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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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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短篇] 【幻想校园系】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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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6 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Dampt 于 2013-8-2 08:53 编辑

作文者云:想了好久,还是用了当晓这个名字,当晓,正当破晓,也应当是破晓了。就是取这个意思。
一个很平淡的小故事,现实,也带一点点奇幻。
很多年前的任性,现在的救赎。
平凡的生活里,我们应该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每天升起的朝阳?
你是否仍然相信,生活中有时候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
看看东天,正是破晓。
虽然码字的年头不短,说来惭愧,这还是第一件完整的作品。
剧情可能唐突,文字也不算成熟。但是,确实是认认真真来写的。
那么,请多多指正了,各位。

********************
START
那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所经历过的,最祥和的夜。
我睡得并不沉,当天际渐渐亮起的时候,我就睁开了眼睛。藏蓝色的天空,身下柔软的草地,雾气在草尖凝成水珠,渗进衣物中,刺激着神经。偶尔,可以听见四下鸟鸣。
我看看身旁,她还在熟睡着,一脸的安详。
我就那么看着她,她就那么睡着。在清晨的风里,能嗅到清新的花香。
朝霞渐渐浸染了东天的云,一抹霞光落在我们所在的山坡上。
也映在她的脸上,她皱了皱眉,然后睁开了双眼,看见我,呆了呆,笑了。
我也还之以微笑。
她的目光忽然移向我的身后,我顺着望去。
在东边的山头,满眼象征新生的霞光中,一个小小的黑影,正向这边飞来。


********************
目录
Part 1  故事都是从平凡的一天开始 ——————————————————2L
Part 2  有位中二的朋友或许是最糟糕的事———————————————3L
Part 3  这样的展开要我怎么相信真实—————————————————4L
Part 4  雨天里不知不觉拉近的距离——————————————————5L
Part 5  变得越来越灰暗的日子————————————————————6L
Part 6  当风雨能够压抑呼吸时————————————————————7L
Part 7  曾经我们都还幼稚的誓————————————————————8L
END  当梦醒在黎明时————————————————————————9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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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6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1 故事都是从平凡的一天开始

本帖最后由 Dampt 于 2013-7-31 17:13 编辑


“我说,老林啊,这就是你奋斗一晚的成果?”某长刘海眼镜男坐在我前座上,挥舞着手中的稿纸,“这是啥玩意啊?”
“你要的剧本啊。”我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家伙,对自己将早餐时随便想到的句子交给他有些后悔,真是太困了所以糊涂了,这白痴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鄙视我的,记得初中时也和这家伙同班,在我一脸兴奋的把自己偶然写出的几句——那啥——给他看后,他就当着全班朗读,然后我就顶着“文学青年”的帽子度过了初中生涯。——谁都明白,文学青年可不算什么让人有面子的称号。

“你有文学常识吗?所谓的剧本至少要有人物、台词什么的吧?你不是号称年级第一杆笔吗?”这厮竟然在我面前大谈文学,喂,控制一下飞溅的口水啊你。

不过说来这点文字恐怕很难让人认为是剧本,人物……场景……表演要求——这些是必须的吧?我讨回稿纸,在上面填上了几段文字,再递给眼镜男。

“场景:白色小屋。人物:人类。表演要求:请用标准普通话朗读,不要嚼泡泡糖。”眼镜男的声音在颤抖。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然后以迅雷之势向我挥出一记左勾拳。

真是天真啊。我晃身闪过他的攻击,然后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耳朵上,由于速度接近光速,因此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啪!”

等等,我不是想扇他耳光啊。虽然这怎么看都是扇耳光,但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段子叫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以想“掩”他的“耳”罢了……好吧,我承认这个段子很无聊。

在全班目光注视下,眼镜男完成了惊讶——困惑——恼羞成怒的表情转换。我抓紧时间在他暴怒骂人之前道歉:“不小心,不小心,对不起啊。”

眼镜男一脸怒气的瞪了我一眼,转过身去。我还想说些什么,但预备铃却在此时响了——再说了,我能说什么呢?突然就有一股灰暗的心绪涌了出来。

我看了看课表,这节是历史课,睡掉吧。

带着历史课本和板凳,我走向教室最后一排,那里有着不少空位,我挑了一个角落里的宝地,趴了下来。心情很不好。

一直以来,我都被身边的人指责,说我玩时没分寸。也的确如此,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我对于越是亲近的东西越难以保护周全。从小到大,父母被气哭了多少次已经记不得了;作为宠物的乌鸦在我爬山时落在小路上,我去捉它时脚一滑就踩在它头上;最喜欢的玩具被我拆成碎片,难以复原……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记得小时候看过个电影,电影名字忘了,只是其中有一个男的被叫做“天煞孤星”。我对这个角色感同身受。

就这样自我厌恶着,困意也席卷而来。朦胧中听到了上课铃,但管它呢!历史老师又不会把我怎么样。



再度恢复意识时,应该是被下课后桌椅移动的声音吵醒的。我趴在桌子上定了定神,收拾行李回到原座位。眼镜男一脸玩味的看着我:“睡爽了?”

仅仅一节课,这家伙已经不生气了。这种性格绝对是一种强悍的被动技吧,这一点可以从他的朋友横跨全班男女阴阳三大界得以证实。也正是因为这样,到如今这家伙是班上我唯一能自在聊天的对象。

我也没有过多的显示我的愧疚,只是摆摆手,坐下身。

“下节不睡了?看你还没醒嘛。”

“下节是数学,要命要睡我还是掂量得清的。”

“历史脾气那么好你还睡她的课,真是人善被人欺。”眼镜男一脸玩笑,所以对于这有点刺耳的讽刺我就忽视了。

“话说回来,今天晚上去我家改剧本吧,我爸妈今晚有应酬,电脑 be free all the time。”

胃疼,对他的中英混搭我真心胃疼。能别显示你的英语水平了吗?话说这家伙的英语语法没问题吗?

这时门口出现了数学老师那常年阴沉如下水道的老脸,我只好乖乖拿出课本。

睡了一觉后心情也好了许多,就好好上课,再说作为理科生,数学挂了不就全都挂了吗?

强打精神,我取出了数学资料。

来到眼镜男位于县委家属院的公寓时,已经是晚上7点,太阳早就沉到了山后,只剩下微弱的光芒维持着天空的亮度。我走进家属院时看到相邻的一片场地正在施工,便出声问走在前面的眼镜男:“齐飞,你老爸要修行宫?”

眼镜男“呵”了一声:“别瞎说,不然哪天我爸被纪检的人带走了我就找你算账。”说着看了一眼施工场地外围的蓝色围墙,推了推眼镜说,“那儿原来是个疗养院,前不久迁到县医院附近了,现在要改成停车场。”

随便应了一声,我也把目光从施工场地收回来,专心致志的开始爬楼。

每当进入眼镜男家里,我总会产生一种熟悉感,房间挺大,家居装修什么的也挺好,只是很空,没有人气。眼镜男也不换鞋就直接走进了卧室,我也只好跟上,站在他身后看他打开电脑。

等到出现登陆界面时他转过头问我:“你猜我的密码是什么?”

“你猜我猜不猜?”我实在不想猜这种毫无限定范围的谜。

“qifeishigehaohaizi。”眼镜男一边念叨着一边点了一下密码提示——“齐飞是个好孩子。”

“这算是密码?”我估计能被这种密码难倒的人类应该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脑残。

眼镜男呵呵笑着,一边输入密码,一边轻松地说着:“其实密码什么的就是个摆设,我爸妈每天半夜才回家,天不亮就走了。哪儿有空查我的电脑。。”

我沉默了——这时候不该说话。眼镜男——齐飞的家世应该算得上显赫,父母都在县委,穿的都是名牌,玩个网游随便一冲值就是成百上千。我很嫉妒,但我同样知道,齐飞也有他自己的不爽。我在此刻选择闭嘴,只是害怕惹怒了眼镜男让他把我踹出去。

还好,眼镜男毕竟是眼镜男。电脑开机音乐响过后,他已经恢复到正常情绪。当他正要打开浏览器时,我看到了他桌面上的某个图标。

“你家安了C9?让我玩玩儿。”

“大哥你知道你是来干嘛的吗?”

“这不还早嘛,就玩儿一会,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家那台破烂组装机,连连看都带不起来。”

“算了,就玩到8点吧。”

……

于是,我们在晚上十点半关闭了游戏,然后互相鄙视了一番,接着分道扬镳。

我家距离县委家属院也就两条街,平日里走夜路都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基本不会出什么岔子。回到家时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爸妈还没回来。

我洗了把脸,躺在床上翻起了手机。

最近在看轻小说,总觉得这些日货比网上那些网络小说精致许多,平常可以看个通宵的。但今天……貌似手机里都是看过的啊,流量也没了,这个时间开电脑被抓的可能性也很大。

算了……无聊的扔开手机,我靠在床头开始发呆。

……

……

……


一阵阵睡意铺天盖地的卷来,不行,这样下去就真睡着了。我起身拍了拍脸,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到了写字桌前,在面前放上一沓空白的稿纸。

剧本啊……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声,我开始为了眼镜男那个白痴的一时兴起而自损脑细胞。


就在这个学期开学没多久,眼镜男在看到校园公告栏里写着校园金秋艺术节的海报后,忽然跟我说他要在艺术节上搞话剧。我说那你就加油搞吧,我去睡觉。然后他就一脸委屈的说什么自己文笔欠佳,让我帮帮他云云。我如同革命烈士般拒绝后他又用一台PSP诱惑我。然后,我就……

不是我不给力不坚定,实在是PSP的诱惑力太强大。

于是,我陷入了这件麻烦事中。

写什么呢?都没有个大概方向啊。写……写一个看见艺术节海报后就想搞话剧的白痴怎么样?我估计效果不错,但PSP一定泡汤……那,搞个恋爱喜剧?《笨蛋测试召唤兽》那样的?不行,绝对过不了审。话说作为话剧在大中华青海省D县图中这个平台上本身就鲜有人看吧,说不定会因为话剧这一表演形式就被刷掉。

唉,没思路啊。

找来高一的课本翻了翻,希望找点灵感。《雷雨》《哈姆雷特》《窦娥冤》……照抄肯定不行,那就借用下大致理念吧……嗯,复仇怎么样?对,就是复仇,男女老少通杀,春秋冬夏皆火的复仇题材应该是最优选项了。那写谁的复仇呢?王子?太老套……要不写被PSP诱惑而熬夜写剧本最终猝死的少年作家亡魂的复仇吧,不过感觉有点悲……换个思路,要不用个女主人公吧——窦娥或者鲁侍萍的复仇之类的……都是旧时代的哈,加点儿现代元素——女子高中生的复仇怎么样?我是不会承认这个名字是neta自《男子高中生的X常》的。

没错,这么一来就有点儿现代魔幻剧的味道了。下面来思考一下复仇的动机?被逼写剧本?这个动机不充分啊……情敌之类的又太韩剧化了,我鄙视韩剧……那,有什么动机呢?

想不下去了,我靠在椅背上,思绪开始被睡意掩盖,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但还不能说,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
等等!就是这个!我想到复仇的原因了。

睡意一扫而光,我开始伏案奋笔疾书。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07:33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2 有位中二的朋友或许是最糟糕的事

本帖最后由 Dampt 于 2013-7-27 19:19 编辑


第二天,当我拖着长长的哈欠晃晃悠悠的爬进位于新教学楼五楼的教室时,齐飞那家伙已经一脸急切的坐在座位上等着了。我微眯着双眼走到座位上,从书包里抽出一沓稿纸摆在他面前,然后立刻卧倒,准备睡个回笼觉。

“你……这是……这是你一晚上写的?”我看到齐飞拿着稿纸的手颤抖了,不由得一阵得意——对于齐飞这种每天睡觉都在十二点以前的人是无法体会到真正的夜晚有多漫长的吧。

齐飞一边快速浏览着我的稿子,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我看你改叫年级第一打印机得了,这速度堪比光速啊。”

我冲他扬了扬手,示意他停止毫无意义的废话,然后就顺势把那只手搭在额头上,准备去会会周公。

“对了,今天下午去爬北山吧。今天周六,下午四点就放学啊。”

“从小到大那座破山爬了多少次了?有什么好去的?我还要回家看动漫,没时间。”我很快回绝了齐飞心血来潮的建议。

“不是啊,那个……”齐飞忽然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我们去找仙人许愿吧,这样话剧的事就一定能成功了。”

仙人?北山有关于仙人的传说吗?这么说来,山上有个观音洞啊……不过,跟仙人许愿这种想法是不应该出现在正常高中男生的脑子里的吧?难道说齐飞是个中二?

但是出于慎重,我还是问了句“什么仙人?”

“就是那个仙人啊,你带我去看过的,据说午夜子时才会出现的仙人啊。”

我带你去看过?我可是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爬过山啊,这家伙绝对是记忆混乱了吧。“再说了午夜子时会出现的只有午夜凶铃吧。”我对齐飞的胡思乱想嗤之以鼻。

“啊,不是你啊?那是……也许是我们家属院的张华吧……对不起,我记错了。”

这记性……我暗叹了一声,第三次把头埋入臂弯。

“但是仙人是真的存在的啊。”

“闭嘴!”由于某眼镜男三番五次扰人清梦,我终于爆发了。“大哥,还有二十分钟就出早操了,你让我睡会儿会死啊?”

“这样吧,如果你答应我下午一起去,我就保护你睡这二十分钟,否则,嘿嘿……”

随你吧。滚滚而来的睡意实在是难以阻挡,我甚至没有去思考齐飞的条件就把头栽在了桌子上。


“到底还有多远啊?”

由于早上的不谨慎,在放学后,我被齐飞硬拽到了北山之下。这座所谓的国家4A级风景区在我看来不过是爬起来又累又没有新意的石头堆而已,但看看齐飞那上蹿下跳的样就觉得似乎到了华山脚下一般。
在齐飞的催促下,我慢慢吞吞的跟着这个精力充沛的眼镜男,开始攀爬那看着就觉得累的不见尽头的石阶。

而在接连爬过两座庙观后,齐飞似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哼着歌往上快步爬着。我说你不是优等生吗?有那么好的脑袋还能这么擅长运动有点说不过去吧。

九月的D县虽然已经有些凉意了,但今天下午的阳光特别好,只热得我气喘吁吁,终于忍不住出声喊住前方健步如飞的齐飞质问他是不是要把我带到山顶?

“不是啊,那个仙人出现的地方在长廊那里。就快到了。”我顺着齐飞的手指望去,就看到了那一条顶棚被漆成红色的木制长廊。

目测了一下距离,也就数十步的距离,我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决定走上去看看那所谓仙人。

就这么走了几步,忽然看见前方的齐飞停了下来,站在长廊的入口处。

我缓缓走近他身边,看见他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到了一个女生。

——漂亮的女生。

很少见的披肩长发,穿着鹅黄外套,一副休闲打扮,脸色有些复杂,望着长廊外。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有一阵微风吹过,带着她的一缕头发晃了晃。

喂喂,这不是仙人是仙女吧我说。

我忽然听到身边又咳嗽声,转过头却看到齐飞清了清嗓,然后朝着那个女生走去。

他将一只手插进裤兜中,另一首做作的甩来甩去,憋出一副阳光的笑脸,慢悠悠地从那女生的身边走过,然后——

那女生完全没理他。

齐飞的脸上有些尴尬,但立刻再次切换为让我有些恶心的阳光微笑。他走到距离女生两步远处,不看女生,而是学着女生的样子望向长廊外——那里基本能看到D县全景。

到此刻为止还算是一切尚好,但齐飞却开口了。他脸上的微笑缓缓退去,转成了深沉——当然是装的——眺望着远方。

此时,又一阵微风吹过,齐飞动了动嘴唇,然后——“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要说起来齐飞的确是年级前十级别的超级优等生,但他唯一的软肋就是语文。这厮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明明可以花五分钟就解决一道在我看来简直无法可解的物理题,但在写作文时却能写出“漫天的星星像一个方程的无数个解,又像是匀强电场里的负电荷。”这样的神句。我一直怀疑他的大脑都被理性思维占满了,从而导致了他组织文字的能力……

终于,在今天这个意外的场合下,齐飞成功的展示了自己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文采,将自己先前辛苦营造的文艺范破坏得一干而尽。

那女生先是一愣,紧接着,漂亮的嘴角滑上了一丝微笑,我实在不能睁眼说瞎话说那其中没有一丝嘲讽的意思——事实上,我觉得那是在看《憨豆先生》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我强忍住想笑的感觉,走上前去,想说几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也好让到现在还在装深沉的齐某人死的不算太惨。

随着我的走进,那女生和齐飞都注意到了我,齐飞的脸上出现了在我意料之中的惊讶,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那女生脸上。我摆出一副笑脸,正准备说些什么,可是——

“果然是个骗子!”

女生忽然变脸,一脸委屈甚至愤恨地瞪,瞪着我,脸色因愤怒而发红,然后很快转过身,“嗒嗒嗒”地踏着石阶,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完全懵了。什么情况这是?转过头,看到齐飞也一脸见鬼的表情:“你认识她?”

我有些机械地摇了摇头,声音也有些哑了:“认错人了吧。”

齐飞点点头,再度望向下山的阶梯,却看不见那女生的身影。半晌,齐飞沮丧地垂下了肩。

我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此行的目的。齐飞忽然又活跃起来,一路拽着我走到长廊外的一丛灌木前,然后指着那对应该属于沙棘一类的植物对我说:“就是这儿了。”

我转身就走。这明显是我被耍了吧?

但齐飞却一把拉住我,“先别走啊,还要许愿呢。”

还没玩够吗?那好,我就看看你再怎么演下去?我转过身,怨愤难平地站在一边,用目光示意齐飞可以开始了。

齐飞竟然还真的换上了一副肃穆的表情,蹲在灌木前,口中喃喃喃自语,内容都是些“话剧成功”之类的。这家伙为了耍我还真卖力啊,演技不错,以后考北影吧兄弟。

这么想着,我决定不再看着傻兮兮的表演,转身向山下走去,临走时还隐约听到齐飞“让我知道刚才那个女孩的名字……”的窃窃私语。这家伙!

当我走出北山时,我才发现今天真是不爽,损失了一个小时的动漫时间,花了十元买了门票,被第一次见面的漂亮女孩莫名其妙的吼了一番,还看了齐飞的祷告表演。

总而言之,今天真是亏大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07:37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3 这样的展开要我怎么相信真实

本帖最后由 Dampt 于 2013-7-27 19:19 编辑


不知不觉间,九月已至中旬。这个月份在青海,如果只穿短袖已经能感到凉意。相应的,学校入口处的林荫道也开始不断飘下落叶,在地上零零散散铺了一层。这看似诗情画意的场景却让我难以高兴起来,因为我今天恰好是环境值日生,而我们班的环境区正好包括这一条不短的路。

当然,在我一边抱怨“好好的树叶干嘛要扫”一边撒气似的挥舞着扫帚时,也有人却是为了这一幅秋景浮想联翩。不远处和我分到同一组的齐飞正在眼镜片后满眼沉醉,半晌忽然来了句:“铺满落叶的林荫道,不经意间的邂逅……喂老林,你说怎么打扫了这么久,没见到有一个美女路过啊?”

我一边把好不容易聚成堆的落叶扫进簸箕一边懒洋洋地回应:“你那只是韩剧看多了的幻想。”
“额……其实比起落叶来,我更向往樱花树下的美女。”

“这个完全是日本校园动漫用烂了的桥段。”该死,有片树叶贴在地上,怎么扫都难以移动丝毫。

幻想接连被吐槽的齐飞有些不爽:“那你给我个中国风味的桥段。”

我叹了口气,决定对那片顽固的叶子视而不见,直起身,点了点扫帚,然后给出了答案:“在漫天纷飞的卷子中,不小心踩了芳龄四十的某老师的脚,从此开始一段跨越年龄和身份的感情——怎么样?我觉得很适合你。”

齐飞接下来的反应我已经无心欣赏了,因为那家伙永远只会用一句“你妹夫”来结束让自己难堪的话题。提起打扫工具,我想教学楼一侧的垃圾筒走去。

真要说起中国式——不,是图中式的邂逅的话,背景应该是柳絮纷飞吧。就是现在这条铺满落叶的林荫道,在春夏之交总会飘荡着毛茸茸的柳絮,甚至会飘到教室中来。虽然有时会一同飘落煞风景的鸟粪,但大体上还是算得上一道有特警的风景线。

这么想着,我走近了教学楼,忽然看见一个同年级学生笑着——对我?应该不会吧,我好像不认识他啊。于是我别开脸走了过去,却分明看见那笑容变成了尴尬。

我心中暗道不好,难道是小学时代的同学?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这倒并非毫无理由。由于某种原因,我一直有些神经衰弱,伴随有记性极差的并发症。说实在的,初中以前的事,我基本都记不清了。老爸还经常因此而一脸担忧的对我说“你这记性……高考的时候不会连名字怎么写都忘了吧”。因此刚才的那种事在这所应该有很多我小学同学的图中发生不止一次了。

算了,按我的性格,本来也不会有太多朋友,再说这种事早就习惯了,爱怎样怎样吧。

自我调节了一番,心情又好了一些,我想那个安置有垃圾桶的窄道走去。

这是一条由教学楼外墙和学校围墙形成的窄道,宽度也不过两三米,当我走入其中时,大楼正好遮住了清晨十点钟的太阳,只在窄道外留下一片金色的光芒,我站在没有阳光的阴影里,能感到透过衣服袭来的凉意。

清理完垃圾,我一心想快点回到阳光的怀抱中,转过身却冷不丁看到一个人站在窄道口,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一个女生,却穿着别校的校服,正面向我这边。

应该……不是找我吧?可不能自作多情。我将目光刻意定在教学楼前的一课杨树上,准备对那女生视而不见走出窄道。

但是——“林明……对吧?等一下。”

听到这毫不客气的声音毫无错误地叫出我毫无特色的名字,我只好停下脚步再次看向那个女孩,由于距离近了些,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脸。

——我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又是个不认识的美女。我一边感慨自己最近是不是命犯桃花,一边出于礼貌问了一声“你是?”

女孩微微一笑:“我叫纸鹤,千纸鹤的那个纸鹤。”

话说还有人叫这名儿?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样的怀疑,但我很快意识到应该没有人姓“纸”——也就是说,这姑娘直接跟我报了名字把姓给省了?不会不会,这应该只是一个玩笑,还是一点儿也不好笑的那种。

我决定暂时不用这个可能是陷阱的称呼,转而另找话题:“那个……你找我有事儿?”

“嗯……”听了这种明明可以立刻作答的问题,那家伙竟然一副思考的表情。我不禁怀疑她的思考速度只有512MB。

终于,在这节课的预备铃响起的时候,思考许久的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

我转身就走。
这果然只是个捉弄我的陷阱,不觉得这种方法很无聊吗?

“喂,你去哪儿?”那个女生竟然跟了上来,走在我身边问道。我没理她,加快步伐,几个跨步踏上楼梯。当我来到教室门前时,那家伙已经被甩得远远的。

什么事儿啊……我一边悲叹着,已被盯着班头的目光雷射走进了鸦雀无声的教室。


“所以说你是谁啊?!”

当我在次日早晨六点半与教室门口发现某位手提舒化奶加面包的马尾辫女生后,我终于在周围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爆发了。

“我吗?”那女生竟然还一脸天然呆地指着自己问,“我叫纸鹤啊。”然后扬了扬手中的袋子,“吃早饭吧。”

慢着,冷静下来,这种情况下激动的情绪只会坏事,于是我花了不少时间,极力抑制自己的怒气,尽量平静的发问:“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我是十一中的。比起那个,快点吃吧,你们不是要在六点五十分出早操吗?”

十一中?D县有这个中学吗?先不管这个,我的确是只有二十分钟就要出早操了——但那二十分钟是我睡回笼觉的时间啊同学,再说你已经耽搁了十五分钟了吧?来不及吐槽这些,我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再次出声质问:“今天周四吧,你们不上学吗?”

“啊,我们学校挺宽松的。”轻描淡写的回答后,她一把拉起我的袖子,把我拽进了教室,然后把食物“啪”地放在我手上,说了声“那我先走了。”就消失在教室门外。

什么情况?我捧着牛奶和面包,在全班同学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的目光中,找到了一副熟悉的眼镜框——在那里齐飞的目光格外暧昧。

我只好无奈的笑了。

教室外,催促学生出早操的号声悠扬。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4 雨天里不知不觉拉近的距离

本帖最后由 Dampt 于 2013-7-28 06:53 编辑


我很明白,所谓的青春是残酷的。虽然是不是还会有些幻想,但我早已对那种莫名其妙地拥有了美女女友之类的童话故事毫无希望。所以现在出现这种状况,说不定就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真相只有一个!

(青山老师,轻放音乐~)

问题一:一个素不相识的漂亮女孩故意接近会有什么目的?

难道我无意间拿走了她的中二手册?话说回来,她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森大人吧。

……好吧我认真点。

……

……

……

没有答案啊。

(青山老师音乐先歇了吧……)

换个思路,比如……她所说的十一中。

我送给坐在前方的齐飞一记如来神掌,顺便帮他打通了任督二脉,但他不但不感恩还一脸胃疼的表情:“搞毛啊?”

我压低嗓音,向他跟前凑了凑问道:“你听说过十一中吗?”

“西宁十一中?

“不是,就在D县这一片儿。”

“秀逗吧,D县总共才几个中学?还十一中呢。我说你没话找话是吧?”

果然有问题!这样来看,她报的身份是假的,名字也很有可能是假的。这样一个三无(三假?)靠近我,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决定下次见面时一定要问个清楚。



机会很快就来了,又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我一出教室门就看到了那个自称纸鹤的女生背个松松垮垮的书包等在那里,一见我就露出了笑容。微笑必杀技?对不起,我现在基本处于无敌状态。

我快步走上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道:“我有点儿事想问你。”

她倒是完全没有惊讶的表情,点了点头:“那就去公园吧,边走边谈。”

说罢转身向楼梯间走去,我只好跟上。话说怎么觉得主动权又转到了她那边啊?还有身后那几道暧昧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约会懂吗?这是尔虞我诈的战争!



这确实是约会吧。

十几分钟后,当我和自称纸鹤的谜之少女一起走在公园里的小径上时,我不由的改变了想法。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和陌生女生这样并排走,一时间全身僵直,走路的时候手应该放在那里都不太清楚了。

反观我的假想敌,此刻却悠闲地迈着步子,目光在花丛里流连,因为是早秋,花都败得七零八落了,她照样兴趣盎然。马尾随着步伐一跳一跳,书包上的黑白羽毛挂饰也一跳一跳的。

她不说话,我也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气氛稍稍有些尴尬,但看她闲庭信步的样子,我那似乎一直被什么堵着的嗓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暗暗吸了一口气,我正要开口——

“我好看吗?”

……

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这种台词不应该在陌生人面前一脸淡定的说出来吧?那为什么眼前的女生还能坦然对我说出这种话而且毫不羞涩的面对着我。

我心中一时间老鹿乱撞,目光也四处游移,然后,忽然遇上了她的目光。

一直以来的笑意从她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愤怒、一汪平静,还有那么一点点……感伤?

我忽然感到,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面对这只有一位观众的剧场上蹿下跳,却猛然间却发现那位观众一直低着头在玩手机。

自作多情。

眼前的女生,她眼中的那些情绪从何而来,我不清楚。但我明白,一直以来我所惯用的那副待人接物的面具,此刻应该被撤下来。

心跳缓缓平静,我也正视着她的双眼,张开口,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真好看。”

那一瞬间,或许是错觉,我有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还没有被教育成好孩子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的。

好看就是好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害羞,没有造作。那时我们的距离,我们与这世界的距离,曾经很近很近。

我忽然有点愤怒,对刚才的自己,对一直以来的自己。想想在中学的这些年,在多少并不熟悉的人面前违心地谄媚地笑。我是什么时候失去了那一颗赤子之心?

不知为什么,我对眼前的她,忽然有了一种亲近感。就像在异乡打拼多年的游子,遇到来自故乡的旧友。

如果我们都曾经生活在天真烂漫中,那里,那段时光,就是我们的故乡。

一丝笑意,忽然在纸鹤的眼中散开:“我们去那边吧。”她指着人工湖畔说着,语气中又不加掩饰的愉悦。

莫名的,我也开心起来,跟着脚步轻快的少女,迈开了步伐。

在湖畔行走时,我考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的学校……”

“那是骗你的。”她干干脆脆的承认了,“我不用上学,出于某些原因。”

这种语气是叫我不要在往下问了吧。我也觉得这件事不太重要了,于是便放弃了追问。

然后就听见纸鹤如同喃喃自语般的声音:“现在还有好多事不能说,不过肯定会有可以把一切都说出来的那一天的。”

“额……哦。”我不明所以,注视着低头漫步的少女。

她忽然转过头,又是一脸灿烂:“跟我来。”说着,牵住我的手,向湖边的一座小丘上跑去。

感受着手中的柔和,我有一瞬间的失神。

小丘并不高,我们不一会儿就达到了小丘顶部的木亭里,纸鹤微微的喘着气,脸上却还带着笑容。

为什么到这儿来?还没等我问出这句话,纸鹤就用眼神向我示意,让我看亭外。

我移转目光——

不知何时,开始下雨了。

刚开始只是零零散散的几滴打在地砖上,印出几团阴影,不一会儿就成了瓢泼大雨,雨幕模糊了远山近景。人工湖上游荡的小艇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降雨,慌慌张张驶向港口。不一会儿,天地间也就只剩下雨声。

我转过头,成功预测了这场雨的纸鹤依然笑着,坐在亭中的护栏上摆动着双腿。我忽然觉得此刻不应该开口,于是也找了一处护栏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沉默着,听着对方的呼吸,一起看完了这场来得急去得也快的大雨。



那一天,直到告别,我们才再度开口。说完再见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发现自己原本要问的问题现在依然无解。

但是,看着潮湿的路面,积水中映出的雨后晴天,我的心情却好了许多。算了,这世上搞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何必计较?

步伐轻快起来,我面向夕阳,在雨后的微风与落日的余晖的包围中,分外惬意。我知道,只要回过头,我就能看到挂在东天的虹。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5 变得越来越灰暗的日子

本帖最后由 Dampt 于 2013-7-31 19:18 编辑

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上窗帘。我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沉寂的世界。
困意如一把隐形的刀,在暗处窥伺,我捧着手里那杯价值约合一元人民币的咖啡,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

得找点儿事情做啊。

轻轻打开房门,眼睛在适应黑暗后可以看到客厅内空无一人。父母房间里的灯已经灭了,书房的门则开了一道缝。

想起几天前被某个眼镜男威逼利诱答应要帮他写剧本,我这才发现距离图中那个所谓的金秋艺术节已经时日无多。正好此刻闲来无事,就去电脑前面码码字吧。

我借着老爸的呼噜声踮着脚穿过了走廊,悄悄潜入了书房。一瞬间我从自己的行为联想到了猫,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我一直不怎么喜欢猫,原因不明,总觉得那种生物看哪儿哪儿不对劲儿。不过齐飞在了解了我的一部分作息习惯后曾经表示,我除了不叫猫以外所有特征基本上和猫相符。在听了我“从来不喜欢猫”的宣言后,竟然咬文嚼字地从“文人相轻”这个词推出了“像猫的人和猫相轻”这一扯淡结论,我只好对其强大的逻辑思维表示钦佩。

心里想着这些不找边儿的事,我打开了电脑,蓝色的微光中,我又打了一个哈欠,一时间不知是哪里不对,耳朵有一种被堵住了的感觉,拿手掌拍了拍才渐渐恢复。

打开WORD,敲出“剧本”两个字后,脑袋就卡住了。话说原来写的那点稿件还在卧室藏着,重温一遍应该能启发灵感吧。

于是我起身,转头,然后被吓愣在原地。

在那该死的蓝色微光里,老爸身穿睡衣,脸色铁青的看着我:“长本事了啊,大半夜爬起来玩电脑。”

“我写剧本!”我急忙辩解,此刻如果不说清楚后果会相当严重。

“还编谎!”老爸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只有两个字的WORD页面显然不能让他信服,“你说你本来就已经跟不上了,这几次考试考得一次比一次差,我和你妈都觉得你既然有病,而且努力了,都不说你。结果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看着你?!”

“哗——”

房间里的日光灯被打开了,老妈听到动静,也起床加入了批斗。

“……昨天我听我们单位小刘说看见你和女同学在公园约会,我还说不会,我家孩子挺乖的。可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儿!才高一啊你,一考试就在六十分上下,你打算高中毕业就去打工吗?”

两人的批评声越来越大,然后开始就没锁书房门一事互相指责,结果到最后翻出许多陈年旧账,两人的神色也越来越激动。

本该辩解的我心中忽然有些情绪涌动,可以的话我想称之为破罐破摔。看着眼前激烈争吵的父母,我很内疚,却又不知道现在能做些什么。我只能在白炽灯下站着,听他们唇枪舌剑,然后深深的自我厌恶。

都是因为我啊……

这个家变成这样了。

争吵并没有持续太久,老爸老妈每天都早出晚归,实在没有多少时间耗在吵架上。两人在口干舌燥后又再次入睡,而我又回到了卧室中。

打开写字桌上的台灯,取出几页稿纸,后悔充盈心间:明明可以在纸上写的,为什么非得要用电脑啊。

心情很糟,直到窗外的路灯因为时间过晚而熄灭,桌上的稿纸还是崭新的。

这算什么?我是朝仓美羽吗?她在绝望的时候至少有希望挽留的东西还在,我又应该挽留住什么,在已经失去了许多的现在?
那种破罐破摔的感觉再次充斥心间,我无视最好不要在夜间入睡的医嘱,好久以来第一次在黑暗中进入梦乡。

时隔许久,我终于再次体验到了一直以来深深恐惧着的梦境。没错,那是一场噩梦。

碎了满地的玻璃,在门外不断传来的撞击声,声音沙哑的男人在怒吼,一个疯狂的长发女人哈哈笑着从窗口跳了下去,过了好久,好久,就像一场漫长的凌迟,然后就听见重物着地的声音,警笛,闪烁不定的红光,围观的人群,血。有人撕扯着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很长——那个声音在耳边嘶吼,能感到带着香水味的吐息。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睁开眼,耀眼的光刺伤了双眼,眼泪如同血液般流下。

渐渐恢复的感觉,告诉我自己此刻仍在自己的卧室里,躺在床上,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满身冷汗,紧咬牙关。

但我终究慢慢放松了下来。

尽管很早以前我就一直做着同一个噩梦,但每当进入那个梦境,我的心就会锥心的痛,有时甚至会暂时停止呼吸。老爸老妈带我看过不少医生,但都找不到病因。而当我把梦里的情景告诉他们时,他们也一头雾水。

其实我自己更搞不明白。齐飞跟我说梦由心生,可明明在脑海中没有一点影子的事儿,陌生的人,怎么会进到我的梦里,并且久久盘踞,不肯离去?

搞不明白,也就只能顺其自然。拜访过许多医生后也只是得到了尽量别在晚上入睡的嘱咐。这当然会影响到正常生活,然而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在意像我这样的人的生活是否受到影响?老爸跟校长争取了好久,才换来每天下午4点早退的待遇。

而我,就借着每天日落前几个小时的睡眠,苟延残喘到了现在。但正如老爸所说,成绩已经落了好多,我最近也满心疲倦,恐怕坚持不下去了。

可是既然现在还坚持着,就得继续履行义务。在疯掉之前好好活着吧。我半开玩笑地对镜子中的自己这么说着。

这天早晨我向班主任以感冒为由请了一上午的假,缓过神后,马马虎虎完成了齐飞所要的剧本。

剧本中的高中女生长年被噩梦困扰,渴望接近某个男生却被客气礼貌地甩掉。经受不住夜夜的折磨,女生最终疯了,跳楼,死掉。

这是我安排的结局,为那个女高中生,说不定也为我自己。

当我把写好的稿件交给齐飞时,我告诉他别抱太大希望。我不是谦虚,这种剧情能够过审只能说明组织者脑袋有问题。

齐飞倒是一脸潇洒:“不试试怎么知道!”然后忽然换了种认真的语气,脸上的笑也变了味道,“话说回来,分班考试准备的怎么样?”

“哦……”我应了一声,感觉大脑有点迟钝。没错,还有分班考试,这是学校为了对个别优等生进行区别辅导,贯彻因材施教的充满罪恶的考试,凭齐飞和我的成绩差,我俩不在一个班的几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也早就觉得不公平。正如成千上万个像我一样的凡人早就知道,也早就觉得不公平一样。可是我们最终只能闭上嘴认命,再说就算不闭嘴也不会有所改变。

“我就那样吧,基本上没希望和你同班了。”我故作轻松地说着,心里忽然对过去的这段跟齐飞一起的日子有些怀念。

“嗨,你其实人挺好,使把劲儿能交到很多不错的朋友的。”齐飞有些刻意的豪爽语气让我觉得更胃疼了,可是此刻除了装出一脸云淡风轻又能怎么办?



五天后,金秋艺术节正式开幕。

不出意料的,我那个题材傻蛋风格阴暗的剧本第一轮就被刷掉了。对此齐飞遗憾了好久,而我则是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在开幕式后齐飞还蹲在班里沮丧的时候,我已经流出教室,在操场上闲逛。

金秋艺术节对社会开放,所以今天学校里来了好多人,只要把校服脱了,就不必担心上课时候溜号被教导主任抓住。

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穿行着,只感到一股要命的热,权衡再三后我决定撤出操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却忽然碰到了身后的什么人。

是她?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出现在北山山顶并且莫名其妙冲我吼过的美女同学,我暗道自己最近果然是犯了桃花劫。

不过这次美女同学的态度还算正常,经历了刚刚看到我的惊讶后,她脸上又换上了一副冰冷的表情,语气淡淡的对我道:“装作不经意撞到对方来搭讪,这种招数太老套了吧。”

“我说,那谁……”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点全天下男人就会故意找你搭讪,不过在北山山顶的时候我确实是想搭讪来着。

“我叫褚清秋,六中的,也是高一。”她环抱双臂,不咸不淡的自我介绍着,然后打量了我一下,脸上出现了一丝揶揄的笑,“脸色挺不错啊,都能出演僵尸片了。”

我汗……
的确几天前那场噩梦让我元气大伤,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恢复,不过对初次(二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也太没礼貌了吧?

接下来褚清秋同学所说的话,却让我听后浑身一颤。

“晚上休息得……不好吧。”

那种幽幽的语气,就好像知道我那个“不足与他人言”的秘密一样……错觉!肯定只是巧合罢了,她不过是瞎猜!

“做噩梦肯定不好受吧。每天就睡那么几个小时,很辛苦吧。”

这也是能猜到的吗?!很明显她都知道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诅咒哦,想要解除的话,”她忽然靠近,贴着我的耳朵,吐气如兰,“只要去……去吻一下纸鹤就行了。”

哎?似乎听到了出乎意料的发言啊。

不等我问什么,褚清秋就轻笑一声,然后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留下我一个人呆在原地。

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20:19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6 当风雨能够压抑呼吸时

本帖最后由 Dampt 于 2013-7-31 20:22 编辑

窗外大雨瓢泼,我一如往常端着杯咖啡在窗前熬夜。


秋意渐浓的如今,位于大陆中部的D县竟然还能下这样气势恢宏的暴雨,真实出人意料。最近的气候真是越来越反常,如果不是2012已经过去,我恐怕还依然对玛雅人的扯淡深信不疑。


窗外的路灯拼了命地发光,把白色的灯罩憋得透亮。可惜茫茫雨幕完全不给这群屹立在黑暗中的光头面子,把那橘红色的光拉扯得奇形怪状。仅仅距离路灯几步远的地方,黑暗如山一样盘踞着,态度也太嚣张了吧你Mr.Dark!


我注视着窗外淅淅沥沥的世界许久,终于还是闷得无聊,掏出手机翻了翻轻小说,却发现能看的都是水货,不是水货的都还没更新……


本来我是有机会在这样的夜里狂玩PSP的,但是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我最后交出的剧本让它亲爹——也就是我——都看不下去,我现在遇见齐老板都得绕道走。


唉,不说了,说起来都是眼泪啊。


最近心情真不爽。按常理来说每天晚上这时候我一般都很平静,平静到可以去看爸妈书架上前苏联时期的骨灰级小说。话说《普里亚斯林一家》这本还不错,可惜我只能找到第一卷和第七卷。


还有那个梦,我是真不敢再做了,再来一次我估计就醒不来了。那谁不是说了么,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我还风华正茂,我电脑里的仙剑五还没通关,我要当亚马逊丛林里的山寨大王的宏伟梦想还没实现,这辈子要真这么晚了,我接受不了。


但距离我不足两米处的Miss.Bed不断发出“投入我的怀抱吧”这样充满诱惑的呼喊,我实在担心自己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

按最近流行的说法,我现在的状况处于“被失眠”。


算了算了,现实世界中没有什么能够将我的注意力从睡魔那里吸引回来,我还是放飞思维吧,说不定能够顺便放飞梦想。

但思绪一旦被放飞就像是风筝断了线,你完全控制不了它的走向——喂我说这个相当文艺范儿的比喻是怎么冒出来的?


总之呆这个东西就像放了酵母的面团,发着发着就走样了。


又想起今天在学校里碰到的那个谁,谁来着……褚……褚清秋,对,是叫这名字——话说最近怎么有这么多不靠谱的姓氏出现啊——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大小姐,她是怎么知道我“被失眠”的?还有让我去吻纸鹤这件事,这家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通过这两次的见面谈话,我有七成把握和这家伙以前认识,会不会是我小时候招惹了这位褚大小姐,结果她挟私报复,想利用美色让我身败名裂?


这个不太靠谱吧。


唉,多想借用下小夏娜的口头禅用用,真是烦死了,烦死了!最近搞不清的事儿怎么越来越多了?我该不会和某幻想杀手一样,天生拥有不幸体质吧?


忽然发现好久没和纸鹤联系了……不,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联系她的方法……真是失败啊,如果那家伙在身边我倒可以向她倒倒苦水。没办法,“只有上线联系下线的份儿,下线就连上线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这种谍战情节都快成为国人共识了。


台灯的光线昏暗,我无目的的目光漫游不经意间触及了墙上的日程表。


又是一声叹息,分班考试,就要来了。




在考场上花大半时间睡觉的只有两种人:绝对天才和绝对蠢材。前者能够在所规定的考试时间的四分之一内完成试卷并且自信到不必检查呼呼大睡,后者则在看到试卷的第一眼时就已经放弃,糊弄糊弄选择题,试试四分之一的运气后也就只能呼呼大睡了。当然后者中也有些敢用上厕所当借口溜出考场的牛人,其风范显然不是我辈能及的。


我面对试卷是倒是瞪圆了眼想着怎么才能从改卷老师手里抠几分儿,无奈瞪了许久依然毫无头绪。那XYABC倒都还认得,问题是log是什么玩意儿啊?《那些年》说不知道log也能活得好好的,为毛我现在快要被这玩意儿逼死了?


分班考试以每天四门的光速进行着,我的心情也以光速按“郁闷到真心郁闷再到郁闷的都麻木了”的顺序降落着。要说考试的唯一收获,那就是我终于弄懂了log是什么玩意儿,但为时已晚,我只能面对着所谓的对数函数图像感慨,你说这下降的越来越快还真像我的心情曲线啊。


终于,结束了最后一门政治后,我的心情坏到无以复加——我堂堂理科生一枚为什么要考政治啊?那什么学业水平测试是哪个孙子发明的啊?


这次考得有多烂,我自己清清楚楚。除非能入侵学校的计算机网络,我和齐飞那家伙是不可能同班了。


接下来又要回到一个人的状态了,就像刚上初中时还不认识齐飞的时候。每天拉着熊猫眼,疲于应付连名字都没记太清的同学之间毫无意义的寒暄。


有些人注定是要孤独的吧——这种装逼臭屁的想法在脑海中不断涌现,最终充满了脑海。


这世界,真让人不爽啊!我甚至开始讨厌自己,就像那个下雨的午后,我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染着满身的庸俗与腐朽。甚至当心情沉重时还会下意识地开自己的玩笑,结果只能让心绪变得更糟。


我是如此厌恶自己,以至于不愿注视阴沉的天光下自己那毫无生气的影子。


提着包回到家里,老妈在厨房做饭,烟熏火燎的,我原本就糟透了的情绪被这油烟催化了,于是当老妈问了句“考得怎么样?”时我什么都没说就冲进了自己的卧室,狠狠摔上了门,一头杵在被窝里听着老妈在门外愤怒而又无比委屈地责骂声。


又是这样!每次头脑中一冲动就是这样,伤人伤己。我紧咬着牙关,感觉面部的肌肉在高速颤抖,也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恐惧,不管怎么说,对象都是自己。

该死!我无声的嘶吼,在潮湿阴暗的被子里。


忽然,我的头触到了什么东西。


温暖,柔和。


是谁的手心?


“说不定这真的是个诅咒呢。”语气轻轻。


我愕然转过头,看到在窗口投进的要死不活的灰色光线中,纸鹤坐在我床边,一脸悲戚。


呆滞过后,我挣扎着坐起身,正要问什么,却发现眼前少女的面孔近在咫尺。


有泪光闪过她的眼眶,她靠近了。


“你肯定会怪我吧,不过我确实……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我僵坐在那里,思维完全停止了,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仿佛中了仙人的咒语。


有些干枯的嘴唇上,传来前所未有的触感。


我如同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央,就在纸鹤吻我的一瞬间,掉了下去。


只觉得,深不见底。

 楼主| 发表于 2013-8-1 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7 曾经我们都还幼稚的誓

本帖最后由 Dampt 于 2013-8-2 07:47 编辑


因为那纠缠我将近四年的噩梦,让我淡忘了最平常的梦的样子。所以当我看到眼前泛着黄褐色的画面时,即使完全明白这个故事的荒诞不经,却无法质疑它的真实性。


这的确是我曾亲身经历的,是我的记忆。由于某种原因,它被尘封至今,但现在,一切谜底都在瞬间解开。


当我还没有上小学时,我有大把的时间在乡下的老家度过,我如今就站在那座土坯房前,看着还是个小屁孩的自己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在当时还在世的奶奶身边打着瞌睡听那个熟悉的故事。


那是一个关于我们一家和一只仙鹤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你爷爷的爷爷,是靠替人家降妖抓鬼过活的。”


“真有妖魔鬼怪这些东西吗?“


“有啊,那些妖怪原来也不过是些山野间的兔子啊野鸡啊什么的,或许是活的久了,或许有什么奇遇,就能化成人形了。妖怪也有好坏之分呦,下面要说的这只妖怪,就是只好妖怪。


“一天晚上,你爷爷的爷爷在人家吃完酒席跌跌撞撞的踏着山路回家,一不小心在一棵大柳树下面狠狠摔了个跟头,直摔得他眼冒金星。等他爬起来时,就看见眼前有个老太太颤颤巍巍的看着他。”

“我知道,这个老太太就是妖怪。”

“嗯,”奶奶说着用手抚了抚我的头,接着说,“你爷爷的爷爷也一眼看出她是个妖怪,不然三更半夜的她一个老人家在这荒山野岭的做什么,所以你爷爷的爷爷就拔出背后的桃木剑,准备降了这只妖怪。”

“爷爷的爷爷怎么知道这只妖怪是坏妖怪还是好妖怪呢?”

“当时你爷爷的爷爷还是个愣头青,做事只认死理,以为妖怪就是妖怪,哪儿有什么好坏?所以只要见了妖怪,总是二话不说就出手,倒也冤枉了许多好精怪。”

“唉,他怎么这样?”

“嘿嘿,人嘛,都会犯错的。不过能改过来就好了。

“你爷爷的爷爷正要出手,那个老太太却忽然跪了下来,说自己原来是东海上的一只仙鹤,是逃到这里避难来了——你知道,你爷爷的爷爷出生的时候,天下正乱着呢,东边儿老是打仗。

“听这老太太这么说,你爷爷的爷爷起初还不相信,后来老太太抱出了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女孩儿,说自己祖孙二人没有去处,求你爷爷的爷爷收留。你爷爷的爷爷那时刚好有了你爷爷的爸爸,再加上那晚酒喝多了,看见那小女孩儿可爱,又想到自家孩子,于是心一软,就放过了那个老太太。

“其实你爷爷的爷爷也走了眼,那哪里是什么小女孩,其实只是那只老鹤用一支羽毛变的。”

“唉——”我看着儿时的自己惊讶的叫出了声。

“后来过了不久,你爷爷的爷爷的儿子,也就是你爷爷的爸爸,忽然得了怪病,任是看了多少郎中都没办法,后来那个老太太跟你爷爷的爷爷说,这是他原来滥杀精怪遭了报应,又说自己可以许他一个愿望,然后他搭救自己的恩就算报了,自己也要走了。

“当时你爷爷的爷爷已经着了慌,再听这老太太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所以就答应了。第二天你爷爷的爸爸病就好了,跟没事儿人一样。那个老太太也消失了,留下了一根羽毛。结果到了第二天早晨,那根羽毛又变成了一只雏鹤。”

“从那以后,我们家就和仙鹤一家有了约定,我们抚养幼鹤,而幼鹤则许给我们一个愿望,当愿望实现时,她们就会飞向东方,回到东海。世世代代,一直如此。”

“奶奶,那我们家现在有没有仙鹤啊?”

我站在老屋石阶前,看着奶奶笑呵呵地从背后拉出一个扎着马尾的,和当时的我同龄的小女孩,脸上的皱纹一缩,拍了拍幼时的我的头:“喏,这就是。”

不一会儿我看到小小的我跑到那时还年轻的妈妈身边,悄悄问了句什么,我妈妈立刻嗔怪地说:“瞎说什么,这是你去世的表叔家的女儿,名字叫纸鹤。什么仙鹤不仙鹤的?”



画面流转,我坐在一辆巴士上,身边坐着的,是扎了马尾的那个女孩,两人相比之前都长大了许多,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样子。

我坐在那儿看着窗外,女孩儿却一脸兴奋地左顾右盼,不一会儿又拉拉我的袖子,嗓音清亮地问:“我们去新家是不是也有个很大很大的院子?”


“没有,那儿很挤的,每一家只有一间公寓。”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那儿?”

“我爸说了只有在那儿上学才能走出去,到大城市里去,说不定还能去看看东海呢!”

“嘿……”女孩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同我一起看起了车窗外的风景。



记忆再次被打碎,然后重新拼凑成一副新的光景。

我和父母走进一个大大的院子,门口挂着县委家属院的牌子,在一栋公寓楼前我和纸鹤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相会了,那男孩有些忐忑地自我介绍清晰的传入作为旁观者的我的耳中:“我叫齐飞,就住你们对面。”


紧接着我又看到我站在一个铁丝网围起来的大院前,齐飞站在我身边指着里面的一座石碑,压低声音说:“那是精神病院哦,千万别进去,里面的人都是疯子,我爸说的。”

而小小的我在一边一脸向往,同时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我看到在另一个黄昏,我独自一人小心地钻过铁丝网上的空洞,偷偷溜进了那一片场地。那里到处都是灰黑色的水泥构筑的楼房,空旷的院子里几乎不见人影。我在其中穿梭,脚步越来越快。

而我最终停在了一栋白色的小屋前,那是一片灰暗的院落中,唯一的亮色。

小屋的窗口开着,我踮起脚尖向里张望。

一个穿着白色印花连衣裙的女生正坐在屋子里,屋内光线昏暗,模模糊糊能看到有着简单的布置。

我在一边,看着那个女生的一头长直黑发,也看见了幼年的我和那女生四目相对。

“你是谁?”

“我,我叫林明。就住在那栋楼上。”

沉默了片刻。

“我叫褚清秋,是一个衣字旁一个者的那个褚,清澈的请,秋天的秋。”

“嗯,我记住了。”

我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听到褚清秋在操场上说出名字时,立刻就知道她的姓氏是褚而不是楚了,虽然常人一般都会首先想到楚,但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记住了。

“那……再见了。”

“嗯,再见。”


又是另一个午后,幼年的我不知何时翻过了白色小屋的窗口,和褚清秋一起坐在地板上。

“你说过你是因为经常做噩梦才会被关在这儿的?”

“不是经常,是一直。”

“你骗我吧?我查过了,精神病院是用来关疯子的。”

褚清秋忽然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同龄的我,一直到那个我不知所措起来,她才回过头缓缓说道:“谁告诉你这里是精神病院了?这里只是疗养院,我在这里休息而已。”

“那你的爸爸妈妈怎么不来接你?”我当时一定以为疗养院只是幼儿园一样的地方了。

褚清秋捏紧了小小的拳头,身子也缩紧了。

我在那里站了好久,和当时的我一起听她一边啜泣一边讲述,讲述她爸爸和别的阿姨好,逼得妈妈跳了楼,后来她爸爸一喝醉酒就打她,那个新来的阿姨会在她独自哭泣时悄悄来到她身后,在她耳边轻轻说:“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我看在屋外的墙上,望着东边的天空,似乎已经能够看到接下来的结局。


时间换成了上午,我和纸鹤两个人站在北山上,正好在那条长廊外,个子似乎又向上窜了窜。纸鹤原地转了一圈,欢快地说:“这里真好,我能看到好远的地方呢。”

“能看到多远?”

“我能看到大海呢。”纸鹤语出惊人,紧接着又嘻嘻笑道,“骗你的。”

我也跟着笑。这时的我似乎已经不再相信那个传说了。

然后两人就沉默了,只听见山顶的风呼呼地刮过。

“你最近一放学就跑到哪里去了,也不跟我和齐飞玩儿?”纸鹤忽然开始指责我。

“啊……哈哈……我……回家了啊。先别说这个,我们……我们一起捉弄一下齐飞怎么样?他对我讲的那个故事深信不疑呢。”

“也好,你说怎么办?”显然我成功地把纸鹤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别的地方。

“听着,我会在半夜带他来这儿,你就藏在一边,等他到了就出来吓他,我就跟他说这是仙人,他那么笨,肯定会被吓坏的。”


我站在月色下的山巅,远远望着应该是六年级的我带着齐飞一起爬上了长廊,蹲在灌木丛边,然后纸鹤从灌木丛后跳了出来,齐飞似乎被吓得厉害,慌乱中推了纸鹤一把。

我看着纸鹤在山崖上坠下,心痛如割。


医院里,我站在纸鹤身边,阴沉着脸,什么都不说。而纸鹤却依然笑嘻嘻地躺在病床上,轻松地对我说:“没关系的,我不是仙鹤吗?这点伤算什么。”

我站在病房外,能够听到父母和医生的窃窃私语。

“……很严重,得转到内地去,找大医院,花费也不会少……”

我看到父母脸色沉重,我明白对于当时父母的收入,医治纸鹤的伤会让他们担负不起。

好久,我听见老爸故作轻松的声音:“没关系,再带一份工作就好,虽然累点,但怎么说也不能看着那孩子不管啊。”

“再把县委那套房子卖了,换个便宜点儿的吧,在哪儿过不是过啊。”老妈也附和着。


我再次站在北山的长廊外,身边除了坐在轮椅上的纸鹤,还有我从白色木屋中带出来的褚清秋。

我听见那年的我语气复杂地对纸鹤说着什么,纸鹤的脸色也由惊讶慢慢变成了微笑。

我向纸鹤许愿,我想让她马上好起来,还有,让褚清秋的噩梦结束。

而纸鹤对我说,她会好起来,但这已经使用了那个愿望,褚清秋的梦只能靠别人来替她承担。

我看着我,我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嘴唇动了动。

纸鹤悄悄地对我说:“如果不希望我走,可以吻我吗?”

北山上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大雨瓢泼。

一道惊雷声中,耀眼的白光掩过了一切。


再度睁开眼,我半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怀中,纸鹤带着有点担心的表情看着我。我努力调整面部,挤出一个一定很难看的微笑,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既然已经记起,我想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8-2 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END 当梦醒在黎明时

打开房门,发现老爸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铁青,抽着烟。见我出来,他没出声音,只是将我唤到身边,掐灭了烟头。

“长本事了啊你!”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虽然在意料之中,却仍然让我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老爸怒斥后的短暂沉默中,能听到厨房里老妈夹杂着啜泣的炒菜声。

老爸从沙发上站起身,虽然与我平视,眉间却有着熟悉的威压,他又压低了声音:“你半夜起来玩电脑,谈女朋友,这些我们跟你说过的事,你不但不改,现在还敢当着你妈的面摔门了?!你最近脑子里出什么毛病了?”

脑袋被老爸粗糙的指节撞了几下,倒不算多疼,只是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涌了上来,不只在额头,也在心间。

“爸……”嗓子有些异样,刚说出一个字,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但老爸停下了拳头,停在那儿看着我,等着我说。

心中忽然有些小小的感动,还好,虽然和家人的关系闹到了这个地步,但他们好歹还愿意听我解释。

既然被最亲的人这样包容着,那有什么理由不去回应他们的期待?

“爸,”沉默的片刻,嗓子感觉好了许多,我努力编织着词汇,想要把此刻的心情传递给这个最熟悉的男人。

“我错了。”却只能说到这里,再多的话,虽然盘绕心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我心跳越来越快,目光定在老爸铁青的脸上不能移动,老爸紧闭着嘴,在经历了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忽然坐回到沙发上。

他又掏出一根烟,在指尖点燃,烟雾缭绕间,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大概因为烟雾,声音也低沉而沙哑:“知道错了就好。”

也只是这么一句。

但我听到了更多。我听到了他对儿子不争气的恨,对自己年过半百此生虚度的感伤,还有对身为他的生命的延续的我,一如既往的期望。

我相信老爸也听到了,听到了我的悔意,和我一定要改变的决心。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我出去一下。”简短的说明后,我走向玄关。

老爸隔着客厅的玻璃隔断望着我,眼神分明在问“这么晚了去哪里?”。我回以一个估计好看不到哪儿去的笑。

老爸愣了愣,转过头去,终究没有再问。

临出门前,我装着胆子说了句:“爸,以后少抽烟吧,对我健康不好。”

“你个崽子!”

在老爸的吼声中,我飞奔下楼梯。

楼外,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肆虐起来。狂风暴雨中,我像许许多多我曾嘲笑过的傻瓜一般,飞快的跑着,感受着天地间最畅快的清凉。

我知道此刻该到什么地方。

北山管理入口的工作人员估计认为这样的天气不会有人来,就把门一锁,走人了。

我翻过那扇大铁门,抬头仰望着北山那又高又陡的石阶,迈开了脚步。

是了,许多事情都已经明白了。

幼年的我,和齐飞早就是好友,我又在县委院中那个已经迁址了的疗养院中认识了清秋,而纸鹤,究竟是那来自东海的仙鹤,还是寄养我家的远亲?

在小时候,我还太天真,以为只要付出善意,就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

我想帮纸鹤,也想帮清秋。我想带上能帮所有人的荣耀王冠,却将这一切托付在关于纸鹤的那个离奇传说上。

所以,我本以为会变得人人幸福的世界,现在更加破碎,甚至濒临崩溃。

雨水模糊了视线,我仿佛又看见多少年前还是孩子的我们站在北山之巅,那道惊雷之中,我能听到每个人的呢喃。

“只要纸鹤真的是仙鹤,那么一定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那是年幼的我的一厢情愿。

“林明说过会消除我的噩梦,他不会骗我。”

——那是清秋对我毫不动摇的信任。

“如果仙人真的存在,那就让林明的愿望实现吧。如果真的只能实现一个……至少,让那个女孩脱离噩梦的阴影。”

——那是只作为一个普通女孩的纸鹤,在背负了我沉重的期望后,向上天的祈求。

惊雷乍起。

时隔多年,我再次站在北山长廊外的这里,浑身湿透,看着长廊中早已等候的两个人。

纸鹤看见我,向我摇了摇手,浅笑着。

褚清秋表情淡淡的,只望了我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我缓步走进长廊,对纸鹤轻声说:“我想收回那个愿望。”

纸鹤莞尔一笑:“收不回的。这个愿望本来很美,像现在这样只是因为它没有全部实现。”

没有全部实现?我当初是许愿让纸鹤康复,也让褚清秋摆脱噩梦,这些都实现了啊。

纸鹤看懂了我眼中的疑惑,笑着走到长廊檐下,一边用手接着雨水,一边声音低柔地说:“我也许了愿啊,在那个时候。”我看着她的背影,雨中群峰是她的背景,“我想,要是每个人都能开心,就好了。”

“现在,我本来可以很开心,她”纸鹤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褚清秋,接着说,“——本来也可以很开心。”然后纸鹤转过身,有点生气地看着我,“但我们都不开心,因为你不开心。”

我……吗?

“或许真是有神灵存在吧,不然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噩梦会转到你的身上,而且你和齐飞好像都忘了小学时代以及之前的事。如果神灵能够听到愿望,那为什么又不干干脆脆的给我们幸福?”纸鹤说着说着,语气也变了,似乎不再是向我诉说,而是向着重重乌云后的神灵,不服气地质问着。

“所以啊,我想只有一个原因了。”纸鹤转过身,藏起了自己的表情,“奶奶的故事里仙鹤实现饲主的愿望后就会飞回东海。随意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留恋着不走,所以愿望才实现了一半呢?如果这样,那解决的方法补救很简单了吗?”

纸鹤要走。

她不想离开,她只是想让我们开心,让我们的愿望得以实现。

可是,没有了她,我们又怎么开心的起来?

心中充盈着这种想法,我咬了咬嘴唇,张开口,我要告诉她,把一切诉说给她听——

“唰——”

耀眼的白光,一如多少年前的这个山头,一样的人物,一样的地点,仿佛预示着那个幼时的愿望将要实现。

脑中忽然昏昏沉沉的,身体也失去了控制,灵魂似乎飞上了云端,远远地,我听见自己身体着地的声音。

长时间的寂静,黑暗中只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的身影,脚步轻快,却向远方走去。我却不能出声,不能动作,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她走着走着,应该走了很远,忽然回过头,冲我笑了。

我睁开了眼。

身下是因为朝露而潮湿的草地,拂过脸的是轻柔的秋风,东边天色渐渐明朗,呈现出亮丽的青色,而西天还有几颗没来得及消失的星辰。

正是黎明,正是破晓。

望着身边还在熟睡着的褚清秋,我回忆着昨夜。

那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所经历过的,最祥和的夜。

我睡得并不沉,当天际渐渐亮起的时候,我就睁开了眼睛。藏蓝色的天空,身下柔软的草地,雾气在草尖凝成水珠,渗进衣物中,刺激着神经。偶尔,可以听见四下鸟鸣。

我看看身旁,她还在熟睡着,一脸的安详。

我就那么看着她,她就那么睡着。在清晨的风里,能嗅到清新的花香。

朝霞渐渐浸染了东天的云,一抹霞光落在我们所在的山坡上。也映在她的脸上,她皱了皱眉,然后睁开了双眼,看见我,呆了呆,笑了。

我也还之以微笑。

她的目光忽然移向我的身后,我顺着望去。

在东边的山头,满眼象征新生的霞光中,一个小小的黑影,正向这边飞来。

她忽然出声:“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没有说话,无言的点了点头。

“知道吗?自从小时候那次许过愿,我的噩梦真的就消失了,可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一直出现的梦境,我每晚都看到你沉睡在一个水潭中,脸色痛苦。应该是出于让你背负的愧疚吧,这么多年来那个梦从未断过。但就在昨天晚上,我什么梦都没做。”

“这样啊……”我应了一声,回想着自己昨夜的梦。是不是从今以后,我也会怀着对远走的纸鹤的愧疚,每天夜里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开什么玩笑,这样怎么能开心,怎么可能幸福?

心情再度消沉,又是我不加思考的冲动,导致了现在的苦果吗?

“喂,我说,你们两个人还真是亲密啊,一起坐在草坡上看日出?”

这个声音,不会是……

我猛地转过头,用力之猛以至于听到后颈传来清脆的咔嚓声,但顾不上这些了,我呆呆地看着满身霞光的纸鹤站在长廊那里,一脸佯装的怒气,终于化成最美的笑容。

“好了,快走吧,今天周四还要上学呢。”

“哦,哦……”一时间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接过书包时,纸鹤悄悄对我说:“今天去你家拿书包时叔叔的脸色真是……‘刚刚认完错又夜不归宿,你小子就等着吧!’这是他的原话。”

……

在短暂的沉默后,我背上书包撒腿向山下跑去,身后,纸鹤轻笑着跟随着我,而褚清秋有些焦急地声音此刻姗姗来迟:“喂,那我怎么办?我也要上学啊今天。”

只听到纸鹤笑着回答:“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所以自求多福吧。”说完轻快的笑了,然后,褚清秋也好像忍了许久一样,放生笑了出来。

我沿着石阶奔跑,心情如同一夜雨后的今晨的天空,明快清澈。

我明白,跑下北山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跑,还会被老爸狠批,还会因为迟到被罚。不过管他呢,此刻,心情是如此的愉悦,我也忍不住了,笑声直上云霄。

叶落正值秋,梦醒适当晓。

这句不知何时何地从何处看来的诗,此刻想来,真好。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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