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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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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短篇] 【校园情感系】少年成长日记(7月28最后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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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6 11: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0.
这是公园的深处,因为盛传“闹鬼”,所以人烟稀少。
昏黄的灯光无法触及的黑暗中传来了刀剑交击之声。
锯齿与空气急剧摩擦,发出低沉如野兽吼叫的声音。身穿黑色风衣的巨汉手持电锯向我的心脏方向突刺。双手紧握手中的长刀迎上电锯,甫一交击,立即将刀面倾斜一边将电锯上夹带而来的冲击力卸开。
身体如动画中的角色一般,夸张地整个人飞开了将近三米。可恶!明明已经将冲击力分散了,还是硬把我当垃圾那样击飞。在空中硬是扭转身体,如猫伏般安全落地。
右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不仅架势无法维持,连刀也差点脱手。巨汉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如同一匹疯牛般冲了过来,手中电锯扬起,斩碎了洒落在锯片上的月光。
电锯如死神之镰向我的颈部急袭而来,反手握紧长刀,将自己的重心偏向左半身,在霎那间,以失去平衡,架势崩溃换来反击的空间。
长刀没入黑色风衣中,只余下手中紧握着的剑柄和从风衣另一端透出的剑尖。右边脸颊在一阵滚烫后才传来刺痛。黑色风衣在夜风中无声地消失,放入梦境一般竟无留下任何痕迹。
公园深处只余下躺在地上急喘的我和那把映着月光清辉的长刀。
是啊,夜已经结束了。
1.
拖着疲倦的身体起床,环视一下四周,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空旷得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以及四处散落在地上的书,房间不大,但对于独自生活的我而言,已经足够,而且还有独立的洗澡间,更重要的是租金足够便宜。
天微亮,草草洗漱一番的我就出门派报纸去了。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父亲也在上个月初终结了七年的医院生涯,化为一盒骨灰。昔日居住的房子也卖了,为了清偿父亲的医药费。
派完报纸,在回家的路上顺道从便利店那买回了早餐。虽然只是初春,但是拍报纸这份工作仍让我出了一身汗。在地上的书山中抽出校服,便走进洗澡间,脱去衣服,身上的瘀青消退了不少,撕开脸上的止血贴,被电锯划破的地方也已经结痂了。昨晚发生的激战也只留下这些不足为道的“残骸”。
从床下抽出一瓶矿泉水,和着饭团吃下。房间里除了电灯外,没有别的电器。对于一个现代人,特别是一个发育正常身体健康的高中男生而言,这种环境无疑与地狱无异。
但对我而言,也只要有可以睡觉的场所就足够了。
租住的房间里学校不远,走的话大概要十五分钟。
我没有去学校的理由,在学校没有要见面的朋友,也没有想做的事,更不会有人要我去学校。只是,不去学校的话,时间也不见得会过得快一点。所以才会去学校。
其实,那只是人类的惰性使然,为了维护自己的“日常”而必须的惰性。
2.
外表的普通,才能的平庸,阴沉的性格,在我身上不存在任何能够让人喜欢的要素。而我的特技更是在课堂上完全消除自己的气息,因此在班上也只是那种无意间被人遗忘,偶尔发现也叫不出名字的存在。
课程枯燥无味,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在图书馆中看自己感兴趣的书,但是我更不愿意让自己变得瞩目,即使是以逃课的形式。
午休时间,我会躲在保健室中啃着早上和早餐一起买上的面包。校医泷川医生曾经是我父亲的主治医生,所以和我有点交情。午休时间他通常会和其他女老师一起吃午饭(似乎每天都不是同一个人,有时候甚至是和女学生一起),在我提出想要个清静的环境独处时,为了找个人看管保健室,他就把保健室的备用钥匙给了我一份。
虽然说是个清静的环境,但其实午休时间的校医室中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常常占据着保健室中仅有的三张床的中间一张的少女,七濑千寻。身体健康得即使世界末日也能生存的少女,此刻正随意地穿着校服并用上半身挺直的姿势看着书,注意到我进来保健室后便发出“嗨嗨”的声音并向我挥手。
“内裤,看到了。”校服短裙下闪过一抹雪白,我拉开床边的折叠椅,坐着说道。
“兴奋吗?和神秘美少女在午休时分于无人的保健室内做出这些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你和我,两个人。”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打开面包袋子,拿出一片面包,狠狠地咬下去。
“还是一样的没趣啊,你。难道还在为了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黑炭’烦恼吗?”她随意地放下手中的书,书本顺着雪白的被单滑到地上。
“不,只是在想着要不要接受你之前的提议罢了。”虽然曾经和她提及过晚上与黑衣巨汉的战斗,但是上学以来唯独只有这件事让我后悔不已。
“口是心非的男人。恩……还是应该说,是性格别扭的小鬼呢?”不要指望她的意见,或者帮助。
“因为我和你只是两条平衡线,你没有救赎我的义务,我也没有被你救赎的需要,我们只是偶然呆在同一个空间的陌生人而已。”这是我和她第一次相遇时,她所说的第一句话,也是那时的唯一一句话。莫名其妙的话语中有着惊人的魔力,“救赎”两个字让我和她的关系变成现在这么奇怪的存在。
面对她,一向拙于言语表达的我只能不做声地吃着并不能饱腹而且难吃地让人以为是过期产品的面包。
“便当,要不要,想好了没?”七濑从放在地上的书包中抽出一个用淡蓝色格子手帕包裹的便当,在我的面前扬了扬,用魅惑众生的甜美声音诱惑道。所谓的“之前的提议”就是指她曾经向我提议要帮我做便当这件事。
“不,我吃完了。”艰难地咽下最后一片面包,把袋子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中。我平静地说道,顺便把她掉在地上的书也捡起来。坐回椅子上,细细地阅读起来。
“哎呀呀,还真是冷淡啊……”虽然装着一脸失落的样子,但是转眼间就径自吃起便当来,对我的回绝似乎也早已了然于胸。
直到午休时间结束之前,我都在保健室中读着她的书,她也只是安静地吃完便当,然后就沉默地凝视着窗外。
我不想迟到,因为那会引人注意,所以我把书本合上,放在床边的柜子上,静静地离开。
正午的阳光在雪白的窗帘过滤后也变得柔和,那种柔和的光似乎连七濑的侧脸都融化了似的。
我不会道别,也不会说“再见”。因为没有这样做的必要,我没有,她也没有。
对我而言,今天中午的回忆,并不是和七濑千寻在保健室度过的快乐时光,而只是一本名为《人间失格》的小说而已。
3.
晚上的我通常会在小镇最外围的便利店中做兼职。因为不想让学校中的人知道这件事,不是怕丢脸,也不是害怕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只是不想和别人有交集而已。
七点和人换班之后,直到午夜十二点这段时间,都只是我一个人呆在便利店中。便利店的位置不好,附近居住的人很少,只有偶然从外地驶来这个小镇的夜车司机才会在这里停下,买些水和食物,休息一下。
今晚也是一样,日常之所以为日常,就是因为它的平凡与一成不变。
自动门打开,我随即喊道一句“欢迎光临”。此时脸上的职业笑容也是我最不愿意让知道我的人看见的。
进来的是一位女生,白色短袖小背心和黑色百褶短裙共同勾勒出的美好曲线,及肩短发上用淡黄色丝带帮了一条小辫子,精致的五官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年龄似乎和我差不多,或许是我的同学。
不过一切都与我无关,她只是个客人,而我也只是在工作。
她偷偷地瞄了我一眼后就随意地在店内走着,似乎是不经意地走进了店的深处,也就是我的视线死角。不一会儿,她就从那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包卫生棉。
她把卫生棉递过来,然后一脸羞涩的轻声说到:“……麻烦……结帐……”
我见犹怜,或许指的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但是——
触及心灵的震动,无法抑制的寒意,这是那家伙出现的征兆……
我把身上的围裙脱下,塞进我面前的女生怀里,抽出放在脚旁的黑色布袋就急匆匆地冲出便利店,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帮我看店,那么你袋子里的东西我就当没发现!”

地点是离便利店不远处的河畔,远处马路的路灯也无法触及的黑暗处。一如往常,在芦苇群中突然跃起的黑衣巨汉,从我头上砸下来。无法抵抗的力量,那么只能闪躲——如同恶犬扑食般地向前扑去,即使如此,巨汉落地的瞬间产生了一股冲击波,冲击波让尚在空中的我失去了平衡,狠狠地在沙石上滚了几圈。
顾不得感受身上的痛楚,一道银光在我眼前闪过。在我停止滚动的瞬间,黑衣巨汉以和他体型不相符的敏捷向我袭来,以近乎不可能的速度,我把头偏开了一公分,正是这一公分,让我的性命得以保存。把手中的黑色布袋向着黑衣巨汉的头部用尽全力扔去,同时双手按着地,发力,整个身体离开地面,双脚并拢地踢向黑衣巨汉的下巴。
清脆的声音响起,碎掉的不是他的下颚,而是我右小腿的骨头。足以媲美数米厚的钢板的硬度,在和他硬碰硬的瞬间就决定了我的败北。但是一切都还没完结。
借着踢中他下颚的反作用力,向上跳起正好接住之前抛出的黑色布袋,撕开布袋,抽出里面不带鞘的长刀,双手倒握剑柄,在他后仰倒下无法反映的时候,夹带着我的体重的全力一击——
长刀无声地没入黑色风衣中,在突破坚硬如钢板的黑色风衣后,如同没入空气一般的,就这样穿透了他的身体。
长刀插入沙石之中,在落地的瞬间,因为右小腿的骨裂带来的疼痛,让我连站立这么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做到。
但是,今晚也结束了,和黑衣巨汉的战斗。
4.
昨晚是撑着长刀一拐一瘸地走回房子的,伤口的疼痛和战斗的疲倦让我很快的失去了意识。等到醒来的时候,脚上的疼痛似乎消失了一般,脸上的伤口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今还是不明白那个黑衣巨汉到底为何物,和他的最初相遇是在父亲病逝那一天,从医院回来的途中,他无声地出现在我面前,一语不发地向我袭来。他那如同怪物般的怪力和如同野兽般的敏捷,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类能够抗衡的。但是,与此同时,我似乎也获得了与他对等战斗的力量,身体变得轻盈,即使未曾学过或者练习过的高难度动作也能轻易做到。
但是那只是为了与他战斗而存在的力量。平时的我并没有那种力量,持续一个月的战斗,能够理解的事情只有三件:他,黑衣巨汉是无法“杀死”的;在和他战斗中所受的伤会很快治好,即使是开肠破肚的伤,只要不是致命伤,只要一个晚上,基本上都能恢复;当他出现时,我能立即感觉到他的所在。
不过这些也和我无关,反正这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我的“日常”。
我的“日常”就是这样的东西,带着许多人眼中的“非日常”,度过平凡的一成不变的每一天。
午休铃声的响起,一如往常,从抽屉中拿出早上买好的面包,准备去有那个人存在的校医室,度过一个平静的午休。但是仿如奇迹般的,我听见了我的名字,那是一个几乎不会在学校中听见的词语,此刻竟然从一个显然对这个词也很陌生的男生口中说出来。
我摇摇头,似乎想把这种幻听摇出脑袋,可是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中,我确定刚才的叫喊并不是我的幻听。
闻声看去,似曾相识的脸容,唤起我即将湮灭的记忆,站在门外,带着自信又耀眼的笑容的少女——正是昨晚在便利店中遇见的少女。
在那一刻,我确实地听见了有什么开始崩溃的声音,那是清脆的、绝望的声音。

随着那名少女的脚步,我们来到了学校的楼顶。本来应该是午休时间最多人集聚的地方之一的楼顶,却因为通往此处的铁门因不明的原因而被锁住了,所以一直处于无人状态。
至于所谓的不明原因,当你亲自看到这里的情况时,就会一目了然。这里没有围栏,应该存在的,阻止人们从这里掉下或跳下的东西,一样也没有。所以,才必须封锁。
“问题是,为什么,你会有那道铁门的钥匙?”刚才她开门所用的明显是钥匙,这种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为什么会在她的手上,这是与我无关但又必须弄清楚的问题。
“哦~你说这钥匙啊?这是我从教师办公室里拿来的。”
“……就像你昨晚在便利店里拿东西一样。”
“果然被你发现了,明明一直都轻易过关的。”她对我的冷嘲热讽完全不在乎地笑着说道。
“你的手段并不高明,只是利用年轻男性店员的色心而已。”
“那么说,你就是对我完全没有动过想法吗?真可惜,难得我还对自己的相貌有点自信。”她假装叹息道。
“到底有什么事?”
“喂,一定要马上就切入正题吗?连搭讪的时间都不给我吗?真是冷淡啊。不,说不定你根本就是同性恋。”
我没有回应她的推断,转身正要离开,就在这时就被她拉住了我的袖子。
“好啦好啦,就算你是同性恋者,我也不会歧视你就是啦!”
她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刻用像是投降的语气说道:“好啦好啦,一点玩笑都不能开,你这个人还真是闷得可以。这个,还给你。”她拉起我的右手,把某样东西塞在我的掌中。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串钥匙。我什么时候有给过什么钥匙给眼前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生呢?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没好气地说道:“昨天晚上的时候,你硬是塞给我的。”
她的话语似乎唤起了我的记忆。
“什么嘛,原来是昨晚那个小偷。”
“谁是小偷啊!?”
我沉默地伸出食指指着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可恶,为什么我会被你这种白痴、笨蛋外加三级神经病的混帐男人给捉住的?”她恼羞成怒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昨晚帮我看店,还有关门。”
“你……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跑出去之后又回来偷看我,你这个变态偷窥狂。”话音未落,她就一巴掌甩过来了。
“我不认为我有被你打的理由,而且我也没回去偷看你。”在她打中我之前我捉住了她的手腕。
“……我知道了,那你还不快点放开我的手。”她稍作挣扎之后,发现没有挣脱的可能性之后就说到。
在我松开她手之后,她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见她没有理会我,就想转身离开,毕竟和人接触对我而言只会让我困惑。
脑后劲风又来,对于这种不成气候的偷袭,我根本就不放在眼内,只是侧过身子连头也没回就躲开了,然后,铁门关闭。
世界,也被留在那扇铁门后。
5.
放学时间过了许久,连社团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学校。
我罕见地留在了学校,因为,今晚的兼职是在九点之后开始。
没有必须回去的地方,没有等待我回去的人,留在学校只是为了打发那过剩的时间。
窗外背向阳光,交错相叠的高楼暗影,此时看来有如某种兽类凶残的利牙,欲将生命垂危的夕阳给吞噬殆尽。白昼无力的挣扎却只能淌出漫天的鲜血,染红了天际云彩,以及整座校舍。
拿起书包,离开课室。走廊的地板吸收了日间的温度,即使是傍晚也不怎么凉。
一面感叹着温室效应的剧增,一面走出校舍,如蒸笼一般的空气,立刻迎面扑来,热量像是黏在皮肤上一般。
就这样独自走向校门,背后是融入黄昏的校舍,和被夕阳染成金黄的操场,就在踏出校门的霎那,如同小说、电影中无数次被描述的画面一般,我鬼使神差地转头回望——
世界就在那一瞬间定格,如同末日般的光景,空寂的教学楼,被黄昏划分的境界线分割在两端的我和,她。
明明是肉眼无法清晰看见的距离,但是我却清楚地看到她飘扬的发丝,空洞清澈地双眸,以及那孤寂的笑容。
她扬起手,扬起一阵白光——猛然扔出,似乎要把过去的一切痛苦、悲伤……全部舍弃一般,狠狠地扔出。
那是,飞舞在黄昏的纸飞机,在夕阳中,闪耀着光芒,时而纯白、时而金黄……
正如我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中午把便利店钥匙归还给我的少女,此刻正俯视着我。
这不是言情小说,也不是肥皂剧,不会发生命运般的邂逅,虽然可能已经发生了也说不定,但是我们的交集只有现在。未来,并不存在在我和她之间。
所以,我选择离开。
6.
离开了学校,考虑到工作的体力消耗,在路上的便利店中买了一个便当。
我不讨厌自己的住所,但是也不存在喜欢这种“幸福”的感情。
悠闲地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会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吃着晚饭,聊着这一天的遭遇,看着有趣的节目,为那不好笑的冷笑话而一起欢笑。
与那些无缘的我正在寻找一个适合吃饭的场所,突然在路旁跳出几个小男孩,只见他们吵吵闹闹地在谈论着什么,不过看他们浑身上下全是泥沙的样子,大概是这一带的小顽童吧。
“哈哈,你有没有看到我刚才那一下扔得多准啊,‘啪’的一声的!”
“我那一下才叫厉害,你没看到她脸上的全是我扔的。”
“不过真是倒霉,竟然碰到那种人,妈妈要是知道了,铁定会骂我。”
“放心啦,要是你老妈知道你扔了那什么‘婊子’一身泥巴,她肯定只会赞你的。”
“是真的吗?”
“当然啦……哈哈”
他们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留下的似乎只有他们那与年龄不符的恶毒的笑声。
哎呀呀,似乎听到了些不好的东西,不过这也与我无关,至少在我踏足他们出来的公园之前。
讨厌的傍晚,讨厌的夕阳,讨厌的公园,此刻在我眼前的一切都只会让我感到痛苦。
秋千上出现的落寞身影,是我最熟悉的人之一,七濑千寻。在四眼相对的那刻,我又种揽镜自照的感觉——
明明是在笑着,明明只是安静地在那里笑着,尽管衣服和头发都很凌乱,脸上满是泥巴,但是她依然在笑着。
她的眼神深邃得让人讨厌,充满了危险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沉沦其中。此刻,她用眼神告诉我——“不要过来。”
我无法救赎她,她也无法救赎我。因为我们两个是镜子的两面,相似,但不相同。无论我们的世界如何相像,我们的世界依然没有交集。
不,不是没有交集,而是不能产生交集。
因为我们的接触,只会让我们各自崩溃,连苟存于此处“日常”也无法维持。
不带一丝感情的视线,却锐利得让人皮肤发痛。她在警告着我,不要靠近她,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虽然我对流言蜚语没有兴趣,但是在学校两年,不必要知道的八卦还是会不经意间从其他人的谈论中听到一点。
七濑千寻,成绩优秀、容貌端庄、如果撇开性格和从不去上课这两点而言,绝对是校园偶像般的人物。但是事实上,学校里会和她正常交谈的或许就只有我一个。因为在高一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男生们都在传七濑整天呆在保健室做着一些“交易”。只要有钱,无论是怎样的服务都能提供,大概就是这样的传言吧。对于这种对女生而言最难以忍耐的流言,七濑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再加上有人誓言旦旦地说他们曾经“尝试过”那些“特殊服务”。所以学生们逐渐地把流言当成了事实来接受。
在不知不觉间,这些流言也在小镇中传开了,许多父母也把这个流言告诉给他们的孩子。慢慢地,七濑被远离,被孤立,被厌恶,被舍弃……
反正都是些和我无关的事情,我和她并不是朋友,只是偶尔会呆在一起的陌生人。无视她那尖锐的视线,我就坐在她旁边的千秋,静静地打开便当,悠闲地吃着。
空气的温度慢慢地降下来,太阳已经落下,只剩下一片余晖。
她没有出声,也没有离开,就只是坐在千秋上,凝视着远方,眼中只有假装的坚强。
吃完便当,我也直接离开。
走出公园,把空的便当扔进垃圾桶,顺便用衣袖擦擦嘴。
之所以用衣袖,只是因为我不小心把我平常带在身上的手帕留在刚才的秋千上了。
7.
换班的时候,为了昨晚的事情向老板道歉,虽然被狠狠地批了一顿,但是好歹工作保住了。
空寂的便利店中,只有我和众多商品,时间在沉寂的空气中流逝。
自动门打开,依然不变的是职业笑容,依然不变的是那句“欢迎光临”,依然不变的是那个来客——昨晚的少女。
淡黄色的连身短裙,配上她那绝美的容貌,要是走在大街上,回头率怕是超过百分之二百吧。
虽然昨晚没有捉住她,但是作为一个小偷,竟然会跑到曾经识破自己把戏的人所在的店子,可谓是自投罗网。不过,或许单纯的只是想在我眼前偷多一遍,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这种不屈不饶的精神,我是相当敬佩,但是用于这种小偷小摸的地方,恐怕只会给人添麻烦。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似乎想等我开口问她话。让她失望的是,我对她那无聊的行动并不感兴趣,我只要循规蹈矩地把店子看好就行啦,只要她不捣乱,我就没有和她交谈的必要。
似乎看出我的冷淡,她咬了咬嘴唇,转身走到放置杂志报刊的架子旁,用和她形象不相符的粗鲁,抽起一本周刊,满脸怨恨地拼命翻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发怒,但是你好歹也选一本适合你的书来发泄吧,在看到她手中的书的名字后,我心中不禁叹息道。
虽然那只是《少年Jump》而已。
从我们现有的物理常识而言,时间是不会停止、加速、减慢或者倒流的。所以在十二点钟声响起之前,我把那名少女请出了便利店。
盘点,结算,关灯,下铁闸。
今天的兼职也一如往常,平稳又轻松地结束了。
正如我之前所说,这家便利店的位置不大好,附近人烟稀少,而且在午夜这种时间,基本上就只剩下我和路灯在这安静的马路上。不过今晚却似乎多了一名客人。
虽然她放轻了脚步,但是那么笨拙的跟踪技巧,即使是平时的我也能察觉得到。
不是强盗,也不是流氓,因为我感觉不到明显的恶意。
无视她的跟踪,我继续地向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光线扭曲,声音消蚀。
寒意如针一般刺痛着我的心脏,是那家伙!
8.
猛地回头,跟踪者似乎还在为我的发现而惊愕,但是我注视的只有那个已经跃在半空中的黑色身影。
蹬地,用即使称为“神速”也不为过的速度,把跟踪者推开。两人堪堪躲过那致命的一击。怀抱着跟踪者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消去惯性后,才在一根路灯下停住。
“你,你,你,你……”清脆的声音从怀中传来,虽然有点颤抖,但是似乎没有受伤。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去理会怀中的跟踪者,我抽出布袋中的长刀就冲向黑衣巨汉的面前。
无论如何,都必须拉开距离,不然的话会把无关的普通人卷进来的。
这次黑衣巨汉的武器似乎是中世纪欧洲骑士使用的不知唤作斧枪还是戟的重兵器。将近一米五长的金属炳似乎是无法斩断,顶端的单刃斧和枪尖闪着寒光。
既然是长兵器,那么就只好和他打近身战了。
向前突进,冲进他的怀里,对付长兵器只有这种近身战才能让我在战斗中挽回一点劣势。长刀直接刺向他的心脏,他把手中武器向上一抛,用双掌夹住我的长刀。
本来用尽全力的突刺,戛然而止。单纯是那反作用力已使我的虎口裂开,双手也被弹开了。黑衣巨汉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面对着失去武器的我狠狠地踢出一脚。
双手麻木,无法格挡。即使闪躲,也只是换来了下一瞬间的虐杀。既然如此,唯有放手一搏,纵身跃起,右脚点在他踢出的那条腿的膝盖上,借力向上再次一跃。
武器没了,那么我就拿他的。
接过黑衣巨汉之前抛起的斧枪,却没想到那下坠之势竟直接将仍在上升中的我拉下。战斗中没有时间让我思前想后,勉强地调整姿势,双手倒握者金属柄,双脚也踩在了单刃斧的斧背上,夹带着我的体重,下坠之势如雷霆,面对我这一击,黑衣巨汉也如我之前一般,狼狈地扑倒在地,企图躲开。
我要的正是这一瞬间,松手,右脚踢在斧枪上,借力一跃,以舍身之势从黑衣巨汉手中夺回我的长刀。但是在夺回长刀的瞬间,黑衣巨汉竟还能一拳击中我的腰间,失去平衡,直接被打飞到远处,在地上滚动了好几圈,直到撞上路旁的一棵树才停下。
身上传来一阵阵的剧痛,但是在战场上并不容许中途休息,我忍耐着痛楚,摇晃着站了起来——
寒意从头上袭来,匆忙间只能将长刀迎上。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手上传来的酸麻和身上那开肠破肚的疼痛似乎也不那么明显。因为在那一刻,我看见了于暗夜之中盛放的血之花,从体内飞洒出来的血珠在我眼中仿似定格在空中一般,组成一朵朵至美的血花。
仿佛脑内的开关被强制打开,束缚在这肉体之中的凶猛生物终于挣脱了名为“理性”的枷锁。
剑,没有脱手。似乎即使在那种将死的状况下,我仍在下意识地想继续战斗,继续挣扎。将长刀顺势插入斧枪的单刃斧和枪尖之间的空隙,右手用力往下一压,黑衣巨汉顿时被拉扯到我的跟前,左手完全失去感觉,松下剑的下一刻,右手手掌已经覆在他的脸上,他的头很大,无论如何张开手掌,伸直手指,也只能勉强盖住他的脸的三分之一,但那已经足够!
无视常识,压下重心,侧脚,扭腰,屈肘,蹬地,转身,伸臂,推掌,一气呵成,黑衣巨汉竟如皮球一般整个人被我打飞了。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滑翔,狠狠地撞上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树干。整棵树都在剧烈地摇晃,仿佛在控诉着我们的无礼和暴行。
如离弦的剑,我直接冲到他的身前,跃起,凌空转身,接离心力将已然失去了一切感觉的左手,如同卷起来的鞭子一样狠狠地甩出。
刺穿风衣的是左手。血,顺着手臂流入黑色风衣中。
再次消散的是黑衣巨汉,恶夜之梦,以及我那沸腾失控的意识。
9.
我不知道自己的世界在哪里,记忆中存在的地方只有那间漆黑静寂的房子和净是消毒水味的医院。那个名为父亲的人类,与我的交集在记忆中只有午夜后他一人的独饮和早上随便摆在桌子上的难吃得要死的饭团。或许是上天的眷顾,又或许只是我的命比较硬,在最初的十年间,我竟然未能死去。无论原因何在,单从结果而言,这已是奇迹。
随后终日酗酒的那个男人终于倒下了。长期的精神低落和酒精腐蚀着他的健康,早在入院不久的时候,已经被判了“死刑”,剩下的只是能拖多久而已。
没有其他亲戚,邻居也对我们这对“父子”失去了仅有的“同情心”。为了生存,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十岁的我跑遍了全镇后,在他人的同情和鄙视中得到了兼职的机会。尊严什么的,在“生存”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东西。感情上没有背负那个人的“生”的义务和责任,我的“挣扎”只是让自己与“世界”留下最后的关联。
眼皮很重,头也很重,思绪絮乱的如同被顽皮小猫玩弄的毛线团。耳边隐约传来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幻听吗?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的声音,此刻断断续续地传进我耳中,看来昨晚是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啊。
刚想起身,但是下一刻就宣告失败,左肩右腹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让我再次倒回床上。即使已经习惯受伤,但是这种程度的痛楚仍是未曾经历过的,况且习惯并不代表受伤不痛。深呼吸几下待痛楚缓过去后,才有时间看一下四周的环境。
除了白色的天花板外,其他都与我的房间完全相异,对我而言简直就是异空间——粉色的窗帘,梳妆台,巨大的衣柜,还有尽是卡通图案的被子,以及萦绕在房间中的香味,这明摆着就是个女生的房间。
察觉到这点,连身上的伤也不顾,我连忙起床,冲了出去,穿过走廊下楼梯,走到起居室。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纤细的背影,站在组合橱柜前的身影不知为何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在那一刻心里松了一口气,为她的平安。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因剧烈动作而使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锥心的痛楚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两脚一软只能勉强地靠着墙壁坐在地板上。
那个身影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一转身便发现了坐在地上的我,立刻冲到我的面前,二话不说地拉起我。
“你怎么下床啦,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她把我扶至饭桌旁把我塞在椅子上,焦急地问道。
“伤的问题先别在意,你还是把刀放下了比较好。”
她听了我的话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因为紧张所以连手中的菜刀也没放下就直接冲了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刀放下,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脸担忧地问道:
“你怎么下床啦,你的伤很重,随便乱动的话,伤口又会裂开的。本来我也包扎得不怎么好……啊!”她似乎看见了我身上那渗出红色的绷带。
“不要在意,这种伤只要睡上一觉就没问题啦。”为什么我要为了安慰这种毫不相关的小丫头,而强迫自己说些这么恶心的话。
“怎么可能,你不知道你上的有多重吗,你左肩的伤口……伤口,可是连骨头都能看到,而且还是碎得乱七八糟。”应该是回忆起我伤口的情况吧,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没关系的,只要是和他战斗受到的伤,无论多重,只要一两天就会痊愈,所以,别担心。”为了安抚她,我尽可能地用平稳温柔的语气说道。
“……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不不不,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她沉默片刻后迟疑地问道,但又似乎顾虑到我的感觉连忙摇头补充说道。
“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没有理会她的惊愕我继续说道。
“那家伙是在一个月前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完全不清楚他的来历和背景,行动意图也无法得知,大概推断也只可能是杀死我之类的傻瓜原因。”
“……你这家伙怎么一股脑的就全说出来啦,这个时候那些主角不是都不顾左右而言它,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来搪塞瞒骗的,哪有像你这样子的?”不知为何,她义愤填膺地说道。
“什么都被你看到了,这时候还能找到别的理由来糊弄过去的话,只能说明你的智商太低,你是吗?”
或许应该称我是毒舌,但至少可以肯定,我对他人比不存在憎恨、厌恶次等负面情感。因为那一些都已归于此身,悔恨的只有自己,厌恶的也只有名为“自我”的存在。
但是眼前这名少女似乎并未能理解我的无意义反诘,闻言之后立即涨红了脸,捉住我的衣领拼命地摇。
“虽然我是没所谓,但是在对我施暴之前,麻烦你先把那边的煤气炉关上好吗?”
“……啊!惨啦!……幸好……啊!?你刚才说什么,我哪里有对你施暴啊?!”她气急败坏地说道。
“惊慌失措,或者恼羞成怒,两者选一。”
“……真是的,我为什么要被你牵着鼻子走呢?”对我的冷笑话,她也只能无力地坐在地上苦笑着自嘲道。
“是啊,为什么呢?”没意义的回应,只是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
“……什么都好,至少现在我们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叫朝仓优奈,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是也请多多指教。”没错,这正是我们相遇以来一直被遗忘的事情,宣告着我们的交集被“日常”接受的仪式。终于想起,那天午休时,她来到班上找我的时候,隐约听到的声音。
那是,世界崩坏的声音,那是我一直存在并赖以生存的世界步向毁灭的倒计时。
10.
“哟,早啊!”轻快,有朝气,朝仓夸张地向着我挥手喊道。
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她的旁边坐下。
她把一个用水蓝色格子手帕包裹着的便当塞到我的怀里,然后自顾自地说完“我开动了”就开始吃着便当。
便当是她做的,虽然不大喜欢吃别人的东西,但是我也不会白痴到拒绝这种免费的午餐,而且味道也不错。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从那天开始,每天中午我都会来到她所谓的“秘密场所”即是学校的楼顶,和她一起吃午饭,而且午饭都是由她来准备。
这种如同少女漫画,言情小说一般的浪漫发展并不适合我和她,所以我们现在的行为只是徒有形式,没有内在罢了。
她喜欢喋喋不休地说着各式各样的话题,与七濑不同,朝仓的爱好和言论都符合普通十七岁少女的特点。我们的相处模式简而言之,就是朝仓优奈在说,而我就一边吃着便当,间或地点头或者“嗯”“对”地回应道。
我们这种古怪的共存让我在学校的知名度在不知不觉间上升了几个台阶。当然这件事也不是我自己察觉到的,而是后来从七濑那里得知的。
“呐,问你一件事,可以吗?”朝仓突然放下筷子,迟疑地问道,那表情凝重得像是在做一生的决定一般。
“嗯。”
“你,认识七濑千寻吗?”在说到七濑的名字时,她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厌恶。
“嗯。”
“……你们……是朋友吗?”迟疑片刻,犹豫着问道。
朋友?我和她之间并不是用这个词就能解释的关系,当然我也没有向朝仓解释的义务,所以我只是摇摇头,没有出声。
那种明显松一口气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啊!当然我不会做那么低层次地吐槽。
似乎察觉到我的眼神,她连忙摇摇头,问道:
“今天的便当如何?”
“嗯。”
“不要总是‘嗯’‘嗯’的糊弄我。”
“不难吃。”
“下次在这样说的话就不给你做便当了。”
“哦。”
“……投降了,我投降了,行了吗?怎么对上你我就一点脾气也没有啦!”
“我和七濑的关系,硬是要说的话也只能称之为‘同类’,并不是那种相濡以沫的老朋友,也不是那种臭味相投的损友,而是像是刺猬一样的‘同类’,无论多么相似都不能靠近。”
莫名其妙的话语,常人难以理解,但是朝仓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不过……那种人,还是不要接触比较好,你也知道她……在保健室做些什么事吧。”吞吞吐吐地说完这句话后,朝仓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我。
“嗯。”接触只会让我和她都受到伤害,即使是在保健室共处的时间里我也是尽量地避免与她交谈。不能救赎的话,至少也不要再伤害。
“那么,饭也吃完啦,我们干什么好呢?嗯……对啦,我们去玩吧。”听到我的回答后,朝仓扬起灿如朝阳一般的笑容,歪着头想了想说道。
“下午有课。”
“那就逃吧!”毫不犹豫地说出这种叛逆宣言。
“我不想因为逃课而出名。”赖在地上,懒洋洋地回答道。
“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对老师说你对我做了这些那些的事情哦!”微笑着威胁道。
“老师不会信的。”不会怀疑她说的真假,因为她的“疯狂”早已了解。
“那,可,难,说,哦~”一字一顿地说道。
的确,以她的美貌和她的成绩,再对比一下我的平时表现,无论我怎么辩解,老师最后相信的人绝对不会是我。
“要是去临镇的话,可以考虑。”
“为什么要去临镇?”
“我不想让认识的人看见和你一起逃课。”
“和我一起逃课很丢脸吗?!”立刻双手叉腰,提高声音说道。
“因为你太引人注目。”
“咦?!”一脸惊讶地发出古怪的声音。
“你长得太可爱,要是被认识的人看到,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哦……这样啊……”朝仓脸上浮起一片绯红,别过头说道。
“别在那里发呆了,不是要逃课的吗?”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谁在发呆啊!?而且我们不是去逃课,而是去玩啊!”她连忙转过头来辩解道,随即拉起我的手,向着铁门那跑去。
那一刻,她回眸一笑,灿若莲花,耀眼得连眼中的哀伤也稍稍的变得淡薄了。
11.
时间并不会因为个人的意愿而变得飞快,之所以觉得时间飞逝,只是因为你过得快乐。
我是否过得快乐,这一点我不能下定论。
只是和朝仓一起度过的时间,在我看来,的确是让我觉得非常短暂。即使一天之中我们面对面相处的时间已经超过8个小时。
早上她会趁我出去派报纸的时候带着做好的早饭来打我住的公寓等我回来一起吃,至于为什么她能随意进来呢?那当然是因为在某人的威迫之下我只好无奈地交出房间钥匙。
午休的时候两个人躲在无人的楼顶吃着她做的便当,有时候下午也会逃课去临镇那里闲逛或者陪她买东西。
傍晚多半是去她家里和她两个人一起吃晚饭或者是她带着晚饭到我做兼职的便利店那陪我。
这种与人接触的日常,对我而言本来是遥不可及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却真正地感受到,他人的存在。
与黑衣男子的战斗并没有停止,只是不知道为何黑衣男子的力量变弱了,和他的战斗也变得越来越轻松,用朝仓的话来说,或许是我变强了的缘故吧,不过这种事情对我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都说了不要叫我朝仓,要叫我优奈!”某一晚,她坐在我的床上,对着我说道。
“哦。”连唯一可以坐的床都被侵占了,我只好坐在地上,一如以往懒洋洋地回应道。
“优奈。”嘴角有点抽搐,对我的回答似乎很不满的样子。
“哦。”
“优,奈。”不自觉地把声音提高,一字一顿的语气把她的怒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优奈。”发怒的女生很难应付,特别是那女生还是一个姿色绮丽的美少女,那就更难应付,所以明智如我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择妥协。
似乎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朝仓,不,优奈竟然张开双手就这样躺在我的床上,并且发出如同春风吹拂的午后在日式走廊上晒着太阳的小猫一般舒服的声音。
喂,你也注意一下好吗?那可是短裙啊,而且我还是坐在地上的,从我这个位置根本不用刻意地去看就能看到……
“怎样,好看吗,今天我可是选了很久才决定的。”
“你啊……”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种脱力的感觉,我别过头去说道。
“哦~耳朵红了!”她轻轻地从床上跃下,跑到我的身前,摸着我的耳朵说道。两人靠得太近,她的发丝抚过我的脸,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真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妖精啊!”心中不禁感叹道。本来她对我的冷漠是束手无策,场面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我手上的,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优奈就变得像现在这样,把握玩弄于鼓掌之间,总是不时地引诱或者魅惑我。
现在更是把我当成了宠物一样,揉着我的头发。
“优奈。”
“什么?”
“靠得太近了。”
“是吗?”完全没有动的意愿。
我挪开一点距离,她随即靠近,我再挪开,她再逼近……
背后传来了墙壁坚硬冰冷的质感,没有退路,眼前的是优奈精致的脸容,清澈的眼睛中映照出我涨红了的脸,发间的清香,娇艳欲滴的樱唇——
心跳无法抑制,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斜,理智在此刻似乎失去了它的作用……
无法阻挡的寒意刺痛身体,理智被那刺骨的敌意唤醒,夹带着松一口气和可惜两者相悖的感情,我叹了一口气,连忙站起来拿起放在床下的长刀准备离开。
“呐!”在即将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她叫住了我。
“明晚,明晚,你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庆……吃晚饭,怎样?”她结结巴巴地说完,然后就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嗯。”不同以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肯定的回应道。
然后,离开。
12.
翌日,正午,穿过走廊,下楼梯到一楼,走进保健室。
迎接我的是那阔别已久的笑脸。七濑把手中的书合起,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好久不见了。”黑绸般的长发散落在身后,端庄的脸上浮现出戏虐的笑容。
“嗯。”拉开椅子,坐上去,打开差不多一个月左右没吃过的面包,今天早上和中午,优奈都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早饭和午饭都只能回归到过去的“悲惨日子”。
“反应真是冷淡啊,难道是在为我打扰你和小优奈的美妙午饭时间而愤怒吗?”
“你知道的还挺清楚的。”
“保健室可是……”
“校园里面除了教师办公室外,最容易收集情报的场所,是吗?”正当她洋洋得意地解说道时,我出言打断道。
“哦~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我记性不好,但也没有太多要记住的东西。”所以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也记得。
“嘻嘻,听到你这样说,我超级非常very地高兴。”
“那是什么古怪的说话方式啊?”
“嘻嘻。”
“……发生了什么事啊?你今天有点怪。”
“是吗?”
“刚才来的时候,保健室门外还有几个女生在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你又得罪了什么人啊?”没错,刚才在保健室门外刚好碰到几个女生在偷看着保健室里面,低声地商量着什么,虽然听不见她们再说什么,但是从她们的眼神中我清楚地感觉到明确的恶意。
“我又没有做过任何让别人喜欢我的事情,当然也没有刻意地去伤害别人。”我们只是被社会遗弃的不适应者,拒绝和人接触,也不在意他人的眼光,独自生活在自己狭隘的世界中。就这样,一直孤独,一直寂寞,一直悲哀,直到死去。
“反正和我无关就是啦。”把面包啃下,真难吃啊~吃了一个月的便当,都快不能习惯面包的干涩了。
“那就对啦,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
“因为我和你只是两条平衡线,你没有救赎我的义务,我也没有被你救赎的需要,我们只是偶然呆在同一个空间的陌生人而已。”平淡得近乎冷酷的语调,漠然地重复着第一次相遇时她所说的话语。
“所以,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她从枕头下抽出一块叠好的手帕,递给我。
那是上次见面时我不小心留在秋千上的手帕。
我接过手帕,触碰到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有点冰。
把手帕塞进上衣的袋子里,咽下最后一片面包,把包装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起立,放回椅子,打开门,准备离开。
“……那本书,就送给你吧。”我闻言回头一看,只见她如往常一般,静静地凝视着窗外,仿似一幅至美的油画。如果不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还真是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说话。
她说的书,或许就是指刚才她还拿在手上,现在却放在病床旁桌子上的《人间失格》。
我把书拿起,再次转身离开。
这一次,真的是,离开了,从她的身旁,离开了。
只留下胸前袋子中阳光的温暖,和手中的冰冷、沉重。
13.
世界是否如我们想象中的悲哀,我不得而知,因为我未曾真正地去感受过这个“世界”。
今天不用做兼职,因为轮到我休息。但是因为还有图书管理员(并不是学生工作,而是作为兼职一般,为了免除部分学费而必须参加的工作)的工作,所以当我离开时也差不多是关门时间了。
正当我准备脱下室内鞋时,身后传来一把低沉而有磁性的男声。
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穿白衣的中年男人在气喘喘地扶着墙壁,他就是我们学校的保健老师——泷川医生。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问道。能够让一直沉稳优雅的泷川医生如此慌张,而且弄得如此狼狈的样子,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你,你,你有没有,看见过……七濑啊?”
“她怎么呢,发生了什么事啊?”听到某个名字,我冲到泷川医生面前问道,声音中不禁透出一丝紧张。
“……她,她不见了。明明书包还在,但是人却不见了,以为她可能只是出去一阵子所以没在意,但是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还没回来。刚才也四处找过,也没找到她。”似乎对我的着急有点惊讶,但是又立刻地向我说明道。
没有理会他的惊讶,我转身便往教室跑去。
为什么没有发觉,或许是因为我不愿意去明白。
“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那种勉强的语气,
我拿走手帕时,她纤细的手中传来的轻微的颤抖,
凝视着窗外时,那仿佛背负着所有悲伤沉痛的细小背影,
还有那虚假的仿如梦幻一般的脆弱的笑容,
为什么没有发觉,为什么我不愿意去明白,为什么我就那么害怕受到伤害,
明明可以救赎的,明明可以触碰的,明明可以在一起的……
空寂的走廊中回响着我急促的脚步声,心跳加速,呼吸变得困难,大口大口的贪婪着空气,汗水划过脸庞,掉在地上。
抬起手腕,将近七点,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仍在学校里漫无目标地四处奔跑着。
没有时间让我停下喘息,我抬起已经变得沉重的如同灌了水泥一般的双腿,继续奔跑着——课室、图书馆、实验室、保健室
——保健室!?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鬼鬼祟祟的女生、收集情报、“最后一次见面”、《人间失格》!?
从书包中抽出那本《人间失格》,飞速地翻动书页,一抹蓝色映入眼中——那是她留下的信号。
扔掉书,抛下书包,用尽最后的力量往最高层的女厕跑去,顾不上什么道德规范、礼仪之类的,脑海中只有她那微微颤抖着的单薄身影。
被几个拖把顶着的门,延伸至门上的水管,以及那不规则的急速的水声。
典型的恶作剧,被关在厕所的人因为门被顶住了所以无法打开,只能坐在里面被冰冷的水淋湿。
虽然不是冬天,水的温度不会太低,但是淋了足足两三个小时的水,一般人都是受不了的。头脑发烫的像是把脑浆都煮沸,连水龙头都没关直接冲到那里,信手一挥,木头碎裂的声音还未消失,门就被我“蓬”的一声打开。
微微发抖的细小身影,乌黑的长发搭在脸上,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还有那紫黑的唇……
“哟,早安。不过,现在……似乎应该说,晚上好才对……”低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心中那无法跨越的界线在这一瞬间模糊了。
不由分说,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转身便离开。
她的衣服湿透了,身体也很冰冷,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团冰块。
没有了平时的戏虐和冷嘲热讽,此刻在我怀里的她只是低着头埋在我的胸前。
“怎么这么迟才过来?”
“对不起。”
“为什么,要过来呢?不是说过了吗?”
我没有救赎她的责任,她在责问。
“那不是责任,只是我想这样做而已。”
既然不愿意让我找到她,那为什么今天要和我见面,然后又留下那本书和暗号给我。
我不想再见到她独自承受痛苦、寂寞和悲伤,我只是希望能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而已,所以,我来了,跨过那条由我们划定的不可逾越的界线,来到她的身旁。
“……笨蛋。”她沉默片刻后轻声说到,然后就往我的身上靠过来。
第一次抱着女生,才确实发现,她真的很轻,轻得仿似要飘去远方一般,让我只想紧紧地抱住她,紧紧地,永远,抱住她。
14.
奔跑,拼命地奔跑,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
为什么我就这么苦命啊~心中不禁泛起这么一个无意义的自嘲。
我把七濑带到保健室,让她把衣服换掉躺在床上休息,幸好她早已把运动服放在保健室,要不然就只能脱光衣服……
妄想禁止!刚才只是背过身子,听着她脱衣服时的声音就已经脸红心跳,从跨越那条界线之后,我那以为本来不存在的作为“人”的感情,全都爆发出来。
“可以了。”
我转过身去,只见她把雪白的床单拉上来遮住脸庞,只剩下一双清澈的眼眸凝视着我。
我把另外几张床上的被子也拿过来,一并盖在她的身上。
“很重的。”
“等你身子暖活了再抱怨吧。”我把一杯暖水递给她。
她只好立起上半身双手接过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你在笑我是不!?”她嗔怪道。
“只是觉得你喝水的时候好像兔子。”那模样可爱得简直是犯规。
“哼,不理你了。”她嘟着嘴别过头去,如同小孩一般地说道。
和往常的睿智不同,现在的她或许才是真正的她,不用伪装自己,不用勉强自己,只是单纯地想对着谁撒娇,对着谁袒露心中所想。
“……这样好吗?”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我想这样做而已。”
“这个世界重要的东西并非只有一样,所以想要不是去的话只能去选择。”
“什么意思啊?”
“今天应该有人在等你吧。”
“糟了。”我看了看手表,才发现现在已经将近九点了,优奈她……
“……没问题的,回去之后好好道歉,应该……不,一定没有问题的。”似乎要说服自己一般说道,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今天,是她的生日。”
明明只是普通的话语,此刻却如同利刃一般无情地刺入我的心脏。
“看你的样子,似乎她还没有告诉你,应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
站起来,椅子被我碰倒在地,金属碰撞声在夜晚的保健室里特别响亮。
转身冲到门口,在拉开门的一瞬间想到,七濑依然没有出声阻止我,是把一切都交给我决定是吗?
我回头一看,她一如以往地凝视着窗外,月光从窗外射进来,温柔地洒在她的身上。
只能选择吗?
我走回去,用保健室的电话通知泷川,让他回来学校接七濑,然后走到床边,她没有理睬我,依然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远方。
必须做出选择,不作出选择的话,就无法继续走下去,无论是我还是她。
所以,我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四目相对时,心中不禁再次感叹自己的迟钝和怯弱。明明有这么重要的人在身边却迟迟不敢踏出第一步。所以我
“不管别人怎么说,对我而言,你是无可代替的重要的存在,所以,所以,明天等我一起吃便当。”
这个时候应该要闭上眼才礼貌吧,反正我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凭感觉亲上去。
嘴唇重重地碰在一起,不,应该说是门牙和门牙可能比较正确。
惊人的——冲击,与黑衣巨汉交战时的冲击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就在撞上的那瞬间,有种脊椎碎裂的感觉,电流从脑门通过脊髓,通过全身。
时间停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可能有十几分钟,也有可能只是区区的几秒钟,反正在我的心脏再也无法负荷如此激烈的跳动时,我便转身向着门外跑去。
留下了一个承诺,和一份责任。
15.
空荡的,冰冷的房间,仿佛这一个月的温暖空气,只是一个曾经的梦。
仅有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肴,已经凉了的菜肴。
蛋糕上,蜡烛融化,在蛋糕面上再次凝结成一片,
原本象征着快乐的蛋糕,此刻只是在无声地宣示着那冰冷的哀伤。
迟到了,失约了,背弃了她对我的信任……
但是,还没完结,因为我的选择还没告诉她,因为……
肌肤裂开,无声的疼痛从脸上传来,温热的血划过脸庞,不用深思,就已经知道那是,他。
低鸣的吼叫声,一如以往的熟悉,在杀意袭来的一瞬间向前猛地一个空翻,杀意只是轻轻地擦过衣服,背上就已经多了两条血痕。
没有回头张望的时间,低头闪过他的追击,随即扑向床的所在。
凌空而下的一击,气势迅如雷霆,木制的床在霎那之间变成一堆碎片。长刀在那一击到来之前,恰恰拿到手中。
床的碎片仍在空中飞舞,两道寒光分别左右袭向我的颈部,长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清脆的声音,沉重的冲击,我被轻易地击飞,身体从桌子的上方飞过,装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意识变得模糊,现在可不是可以那么悠闲的时候,必须追上去,必须,要不然……
两把电锯,夸张得吓死人的装备,无视操作守则,一手挥舞着一把电锯,劈开木桌向我冲来。
左掌往刀刃上一抹,向前挥出一弧血,如同是普通人的话,会因为害怕鲜血或者被挡住视线而出现一瞬间的停滞,但是他并不是普通人。
电锯扫过墙壁,石灰在空中飞舞,墙壁因为他的一记踢击而破开一个洞。
力量相差悬殊,今天之前明明是那么轻松的战斗,此刻变成了炼狱。
不,不是这样。这里一直都是炼狱,只要稍有松懈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到如今才了解。
一个月前的我,不知何为“生”,也就不知何为“死”。
这一个月里的我,享受着“生”,所以忽视了“死”。
现在的我,明白如何为“生”,所以惧怕“死”。
电锯已在眼前,无法阻挡,也没有足以躲避的时间,死亡,只在一线之间。
我害怕“死”,所以不想“死”,必须要说的话仍未说出口,必须要做的选择,还没有实践。
还有等待我的人,我要等待的人……
左手握着眼前的电锯,掌心传来炙热,血肉模糊,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
一脚踢开黑衣巨汉,没有胜算,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连智谋也无法战胜的,压倒性的力量,但是,还有对策,遵循本能的唯一抉择。
疾跑,起跳,身体抱成一团,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在身边回响,我破窗而出,选择了逃跑……
当第一线曙光从鱼肚白的云间透出时,他才悠闲地转身离开,背影魁梧而潇洒,仿似这一晚的追杀对他而言只是饭后的散步一般。
疼痛已经感觉不了,只剩下疲倦。低头一看,触目的尽是鲜红一片。肋骨怕是断了好几根,身上的瘀青和被电锯划出的伤口不计其数。从出血量和受伤程度而言,能活着已是奇迹。一夜的追杀终于降下帷幕,我也迎来了第一次的败北。
没错,这是我的败北,身受重伤,连唯一的武器都断裂,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命才换来的败北。
没有死亡,只是败北而已。
那么,已经足够。
16.
身上的伤完全没有好起来的迹象,似乎那恢复能力也消失不见了。
不,本来就是异于常人的力量,消失才是必然的。
没有值得惋惜的必要,也没有眷恋的需要。
回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把身上的血都洗去,顺便把伤口胡乱地包扎一遍就冲向学校。
勉强支持着身体的是已经模糊的意识,强打着精神,来到了学校。
我不想引人注目,特别是我想见的那个人本来就够引人注目的。
没有采取在校门等她或者去她班上找人这一类显眼的行动,所以我只好比谁都早来到学校,然后在她的鞋柜里放了一张纸条,约她午休时在老地方见面。
身上的伤口很深,只是胡乱包扎一遍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血,再一次渗出,把绷带染红。
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到午休我就倒下了。
所以,决定去一趟校医室。
“太慢了,你这家伙。”出乎意料,或者是语出惊人,反正都是用来形容我此刻的惊讶,七濑一脸笑意地看着我说道。
“怎么一脸呆相的,难道,终于被优奈抛弃了?”
“……明知故问。”这丫头怎么会在这的,不,应该说她平时都有那么早回来吗?
“反正对我而言都没差就是啦,来,快点脱衣服吧。”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什……什么!?”我被吓得连忙退后几步。
“好可爱啊,你现在的表情超可爱,连耳朵都红了。平时你和她一起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她兴奋得两眼冒着耀眼的光芒,从床上轻盈地跃起,冲到我的身前,摸着我的耳朵说道。
开朗得有点不正常的七濑,让我如临大敌一般。这个才是她的本性还是她的另一面伪装,对于现在感情方面已经变成普通人的我而言,根本就是无法分辨。
“你的伤口已经在渗血了,在这样下去可是撑不到午休的,更不用说还要向她道歉什么的。”纤细白皙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胸口,她的头抵在我胸前低声说到。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已经做得那么隐秘了,她还能知道,难道她会读心术不成?!
“你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不坦率,可惜的是在不久前你就把这仅有的优点给抛弃了,所以现在的你可是坦白得像一张白纸一样哦。”
那是什么烂比喻,虽然心里很想这样吐槽,但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现在甚至比昨天见面时更加的悲伤。
“不要妄自猜测,那只会让你和我之间的因缘更加纠缠不清罢了。”她转身说道,语气尽是强装的淡漠。
“我曾经说过,你必须选择,而且这只能是二选一的选择题,不存在所谓的HappyEnding,能够让所有人得到幸福的方法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你能够救赎的只有一个人,她,或者,是我。”那是,残酷而平常的真实,没有一点虚假,不存在童话和美梦,有的只是充满遗憾和悔恨的残酷现实。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她需要的救赎,到底是什么吧。”她轻柔的嗓音,此刻,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我那不安的心。
17.
风很大,正午的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着,失去了阳光的楼顶,此刻有点冷。
优奈静静地站在楼顶的边缘,没有围栏的边缘。
“别过来,求你,别过来,就这样呆在那听我说。”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到来,优奈回头向着我说道,双眼有点红肿,脸色也相当的苍白,和往常那个活泼少女完全两个样。
心中充斥着痛苦和悔恨,我弯下腰低头大声说到:“对不起!昨天……”
“别说……我知道的,全部,都知道的。”话音未绝,优奈就打断道,话音颤抖着。
那是……恐惧,对某些东西的恐惧。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的……没错,从我遇见你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命运。”明明只是说出来就已经痛不欲生,但是她依然说着。
“昨天,你是因为七濑的缘故,所以迟到的吗?”
“……是。”不想做任何辩解,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她也不需要我的解释——那种东西根本没有意义,对于,我和她而言。
“……真是的,明明就是个性格扭曲得无法形容的家伙,现在就变得这么直率……真是的,真是的……”
我没有出声,没有插嘴的余地,因为那是我必须知道的,关于她的过去。
“呐,其实你是知道的吧,哇哦哦什么我从来没有提过我的家人。”
“不,只是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但是觉得没什么意义,所以没说。”
“你觉得家人是怎么样的存在啊?”
没等我回答,因为没有必要。
“我有过一个平凡的童年,和所有人一样。每天放学回家,爸爸总是坐在沙发上笑着对我说‘回来啦’,妈妈就会在厨房里探出头对我说‘快点洗手,要吃饭啦’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太过美好的时光,美好得让我心痛,美好得让我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优奈露出怀念的神色,那是散发着温柔和快乐的回忆。
“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其实是个梦,不,其实只是我不愿意记得而已。原本充满着快乐笑声的家里,慢慢地多了一些不自然的杂音,吵架、吵架、再吵架,无论我怎么哭也不能阻止那刺耳的声音,那时候我就只想着要是这声音消失了那多好啊,什么的。”脸上的苦笑让人心碎。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神明听见了我的心声,声音从家里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两个即使见面也不会交谈,仿佛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无论我怎么叫他们的名字,无论我做饭做得多好,成绩有多好,体育万能,他们还是一句话也没有,慢慢地,连那个曾经叫做家的地方也从他们心中消失了。”
“……所以,我试着逃课,试着偷东西,就是希望老师或者警察能够把他们带到我的面前。可是,没用,他们一次也没有来,一次也没有……”曾经声嘶力竭地嗓音此刻变得无力。
“……我好怕,我好怕你也会学他们那样把我忘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会留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会对我温柔的人。明明是那么地喜欢你,明明是那么地在意你,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所以,所以……”优奈用手捂着脸,低下头,纤细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其实,我应该明白她的心意,即使原本就完全不理解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在意。可是,我必须把我的心情说出来,为了抉择。
似乎察觉出我想说话,优奈抬起头,红肿的双眼中泛着决绝的琉璃光泽。
“不好意思,不顾你的感受就说了那么多话,你应该听得很烦吧……其实,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
她张开双手,嘴角上扬,那是一个凄美的笑容,那是一个临死之人特有的笑容。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真的很快乐。”
声音随着她飘落的身影逐渐变小,她向后倒下,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在空中飞翔,然后坠落。
18.
奔跑,本已疲倦得连站立也只能勉强撑着的身体,发出绝望的悲鸣。
跃起,飞翔,重力的逆作用,双足离开地面,身体在空中坠落。
下落速度与重量无关,所以单纯地坠落,无法赶上优奈的身影,
如果还有那个力量的话,还有那个和黑衣巨汉战斗的力量的话,
不,没有如果,只能相信自己,想象自己体内本来就有这样的力量,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在空中死命地扭动身体,双脚猛然发力踢向墙壁,像是在墙壁上跑步一般,向下冲去,伸出手,身上的伤口怕是裂开了,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流下,但是没关系,不必在意,没有在意的理由,也没有在意的时间。
现在,只有她的身影,只有这个绝对不能放开
——捉住了,手掌中传来的温热的触感,终于捉住了。
气流压迫着耳膜,眼睛注视着的是灰白色的水泥地,只是坠落,就足以让我们死去。
淡黄色的窗帘突然飘进我的视野,窗内是熟悉的笑脸,当我绝望的时候,能够赐予我希望的,果然只有那个人。
与窗帘擦身而过之际,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紧紧捉住。
手中传来的巨大拉扯力,使我的肩膀瞬间脱臼,窗帘也因为无法承受两个人的下坠之势而掉落,但是已经足够。
借力调整姿势,把优奈扯进怀里,身体也从倒立头向地变成正立的方向,脱臼的手被我借旋转产生的力量,捉向墙壁……

“哟,看来刚才帮你包扎的功夫全白费了。”一个身影遮住了温暖的阳光,垂下的发丝轻轻地扫过我的脸,留下一阵清香。
“不好意思啊,害你白费劲了。”我费劲地回答道,因为说话而牵动身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差点失去了知觉。
左手,就是刚才捉住墙壁的那只手。此刻,也失去了手的形状,血肉模糊得像一团乱七八糟的肉酱。
幸好它和墙壁的摩擦给我们的下坠缓冲了不少,要不然从六楼掉下来的我和优奈也不会像这样安然无恙。
即使我已经疼得失去了感觉。
“辛苦你啦,做的不错,勉强能给个60分啊。”即使是戏虐的语调,但是七濑的笑容却让我安心不已。
“是吗?我还以为这次能够有80分呢。”自此,意识,失去了。
19.
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沙—沙—地,窗帘来回轻晃着。
之所以能够第一时间就知道是医院,那是因为这是已经面对了七八年的风景。
“哟,少年,醒来了。果然年轻人就是朝气十足,精力旺盛得像种马一样。”
身穿白袍的泷川,满脸笑意地说道。
“以你的平时行为,没有资格说我。”整天换女伴的人根本就是个种马,长得帅也不能这样的。
“还会反驳,证明神志很清醒啊。”他脸上的笑意更浓,拉了张椅子,在我床边坐下。
“她怎么样啊?”优奈应该没事吧,不过要是……
“她,那个她啊?”泷川一脸奸诈地说道。
“……你这家伙存心让我难堪是不。”这家伙怎么就喜欢恶趣味的,以前一直都没发现。
“哈哈,朝仓她没事,只是擦伤了一点,不过可能是受到些惊吓,所以到现在还没醒。”似乎被我盯着不舒服,泷川讪笑着说道。
“哦。”没事就好,松了一口气的我,点头说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泷川见我这样,就摇头摇脑地自言自语道。
“又怎么呢,好色中年大叔?”从七濑那里学来的毒舌,此刻发挥着巨大作用。
“不过,真的想不到你这小子会这么受欢迎,不仅是七濑,连朝仓你也不放过。”
“呃。”
原本一心想捉弄我的泷川似乎被我的回答吓到,张开嘴巴傻傻地定住了。
此时走廊上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门“哐”的一声打开。
“医生,不好了!那个女学生……”一脸慌张的女护士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泷川立刻站了起来问道,即使性格恶劣,但是作为老师,他还是相当关心学生的。
“她的家长在病房里吵起来了。”

从门外就已经能够听到那刺耳的声音,充满恶意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只有那个卷曲着身子坐在病床上,把脸埋在膝盖中的单薄身影。
即使那个和优奈酷似的女人正在和另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此刻在房间里大吵大闹。
即使原本扶着我的泷川立马冲到他们中间去劝阻。
即使原本跟在我们后面的护士越过我,小跑到床边抱着那颤抖的少女。
此刻的我,眼里只有她。
厌恶无声的世界,害怕无声的房子,所以即使是我,只要能够陪伴在她身边,她也就会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样的她,此刻的心应该被他们的声音伤透了。
不是要抉择吗,不是决定了绝对不能放开的吗?
“虽然很冒昧,但是请把你们的女儿交给我。”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声音从我口中传出。
一时间,整个病房中所有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低下头,弯下腰,再次重复着那句话。因为弯腰而撕裂伤口,传来了阵阵的疼痛。
“请把你们的女儿,优奈交给我。”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在这里发什么神经啊?!”中年男人一把捉住我的领子,把我推到墙上,狠狠地说道。
“至少,我比你们更爱她,我比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更爱她!”大声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这种小鬼懂什么?像你这种青春期骚动的小鬼,满脑子只会想着女孩子的身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我不想让她留在那种连声音也没有的屋子里,每天期盼着你们回来,最后也只有她一个人被遗忘在那里。不要以为你们给钱供她读书生活就已经尽了父母的责任!”
“你那么有本事你就替我们养活她啊!小鬼?!”那个似乎是优奈父亲的中年男人高声责问道。
“我就是这样想的。”
“你这!!”
“你想怎样做,你也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就算是做兼职也不可能应付两个人的生活,如果你想考你父母的话,那么对不起,我绝对不会把我的女儿交给一个只会信口开河的小鬼。”正当男人想暴走的时候,另外一个酷似优奈的女士,出声问道。升量不大,但却是让人无法反驳的正确论调。
“我没有父母,一直以来都是靠自己养活自己。我也不是想包养优奈,我希望的是和优奈两个人共同生活,同甘共苦。我想要的,就是这样。所以拜托了,请把你们的女儿交给我。”诚恳,真挚,我只是单纯的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病房中一片寂静。
良久,优奈的母亲缓缓说到:
“这件事,和我无关,你自己去问当事人吧。”
“……谢谢。”惊愕了一阵子之后,我立刻说道。
领子一紧,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抬起拳头之际,
“那边的,如果你自问自己有做过一个父亲该做的事,那么你就打下去吧。”优奈的母亲出声阻止道。
那男人的拳头停在空中片刻,仿佛想吃了我一般地狠狠地盯着我,我没有别过头去躲开那视线,只是沉默不语地和他对视。
拳头袭来,狠狠地砸在墙上,离我的头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捉住领子的手松开了,男人转过身去咂了一下嘴,似乎在嘟嚷什么。
泷川向着我竖起拇指,露出赞赏的笑容。
原本抱着优奈的护士也松开了怀抱,站开了。
道路就在眼前,
身体似乎还没恢复,不,应该说是糟糕透了的情况。
但是,我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病床旁。
优奈的脸依然埋在膝盖之间,单薄的身子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悲痛一般,在颤抖着。
心脏似乎被狠狠地捉紧一般,痛。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话。”我低下身子,轻声说到。
“……”身子的颤抖停止了。
“那么,你的回答呢?”
“……”轻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本已停止的颤抖,此刻又再开始。
“……呜呜……你,你这个笨蛋,什么回答……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不是全都告诉你了吗!?”优奈扑入我的怀中,把脸埋在我的胸前,哭泣着。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不断重复的话语,温暖了我的心,就连身上的疼痛也似乎被治愈了一般。
“我也是。”所以我只能回应,不,是我想回应她的心意,和我的心情。
20.
晚上的医院有点可怕,走廊上空寂,空气中漂浮着飘渺的月色。
踮起脚尖,身体以前所未有的轻盈,迅速地穿过走廊。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那种神奇的回复力似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许这是终结的序幕罢了。
心中的刺痛能够忍耐,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存在,比以往更清楚地感受到。
昔日的恐惧,不愿意面对的真实,此刻,与我而言是必须跨越的障碍。
空旷的楼顶上,一袭黑影无声地伫立其中。
没有了以往惊人的杀气,连个子也似乎比往常的要小上许多。
但是,手在颤抖,血在流湍,呼吸变得沉重……
已经没有了武器,身体也变回与常人无异,似乎没有胜算,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
风起,是他的手刀急袭而来,没有武器这点是两人的共同之处,但是威力却是天壤之别。
那原是无法闪躲的攻击,既没有可以闪躲的速度也没有足以看清攻击路线的动态视力,但是手刀只是削去了我的几缕发丝。
只要是早已知道的攻击,那么就可以提前躲开。明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却理所当然地发生在我的身上。他的一切,我全部都早已知晓。
即使他的力量再强大、速度再快,我都能够预知,然后闪躲,格挡,反击。
那是早已知道的事情,那是应该知道的事情,
我,不可能输给他,因为
——黑色风衣被我的手刀划破,黑色的布片如绝望的黑蝶在银白的月色中飞舞,风衣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再见了,我的软弱。”用温柔的声音送别我的“恐惧”和“孤独”。黑衣男子——另一个“我”终于消失了。
彻底地,永远地,消失了。
21.
原本空旷的房间突然变得拥挤,许多纸箱把我仅有的空间都占满了。
“你确定真的要在这里住下?”我搔搔头,苦笑着说道。
“嗯。”优奈低着头摆弄着她的东西,似乎在为如何摆放她的公仔而苦恼着。
“你就这么相信我吗,怎么说我也是个发育正常的高中男生啊。”
“是吗,想不到我也要迎来这一天了。”完全无视我话中的意思,优奈满不在乎地说。
“真是的,还是那么任性。”服了她,在医院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别在意那些,而且,我们……已经是情侣了嘛……”优奈似乎对“情侣”这个词感到不好意思,声音不禁低了下去,耳朵也变得红红的。
“……真是的,”我搔搔头,走到优奈身后,从背后抱紧优奈,在她的耳边说道:“你这么说的话,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优奈没有出声,只是把手搭在我的手上,轻轻地依在我的怀里。
这种温暖的感觉,已经失去了太久,久得连记忆也远去了……
但是能够在一起,这是太好了。
“……好啦,色狼,再不帮忙收拾东西,可就要迟到了。”优奈拍了拍的我的手,嘟起嘴嗔怪道。
真是任性的家伙,心中感叹着,但还是老实地松开手准备帮忙。

以我在医院的一番话为契机,优奈似乎鼓起了勇气和她的父母交涉,最后虽然不能让他们两人重归于好,但是却不知为何承认了我和优奈的关系,而且也同意了优奈提出的请求。
至于这丫头的请求内容,从我房子的情形就不难看出,我和优奈的“同居”申请竟然被优奈父母通过了!?
虽然觉得有点不大合适,但是看到优奈那如得到渴望已久的玩具一般的天真笑脸,所有的反对自然烟消云散了。
22.
深呼吸,“没关系的,我一定行的……”在心中为自己打气,朝仓优奈推开了保健室的门。
“早安,虽然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了。”躺在床上看着书的七濑千寻只是扬了扬手中的书,算是打了招呼。
虽然在常人眼中这算不上什么礼貌地举动,但是对于那个“生人勿近”的七濑而言已经是相当有好的表现了。
“我……是来宣战的。”优奈走到床前,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语气坚定地说到。
“哦~终于下定决心了吗?”七濑戏虐着回应道。
“虽然有点卑鄙,但是我已经向他表白了。”
“哦~那么恭喜你们啊。”
“你!?你的反应就只有这些吗,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你向他表白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不是也喜欢他的吗?”
“恩,喜欢啊,只有在这一点上是和你一样。”
“那么……”
“因为能够获得救赎的只有一个,而他选择了你,就是这样简单。”
“……但是……”优奈明白七濑所说的是事实,但是对于这么残酷的现实,她依然无法坦然地接受。
“他是不知何为幸福之人,你是渴望得到幸福之人,而我却是害怕失去幸福之人。”七濑突然正色道,轻柔的声音中却又着沉重的意味。
“他从没得到过幸福,所以根本不能明白何为幸福,但正是如此,他才会比任何人都温柔。而你和我都是曾经失去过幸福的人,虽然这样,但是我们还是不同。即使感到悲伤,感到痛苦,你依然渴望得到幸福,为了找到自己的幸福,你会努力地学习,学做饭,甚至去偷东西。不论过程如何,就凭这点你就比我坚强得多。”
“但你还不是一样吗,即使被人误会也不去辩解,连这样不公的待遇也能忍受,这不就是你的坚强吗?!”
“你错了,我那不是忍受,只是在逃避而已。明明能够反抗却只会躲在这个保健室里,假装什么也没有,靠着别人的怜悯才能坚持到现在。即使心底渴望得到别人的爱、渴望得到幸福,但是却什么也不去做,害怕得到之后又会再次失去,甚至连把内心的感情表露出来都会恐惧得不知所措,这样的我,这样的我,根本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曲起双腿,七濑把头埋在两腿之间。
“……资格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
“哟,想不到你还挺准时的,我还以为你会迟到呢?”优奈的话还没说完,广播突然响起,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23.
“你到底是什么谁?!” 眼前的帅气男子满脸怒意地责问道,至于责问对象,当然是我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啦。
“只是个不足为道的渺小家伙而已,和身为篮球部主将的你比起来根本就是可以忽略的小角色,佐佐木同学。”我做了个冷静的手势,然后缓缓说到。
“你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似乎我的努力并没有作用,他从上衣的口袋中抽出一封信摔在我们之间的地面上。
“只是想和你谈一下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摊开双手,耸耸肩说道。
“只是谈一下?!哪里有人会把那些事情写在……”他有点捉狂地喊道。
“这么明显的地方是吧?那么就是说这些事情是确有其事,没错吧,佐佐木同学。”或许是我冷酷的语调,让他失去了怒意,又或许是他正在恐惧。
“凭借帅气的外表和精湛的球技,佐佐木同学你似乎在女生中非常有人气啊。真让人羡慕,至少到现在我的独身史可是和我的年纪一样长。从入学到现在换了二十七个女朋友,真是让人佩服的战绩啊,不过接下来的就有点让我难以启齿。佐佐木同学你不仅在学校里和女朋友做爱,甚至把自己的女朋友带出去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分享……啧啧,不过这些只是你们之间的问题,我这个外人是没什么权利插话的。”
“但是,吸毒贩毒、诈骗、聚众斗殴、强逼自己的女友卖淫……这些可是犯罪的哦,佐佐木同学。”
“你,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佐佐木一脸惊慌地倒退了几步,那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怪物。
“只是想问一下,为什么你要在学校散布流言?”
“什什,什……么流言?”
“哦,可能是坏事干得太多,这件事在你眼中还算不上什么呢。就是关于七濑千寻的那个流言。”
“……”似乎对我在此时提起这件事感到非常惊讶,佐佐木只是张开嘴呆站在那。
“说。”我沉声说道。
“我说我说,其实是因为她拒绝了我的告白,我一时怀恨在心,就……”
“就四处散布流言,污蔑七濑,是不?”
“……是……”
“……虽然我现在很想把你痛扁一顿,但是接下来等着你的,可不是一顿痛扁可以比拟的,所以我只好大发好心地放你一马,佐佐木同学。”
“接下来?”
“哦,你似乎还没发现吧,其实这里是我们学校的广播室,而且在你进来之前,我已经把广播给打开了。”
“打,打,打……”佐佐木连脸色都发青了。
“所以,简而言之,就是我们刚才那些对话,已经通过广播,让全校师生都听见了。”
尾声
关于佐佐木的事情,对我而言根本是毫不相关的,我在意的只有七濑的反应。
当我来到保健室时,却看见优奈和七濑两人满脸敌意地对视着,这一奇妙景象。
不过在下一刻,她们两人都向着我露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让我不禁怀疑刚才那如同古战场一般的情景是我的幻觉。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啦,我只要能够看见她们的笑脸就已经足够了。
当然七濑的名声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恢复,但是至少能够减少类似在公园那发生的事件。
优奈从我的房间搬出去了,毕竟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根本容纳不下两个人生活。取而代之,优奈搬到我的隔壁住下。而让我惊讶不已的是,七濑竟然把我和优奈所租住的那栋建筑买下,一下子就变成了我的房东,而且还搬到我的隔壁住下,用图解释的话就是七濑——我——优奈,这种情况啦。
至于为什么一个高中女生会有能力买下这么一幢建筑,七濑给我的答案却是“商业秘密”。看来七濑果然是不能轻视的角色。
七濑和优奈的关系同样让我难以捉摸,平时两人老是吵嘴争斗,但是却又惺惺相惜,有时候甚至像是双胞胎一般的亲密,果然女孩子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
而我的选择,即是全部都救赎,虽然现在似乎还没能够实现,但是,至少现在的我们能够在一起,这已经足够了。
即使已经是高中生,即使我已经能够独立生活,即使七濑能够买下一栋楼,但是我们还只是孩子而已。世界不会因此对我们同情怜悯,而我们却是弱小无力。
曾经遇到的伤害和悲伤,让我们拒绝了世界,仿佛与世界隔着一条境界线一般,而我们三个的境界线特别明显。
但是我们的相遇,让境界线的存在变得模糊,我们为此感到急躁、困惑和不知所措。这个时候我们会不自觉地找一个寄托自己心灵的人,或者能够寄托自己心灵的事情。
我和黑衣男子的战斗,是我与自己的寂寞和软弱的战斗。
我和优奈,我和七濑,不,应该是我和千寻,我们三个人的相互吸引,也是因为如此。
虽然在其他人眼中,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畸形的不正常的,甚至是脆弱的。即使我们只是为了生活都已经不遗余力了,那也无所谓,因为对我们而言,我们的羁绊并不是那种脆弱的东西。
至于千寻所要的抉择的时刻,我不想那么早去考虑,我们还只是孩子,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心意……
但是,现在我们能在一起,这已经足够了。
后记
终于写完了,虽然最初下笔的时候,剧情安排、故事大纲什么的都已经想好,但是下笔写的时候总是会发生许多你无法控制的情况。文中的角色不多,是因为故事的需要,也是因为我刻意而为的,为了磨练自己的文笔,写短篇似乎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坦白而言,对女性角色的刻画以及感情描写都是我一直以来的弱项,对于一个有着二十年光棍史,至今未曾谈过一次恋爱的我而言,女生始终都是一种神秘至极的生物。所以如果七濑千寻和朝仓优奈这两位女主角没能让读者您留下深刻印象的话,我对此表示抱歉。在这篇文中,我想表达的东西很多,也很小,更多的是,我想把一个故事说出来,三个寂寞孩子苦苦挣扎的故事。这个故事或许不能带给你震撼,带给你感悟,但是,我希望在你们读这个故事的时候,至少是快乐、轻松的。
最后,我要向能够坚持把这篇小说看完的读者表示真诚的感谢。


[ 本帖最后由 xiesiyuan 于 2008-7-28 09: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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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威望 +10 收起 理由
死月 + 10 短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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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6 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象在Sion看到了3节...
 楼主| 发表于 2008-6-27 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2楼的 "好象在Sion看到了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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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其实是我在看了《消极的快乐,电锯的边缘》的漫画后有感而发,然后下笔写的。
两个女主角的原型分别是EF中的宫村宫子以及《你我崩坏的世界》中的病院坂黑猫。

[ 本帖最后由 xiesiyuan 于 2008-7-1 23:56 编辑 ]
发表于 2009-10-1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很棒,文章开始时以为是科幻、怪物、打斗系,没想到真的是「少年成长」的故事,以这样细腻(另类)的故事设计和陈铺,让我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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