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章 王子,被下达通牒
罗登历130年10月8日黄昏,罗登国下任国王即第二王子菲兹拉尔德在宝座前与父王对峙。
「你还记得自己即位的条件吗?菲兹拉尔德」
反应速度瞬间慢了半拍。
视线凝注在手中文件的菲兹拉尔德抬起了头。
与端坐在宝座上的父亲——现任国王目光相对。决不能表现出内心的动摇。他露出冷笑,回答道。
「当然了。父王」
记得,也很明白。
过去,先设下计谋的是自己,但这次,他清楚轮到自己被设计了。
「那就好」
对儿子的回答,父王满足地点了点头,微抬下颚发出指示。文官随即诚惶恐地走到了菲兹拉尔德的身旁。郑重而又像是非常害怕被撕破似的,从下任国王菲兹拉尔德的手中收走了文件。文官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从心情上,菲兹拉尔德其实非常想将文件撕碎。但即便这么做也无济于事。
转身走去的文官毕恭毕敬地将文件交给了父王。
将文件收入手中的父王在宝座上俯视儿子。
「虽然我已任命你为下任国王,但假如你不能满足条件,按照吾罗登的惯例,必须重新指名国王」
「重新指名?儿臣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但是,若继续无法满足条件,时间就要超过半年了。必须毫无延误地在半年内即位。这是迄今为止所有罗登王的必经之路」
说得一点没错。身为第二王子的菲兹拉尔德跳过了自己的王兄,于今年三月三日获赐下任国王的指名。同时,接受指名的人到即位为止的时限,必须为半年内。
这都是能倾听上天的声音来决定事情真伪——也是被后世称为严正王的103年前的王所定下的规矩。
半年。无法在这期间内即位,眼睁睁失去即位资格的王位继承人确实存在过。没有第二次机会。这都是因为这会被解释为即位本身违反了天意,遭到了上天的裁决。
这个规矩对菲兹拉尔德而言正可谓求之不得。即位越早越好。然而,父王却不这么认为。父王虽指名菲兹拉尔德为下任国王,但这并非他的本意。菲兹拉尔德也十分清楚这点。
正因不是本意,所以父王才想颠覆这次指名,想颠覆菲兹拉尔德当时向自己展示的『真相』。为此所需要的,就是时间。
半年对菲兹拉尔德而言太长了,对父王而言太短了。
「儿臣真想现在就即位。想必如此一来就能减轻父王的负担了。儿臣希望曾在暗杀者的魔爪中倒下,一度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父王能放下重负,安心前去疗养」
「非常感谢儿子对我的这番关心」
「儿子本就该尊敬父亲」
两人交换着毫无诚意的空话。
「放心吧,菲兹拉尔德」
父王在宝座上说道。
「就算你无法即位,我也能继续执政,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现场充斥着紧张的气氛。目前身处王位殿堂内的人分别为父王与菲兹拉尔德、接过文件的中年文官,以及第一王子雷米尔德派的一名大贵族。
「儿臣当然清楚父王会专注政务。——敢问这份文件的出自何处?该不会是莫谢斯公吧?」
从内容即可一目了然。恐怕这文件根本就不是真的。亦或是在真的上动了手脚,改写了内容。阿尔克奥斯不可能刻意写这种东西送来这里。但是,一想起阿尔克奥斯当前混乱的状况——现在已不可能去确认究竟真相为何。也就是说,敌人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先下手为强了。菲兹拉尔德拭去了从内心涌上的苦涩之情。
「殿下您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在怀疑臣吧?」
雷米尔德派的大贵族——莫谢斯露骨地表现得很不愉快。他是与雷米尔德母亲——也就是第一王妃克蕾歇的弟弟阿鲁阿雷关系最亲密的人。在这两人因『丑闻』退出舞台后,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恕我直言,比起怀疑臣,殿下难道不更该注意一下身边的情况吗?臣一直十分担忧王子您是否过分将周围的要职交给自己中意对象来担任了。而且还都是些来路不明的家伙。平民和下级贵族,甚至听说您还有将前奴隶收为部下?——成何体统」
保留了最低限度礼仪的同时,最后狠狠地放出话来。
「你觉得我采用的人事是在包庇自己人?」
「臣不敢。只是臣认识一名只顾重用自己喜欢的对象,最后招致自我灭亡的友人。为了王子不重蹈此人的覆辙,臣只不过略作进言罢了」
「不劳您费神。十分遗憾,那都是因为贵友人中意的对象都是些无能之辈吧。身边就该安置优秀的人才。莫谢斯公您也是一位远离不正当行径的优秀人才呢」
「臣一直诚心诚意地侍奉陛下。正因如此,臣才将部下发现的文件交给了陛下」
是这样啊,菲兹拉尔德微笑着喃喃自语。
那也就是说,父王很有可能明知这份文件极有可能是假货,却还是默许了这种行为。因为照此下去顺利的话,就能得到重新指名的机会。另外反过来说,就算真的文件被找到,也可以将这件事推到莫谢斯公的身上,只需处罚他一个就行了。无论事态如何发展,父王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菲兹拉尔德想成为国王必须符合两个条件。
条件很简单。菲兹拉尔德甚至都没把这些问题当回事。
第一,遵照严正王所定下的规矩,即位必须在国王指名后半年内完成。
第二,获得东方大国阿尔克奥斯发来的信任许可书。
这两点,正是身为弱国的罗登历代国王成为王的重要要素。这也是始于严正王。103年前,从身为罗登第二任国王的严正王起,对罗登王而言,是理应完成的事。
而表达对菲兹拉尔德信任的许可书现在正在父王的手中。
不,从许可书的内容来看,称其为不信任许可书或许更恰当。
「臣也没想到文件的内容会是这样……。陛下,即将逼近的一个月后殿下的即位仪式也需要延期吗?」
莫谢斯毫不掩饰其满怀的期待之情,开口问道。雷米尔德派在这半年内,为颠覆菲兹拉尔德的即位可谓奋不顾身。
对莫谢斯的提问,菲兹拉尔德抢在父王之前回答道。
「确实,根据这份文件,不能说我获得了阿尔克奥斯的许可,这样是不可能即位的」
第一章 王子,派兵
回溯24天前,罗登历130年7月10日,罗登国下任国王即第二王子菲兹拉尔德在露天剧院观赏演出。
「噢噢!我会为你舍弃一切!」
「啊啊,为何如此!」
位于罗登国王都的露天剧院,舞台上,男女主演拥抱在一起。这出剧目是根据街头巷尾——尤其在贵族千金之间——流行的恋爱小说改编的。到场观众盛况空前。自去年本国王子被公开处决以来的庞大人数将观众席挤得人满为患。
「那我也将顺你之意!」
坠入身份悬殊爱河的农家姑娘的台词拉下了第一幕的帷幕,进入了中场休息。
场内气氛骤然一变,集中精神观看演出的观众席间响起了喧闹声。一直在等待休息时间的小贩们看准了时机,相互竞争着冲向过道。灵巧地在观众席中见缝插针地穿梭,高声叫喊。
「来一份刚榨的鲜果汁饮料吧!」
「是否感到有些饿了?这里还有烘烤的点心哦!」
观众席被根据观众的地位划分成了几块区域。其中,坐在平民层坐席上的少年玩着前额金色的头发抱怨道。
「虽然我还是无法理解这玩意儿到底哪里好看,但事实上这出戏确实很受欢迎。从客观角度来说不得不承认。但与其看这个,还不如把第二王子的公开处决改编一下更好看」
面对这位容貌已可称之为青年的少年,
「允许这题材上演的不就是第二王子嘛。以我看来,这出戏挺有意思的」
坐在邻座用薄布遮住面容的女性表示反对。
「贵族和农家姑娘的恋爱故事有意思?无法理解」
少年耸了耸肩。
「我知道这在现实中很难实现。但正因为是梦想,所以才有意思啊。这是以你借给陆的那本书为原作写的剧本吧?我问陆借来读过了,是本相当有意思的书。应该是那种女性读者会更喜欢的故事」
「不不,稍等一下。虽然我是个男的,但我也看得很愉快啊」
坐在少年与女性前排的拥有肥胖体格的男人转过头面向两人。
「塞德里克。你也喜欢看?」
男人——塞德里克对一脸狐疑的少年露出了满面笑容。
「嗯,王——哎呀,失礼了」
以明显故意为之的态度改口,塞德里克问道。
「我该如何称呼您?」
「王子不就行了?下任国王的第二王子的名字是菲兹拉尔德。从王子崭露头角的时期起,城里把自己孩子取名为菲兹拉尔德的父母就开始多起来了。装成王子的办家家游戏似乎也挺流行的哦」
「不知是真是假,据说『菲兹拉尔德』也会在民间出没吧」
「没错。我也是菲兹拉尔德啦」
塞德里克的视线转向正胡说八道的少年邻座的女性。被薄布遮盖着,无法看清女性的容貌,但其秀美的红唇轻启。
「那我也参加王子办家家游戏好了。我就借用王子未婚妻莉兹的名字好了」
「这真有意思。这名字和您很相称。莉兹公主殿下」
「莉兹不愧是我的未婚妻,无论身在何处都无损大国公主的气质。很棒吧?只不过只有一点有些可惜。真的莉兹公主对这剧目想必会持和我相同的感想」
「这可不好说」
「我可是赞成莉兹公主的哦。正因为这种故事完全是梦想啦。身份悬殊的爱有什么不好。现实很严酷,所以像我们这样的民众才会在故事中寻找逃避。故事内容如何其实根本就无关紧要。哪怕是充满欲望,催生人们厌恶感的内容都行。话说回来,两位,要不要来点苹果酒。还有甜点哦」
塞德里克虽坐在平民席上,一个人却占着数人的位置。空着的席位上堆满了甚至赶超小贩手中数量的饮料及零食类。而仆从则不远不近地在塞德里克的附近服侍他。菲兹拉尔德将手伸向了仆从端出的放满了五颜六色糖果的盆子。
就在这时,从动起来的仆从袖口处隐约可窥雕刻在其手腕皮肤上的刺青。目光扫了一眼刺青,菲兹拉尔德举止粗鲁地将绿色糖果扔进了嘴中。
「王子还真是喜欢这种啊。哎呀——我也被装成王子的办家家游戏影响了呢,那我就扮演与王子关系密切的商人好了——。恰巧我也是名为塞德里克的商人。如果是塞德里克,他一定会这么回应吧?『王子,今天我们的座位居然离得那么近,真是太偶然了』」
「偶然啊」
「当然是偶然」
塞德里克用力点了点头。
「另外,如果是与王子关系密切的商人,一定会继续这么说。『王子您倒是为什么会坐在这边席位上呢?现在不是重要时期吗。您连护卫都不带一个』」
眺望着为观剧安置的王族专用特别席,塞德里克问道。特别席设有屋檐,再加上被绣着王家纹章的布遮盖着,完全看不见里面状况。
「与其说与王子关系密切的商人是名商人,还不如说是个高利贷商比较妥当。不过,如果是王子一定会这么回答。『我有带护卫啊?现在护卫估计正在不知哪个座位上努力工作着呢。我倒是想问你。平时你不该坐在其他席位的吗?无论是饭店还是迎宾馆,在各种地方你都是这样的吧』」
「就算您这么认为,我其实也不过是个稍微有点小钱的平民罢了」
「像您这样的,可称不上稍微有点吧?」
莉兹优雅地向仆从要求递上饮料,并动作自然地接了过来。
这时,一名年轻的侍从沿着过道跑了过来。他将印有纹章的信函递给了塞德里克,又转身一路小跑离开。菲兹拉尔德目送其离去后,视线转了回来。
「再加上我还真不知道你喜欢看戏呢,塞德里克。我们俩来往时间也不短了。——说起来往,你和莫谢斯公似乎有来往?」
小心地将信函收了起来,塞德里克笑道。
「哎呀,不玩『办家家』了啊」
「我天生很容易厌倦嘛。『办家家』到此结束。此外,我记得莫谢斯公应该是隶属我王兄派系的贵族,难道是我记错了?你们还特地偷偷摸摸地来往?」
「哎呀,莫谢斯公到底是指——」
「侍从刚才交给你的信函上有莫谢斯公的纹章哦」
同时,莉兹也插嘴道。
「莫谢斯公好男色吧。刚才那位侍从是莫谢斯公最近很宠爱的人呢」
菲兹拉尔德和塞德里克同时皱起了眉头。
「……莫谢斯?」
「那位大人?」
「嗯」
莉兹干脆地点了点头。
「诸位男性似乎都不知道呢。这事在女人们间可是相当有名的哦」
「在贵族千金、夫人们间吗?」
依然皱着眉头的菲兹拉尔德问道。薄布后的莉兹用微笑代替了回答。塞德里克故作夸张地深深叹了口气。
「哎哟哟,这可是个新情报呢。不过,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心里确实有点眉目。看样子我确实不该向他介绍身经百战的美女或是薄幸的美少女,而应该介绍美少年才对啊」
顿悟地抬起了下巴。意识到菲兹拉尔德的视线,塞德里克只得表示投降。
「好吧,我认了,我认了还不行嘛。那侍从是莫谢斯公派来的。不过话说回来,贵族们为什么老喜欢在所有东西上印纹章啊。莫谢斯公也不例外。真给人添麻烦」
然而,他却依然没拿出收起来的信函,若无其事地继续道。
「关于莫谢斯公,王子,我确实和他有『来往』。我和王子对抗派系之间也确实有交易。但所谓的生意就是这样的啊。——和王子您也一样」
压低了嗓音,塞德里克低沉地反击道。
「您和我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关系不也搞得不错嘛」
菲兹拉尔德装傻。
「……是吗?」
「您可别小看我的顺风耳哦。就是在大富豪布斯那没落的同时抬头的克斯特亚商人。趁着成为罗登附属国的好机会,光明正大地进驻罗登的那个叫翁兹的家伙。他也有经营贷款的生意。据说是基格拉诺将军的远亲之类的?翁兹是当下我最大的对手。我也受了不少伤害啊,但我依然毫无怨言,一如既往地向王子投资不是吗?因为我知道就算王子与翁兹的来往对我不利,但对王子而言是必要的吧」
「知道啦知道啦。别说了」
菲兹拉尔德点着头,厌烦地甩了甩手。恢复笑容的塞德里克把话题转了回来。
「好了,关于我是不是喜欢看戏这点。这可是王室援助,利用露天剧场举办的观剧会啊?而且只要是罗登的国民,任何人都能免费观赏的好事,我怎么可能不来嘛」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你居然是罗登人」
菲兹拉尔德又扔了一粒糖果进嘴里。
「我当然是外国人啦。但根据现国王制定的法律,我要想成为罗登人,就必须满足在罗登国内居住二十年,没有犯法,并从事某种职业这些条件。而且这还是最低限度的条件」
「你只满足了第三条嘛」
塞德里克当即表示抗议。
「您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没满足的的只有第一条而已啦。当然啦。第二条我也满足了。我可从没被送进牢房过。关于第三条,正如王子所说的,塞德里克商会一直在努力经商。关于这点,王子您也非常清楚吧」
「毕竟你为了即将临近的我的戴冠仪式和结婚仪式融通了不少资金嘛」
「翁兹也一样吧」
「话说回来,外国人若想要成为罗登人,其实还有一条捷径哦」
「哦?是什么」
「努力贿赂我」
莉兹透过薄布向菲兹拉尔德投去了毫无想法的目光。菲兹拉尔德完全不当回事,又用食指和拇指从仆从手捧的盘子中捏起一颗糖果。奸笑着递给了莉兹。
「我亲爱的未婚妻殿下,你也来一颗如何?」
「不,我就不用了……菲兹拉尔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菲兹拉尔德将捏着糖果的手指送到自己的嘴前,莉兹警惕地往后缩去。
「刚才我们观赏的剧目里以及原作的恋爱小说里不都出现过这种情况吗?打情骂俏情侣们的甜蜜时光」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你该不会是希望我张开嘴巴,你喂我吃那颗糖果吧?」
菲兹拉尔德点了点头。莉兹恐惧地浑身颤抖。
「我和你可不是什么情侣,是未婚夫妻啊」
「这话也对。不过啦,我们俩关系都到这个份上了,你也不用害羞了吧」
「不是害羞,是厌恶。——最重要的是,我很清楚你这是在故意耍我」
耸了耸肩,菲兹拉尔德将本打算喂未婚妻的糖果扔进了自己嘴里。
「两位的感情真好」
「是吧?两情相悦哦。然后呢?你有多少贿赂我就愿意拿多少贿赂哦?」
「感谢您的厚意……不过维持一个外国人的身份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唔。王家赞助的这演出对外国人设定票价是普通票价的五倍。但你不顾这些,特地跑来看戏的用意为何?为了和莫谢斯公密会吗?」
塞德里克抬了抬下颚。他的左右双手上戴满了嵌有五颜六色宝石的戒指。宝石都做了精巧的加工,而且颗颗都很大。
「您看看这观众的人数。谁能保证这里不会有什么生意上的机遇。绝不放过良机才是适者生存的技巧。再说五倍票价对我而言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菲兹拉尔德挑了下眉头。
「你这发言相当于宣布和在场大部分人为敌哦」
「听者只有王子和莉兹公主而已吧。比起我的发言——您嘴上说王家,其实这演出的提案者是王子自己——反倒是我更想问,特地对我们这些外国人设置高昂票价的王子您究竟有什么用意」
「没什么用意。只想表达王家重视罗登民众的心意而已。所以只是简单搞了个区别待遇。——若想在国内赢得人气,最需留意的是本国罗登人,而不是外国人」
沉默维持了数秒。仿佛想冲破这沉默一般,场内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叫喊声。
「——慈悲的上天会特别眷顾没有身份的民众!」
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特征,看上去像是个平民的男子正向观众们派发着传单。
「来吧,请拿去看看。来。这给您。您也拿一份吧!」
众人纷纷向男人涌去。旁观的菲兹拉尔德站起身。混入了围着男人的人群中,丝毫不引人注目地拿到了一张传单,走了回来。
「王子您还真好事」
塞德里克叹息道。
「我只是想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最近这阵子我常看见有人在派发这个东西。这剧场里人很多,所以这些人也到这里来派发了吧」
「应该是吧」
扫了一遍传单上内容的菲兹拉尔德将其折叠了起来,收入怀中。
「你看过这个吗?」
「我吗?姑且看过了。我看的时候,上面印着图画故事。王子看的也一样吧。但说实话,内容真的很无聊。完全是穷人的酸葡萄心理。这出剧目比那玩意儿可有趣多了。王子您知道吗?尽管做了大规模改动和修饰,变得很像梦想的故事,但原作的恋爱小说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哦」
菲兹拉尔德傲然颔首。
「我知道。是你也参与了投资的阿尔克奥斯的故事吧」
「是的。我以前曾说过吧。我曾为玛歇德王建造后宫用大宫殿提供过资金。——说到建设倒让我想起来了,王子您正在对王城的旧水道实施填埋作业吧。想在那里建造什么东西——哎呀,您也不用露出一脸如此不愉快的表情吧。我难道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啊?你太多心了吧」
「……是吗?不过扯开话题的确实是我。没错,确实是阿尔克奥斯的故事。据说原作是以发生在那个国家的真事为蓝本编写的」
大国阿尔克奥斯。是隔着毁灭了的克斯特亚国,位于罗登东侧位置,拥有广阔土地的大国。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由老王玛歇德王统治。
「是阿尔克奥斯的选新娘故事吧」
认真旁听未婚夫与高利贷之间对话的莉兹插嘴道。
「我的未婚妻还真是博学多识」
「……我听人说过而已」
「哦,听谁说的?」
「……是王兄」
莉兹冷淡的答道。
——阿尔克奥斯的选新娘。
玛歇德王染指过众多女性,然而直到四十五岁都未能得一子。于是玛歇德王就请求自己雇佣的占卜师。阿尔克奥斯有一座聚集了占卜师的宫殿。占卜师对他这么说。
这位姑娘居住在国家的东南。十四岁。有着一头红发,以及金茶色的眼眸。
『请一定要迎娶这个姑娘为妻』
于是,搜索这名姑娘的行动就开始了。之后,也找到了与占卜师描述一致的那名姑娘。遗憾的是,她不过是个容貌平凡的村姑而已。
村姑被玛歇德王迎娶为妻,并得赐第一王妃的地位。她很快就为王生下了期盼已久的男孩。同时喜事接连而来。不仅这个村姑,连玛歇德王所宠爱的另一个妃子也紧接着生了一名男孩。
村姑从平民变为王妃,这在阿尔克奥斯是首次,甚至可以说她是全国最幸福的姑娘。
塞德里克砰地敲了下手。
「对了对了。这出剧目的剧本家科林下次想写女王的故事哦。那种王子应该就会喜欢了吧」
「奈特那尔的故事吗?那里代代都是女系的。即位的女王也比国王多,早已打下了女王即位也不成问题的基础。只不过那里只能算是个特例」
奈特那尔是菲兹拉尔德姐姐经历了一场大恋爱最终嫁去的国家。位于北方,也是罗登的同盟国。
「关于奈特那尔,还有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哦。时瘦时胖」
「时瘦时胖?」
「从初代王开始,一直保持一代为削瘦体型,下一代就是肥胖体型,再下一代又是削瘦体型……这样不断交替的状况哦。这是我从王姐那里听说的。眺望装饰有历代王肖像画的特别大厅会感到尤为壮观」
「我对肥的比较有亲近感呢。奈特那尔……。对了,我有个单纯的疑问,在奈特那尔以外的地区想要女王即位是件困难的事。那罗登也一样吗?」
「基本上没错。但最困难的国家恐怕是——」
「杰斯塔吧」
莉兹平静地代替菲兹拉尔德答道。
「没错。我未婚妻殿下的祖国。那里将男尊女卑制度贯彻得非常彻底。最重要的是,那里的女性几乎可以说压根没有继承权」
「哎呀。是这样吗?」
「有还是有的。只不过即便是长女,继承权也在兄弟们的最后」
「莉兹公主也是一样吧。继承权的优先级最低」
「我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只不过在六年前就过世了,所以可以这么说」
菲兹拉尔德用沾满砂糖的右手抓了下自己前额金色的头发。
「就算能即位,身为女王还会面临一个最大的难题」
「——伴侣吧」
「伴侣吗?」
让仆从斟酒,湿润了下喉咙的塞德里克重复道。
「女王选择伴侣比国王可要费神多了。首先,想篡夺自己地位的有野心的男性不行。这样无法保证丈夫不会夺权,自己来当国王。亦或,就算能回避丈夫即位的事态,也会沦为纯装饰而没有实权的女王。一定要是对女王宣誓绝对效忠的男性才行。但又不能选完全没有气概的男性。在狡猾的老资格贵族以及像你这样的无情商人面前可打不了小算盘」
「我可是个对女性很温柔的男人哦?但话又说回来,在生意上,不管对手是男还是女,我都会无情地对待。无论性别为何,完全平等哦」
「另外,就算没有野心,也最好有拥有一定的地位。最好是大贵族的长子,或是拥有自己领地的对象。别国的王子也是一种选择。还要考虑继承人,所以作为种马的能力也是必要的。结婚之后,不仅要身为丈夫拥立女王,还要作为家臣贯彻忠心的态度,同时更要经营领地或事业,将赚来的资金上缴国库——最后如若是能在国民面前表现得有面子的美型容貌就更好了。当然,染指女王以外的女性会导致派系问题的发生,因此作为一名男性最好在闺房内对妻子一心一意。结论——具备这样本质的男人存在概率极低。这都哪门子圣人啊?」
菲兹拉尔德像是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
「就像男人也想要年轻漂亮贞淑顺从的妻子一样?」
莉兹讥讽地回应道。
「想寻找符合自己要求的异性这点,男人和女人没什么不同。只是随着立场的不同,条件多少有些变化而已。国王和女王的伴侣就更不用说了」
「其实不需要本质具备吧?只要能演好自己角色」
「但,终生,都要演这个角色哦。人心总是在不停变化。不,会变很正常。若非有特殊的理由,根本不可能将符合要求的女王伴侣这个角色一直演下去。你可千万别说什么——为了爱哦,莉兹?这才是最信不过的理由」
「——那么,复仇如何?」
莉兹拿起放在膝上的扇子展开,半掩唇边。
「这倒是不赖。所谓的同志成为伴侣。若是这样,在完成复仇前,男人或许确实能演好自己的角色。……啊,对了。我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无论伴侣如何,女王为了维持女王的地位,当然,女王自身若不具备身为一名王的资质也是不行的。就算能撑到即位前,即位后也完了」
塞德里克摸了摸下颚松弛的肥肉。
「选择伴侣还真是件功夫活。王子提出的关于女王伴侣所应具备的要素……可以妥协的部分只有容貌和对妻子一心一意,这两点吧。丈夫的容貌很普通,或者干脆丑一点可能更好。这样会让人们觉得女王不会以貌取人,反倒有可能提升女王的评价。关于对妻子一心一意这个问题,就算有其他的女人,只要不忘服从女王,我觉得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不过,女王的伴侣再怎么玩女人——包括有王族血脉的女性,也必须公开表示哪怕有了孩子,也和王家完全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没有好条件的丈夫,最好的方法还是女王不结婚吧。如果将女王伴侣的位置留空,还能以伴侣位置为诱饵去钓各种男人呢」
「若不留子嗣,女王死后可是会发生骨肉权力相争的哦?」
「哎呀。就算留了子嗣,一样会发生纠纷吧」
「这话也对。骨肉相争的问题无论何时,在哪个王身上都可能发生」
「还真被王子将了一军呢。——王子」
像是刻意咀嚼这话似的,塞德里克低声念了句「王子」。
「干嘛」
塞德里克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只是有些感慨,能称呼王子为王子的时间已经没剩多久了。……根据我听到的小道消息,戴冠仪式的准备似乎有些延滞?」
「如果真延滞了,你觉得我还会有心情坐在这里看戏?」
「那只要阿尔克奥斯的使者一到,王子拿到许可书之后,即位就可谓在读秒了吧」
「这话有一点错了。使者已经到了。但是要拿许可书还要经过一系列手续。不是什么到了,把东西给我吧,这么简单就能搞定的,王族就这点比较麻烦」
「对一介高利贷商人而言是难以理解的辛苦呢」
「您也会出席我和菲兹拉尔德的结婚仪式吧?」
「嗯。我现在就期待着呢,莉兹公主。——咦」
塞德里克的视线投向正沿着露天剧院的楼梯通道笔直向这里走来的一名高挑青年。拥有略暗金发及泛绿蓝眸的青年容貌极为俊美,十分引人注目。虽然身着上等的军服还佩着剑,全身却散发出一股华丽的贵族气息。
「——失礼」
青年凑近菲兹拉尔德的耳边,打起了耳语。观众席中注意到青年的年轻姑娘们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
「喂,我见过那个人啊」
议论声逐渐蔓延开。
「那个人?哎?等一下,那个人不是……」
「就是那个啦,在战胜凯旋仪式上的……」
「拉格拉斯大人……?」
「不会吧……。这里可是平民席啊」
「但拉格拉斯大人在这里,就说明王子也到剧院来了吧。可事先完全没有通告啊」
「菲兹拉尔德殿下吗?」
「这么说来,我确实看到有人走进王族席位了哦」
「向我们免费开放剧院的是陛下,你看到的应该是陛下吧?而且——菲兹拉尔德殿下长什么样?」
「那些都不重要啦,快看,第二幕开演了」
舞台上升起了第二幕即将开演的信号。同时,菲兹拉尔德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你就代我留在这里看戏。也可以做莉兹的护卫」
「——但是」
「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了吗?」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
对塞德里克的疑问,青年——拉格拉斯坚定地挡了回去。
菲兹拉尔德叹了口气。
「你对塞德里克的厌恶还真是执着呢。——塞德里克」
「在在。什么事?」
「抱歉不能回应你的期待了,可能是来的时候没向对方打招呼吧,一个来剧场的朋友生气了。我不过去露个脸而已。……我说的没错吧?」
最后的问题是对拉格拉斯提出的。
「……啊?——是!不,但是,您孤身一人可……」
「莱奥特会护卫我的」
拉格拉斯放心地松了口气。
「对哦。凭莱奥特的实力一定不会有事」
说着,拉格拉斯的视线投向观众席的一角,点了点头。
「那莉兹公主的护卫就由在下来负责」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莉兹,塞德里克,既然你们俩都喜欢看这出剧目,那就好好欣赏吧。有你们这样的观众,剧本家和演员一定也会高兴的——尤其是剧本家」
见菲兹拉尔德向剧院外走去,刚才拉格拉斯目光投向的平民席的一角站起了一名银发的年轻士兵。年龄大约二十前后吧。身着惯用的轻铠。不胖不瘦,面容有些娃娃脸,但行动干练,淡青色的眼眸中放射出犀利的目光,士兵走近菲兹拉尔德。
「这位我貌似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是新人吗?」
被塞德里克搭话的银发士兵可能不知该如何回答吧,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他向塞德里克行了一礼代替回答。然而,其动作称不上优雅,似乎很不擅长礼仪规矩。
「他是新人莱奥特。负责护卫我的士兵」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是在选拔骑兵队的时候,王子从平民中提拔的那个士兵吧」
「是。小人名为莱奥特」
「你好。我是高利贷商人塞德里克。恐怕在王子的阵营里有不少乱七八糟关于我传言吧。这位拉格拉斯大人可是相当厌恶我哦」
「呃……」
莱奥特困惑地来回打量面容紧绷的拉格拉斯和笑容可掬的塞德里克。
「别耍他了,塞德里克。跟我来,莱奥特」
语毕,菲兹拉尔德转身离开。
「请等一下」
塞德里克叫住了他。向仆从打了个颜色。领会了主人意图的仆从点了点头,为盘子补充了糖果,并向菲兹拉尔德递了上去。
「难得的机会,您想拿多少就尽管拿好了」
塞德里克露出了与容貌不符的老好人般的笑容,敦促道。
罗登历130年7月10日,罗登国下任国王即第二王子菲兹拉尔德直面使者。
「……输人一着。真不爽」
拿剧院里派发的纸代替放糖果的盆子,用惯用手的左手托着纸盆的菲兹拉尔德在尸体前低语。护卫兵莱奥特站在他的身后,无言地随侍着。
「……就是」
回应的则是一名身材高挑,身躯精悍的男性。他抱着手臂,和菲兹拉尔德一样打量着尸体。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让拉格拉斯来叫我?那家伙太美型了,民众都认识他那张脸。比我还显眼啊。果然被观众们发现了吧。那种情况下应该你来叫我才对吧」
语毕,菲兹拉尔德皱起眉头,抽了下鼻子。房间里充满着尸体散发出的味道与芬芳香味——脂粉味混在一起的恶臭。
尸体所处的位置,是迎宾馆的一室。也就是现任国王建造的国营妓院。此处的运营交由菲兹拉尔德的哥哥——雷米尔德负责。为此,这里的内装潢被改造成了毫不逊色于各地王宫的奢侈模样。本国的贵族自然不用说,是连从外国来王城的访客也时常光顾的娱乐设施。为符合王兄的喜好,馆内收罗了各种美男美女。
「王子,你别说得好像我就不美形似的。我的样子也算不错的啊」
「怎么,格泽尔,你很憧憬美型吗?」
「虽然不至于到憧憬的地步,但在这世上长得漂亮就不会吃亏啊。当奴隶那会儿也因为长得还行,所以待遇多少比别人好一点」
「我就长得很普通哦,王兄则是所谓的美型脸,但我可从来没希望变成那样哦」
「……这话听上去怎么都像是死鸭子嘴硬。比起这个,王子,这糖也给我一颗啦。一颗价格抵得上一匹马吧?我一直很想尝尝看。若是以前的我,想得到这种东西应该也不难。现在讨个生活真是不容易哟」
格泽尔还没等王子答应,伸手就去拿。
「别说胡话了。你倒是想象一下现在的我再加上俊美容颜的状况。不就彻底成没有缺陷的完美男人了嘛。太恶心人了吧」
「我姑且保留对您这话的感想。不过,完美的男人不是更容易在民众中博得人气吗?」
尽管没有开口表示同意,但也没有妨碍格泽尔伸手拿糖果的菲兹拉尔德举起单手甩了两下,说道。
「那种类型的人反到不怎么容易被人喜爱哦。从难以亲近的角度而言。起码也要有一点缺点,也就是有点破绽会比较好。那样会让有血有肉的人倍感亲切。没缺点的人几乎不存在。哪怕真的存在,数量也极少。有缺点的人才占大多数吧?就算美型——比如拉格拉斯人气会那么高,除了容貌以外,从下级贵族爬升上来的这背景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哦。假如他出身名门大贵族,就显得太理所当然,反而不好玩了。有破绽更好啦。所以王族露出一点容易被人接受的破绽反而更能博得人气。只要不过度——莱奥特,你也来一颗如何?」
菲兹拉尔德将话题投向随侍身后的莱奥特,把糖果向他送去。
「在下不用!在下惶恐……!」
莱奥特慌忙摇了摇头。
「是吗?你还真是谦虚呢。真希望某人能好好学学」
「……王子。你对莱奥特太温柔了啦」
「这就是对会擅自动手和不会擅自动手的区别待遇」
「您就将恬不知耻当成是我的破绽好了。但照这么说,拉格拉斯的破绽就是直率的性子吧。刚才也是,压根不听我的劝阻,径直冲出去报告王子。还一脸苍白大叫,出大事啦!」
「事实上,确实是出大事了吧」
菲兹拉尔德深深地叹了口气。皱起眉头低语道。
「偏偏是从阿尔克奥斯赶来的使者意外死亡」
「而且还是本应带来许可书……的使者」
「嗯」
没错。尸体在这里,然而许可书却不翼而飞。
「最大的损失就是许可书消失了吧……要不,让偶尔为王子代笔的文官贝鲁加伪造一份如何?」
「就算想伪造,可一次真的都没见过可伪造不了。我虽然见过父王的许可书,但阿尔克奥斯的正式文件用的是一种用特殊制法制成的纸。除此之外,上面印章的图案也极为复杂。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最近父王对各种文件的审核都很严格」
边说,边把视线定格在尸体上,只有手和嘴在动。
「这话怎么说?」
格泽尔将手伸向所剩无几的糖果。
「父王会像是在找茬似的一张一张认真查看。尤其是和我相关的内容。快把我给烦死了。真希望父王早点退位」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很遗憾,我完全没印象」
故作沉思的菲兹拉尔德夸张地摇了摇头。而格泽尔向主君投去的目光却充满了怀疑。
「——虽说这早已是家常便饭了,不过你这话还真是假得够可以的」
「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决定不再撒谎。正直似乎是美德哦。这张纸上也是这么写的」
将最后一颗糖果扔进嘴里,甩了甩用来代替盘子的纸。砂糖粉末沙拉拉地洒落一地。感到有些好奇的格泽尔向纸凑了过来。他瞥了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莱奥特似乎也有兴趣,难以掩饰自身的好奇心,视线移向这边,只是人依然直立不动。
「这……真会耍小把戏」
格泽尔低语。剧院内被派发的纸上印着一个图画故事。还附有简单的说明文字,但光看画就能明白故事大意。上面画着会令高利贷商人塞德里克不愉快的图画故事。将富裕的人描写成会遭惩罚的坏人,而贫穷的人则被描写成善良的人,最后获得幸福。
「就像那出剧目会受欢迎一样,平民想必也会喜欢这故事吧?……光看故事内容的话」
然而,其中存在疑点。首先,是纸张。位于西方的商业国家鲁纳斯在十几年前确立了新的造纸技术后,纸张才开始在平民间流通起来。即便如此,纸张依然属于高价物品。就算是下级纸,人们也会很节约地使用。正面用完了继续用反面。
菲兹拉尔德将沾满了砂糖的纸翻了过来。图画故事被印在正面,背面则是空白。纸张手感非常好,属于高级的那类。再加上印刷图画故事、大量生产、分发。不付出相当的劳力是无法完成的。还需要投入资金。而且还不是用来卖,是免费派发的。能免费拿到反面还能用的纸张,但凡是个平民,想必谁都想要拿一份。哪怕是不识字的人,光靠图画也能明白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故事本身又是平民喜闻乐见的内容。
「……宗教吗?」
「想拉拢人数居多的民众层,一口气布教的作战吗?」
「论最近,拉杰纳教、露艾尔教、艾舒达教……。如雨后春笋般冒头后又迅速消失。最频繁的恐怕是在第一次克斯特亚战争期间」
「本以为杰斯塔是误打误撞赢的,可紧接着就是克斯特亚,连续的战乱导致的啦。都是想趁这个机会吧。——宗教啊。嗯,这可能性确实最大,但我很介意究竟是谁在派发」
「再说了,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从会犯罪——这个前提来说,更容易陷入犯罪境地的应该是穷人才对」
「——不!」
下意识反驳格泽尔发言的莱奥特慌忙闭上了嘴巴。
两人转过头。
「莱奥特好像有不同见解呢」
「嗯,看样子是哦。说来听听」
一脸心不甘情不愿,莱奥特不得不再次开口。
「在下是平民出身。父亲和母亲说过,我们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在下认为罗登平民中,现在恐怕没多少人愿意犯罪……在下幼小时,被称为贫民街的地方现在也是能正常踏入了。确实,不得不承认因穷困而误入歧途的人很多……但就像在下能志愿当士兵一样,在下觉得,这不过是个人资质的问题罢了」
「无论环境如何,会走入歧途的人还是会走入歧途,不会走入的人就不会走入吗。但助长这些的依然取决于环境的不同。莱奥特,即便你没有走入歧途,饥饿与物资不足还是会令人走火入魔去当强盗。会考虑未来的,只有那些对将来没有不安的人」
因人而异。有时比起将来的一枚金币,明天的一枚铜币价值反而更高。由此就能区分明暗。
「倘若没有完善的环境,精神就很难维持从容。那就很容易走上错误的方向。就像会亲切地指点你并敦促你该往那种方向前进一样。……感同身受哦」
和莱奥特不同,格泽尔感慨万千。唇边瞬间露出了一丝自嘲的表情。
「反过来说,有钱人在这方面可就不会遭遇这种烦恼了」
「这么想来……这图画故事的结构不就是在煽动人们对王族、贵族阶级的不满情绪嘛」
「——喂,小子」
房间里除了菲兹拉尔德、格泽尔与莱奥特以外,还有一个活人。是一名削瘦的中年男性。他身着的服饰却十分华丽,是从鲁纳斯引进,绣有在贵族间非常流行刺绣的衣服。流行在去年发生了变化,最新的流行样式是在刺绣上附着各种碎石玻璃做装饰,令衣服闪闪发光。因此,在罗登贵族们中,地位越高,越精通流行的人穿得越是亮晶晶的。这对菲兹拉尔德而言无疑只是个噩梦。
就在菲兹拉尔德他们边吃糖果边谈话的这段时间内,十分精通时尚流行的他正用特别定做的刀切割着仰面躺在床上的尸体。
「……啊,在!请问有何吩咐」
根据在场人的身份和年龄,判断这是在叫自己的莱奥特应道。然而,男人却眯起了眼睛,想赶走他似的甩了甩手。
「莱奥特。他是在叫我啦」
菲兹拉尔德说着,男人表示了肯定。
「没错。小子,结束了。所以把部下们都赶出去」
将刀具放在床上,男人用蕾丝擦拭着鲜血淋漓的手。
「但在下和格泽尔大人是王子的家臣,呃——格泽尔大人?」
菲兹拉尔德打了个眼色,格泽尔点了点头。催促想对男人表示抗议的莱奥特,自己率先向走廊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向菲兹拉尔德转过头的格泽尔忽然用杰斯塔国贵族阶级特有的语言,也就是杰斯塔的宫廷用语开口说话。
「——关于莱奥特,他有几分可信?我承认他是王子直接提拔的,素质相当不错。在我眼里看起来他也算十分优秀的。同时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也很清楚自己应该听谁的命令」
「嗯?你不满意吗?」
「也不是不满意啦——只是我疑心病很重」
「不信任他人都成后遗症了啊。……放心吧。莱奥特没问题」
「……那就好」
格泽尔呼了口气。用回了平时常用的大陆通用语。
「我明白了。我会和莱奥特一起在房间外待机」
「拜托你了」
「知道啦知道啦」
格泽尔走出了房间。
「刚才你说的是哪门语言?虽然知道小子你每次说特定话题时都会改变语言,但你究竟懂几国语言?」
「基本语言懂十三种。只要学会杰斯塔广域支配时期的基础语言,很多其他语言其实意外好学。在哪儿都行得通,很方便。大陆共同语发祥于鲁纳斯,反倒很难。切换起思维来相当麻烦」
菲兹拉尔德边将纸折起来,边靠近床上的尸体。尸体——从阿尔克奥斯来访的使者是个四十五左右的男性,除了刚才被刀切割的部位以外,没有明显的外伤。
「死因呢?」
菲兹拉尔德用初代国王时期使用的罗登语问道。
「被小子你猜中了。是朕发明的制作法所调配出的慢性毒。……到底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
男性也同样用罗登语回答道。
「我要知道也不用这么烦恼了」
身上穿的是平民服装,因此领口没有什么衣襟,可菲兹拉尔德还是松开了领口。不用说,这衣服和如噩梦般流行的服饰式样大相径庭。
「真是的——身为王的我真想在被改造得十分舒适的工作室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剩下的全部交给优秀的部下处理啊,这才是理想的状态」
不得不亲自下手的事越少越好。
「通过用动物做实验的过程样本做比对的结果,这男人被下毒的时间是他还在阿尔克奥斯的期间」
「……你说什么?」
菲兹拉尔德抓了抓前额金色的头发。
「所以朕不是说了么,是泄露了」
「制作方法本身泄露了吗?」
「虽然称之为毒,但其实这是让一种很小很小的生物冬眠,并投放进人体的方法。只有朕才能想出如此跨时代的发明。投毒时这种生命体处于冬眠状态,随着在人体中逐渐醒来,毒性也越来越强——。只不过根据个体的不同,对有些人也可能完全没有效果。这种生命体可能会输给那些自身具备抵抗力的人。朕正在研究让其变得对所有人都有效。然而还没改良前居然就像这样被擅自对人使用,实在是严重令人不愉快。要不是有间谍混进来了,就是有人背叛」
「我是不是该把卡达利大人自己泄露的情况也列入可能性范围之内呢?」
男人——卡达利一脸阴沉地打哈哈。
「那小子你打算暗杀我吗?」
菲兹拉尔德认真地回答。
「暗杀?暗杀不是个好办法。我会尽可能避免用这招」
房间外传来了女人们的喧哗声。可很快便响起莱奥特严厉的斥责声,紧接着就是格泽尔安抚莱奥特的声音。
「能清理碍事者不是小子你喜欢的手段吗」
菲兹拉尔德瞬间转向室外的注意力被卡达利的声音拉了回来。卡达利将手擦干净后,神经质地开始保养起了他爱用的刀具。他将刀上的油脂、血渍以及其他残留物都擦拭了一遍。最后,为了保持刀的锋利,拿出砥石打磨了起来。这一系列动作菲兹拉尔德早已看熟,连步骤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然喜欢。我的意思不过是想要达成这种目的,暗杀并不是个好手段」
「为什么?」
将刀具举到自己的面前左右翻转的卡达利看着菲兹拉尔德。
「所谓的暗杀,就是我命令别人去杀人,并由那个人执行吧?」
「王族是不会弄脏自己手的吧?」
「可以这么说。但这样就有问题了。暗杀,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谁是黑幕。同时,暗杀,也会导致命令者被执行者抓住把柄。你能保证执行者不背叛我吗?为了让自己安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执行者,也就是知道暗杀真相的人也给杀掉。那就这么做吧。可如此一来,为湮灭证据而去杀人的人又……就是这样。无限循环。还不如自己去杀了一开始那个人呢。自己不会背叛自己嘛」
「干嘛不把暗杀交给自己的心腹去办?交给自己能信任的人」
「这也不是个好主意。再怎么忠心,想让人背叛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忠心也派不上用处吗」
「想唆使一个人背叛,常用的手段就是诱人的饵。金钱、权利、女人——」
事实上,卡达利原本就是菲兹拉尔德王兄雷米尔德派的贵族。卡达利出身起源于罗登国初代国王的上级贵族家系,是三男。因父亲战死,长子与次子又『在不幸的疾病中倒下』并死亡,他才继承了爵位。虽说卡达利想要的诱饵不是金钱,也不是权利或是女人,但正因为有诱饵,他才会倒戈到这边来。这男人称自己为朕,把菲兹拉尔德当黄毛小子看,拥有独特的美学,可菲兹拉尔德依然觉得做了笔不错的交易。不管身上有多少瑕疵,只要拥有自己想要的能力就够了。
「对无欲之人不是没用吗」
「越偏向善人,金钱、权利与女人越是难起到效果。可并不是没有办法。当然这招对恶人也有效果,那就是卑鄙的手段对善人有效。抓着对方的把柄,或者挟持人质。挟持家人、所爱的人、好友。将他们挟为人质,逼迫对方加入自己阵营,如果不服从就杀了人质?如此一来将如何?」
「肯定会背叛倒戈」
「对吧?正因为正常人本性正常,有效的手段才多得是。但仅限于让他背叛倒戈」
倘若想让对方带着忠诚心服从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招根本就会起反效果。
「唔?」
对话还在继续,可卡达利对这个话题似乎没什么兴趣。注意力八成都集中在磨刀上。直到将污物全都抹净,卡达利才满意地舒了口气。对此不表示在意的菲兹拉尔德向他问道。
「从尸体上还能看出些什么?」
「这男人心脏的色泽与形状十分漂亮,在朕看到的所有样本中可以排进前五——」
他的话被打断。
「反正你接下来肯定会说想切除保存下来,或者是作为记录复制样本模型吧。不行。你也不想一下这尸体是谁的」
毕竟是阿尔克奥斯派来,并携有许可书文件的使者尸体。然而,死者死了,本应该在的许可书消失了。
「——我本以为至少能平安无事到即位为止」
看样子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菲兹拉尔德舔了舔沾满砂糖的手指。卡达利皱起了眉头。
「小子和小子你部下还真敢在尸体前吃东西啊」
「格泽尔本来是奴隶。可怕的东西他早就看惯了。我则是习惯了战场。那里可是肮脏腐臭卫生状况极差的地方。有时候必须被堆积成山的尸体围着度过一天。在鲜血和来路不明液体横流的尸体旁吃不下东西可是攸关性命的哦」
卡达利恐惧地颤抖。
「朕打从心底觉得和小子你做交易是个明智之举。这样朕就不用去战场了。什么该死的贵族义务啊。朕可无法忍受」
卡达利身体的弱不禁风可谓一目了然。他根本不擅长剑、枪、或者弓之类的武器。贵族通常会担任士官从军,为赢得战功,获得褒奖与名誉,他们从小就接受锻炼。然而卡达利是三男,他回避了这所有的一切,长大成人。在贵族们间,卡达利也被视为完全没用只会浪费粮食的存在。然而他却拥有难得一见的才能。
「我也没打算把卡达利大人带去战场」
「在与克斯特亚的战争中,小子你不是本打算把朕带上的吗?」
「那是因为那里有可能会发生疫病。为防患于未然,考虑将开发预防药的卡达利大人带去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嘛」
但结果没有引发疫病的必要,只让士兵们喝了预防药就解决了问题,战争也以胜利而告终。
「朕坚决不去战场!」
「那里不是遍地都是你喜欢的尸体吗?」
「朕讨厌死后超过一天的尸体。时间一长尸体就会变硬,而且还会开始腐败。从多次观察并记录过程中,朕对此早已烂熟于心。朕只喜欢新鲜的尸体。做过干燥处理的尸体还过得去」
「……我完全无法理解区别在哪里」
只能投降。
从张开双手耸了耸肩的菲兹拉尔德身后,传来叩叩的几声敲门声。
「——进来」
语言换回共同语,下令道。
门很快被打开。一群画了妆,穿得很少的女性争先恐后地窥探房间内的情况。莱奥特将女人们推了回去,格泽尔走入房内。面对转过身的菲兹拉尔德,格泽尔的表情显得非常僵硬。
「传令兵带回了非正式的报告」
停顿了片刻,瞥了一眼卡达利。
「没事。说吧」
「明白了。那我说了」
吸了口气,格泽尔平静地道来。
「阿尔克奥斯的玛歇德王昨晚过世了」
菲兹拉尔德的反应慢了半拍。低头俯视使者的尸体。
「——原来如此」
有一件事他始终无法理解。那就是为什么有人要杀害使者。菲兹拉尔德需要使者所带来的许可书。但就算使者被杀,许可书消失,也只需让阿尔克奥斯再捎一份过来就行了。虽说这件事是由于己方的疏忽所致,多少肯定要付出一些代价。
然而,东方大国,阿尔克奥斯的老王如果死了——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暗杀?还是老死?」
「腹上死。据说是中途心脏骤停」
菲兹拉尔德嗤之以鼻。
「居然在高潮死亡,还真令人羡慕。男人的浪漫哦」
「还有一件事。躺在那儿变成尸体的使者有五个侍从,根据巡逻士兵的报告,他们的尸体也被发现了」
「尽管我很不想听,死因呢?」
「有目击者。是在街上遇袭被杀的」
罗登历130年8月3日,罗登国下任国王即第二王子菲兹拉尔德在离宫图书馆整理。
菲兹拉尔德是罗登国第二王子。今年3月3日,他被指名为父王的继承人,确定将成为下任国王。戴冠仪式及与大国杰斯塔第三公主莉兹的结婚典礼预定将于即将到来的9月3日举行。
根据罗登的惯例,继位必须在半年内完成,之所以选择正巧半年后举行,是基于父王强烈要求。
若要继位,就必须拿到阿尔克奥斯的许可书。
罗登曾是个弱小国。从初代国王时代起,与邻国克斯特亚曾发生过数次纷争。就算比克斯特亚先毁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正因如此,为获得大国当后盾,许可书的存在就出现了。
罗登从第二代严正王时代开始,每当国王即位时,都需要征求阿尔克奥斯的意向,获得其发行的许可书才行。说得明白一些,这都是为了不与阿尔克奥斯发生战争。
从地理上来看,阿尔克奥斯位于罗登的东面,地处克斯特亚的另一侧。没人能保证这个大国会不会心血来潮忽然协助克斯特亚。
换言之,许可书就像是表达了『希望贵国不要协助克斯特亚。罗登都能被看做是阿尔克奥斯的臣下了』之类的讨好之意。没有缔结同盟,也不是沦为属国。但这种方法令阿尔克奥斯在罗登与克斯特亚的纷争问题上始终贯彻了不干涉的态度。
同时,每当国王更替时,罗登都会向阿尔克奥斯申请许可书。
然而,罗登于去年打赢了大国杰斯塔,在紧接着发生的与克斯特亚的战争中也获得了胜利,并将克斯特亚收为从属领地。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克斯特亚从此毁灭。
克斯特亚成为罗登从属领地的现在,这种来往乍一看似乎已毫无意义。然而对罗登而言,根据国家的惯例,这依然是必要的。只要有许可书,就代表本国不会与阿尔克奥斯发生战争。——尽管不能保证将来也不会发生战争。
因此根据惯例,罗登必须继续向阿尔克奥斯申请许可书。阿尔克奥斯起初之所以会给罗登许可书,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对大国阿尔克奥斯而言,罗登是个就算侵略也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弱国。尽管现在罗登有了点底气,可阿尔克奥斯对罗登的认识依然没有超出当年的范畴。菲兹拉尔德申请许可书时在位的阿尔克奥斯王玛歇德是个对版图扩张彻底不感兴趣的王。所以他不可能拒绝发行许可书。对阿尔克奥斯而言,反对根本不会带来什么利益,只不过是形式上的流程罢了。
「本应如此……但是」
但是,倘若老王玛歇德——好像是腹上死——死了,事情就麻烦了。
最好的情况是从玛歇德王处获得许可书,但现在已经无法奢望再从玛歇德手中拿到新的许可书了。使者死了,使者本应携带的许可书不翼而飞。尽管菲兹拉尔德秘密下令搜查犯人并寻找许可书,但他不认为能找得到。
如此一来,就必须由阿尔克奥斯下任国王发行许可书。
于是问题就来了。
玛歇德只有两个儿子。
在阿尔克奥斯事件中成为王妃的村姑所生的第一王子,黑格尔。
玛歇德所宠爱的妃子所生的第二王子,阿舒尔。
老王的猝死令兄弟间的继承人之争表面化。现在阿尔克奥斯的宝座依然悬空。
究竟向黑格尔还是阿舒尔申请许可书,也就是究竟支持哪方将左右今后的国交。
同时,一旦国王更替,方针也会发生变化。就算我方不主动挑衅,也无法保证对方也不会发动进攻。对阿尔克奥斯而言,许可书就能生效到何时还是个未知数。
手上如果有玛歇德的许可书,对阿尔克奥斯的内乱作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没有就没有,要不试试看强行蒙混过关?」
自问道。
对卡达利推测的问题,也就是制毒法被泄露去阿尔克奥斯一事自然很令人挂心,然而即位前,菲兹拉尔德另有一件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卢维乌斯。
卢维乌斯雷丁芬菲塔。
莉兹的兄长。杰斯塔的第二王子。同时,也是官方称已被处刑了的悲剧王子。
然而,他还活着。
而且还是菲兹拉尔德的眼中钉之一。卢维乌斯似乎也将菲兹拉尔德视为障碍。菲兹拉尔德去年差点被处刑,还差点被亲信背叛。这些都是卢维乌斯的策略所致。
「……究竟藏在哪里」
卢维乌斯年幼时在各国辗转。杰斯塔是座历史悠久的大国,然而其威信并非稳若磐石,而外交手段正是作为辅助的方法之一。那就是将继承顺位低的王子或公主作为棋子送入他国腹地。现任杰斯塔王时,被当作棋子的正是卢维乌斯。甚至可以说,他在几乎所有国家都轮流转了一圈,没有待过的恐怕只有罗登之类的国家了。
当两国发生战争时,棋子被杀害,被只送回一颗首级的可能性非常高。但平时的好处则是拥有能了解他国内情机会,也能与各国要人接触。这很讽刺。因为本应治理国家的第一王子反倒不可能离开本国。
因此,哪个国家成为卢维乌斯的根据地都不值得奇怪。但凡拥有能藏匿卢维乌斯力量的人,或者是势力都可能。
筛选下来存在可能性的有三。
其一,卢维乌斯的祖国,杰斯塔。自去年起,杰斯塔国的民众间就开始盛传卢维乌斯还活着的谣言。这根本不是什么谣言,肯定是真的。从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贩卖新绘制的卢维乌斯肖像画就能明白。
其二,目前正处内乱的阿尔克奥斯。
其三,——塞德里克。作为自己最大出资者的高利贷商人。
菲兹拉尔德同样会向各国派出自己的人。
在内部交流用文件中,菲兹拉尔德总会使用四位数字。文件互通时,数字必然会被暗藏在文件的某处。这是用来判断该文件是否为本人送来的。数字时常变更,同时人员也会被进行筛选。正确的数字始终只有一个。可有些人却没有被通知到,继续使用原来的数字。
这在识破不知不觉混入的老鼠——也就是识破间谍时会起作用。
究竟从哪段至哪段的关系中发生了情报泄露。
还有其他用来测试的方法。由自己提案,王室主办的舞台剧也是其中一环。菲兹拉尔德向数字变更的传达出现错误的对象发送错误的情报,并观察对方的反应。
有两个对象正如自己的预料。杰斯塔与阿尔克奥斯。然而,自己没有想到的对象却是塞德里克。如果接到的情报是正确的,塞德里克就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露天剧院的平民坐席,而且还是在菲兹拉尔德座位的前排。再加上他与雷米尔德派的莫谢斯有接触一事也得以确认。
「光用『来往』作为解释未免太牵强了吧,塞德里克」
菲兹拉尔德向不在场的高利贷商人低语。但是否能因此断定他与卢维乌斯有勾结这点还值得推敲。现在仅止于开始产生怀疑念头而已。虽说已经能肯定他与王兄——雷米尔德派有关联。从这个角度来看,就算说塞德里克已从灰色落入了黑色也不为过。
只不过,还有一些难解的问题。本人说只是有些『来往』,但他为什么会选择与雷米尔德派接触呢。菲兹拉尔德对与塞德里克立场相似的翁兹产生兴趣确是事实。塞德里克也知道自己的这番动作。然而,菲兹拉尔德不认为塞德里克只为了牵制这件事,就决定加入王兄一派。
而且,要说怀疑——菲兹拉尔德的身边的人中与卢维乌斯接触可能性较高的还有一个。
莉兹。
卢维乌斯宠爱的妹妹。莉兹本人也很仰慕卢维乌斯。再加上莉兹又将成为菲兹拉尔德的妻子。至少,如果菲兹拉尔德站在卢维乌斯的立场上,一定会与妹妹取得联系。
「……杰斯塔」
菲兹拉尔德的表情自然严肃了起来。
根据格泽尔的报告,杰斯塔内似乎有点动静。然而对方准备周全,始终无法窥得其全貌。很多细节光凭传闻是无法推测的。
即位前,菲兹拉尔德对妻子访问祖国的预定强行插了一脚。表面上是为了打个招呼,其实是为了对杰斯塔一探究竟。
预定是否需要变更?是否应该变更?
——对菲兹拉尔德而言,最重要的,是顺利继位。
企图妨碍即位的人杀了阿尔克奥斯的使者,抢走了许可书。原本最讨厌菲兹拉尔德即位的是王兄雷米尔德。再进一步说应该是父王。然而如果相信卡达利的推测,使者却是由于在阿尔克奥斯喝下的毒药而死亡的。
而且还是用了从菲兹拉尔德这里不知何处泄露出去的制法所调配的慢性毒。由于这种毒药的制作工艺要求严格的温度管理与细致的配制过程,所以并非在任何地方都能制作。不知道是从外部带入阿尔克奥斯的,还是阿尔克奥斯内部就存在制造所。
「……真想要一份地图」
菲兹拉尔德喃喃自语着,深深倚在自己所拥有的离宫图书馆中椅子的靠背上,手臂摆在了扶手上。中断了漫长的思索,他凝视着摆在书桌上的四种地图。其中有三种都是描绘了阿尔克奥斯国版图的区域地图。绘制人各有不同,同时,每种都缺乏正确性。
粗糙到明明有地图,他还自言自语着想要其他地图的程度。
图中勉强勾勒出国土应有的轮廓,还将主要河川与城市的名字标记出来,但完全无法判断这些位置是否正确。阿尔克奥斯拥有广阔的国土,但对本国内出入境进行了严格的监控。规定地图这类机密文件不能落入外国人的手中。因此必然地图也就不会流到国外。
菲兹拉尔德曾有过一次获得精确地图的机会。和卢维乌斯一样,原本菲兹拉尔德也预定被当作棋子被送往阿尔克奥斯逗留。然而就在那时,他遭到暗杀者的袭击,受了伤。预定自然也就付诸流水了。那时候,他本来还打算获取一些其他地图的。
在与杰斯塔的战争以及与克斯特亚的战争中,都成功获得了详细的地图。但阿尔克奥斯就没那么简单了。再说了,一般市面上流通的地图内容暧昧,规格缺乏统一性。就更不用奢望什么绘有大陆全域的地图了。这就是现状。
阿尔克奥斯东西温差十分剧烈,距寒冷的克斯特亚较近的那侧气候寒冷,东侧则十分酷热。也就是说,西侧一年内白雪覆盖的时期比日照的天数还要更长。而东侧则连雨都不下,还分布有西侧不得一见的沙漠。气候的差距极大。由于国土过大,若想进攻,不先了解该国的地形,根本无从下手。
与之相比,第四张,描绘了杰斯塔国土的地图已经可以说近乎完美。这多半归功于曾一度与杰斯塔发生的战争。
「还有这个……」
菲兹拉尔德又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摊在地图上。
向民众派发描绘富人穷人图画故事的人。这东西现在还在继续被分发。那之后调查了一下,负责派发的人全都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只是被雇佣的平民罢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表示,只因这么做就能拿到钱,自己才接了这份活。目前还没查到究竟是谁雇佣了他们。
——造成的实际损失,截至目前为止,几乎没有。若将罗登民众认为善意的派发人强行抓起来,恐会遭到他们的反感。但尽管如此,这件事还是非常令人介意。
「……陆?」
离宫图书馆厚重的门被推开。菲兹拉尔德转头望向门口。走进图书馆的,是无论何时都显得美丽非凡的菲兹拉尔德未婚妻。只不过,她的打扮并非罗登流行的款式,而是杰斯塔风的。服装、发型与装饰品全是。尽管不顺着流行走,可搭配得极为合适。一撇到莉兹的身影,菲兹拉尔德迅速将杰斯塔的地图放到最下面,用阿尔克奥斯的地图盖住。
「今天这里被我包场了。别说陆了,除我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人哦?亲爱的未婚妻殿下」
陆是成为罗登首位女性官僚的人物。与其说是女性,不如说少女更合适。她被任命为现任国王的正式国史编撰官,正努力奋斗中。同时,她也是莉兹的友人。
「被包场的日子是不是太多了些?多半是陆在工作,你突然出现把她赶出去的吧?」
「也可以这么说」
婚约之后,莉兹曾一度返回杰斯塔,然后又回到了罗登。之后她一直致力于各种活动。出席各种社交场合,频繁举办与贵族千金们的茶会。扩展熟人的圈子,混入贵族们的派系中,拉拢他们成为自己人。而所剩仅少的休息时间,她几乎全都在离宫图书馆度过。一个人,或是和陆一起。为了学习。
事先没有约好,与菲兹拉尔德在这里偶遇的次数非常多。
「但我没打算赶跑陆。毕竟我可是对她国史编撰官的工作表示理解的哦。反倒是她惶恐地逃跑了。这我也没办法吧?」
恐怕是因为每当看到菲兹拉尔德的脸,就难以不想起围绕罗登王位继承问题所暴露出真相的王室『秘密』吧。陆正在着实地构筑着『正史』。这令人感激不尽。
莉兹眉头微颦。高跟鞋踩着咯吱咯吱的声响靠近书桌。见摆放在桌上的阿尔克奥斯地图,向自己未来的丈夫投去了试探的目光。
「……阿尔克奥斯。你怎么看这件事?——选哪边?」
「哪边是指?」
「配得上当阿尔克奥斯王的,究竟是黑格尔王子,还是阿舒尔王子。双方都发来了出兵请求吧?」
菲兹拉尔德顿时一脸正色凝视莉兹,随即笑道。
「……太令人惊叹了。这件事应该还没公开才对啊?」
玛歇德王的死与阿尔克奥斯内乱的消息早已在贵族中传开,但派兵这件事可就不一样了。
「再次领教女人之间的传言不容小觑了吧」
「我早就领教了。听说关于莫谢斯那件事时也是」
菲兹拉尔德也很想插一脚进去,可就算他参加茶会,女人们在男人的面前却只会谈其他的话题。那种秘密主义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阿尔克奥斯大约在二十天前陷入了内战。国家被一分为二,东西相互冲突。东部是拥立二十岁第一王子黑格尔为君主的势力。西方是拥立十四岁第二王子阿舒尔为君主的势力。阿舒尔将阿尔克奥斯的首都塔特拉纳作为据点。据说先出手的是黑格尔。阿舒尔直到最后关头都想通过谈话来解决问题,可结果还是决裂了。
罗登同时收到了两位王子发来的支援请求。
「变态还是好人的二选一呢」
「……变态?——你的意思是黑格尔王子是变态,阿舒尔王子是好人吗?」
「哦。我的未婚妻殿下这么认为吗」
「根据阿舒尔王子的活动以及在民众间的人望,应该只有这种可能性才对」
阿尔克奥斯的第二王子——阿舒尔拥有遗传自母亲的俊美外表,具备容易被人们所喜爱的资质。尤其心地善良,在国内视察中看到奴隶市场的阿舒尔当场就把所有人都买了下来,并收为自己的仆佣。这是在谈论阿舒尔时常被提到的轶事。同时他不喜欢争斗,性格温和。玛歇德晚年常不讲道理地惩罚佣人,令他们害怕不已,而时常出面调解纷争,出手相救的正是阿舒尔。
「如果这些事都是事实,那阿舒尔真是个铁杆老好人。就算说他真的认为全人类皆兄弟,我也相信哦」
「与之相比,黑格尔王子的评判实在是太惨淡了」
几乎没有什么好的传言。说他是个丑男,极端厌恶在公开场合露面。与弟弟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典型的讨厌鬼。然而,玛歇德对两位王子的态度十分公平。据说对哪方都没有做过任何能表现亲情的事。比起为救佣人喋喋不休的阿舒尔,用排除法来看,也许他可能更喜欢黑格尔。
「黑格尔有每晚侵犯他厌恶的女人并将其掐死的兴趣,这传言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了。不过根据我的调查,这事有九成是真的。叫他变态也没什么问题。要不是王子,早就被当做罪犯抓进牢里落个斩首的下场了」
可正因为是王族,才被放过一马。而且讽刺的是,从菲兹拉尔德看来,黑格尔作为一名为政者还算不错。毕竟国王要做的工作并不需要什么性格好或是善良。没有也无大碍。
「我美丽的未婚妻殿下。如果是未婚妻殿下您,您会选择哪边?」
「——不知道。我可以选择用这个回答来逃避。但菲兹拉尔德,你不一样吧」
不知道。换言之,谁都不帮。若能完全当一名第三者,那这确实是正确答案。作壁上观是最好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不回答。……不,应该是究竟谁会在继承人之争中获得胜利」
菲兹拉尔德靠在椅背上。
「是变态」
简介地给出了答案。
「想必父王也得出了这个结论。只要比较一下派兵请求的报酬这一点,可以选择的就只剩下变态了」
莉兹并没有问为什么。
「好人那边要求我们无偿提供服务。所谓派兵,就是说罗登也会蒙受损失。就算不是以罗登为主体的战斗,同样会消耗军费,也会损失士兵。即便我方将蒙受损失,对方在军费方面却一分钱都不给,只想通过国家间友情这种好听的话来打发问题。光从战术角度来说,我们并不会吝于陪你玩玩友情游戏。就是所谓的装装样子。赞同阿舒尔思想的罗登感动地决定派兵。但实际上,这都是在有一定回报的前提下,做出这种样子给民众『看看』——的战术罢了。罗登在与克斯特亚的战争中,获得了同盟国奈特那尔的派兵支援,但哪怕彼此是同盟国,报酬还是要给的。然而好人却丁点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真心诚意地期望我们会为了友人行动起来。这种事在国家间可行不通。一点好处都没有」
在这一点上,他继续道。
「变态从局部来看确实是名罪犯,为了世界为了民众,还不如杀了一了百了。我个人也十分赞同。可话虽如此,黑格尔——虽然是个变态,却是个表示如果罗登愿意派兵,他会付出相应报酬的变态」
——可是。
菲兹拉尔德用左手食指敲打着阿尔克奥斯的地图。杰斯塔的地图微微露了出来,他用手指悄悄地掩盖住。手指上,戴着菲兹拉尔德在差点被公开处决时派上大用处的三连戒指。
「令人费解」
菲兹拉尔德觉得变态与好人的战斗应该能很快决出胜负。三天,最长也不会超过七天。以黑格尔的胜利告终。然而自战局开启后,内战至今仍在持续着。究竟是自己高估了黑格尔,还是阿舒尔不是个单纯的好人呢。陷入内战后,他能拿到的情报也大幅减少。
阿尔克奥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玛歇德的死是有计划的?
「访问杰斯塔的计划似乎要夭折了呢」
「——不」
摇了摇头。
阿尔克奥斯确实令人介意,但菲兹拉尔德目前的重心依然放在杰斯塔的动静上。派兵可以找个代理人来负责,至于许可书,如果只是遗失——只要阿尔克奥斯不公然反对菲兹拉尔德即位——总能想办法蒙混过去。等阿尔克奥斯的新国王定下来以后再申请就行了。
「即位前访问杰斯塔的预定……不变」
「为什么?」
因为根据自己的判断,卢维乌斯打算在杰斯特捣什么鬼的可能性非常高。同时,这对菲兹拉尔德而言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这是必须除去的隐患。阿尔克奥斯的问题到那之后再处理也不迟。
「让我过去」
门被微微推开,声音伴着光线钻入了室内。
「——莫谢斯公。在下不能让您进去。王子禁止任何人——」
「我是受国王陛下之命造访此地的」
「国王陛下的……?」
莱奥特和——来访者貌似是雷米尔德派的大贵族,莫谢斯。
「没错。是国王陛下的。虽说菲兹拉尔德殿下是下任国王,却不是现任国王。你可千万别忘了这件事。——不过也不知道这下任国王的头衔最后会怎样」
从椅子上站起身,菲兹拉尔德走到门口。从图书馆的一侧直接打开了门,面对莫谢斯。
「我倒是想听听看,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您可以直接问陛下。……哎呀呀。莉兹公主。您好」
莫谢斯举起了见菲兹拉尔德起身行动也同样走到图书馆门口的莉兹的手,毕恭毕敬地在她右手背上吻了一下。
「很高兴见您精神依旧,莫谢斯公」
两人打起了贵族之间优雅的招呼。被菲兹拉尔德从旁打断。
「自王兄生日以来一直没见吧?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克斯特亚?您应该负责辅佐王兄,在克斯特亚活跃才对。王兄想必也会对您的离开感到不安的」
这是父王干的。任命王兄为克斯特亚的统治官。都是为了想保障雷米尔德的安全与地位。莫谢斯公则作为王兄的副官,在克斯特亚与罗登之间来往。
但非常遗憾的是,王兄丝毫没有理解父王的一片父母心。每当他见到父王,似乎都会恳求父王让自己当国王。……父王其实也很想这么做。正因如此,父王才拼命在与菲兹拉尔德有关的文件里搜寻线索。恐怕也包括父王自己出身的秘密。听说他时常为此召见陆。
「根据事态的发展,或许我也没有必要去克斯特亚了。对菲兹拉尔德的殿下而言虽然是件遗憾的事」
莫谢斯表现出了莫名的自信。
「父王居然让您这样有地位的人当传令人,想必事情相当重大吧」
相当。
「——嗯。是关于某份文件的重要的事」
宝座前,罗登历130年8月3日黄昏,罗登国下任国王即第二王子菲兹拉尔德改变计划。
关于某份文件的重要的事。确实一点也没错。莫谢斯早已确信。
确信菲兹拉尔德的即位将付诸东流。
正因为如此,才如此自信。
与死者的死一起消失了的阿尔克奥斯许可书上,这么写道。
——阿尔克奥斯不承认罗登国第二王子菲兹拉尔德的即位。
本以为即将入手的那个位置,却随着即位之日的临近离自己远去。
菲兹拉尔德个人来说,就算废除许可书这惯例也不痛不痒。自己这代与需要阿尔克奥斯许可书的时代比起来,首先前提就已经不成立了。然而,不管真伪如何,一旦获得不许可书,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这样就不能因为手上没有许可书,却用反正阿尔克奥斯肯定会许可的理由强行蒙混过关。最重要的是,父王不会接受。
既然到了这地步,就必须要拿到获得信任的许可书。
菲兹拉尔德开口道。
「但是,写下这份不许可书的是阿尔克奥斯上任国王。这任国王又将如何呢?」
在期限到来前,一定要获得新国王颁布的新许可书。这是最优先事宜。
——杰斯塔的问题只能延后了。
菲兹拉尔德原地屈膝跪下,垂下头。
「请允许我前往阿尔克奥斯」
「这代表了回应出兵的请求,由你率军前往的意思吗?」
「是」
尽管自己不想介入这件事,但现阶段已经容不得自己说这话了。
「抬起头来。菲兹拉尔德啊。——『菲兹拉尔德』吗」
貌似陷入了深深的感慨,国王没打算叫他,却重复了一次菲兹拉尔德的名字。菲兹拉尔德抬起了垂下的头。
「这可是父王为儿臣起的名字」
「你却没有如名字一般成长呢。——菲兹拉尔德」
「父王是否准许儿臣的请求」
「我准你向阿尔克奥斯派兵。但是,派兵支援的对象是阿舒尔王子」
对这番语调平淡的话,菲兹拉尔德回以目礼。
「——一切遵现任国王陛下的旨意」
「退下吧」
最先迎接离开宝座之间的菲兹拉尔德的,是在门外守候的莱奥特。菲兹拉尔德当即向他开口道。
「拉格拉斯和格则泽在我的办公室吗?」
从离宫赶往王城之际,他曾这么吩咐下去。
「是。已经遵照殿下的命令传达了」
被指明为下任国王之后,菲兹拉尔德在王城内安置了新的办公室。菲兹拉尔德在莱奥特的陪伴下快步来到办公室,用力推开了门。室内已有三人。格泽尔、拉格拉斯、莉兹同时回头转向他。莉兹的来访不在预定范围内,但莫谢斯来离宫时莉兹也在场。她想必是为了探听莫谢斯的来意才来这里的吧。不过这样也省事。
「你也进来」
菲兹拉尔德将本打算在走廊待机的莱奥特叫了进来,简洁地复述了在宝座之间发生的事后,语速急促地下令。
「事情就是这样。明白我的话了吧?拉格拉斯,格泽尔。国王的命令是向阿舒尔派兵支援。现在就去安排战前的准备。动用驻留在克斯特亚的部队。人数越多越好。克斯特亚士兵也用起来。克斯特亚现在年轻男子正缺工作吧,或许是个好机会。派出传令兵」
两人对命令的反应呈鲜明的对比。
「——是!立刻去办!」
「给我等一下」
正想冲出去的拉格拉斯被格泽尔拽住了肩膀。
「你什么意思,格泽尔!」
格泽尔夸张地叹了口气。
「别管那么多,你先给我一边听着。……王子。你脑子正常吗?您打算靠什么撑过这场战斗?阿舒尔胜利的可能性很低哦。啊,不,当然,如果您有一口气彻底占领阿尔克奥斯西部的作战,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啦」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作战,我倒想务必听听看」
「对吧?我也是」
父王下令出兵支援阿舒尔,这命令的意图显而易见。
「大概是想让我去死吧」
「应该是」
「……啊?」
做出冷静判断的莉兹的低语与困惑不解的拉格拉斯声音交织在了一起。莱奥特没出声,但反应和拉格拉斯比较相近。
自从被指名为下任国王后,王兄向菲兹拉尔德派来的刺客数量就有了显著的减少。恐怕这都是父王从中插的手。现今如果在国内杀害菲兹拉尔德,情况将非常不妙。犯人究竟是谁,清楚在下任国王指名仪式中出现颠覆顺位情况的民众一定会觉得雷米尔德就是犯人。若这样,就算雷米尔德能即位,人心也不会向着他。
但是,要加一句备注,这仅限于国内。
倘若在国外『正常』地死亡,那就没问题了。
而且如果还是在战争中,那就太好不过了。可以用光荣牺牲来打发。从这个角度来说,阿尔克奥斯的内乱以及出兵请求正合国王心意。只是,若出兵支援黑格尔侧,战死的可能性会很低。最好的选择当然是选择败北概率较高的阿舒尔方。就算没死,只要能拖延内战,原定的即位期限一过,许可书也没拿到,宝座还是会从菲兹拉尔德手中飞走。
「……只不过,就算在现场发生什么事,父王也无法控制。毕竟是在国外嘛」
罗登国王的权力没有任何用处。这方面对菲兹拉尔德有利。
「那么,方才做好战前准备的命令究竟……?」
依然一脸困惑的拉格拉斯问道。菲兹拉尔德摇了摇头。
「不变。还是照命令行事。对了,跟我一同行动的部队只要拉格拉斯,在你指挥下的士兵们就行了。还有,关于阿尔克奥斯的使者被杀之事,千万不要让阿尔克奥斯知道。这件事已经泄露给了数名士兵,下令严格封锁消息。阿尔克奥斯的使者没有抵达罗登。明白了吗?」
「是!」
这次拉格拉斯终于冲了出去。格泽尔挠了挠后脑勺,嘀咕道。
「那家伙是被王子您洗脑了吗?脑袋里难道就没一点疑问吗?疯狂的信仰心真是可怕。——莱奥特,你可别变成那样哦」
「是……请等一下。在下可是非常尊敬拉格拉斯大人的啊!」
差点点头的莱奥特当即收回自己的发言。
「是吗?那你能不能去帮帮拉格拉斯?」
「是!现在就去!」
莱奥特转身如风般离去。
格泽尔哎地叹了口气。
「你别看他那样,认为必要的时候,拉格拉斯其实也会反抗哦。当然,如果他能和你加起来除以二,或许会变成更优秀的人才」
「……我可不愿意」
全身颤抖了一下的格泽尔刚打算追赶刚才离开的二人,却被菲兹拉尔德叫住。
「等一下,格泽尔。你负责留守」
格泽尔诧异的回过身。
「——让我留下来保护莉兹公主吗?」、
「不,莉兹我会带走」
莉兹惊讶地眼睛都快瞪出来。格泽尔则与刚才拉格拉斯的反应一样,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难不成,是带去阿尔克奥斯吗?可按之前的预定前往杰斯塔姑且不论,为什么……」
「除了那里还能去哪。……虽然对杰斯塔还有些依依不舍。格泽尔。留守期间有件事要你去办。和莱奥特一起……」
菲兹拉尔德看着莱奥特刚才待机的场所。
「留守期间,莱奥特编入你的部下。关于命令的内容,我不能在这里说。回头你们俩单独过来。事情详细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
「明白了,您真的打算将莉兹公主带去阿尔克奥斯吗?」
「……我也想问为什么哦。菲兹拉尔德」
菲兹拉尔德装模作样的将手放在胸前。
「当然是片刻不想离开我美丽未婚妻的男人心作祟咯」
面孔揪在一起,莉兹无奈地叹息道。
「——你给我听好了?我可不想陪你去打什么败战」
「那当然。我们俩真合得来,对吧?莉兹」
本来就没打算打败仗。
「颠覆逆境的机会,就沉睡在逆境中哦?」
那不拿来利用岂非没天理。
忽然想起了什么,菲兹拉尔德追加下达命令。
「格泽尔。有个叫翁兹的克斯特亚商人——现在人应该在王都,向他派去我的使者」
罗登历130年8月4日,罗登国下任国王即第二王子菲兹拉尔德回应了阿尔克奥斯发来的出兵请求,遵照国王的旨意慌忙出兵。
与在克斯特亚编制完成的罗登克斯特亚人混合军会合,向着阿尔克奥斯国第一王子黑格尔,以及同国第二王子阿舒尔对峙的阿尔克奥斯国境,克鲁纳格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