短短几个小时前,我们明明才见过泪的!
“可恶……!”
我换件衣服准备外出。
得让雫和泪见面才行。
就算雫还不能动,我也要背她去医院。
现在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就一边行动,一边选择最好的路吧。
我一脚踩进鞋子,跑出家门。目的地是车站前的超高层大楼。
虽然不晓得镜她们要怎么找雫,但总之现在我得去雫那里。
赶时间的时候,就会羡慕镜她们那些死神。
不仅会飞,还能穿透物质,不把墙壁放在眼里。可以采取最短距离,直抵想去的地方。
现在我只能不断踩着地面奔跑。
早知道就赶快买脚踏车了。
就算想拦计程车,偏偏我家位于住宅区,不可能刚好有车开过来。
而且这种时候,就算有车也一定载着客人。
我嫌吊着右手的三角巾碍事,跑到一半就把手拔出来。不过手肘仍然被石膏固定,所以跑起步来还是怪怪的。
一路上,红绿灯不知为何一直跟我作对。我本来心想,就算是红灯,只要没车就直接穿越马路,却始终不给我机会。
只是徒增烦躁……
尽管我全力奔跑,却反而比平常多花了将近一倍的时间,终于抵达藏匿雫的超高层大楼。
我急促断续地呼吸,抬起左手背将流到下巴的汗水胡乱抹掉。
一甩手,抹掉的汗就散落在散发光泽的硬质磁砖地板上。T恤领口被汗水染得变色、黏住皮肤,感觉很不舒服。
一吞口水,喉咙就用疼痛跟我抗议,但是我连停下来调整呼吸的时间都舍不得。
我按下设置在人玻璃门旁边的自动锁按键,解除门锁。
电梯很不巧地停在二十楼。我甚至开始觉得,是不是一切都在跟我作对。
我按下▲键把电梯叫回一楼。然后趁等电梯的时候不断仔细深呼吸,要把呼吸调整回来。
电梯上方的面板显示一楼,接着电梯门打开。我在电梯门完全打开前钻进电梯,立刻按下顶楼的三十楼键。
然后连按好几下关门键,想要快点关上电梯门。一度完全打开的电梯门立刻关上。
照进电梯的光渐渐变狭窄,我自然而然仰望楼上。
不知道雫是否安分。或者像镜她们说的那样,因为泪的寿命将至,硬要采取行动呢?
电梯抵达顶楼,我果然还是在电梯门完全打开前,就侧身跃出走廊。
然后,打开雫所在的屋子屋门。
没有电灯的屋内,宛如幽暗水底般,呈现快要褪色的阴寒深蓝色。
停滞的空气,教人联想到冰冷湖底……
刺痛耳朵的宁静,甚至教人不敢呼吸。
……只不过,未免太静了。
我打开雫躺着养伤的房间房门。
那间房间又比其他房间更暗,不过五秒后眼睛就渐渐习惯了。
在那里的是摺叠整齐的毛毯与浴巾。
“……雫?”
不在……房间到处都不见雫的人影。
去厕所吗?还是肚子饿了去吃饭?
脑袋硬是浮现离谱的可能性,也可以说是逃避现实。
不要自欺欺人,我应该心知肚明才对。毕竟雫都把毛毯和浴巾摺得这么整齐了。——那家伙离开这间屋子了。
为了救泪的命……
为了杀……某个人。
“可恶,那个笨蛋……”
我必须设法让雫停止夺取他人性命。
找到泪和雫都不会再受到更多伤害的方法……
“唔!”
开始思考以后,我立刻用力按住自己的头。
我能做什么?要是我阻止雫,泪再过两天就会死掉。
雫的行为虽然是错的,却是能够确实拯救泪的手段。
反观我说了什么?
只不过是漂亮话。不管再怎么粉饰,说穿了就是要泪死。
那种话又怎么能说服雫?
我不自觉腿软地瘫坐在地上,身体顿时无力。
冲出家门时想要救泪和雫的强烈念头,转变为等量的罪恶感。
我……不断对雫说了多么残酷的话。
“……可是,得去找雫才行……”
我摇摇晃晃地按着膝盖站起来。
就算在这种地方自以为是悲剧主角也无济于事。
因为真正的悲剧,此刻正在别的地方上演。
虽然不晓得雫会去哪,但总之我也来找她吧。
我来到屋外,发现电梯还停在三十楼。
于是立刻按▼键,跳进电梯按一楼键。
一口气来到一楼以后,我跑出大楼。
我不晓得该去哪。不知道该去有人的地方,还是无人的地方。
朵的目标是年轻人?老年人?是男?是女?我想相信雫并不是不分对象攻击。
虽然我的确曾经一度沦为目标,但我想相信那是雫遇到紧急时候的手段。
尽管现在也是紧急时候没错,但是她不必对付镜或黑峰。
如果对方是普通人类,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对方,用‘断罪之镰’的证明——她的红色凶爪一击毙命吧。
……对,普通人是不会察觉雫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特地离开大楼?
假使真的杀谁都无所谓,那栋大楼有好几百个人,在那里就可以达成目的。
那家伙果然是基于自己的一套想法选择杀害对象。
之前雫对黑岩医生的病患下手时说了什么?
我拚命回想自己照料雫时的事情。
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只要一点点蛛丝马迹就好,快想起来……唔!
我几乎不看前方,一边跑一边寻思线索。
因此,“咚!”的一声在交岔路口撞到东西也是必然的。
我被弹开来跌在路上,我撞到的东西也同样摔在相反侧。
紧接着传来呻吟声,我才发觉我撞到人了。
“对、对不起。”
我仓皇站起来,赶到对方身边低头道歉。我知道自己刚刚在想事情,所以错都在我走路不看路。
“是笹仓吗……!?”
熟悉的声音让我抬起脸。
“杉村?”
眼前是摘下眼镜、身穿便服的杉村。
这家伙似乎也跑了一段路,气喘吁吁。
“来得正好!你也一起来!”
只见杉村立刻站起来,抓住我的手拔腿要跑。
“等一下!我现在也有急事……”
“安冈被送进医院了!”
“咦……?”
背脊窜过一阵寒意。全身起鸡皮疙瘩,明明是夏夜却觉得冷。
安冈……进医院?
时间点怎么会这么巧……在雫不见、大家正在找人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我满脑子都是不好的猜测。
“为什么那家伙会进医院……?安冈不像是会生病的人吧?”
“详细情况还不清楚,只知道是车祸……”
“是吗?——等一下,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杉村的话前后兜不起来,于是我这么问。杉村露出苦涩的表情,陷入沉默了……
他浑身弥漫着教人难以攀谈的氛围。
“……我那时候,在跟他讲电话。”
杉村挤出声音,简直就像在后悔不该讲那通电话。
“因为他最近怪怪的,我想至少找他聊聊也好,于是打电话给他。结果讲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接下来听到的是激烈的煞车声,与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
不过,手机似乎没有因此坏掉,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继续为讲话对象——杉村转播现场的‘声音’。
据说断断续续传来的只言片语,统统都是不吉利的话语。
“叫救护车!”、“血流不止——!”、“那孩子——冲出来——”、“撞到头——”
杉村用力咬牙。他想必认为,或许是他和安冈的那通电话酿成事故。
“拜托你……笹仓,陪我一起去医院……”
杉村虽然努力表现镇定,其实内心充满不安吧。
仔细一看,杉村抓着我的手在发抖。
“……好。”
虽然我很挂心雫的事,却也不能放着杉村和安冈不管。
这些家伙……再怎么说都是在我为克己的事意志消沈时,率先关心我的朋友。
既然安冈是在这带坐上救护车,八成是送到泪住的医院。
我们抵达医院时,救护车刚好驶出院区,与我们错身而过。
两人前往夜间出入口找警卫。
警卫告诉我们,刚刚送来的是约高中生年纪的男生。
虽然试着拜托警卫放我们进医院,但是光凭我们和病患是朋友关系,无法轻易获得许可。
假使当初我们和安冈一起搭救护车来,情况可能就不一样,况且晚上不能无条件允许所有随后赶来的人进入医院吧。
看警卫不肯通融,我知道杉村在旁边为此烦躁不安。
“……请帮我叫黑岩医生。”
这种时候能利用关系就利用。既然医院里有认识的人,那个人就可以代替保证人吧。
我想一般这个时间,医生如果没有值班就不会在医院。
可是现在黑岩医生是病患。虽然他白天溜出加护病房四处徘徊,但晚上想必乖乖躺在医院床上。
只见警卫一边伤脑筋似地叹气,一边拿起内线用电话。
接下来警卫讲电话讲了片刻,眉毛冷不防竖成八字。
然后警卫伤脑筋似地将听筒对着我。
“同学,医生说如果真的是本人,应该愿意大喊‘医生我好尊敬你,你好帅’才对,你说呢?”
“被刀背砍侧腹部还爽吗?”
我的声音好像确实传到另一端了。从听筒传来夹带杂音的说话声,似乎在向我谢罪。
然后警卫把听筒放回自己耳边,应了几声以后,指着入院管理册说:“那么,请在这里写上名字和入院时间。”
因为是夜间的关系,调暗照明的走廊非常宁静,将我们的脚步声衬托得格外大声。
我们一边看院内指示图,一边前往急诊室,这段时间我和杉村都一言不发。
转过走廊转角时,前方站着一名熟面孔。
那是在病人服外面罩着医生袍的黑岩医生。虽然他面有愠色,但一看到我们就挺直背脊站正。
“求求你,请你不要到处宣扬我的秘密。”
医生九十度弯腰鞠躬恳求我。
我想这个人……应该说这个死神是重度M的事情,大概这家医院所有人都知道。
“还不都是因为医生你突然乱讲话。先不说这个,我想请问送来急诊的病患……”
“喔,他是之前和少年一起来探望黑坂的孩子,对吧?”
果然是安冈。
“那家伙!那家伙没事吗?”
一确定安冈就在前面,杉村立刻推开我,逼近黑岩医生。
“他还没恢复意识,但没有生命危险。幸好车子似乎也注意到他,当场减速。”
“他被车撞了吗?”
我一发问,黑岩医生就沉默片刻。然后他似乎在烦恼该怎么说……最后深呼吸一次以后开口了。
“与其说是被车撞,应该是他主动去撞车才对。”
“咦……?”
这句话让我和杉村两人提高音量。
安冈自己去找车撞……?那不就像是……
“当然这是驾驶的说法,不能尽信。只不过,其他路人提出了支持这个说法的目击证言。”
“……为什么那家伙……要干这种近乎自杀的蠢事……?”
我无法回答杉村以发抖的声音问出的问题。
“可能是没撞到要害吧,他只有跌伤和擦伤而已。现在已经急救完毕,你们要看他也无妨。”
黑岩医生这么说完,迈步走向急诊室,我们跟在他后面。
急诊室的门是没有窗子的铁制拉门,比一般住院患者的病房房门厚重一点。
黑岩医生稍微使力打开那道门。
里面充满消毒液的味道。拆封的医疗器具,陈列在不锈钢制的方盘里。
在房间中央的治疗用简易病床上,躺着睡着的安冈。
旁边是拿着病历表的护士——椿小姐。她看到我,静静地点头致意。
杉村走近探视安冈。
看到安冈静静熟睡,杉村似乎松了一口气,本来一直绷着脸快哭出来的他,如今眼神柔和多了。
“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不晓得他父母的连络方式。你们应该知道吧?”
黑岩医生问道。
我不知道安冈家电话,所以摇头。
“那件事就交给我。”
杉村亮出手机,面向黑岩医生。
“是吗,那就麻烦你跟我到办公室。”
黑岩医生转身要离开急诊室,同时朝护士小姐使眼色。
护士小姐似乎这样就领会意思,再度跟我点头致意以后,跟在黑岩医生后面离去。
“那我去去就来。”
杉村也跟了上去。
“少年,不好意思麻烦你待在那里看着他。要是他恢复意识了,就按那边那个护士铃。如果他出现痛苦之类的异状也一样。”
黑岩医生指示的按钮就垂挂在安冈床边,约鹌鹑蛋大小。
三人离开急诊室,剩我一个人。不对,因为安冈也在,姑且算两个人吧。
……医生说他冲去撞车,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那种傻事呢。
我想跟他最近表现不对劲有关系……
因为顾着担心雫她们的事,都没发觉身边朋友的变化。
亏我一直受到这家伙很多帮助……
“给我起来啦,笨蛋……有时候讲出来就会轻松一点的,不是吗?”
这是以前安冈对我说过的话。
发生心那件事以后,安冈曾经来关心情绪低落的我。
“笛……仓……”
“咦?”
忽然有声音叫我,我看向安冈的脸。本来静静熟睡的表情充满苦闷。
看到他仿佛挣扎般急促呼吸,教我不安起来。
得按护士铃才行!
我慌张地冲到床边。但是几乎在同时,安冈反弹似地坐起上半身。
“唔……呼啊!吁、吁,好痛……这、这里是……?”
“安冈?你醒来了吗?”
“……笹仓……?咦?我怎么……”
“那是我要说的话。听说你冲向车子,是怎么回事?”
“车子……”
安冈似乎脑袋还没清醒,对不到焦的双眼看着自己的脚。
总之得按护士铃呼叫黑岩医生。
我把手伸向床边的按钮。
但是——
“……呜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冈突然发出夹杂哭声的惨叫。
这声大叫出乎意料,我也吓得僵住。
“安、安冈?”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本意不是那样的……只是太入神,所以……”
安冈的话不得要领。是在道歉吗?是在辩解吗?对谁说?
只不过,他的眼神说是发狂也不为过,活像可疑人物。
安冈用力握紧床单——尽管如此还是止不住颤抖,眼泪滑下脸颊。
“你冷静点,安冈!”
“笹仓……笹仓!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你在说什么……?”
我不懂安冈在为什么事道歉。
他上下晃动肩膀,呼吸凌乱。明明想吐出满腹心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倾吐,就是这种感觉。
“你早就发觉了吧?你明知道是我的错吧!大家也是……既然知道,为什么都保持沉默!”
“你到底在说什么啦!”
“御柱会死掉都是我害的!”
“……咦?”
安冈终于吐出的话语,远在我的理解之外。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况且这真的是人话吗?
简直就像是非人类的生物发出充满悲哀的叫喊。
眼前的安冈呼吸急促,眼睛布满血丝,泪流不止。
随着体内出现的类似轻微耳鸣的感觉,我凝视着安冈。
“那次……那次排球赛,砸中御柱的灯具……不就是我发球打到的灯具吗?”
安冈用力握紧拳头,好像快吐出血来般大叫。
然后,经他这么一说,我想起那天比赛的事。
比赛一开始,安冈使出天花板发球。被蛮力打飞的排球,的确撞得天花板的灯具摇晃了一下。
直到现在这一刻,我都不曾把那件事放在心上……砸中克己的灯具是那一盏吗?
安冈也不擦眼泪,任鼻涕流下……尽管如此还是继续说:
“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以为搞不好没有人发觉……以为搞不好其实不是我的错……但是、但是我没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了!”
那是宛如自残行为般、伴随着断罪的忏悔。
“我很害怕……自从黑冢老师上任后——每当我看到跟御柱长得一样的他,就会想起体育馆地板上那些血的颜色!想起在碎掉的灯具下一动也不动的御柱!”
总是吊儿郎当地说蠢话的安冈。
但是其实他内心这么地煎熬吗?
“一定有人会说,杀了御柱的人是我。”
“那是……意外事故吧……!”
“就算是意外事故也不代表没罪啊……”
他煎熬到这种地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冷静。
“克己是因为救我才——死掉的……他是代替我……”
没错,克己会死,一部分也是‘接近死亡’的我害的。
“就说了,造成原因的人是我吧……?”
安冈看着我,表情宛如在鄙视自己,恳求别人责备一样。
“我犯下的错太沉重了……我承受……不了……”
不知何时,安冈的双眼不再流泪。但是,相对地也看不到半点光明。
空洞的眼眸看不见一切,凝视着虚空。或许安冈心里此刻正在重播那时候的光景。
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从内在耗损自己的心神,折磨着、惩罚着自己。
最后安冈眼神放远眯起眼睛,就有如木偶断线般,背部先碰到床地倒下。
不知道是不是肉体跟不上心灵的疲劳,他失去意识睡着了。呼吸浅微安静得教人不安。
简直就像是放弃活着那样……就是那种睡法。
我的心一阵揪紧……我完全无法安慰他。总觉得听他倾诉,反而害他重新体认罪孽之重。
我为自己的无力感到丢脸,就连我都想哭了……
看到光己先生,我的确也想起克己。
带着怀念、歉疚,与感谢的心情……
但是我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也因此被勾起了强烈的记忆。
而且,那还是罪恶感这种痛苦的情感。
那究竟有多么沉重,当事者以外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吧。我想就凭得救的我,根本无从揣测。
可是,安冈为了逃离痛苦而采取的行动是错的。
没有人希望他那样。
……既然想死就去死……
冷不防传来的说话声,让我的心脏甚至伴随痛楚重重跳了一下。
我抬起脸,眼前是眼眸散发深沉金光的黑衣死神。
在天花板附近双手环胸抱住自己身体的雫,露出痛恶的眼神看着安冈。
斗篷下的白色制服,到处沾满污浊的黑渍。
那是她之前被光己先生斩伤时的血。她血淋淋的模样教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雫……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了救泪,不然你觉得还有其他理由吗?”
雫扼杀感情的声音冲着我来。
这是威吓吗?不对,大概不是。因为背上的伤还没完全痊愈的关系,她现在焦头烂额。
像现在她脸色就还很苍白。就算是一个呼吸,也会喘得肩膀上下起伏。
我万万没想到雫会来医院。
雫是在这里被镜她们抓到的,而且黑岩医生也随时都在。
不,正因为如此,反而是盲点吗?大家都认定不可能,却没想到她将计就计,采取大胆而纤细的行动。
“咦……等一下!你想做什么?”
雫说着骇人话语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想死就去死’是指……
答案就在宰的视线前方——睡得像死掉一样的安冈。
雫先前也浮现过的痛恶眼神,此时包含了接近憎恨的情感。
雫决定夺取‘安冈的寿命’了。
“不可以!”
我仓皇大叫,挺身介入柔和安冈之间。
“……你是什么意思?”
“唔……”
我想叫她别再为了泪继续杀人。
但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是因为明知道说了也没用……还是——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苦着一张脸。
雫看着我,抛下冰冷至极的话语。
“也就是说,恭也同学想要救那个男的,所以要请泪去死,是吧?”
“不对……!我不希望任何一方死!”
“可是那个男的自愿抛弃生命。”
“那是……”
“泪想要活下去,而他不想活了。既然如此,他们两人交换寿命有什么问题?”
这个说法的确没有语病。
何是——
“安冈……只是一时心灵脆弱而已。他其实人很好……你在泪的病房也跟他讲过话吧?”
“……跟那没有关系,我无法原谅那个男的。”
这么说的雫,眼眸确实浮现燃烧般的金彩,显露愤怒。
“想活的人活不了,能活的人却想死,这种事可以原谅吗?那才是冒渎生命……”
我无法反驳。
从那番话看得出雫的坚定信念……尽管扭曲却不会屈服的强烈意志。
“……恭也同学,你的每句话都只是廉价的正义感……你根本不知道泪是多么坚强、又是多么脆弱……光看表面就自以为能够理解,这就等于否定对方。”
雫瞪着我这么断言。
我所知道的泪——我认识她还没经过多少时间。
只不过,我从来不曾觉得她脆弱。总是开朗无比,耍得大家团团转,仿佛天生爱恶作剧的少女。
可是,当她病情恶化发作时,不光是怕我们担心,也怕医生和护士担心,依然表现得很勇敢。
难道那不是泪的本质吗?
“……只是恭也同学不知道而已,泪是那么地痛苦。”
“我知道她的心脏已经岌岌可危。”
“……不对,反正你根本无法想像。晚上,一个人抱着膝盖哭泣的泪。害怕不知何时会发作,抱着枕头发抖的泪。尽管哭着不想死却还是强迫自己入睡的泪。等到大家回去以后,担心下次不知还能不能见面,不安地抱住身体的泪。”
说到这里,雫松开交抱胸前的手。
先前的虚弱已经消失。我想是因为情绪激昂的关系,身体疼痛暂时麻痹了。
她的右手笔直往外侧横挥。
手完全伸直时,指尖亮起了宛如红光的物体,然后仿佛指尖伸长般变尖。
下一瞬间,深红色爪子覆盖她的手指。
那是‘断罪之镰’的代名词,特殊的死神镰刀。跟镜她们的镰刀不一样,它能够有效地给予人类物理性的打击。
“……恭也同学,你让开。”
“不可以!”
我绷紧身体,敛起嘴角看着雫。
“……别搞错。”
雫一眯眼,就挥下爪子尖端抵住我的鼻尖。
“……现在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救了我,姑且算对我有恩。但是如果你要妨碍我,我就杀了你。”
雫的性情明显变了。声音、气息、眼眸中的光芒,全部都可以解释为带着杀气,令我感到恐怖。
位于鼻尖的爪子尖端明明没碰到我,我却感觉到热。说实话,光是和她面对面,就使我背上不停冒出冷汗。
我的本能感觉到,我现在正与死亡对峙。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不能退让。要是我现在让开,安冈就会被杀。这点毋庸置疑。
“其、其他呢?”
“……?”
“一定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救泪才对!寿命问题也是……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只要拜托光己先生,或许就有办法了吧?他在死神世界不是职位满高的吗?”
“……光己……没有其他死神比那家伙更不能信任。”
雫不屑地说了。就某层意义来说,那不是她的上司吗?
雫确实是被光己先生砍伤背,她或许是对这件事怀恨在心。
忽然间,雫细细吸气。
……我再说最后一遍。恭也同学,你让开。”
不同于沉静的话语,雫发出的杀气带来痛楚,宛如粗砺的冰之手一把抓住我的心脏那样。
我差点腿软,但还是勉强咬紧牙关,以视线顶撞雫的视线。
而雫将那视为我的意志了吧。
只见雫表情变得像冰一样冷——没有预备动作,就朝我的胸口挥下爪子。
这样的距离和时机根本无法闪避!
“好了!到此为止!”
突然间,熟悉的声音从左边墙壁传来。
雫似乎一瞬间被那个声音夺走注意力,手稍微迟疑。
那在“她”看来是十足的破绽,只见透过解除认知就能穿透物质的镜,从墙壁冒出来,摆出下段架势冲过来了。
铿——!
伴随着尖锐的声响,镜挥刀将雫的爪子连同手一起往上弹开。
“啊!”
雫被弹得往后仰,发出伴随苦痛的呻吟。恐怕是因为刺激到背上的伤了。
那成为雫l很大的破绽。
只见镜把刀横在胸前掩护我,与雫对峙。
然后,仿佛那就是暗号一样,另一名死神也穿透物质从天花板出现,高举大镰刀袭击而来。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弧刃朝雩的左肩口挥下。
被镜引开注意力的雫,对黑峰攻击的反应慢了一拍。
“唔……!”
虽然雫扭身要闪避大镰刀,但背上的伤果然还是绊住了雫的动作。
不能随心所欲扭动身体的雫,没能完全躲开黑峰的镰刀。
虽然千钧一发地躲开刀刃,却被刀背部分打到左肩。
黑峰利用挥动大镰刀的劲势,在空中旋转一圈以后,降落在镜旁边。
然后,她双手牢牢握紧镰刀,刀刃快碰到地板,侧身摆出架式。
霈捂着左肩,和两人保持距离。
“镜……?黑峰?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〡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吗,就算是那样也未免太快了。
“对不起,你做的事,我早就全都知道了。”
“早就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藏匿雫吗?”
镜依然盯着雫,轻轻点头回应我。
“你又不擅长隐瞒,怎么可能没露出马脚。”
“可是,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出门找雫吗……”
“我一直待在网咖喔。”
“原来是这样吗……对不……”
“你不必道歉啦。”
镜打断我的话,不过那并不是愤怒的口气。
“可是,我……骗了你……”
“你做了对的事喔,并没有做错。你贯彻了想要救泪和雫的意志,你要以自己为荣。”
镜好像颇开心地这么说。
但是下一瞬间,她便以稍微压低的声调说﹒
“——但是,雫却感受不到你的心意。”
这是愤怒。
“而且又对恭也下手,有点不可原谅呢。”
“……那么你要怎么做?”
雫以冷笑承受镜的视线。
“打到你求饶!”
这么大喊的同时,镜跺地而出。她依然将刀横于身前,整个人撞向雫。
雫冷静地用爪背挡下刀。
但是镜没有减速,推着雫朝墙壁冲过去。
“……唔……”
要是就这么撞上墙壁,背还没痊愈的雫就会因这么一点撞击受到严重伤害。
而她也理解这点。雫立刻解除认知,穿透墙壁。
不过,那就是镜的目的吧。只见镜也同样穿过墙壁,一口气飞出急诊室。
等到雫离开房间,黑峰解除战斗姿态面向我。
“对不起,笹仓同学,居然弄到最后一刻才来救你。”
“黑峰也……早就知道我藏匿雫吗?”
“是镜告诉我的。她说笹仓同学正在帮忙寻找皆大欢喜的方法。”
“这样吗……”
原来镜相信我……
相信我能够想出好方法。
“可是失败了……结果我什么也办不到。”
“结果不代表一切吧?做了什么、试着做了什么,这段过程是很重要的。”
“哈哈……这是我平常讲的话……”
我无力地笑。黑峰看到我这副模样,伸出拳头碰我的胸膛。
“我觉得笹仓同学这样就好。像这样不断累积,最后交出丰硕结果就好。”
丰硕结果,是吗?
意思是我现在这样,也还只是过程吗?
“那么,我也得去帮镜了。”
“咦?你们要二打一吗?雫已经受伤——”
“所以反而难对付喔。毕竟,雫一定会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
黑峰眼神认真地这么说完,整个人飘浮起来,从镜和雫穿过的墙壁飞到外面。
那三个人又要……战斗吗?
自己真的什么也办不到……我痛切感受到这点。
就在我独自气馁时,拉门突然被猛烈打开。
黑岩医生气喘嘘嘘地冲进急诊室。
“吁、吁……刚刚雫有没有来这里?”
黑岩医生也发觉宰的气息吗?
“……是,她来过了。”
这件事就算隐瞒也无济于事,于是我老实回答。
“是吗……那么已经无力回天了吗……”
“请问那是……?”
“黑扳泪的病情突然恶化……情况相当危险。”
这是怎么回事,泪的寿命不是还有两天吗?我看着三人消失的墙壁。
得阻止那些家伙才行!现在不是互斗的时候!
我慌忙冲出急诊室。一边寻找镜她们穿过的墙壁方位,一边跑过走廊。
途中发现医院平面图。我用手指循着平面图查看急诊室位置,与那面墙壁后方的设施。
——中庭吗?从夜间出入口出去,不就是位在对角线最远的位置吗?
叹气也无济于事。我再次确认目的地与最短路线,接下来就是全速狂奔。
现在可不是战斗的时候喔,雫。你应该听得见接近泪的‘脚步声’才对!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抵达中庭。
大树等间隔排列,以便在白天能够确实形成树荫。树中间摆着木头长椅。
这片空间是住院病患的休憩场所。
既然镜她们穿过那面墙,应该会来这里才对,难道她们移动到其他地方了吗?
四周悄然无声——
铿!铿!
喀喀!味哩!唰!
叮!铮!
——才怪,她们相当激烈地缠斗!
尖锐金属声互相应答。我循着这个声响,跑向镜她们所在之处。
就在我穿过好几棵树时,我发现到她们三个人。
正确地说,是看到刀刃相交之际迸出宛如火花的光辉。
还有雫的爪子轨迹。深红色光迹在暗夜中妖邪地舞动,画出好几层弧线。
我看着雫的动作,她身手之俐落,甚至教人怀疑她真的是伤患吗?
不对,现在不是看得入迷的时候!
“等一下!镜!黑峰!雫!”
我一边放声大喊,一边跑向正在战斗的三人。
第一个注意到我的人,是跟雫保持距离的黑峰。我知道她的嘴形是在说不可以过来。
接着,近距离用刀根与爪背交锋拉锯的镜和雫看向我。
我确认这点以后,再次提高音量大喊:
“是泪!泪情况危急!”
看来我的声音传到了,所有人浮现惊讶的表情。
镜使出蛮力挥刀,和雫拉开距离。雫也不抵抗……不如说是顺势往后跳,轻飘飘地着地。
“病危?命!这是怎么回事!寿命不是应该还有两天吗?”
“应该是那样没错……唔,‘脚步声’的确很近,为什么……”
镜和黑峰似乎都很焦急。
雫不知道是否因为过于集中战斗的关系,似乎也没发觉‘脚步声’,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但是,她比在场任何人都还要快调匀呼吸并展开行动。
朝着我——
“咦?”
这个行动完全出乎预料。我还以为她会赶去泪身边,没想到竟然是来攻击我。
五根爪子尖端并成一束,化为一支长枪朝我飞来。
比起逼近的爪子,反而是雫的狰狞表情使我停下脚步。
“休想得逞!”
黑峰大喊的同时,与雫并排飞驰。然后用镰刀刀腹部分敲撞爪子,要改变爪子挥向我的轨道。
喀锵!
那是金属互相弹开的低沉声响,两人有如互斥般摔向不同方向。
黑峰跌在地面,但是雫在空中煞住,立刻重新架起爪子看我。
但是,镜已经趁这段时间来到我前面。她摆出正眼架式,眼神严厉地瞪雫。
“雫!你在想什么!都说泪情况危及了,为什么要攻击恭也!”
听到镜的叫喊,雫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镜。
“……泪生命垂危,所以要赶快才行。”
“没错,所以现在不是继续无谓争端的时——”
“得赶快杀掉某人,延长泪的寿命才行……”
“你!不是那样吧!你必须陪在泪的身边才对吧!”
镜情绪激动,她似乎无法忍受双方思维根本上的差异。再加上我被攻击,似乎也让她压抑不住愤怒。
“……我现在到泪身边,又能改变什么?”
“你居然问我……”
“难道要我在她临死之际握住她的手吗?”
“才不是!你可以鼓励她、握住她的手!这样泪或许就能撑过去了吧!”
“我不要那种不确定的希望……”
雫的眼眸点起昏暗火苗。
我知道周围的空气紧张起来。
原本稍微松手的黑峰绷紧身体重新握好自己的武器。
镜面对雫不寻常的气息,也退后半步。
她的目标是我。没想到居然演变成这种情势……
风吹起,周围树木发出细微树叶摩擦声。那真的是非常微弱的声响,但是多少刺激了五感中的听觉。
在微弱声响中存在着节奏。而雫打破节奏,动起来了。
她笔直飞向我。尽管中间有镜在,她的眼中却只有我。
被打乱节奏的镜虽然一瞬间绷紧身体,还是立刻握好刀,迎向雫。
刺出的深红爪子,与村正宗的刀尖重叠。
接着彼此滑动武器,再度进入交锋拉锯状态。黑峰见状,高举大镰刀瞄准雫。
刚才交锋势均力敌,但这次不一样了。
雫背上突然喷血。事出突然,镜一瞬间退缩了。
镜想都没想到雫会不顾伤势使力吧。雫抓到镜的破绽,靠蛮力挥开镜。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刀被弹开,镜也跟着重重摔在地上。
黑峰慌忙介入我和雫之间。但是因为她勉强歪身移动的关系,身体重心不稳。
雫出蛮力横挥一爪,弹飞黑峰。
黑峰就这么背部用力撞上树干,被迫吐出肺里的空气,剧烈咳嗽。
“啊……唔……”
雫现在就站在我眼前。
背上的伤因为勉强使力的关系,想必完全裂开了。流出的血将雫原本洁白的衣服染成鲜红。
不仅如此,血更沿着脚流下,沾湿地面。
冷酷如冰的眼眸——本来应该是金色的眼眸,似乎因为情绪激昂的关系充血发红,整体看起来像暗红色。
我无法逃开那双眼睛。
被蛇盯上的青蛙就是这种心情吗?
见识到压倒性的力量,身体甚至拒绝逃走。
就连呼吸都很勉强。
“恭也!快逃!”
镜大叫了。
因为她的声音,我一瞬间摆脱了雫的双眸咒缚。先前屏住的呼吸……现在吸得到气了。
可是—〡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不对,称其为声音有些语病。
这是因为,那就像是窜过身体内侧的冲击,只是那股冲击甚至传到鼓膜而已。
而那股冲击的中心,也就是我的胸膛——真的是不偏不倚地瞄准胸膛正中央——插着深红色的爪子。
眼前是肩膀随呼吸上下起伏的WV她低着头不看我的眼晴,幽幽出声:
“……你可以恨我没关系。但是我要感谢你……因为这样就能保住泪的命了……”
那是悲伤的话语。
保住泪的命——也就是泪要继续痛苦下去……
新的寿命,将会继续鞭笞泪已经濒临极限的心脏。
其实她明明希望有人能够阻止她的行为才对。
可是当她一想到泪,却还是不禁反抗。疼惜他人的心反而会伤害他人。
不可思议的是,刺进胸前的爪子没有带来痛楚。仿佛伤口只不过是被固定在那个空间一样沉重。
因为那是死神镰刀吗?还是这就是所谓的被刺中呢?
伤口溢出的血也一样,尽管流到腹部却不觉得热。只有沿着皮肤流动的黏滑触感让我感到恶心……
常听到会热或会麻的说法根本是骗人的。一旦被刺中,身体只有异物感。
但唯独呼吸很困难,就算能吐气也无法吸气。
吐气里渐渐参杂铁味,喉咙深处发出隆隆声响,好像有东西缠住一样。
爪子从我胸膛拔出。
我顿时感到强烈寒意,那是血一口气从身体末梢流失的感觉。
呼吸仅有一瞬间变得轻松,但那也只是吐出积在喉咙里的东西而已。
“啊!呼啊、嘎……噗!”
血随着咳嗽转变为飞沫,看到自己身体流出大量的血,让我快要晕眩。
“恭也————!”
镜一边人叫一边飞过来。她丢下应该很宝贝的刀不管,直接过来找我。
雫静静地离开我旁边。
我脚软无力,差点往前倒下时,镜从正面把我抱住,搀扶着我。
“恭也!恭也!我在叫你呀!听得到吗?你回话呀!”
金色眼眸满是泪水,镜呼唤着我。虽然我想出声却无法如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峰在另一头高举大镰刀砍向宰,她也露出了不曾看过的愤怒面孔……
雫依然面无表情,以最小的动作化解黑峰的攻击。
“恭也!你等着,我现在就救你!我绝对会救你的!”
镜这么说完,双唇凑近我的脸。白色浏海也同时靠近——
她要触犯死神的禁忌……将自己的命分给他人,也就是要用‘白伤’救我。
“……你休想……”
但是被雫阻挠了,她把黑峰踹向我这边以波及镜,使两人一起摔出去。
要是我现在挽同性命,要分给泪的寿命就没了,因此雫也同样拚命。
两人扭成一团倒在地上。但是立刻站起来。
“唔……!命,拜托你,压制住雫……!”
黑峰看镜要使用死神的禁忌,虽然一瞬间迟疑,却还是敛起嘴角,坚定地点头。
“……我说了你休想……”
先动的人是雫。她挺身阻挡,不让镜靠近我。深红色爪子映着月光,发出妖魅光辉。
没拿刀的镜握着拳头,表情急迫。
至于我——……
(不妙……身体、动不了……)
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胸膛被刺伤都会变成这样,总之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因为趴着倒下的关系,脸颊按住地面,感觉到的只有地面的坚硬与冰冷。
身体一直很怪,除了怪以外找不到其他形容。不管是呼吸、心跳,还是血流、眨眼,全部从耳朵深处传来。
维持生命的重要物质缓慢地、确实地流失。
仿佛一旦松懈,意识就会一口气被夺走。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感觉到有东西要从我体内溢出来。
那样东西强劲地脉动,甚至使‘我’渐渐稀薄。
那是压倒性的意识。那宛如一股热,只要我一松懈,就会一口气包住我。
然后那股热静静地集中在左眼。
镜在远处大叫。她一边跟黑峰一起迎战雫……一边发出那么悲伤、痛苦的声音呼唤我。
那个声音挽留住逐渐稀薄的‘我’。
我这样不行,我不可以害镜哭泣。
我必须保护她远离悲哀、辛酸和伤心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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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该怎么做才好?
……只要站起来就行了。
不管使用任何手段,就算要指望我体内的些微可能性,我都要站起来。
心里打定主意的瞬间,重量就从身体消失了。
我缓缓地站起来,宛如一步一步确认般踩稳‘地面’迈步前进。
意识还很空洞,听到的声音也全部带着回音。仿佛耳朵被塑胶袋罩住一样。
胸上的伤隐隐作痛。仿佛是刚才遭知觉摒除的细胞们想起自己原本的姿态,回到原本的岗位般。
“恭也!”
“咦,笹仓同学!?”
注意到我到镜和黑峰发出惊呼。
雫也万万没想到我能够站起来吧。她打破一贯的面无表情,朝我投以惊讶的眼神。
但是切换得最快的人,果然还是雫。
她立刻浮现冷峻表情,蹴地朝我飞来。镜和黑峰见状,也回过神来慌忙追雫。
慢半拍的起步构成致命伤。
不管两人跑得再快、飞得再火速,雫的凶刃都会先伤到我。
不过——还是没有我捡起‘刀’快。
我的行动让雫瞠大眼睛。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人类居然拿起了死神镰刀。
左手牢牢握紧鲨皮制刀柄,我染成金色的左眼映着飞过来的雫。
“——唔,你究竟是什么人!”
雫一边叫喊一边朝我挥爪。速度之快,一般来说用眼睛捕捉都很勉强。
但是我的左眼预测轨道,看出爪尖的终点。本来应该已经骨折的右手与爪子通过的路径重叠,我用石膏当作盾牌。
一般来说,手会连同石膏一起被砍断吧。但是我在爪子与石膏接触的刹那往旁边错开手,顺势弹开爪子。
石膏表面被削掉一块,变成粉末飞散。
我将左手握的刀从下段随意往上挥。雫用爪背挡下刀刃,随即慌忙往后跳。
“……恭也同学……原来你不是人类吗……?”
“我是人类喔……”
我低声说道,吐气热得仿佛会灼伤嘴唇。
“恭也……你又……”
看到我的模样,镜和黑峰都停下脚步。
……觉醒?不对,并不是那么单纯的词汇,这就像是失控。
从我握刀的时候开始,脑中一直充斥着鲜红色感情。
——杀。
——零落吧。
——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
为了维系性命,我求助于体内蛰伏的东西,但只要稍微松懈,意识就会受到感染。
手握刀的感觉,顺手得教我感到恶心,仿佛至今挥舞过这把凶器无数次一样。
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
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
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
可恶……吵死了……
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
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
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
别在脑袋里嚷嚷!
——凋落吧!
——散落吧!
——染成一片腥红!
不许擅自操纵‘我’!
“……搞不清楚,不过既然你是人类就死吧……”
雫再度跃向我。只不过,她的动作显得急躁鲁莽。
不知道是死神的能力使我看出那点,还是雫的内心动摇表现于外在。
雫就像刚才刺伤我那样,五根爪子的尖端并在一起,仿佛自身化为一枝箭矢般攻击。
但是,这个攻击一点也不可怕。
我架起刀,细细呼吸,瞄准目标是爪子。只要没有那个武器,这场战斗一定就会结束。
铮————!
金属激烈震动声在屋顶响起。
我和雫彼此保持砍完的姿势不动。
深红色的碎片在我们头上飘舞。
四秒……不对,经过五秒以后,喀锵喀锵……五根爪子掉落在地板上。
雫的指尖已经不留刀刃。
“……怎么……会……”
雫凝视着自己的手,茫然杵在原地。
至于我竟然能够实现预期结果,老实说我很惊讶。
只要时机稍微弄错,或许就会斩断雫的手腕。
不对,或许反而是我又会被刺中……
“……你还是住手吧。”
我放下刀劝雫。
“应该还有其他方法才对,就是……其他救泪的方法。”
雫一句话也不回答,膝盖一弯,当场两手扶地瘫坐下来。
她肩膀颤抖,头垂得老低。她在哭吗……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感觉到左眼的热量渐渐冷却。同时,身体变得沉重起来。
刀也穿透我的手掉在地上……
难道是死神化解除——
“恭也!”
从一段距离外看着这边的镜突然大叫。
我不自觉转头看向声音方向。
下一瞬间,雫突然站起来挥拳要揍我。
那不是普通的拳头,她的手握着断掉的断罪之镰。
目标是我的喉咙。
不妙……没办法完全避开!
我懊恼自己竟然在最后一刻大意,同时紧紧闭上眼睛。
但是,痛楚没有到来。
“啊!……喀!”
相对地,眼前传来雫的声音,既不像呼吸也不像惨叫,宛如喉咙漏音。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往后仰的雫。
从她的胸口突出一块三角形薄金属。
“你在……做什么……黑峰……”
在雫背后,黑峰用大镰刀刺进雫的身体。
黑峰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从雫的身体拔出镰刀。
雫因为拔出镰刀的反作用力,倒进我怀里虚弱地喘气。
“呜……唔……呼啊……吁、吁……”
“雫!喂,振作点啊!”
“吁……吁……我……被刺中,了呢……”
“唔,为什么,黑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帮她们结束吧。”
黑峰用力咬着嘴唇,眼眶含泪这么说。
我不懂她的意思。帮她们结束?要结束什么?
“唔,我……会死吗……”
“别……别说傻话!你要是死了,泪她——”
“泪……是不是就不必再继续受苦了呢……”
雫看着自己胸前的血,不知为何绽放笑靥。
“……我……一直折磨泪。因为她不愿死,因为我不愿杀她……所以一直害她受苦……”
她的双眼浮现泪水。
“……因为我很懦弱……很胆小,要是不像这样由别人动手,就连死都不敢……”
“没有这种事!你只是想守护泪而已啊!虽然方法或许错了,但是你的心意很可贵啊!”
“……听你这么说,我好开心。但我果然是懦夫……”
雫缓缓地摇头,浮现虚弱的笑容说了:
“……我现在非常安心……这样就不必亲眼看着泪死了……”
所谓的结束是这个意思吗?要让两人……不再继续受苦,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我想责怪黑峰。可是,一看到这么平静的雫,我就无法那么做。
而且……黑峰救了我。假使她没有刺中雫,就是我被杀了……
“……恭也同学……最后,我想……再见泪,一面……”
“我知道了。”
我就这么打横抱住雫,下盘使力站起来。
老实说,身体沉重得随时会倒地不起。可是,如果现在不撑住,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们回到医院里面,搭电梯来到四楼。
镜和黑峰也跟在我后面。
雫没有解除死神化,所以一般人看不到她浑身是血的模样。
但是……抵达四楼时,我们撞见黑岩医生。黑岩医生既然同样是死神,当然看得见雫。
可是,医生看到我的表情,想必已经心里有数,并没有深入追问。
“……黑岩医生,泪呢?”
“喔,她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不过……”
医生瞥了雫一眼以后,似乎做好心理准备,告诉我们:
“下次发作就口天乏术了吧。”
雫至今一直强制延续泪的生命。我想黑岩医生也知道,那已经结束了。
“可以见泪吗?”
就算医生说不行,我也打算硬闯就是了。
“她移到最里面的加护病房了,我请护士回避吧。”
“谢谢医生。”
姊妹至今一路受尽磨难,这是对她们最后的宽待……是吗?
我们在黑岩医生带领下进入加护病房。
在最里面那间放置了许多器材的房间,泪戴着氧气罩正在睡觉。
她的身体到处连接着从仪器延伸出来的管线。
“……泪。”
雫从我手上下来,跪在地上依偎着泪。
然后很悲伤地、惆怅地、怜爱地凝视着泪,要将她烙印在眼底。
“……对不起,害你受了那么苦……”
她轻声呢喃,后悔自己至今的行为。
“……我……如果是真正的姊妹,就可以把心脏给泪了……就可以稍微回报给了我那么多的泪了……”
在扮演双胞胎度过的时光中,在这段姊妹关系里,雫从泪那里得到的东西,在雫心里占了非常重的分量吧。
而且就算要与全世界为敌,平也想要保护泪给的一切,可见分量之重。
“……雫……?”
没想到,本来应该睡着的泪微微睁开眼睛了。她不可能看得见没有解除死神化的雫。可是泪却呼唤卡。
“怎么了,雫……有谁欺负你吗?”
“泪……”
“真拿你没办法呢……你不管到几岁都还是爱哭鬼……就算装酷也瞒不过我喔。”这是两人孩提时的对话吗?
还是现在这瞬间……心灵相通的两人最后的对话呢……
“我马上就会好起来了……所以,我们两个还要一起去玩喔……”
“……姊姊……”
雫看着泪,好像随时快哭出来。
总觉得泪很开心地微笑。
雫见状,敛起表情呼唤我们。
“……恭也同学……镜……命……能不能……答应我愚蠢的任性呢……?”
“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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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指最后的请求吗?我不加思索地点头。
镜似乎从雫的表情有所察觉﹒显得神色哀伤。
至于黑峰一脸做好心理准备的表情。
“……对,要给命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我……杀了你,这是最起码的补偿。”
听到这句话,雫松了一口气似地展露笑容。
“虽然不知道……这样泪还能继续活多久……”
雫取下泪的氧气罩,静静地闭上眼睛亲吻泪。
双胞胎姊妹接吻,起初我不懂这是在做什么。
但我立刻就明白这个行为的目的。
只见雫的身体稍微泛起光芒,那是仿佛吹一口气就会熄灭的梦幻微光。
淡淡的光从嘴唇渐渐流向泪的身体。
“这……难道是……”
我不自觉叫出声,但镜和黑峰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守在一旁看着这幅光景。
最后覆盖雫身体的光全部转移到泪体内以后,雫的头发出现变化。
侧头部其中一撮头发渐渐变白……逐渐褪色。
那宛如是穿过黑发之间的一线光明。
“……白伤……”
我看向镜的浏海。虽然位置不一样,但是那撮白发和镜的浏海是一样的东西。
雫从泪身上分开,就这么倒在地上。
我慌忙抱起雫。是我的错觉吗?跟刚才相比,她的体重好像变轻了。
不对,重量大概没变。
改变的是气息。照理说躺在我怀里的雫,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很稀薄……很朦胧。
“再来就是……解除我的‘设定’……”
雫嘴里念念有词。她口中发出人类耳朵不仅无法理解,甚至无法知觉的不可思议声音。
等到她咏唱完毕时,总觉得世界好像出现落差了。
“……这样,就没问题了……”
平这么说完便笑了。
仿佛办妥一切而安心那样,就是那种微笑。
然后,仿佛那就是信号般,雫的身体包围在红光之中。
“这是……?雫?雫!喂,镜!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慌张起来,镜一脸难过的表情回答我:
“……雫要归还了。”
“归还……?”
“对,现在的SHIZUKU结束今生以后,将一度归还,以便成为下一个SHIZUKU。”
“……下一个是指……”
没错,心曾经告诉我,死神的名字在同一时间绝对不会重复……死神都拥有独具意义的名字,与名字一同诞生。
既然如此……这个‘雫’有怎样的意义?她背负的‘名字’是什么?
雫那双泪湿的金色眼眸看着我。
“……恭也同学……和你在一起时的泪看起来非常快乐。请你至少……温柔地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我咬紧牙关点头,总觉得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雫看我点头,放心似地微笑。
“……谢……谢……”
说到一半,雫浅浅吸气,嘴唇就不再动了。
“雫——”
我正要呼唤她名字的下一瞬间,她的身体宛如蜃景摇曳般崩解——消失了。
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祈求一名少女幸福、过于温柔的死神。
“看来似乎结束了。”
黑岩医生回到静悄悄的病房。
“第四个‘接近死亡’的存在诞生吗?”
医生一边这么说,一边伤脑筋似地逐一检视连接泪身体的仪器数值。
他依序仔细一一确认,每确认一项就深深点头一次。
“渐渐安定了……只不过,这样这孩子就得再继续受苦一阵子。”
“尽管如此……我想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好事的。”
我回顾至今的自己,怀着自信这么说。
“是啊,你说的没错。”
黑岩医生听到我的话,满足地笑了。
“哦呀﹒还有这边这位生命树的小姐。”
“是。”
你负责黑坂,对吧?真的没关系吗?‘接近死亡’的存在可是相当棘手的喔。”
“没问题。我身边有笹仓同学作为借镜,而且我和雫约好了。”
“这样啊。唉,年轻真好。”
用左手按摩右肩的黑岩医生﹒果然同样满足地笑了。
但是,医生似乎想起要紧事,表情严肃地看我。
“喔,对了,少年。”
“有什么事吗?”
“就是你那个男性友人。”
对喔!我都忘记安冈了。
安冈现在深信克己的死是自己害的。
那家伙承受不了罪恶感,甚至做傻事轻生,照现在这样下去……
“他有被做过不自然的‘设定’的痕迹,已经替他解除了。”
“……不自然的‘设定’?”
“没错,最近他有没有哪里不一样?比方说举动很奇怪。”
“…………”
最近那家伙从头到脚都不对劲。
安冈本来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家伙,更不是会考虑自杀的人。
……那全部都是不自然的‘设定’害的吗,
光己先生……吗?可是他为什么要故意做惹人厌的‘设定’?
“奇……怪?”
就在我想事情时,眼前突然发黑。
头昏眼花,宛如眼睛里面被拉扯旋转的感觉。
指尖迅速发寒。
“——!——!——!”
镜好像在大叫,却听不清楚……
仿佛水泥灌进耳朵……那样……
雫那件事之后,过了两天。
我又回到医院病床上度过宁静午后。
胸前的伤似乎因为死神化的关系暂时愈合,但流掉的血不可能回来,所以我贫血昏倒了。
然后在我旁边——在床上……
“嘶——……嘶——……”
泪发出刻意的鼾声。
我眼神不屑地叹气,慢条斯理地掐住泪的鼻子。
“嘶……!噗……唔……呶唔唔……”
她的脸逐渐涨红,但我不放手。
“呶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想杀了我吗?你想杀人灭口,湮灭这段爱的生活的证据吗?”
“什么爱的生活,你居然又擅自溜进来。”
我一边赏她额头手刀,一边嘀咕。
“怎样啦!枉费人家身体好一点了,特地来看你的。”
“不需要,反倒是你给我乖乖躺着休息。”
“嘴上虽然那么说,其实心里很开心吧!嘿呀!”
“嘎!不许抱我!不许用胸部抵着我!肋骨撞到很痛!”
“啊哈哈哈,你看你说了什么?很软吧?很有弹性吧?你要是不乖乖听话,我就要撕破睡衣,大声叫了喔——!”
“这是哪门子威胁!百分之百冤枉啊!”
不管我再怎么甩身体,泪都从侧面牢牢抱住我,不肯放开。
然后她用额头抵着我的肩膀,缩起下巴呢喃了。
“总觉得……非常地寂寞。”
“住院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是……总觉得少了什么。好像掉了重要的东西……简直就像胸围缩水的感觉……”
“那已经小到不能再缩了吧。”
“……小心我扯掉喔……”
“……对不起……”
泪握住我的睡衣,抬起脸说:
“我问你喔,恭也,以前好像有人总是在我身边,你知道是谁吗?”
“………………”
我正眼凝视泪的眼睛。但马上就别开视线,摇摇头说:
“不知道耶,毕竟我本来就跟你认识没多久。”
“这么说也对。是我想太多,总觉得恭也好像知道啦。”
她自己似乎也觉得问了奇怪的问题。
只见泪害羞地笑着,又抱住我。
这次我不忍心推开她。话虽如此,我也没办法抱住眼前这细瘦的肩膀。
只有心不断隐隐作痛,跟我抗议。
然后……
“呵呵、呵呵呵……气氛还真不错呢。”
从缓缓打开的门现身的镜小姐,那张笑容不停颤抖。
“你这狐狸精!又勾引别人的男友!”
“终于出现了,你这对胸部!要是不甘心,就穿件可爱的胸罩来瞧瞧!”
“什么!我、我身上这件就是呀!现在大罩杯也有出可爱的款式啊!”
“该不会其实不小心搞错,买成可爱的帽子吧?论选择还是咪咪小的人……比较多……比较齐全……哽咽……”
既然会哭,就不要主动提起胸部话题啦……
然后镜看到泪这样,很没大人风度地握紧拳头,一副“我赢了”的样子。
泪用睡衣袖子擦擦眼角便爬下床去。
“既然女友也来了,我就回去吧。”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从睡衣口袋取出手机,哔哔啵啵地按起按键。
然后喀嚓……对着我拍照。接着同样将手机对着镜再喀嚓……
“你干嘛突然拍照?”
“嗯——……有拍到呢。”
泪一边确认照片,一边噘嘴。
“是这样的,照片资料夹里面参杂着莫名其妙的照片。”
她给我看手机画面,依序浏览数张照片。
我和镜、黑峰、杉村、安冈、泪本人,以及——普通的医院风景……
“这种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照的呢。像这张只有我一个人,却莫名往左偏。”
那张照片的右侧,空出了刚好容纳一人的空间。
“……我看是你睡迷糊了。”
“或许吧……”
泪左右歪头,仿佛要把自己的记忆摇出来。
——她似乎想起什么了。只见她盯着画面,眉毛挑了一下。
“对了、对了。恭也,我呢,暂时要转院了。”
“怎么这么突然?”
“嗯,听说呢,我的心脏有希望找到合适捐赠者。所以似乎得做专门检查才行。”
泪把手机挪到旁边,朝我露出开心的表情。
“这样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哦?哦哦?恭也快哭了吗?这样会害我高兴喔?”
看到我的反应,泪难为情似地笑了。
“所以呢,我暂时不能回来,你要忍耐喔。”
“忍耐什么啦。”
“上次的后续。”
泪一边扭屁股,一边给我看手机画面。那是之前她脱光衣服钻进我被窝时的照片。
“你——你这家伙!那是……!”
“怎么了?是什么照片啦?”
镜一露出怀疑的眼神接近,泪就立刻把手机画面转向镜。
我还来不及出声,镜的表情就结冻了。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啰~”
泪按下定时炸弹钮就跑了。
她关门前还抛飞吻,但我没有余力目送她离开。
“听……听我说……镜小姐……?刚刚那是呢……”
我浑身打颤,对眼前的死神开口。
只见镜幽玄飘忽地拉近我们的距离,我缩起肩膀,准备承受疼痛。
然后下一瞬间,镜抱住我。
“咦……?奇、奇怪?你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盖、盖过去……”
“盖过去……?”
“因为你刚刚被泪抱过,所以换我抱你,让你忘记她啦……”
“………………”
“反正,那张照片也是趁你睡着时拍的吧。”
“嗯,是啊。”
镜把头偎向我的胸膛。
“雫做的事……并不是枉然,对吧……”
镜这么呢喃,声音有些消沉。
“嗯,是啊……”
我摸摸镜的头,闭上眼睛慢慢地吐气。
“虽然作法是不对的……但是因为泪的寿命延长的关系,终于找到捐赠者。”
本来无法撑到捐赠者出现的生命,在历经痛苦之后终于得以延续。
我想那果然要归功于雫。
“我……没有保护好你……”
镜这么说,把手放在我胸前,那是被雫的爪子刺中的部位。
“才没那种事。因为有你,我才没有放弃……你保护我够多了。”
我悄然抱住镜。
“谢谢……”
这句话不知道是出自我还是镜,或许是两人同时呢喃。
在相当近的距离里眼神交会,彼此意识到对方的嘴唇时——
从门缝传来喀嚓……的一声。
尾声 “死党”
大家好,我是笹仓小桃。
最近哥哥与镜姊之间没有外人介入的余地……
之前考前开夜车时,老实说我认为已经有相当大的突破了。
因为哥哥居然说我可爱!我差点要喷鼻血了!
那就表示哥哥确实有把我当成异性吧?
那就表示我让哥哥燃起了男人的原欲(Libido)吧?
嗯——我当时退却是不是错了呢。
因为哥哥总是跟镜姊共处一室,而镜姊那个人简直是破绽百出,所以哥哥也渐渐不会为了一点点情色挑逗就起反应。
就算害臊也要积极进攻——这样或许才能竖起攻略旗帜。
我认为为草食系主角早退流行了,哥哥大可以归咎于年轻,勇于解放自己内在的野兽才对痲。
霸王硬上弓的男人比较帅喔。
“你不这么认为吗?”
“这是教我怎么回答你哪?”
黑冢老师露出伤脑筋的表情看我。不过那也仅止于一瞬间,他又马上继续看自己的书。
“要知道那可是在考前开夜车的时候小露乳沟喔,一般男生都会上钩吧?不是吗?”
“要看尺寸吧?”
“呜啾……”
要靠胸部笼络平常看惯镜姊的哥哥,或许是行不通的。
放学后,最近我愈来愈常到这间保健室打发时间。
我坐在床上,脚前后摇晃,望着看书的黑冢老师。
因为长得帅,在一年级女生之间也大受欢迎的保健室老师。
虽然大家都不好意思靠近保健室,但我却对这个人有亲切感。
因为他长得很像御柱学长——在世时是哥哥的死党、我的情敌。
像声音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我不觉得老师是陌生人。
虽然哥哥坚持两人不像,但我觉得是观点不同。
要是御柱学长变成大人,一定就是这种感觉。
“可是,老师是变态吧。”
“……你还真是随口伤人啊,我哪里变态了?”
“谁教保健室老师居然在保健室看保健室题材的色情漫画嘛,这是超越变态绅士的变态贵族。”
“这里是我的城堡,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吧。”
老师把看到一半的色情漫画阖上,放回书架。
真亏老师居然能找来这么多同类型的漫画……
我早就习惯这种东西,所以无所谓,不过其他女生要是知道黑冢老师这项嗜好,我看会退避三舍吧。
“那么,笹仓小桃同学,我差不多要关保健室了。”
“这样呀。”
我简短回答,又摇晃双脚。
黑岩医生盯着我看。
沉默持续片刻……
保健室里充满独特的气氛。
这时我想起现在自己人在哪里。
放学后的保健室,和变态保健室老师独处。而且我人在床上。
“哇、哇哇!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是叫你回去!”
黑冢老师指着门的方向立刻大叫,这个人意外地善于拿捏装傻与吐槽的时机。
这种地方也跟御柱学长很像喔。
“而且不是我要说,我怎么可能对你出手。”
“奇怪?我果然欠缺女性魅力吗……?”
“你是笹仓恭也同学的妹妹吧。我可不想惹他生……咦,你怎么了?”
看到我应声虚脱躺在床上,黑冢老师不知所措。
“呜呜~妹妹~我果然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
“呣,原来你讨厌被当成妹妹吗?可是,这件事你本身也有问题吧?’
“为什么——妹属性万年不败喔。”
“我认为妹系保健室作品是地雷。”
“在保健室一边帮妹妹看病一边做呢?”
“哼……希望你不要用无聊的近亲相奸题材玷污我的圣域。”
“妹妹穿体操服&排球裤。”
“这个好!”
嗯,这个人有希望过来这边这个世界。
黑冢老师似乎因为中了我的话术而受到打击,当场双手双脚撑地,黯然垂首。
“总、总之,既然你讨厌被当成妹妹,那就先改掉‘哥哥’这个称呼如何?只要你继续喊哥哥,就等于主动宣告自己是妹妹。”
“对喔……这么说也是!”
我缓缓地爬起来,又坐在床上。
哥哥以外的称呼吗,我从来没想过呢——
恭也、阿恭、阿也、小恭、恭恭、小也……
“嗯——感觉都不对——”
“那么,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再一下下,社团活动应该就快结束了。”
“希望你差不多该停止约在这里碰面了。”
“反正,老师也很闲吧——”
“是啊,现在还很闲。”
黑冢老师一遍看月历,一边夹杂叹气这么说。
保健室老湿又特别忙的时期吗?现在距离运动会还很久就是了。
我歪头纳闷,又摇晃双脚。
——这时,走廊传来朝这边过来的脚步声。
我很熟悉这个脚步声的间距﹒这是全力奔跑的节奏。
我把脚往前伸,顺势跳下床。
“看来我终于可以关保健室了。”
黑冢老师从桌子取出钥匙,松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特地等她社团活动结束,你们感情还真好啊。”
“是呀,再怎么说我们可是死党。”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悦耳,你要好好珍惜学生时代认识的人。”
“她还给我很多攻略哥哥的建议喔。”
我当着老师的面用力握拳。
“……这点倒是教人无法抹去不安哪。”
黑冢老师缓缓地摇头。
然后就在这时候,保健室的门猛烈打开。
一个扛着剑道竹剑的小女生气喘呼吁,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看着我。
“非常抱歉害你久等了。”
“不会,没关系。”
“好,你们两个快回家,保健室要关了。”
黑冢老师用手指勾着钥匙圈旋转钥匙,把我们赶到走廊。
“那么我们回去了,明天也请多多关照——”
“我会在你过来以前锁好门。”
这是离开保健室时渐渐成为惯例的对话。
我们两个跟老师道别,并肩走过走廊前往鞋柜。
“对了,你跟你哥哥后来怎样了?”
“唉,困难重重呢。黑冢老师也教我先改掉哥哥这个称呼看看。”
“原来如此,也就是要改口叫大哥,或是老哥、亲爱的哥哥、阿兄……朝这个路线走,对吧。”
“哦?虽然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不过那样或许可行喔?虽然感觉有点新鲜,却又能将本来的妹属性发挥到最大极限。”
“那么,今晚就照这个作战计划进攻吧。”
“……唔,嗯……可是没问题吗?毕竟哥哥身边有一道难以摧毁的巨大高墙。”
“没问题,小桃是非常好的女孩。只是你哥哥呆,没发觉你的魅力罢了。”
“呜呜……哇——!果然懂我的人就只有心心你这个死党而已啦——!”
番外篇
这里是众合地狱。
也就是所谓八大地狱的第三地狱,犯淫罪的人会被打入那里,被山压扁,或是被杵臼捣。
——虽然折磨我的山是软的,捣着我的则是恼人的指尖。
也就是所谓精神上的拷问吗?
“听我说……拜托请饶了我,黑峰小姐……”
“放心啦——镜只要睡着就不会醒来了。”
她一边在我耳边呼气﹒一边这么说。
镜的确正满脸通红地睡在我背后的床上。
我们班班长本来是品行端正、每周接到一次告白的美少女。
而她现在变身为拷打我的狱卒。
“诶……笹仓同学的耳朵,形状很好看呢。”
“不、不敢当。”
黑峰迷濛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看着桌上摆的甜酒空瓶,为短短三十分钟前的事情后悔。
——对,事情就发生在短短三十分钟前。
当时我和镜人在便利商店。
她一如往常穿T恤配短裤,装扮很休闲,在玻璃门前双手环胸,唯一一撮白浏海随着她的动作摇曳。
“我说恭也,人类是笨蛋吗?”
“你这句失礼的话还真是突如其来啊……”
我不以为然地看着在饮料区面有难色的镜,同时这么抱怨。
“你这样否定我们,是看哪件事不爽?”
“就是这个,这个饮料。酒精是用来消毒的吧?怎么会拿来喝呢?”
“大人喝了这个就能够洗涤心灵,所以小孩子不可以喝。”
“哦——?虽然我在漫画上看过,但是硬要说的话,我只觉得是扰乱心灵喔。”
“那一定是偏颇的解释,本来酒就像是人类的历史或是文化一样。”
那可是从纪元前就存在的饮料。
“……好喝吗?”
“你看你明明就很好奇……”
“才、才不是呢!只是听说酒有时会让人变得坦率,应该说让人现出本性,所以……”
镜慌张地辩解。
这好像也是从漫画得到的知识。
“你想喝吗?”
“才、才不想!而且酒要等二十岁以后才可以喝吧。”
没错,假设现在把酒放进购物篮里,在收银台就会被店员拦下来。
“不过,如果是甜酒就可以买。”
“ㄊ一ㄢㄐ一ㄡ是什么?”
镜笨拙地复述自己没听过的词汇。
“小孩子也可以喝的酒……?不对,那不是酒。”
“哦——……”
镜虽然假装漠不关心,眼睛却疯狂扫视酒类区陈列的商品名称。
她摆明在找‘甜酒’。
“为什么你会在意酒?”
“嗯——……我在想,要是借着酒意,你是不是就会变得坦率一点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注意力放在搜寻商品的关系,她似乎不小心吐露出真心话了。
镜立刻惊觉自己说溜嘴,瞠大眼睛。
然后满脸通红地看我。
“没、没没、没什么!我并没有奇怪的意思喔!我才没有期望你借着酒意大胆示爱!”
“唔、嗯……”
我想这时候不要肯定,听过就忘,是一种温柔。
这里明明是便利商店,却弥漫着极其尴尬的气氛。
此时有人叫住我们。
“咦?笹仓同学、镜?”
忽然有人出声,于是我转头一看,眼前是拎着手提包的黑峰。
她穿着膝上裙,配粉红色短袖拉链连帽外套。肌肤稍微泛红,很性感……?头发也看起来有点湿。
“嗨,晚安,你去哪了?”
“晚安。嗯,我去了钱汤。”
喔,这让我想起黑峰之前说她常去钱汤呢。印象中她说可以把脚伸直泡澡很舒服。
“镜怎么了吗?她满脸通红耶。”
“没、没事啦!恭也,买完甜酒就回去了。”
“结果,你还是要买就对了……”
我应该说过甜酒是不会醉的。
不过偶尔喝点甜酒也不错呢。要是没有这种机会,根本不会特地买来喝。
甜酒不在冰箱,而是放在别的货架上。包装是长得像杯子的玻璃容器,盖着铝制大盖子。
“笹仓同学,你要给镜喝酒吗?”
“是甜酒喔?”
“可是那是酒喔?”
黑峰不知为何似乎很担心地看着我。
“恭也,赶快去结帐了。”
“咦?喔,好。黑峰,抱歉我离开一下。”
虽然话讲到一半,但是在镜催促下,我还是前往收银台。
总之,最后我决定买两瓶甜酒试试。
结帐时,镜看到零食、牛奶和面包明明就兴致缺缺,但是看到甜酒的瞬间,镜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就像是看到实物的小孩。
拿着天然水的黑峰排在我们后面。
她依然以不安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有认识的人在,不好意思先出去,于是我在收银台旁边等黑峰买完东西。
“谢谢你们等我。”
黑峰双手提着塑胶袋提把,走近我们。
“恭也,快点快点。”
镜不知道在等不及什么,快步穿过便利商店的自动门。
然后我才一跨出便利商店,她就从我手里的购物袋取出甜酒。
“喂,你要在这里喝吗?”
“试一下味道而已啦。”
镜一手拿甜酒,眼睛发亮的模样,坦白说根本就是酒精中毒……
一点也不像是几分钟前还全盘否定酒精的人。
难道她其实非常爱喝酒吗?只是因为不能自制,所以才刻意排斥吗?
我好像见识到同居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笹仓同学,这给你。”
黑峰拉拉我的袖子,递了什么东西给我。
那是她刚刚买的天然水。
“为什么,这是你买的吧?”
“马上就会用到了。”
“……?”
就在我歪头不解时,喀鏦!从镜所在方向传来甜酒盖子打开的声音。
我转回视线,就看到镜正要喝甜酒的身影。
她含了一口甜酒。
“哈呼~……”
变化就发生在一瞬间,连眨眼都来不及。
只见镜满脸通红,眼神空洞迷茫。而且从整个人的氛围看起来,呼吸显然烫人。
难道……她喝醉了!
“笹仓同学。”
幸亏有黑峰叫我,我得以回过神来。
我赶到摇摇晃晃随时快倒下的镜身边,右手伸进她左边腋下稳稳扶着她。
顺便没收镜手上的甜酒。
“啊~……恭也~……”
镜怎么看都已经酩酊大醉。究竟是什么成分又是如何作用,才会一口气醉成这样?
仔细一看,甜酒连一口也没有~。
镜完全任我搀扶,就这么头一垂,把下巴靠在我肩上。
“……咦?这是怎样?她睡着了吗?”
镜的异状实在变化得太快,我的理解无法跟上。
“镜的酒量非常差喔。”
黑峰一边苦笑,一边走到我旁边。
“可是,我看她好像从来没有喝过酒耶?”
“她只是忘记自己曾经喝过罢了,毕竟她喝一口就变成这样啦。”
“……真会惹麻烦……”
“不过,这次只是睡着而已,还算不错了。
“此话怎讲?”
“因为她每次反应都不一样。有时候缠人、有时候大哭……在死神世界还满出名的喔。”
“……我认真觉得这家伙很伤脑筋啊……”
镜已经在我耳边幸福地发出鼾声,我只能叹气。
“总之带她回去吧……”
要背她吗,唉。毕竟这种状况不适合公主抱。
“要我帮忙拿东西吗?”
看我伤脑筋的样子,黑峰向我提议。
“啊——嗯,拜托你了。”
“等我一下喔。”
黑峰跑向停在店门口附近的脚踏车。
我趁这段时间把镜喝剩的甜酒一口气灌完。
因为甜酒的瓶子不能像宝特瓶那样栓起来,瓶口又宽,根本没办法拿着走路。
但是……一口气喝光甜酒是大忌,强烈甜味导致我的喉咙灼烫刺痛。
黑峰牵着脚踏车回来。
“东西就放进篮子吧。”
“谢啦。”
我一边扶着镜,一边把东西放进黑峰的脚踏车置物篮以后,再用空出来的双手重新扶好镜。
然后扭着身体,把镜移到背后,稍微半蹲把她背起来。
当然镜没有意识,所以很难在我背上就定位。
我稍微上下摇晃,调整姿势,要把镜背好。
……接着,有个软绵绵的东西压在我背上。
“我要感谢重力。”
“笹仓同学?”
“没有,没事……我在自言自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把手绕到镜的臀部,以免镜滑下去。
可是我没有勇气一把抓下去——应该说这种时候摸女生屁股不是男人,所以我选择双手交握支撑她。
“我帮你把东西载回家吧。”
“谢啦。”
我接受黑峰的好意,一边用背感受镜的柔软身躯,一边踏上归途。
一到家,我就请黑峰帮背上的镜脱掉鞋子,再一起进屋里。
我坐到床上,直接让镜躺下以后,才终于可以歇口气。
“辛苦了。”
“喔,也谢谢你啦。我倒杯茶给你,你喝完再走吧。”
“不用了啦,你不必费心了。”
“就说了别客气。”
我拿起放在床边的遥控器开冷气以后,走向冰箱。我记得应该有煮好的麦茶。
当我拿着两个杯子和茶壶回到起居室,黑峰正把我在便利商店买的那袋东西放到桌上。
“对了,我记得还有一瓶甜酒……”
要是不赶快解决掉,镜八成又会找机会喝掉。
可是,我刚才一口气喝掉一瓶,已经不行了。我的心拒绝再喝。
“黑峰,你要甜酒吗?”
我一边把杯子放在桌上,一边这么问。
“甜酒?嗯——可是,我没喝过酒喔?”
“甜酒不是酒——不过,镜还是醉了呢……”
只能靠我努力喝掉了吗?
就在我思考这些事时,黑峰略显迟疑地看着我。
“难得有机会,我就喝喝看好了?”
那是探究未知的心吗?总觉得她的眼神跟平常腐兴趣发作时一样。
——我就是败在这个时候点头吧。
我从塑胶袋取出甜酒,代替茶递到黑峰面前。
“谢谢你,那我不客气了。”
黑峰用双手包住瓶身将甜酒端起来,稍微偏头微微一笑。
我则是拿起茶壶替自己倒杯茶。
喀鏦,甜酒的盖子发出清脆声响打开。
黑峰好奇地凝视着散发甘甜香气的乳白色迷你湖面,小巧的鼻子凑近闻。
“这个味道很有趣呢。香气非常芳醇,仿佛会盈满胸口呢。”
她这么说完,嘴唇凑近杯子边缘。
咕噜!一个强而有力的声音传来。
“……?”
正要喝麦茶的我甚至停住手。
我完命无法想像直到两、三秒前,都还楚楚可怜地——那样形容并不为过——凝望甜酒的女孩,会发出这个状声词。
咕噜……咕噜……!
吞咽声连续响起,我把手上的杯子放回桌上看着黑峰。
“呼……这股萦绕喉咙的浓厚甜味,会让人上瘾……”
眼前的黑峰仿佛是故意做给我看一样,转动舌尖舔舐甜酒沾湿的双唇,散发出妖艳的气氛。
脸颊染上恰到好处的红晕,眼眸仿佛沾湿般水润。眼神因为眼皮稍微眯起的关系,相当迷人。
呼气之所以看起来呈现淡淡桃色,是因为她本身散发的气场吧。
没喝过酒?
哈哈哈,这没什么,事情很简单。
纯粹是这家伙也忘了自己有喝过酒嘛!
最后黑峰一口气喝干甜酒,将空瓶咚的一声放在桌上。
“呼……这间屋子很热呢……”
“我、我觉得不会啊……啊,要不要我把冷气温度调低一点?”
“不用了,我还想要更热点。”
黑峰脸颊发热泛红,用手指掐住连帽外套的拉链。
然后整个人凑向我,慢慢地……仔细地打开胸口。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仓皇阻止黑峰的手﹒把拉链一口气往上拉到领口。
“啊嗯,讨厌……你喜欢粗鲁一点吗?笹仓同学果然很鬼畜呢。”
黑峰摆动肩膀,爬过地板接近我。
这样不妙……这家伙的醉法才是最麻烦的!与其这样,说教或大哭都还要好上几万倍!
“黑峰,冷静吧,好吗?”
我也往后爬行,要跟黑峰拉开距离,但一下子就被床挡住背。
背后传来镜的睡眠呼吸声。
至于眼前则是黑峰的吐息。
“嘿咻!”
黑峰伸手环住我的脖子,就这么弯身偎过来紧紧地贴住我。
柔软的两座山毫不留情地摁着我的右半身。
而且两座山明显变形,更将我的精神逼入绝境。
不对,我很开心喔?我也是男人,当然爱这个触感!
但是,我必须放弃不能享受也是现实。
“听我说……拜托请饶了我,黑峰小姐……”
“放心啦——镜只要睡着就不会醒来了。”
她一边在我耳边呼气,一边继续说:
“诶……笹仓同学的耳朵,形状很好看呢。”
“不、不敢当。”
一双迷濛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
黑峰的吐息很甜。这不是比喻,真的就是甜酒的香味。
我被床和黑峰夹住,无处可逃,就算我想要硬把黑峰拉开,也因为被固定成难以使力的姿势而无计可施。
她的纤细指尖顺着我的耳垂抚摸,经过颈子探向锁骨。
不去搔痒处,而是稍微擦过希望触碰的部分。这绝妙的挑逗方式,教人就快不自觉发出呻吟。
“呵呵……管仓同学,你在发抖喔。”
黑峰这么说着,双唇凑近我的颈子。
“住手……黑峰……呜啊!”
有如要打断我的话一样,黑峰伸出舌头滑过颈子。
那是至今从未体验过的触感。黏滑热意仿佛要侵蚀到皮肤底下般的感觉,让我高声叫出来。
“笹仓同学,你真可爱。虽然我认为你基本上是攻,但是当受也绰绰有余喔……我觉得你很适合不甘心的眼泪呢。”
“可以请你不要一边说出妩媚的话、一边参杂腐言论吗……这样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一边颤抖,一边拚命让理性运作。
尽管如此,黑峰却没有减缓攻势。牙齿还是一样抵住我的胸膛,双腿缠上我的脚……
啊啊!你看,内衣露出来了!内裤露出来了!是一贯的条纹图案!粉红色与白色相间,真是可爱啊,靠!
就算我想要求救,镜却还没醒来。不对,这要是被她看到,天知道我会遭遇怎样的下场!
“嗯……”
忽然间,黑峰似乎发觉了什么,从我身上离开。神智终于恢复清醒了吗?
我松了一口气。
“好痛……”
黑峰一这么喃喃说完,双手就绕到背后——伸进连帽外套里面。
她要做什么?在我注视下,她以熟练的动作扭动手腕。
下一瞬间,黑峰胸前一摇……自由的晃动教人感受到重力。
接着那双手更在连帽外套底下绕到肩膀,动来动去——咻地拉出了粉红色圆点缀小花边的胸罩……!
“妈啊!黑峰小姐!”
脱衣技术固然华丽,但是这个死神在干什么啊!
“胸罩钢圈卡得我有点痛啦。”
黑峰依然眼神迷濛,朝我眨了一下眼睛以后,随即把连帽外套的拉链一口气拉下一半。
白皙肌肤露到心窝一带。拉链金属部分的硬质感,将肌肤质感衬托得更加柔软。
这、这就是裸体连帽外套的魅力吗……!
可恶!死神为什么一再这样增加我的偏好属性!
就在我为自己愈来愈广泛的癖好感到头痛时,黑峰再度抱住我。这次又是紧紧地抵住右半身。
“嗯唔!”
姿势固然没变,但接触部分的触感明显不同。
如果先前是‘软’,现在就是‘软嫩嫩’。用音程比喻就是高了两个八度!
不是我夸张,那份柔软毫无缝隙地紧密贴合我的身体,肌肤触感接近到不能再接近,直接传递过来,变得更加温暖。
坦白说,此刻在我脑中,天使的我和恶魔的我正在互相凝视。
双方正上演脑内战争。
天使恭也:‘稍微摸一下是不会被发现的啦。’
恶魔恭也:‘尽情搓揉吧,不会被发现啦。’
咦,怎么两边都要我摸!我的心中没有正义吗!?
“笹仓同学……随便你摆布喔。”
黑峰的诱惑进一步火上加油。
不、不行……再这样下去……已经到极限了!
左手仿佛做好心理准备张大手掌,要从至今的忍耐解放。
然后——
飕!
那绝对不是摸胸部时的声音。
那是我熟悉的声音,通过身体内侧的斩裂声。
一刀直劈下来,从左肩笔直砍向腰部。
“嗯……唔,噢噢……”
就算砍到也绝对不会出人命的死神镰刀。
我一边颤抖,一边往后回头……
“嗯~……呣……恭也好死相~居然想一边被砍一边做……呣……”
镜工作着某种危险的……仿佛要把我的尊严彻底粉碎的梦。
这个死神正在享受哪门子玩法啊!
但是,或许必须感谢她才行。我可以不必犯下错误了。
意识在安心中逐渐稀薄。但是,眼睛即将闭上之际,我的眼角余光不幸地看到了——
表情还是醉醺醺的黑峰妖媚一笑,舔着嘴唇的画面……
“哇,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会醒来是因为镜的惨叫。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那股冲击让身体也猛烈爬起来。
我心悸不已,左顾右盼环视周围。
原来我倒在地板上。我扭过上半身看背后的末。
眼前是把棉被拉到胸口、满脸通红、双唇颤抖的镜。
不知为何肩膀一丝不挂……?
不对,仔细一看,从棉被跑出来的腰部也看得到雪白的肌肤。
全裸……是吗?
“呃、呃……恭也,不是的,这是……”
镜惊慌失措,有话拚命想要告诉我。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我歪头疑惑,但是我立刻明白理由。
床上还有一个人影。
那是背对这边睡觉——以白皙的美背示人的黑峰。
就我所见﹒她也是全裸。
“镜……?”
“这是哪里出差错了了!我、我什么也不记得,应该说为什么命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镜抱紧棉被,乱了手脚。
我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晓得。
不过或许不晓得反而比较好,而且我或许应该为错过那件事懊恼。
“诶,命!我在叫你!你起来啦!给我解释啦!”
听着镜几乎哽咽起来的惨叫,我拿起桌上变成常温的麦茶。
然后看着空空如也的甜酒瓶,暗自下定决心。
我发誓,再也不要给这些家伙喝到酒了。
插图
后记
大家好,我是魁。
抱歉害大家久等了……!
感谢大家支持死神少女.镜第六集。
这集是贫乳双子篇的后篇,大家觉得如何呢?个人很喜欢泪的自爆属性,但她的戏份暂时要结束了……?
不,这个时代可以透过电子邮件或电话连络,所以就算分隔两地,还是可以登场吗……?
尽管怀抱上述野心,不过这次结尾有另一名角色登场。
第七集预定有大动作,敬请期待。
※话说,本书出版约一周后,就是星野门老师负责的漫画版‘死神少女·镜’最后一集上市的日子。(译注:以下皆为日本出版时间。)
不仅有小时候的镜,还有丰富的表情、动作、便服装扮,敬请期待这些漫画版才有的描写。
而且镜和恭也最后的关系也跟小说版有些不同,绝对不能错过。
接着再一个月后的六月底,将推出游戏‘初恋1/1’。
那是冠上Visual Art's二十周年纪念的恋爱作品,其中我也担任编剧参与制作,在这部作品推出最新的‘KYOU系列’。
啊,话说那是未满十八岁请勿购买的游戏,还请见谅。
……不过,‘KYOU系列’是什么呢?最近有人间我……
“魁老师要是有了孩子,会取名为‘KYOU’对吧?”
或是……
“‘KYOU’是魁老师以前交往过的女人的名字,对吧?”
之类的……!都猜错了啦!另外常被问到的是:
“魁老师最喜欢哪个‘KYOU’呢?”
每个KYOU我都喜欢,有意见吗?不管哪一个都像是我的宝贝女儿喔。真的。
不过,硬要说的话,我最喜欢当下创作的‘KYOU’。
那么,差不多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虽然我总是为了截稿日给人添麻烦,但T泽编辑每次还是都尽量宽延时间,非常谢谢您。
真的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再来是桐野霞老师,这次我也换了电脑桌面!感谢老师总是为我们带来朝气十足的镜等人,请再推荐初音未来的歌给我!
以及读到最后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谢谢大家。
我想将感谢化为行动,在下一集带来更有趣的故事回报大家。
那么期盼改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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