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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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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短篇] 【伪科幻系】《名为回忆的小夜曲》(关于世界与神的第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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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30 03: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啪。
    我撑开了伞,她有些诧异。
    「一起回去吧?雨还会下。」
    「不要。伞太小……」
    话还是那样冷漠,脸却已经红了。
    我左手握着伞把,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她的左腕。微微地笑着对她说。
    「请问,我能送你回家吗?」
    「……」
    她的眼睛扑闪扑闪,有些意外,有些疑惑。
    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彼此都确信一点。
    即使不需要外物,彼此意志都并非虚无。
    倔强的少女咬着下唇,
    低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我牵着她的手,走入雨中。
    走上归途。
    日复一日。
    如同毫无差别的那些人;
    成为了唯一的那个人。
   
    这漫天雨景的一部分。
++++++++++++++++++++++++++++++++++++++++++++++++++++++++++++++++++++++++
名为回忆的小夜曲
你活在他们的眼中
A Serenade named memory
You live in other's eyes

出场人物:

阿修(?):非典型男主角,19-20岁,无人生追求、无兴趣爱好、无特殊能力的三无少年。口头禅为“人生真是无奈”,喜欢骂淼淼笨,讨厌做淼淼的寻路犬。除了“言”以外一无所长。总之就是一个废人。

薛淼淼:典型女主角。年龄大概15-16岁之间。不喜欢细致的思考,喜欢有趣的东西。虽然个性随和,却偶尔有执着的一面。镜月是她从诵读贤者那得到的“理想人格”,当然在阿修看来镜月远没有淼淼那么可爱。


镜月:乱入角色。淼淼的第二人格,本体不明,来源不明,实际身份不明,目的不明,和淼淼的喜好相当,但讨厌和阿修有关的所有东西。最讨厌的东西是厨房的蟑螂和活着的阿修。


比蒂亚:典型女配角。年龄比阿修略小,外号“绯豹”,黑柩的执行成员。喜欢兵器,讨厌做饭。因为特殊原因转入淼淼所在学院。阿修的“青梅竹马”。

书翁(?):典型外传女主角。17岁,心理年龄偏低,真名不详。因患有遗传性营养失调,身体发育低下(loli?),表面为图书院的主人,实际上是地区最大的情报贩子。

AKIRA:疑似boss的不明人士,男。年龄在40岁左右,黑柩的创办者。阿修的养父。除此之外的信息不明。曾在20年前就读阿修现在的学校。


————————
特定称呼及组织:

教宗:即基督教,最大的宗教组织,信奉一元神,曾一度将“诵读贤者”视为恶魔而排斥“共鸣之钟”。

诵读贤者:外星人。看不见的外星人。给予某些人类异于常人的天赋(共鸣之钟),被视为引发黑弥撒的真凶,来地球的目的不明。

黑弥撒:20年前,将地球40亿人完全抹杀的重大事件。时间不明,制造者不明,目的不明。

共鸣之钟:因诵读贤者而获得能力的人类。根据能力的不同,细分为圣咏门徒和幻想奏师,区分方式不明。辨认手段不明。

悼词诵读者:同意蓝色波斯菊(?)理念之人。要求铲除所有共鸣之钟(新人类?),传言被多国视为恐怖组织的黑柩正是由此类人所组建。

圣餐会:是由共鸣之钟组成的秘密结社,目的不明,创办时间不明。

——————————————————————————————

故事简介:
表面上是讲述两个人的故事,实际上是讲述这个世界的故事。
整个系列所围绕的,其实便是发生20年前的那场叫做黑弥撒的大灾厄。
唯一的建议便是:不要相信文中任何人说的话,特别是男主角自己说的话!!否则会带来灾厄。切记。


第一章

   
「名为『我』的个体连一天也未曾在这个世间存在过。」

   「人生真是无奈啊……。」
    炎炎夏日下的饭后午休时间,快要中暑的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软趴趴地把脸贴在桌面上,木然地盯着距眼前五厘米的成绩单。一边说着毫无意义的牢骚,一边望着窗外广阔的世界发呆。
    窗外的世界,是有如蓝宝石般澄清的天空,一丝浮云都没有。
    「还真是夏天啊~~~~。」
    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充溢耳朵的,除了课室里的喧闹,便是那窗外树上嘹亮的蝉鸣声。
    盛夏的温度足以耗去大多数生物的活力,在这个时候还能够保持兴奋,恐怕也只有那树上鼓噪不息的虫子吧?
    这样想的我下一秒便意识到了目光短浅的害处。
   「阿修,阿修!嘿嘿、嘿嘿嘿嘿!」
    背后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接着是很多下,还伴着「嘿嘿嘿」这样莫名其妙的兴奋声。
   「又怎么了?」
    我侧着身子,转过头看着这个显然对「拍打」感到乐在其中的家伙。
   「哎,不要一脸凄惨的样子嘛,导师给的评语很差吗?」
    淼淼将成绩单举到我的面前,得意地摇了摇。
   「我的全是A喔!」
   「不是还有B-吗?」
    我指着最后的两项更正道。
   「唔——」
    淼淼呐呐地辩解道。
   「这两门是绝对不可能拿A的嘛,茱莉亚老师自己是连续三年环城跑女子组的冠军,根本就不是在一个水平上的嘛。」
    我再仔细看了看,原来那两项分别是「定向越野」和「竞走」,禁不住笑了起来。
   「的确不是你可以企及的水平,不过除此之外,她对你应该挑不出任何毛病的。」
    这是当然,小我整整四岁的家伙既然能坐在我后面,虽然很伤自尊,但我得承认她是天才。
   「不过话说她家政给了你A+呀,可是在我印象中你并没有这么厉害才是啊。」
    有一段时期因为特殊的原因,我有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她的水平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哈哈……那是因为茱莉亚老师和厨房的向性不合。所以这是我教她的回礼喔。阿修你的又怎么样?」
   「吕老头给我的考核科目竟然比另两人要多1/2,一边说为了我好,一边却半个A都不给,
     最高一个B+,最低竟然给了我一个C-,真怀疑自己是否前世欠了他。」
    「我有听别人说过喔,吕老师是不会给比B+更好的成绩的,好像是他认为只有比他更优秀才能拿A的评价。
      不过阿修竟然有一门c-,实在是有些大意喔。」
    「哼,那可是『冬泳』欸!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B就把自己的命搭上?」
     那个疯老头,还真是认为如果他能在凌晨三点跳到冰窟里一口气游500米,那种事情对于别人来说也一定是件轻而易举。
     什么啊,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哦,是喔,阿修是个旱鸭子!呵呵,不过阿修的身体素质实在是有点差呢。」
    「是是是,和怪老头比,随便哪个学生的身体素质都不能称上一个『好』字。」
    我停了停,用她听不见的声音补上一句。
    「更何况,活得太久终究也是一个烦恼……」

    当地球上一夜之间消失了三分之二的人口,很多曾经被认为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也受到了冲击。
    大量军人的消失,使得多国的军事实力受到了严重折损,更重要的一点,当国家认识到「诵读贤者」的绝对存在后,人们终于明白了长期以来禁而不止的军备竞赛,从这一刻起已经毫无价值。
    全球范围内的削减军事开支,销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及各种裁军计划都依次展开。从中节省的军费开支也由军用转到了教文卫体等多个民生方向。
    这种改革究竟会给后世带来怎样的影响,命题本身就和「诵读贤者」一样无法得到标准答案。因为任何与旧世界相提并论的行为都是毫无意义的。
    因为世界本身,已经彻底改变了。

    拿我所在的学校来说,在这个国家所有的适龄者都会在7岁入学接受完全免费的国家教育。整个过程更像是一场多结局的游戏,抑或是一次旅行。每个人从同一个起点开始,在一个地方求学一段时间后,便会在分岔口做出自己的选择,然后继续到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学习,直至进入社会。这样漫长的学习生涯一共分为九个级别。
    因为国家对于学生的出行也是实行完全免费政策,四处求学也就成了相当普遍的做法。
    当我转到这间学校时,被判定的学力级别是学属七级——师承初段。在这一级中,除了必要的公选课程,学生将得到专属导师的直接教导。
    此时的师生关系开始向父子或者母女的方向过渡,而考核科目的判定也是由导师决定。
    因为个性化的导师一般都会在学生身上投影自己的期望,因此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科目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的导师是吕中望,勉强来说应该是经济学家吧?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只是知道他是直属市政府的智囊之一,在那的人望很高,不过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有着古怪癖好的老头。
    绝对是。像什么野外观察、观星测量等等都能列入考试的人,将他归入正常人的范畴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比起我的郁闷,淼淼的老师、生物学家茱莉亚小姐则正常太多了。
    虽然因为投身科学而一直未婚,但她却非常喜欢小孩子,恐怕这也是当时会选淼淼的一个重要因素吧,淼淼的待遇好到简直就像是她亲生孩子似的。
    当然,淼淼也很喜欢这个没有架子的导师,除了偶尔会埋怨几句茱莉亚那糟糕的厨艺。
    想到这,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不讨厌吕老头,只是他总喜欢捉弄我,经常弄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扔给我处理,想起来都觉得十分麻烦。
    而我又恰恰是最讨厌麻烦的那种人。

   「真不知道是该说我命苦,还是人生总是如此无奈……」
   「哎,阿修。」
    淼淼拉了拉我的衣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听说了吗?」
   「我一个上午都趴在桌子上,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哦,也是。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阿修应该不知道的啊。」
    她将身子稍稍探了过来。
   「刚刚小箐他们过来告诉我,说今天我们班会有个转校生喔。算上阿修这是第二个了。而且听说还是一个女生呢!」
    怪不得刚才背后的课室一直唧唧喳喳,原来她们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啊。我并不太感兴趣,毕竟连班上全部人的名字都还没有记住,我随口应付了一句。
   「嗯,希望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呵呵,有点期待喔,因为听说是个美女呢。」
   「啊,哈哈哈。」
    我无所谓地假笑。
   「美女什么的我倒是不感兴趣啦。」
   「口是心非!」
    她也笑起来,歪着头的脸上似乎写着「哼哼,真的是这样吗」。
   「被你看穿了,真是没办法。」

    休息的时间并不长,上课铃响起后,原本三三两两闲谈的同学也各自回到了座位上。
    我重新转过身坐好,拿出书本,便夹起一支笔,悠闲地从四楼的窗户望着整个校园。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至少在这个时候我是这样毫不怀疑地相信着。
   「各位同学,我身边的这位便是我们的新同学,她将作为交流生和我们一起渡过这个学期剩余的日子,希望大家能够和她做朋友。
     好,先请比蒂亚同学做自我介绍。」
    呼吸从一半开始停止。
    那个名字如流星一般划过我的脑海深处,如同冲天而降的矛戟插入我的大脑皮层。

    不安地皱皱眉头,某一段「过去」开始在记忆中浮现,也许只是巧合,我虽然是这样想,但注意力已经转到了讲台方向。
    是她。一如从前的那个红色身影,原以为只会出现在记忆中的凛然身姿。
    现在就站在离我不到10米的地方。
    彼此目光对碰,瞬间便确认了彼此的身份,连欺骗自己的可能都没有。
    毕竟在那个遥远得足以称为「前世」的过去中,我或者她都是对方唯一信任的对象,即使那个过去已经和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关系。
    「大家好,我叫比蒂亚,很高兴能够成为新集体的一份子……」

    我暗暗摇了摇头。
    ——这种如同普通学生一般的介绍词出自你的口中,本身就如同老虎会说人话一般不可思议。
    不,和这件事比起来,我甚至觉得老虎能说人话实在是太正常了。
    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悼词诵读者——「绯豹」比蒂亚。

    「……我相信自己是可以和大家做朋友的,而且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我最好的朋友。」
    她向我微笑点头。
    「我说的对吗,『阿修』?」
    班里立刻响起一阵惊讶的低呼声,既然挑开了,我也懒得再掩饰什么。可她就不能少给我一些麻烦吗?被周围那么多人的目光盯着,这不是我喜欢的事。
    我耸耸肩,礼貌上向她点头就当是打招呼了。
   「很久不见,比蒂亚『同学』。」

    下课铃终于如约而至,我忽然没有了睡觉的欲望,看看课室,大家对转校生的兴趣果然是出奇的高,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她围在座位上。
    如此可怕的热情,与其说是因为来了转校生,不如说是因为转校生是她的原因吧?至少我是不记得自己来这的时候也曾经引起过多少轰动。
   「还是不要太接近的好。」
    自言自语的我重新打开了上节课的课本。
    虽然是旧识,不过我想暂时也没有必要表现出自己的热情好客。
    「哎,阿修,你和比蒂亚以前是同学吗?」
    忽然一双大手啪地压在我的课桌上,我顺着看上去,周防和另一个同学相当兴奋地看着我,他是少有几个会和我攀谈的朋友,会造成这种情况并不是因为我待人过于冷漠,只是因为我对聊天这种社会活动十分之不擅长。
   「嗯……算是吧。」
    我挠挠头,给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什么叫算是吧?她的身材很好喔,看肤色是外国人吧?但是说话却和我们没有区别,实在太厉害了!」
    这很出奇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懂的语言应该在两位数以上,还不包括她出生地的方言和土语。
   「呵呵,因为我经常要去各个地方求学,所以在以前的学校和她一起读过两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她应该是亚裔吧,好像是极西之地的民族。」
    我略带歉意地解释着。

    肩膀被人拍了几下,淼淼从后面探过身子。
   「唉,可是她说你是最好的朋友喔,阿修也太冷漠了吧!?」
    「就是就是,她的身材太棒了。」
    周防身边那个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同学,两眼放光地望着那个方向。
    ——你要是知道她那个身材是用来做什么的,我怀疑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虽然很多人会对兵器有特殊的嗜好,但对于大多数的正常人而言兵器总是一种被厌恶的存在吧?
    我之所以会和她认识,也仅仅是因为两人曾经都被当作「兵器」而已。
    「也不是多好的朋友啦,可能是因为刚刚来到陌生环境,有认识的人会多些安全感。
      不过我想在我们班应该没这个顾虑,只要看看那些人的热情就知道了。」
    「呵呵,也是啊,美女当然是受欢迎啦。」
    周防哈哈地笑着,眼里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
    「那你就赶快去排队吧,说不定晚了就轮不到了。」
    我挥了挥手。他知道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作势捶了我一拳,然后和另外的同学向那边走去。
    「还真是受欢迎啊。」
    淼淼似乎有些感触地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过去呢?」
    「嗯……」
    她为难地想了想,脸上有些困惑。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不像看上去的样子……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感觉和阿修有点像喔。难道是因为都是来自一个地方的原因吗?」
    淼淼,你真的很厉害。
    你的直觉足以和她媲美了,我心里暗暗说。
    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因为单从「直觉」上说,她是能与野兽相提并论的存在之物。
    那是建立在血肉之上,用自己和别人的生命换来的所谓「经验」。
    如何活下去的「经验」。
    绯豹比蒂亚,那抹诱人的绯色原本就是鲜血。
    敌人的,
    或者是,她的。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8-7-12 11: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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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20 +15 收起 理由
背叛者的挽歌 + 20 + 15 短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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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30 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hao  a  xiang  kan
发表于 2008-6-30 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我不能下载小说啊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4 -2 收起 理由
owl1987 -14 -2 连续两帖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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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4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丑陋的间插——————————————————

这篇不长文章拖了一年......终于一咬牙写得差不多了。

似乎依旧是枯涩陌明啊~~~~~
嘛,这个系列的特点就是~超~难阅读.无法理解的部分就自动略过吧.
大背景开始展开后就好了。

——世界是无法被认知的,个人是无法被认知的。
这便是整个小说的主题,所以这个小说只有事实,并没有真相。
一切的真相都是假想。

这已经不是意识流的境界了...反正不长,就当自娱自乐吧.

第一部就是名为幸福的镇魂歌,那叫一个枯涩.....

以下继续

——————————————————————————————————————————————————————————

第二章

    淼淼中午一放学被茱莉亚叫去『特训』,说得好听,可实际上就是教茱莉亚如何煮菜。
    到了午饭时间的我只好一个人去饭堂。学校的伙食并不差,至少和我以前的学校比,水平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不但中西菜式应有尽有,而且价格还低的让人不敢相信。
    唯一不方便的地方便是每到中午休息时间,这的人流往往密集得足以让人窒息,如果找不到同学拼桌子的话,那可能就只能是到校道上吃。这对于我来说又是不小的麻烦。
    我捧着一份中式套餐在人流中小心地穿行,大厅里已经坐满了学生,偏偏我又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吃饭。
    刚想着是否应该去校道上的凳子上凑合一下时,便看到不远处的周防已经在向我招手。我走到他对面,放下餐盘,不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终于得救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我点了点头,开始专心吃饭。和一般人不同,我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所以周防并不介意。

   「哎,阿修。」
    周防忽然用勺子敲了敲我的餐盘。
   「什么事?」
    我奇怪地抬起头问他。他朝饭堂门口努了努嘴。
   「看那边。我怀疑她是找你的。」
    转过头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穿着红色外套的比蒂亚此时正站在饭堂的门口,远远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摇摇头。
   「你过敏吧,或许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在饭堂用餐而已。」
   「就算是这样你这个『最好的朋友』不应该去帮帮她吗,而且她往我们这边看了好久了。你这个说法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我加快速度将最后一点饭扒进嘴里,端起餐盘站了起来。
   「那你慢慢吃,我去看看。」
    他低头看看自己还剩大半的饭菜,苦笑地点点头。
   「你吃饭的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
   「进食只是维系生命的必要手段。」
    我不管他有没有听到,起身将餐盘放到回收处后便快步朝门口走去。

    可当我走到入口,却连比蒂亚的人影都看不到了。站在那向四周看了看,她站在远处建筑物的转角处看了我一眼,便又立刻消失在那。
    这家伙,装神弄鬼也要看时间啊,不过既然确定了她的确是在找我,那我也只好去看看她想干什么了。
    加快几步跑过去,她所站的地方是实验楼,这个时候并没有学生经过。
    那么久不见,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热闹的地方。
    这样想着的自己刚刚从转角探出半个身子,眼前一抹冷色的银光闪过,我甚至还来不及做任何举动,冷澈入骨的寒意已经悄然在颈下凝结。
    比蒂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才是她的语调,和刀锋一样冰冷的声音。
   「将军。」
   「不知道是谁说,『只要敌人没有断气就不算胜利』?」
    我毫不在意地站在那里,连回答她的力气也懒得了。
    那只冰冷的手缓缓抚过我的发际,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身子轻贴在我背后,两人间的距离,近得连呼吸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那,我们算是敌人吗,双瞳的人形使?」
   「别玩了,绯兽。」
    我拉住她的手腕,将匕首从脖子下面挪开。
   「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你误杀,这样的结局对你我而言都未免过于讽刺。」

   「哼,你就肯定我一定不敢这么做吗?」
    她白了我一眼,将匕首收回腰间。天啊,她就不能再有些常识吗?
   「哪里有什么『一定』的事情,我只是说结果很讽刺而已。」
    我耸耸肩膀,将手插入裤袋,懒洋洋地倚靠在大理石墙上。
   「说吧,为什么会过来?」
   「哦,难道有Magican猜不出的事情吗?」
    她笑了笑,紧挨着我,将一支烟夹在指间,吐出烟雾。
    一点也没有念旧之情的我只是淡淡地说。
   「从那天之后,我便不再是Magican了。但我相信你也不是来叙旧的。」
   「你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是这个态度吗,实在太让我伤心了。」

   「我们是朋友吗?」
   「如果我说『是』,你又会怎么回答呢?」
    又是这个问题。
   「『是』或『不是』,这种判断只会在选择的时候才具备其自身的意义。
    不过,如果你依旧坚持自己的判断,那能否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背叛你的朋友——我呢?」
   「这是责难吗?」
    她轻笑了一声,低下头盯着脚下被踢起的泥土。
   「不,只是些许疑惑而已。或者说,我需要你的回答,甚于需要答案本身。毕竟……」
   「如果我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离开我们,你会相信吗。」
    她表情苦涩地摇摇头。
   「如果不逼你的话,你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吧。你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去剥夺他人的幸福,因为做不到。」
   「是这样吗。」
    我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还真是难为你了。」

   「嗯?你就一点都不怀疑,我纯粹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为了逼走你才使用这种手段吗?」
   「没有必要确认这些事情,比蒂亚。不管当初你我的想法究竟是怎样,最后的结果都已经无法改变。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做出的选择。但选择背后的原因,却未必如我们自己所料的那么明显。
     你固然有可能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而背叛我,但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就不是利用了这个借口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去伤害别人?
     也许你会认为我是迫不得已,但我却不能原谅自己。只要这个可能存在,我就不能拍胸口和别人说自己同样是一个被你欺骗的受害者。
     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你的用意,他的动机,我们的目的,这一切都是能够被猜到的。
     可是,因为无法判断彼此真正的用意,我也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当你拿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时,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避免最坏的结果出现,也就是说,『无所不能』的人形使在一开始就输给了绯兽。」

    「还真是让人感动呢,连我都不禁要潸然泪下了。
      不过,还好听众是早已熟悉你扭曲心理的我,如果换成别人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嘲笑你吧?
      因为你这个笨蛋,竟然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损失和所受到的伤害。
      你一定不愿意伤害她的吧?可就是在她口中的那个『温柔的人』,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幸福亲手掐碎,甚至连那个虚伪的幻梦都没有留给她。
      知晓一切的你,还真是残忍得不可思议呢!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只有这样的你,才会在不想伤害别人的同时将身边的所有人都一一伤害。
      这样一种简直就像是被诅咒的生命,连我都不禁觉得应该为你感到悲哀呢!」

    「你就是这样嘲笑自己的『朋友』吗,比蒂亚同学?」
     我伸手拿走她指尖的烟,掐灭火后放入自己的裤袋里,也打断了对这个陈年旧事的无谓追忆。
    「学校里禁止吸烟。」
    「呵,还真乖啊。」
     她耸耸肩,转过头看着我,眼里露出淡淡的笑意。
    「既然这样,你就猜猜我的用意吧?」
    「单纯交流学习;因为想我所以专门跑过来;黑柩出了麻烦需要我回去,还有就是……你们的目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某个人。」
     啪啪啪,她轻轻拍起手掌。
    「虽然一年没见,但看来你还是宝刀未老嘛。不过,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喔,组织只是告诉我在这度过一段时间。仅此而已。」
    「是吗……如果是需要等待时机,这样的确比较稳妥。」
    我想了想,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自己没有插手黑柩的理由。

    「谁!」
    比蒂亚忽然低吼一声,转身便向转角扑去,右手迅速将匕首抽出。一气呵成的动作,犹如野兽般迅猛的身姿。
    我心神一动,猛地一把扯住她的右手。赶忙劝阻。
    「不要过去!把它收起来!是淼淼。」
    说完我直接越过她,抢先一步冲到那里。嗯,我暗暗舒了口气,果然是淼淼那家伙。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饭盒,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见我冲出来也没有反应,不知所措的眼神让我有些头痛。。
    「你就不能让我放心一点吗……」
    我一把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比蒂亚的面前。淼淼老老实实地跟在我的后面,怯怯地叫了我一声「阿修」,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安慰说。
    「没关系,不是什么不能让你听到的东西。既然来了就先让我介绍一下吧。比蒂亚,我以前的同伴。薛淼淼,我的同学。」
    「你好……」
    没有那么紧张的淼淼大胆地向比蒂亚伸出手。
    比蒂亚瞪了我一眼,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握了一下。
    「比蒂亚。虽然有些冒昧,但能否告诉我你刚刚听到了多少?」
    「那个……」
    淼淼看了看我,犹豫地说。
    「大概都听到了吧……」

    我提过她手中的饭盒,好奇地打量里面的东西。
    「这难道是你今天的成果吗?」
    「嗯!今天教茱莉亚老师做蛋包饭,所以想带来给你尝一尝,可是在饭堂找不到你,就找到这了。」
    「呵呵,谢了喔。比蒂亚应该还没吃饭吧?
     虽然我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吃饭的习惯比较恶劣,但是只要想到还有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去人多的地方吃饭,
     我就会感到平衡多了。」
    「阿修,她?」
    比蒂亚看着我,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没有对她隐瞒的必要,等下告诉你为什么,不过现在先去那边吧。我可不想站着吃饭。」
    三个人走到一棵紫荆树下的长凳旁,她俩一人坐一边,而我——当然不是坐在中间啦,尽量减少不可预测因素是我的习惯,所以只是靠在树干上,看淼淼将手中的饭盒打开。
    「很不错的作品,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我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可是阿修吃饭吃得太快了,人家已经尽量地加快速度还是赶不上。」
    因为我的称赞露出笑容的她有些惋惜地抱怨着。
    「那你干嘛不和我说一声呢?」
    「这样才有惊喜呀。」

    虽然早已习惯这种任性的回答,但我还是不由地叹了口气,坐一旁的比蒂亚终于开口。
    「阿修,你难道将过去的事情全部和她说了吗?」
    「那倒没有,因为没必要。」
    我无所谓地戳戳金黄色的蛋皮。
   「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不过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不过,能否帮我一个忙呢?」
   「什么?」
   「虽然这个蛋包饭可以打90分以上,但我已经吃不下了。所以能否请你替我代劳呢?我想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说完便把整个盒子推到她的手里。比蒂亚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认命地拿起筷子。
   「这样啊……那我就勉为其难吧。不过可以吗,淼淼?你应该是专门做给这个家伙吃的吧?」
   「啊,可以。如果比蒂亚觉得好吃的话,我一样很开心的。」淼淼一脸安心地笑着。
   「嗯。」
    也许是饿了吧,比蒂亚很快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连吃饭的样子都很像呢,你们以前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唔唔唔——啊?呵呵,这个问题呀,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喔,不但一起吃饭,还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呢!阿修,你说是吧?」
    鼓着腮帮的比蒂亚竟然一边吃一边说着杀人不偿命的话。
   「啊?!唔……这样啊。」
    淼淼转过头来看着我,似乎等着我的回答。
   「不要说一些容易令人误解的话,绯兽。淼淼,叫镜月告诉你这两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啊?——」
    完全不了解情况的两人发出一样的惊讶。
    淼淼点了点头后双目紧闭。一旁的比蒂亚不解地看着我,并没有说什么。
   「稍等一下,这就是我希望你知道的东西。」
    我淡淡地说完,也闭上眼睛。

    过了几分钟,淼淼睁开了眼睛,满眼疑惑地在我和比蒂亚之间来回看着。
   「嗯……这个……比蒂亚同学……是那个绯兽比蒂亚吗?」
    她的声音充满了不安,还好不是太恐惧,这让我放心了许多。
   「淼淼,比蒂亚是哪里人。」
    从她的口中吐出一串长长的单词,显然这已经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只是简单地重复着那个奇怪的音节。
    还以为她的回答会是闪族,但看到比蒂亚那惊愕的神情,应该不会有错吧。毕竟连我都只是知道她是闪族的一支。
    我摆摆手示意比蒂亚镇静一些,继续向淼淼询问。
   「比蒂亚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
    淼淼的回答让我也有一种炫目的既视感。
    精确到天的日子,连我都不禁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脱光了衣服后被迫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我知道淼淼没有说错。
    因为当时,我也在场。
    「在那个她被称为绯兽的时候,杀了多少人。」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无法回避的问题。必须让两人都有相当的觉悟,虽然我并不希望让淼淼难过,但为了让双方都清楚彼此的力量,也只能这样了。
   
   「23……人。」
    淼淼支支吾吾地说着,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比蒂亚!」
    我走到她的身后,双手坚实地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平静地说。
   「没事的,相信我。」
    她并不是因为害怕而颤抖。我知道的,那只是因为绯兽在强行抑制着自己拔刀的冲动。
    看来我离开后,她其实也是一直在努力。无法相信他人的绯兽,也在努力地适应着「正常」的生活。
    「淼淼,你把比蒂亚同学吓到了。
    能不能告诉我,有关于人形使的资料呢?」
    「难道阿修是……」
    「是啊,那是我曾经的名字。」
    用一如往常的声调说着,和淼淼的世界,和这个学校毫无关系的。
    另一个世界曾经的过去。
    「阿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是?!」
    坐立不安的比蒂亚难以置信地咬着下唇,似乎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嗯,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这一点。
    淼淼就是所谓的『圣咏门徒』,诸天的代理者。」
    难言的沉默在三个人之间蔓延着。看得出她俩都在消化着那些在自己意料之外的答案。
    而我只是在等待她们的回答。
   「比蒂亚……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首先开口的竟然是看上去懦弱的淼淼。
   「嗯,虽然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但既然是圣咏门徒,也就没必要隐瞒什么了。」
    比蒂亚叹了一口气。
   「暂时收到的命令只是来学习而已。」
   「那,阿修……你要回那个地方吗?」
    那家伙一脸担心地盯着我。
   「呵呵,黑柩并不是杀人狂的聚集地。何况我的手上可是没有一点血腥。当然,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看着她担心的样子,再次说出早已确认的诺言。
   「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嗯。」
    她用力地点点头。

   「淼淼,我是绯兽喔。难道你不害怕吗?」
    反倒是比蒂亚对淼淼的反应相当不适应。
    也难怪她会这么问,绯兽的名字和经历,都让她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端,也只有同为异端的自己,才会被选做她的伙伴吧。
   「唔……比蒂亚是阿修的朋友啊,应该不是会什么坏人吧?」
    不出我所料,淼淼的回答总是坦诚到没有逻辑的地步。
    「嗯,虽然天真得有些离谱,但并不是能让别人讨厌的对象。多谢你的蛋包饭,以后还请你帮忙。」
    算是放弃地长长叹了一声,比蒂亚主动向淼淼伸出手。
    「嗯,比蒂亚也是我的朋友喔。」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原本分处两个世界,原本就不该相遇的两人,但已经发生的事情,究竟是命运的偶然,还是羁绊的必然?
    的确,好人还是坏人这本来就不是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但是……
    不管是绯兽还是人形使,都不是能够存在于这个社会框架之内的东西。
    我们只是为了解决某些无法用常理处理的问题而出现的人间道具。
    算了,不管怎样都好,既然大家还有好一阵子要在一起相处,
    那么,在这棵树下休息的,也不过是三个普通的学生而已。
    不过是被例如「不能在校内吸烟」的规则所约束的普通人。
    自己希望成为的样子。
    不被别人所诧异的姿态。
    但即使知道是虚假的存在,也会想着: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8-7-12 11:1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 完成评审任务后突然发现4w字占一楼实在是过于bt的事情,只好重新分隔,至于4w算不算短篇,还真是暧昧啊。。。。

——————————————————————————以下第三章——————————————————————————————————


第三章

    「你是人形使?」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中午的课室仍旧有不少的学生,除了几个家里离学校很近的,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饭堂解决午饭。
    因为没其他地方可去,加上课室中午不关空调,基本上大家吃完饭都会回到教室,或者温习,或者简单的小憩一阵。
    当然数人的聊天也是在所难免,但也不会有人冒着被憎恨的危险而选择大声喧哗。
    这种行为与其说是「感同身受」或者「己所不欲」如此这般高尚的觉悟,还不如说是个体在面对整体利益时所做出的必要妥协。
    淼淼趴在桌子上,把头枕在两臂之间。
    真是羡慕她即使这样也能睡得一塌糊涂,习惯浅度睡眠的自己可是羡慕得五体投地。也正是托她的福,我才能够和镜月聊上一阵子。
    因为在这种并不是很安静地情况下,就算有些什么状况也很容易掩饰过去。
    「我并不能主动调用额外的知识,如果淼淼没有提出要求的话,我知道的也十分有限。」
    她有些不满地回答。
    「我想,你应该没有将全部资料都告诉她吧。」
    「虽然不想这样说,但你『不愧是人形使』呢。

      的确,大部分的资料都比较正常,正常到让我觉得那个『人形使』根本不可能是我所遇到的『失聪词人』。不过,有件事还是很有趣的……」
    明明已经睡着的淼淼,嘴角忽然扯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过分探究别人的私隐可不是什么礼貌的事。可我还是要感谢你,虽然不怕被她责怪,但如果知道那件事,或许她又该胡乱猜测起来,被这种家伙担心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也只有那个家伙会担心你吧?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把你当成怪物了。
      希望你能够一直留在她身边的心意,所以才能包容你的一切。哼,说起来她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深有同感。」
    「话又说回来,最近你好像心神不定的样子,是因为比蒂亚吗?」
    「嗯,也不完全是啦,绯兽的名字虽然可怕,但毕竟我和她一起呆的时间差不多有10年。是因为另外的事情。」

    比蒂亚来到这个学校已经有一个月了,至少在表面上看,她和普通的学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的导师竟然也是茱莉亚,而且两人似乎一见如故。
    唉,连我都不禁感叹这个组合的完美程度。强悍的运动能力,敏锐的神经,都对厨房毫无办法。如果,如果比蒂亚能和正常人一样成长的话,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茱莉亚吧?
    但可惜,这只是如果而已。
    不过托茱莉亚的福,比蒂亚的午饭基本上不需要麻烦我,但实际上还是由淼淼帮忙解决的,看到她俩有说有笑的样子,连我都稍稍有些嫉妒起来
    ——嫉妒她抢掉了本该属于我的午饭。

    「说起来,资料上面有提到人形使和绯兽的关系。唔……难道她说一起洗澡睡觉的事是真的吗?」
    明明只是在睡觉,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淼淼,不,是镜月开始散发着让人不安的气息。我夸张地耸了耸肩否定了她的妄想。
    「请你不要将普通人之间的青梅竹马或者两小无猜之类的话套在我们身上。
      虽然是同伴,但也不过是同路人而已。
      为了彼此的未来,或者说为了让她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活下去。
      我不可能让她产生喜欢我的感情,更不能做出让她困扰的事情。」
    「真是的。」
    镜月含糊不清地咕哝一声。  

    「明明清楚她的感情却视而不见。
      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将别人伤害了也只会在事后说一句『对不起』的家伙,实在是太差劲了。
      就算是兵器,彼此也应该可以同病相怜的嘛。」
    什么嘛~~
    你这个家伙,难道也有责备我的资格吗……
    我望着窗外,淡然地回答她的责难。
    「当初的她是凭借自己的意志,而选择了这条修罗之路。
      我之所以在她身边,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坚强地看到自己选择的终点。
      因为需要温暖而将感情寄托在他人身上,然后借此要求别人对这份感情做出回应。
      在我看来这才是最差劲的行为。
      说是为了别人能够得到温暖,但实际上却是为了自己不会感到寂寞。
      如果对此一无所知,如果只能感情用事,那么即使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最终得到可悲的结果,双方还是可以原谅的。
      但是对于只能看到结果的自己,对于无法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我不可能原谅那个明知会导致不幸还要装作一脸无辜的自己。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存在本身,从一开始就无法回应任何感情。」

    镜月咯咯地轻笑起来,也不管这个场景在别人看来是何等恐怖。
    「我们常说不要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别人,可是能够看清一切的你,竟然是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自己。
      你其实是在装傻不是吗?
      她未必不希望你这样做,你未必不愿意这样做,可就是为了那个所谓的结局,为了你那可笑之极的逻辑,总是这样一次次一次次地伤害自己身边的同伴。        
       在我看来,这样的你还真是罪孽深重啊!」

    可笑吗?我们这样的存在根本是一个错误吧?
    但即使承认了这点,要弄清究竟是谁的错,也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自嘲地笑了笑。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即使是一样的结果,也未必会有一样的结论。
      我也是到了后来,才懂得了自己知道的太多其实也是一件无奈的事。
      不过,为什么我们要讨论这个话题呢?」

    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教科书,恶作剧般慢慢拍在她的头上。
    「无礼的家伙……」她嘴里嘟囔着,
    「嗯,镜月你还不能控制这个身体吗?」
    「有些难度,敏捷和力量都处于相当低的水平,应该是因为淼淼还在成长期吧?当然,我会记得不对淼淼的精神状态带来太大困扰的。」
    「我并没有责备的打算。
      对了,回答你最初的问题,我之所以心神不定的确是有原因的。其实我明天要去看一个朋友。」
    我看了看教室黑板上面的挂钟,午休结束的时间快到了。
    「原来人形使也会有朋友,还真是个冷笑话。」
    什么啊,面不改色地说着冷笑话的人其实是你才对吧?
    「人形使没有朋友,但我有。
      你帮我告诉淼淼一声,如果感兴趣的话明天我去接她。
      顺便叫她问一下比蒂亚,如果用『不去就不做饭给她吃』这样的理由。我想比蒂亚一定会屈服的。」
    「哼,忽然觉得即使做你的朋友,也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我要休息了,你好自为之吧。」
    「好的,下次再见吧。」
   
    我所在的德布罗市处于某个有千万常住人口的沿海都市圈,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卫星节点。
    因此,城市的轨道交通十分发达,轻轨,地铁,高铁三位一体的联网格局已经初具规模。
    早些年才投入使用的第四代轨道机车已经将平均时速推进到每小时400公里。因此即便是跨市出行也能在2小时内来回。
    由于地处区域的中心,当年的建设者颇有艺术感地将由此地辐射至周边的七条主线用彩虹的七色命名。
    连后期建设的相关支线也用同一色调的辅色加以区别。
    第二天上午,我拖着淼淼和比蒂亚,乘高铁来到了距离学校约150公里外的「私立尹兰图书院」。
   「为什么我要陪你干这种事情?」
    一路上都满脸不快的比蒂亚没好气地瞪着我。
    这个时候的三个人正在一间装潢高档的大型蛋糕连锁店为某人挑选着生日蛋糕。
   「你最好告诉我那个家伙是什么人。我可不记得你有给我买过蛋糕或者类似物。」
    虽然觉得有些歉意,但我还是想说,因为这而感到不快还真不是比蒂亚的风格。
    难道说她开始像一个正常的女生了吗?是可喜可贺,还是可惧可怖?
    这种事情哪怕只是想想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只是普通的朋友。至于你,我认为没有必要吧?」
    我弯下腰,仔细比较橱窗的实物,一般随意地应付着她的抱怨。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太紧,我原本打算是买现做的新鲜蛋糕。
    似乎对我的回答相当不满,比蒂亚向旁边寻找自己的盟友。
   「淼淼,你信他说只是『普通』的朋友吗?请教一下这家伙撒谎也先打个腹稿吧!」
   「嗯……阿修,这个水果蛋糕不错喔。没什么关系啦,有蛋糕吃不是挺好的吗?」
    淼淼倒是很快就看好了一个单层的忌廉水果蛋糕。
    之所以带她来的一个目的,也是因为和不善于选择的我相比,她能够更加容易地确认自己喜欢的东西。
   「那就要这个吧。」
    我吩咐服务生将淼淼选中的那款蛋糕重新包装好,然后走到前台准备付账。
   「什么叫……JiLian?」
    比蒂亚有些不解地问我。
   「植脂鲜奶。不过也不是什么严肃的说法。但一般来说我都会选它而不是动物淡奶油。」
   「嗯,因为阿修很讨厌奶制品。」
    淼淼在旁边向比蒂亚解释。
   「我怎么没看出你是这么难以服侍的啊?」
    比蒂亚撇了撇嘴,无趣地说。
    付完钱,我提着两磅重的蛋糕走出连锁店。
   「我也不认为有人会愿意服侍我。」

    就这样捎带着两个人以及一个蛋糕,我按照过去的记忆来到了「私立尹兰图书院」。
    虽然说是私立,但尹兰图书院已经是本地区最大的一间综合性图书馆,无论是从占地还是藏书量而言都首屈一指。
    它的主体是一幢三层环形的中央服务区和两侧各一的十五层塔式大楼,以及地下五层的巨型藏书室。
    「这里的人还真是少啊……」
    淼淼好奇地四处张望,的确,按照早上10点的时间段来说,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
    但我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图书院无人光顾。
    「这里已经实现了『无人服务』。无论是借书还是还书都能通过网络进行,而且会有专人上门。
      所以来这里的人,大多数是想亲自动手找书或者是想感受下图书馆气氛。」
    沿着用青石板铺设的林间道,我和她俩走到了服务大楼跟前。我示意她们压低声音,自己先走了进去。
    早晨明朗的阳光从大厅的玻璃顶板上投射进来,显得有些空旷的服务大楼一层并没有传统的前台和服务生,取而代以的是一排触碰屏幕的服务机,有几个人正在那进行操作,递交自己所需要的服务。
    大厅的两侧是能够上到两幢塔楼的旋转扶梯,以及进入后院藏书大堂的侧门。
    我朝淼淼和比蒂亚点点头,将手掌按在侧门上的掌纹感应器,紧闭的侧门缓缓收进墙壁里,我带着她俩走进大堂。
    站在门口,淼淼和比蒂亚同时做出了伸手捂嘴的动作,门后的景色显然让第一次来这的她们大吃一惊。
    让我稍微有些得意。

    这里是一个下陷达五米之深的宽广空间,虽然长宽几乎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可中间却没有一根柱子予以支撑。
    这是图书院第一层的藏书大堂。偌大的空间被数不清的书柜分割出纵横交错的狭长通道。
    每个书柜都有三米多高,整齐地码放着古今中外的各种书籍。
    数个轮式机器人一刻不停地在大堂奔走,细长的机械臂不断在书柜上重复着抽书和放书的动作。
    偶尔发出的机械齿轮声更加烘托了整个大堂的寂静。
    简直就是书的海洋。并非死的坟墓,而是生的潮汐。
    那些被作者所创造,焦躁不安的灵魂呐喊仿佛是被禁锢在这些书里,昼夜不停地咆哮着,等待着被释放的那一天。
    这种强烈的震撼,正是当时设计者要达到的感官目的。
   
    「好……厉害……」
    缓过神的淼淼由衷地发出感叹,连比蒂亚也少见地在一旁没有表示异议。
    我从旁边的阶梯走下去,踏上大理石地板,寂静的大堂里响起了清亮的脚步声。
    「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比蒂亚疑惑地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也许是因为来自于极西之地,这里的环境让她有些不自在。
    「嗯……应该是在那里吧……」
    我沿着书海的外侧,顺时针绕着大堂来到一处和书海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是一个举行沙龙的隐秘场所,却显得过于狭小,全部的布置只有四张白色的布艺沙发和一张不大的四方木桌,在桌子上摆着一个插着小花的玻璃瓶。
    以及那个显得鹤立鸡群的,纯白色的复合式书柜。
   
    我把蛋糕放在方桌上,走到白色书柜的前面,抬头望了一眼那个三米多高的柜子。   
    「喂,还不打算下来吗?」
    「……」
    随着我的声音,白色书柜的顶上像是有老鼠爬过似的,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过了一会,柜顶的边缘慢慢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对大得有些失去比例的乌黑目珠,有些拘谨地向我望过来。
    果然她又躲到那了,我不由在心底暗暗苦笑。
    「小书,难道我的样子已经认不出来了吗?」
    「伶,她们……是谁?」
    少女并没有因为认出了我而放松警惕,她以前就是这样,对待陌生人总是好像小兔子一般地胆小。
    「没什么,朋友而已。」
    「伶的……朋友?」
    「算是吧。可以下来了吗?」
    「嗯!接着喔!」
  
    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原本趴在那的少女坐起身子。细长的双腿从书柜顶自然垂下。还好今天她穿着浅绿碎花的连衣裙。
    毫不犹豫地,这家伙嘿的一声便从三米多高的书柜上跳下。根本连让我思考是否应该斥责她这种举动过于危险的时间都没有留下来。
    要论一击必杀的勇气,她倒是罕有敌手。
    下意识的我只好张开双手,双膝微曲,很漂亮地用身体缓冲了她下坠的冲击力,小心地将她放到了地上。
    ……
    「能不能将你的手放开呢?」
    我可是快要窒息了。
    不是因为她羸弱的手臂对我的颈部带来的压力,而是身后某个人视线将周围空气压缩所带来的压迫感。
    「阿修……她是谁?好漂亮啊……」
    淼淼有些意外地在我和少女之间来回看着。不像那个「某个人」 ,她倒是很自然地发出感叹,的确,在一般人看来小书的外貌应该算是「绮丽」吧?
    白如雪色的肌肤,小巧的五官,深邃的眼睛,一头及腰的灰色长发,充满骨感的瘦弱身材,无一不散发着病态的美感。
    是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所患上的病。
    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先天免疫性营养失衡。
    具体的症状是身体的循环系统出现了遗传性的基因缺陷,导致无法将蛋白质等营养物质顺利分解成基本氨基酸等能够被身体所吸收的养分。多余的产物会被迫变成各种毒素然后在身体里面不断积累,并最终摧毁整个身体的免疫系统,直至所有器官衰竭为止。
    换句话说,她所吃的任何东西都会变成致命的慢性毒药,所以十六年来,这家伙一直都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进食。
    但即使如此,在这不算太长的生命中,那个身体也已经经历了20多次大大小小的手术。
    如果仅仅从美丽的角度来说,这样的代价未免过于高昂。但从生命的角度看,这也让她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即便这种「独一无二」会被人归于异端。
    ——不动的书翁。
    图书院的馆主是当地的富豪,却不是小书的亲身父亲。他是在图书院的门口捡到了仅仅出生一个月的小书,并将她抚养成人。
    直到自己因病去世后,将整个图书院托付给小书。
    这就是她会称自己为「书翁」的原因。因为疾病,她并没有上过一天学,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个不断扩建的图书院里度过。
    这里是她的囚笼,也是她的国度。
    被亲人所遗弃,被「父亲」所珍惜。
    是的,我们的立场决定了我们的看法。
    好,或者坏;幸运,或者不幸。
    「书翁。我一般都叫她小书。」
    即使我们看上去如此亲昵,我其实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因为没必要知道,也因为不能知道。
    「她们……是谁?」
    小书很不甘心地松开手臂,却又马上躲到了我的身后,窥视着另外两个她第一次见到的人。
    「比蒂亚,淼淼。我的同学。」
    「你好,我叫淼淼。」
    「比蒂亚。」
    「嗯……你们好。」
    夹在其中的我突然觉得这三个人其实谁都不该被归为「正常」之列。或许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我才会把她俩带来吧?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
    两个人在一起,实在太寂寞。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8-7-12 11:16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0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四个人坐在数量刚好合适的四张沙发上,淼淼和小书开始闲聊起来。
    我问了一句「茶具是否在原处」,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起身离开。
    等我从内间端着四杯热腾腾的绿茶回来,两人的谈话不时传来几声轻笑,连比蒂亚也开始加入进谈话中,虽然说得不多,时不时插上一句。
    还真是愉快的午后时光啊。连我被她们感动了。
    「小书,你应该记得我会来吧?」
    放下茶托,我随口问了一句。
    「嗯。我一直都记得啊,三年了。」
    「的确,三年了。」
    切蛋糕的任务自然是交给比蒂亚,看来在我离开的那一段时间小书应该和她们谈起了自己的病情,淼淼有些担心地问。
    「蛋糕……没有事吗?」
    「你都不知道当年我们三个是如此强烈地反对她这个甜食党肆意妄为。」
    没错,我也觉得难以置信,明明是病入膏肓的家伙竟然会是一个甜食党。
    「三个?……」
    淼淼发出困惑的声音,比蒂亚双手抱胸,没好气地说。
    「你最好先交代一下自己的历史问题。否则,哼!」
    行了行了,算我怕了你。
    本来我也没打算隐瞒的吧?不然就不会带你们过来了。

    「我们之间并不知道彼此真正的名字,四个人之所以会碰面,也是因为大家都在这个图书馆里借过同样的一本书。
      当时小书曾经在书里插入了一张便笺作为书签,然后在上面写了感想。等我拿到书时,里面夹了三张写满字的便笺,当时闲得无聊我便也照着写了一张。
      过了一个月,我受到了小书的邀请,来到了现在我们所坐的地方。也就是在这我们互相认识了对方。
      她能够找到我们,也是因为当时在图书馆注册的ID也被我们随手写在了便笺上面。」  
      ——不动的书翁,
      ——无为的言伶,
      ——恸哭的行者,
      ——万有的匠师。
    「那也没必要隐瞒名字吧?既然都已经这么熟了。」
    一旁嘀咕的比蒂亚显然是无法理解我们的想法。
    「应该算是一种偏执吧?名字是一个人的代号,原本应该是该人特征的符号化,但实际上我们却是先有名字,后有自己。
      这就像人生并不是先有经历后才产生了回忆,却是先有回忆,然后按照回忆重演经历。」
    「所以就用昵称吗?看你们几个人的昵称就知道全部都是奇怪的家伙,果然是物以类聚啊。」
    绯兽啊,请在说话之前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好不好?
    当然,你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我们几个,毕竟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只是约定俗成而已……其实我也有点想知道伶的名字……」
    小书的脸上令人不可理解地染上了一抹晕红。说起来,和被笨蛋淼淼不停喊的阿修相比,我倒是挺喜欢lin这个发音的。
    「好了,无关的话就此打住,今天是来和小书庆生的。生日快乐。」
    我从比蒂亚切得异常整齐的但高中挑了一块小一点的,用碟子盛好递给她。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谢谢。」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约定,我是不会让她碰任何甜食的,更何况是足以致命的蛋糕。
    但约定就是约定,愿赌服输。
   
    「说起来,为什么只有阿修一个人跑过来?那个行者和匠师也太寡情了吧??」
    比蒂亚一边很不淑女地大口吃着蛋糕,一边说话。
    「并不是这样的,他们并不是忘了来,只是因为他们不会来。」
    和食相粗鲁的比蒂亚相比,小口吃着蛋糕的小书简直就像是贵族家的后代一般,她淡然地向比蒂亚解释。
    「啊?」
    「这是约定,我们三人每年来一个人,而且要买蛋糕给小书庆祝她的生日。」
    「三个变态吗……难道说,你们是想霸占这里的巨额遗产,所以想来一场骑士的较量夺取公主的芳心?」
    「暂且不说那邪恶的念头从何而来,变态变态的,你就不能换一个词吗?」
    「我想不到有其他的理由来形容这种行为。」
    数落完我后,比蒂亚毫不客气地拿起另一块蛋糕吃起来。淼淼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异常专心地吃着手里那块怎么也吃不完的蛋糕。
    拜托,有话就直说,不要用这种方式来给我施加压力嘛……

    「当时我正好要在这个城市逗留一段时间,便经常跑到小书这里陪她。而大行原本就是小书的家庭教师,至于匠师,他本身是一个自由职业者。
    所以那段时间,每天下午我都会在这里度过。」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比蒂亚不满地眯起眼睛,的确,早几年我还是隶属黑柩,作为「最亲密」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难怪她会不断找茬。
    「你应该知道的吧?每一年我都会因为工作而在这边停留一个月,就是那段日子。之后的几年我们都有保持联络。直到有一次,双方在行动的言论上发生了分歧。这便是约定的最初原因。」
    「行动的言论?什么东西来的??」
    「小书,你还记得吗?替我说吧。」
    「嗯。当时好像是因为小师要下决心做一件事,然后大行和他争论起来,再后来,伶也被扯了进去。当时大家争论的结果是找一个题目让每个人都说出自己的答案。如果有一个人的答案让所有人心服,那么其他三个人就必须答应那个人一件事。」
    「三个男的输给了一个女的??!所以我才说所有男的都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比蒂亚同学,请不要再向小书灌输你那危险的价值观。     

    「是什么问题呢?」
    淼淼问。
    「嗯……好像是说,如果一个人一生只能做一件事,如果你要做一件最能够改变这个国家的事情,你认为哪一件最能改变这个国家。」
    「啊?!……」
    我很清楚比蒂亚的惊讶是因为什么,这样的问题,照理说是根本不会有同时让每个人心服的答案,从一开始这个赌约就不会成立。
    但这只是「照例」,所以没有觉察到这一点的三个人才会输得心服口服。
    「伶的答案是从事政治,依靠改变上层建筑来构筑新的国家;大行的答案是振兴农业。只有强大的农业和农业人才,才能让国家没有后患;而小师的答案是成为科技巨擘和商业巨头,他认为科技的强大往往也是国家的强大。」
    「……三个人的答案倒也是中规中矩,只是根本不能说谁对谁错嘛!!啊,小书,那你的答案是什么?能够让他们三人让步的答案,快说快说!」
    被赌赛吸引的比蒂亚两眼放光地盯着小书。小书张了张口,却突然摇了摇头,似乎不肯继续往下说了。
    我接过了话头。
    「还是让我说吧。当三个人说完,我们都想看看小书会说什么,可我们都没有想到她的答案竟然会是这样的。」
    「不要吊我的胃口!!」
    我都忘了比蒂亚最痛恨的就是拖泥带水,耸了耸肩膀,我直接说出了答案。
    「小书的回答是,如果要让这个残缺身体做出一生中最可能干涉历史的选择,那她会选择嫁给我们三人当中的其中一个。」
    啪嗒——
    淼淼的蛋糕华丽地从她的手中滑落,以垂直落体的姿势直接砸到了地上。连比蒂亚也停住了咀嚼动作,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嘴里塞满了蛋糕屑。两个人还保持着上一刻的表情,呆呆地看着我。
    室内的空气就像是被当场冻结,连流动的时间也似乎瞬间凝固。
    果然是好表情,恐怕当时我们三个人的表情也是这样的吧?根本没有否定的余地。除了马上承认失败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
    一击必杀,所以我才说她罕有敌手。
    当时,我们三人可是彻彻底底地输给了书翁。
   
    「她的要求是要你们答应每年都来一个人吗?」
    「错,小书的要求只是在生日的时候能够有人买蛋糕给她吃。」
    根本就是如同顽童一般的要求,不考虑明天,不考虑未来,只是希望得到现在的快乐。
    当时的自己之所以会短暂地停留在她的身旁,恐怕也是因为这一个和淼淼有些相似的特点,让我微微有些眩目。
    但我知道,她俩有着本质的不同。
   
淼淼是在用「现在」去构筑未来;而小书却是在用「现在」去抵消未来。
    生或死,创造和破灭。看似相似的两人却是站在最遥远的两级。
    有着无限的未来,却被未来所困的门徒;
    有着短暂的现在,并被现在所困的书翁。
    虽然追求真理的方式彼此不同,可是——
    我们所追求的,不管是被称为真理抑或是自由,或者说有所追求的我们——
    到底应该成为一种怎样的大鹏,才能完全不被天地所缚?
    还是说,最终束缚自己的,其实只是那颗渴望的心?
    无所谓「里」,无所谓「外」。
    两仪之中,必有太极。
     
    「那为什么一年只来了一个人?」
    淼淼终于将她自己的那份吃完了,端起绿茶浅浅地喝着。我苦笑着看了小书一眼,她的耳根又红了。
    「我倒是没什么所谓了,可大行和小师却非得说,既然小书开口,那么三人下次相见便是敌人了,所以定下来轮流坐庄,直到小书下定决心。当然!!从一开始我就弃权的!!!比蒂亚,不要扔蛋糕!!那个也不行!~~」
    我狼狈地制止了比蒂亚毫无道理的暴走冲动。她左手捧着蛋糕右手端着热茶,难道真想左右互搏一番吗?
    「总之,是我不好。」
    小书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忙摆手说。
    「哪里,当时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做的事,必须离开这个城市。敌人什么的只是说说玩的。」
    「如果还是和往常一样的话,阿修也就不会带我俩来这了吧?所以我觉得也不错。」
    淼淼果然还是那么的善解人意。
    「我还是头一次对男人的小肚鸡肠有了新的理解。」
    直到现在比蒂亚也没有忘记踩我一脚,奚落一番。
    吃完蛋糕休息了一会,我便安排比蒂亚和淼淼在图书院内自行参观,自己一人来到后院的花园。
    比蒂亚满脸的鄙夷摆明是说「这还不抓奸在床」。直到答应今晚的晚餐我请客,她这才勉为其难地被淼淼拖走,边走还不忘向我竖起中指。


    后院的矢车菊开得很盛。蓝色的小花层层叠叠,如同波浪一般蔓延在整个后园广场上。
    偶尔也有其他颜色的矢车菊点缀其中。
    如同夏日的夜空,繁星闪烁。
    小书就坐在广场中央的喷水池的台阶上,左手打着一把白色的蕾丝遮阳伞,正兴致满满地把玩着一个用矢车菊做成的花环。
    我走过她的身边,拿走那个蓝色的花环,然后轻轻将其戴在她的头上。说出彼此之间的密语。
    「吾等怀抱荆棘的冠冕。」   
    小书抬起头,脸上带着独自一人时特有的淡淡微笑,淡得像是一阵风便能吹走的笑容,却更让人感到珍贵。
    「这个誓言,你不是已经不打算遵守了吗?」
    「但花冠的含义并未改变。」
    「苦难的……力量啊。伶究竟要将我逼到什么地步,才算罢休呢?」
    我笑了。说出这话的小书,已经不再是刚刚那个只会躲在我身后的害羞女孩。当然我从未忘记她的身份。
    ——不动的书翁。     

    「在你眼中,我只能是那么不堪的角色吗?要说逼你的话,小师和大行两个人岂不是更加的咄咄逼人吗?」
    「不,你不一样。他们两人对我有所期待。不管是『恸哭』还是『万有』,两者都必须依靠外物来彰显自身价值。但你不同,无为的伶仅仅是站在远方,便比任何人都让我感到害怕。」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娶我为妻,然后和他俩为敌。为了我,杀死恸哭的行者和万有的匠师。」
    唯有通过破灭才能让自己相信爱的价值,这并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即便理解也绝不会接受的道理。
    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少女,口中却吐出了让任何人都毛骨悚然的话语。又是一击必中,率真的她永远都学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
    我闭上眼,叹气的同时也问了一句完全多余的话。
    「为什么要说出来?不动的书翁……」

    并不是因为不能理解,恰恰因为完全理解,全部接受,所以才会让人感到如此的悲伤。
    你也许是对的。
    如果我点头,那么她也许就不再是异端,因为她愿意为了我而放弃异端;
    只要我肯背负她的罪,那么她也许就能够成为一个普通人,过完这可怜却不能说是不幸的短暂一生。
    但是——
    其实小书一开始就知道答案。

    「因为这已经不可能了。不是吗?那两个人就是你给出的答案啊……
      你从一开始就已经猜到了我会这样说的吧,无为的——言伶?」
    是我的错,所以——
   「抱歉。」
    毫无虚伪的愧疚,即使可以传达也无需传达,即使可以原谅也不被原谅的
    戏言之词。

    「不要道歉。吾等怀抱荆棘的冠冕,除了你,我们都凭着自己的意志去掠夺他人的价值。要怪就怪我当时不该将你拉进来,你不是站在我们之中任何一边,走入伽南之洞的你,只是想看到这场神战的终局,以及被卷入其中的,我们所有人的终局。」
    「……」
    看着带着花冠的少女,我突然在想:那个在黑森林中疾跑的少年是否也在带上花环的一刻知悉了自己日后的命运?
    「不动的书翁」。
    这是她所选择的道路,即便拥有残缺的生命也不逊色于任何人的尊严与自豪,她所为我欣赏,被我目光追随的真正原因。
    「不动」并不是指「不能移动」。
    本意为——「明王不动」。
    以尹兰图书院为中心的情报帝国,端坐在蜘蛛网顶端俯瞰苍生的女皇。
    这就是她的宿命。
   
    「你这一次到我这,想知道什么?」
    轻轻一掐,取下一朵绽放的矢车菊,说话的同时,小书开始一片又一片地撕下那细小的花瓣。
    「用情报来换情报吧。」
    「你又来了。我不是说了你可以例外吗?」
    「饶了我吧,不然下次迎接我的铁定会是小师的杀人机器。」
    「切,随你好了。」
    面对少女鼓起的脸颊,我也只能摇摇头表示无奈,告诉她自己认为等值的情报。

    「黑柩可能已经有所行动。长期以来,人们都将共鸣之钟的不幸归咎于黑柩的恐怖活动。可事实是近20年黑柩从未主动和圣餐会发生正面冲突。黑柩只是成为了教宗的替罪羔羊,但这次不同。黑柩的表现太过于积极,仿佛是被某个强烈的意志所驱使。
      一方面,习惯于后发先至的黑柩竟然一反常态,恐怕是因为事态有变;另一方面,前阵子有一个圣咏门徒在我面前自杀了。虽然过程没有可疑,但动机并不单纯。
      我想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不正常?」
    少女如我所料地点了点头,承认了我的猜测。
    「是这样啊……你说的没错,最近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
    「嗯?」
    「教宗和圣餐会达成了秘密协定。」
    「啊?!」
    圣餐会虽然是是借喻了达芬奇的名画「最后的晚餐」。 但却是由共鸣之钟所建立的隐秘结社。而教宗向来都将诵读贤者视为邪魔,作为诵读贤者的人间具象,共鸣之钟一直都被视作是恶魔之子。
    老实说,正是因为教宗的态度,才使得共鸣之钟的生存环境发生如此之大的恶化,即使有超人的能力,也被人视为异端而抛弃。
    可谁能想到,原本水火不相容的宿敌,竟然合流了。
    难怪黑柩会采取行动……可是几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小书相当少见地叹了口气。
    「具体的内容我并不是太清楚,单单就这句话我就支付了将近三千万的报酬,伶,你认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教宗显然不会改变立场去承认诵读贤者,这对于有着将近10亿信徒,信奉一元真神的教宗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换句话说,共鸣之钟的立场发生了改变吗?
      可是,他们的立场又是什么呢?
      如果结合清祚的事……说不定……可是……难道?!」
    小书早已经将花瓣拨完,手中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花杆,静静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所以,你的结论是?」
    「这一连串变化的源头并不是教宗或者黑柩,而是圣餐会。如果这就是她所说的『左手与右手的战争』,那么圣餐会的确有可能去投靠教宗……」
    「你是说,圣餐会的立场发生了变化?他们的立场……可是他们有立场吗?」
    「对,就是这个问题,即使是在共鸣之钟受迫害最严重的那几年,圣餐会也依旧奉行着隐秘行动的准则,始终不肯和教宗或者黑柩发生冲突。
      如果说它以前是没有立场,那么现在的『有立场』,本身就是最大的变化。
      圣餐会的立场决定了他们的选择,从他们的选择中也就可以猜测到圣餐会的立场。」
    「圣餐会也想要干涉世界吗……看来关键是要知道,圣餐会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伶,你的情报很重要,谢谢了!」
    「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既然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点了点头,我转身准备离开。因为那边还有等着我的人。
    突然,我停住了脚步。自己的衣摆被人轻轻拉住了,但即便是这样轻微的力量,也足以让我停住脚步。
    「不能……再呆一回吗……」
    「还有话没说?」
    「既然你这样讲的话……如果我杀了她们,你会留下来吗?」
    还好淼淼不在,否则一定会吓一跳吧,换作是比蒂亚的话,想必会立刻抽刀出来?
    可既然小书已经说到了这地步,我也只能再次转身。

    伞跌落在地,咕噜地转个不停。
    腮帮鼓起的少女忿恨地抬着头,第一次毫不掩饰地用狠狠的眼神。
    瞪着我。
    似乎是在谴责我的无情,即使泪水已经渗出眼角,倔强的她这一次已经不打算对我示弱。
    毫无立场的言伶的确不会阻止任何人,但是——
    你也不能总是这样让我放心不下吧?
    「你说错了。」

    这样想的我只好屈下右膝,半跪在她的跟前。
    又一次,看着她的眼睛,将双手搭在她略显稚嫩的肩膀上,认真地说。
    「小书,人的一生只能杀一个人,你一定要记住这点。
      因为我们只能背负杀死一个人所带来的罪。」
    「……」
    「你应该知道,自己真正想杀的人究竟是谁。」
    「……嗯。」
    少女闭合的牙缝中蹦出了单音。仿佛只要一说话,两人之间的回忆都会不复存在。
    小书,你已经很努力了,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地活到那一天,直到自己的生命被你践踏。所以,直到那天到来之前,请你忍耐一下,好吗?」
    「…………嗯。」
    灰发的少女张了张嘴,欲哭的表情抽搐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泪水已经无法再忍耐地从脸颊上不停滑落。
    看着这样的她,我却松开了双手,脆弱的心脏因为自己再次伤害她而悸动,下唇悄悄咬紧,却也只能最后一次抚弄着她的额发。
    「小书,你虽然不是比蒂亚,但要走的路也是容不得半点软弱,后退半步都意味着满盘皆输。
      所以我宁可你因为恨我而坚忍,也不能因为……而软弱。
      我并没有资格说谁对谁错,但人心一旦有了『毁灭一切也可以』的想法,是否就意味着我们已经败给了命运?
      很抱歉,我无法守护你。
      所以请你务必坚强,直到愿意保护你的那个人来到你的身边。
      请相信,吾等必将怀抱荆棘的冠冕。」

    哪怕天地崩摧、人寰惨绝,只有这样相信的我们,才有资格走到各自的结末,守望彼此的梦想。
    那是一个何等血腥的梦啊,怀抱此等梦想的我们又是何等可怜。
    如此这般的无耻,如此这般的残酷。
    将她这样的孩子遗弃在这片枯寂无人的信息坟墓,独自一人仰头望天,守望着并不被自己所期待的未来。
    明明知道她在哭泣却不肯将她拥入怀抱,明明知道她想要求救,却还是将她逼到这般的地步。
    然后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宿命。

    「你在哭吗?」
    「啊?」
    我愕然地抬起头,自己和她的脸原来相隔得如此之近,就在她黑亮的瞳孔里,那个卑贱得不知所谓的男人竟然落泪了。
    这是何等可笑的事情!我呆呆地望着那个丑陋的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甚至连擦泪的动作也一并忘记了。
    可小书却笑了。
    明明刚刚还哭得稀里哗啦,现在却满脸洋溢着比阳光还要明亮的笑容。
    灰发的少女向前伸出双臂,将我的头搂着,轻轻拥入怀中,喃喃地说。
    「你为我流泪了,是吗?」
    「我不知道。」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明明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却因为太痛太痛,就将自己的过错推到最喜欢的人身上。」
    「因为我无法体会你的痛苦。」
    「但你却还是为我流泪了,这就够了,谢谢你。」
    小书松开了手,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害羞的少女,拼命用袖子擦拭着脸颊的泪水,有些尴尬又有些害羞地偏过眼睛。
    我站起来,微微鞠了个躬。
    「那,我走了。」
    「请不要说再见。」
    「谨遵汝愿。」

    「这一次,又要等三年吗?」
    「我想不需要,如果你我的猜测是对的,下一次的相遇恐怕会很快到来,唯一的问题恐怕便是彼此的立场。」
    「果然你也想到了,说真的,我很害怕,真的好害怕……所以,请不要成为我的敌人,我会下不了手。
      ……可如果能死在你的怀里,也会是不错的结局呢。」   
    「花未凋零之前必努力绽放,即便敌人是我,你也要有踏着尸骨前进的勇气。我是什么,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同念动咒语,少女喃喃说道,不含感情的声音在这片蓝色的世界中飘摇着。
  
  「伶的『无为』并非『无所作为』,而是『有所不为』,也许你可以欺瞒世人,但你不可能骗得了我。
      名为『虚无』的起源从人类诞生之初就没有存在过。
     『虚无』是世界的起源,从这点来说,只具有单一方向性的世界绝不可能诞生『虚无』的产物。
      所以,你的原型并非『虚无』。和我们一样在诞生之初只拥有白色半圆的你,竟在灵魂中伪造出黑之半圆来构筑两仪。
      一半是完全的真,另一半是完全的假。
      将现实世界视为真实将幻想境界视为虚假原本就是人类的本能、但通过推动两仪的螺旋,站在因果论尽头的你终于彻底地混淆因果,成为了无为之人。
      将外部世界视为假而完全否定;将内心世界视为真而彻底肯定,自身成为了拒绝世界的孤子,从而踏进了无人能够达到的伽南之洞。
      这就是那个名字的真正原因,我说得对吗。
      ——失聪词人?
      因为万有,所以全无。
      这便是你所持『虚无』的全部真相。毫无价值,一无是处,充其量只是被自我意志所捏造的失格之作。
      我发誓,只要我的生命存在,你就不要想成为虚无。因为我会看穿你的用心,我会阻拦你的意志,总有一天将你的尊严连同那可憎的生命一同践踏。」
    啊,还真是毫不客气的宣言。

    站在花海中,释怀的两人分别说出了最后离别的话语。
    「期待能在彼方与你相遇。但我更期待能够再次来到这里,替你戴上那矢车菊的花环。」
    「直到那天到来为止,我都不会再哭了。」
    坚强的少女许下了同样坚强的诺言,润湿的双眼已经没有彷徨。
    微风中,蓝色的矢车菊轻轻摇摆。风吹过了她的长裙,吹过了她的灰发。风中的少女似乎化身成了一朵摇曳的矢车菊。
    苦难的力量,只有在苦难中才能绽放光芒。   

    「对了。」
    「嗯?」
    「你上次问的东西,我终于查到了。圣餐会的圣徒的确只有十一个。」
    「为什么?」
    「因为在二十年前,犹大背叛了圣子。」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8-7-12 11:16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01: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回到了繁华的闹市区,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间,我抱着必死的信念跟随她俩来到一间叫做K.K的大型连锁快餐店。
    淼淼的心情看来并没有受到旅途劳累的影响,和比蒂亚一边谈笑,一边翻看着菜单上的menu。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我喝着冰咖啡,望着街上接踵摩肩的行人。虽然知道自己的钱包晚节不保,但我已经很明智的放弃了抵抗。
    开什么玩笑,圣咏门徒和悼词诵读者的组合怎么是我这种凡夫俗子能够抗衡的!!
    「怎么,有意见吗?」
    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比蒂亚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哪里哪里,你们随意,只要不担心体重超标,大可以将ABCD套餐、EFGH甜点都按顺序点一遍。」
    「正有此意。」
    喂喂喂,难道你听不出我是开玩笑的吗!?要是你真的这样做的话,我一定会被拖到厨房那去卖身还债的!
    「阿修,你的脸好白喔,别担心,比蒂亚是开玩笑的。」
    淼淼啊,你太不了解绯兽了。
    我可一点也不认为她是在开玩笑,这家伙绝对干得出这种事的,绝对。
   
    果然,当她从订餐台回到座位时,托盘上的食物已经堆叠出可怕的高度。
    「……」
    我无语地看着那堆食物,嘴角抽搐了几下。钱的问题反倒是其次了,究竟是怎样的胃才能塞进这么多的垃圾食品啊!!
    「那个……比蒂亚你真的要吃下这些东西吗?」
    「呐,这是你的,嗯,阿修,别说我刻薄你,这份是你的。」
    喜滋滋地从托盘中扔给我一包鱼肉汉堡和薯片可乐,然后将玉米鱼片粥递给淼淼,剩下至少五条炸鸡腿,四个不同口味的汉堡,一包特大号的薯条和一大盆玉米沙拉都不幸成为了比蒂亚的猎物。
    看到她两眼放光的样子,我都不禁流下一滴冷汗,传说中的饿鬼恐怕也就是这样子的吧?
    「真是羡慕比蒂亚啊……」
    「淼淼你千万不能学她!」
    「等一下是否应该再叫多一个鸡块套餐呢……」
    还真是让人热泪盈眶的晚餐啊。
   
    「说起来,淼淼你经常和阿修在外面吃吗?」
    「嗯?没有的,上个学期我一般会去阿修住的地方吃阿修煮的饭。」
    「哦?阿修煮的饭啊……这倒是盲点。」
    「比蒂亚,请你不要做一些非必要妄想。我只是负责她的完饭而已。而且很久没这样了。」
    自从镜月出现后,感觉似乎不是太愿意和我呆在一起,考虑到茱莉亚那需要一个帮手,我便建议淼淼到茱莉亚家里帮忙弄晚饭。
    「那还真是抱歉了呢。从今天的表现来看,阿修的取向还真是奇特呢!」
    「会吗?我倒是觉得她很可爱呢。」
    淼淼将勺子含在嘴里,看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下。
    「应该是一个善良的人吧?」
    我已经懒得反驳她了,继续埋头吃着那巨辣无比的汉堡,舌头已经辣的失去了味觉。
    比蒂亚那个家伙,是故意的吧?!
    对那个蛋糕还是如此的耿耿于怀吗?

    ——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哪怕是我不要的,也不能被别人得到。
    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当时仅仅十三岁的比蒂亚对同样岁数的我说的话。
    她还是没变吗?如同孩童一般固执地握紧手中的沙粒。
    明明知道最终自己什么也抓不住,却还是不肯松开早已空无一物的手。
    你的执着,究竟是什么?

    「啊,说起快餐店,我想起一个关于快餐店的悬疑题喔。」
    「嗯?我要听!!」
    「没兴趣。」
    虽然断然拒绝,但看到淼淼兴致勃勃的样子,我还是叹了口气。明明是普通人,她却总会对那些奇怪甚至有些灵异的事情产生异乎寻常的兴趣。
    不会善罢甘休的比蒂亚打个个响指。
    「如果你答对了,我会考虑帮你付一半钱。」
    啪——我双手合十,虔诚低头。
    「务必请讲!!」
    比蒂亚的嘴角露出得逞的坏笑,从盒子中抽出一根长长的薯条咬在嘴里。
    「故事本身并不复杂。一个男的要杀死自己的女友,便带她来到了一间快餐店。按照以前的习惯,两人用一根吸管轮着喝一杯大可乐。可当他中途去洗手间回来,女朋友已经死在了桌前。
      事后警察对现场进行调查,只在可乐中发现了剧毒的氰化钾。男凶手是如何做到的呢?」
    「冰块。」
    「喂!阿修人家还没有想清楚啊~~」
    淼淼不满地摇晃着杯中的可乐,冰块碰撞发出匡匡的声音,我懒懒地举起杯子。
    「根本就是破绽百出的杀人术。」
    比蒂亚在可乐杯后露出含笑的眼睛。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瞧不起『本格派』吗?」
    「废话。」

    「本格派?比蒂亚说的是侦探小说的那个本格派吗?」
    「嗯,淼淼你知道吗,其实阿修那小子是超讨厌本格派的喔。」
    「也不是什么超讨厌,只是不习惯将杀人当成游戏一般而已。」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不快的话题。
    「可是本格派很有意思啊,特别是最后揭开谜底时让人大吃一惊的紧张感以及穿插其中侦探和杀手的智慧交锋都是可看的卖点喔!」
    果然,追求奇异的淼淼是本格派的忠实爱好者,但我不是。
    「本格派所追求的和我的理念不同。」
    对我的回答,比蒂亚倒是了然于胸。

    「的确,身为结果论者,你是不会在意过程的好坏,更不会去欣赏过程的激动人心。」
    「过程是没有必要的,本格派的双方,不管是杀人一方还是侦探一方都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试图从杀人的结果推断杀人的过程,从杀人的过程推断杀人的原因,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虚妄的。
      所谓的密室,所谓的完美不在场证据,所谓的因果逆推,只存在『唯一可能』的杀人方法根本就是个笑话。」
    我看了一眼还剩一大半的汉堡,无事可做的自己干脆说出对本格派的看法。
    淼淼似乎有些没听懂,她问身旁的比蒂亚。
    「比蒂亚你知道阿修在说什么吗……」
    「嗯,让我解释给你听吧,本格派就像是严谨的医师,讲究的是如何精确地使用手术刀,不多一刀,不少一刀。
      阿修则是一名轰炸机师。为了杀死一个人,他会用烧夷弹将整座城市夷为平地,让你不知道他究竟想杀哪个人。
      换句话说,本格派是现代骑士主义者,而阿修则是原教义信徒。」
    「原教义?」
    「他们信奉杀人的原因比杀人的结果更加重要。
      为了防止确切无疑的因果逆推,他们往往会采用杀死无关者来掩饰自己真正的动机。
      两者之间的差异便是:本格派在伪造因果,而原教义则是在混淆因果。
      可是人杀的越多,自身被发现的几率越大,现在也只有最古老的杀手家族还在奉行这样的原则。
      ——宁可自己被发现,也不暴露杀人的动机。」
   
    让光明归于光明,让黑暗归于黑暗,让混沌的一切不会明晰。
    本格派并不是杀人者,只是胆小的逃避者。
    他们为了逃避杀人的罪,也就将杀人者的尊严一并抛弃了。
    作为一个人而杀死另外一个人的尊严。
    作为一个工具而杀死许多人的尊严。
    抛弃尊严的人,无法承担罪责的人,即使他们有幸不被任何人发现,也只能活在无处逃避的内心世界中,惶惶不得终日。
    如同丧家之犬。
     
    「全部呆在原地别动!谁动我杀了他!!」
    门口传来的骚动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们三人向那边望去,打破玻璃幕门闯进来三个蒙面的男子。
    手中举起的雷鸣灯引起了阵阵惊叫,当场还有几个女生晕眩过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原来坏人登场和巨星登场是有着同样效果。
    「不要吵!!!」
    其中一名高高的男子很不耐烦大喊一声。砰的从枪口碰触一簇火花,天花板上巨大的吊灯瞬间哗哗地变成碎片落下。
    靠得比较近的顾客当场吓得脸都白了,刚刚还喧闹异常的餐厅现在各个都噤若寒蝉。
    「这是打劫吗?」
    「可能、大概、也许吧?」
    我和比蒂亚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用唇语交换意见。
   
    「我们是黑柩组织的成员,也就是你们所谓的悼词诵读者!!!」
    啊?!我似乎听到了相当了不得的话。胖绑匪,哦,现在应该改成「恐怖分子」,随手拿起桌上还未开包的汉堡放在口中大嚼起来,边嚼边嚷嚷。
    「为了……嗯……为了维护世界的稳定……嗯嗯……为了维护人类的尊严……嗯嗯,哇,怎么会这么辣的!!为了让我们每个人……」
    啪地一巴掌,高个子打掉了胖子手中的汉堡,恶狠狠地说。
    「好啦!你哪里像是个做恐怖分子的样子!!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向政府宣誓我们的主张,要求给予黑柩法定结社的身份!释放关押的组织成员!!」
    「老大~~这里有好多钱喔!!」
    矮个子越过了收银台,两眼放光地在里面翻找起来。莫非这帮人是半路出家的恐怖分子?这世道绑匪也不好做了吗?
    周围的人群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嗤笑声,被称为老大的男子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又砰地对天开了一枪。
    「好啦!每个人给我靠墙角站着!!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不男不女的站中间!!」
   
    我无语地看着恐怖三人组的闹剧,轻轻蠕动嘴唇,。
    「黑柩还是有人才的啊。」
    「你欠揍。」
    「我能理解,世道艰难嘛。」
    「你欠揍。」
    似乎不管我说什么,比蒂亚总会重复这三个音节。
    我识趣地闭上嘴,这才发现淼淼一边目不转睛地盯那三个人,一边悠哉游哉地喝着可乐,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
    我在台底下伸过脚轻轻碰了碰她。
    「你似乎很有精神嘛。」
    「好好笑喔!那三个家伙看上去笨笨的。」
    「拜托拿点危机感出来吧,做人质也得有些敬业精神的呀,要不然以后做不了人质,就只能学这三人去做绑匪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
    不知道哪里好笑了,淼淼竟然失态地将可乐喷了出来,虽然马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无法抑制的笑声让她的肩膀一耸一耸,从指缝中传出呜呜地声音,似乎忍得很辛苦。
   
    那个高个子似乎觉察到这一边的动静,他转过脸,冷冷地看着我们三人的座位。
    「怎么啦!没有听到吗?!!」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雷鸣灯平举,朝我们走来。事态突然有变,我可不打算坐在这里任人宰割。
    匆匆扫了比蒂亚一眼,背对高个子坐着的她以对方无法觉察的幅度轻轻点头。
    我也知道你是不动手不舒服的暴力爱好者,但我可是一个不喜欢暴力的和平主义者啊。
    「我说你们,呜!!!——」
    话还没有让他说完,前一秒钟还静如淑女的比蒂亚,这一刻已经如豹子一般将右肘深深陷入对方的腹部。
    高个子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人会主动发难,当场痛得面目扭曲弯下身子。
    早已等候在那的我右手一撑桌角,侧身离开了座位,接着转身的力度飞起右脚,准确地踢中了对方的手腕。
    哐啷~~~雷鸣灯从他手中飞出,在地板上滑行。
    整个过程的时间不超过三秒,以至于很多人都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呆呆地看着我们。
    一击得手后,比蒂亚丝毫没有恋战,一把拉住淼淼的手腕,借助高个子身高的遮挡两人弯腰跑出了座位,就这样我们三人一起朝着后门跑去。
    这时候反应过来的人群终于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喊叫声。大多数的人开始慌不择路地跑出餐厅。失去了主心骨的剩余两个恐怖分子似乎一下子也失去了主意,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大家逃跑。
    「追,快追!!!!」
    等我们跑到了后门,身后才传出那个高个子嘶声裂肺的吼叫。
   
    后门连着的小巷并不宽敞,昏暗潮湿的路面不时飘散着一些腐败的怪味道,连灯光也只是数十米才有一盏。看上去更加的阴森恐怖。
    淼淼的裙子显然不适合在这个环境下奔跑,没走几步就开始跌跌撞撞。但我也不可能扔下她不管。三人就这样子走走停停,很快身后传来了踏开水洼的凌乱脚步声。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来到下一个岔路,我对一直拉着淼淼不放的比蒂亚说。
    「分开吧。你们先走那边。」
    比蒂亚的眉头一扬,不快地问。
    「阿修,这工作以前不应该是我做吗?」
    「可现在你不是绯兽,我自然有我的方式。你们快走!」
    「阿修……对不起。」
    一脸疲惫的淼淼勉强支撑着身体,汗水沾湿了她的额发,只是担心地望着我。我不在意地摇摇头安慰她说。
    「没什么。很小的事情而已,我应付完以后马上去找你。」
    「那,我们走吧,淼淼!」
    「嗯……啊……」
    还没来得及和我告别,淼淼便被比蒂亚拉着,走进了岔道的黑暗中。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依稀星尘的夜空,突然有种想抽烟的冲动。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我既没打算逃走,也没有打算躲避。不管是作为人形使在这里结束,还是作为阿修在这里结束,都不是我所期待的结果。
    听声音只有两个人,一高一矮,恐怕那个胖子被留在了餐厅里。
    水往两边溅开的声音渐渐清晰,人还没到,就听到那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嗓音,还好让淼淼她们先走,不过看来我当时真应该让那个高个子伤得更重一些。
    似乎很意外会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他俩停下了脚步,乌亮的枪口同时对准了我,矮个子眼神慌张地四处张望,似乎担心会从黑暗中跑出我的同伴,高个子脸上尽是凶狠毒辣的神态,恐怕一个不注意就会扣动扳机吧?
    在这个距离,就算我想逃走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我只是转过身,微笑着看着这两个气喘吁吁的恐怖分子。
    如同唠叨家常一般,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能否告诉我,是谁告诉你们『黑柩』这个名字的?」
    哒。
    哒哒。
    哒哒哒。
    某人的脚步声从楼下一点点地传上来,悠远而清晰的声音震动着她的鼓膜。
    又看了一眼四周,这里原本就是被废弃的烂尾楼,因此周围没有任何墙壁可以用来遮挡风雨。当然这个时候并没有风,只有月光毫无遮拦地穿透进来。
    空荡荡的楼层中,裸露钢筋的水泥柱子在月色中拉出一条条斜长而扭曲的黑影,背后不远的地方便是霓虹灯笼罩下的繁华都市,如此强烈的反差让这地方看上去更加的阴森。  
    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匕首,为了平复紧张的心情,下意识地伸出了舌头在那闪耀弧光的刀背上轻轻舔舐。
    快点来吧,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我已经等够了。
   
    费力地推开长满铁锈的大门,我看到了想见的人。
    「果然在这里啊。」
    我苦恼地挠了挠头,额头伤处的鲜血已经结块,却被汗水浸湿,又染红指尖。苦笑着看着站在中间的某个人以及躺在她身边的淼淼,我突然觉得彼此都已经无话可说。
    手中反握着那柄一臂长的匕首豹风,她的眼中满是戏谑,似乎在说,
    看,我又一次背叛了你。
    却也有着淡淡的苦涩。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猜到什么的,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自信。单纯只是奇怪为什么黑柩的名字会被三个傻子所知道。」
    「说不定在你离开的几年,组织已经声名在外。」
    「被外人所看到的黑柩,只有作为『纠纷调解人』的名声,哪可能会去宣称什么大义,我们原本就是埋葬在黑暗中的人群吧?」
    「不要找那么多的理由,我说不过你,但你恐怕也绝对不是在制服那些傻瓜之后才确定这个事实的吧?」
    「你说的事实,是什么呢?」
    「为了抓住淼淼,不惜拿整个餐厅的人作为人质。」
    你自己不也是原教义信徒吗。
    绯兽——比蒂亚?
    「你杀死她了吗?」
    「当然没有。这并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不过我确实有点嫉妒她。」
    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昏睡的淼淼,比蒂亚和我继续对视。
    「能告诉我,这是谁的决断。你的,还是『他』的?」
    「他只负责我入学的一切安排,至于之后的发展,他说到时我便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现在,我觉得自己已经清楚此行的目的。」
    「那你的决断是什么?」
   
    「跟我回去,人形使——穆塔哈,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这就是你最后的答案吗?」
    此时比蒂亚的眼睛里已经灭去了情感的辉光,只剩下永恒不变的黑暗。她继续说着结论。  
    「你可以选择活着离开,或者和淼淼一起,死在这里。」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在我来这之前,几个势力的均衡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我无法猜测『他』的心思,但黑柩参与其中的意志已经不容置疑。不管是和圣餐会还是和教宗相比,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因此,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必要的。」
    「仅仅如此而已?」
    「你和圣咏门徒的组合很有可能成为组织新的威胁。虽然我可以答应你放过淼淼,但我不能任由如同罪恶病菌一样的你成为组织的祸害。」
    「那干脆杀了我不是更好吗?」
    「穆!你真的就对黑柩一无所恋吗!!即使对我……也是如此吗!!」
    明明我只是一句毫无居心的建议,却使得比蒂亚的眼神变得异常凶狠起来。
    「嗯……阿……修?……」
    突然从地上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唤声,淼淼揉了揉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困惑地看着我们两个人。
    「哼?是药量不够吗?」
    比蒂亚呿了一声,平静地望着淼淼,似乎忘记手中握着凶器,还是用和以往相同的语气警告说。
    「淼淼,我不想伤害你,所以请坐在原地不要动。」
    「啊?……哦,好的。」
    淼淼倒是乖乖地听话,没有反驳地坐在那。还微笑地朝我这边摆摆手。
    你这家伙想存心气死我吗,果然是一点人质的自觉也没有啊,这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
    「比蒂亚……你们在说什么啊?」
    「淼淼,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
    「啊?」
    「阿修应该有告诉过你,他小时候的生活是怎样的吧?」
    「比蒂亚!」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也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我却无法制止她的话语。
    果然,她的目的是要破灭我的一切吗?
    比蒂亚诡异地惨笑起来,口中继续说着那些名为「真实」的话语。
    「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这个阿修,并不是那个曾经和你青梅竹马的阿修。
      真正的阿修,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现在这个人,只是披着他的外皮而活着的人形。」
   
   继承别人的名字,继承别人的记忆,继承别人的身份,继承别人的财产。
    然后,我便成为了「别人」,活在别人的记忆中。
    即使没有灵魂,也可以虚构灵魂;即使没有意志,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这就是人形使的工作。
    自己站在人群中,既是无差别的那一个,也是唯一的那一个。
    但即便如此,「我」并不是虚假的。
    ——因为名为「我」的个体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过去的自己并不是现在的自己;
    现在的自己也不可能会是将来的自己。
    人类不但在距离上是彼此陌生的个体,在时间上,依旧是彼此陌生的个体。
    即使拥有同样的名字,即使拥有同样的回忆。
    如果这样就能够确定「我」的存在,可为什么同样的「我」会在不同的时间点上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究竟是选择的条件变了,还是选择的主体变了?
    那么名为「我」的独一无二的存在,究竟要以什么来证明其真实的存在,又应该以什么来保证其不会变质?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人形。困在早已是空空如也的躯壳中,拼命地伪装成自己依旧活着的事实。
    在世界中飘摇的只是一首名为过去的歌谣,而我们只是活在别人的记忆中。


    「嗯。」
    淼淼愣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受到多大冲击,反而是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那我就安心了……」
    「啊?」
    现在惊讶的人轮到了我和比蒂亚。我们两人从她的脸上确定了淼淼并不是在说谎。
    「其实啊……我已经忘记了阿修的过去。」
    「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小孩子不会有7岁以前的记忆,即使是10岁前后的记忆,也会忘掉八成以上。
    更何况是淼淼……她并不可能保有那些记忆。
    「所以啊,偶尔会觉得很愧疚,明明阿修对自己这么好,但自己却已经将那些珍贵的记忆全部忘记了。」
    「淼淼……你在说什么,这一次轮到我听不懂了。」
    我无言地摊了摊手,确认眼前这家伙并不是镜月,而是如假包换的淼淼。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听到阿修死了,心里还是会有些难过,但这并不是现在这个阿修的错啊!
      如果现在的阿修没有来到我的身边,那么我便会忘记以前的阿修。对于他来说,被自己所喜欢的人忘记岂不是更可怜吗?」
    淼淼,你在说什么啊……虚无的内心瞬间动摇了。
    被人遗忘是一件很可怜的事。这句话本身就是在否定我的价值观啊!
   
    淼淼喃喃地说着,眼睛并没有望着我们两人,而是微微抬头看着外面的星空。
   
「我原本也以为那些回忆再也找不回来了,看着小时候的照片,心里会觉得很难过。
      因为连自己也无法确认那些过去是否是真的。
      但现在我相信了,过去并不是虚假的。所以现在、未来也不可能是虚假的。
      正是因为那些过去,阿修才会来到我的身边;
      正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的回忆,才会有这样的现在让我们再度相遇。
      我想这就是回忆的价值,难道阿修也认为这样的回忆是毫无价值的吗?
      如果这真的是无价值的话……阿修……阿修……」
     
    淼淼呜咽着,再也没有说下去。
    我叹了一口气,比蒂亚神色复杂地咬着下唇,有些愠色地瞪了我一眼,似乎不甘心让我看到了她瞬间流露的懦弱。
    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承认淼淼的话,那么绯兽和人形使的「过去」也并非是毫无价值的。
    这便是你想告诉我,却一直没法说出口的话,因为人形使会彻底否认足以嘲笑自身的荒诞之言。
    但是阿修不会,我取代了他的未来,也继承了他的意志。
    所以,淼淼并没有说错。
     
    「我败了。」
    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的败北,有些荒诞的感情,因此不禁哀叹:为什么自己总会败在女生手中?
    「那,和我回去吧。我承认这是我自己的意志。我也无法容忍你将我们的过去说成一文不值!」
    似乎受到淼淼的影响,比蒂亚终于缓和了口气。
    「阿……阿修!你要走吗?」
    淼淼有些意外。我耸耸肩。
    「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那就是说……」
    「战吧,绯兽——比蒂亚。」
    这是人形使第一次向绯兽发出的挑战书。
    「呵……果然还是这样吗?」
    比蒂亚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悲哀,马上又变回了沉沉的墨黑色。经过了那么久的挣扎,这样的结果终于出现在了彼此的面前。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早已注定的。当我第一次拉住她的小手,为她铺好被子时,就问过那个人自己是否有一天会死在她的手里。
    「不会的。和你不同,绯兽如果杀死了你,她自己也是活不下去的。」
   
    「能告诉我你的胜算是多少吗?」
    「那个人和我说,是百分之百。」
    「是吗?那好吧。」
    比蒂亚身影一闪,突然对淼淼的脖颈横切下去。毫无觉察的淼淼软软地倒进她的怀里。
    「的确是妥当的处理啊。」
    我敬佩地看着她将淼淼的身体轻轻靠在柱子上。
    「这也算是我给她最后的答礼吧?不管结果如何,我恐怕都不能亲手谢她了。」
    比蒂亚握住了刀,在暗夜中双眼幽幽地闪着暗红色的光芒。
    「黑柩三级十三位纠察使、绯兽比蒂亚,请多多指教。」
    「原黑柩二级第六位监查使、人形使穆塔哈,请多多指教。」
   
    比蒂亚突然从左手抛出了一抹寒光,直直地插在了我的鞋子前面。那是一把只有手掌长度的匕首。
    「千水寒。真没想到还能看到它。」
    我从地上捡起那把通体乌黑的匕首,虽然做工优异,但这并不是武器,充其量只是小小的防具。
    「你唯一一次从我手中抢走的东西便是这一把千水寒,虽然你走的时候还是将它送给了我,但我现在还给你。」
    抚摸着并没有任何杀意的刀锋,我淡淡地说。
    「我只是不希望如此美丽的工艺品被你染上鲜血。」
    「那么,就让它染上我的鲜血吧。」
    比蒂亚横举豹风,月光悄悄在刃上凝结,幻化出一抹清冷的弧光,全身的杀意呼之欲出。比蒂亚的刀法虽然不是西亚弯刀的正统,但却有着自身特有的诡异。六岁开始手持豹风,到了十六岁已经罕有敌手。
    至于我,根本连谈论的必要也没有,从一开始就是输局。
    「你还是不退吗?」
    「这是命。」

    我左手握着千水寒,这是来自东方的古老匕首,有着和传说中鱼肠剑同样的渊源,但因为刀身过短又无锋芒,只能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不为人所闻。  
    「一寸长一寸险,我让你先攻,虽然不管怎样你被我斩杀的命运都无法改变。」
    「谢了。」
    话未说完,我已经将右手握在黑色的刀刃上,用力一划。
    嗡——
    从未听过的颤鸣声在空气中震动着,犹如无数银针刺动耳膜。
    「这!」
    我无视比蒂亚的诧异,深深吸了口气,伤口中涌出了更多的血,但却没有一滴洒落在地。千水寒将所有的血都吸进了刀身。
    「虽然我也觉得这是神话,但不管怎样都好,这把刀的确是出自东方。我之所以说这把刀不能沾血,是因为它沾血后就只能用一次,啊,其实啊千水寒并不是一做出来就是这么短的,只是因为每用一次都会截断半截,久而久之就变成现在这样,说到底只是残渣而已。」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但即使这样,你也赢不了我!」
    眩晕感越来越强,但是感觉神经却变得敏锐起来,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被这把刀吸过血的人会逐渐丧失理智,但却可以获得瞬间成为杀人鬼的力量。
   「那……我要上了喔。」

    咬了咬牙,判断着彼此的位置,风向,水平度,月光。不愧是绯兽,她的全身并没有显而易见的破绽。
    但我还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右手反手握刀,血依旧顺着刀柄流入刀身,颤鸣声更盛了,让我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开始感觉全身的血沸腾起来,连眼睛里景象也开始变得血红色的,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弯腰助跑。毫无掩饰的直线攻击,朝着比蒂亚直冲过去。
    比蒂亚的眼中,出现的恐怕只有鄙夷和遗憾吧?
    已经无法进行更加深入思考的我拼命计算着彼此的距离。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我的嘴角露出了最后的笑。
    手中的千水寒脱手而出,直扑比蒂亚的面门。
    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会将唯一武器扔出的比蒂亚游刃有余地把她的右手向身前一拉,将豹风横架在胸前,借助挥舞的力度试图将千水寒挡开,这本身就没有任何难度。
    但异变还是在瞬间发生了,哐当一声,比蒂亚的右手微微震了震,她露出愕然的神情,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右手。
    原本应该纹丝不动的右手连着豹风真的在微微颤动着!
    自己的右手竟然被千水寒的撞击而震麻了!

    看来她已经想到了前先那奇怪的颤鸣,但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冲到了她的身前,我的身体已经失去了重心向前倾倒,但比蒂亚因为右手那一阵酥麻,向下挥刀的速度比以往慢了半拍。
    这便是我唯一的机会。借着冲势,我用力将左手按在地板上,即使被地上的石块刺得鲜血淋漓我也什么都感觉不到。染满血的右手抛出匕首后回伸至胸侧,右脚向下一踏。
    原本向下俯冲的身体在离比蒂亚极近的位置突然变相成向上疾冲,原本应该被一刀两断的身体,也因为她出手太慢而从向下挥过的刀锋缝隙中穿过。
    只有一击的机会,我赌赢了。这是连比蒂亚也不知道的,他所教会我的唯一招式。
    只要我的右掌借势击出,从下而上砸在比蒂亚的下颚上,从助跑开始所积累的庞大冲力足以让她的大脑发生短暂的脑震荡而失去一切的战力。
    我抬起头,在最后的瞬间看到了比蒂亚的眼睛。
    褪去的血色的双眼,终于看清了她的眼神。
    那是何等凄楚的,少女的眼神。
    「终于结束了」。
    我仿佛听到了她的告别。
  
    砰——
    并不是手掌和下颚相撞的声音,也不是比蒂亚飞出去的声音。
    我在最后的一瞬间,强行让右手偏离了方向,原本应该直中下颚的右掌从她的耳侧穿过,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
    原本应该由她一人承受的冲势,也因为我俩抱在一起而使得两人同时飞了出去。
    我下意识地在空中将自己的身体翻转,代价是自己整个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一直向前滑行直到撞到了柱子才停了下来。
    从刺破掌心开始便积累的痛楚在一瞬间被释放,全身仿佛被砸进了北冰洋又被抛入火山口,刺痛剧痛酸痛撕裂的痛骨折的痛内脏受损的反胃的痛,仅仅是这样就让我了解到自己所受的伤是何等乱来。简直恨不得马上就晕过去,但讽刺的是竟然因为过于痛苦而让自己晕都晕不过去。
    但事情还未结束。
    毫不怜惜我的伤势,从我身上坐起来的比蒂亚就这样将左手压在我的胸口,右手依旧握着豹风,架在我的脖子上。
    「是我输了。」
    「为什么!」
    比蒂亚低吼着,手中的豹风还在颤抖不停,是因为千水寒的影响还未消失吗?  
    「没为什么。还记得那句话吗?人形使从一开始就输给了绯豹。」
    「可你也说,自此之后两人再无干系!你满足了我的任性,同样也切断了彼此的羁绊,你不是说这只是等价交换吗?
      既然我已经铁心想杀死你,你为何不能杀死我!人形使!!」
    我苦笑着,仅仅是嘴巴肌肉的抽动就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还好,我还能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她颤抖的脸颊。
    不好意思,我的血弄脏了你的脸呢。
    「让我安慰你可以,帮你擦干眼泪也可以,嘲笑你也可以,即使这样子……也可以,可让我用这样的手将你打成重伤,甚至拿走你的性命,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好吧,我承认自己输给了淼淼那个笨蛋……不,其实我才是笨蛋吧?放弃了心中的虚无,却成为了名为『阿修』的笨蛋。
      哼,最终拉住我的手的,正是那个被我所否定的人形使,以及和绯豹在一起的回忆。
      喂,不要哭……我这不还没死嘛……啊,我都忘记了你要杀我的说」
    「你、你、你……我哪有哭啊!!你这家伙,干什么不去死!!快点去死啊!!」
    一遍又一遍地拼命擦拭着泪水,明明是大获全胜却一副被我欺负得很惨的样子,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啊~~~~
    真是的……明明只要你的手再挪动一下,我就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就这样睡很久很久。
    不行了……还是好好地睡一阵吧。
    最后……

    「其实比蒂亚你也挺可爱的。」

    反正我已经不怕被你杀死了。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8-7-12 11:17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0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那我进站了。淼淼,阿修,到这里就可以了。」
    拉着半身高的红色行李箱,比蒂亚向淼淼伸出告别的右手。
    当学期结束,我们三人也迎来了早已注定的离别。
    那天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从梦中醒来后,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身上还趴着那个睡得很香的淼淼,以及站在病房门口,因为无法吸烟而一脸不爽的比蒂亚。
    看来在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我的人生因为某人的仁慈而得以再一次继续下去,总之,可以说是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结局呢。
    按照她的说法,既然都没有杀死对方,我们算是打平了。
    考虑到无法再一次使用千水寒,我自然不会想和比蒂亚对战第二次。
    两个星期后,我顺利出院了。
    然后在剩余的时间里,悲喜交加地承受着班里所谓「两女共一夫」的可怕传闻。除了淼淼的抱歉比蒂亚的脸色,也就只有周防那小子不怀好意的拥抱。
    世界永远不如我们所料。
    杞人忧天。
    无关痛痒。
   
    我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淼淼犹豫了一下,突然扑进了比蒂亚的怀里。
    为分别而伤感,我并没有这样的感情。
    ——这不会很可怜吗?
    他问我。
    ——如果从你的眼里望出去,是否就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
    我问他。
    是故,他成为了过去。
    而我带走了他的眼睛。
    究竟是——
    他以我的身体继续活下去。
    或许是——
    我以他的名字继续活下去。
    逻辑混乱。
    断语不能。
    和这个世界一样;
    和那个意志一样;
    和所有人心一样。
    每个人都看到了事实。
    但却无人知晓真相。
    因为真相从未存在。
    因为所有的一切,
    宇宙洪荒。
    森罗万象。
    世事沧桑。
    都只是存在于我们的眼中。
   
    「淼淼,不要再哭了。比蒂亚还会回来的。」
    「嗯……呜呜……可是……」
    淼淼语气呜咽地点着头,在比蒂亚的不停安慰下,终于止住了哭泣。
    真是的。
    我想起了那个晚上,她对我喊出「记忆并非没有价值时候」的婆娑泪脸。
    淼淼的确是这样相信的,因为她相信了,所以她此刻的泪水并非没有价值。
    她就是这样单单凭借存在就能够。
    「下次见面,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比蒂亚微微一笑,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惋惜的神情,连续被一个人的精神所感染,还真不像她的风格。
    当然我并不讨厌,所以……
    「总会有一天,倾斜的世界会重新平衡。」
    「切,人形使也会说断语了吗?真是的,连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了。」
    的确,如果是以前的我。
    ——你能否确认:倾斜的究竟是这个世界,还是你的眼睛?
    ——如果不能,你又凭什么确定这个世界是否倾斜?
   
    我耸了耸肩,抬头看着那似乎永远不会知晓疲倦的电子大钟。
    「你很讨厌吗?」
    「……」
    她走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拳砸在我刚伤愈的右肩,还没等我缓过劲,比蒂亚又将我轻轻抱住。
    「不要让我太担心了。」
    「你也一样。」
    「这是我听过第二恶心的话。」
    「哦,那排第一的是哪句?」
    「不告诉你,也不告诉任何人。」
   
    两人分开,没有任何再多的话可以说出口。
    比蒂亚从淼淼的手中接过行李箱,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身走进候机室。
    我突然叫住了她。
    「比蒂亚,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自己去问那个人吧!」
    背对着我的比蒂亚潇洒地向后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转角。
    那个人。
    切——
    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她的离开就是一切的落幕。
   
    「我们走吧?」
    拉着淼淼的手,我和她向航机楼的出口方向走去。
    外面的阳光很好。
    一路上淼淼总是若有所思地低着头,似乎有着很多心事的样子。
    也许此刻她正让这份感情沉淀成酒,直到重新开启的那天,能够散发更加馥郁的香气。
    我又成了寻道犬,在人流如织的闹市街中缓慢穿行。
    既不会迷茫,也不会犹豫。
    这便是他所期待的,而被我所看到的绮丽风景。
    阿修,也许真的如你所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即使现在说结局还为时过早。
    但我不会后悔的。

    「……」
    熟悉的乐曲在脚下响起,我停下了脚步。地上是一台很普通的黑色直板手机,此刻它正因为有来电信息而在地上不断颤动。
    献给爱丽丝。
    贝多芬著名的钢琴曲从手机里不停传出,不少行人也纷纷驻足,我弯下腰很自然地拿起手机,看也没看便揣在兜里。
    「唔?阿修……那个……」
    跟在身后的淼淼无法理解我如小偷一般的行为。我也懒得和她解释什么捡不算偷的「常识」。
    更何况这原本就是给我的。
    「淼淼,你先回去可以吗?我要去一个地方。」
    「啊?哦……那,我先回去了……」
    淼淼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却还是勉强地对我笑笑,表示无所谓。
    简单地向她挥手告别,我便朝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对不起,淼淼。
    这是我自己的事。
   
    走入街角的一间咖啡店,晃动的风铃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响。
    这间店虽然店面朴素,但内部的装潢却相当高级,只是那一清色的原木装饰倒也体现了主人有些偏执的古怪爱好。
    当然这种高级也体现在咖啡的价格上面,本不是我们这种学生能够消费的场所。
    坐在靠近街边的窗台边上,连menu也没打开,只是随手点了两杯炭烧,叫服务员免去了糖和奶。
    窗外的景色,还是那样的和平。每个人脸上的喜怒哀乐都让我相信世界会这样一直存在。
    直到自己老去。
    不会有一点变化。
    ——幸福有如糖的甜腻。
    这是谁说的呢?

    叮叮当当。
    风铃又一次响起。
    我等的人到了。
    脚步永远都是规律的交替。行走的距离也会是不变的长度。
    这就是他的风格。
    不变。

    无所谓爱憎,无所谓喜恶。因为本我的意志并不体现于外物之上。
    不动。
   
    拉开的椅子,他施施然地坐下,拿起杯子。
    身上还是那套如上班族的廉价西服。整洁的袖口,纯白的衬衣,暗格领带,衣扣一直系到颈下。
    三十元一副的黑框眼镜。
    毫无特征的脸上,仍然是不变的淡薄的微笑,让人生厌。
    最初的人形,我不禁有着这样恶质的猜想。   
   
    「还真是久违的相遇啊,阿修。」
    「我可没有半点荣幸,父亲。」
    他是我的养父,我是他的养子。这便是我俩之间所有的关系。
    「你看起来似乎相当不欢迎我。」
    「没有人会拥抱一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吧?」
    「呵……」
    他放下杯子,十指交叉。
    「说这话的人究竟是阿修、还是人形使呢?」
   
    大厅里奏响了贝多芬的那首著名钢琴曲——献给爱丽丝。
    我不动神色地喝着杯中的褐黑液体,食指在餐桌上轻轻击打节拍。
    「阿修也好、人形使也好,这并不是问题。因为用名字去束缚人形,本身就是愚蠢的事。」
    「言是属灵的,可以束缚万物。束缚既是定义。
      因此束缚本身便是万物存在的依据。」
    「确实如此。这个世界根本不会有真正自由的大鹏。因为正是这个天地存在,大鹏才会存在。」
    正是因为世界存在,我们才会存在。
    无论我们如何否定这个世界,世界都不会否定我们。
    从一开始,世界所作的便只是赋予。
    所谓掠夺的意志只有人才会具有。
   
    「也就是说,即便是两仪的螺旋也无法让你满足了吗?」
    「父亲,你有问我的资格吗?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哦......原来如此。」
   
    轻抿一口黑咖啡,我缓缓地问。
    「这一次,为什么让比蒂亚来?能够下手的人,比蒂亚并不是最适合的。」
    「我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为了杀死你,只是想看看彼此的意志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谁的意志?」
    「你的意志、比蒂亚的意志、薛淼淼的意志,归根结底是我的意志。
      比蒂亚会不会杀你,你会不会保护那个圣咏门徒,她又是否能够挽救你,即使只是三人之间小小的交错,却也可能是这个世界恶意的玩笑。
      所谓的抑制力,所谓的群集意志,所谓的神的意旨。
      不管用怎样的命名,都是不被常人所理解,却被常人所看见的事实。
      当然,这样的结果让我很满意,果然你是和我不同的。」
     无视他最后一句话,我直截了当地问。
    「你究竟要的是怎样的结果?」

    「你应该也有所察觉吧,薛淼淼的存在并不是『特殊』,而是『唯一』。虽然我们都无法知道她出现的意义,但是没人会否认,作为『唯一』存在的她,必然有着同样『唯一』的意义。」
    「圣咏门徒是如此稀罕的东西吗?」
     但是,清祚先生不是承认他也是圣咏门徒了吗?只见那个男子耸了耸肩,否认了我的猜测。
    「好吧,我就再告诉你多一些,毕竟你是被她所选择的『那个人』。在终焉结束直到现在,真正的圣咏门徒只在历史上出现过一次。而那一次,身陷其中的教宗以及圣餐会都犯下了无法消弭的罪。」
    「也就是说,他们想要杀掉薛淼淼?那又和黑柩有什么关系吗?」
    「你放心,不会有人敢杀死薛淼淼。当时正是因为某一方试图抹杀圣咏门徒,才最终导致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到底是怎样的结局。」
    「黑弥撒。」

    「……」
    我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子。即使说出了这个有如禁忌的词语,他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微笑。真让人怀疑恐怕直到世界的结末,他也会如此微笑着面对。
    黑弥撒,四十亿人顷刻消失的大灾劫。
    他竟然告诉我,是因为一个圣咏门徒导致了这种可怕的结局。
    不被救赎。
    无法挽回。
    仅仅因为一个人。
    换来四十亿人的死。
    这种可怕的结论,又是整个拼图的哪一块碎片?     
    我突然想起了清祚先生最后的话。
    ——「因此唯一的悖论便是那次凸显其意志,选择干涉人类的黑弥撒。就如同游戏中的秘技一样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的存在。」
    又是,这样吗?
    果然,这样吗?

    告诉我这只是「幸福手段」的镜月未必说了真话,
    告诉我这只是「唯一悖论」的清祚未必知道真相。
    他现在说的这一切也未必是骗人的。
    这就是诸神的玩笑吗?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傀儡自在。
    我们只看到了事实,但却没有人会知道真相。
    ——「在这些虚假的真相下面,隐藏着太多的秘密。」
  
    「也就是说,你们认为淼淼会引发第二次黑弥撒?」
    「这仅仅是事实,但不是真相。你猜一猜真相是什么。」
    「难道说……你们想利用圣咏门徒??甚至去窥探神的力量?」
    「最高神的意旨,对于试图成为代言者的教宗和圣餐会来说,都会是一个可怕的诱惑。而圣咏门徒恰恰能够满足这方面的需求。」
    「何其贪婪的人心。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的确,对错只有在面对选择时才具有其本身的意义。既然他们只需要选择,哪怕这样的选择会带来罪孽。那么……」

    书翁说对了。
    无为并非「无所作为」。
    如果我对99.9%的事情无动于衷,那只是因为我愿意为最后的0.1%付出自己的所有。
    哪怕神挡杀神,哪怕是世界也必须为我的意志而动摇。
    这便是我体内的疯血真正的面目。
    「那么,我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仿佛荒野绽开了鲜花。
    中年男子的嘴角突然咧开,平静如泓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个人的强烈意志。
    笑,得意的笑,毫无顾忌的笑声从他的口中爆发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果然是……和当时一样了啊!呵呵哈哈……」
    当时
    一样。
    他的过去,如迷一般无法辨识的过去,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和现实重合了。
    这便是我的结论。
    突然,他又问了一句突兀的问题。
    ——「你所谓的意志,到底是什么东西?」

    仿佛在说着很有趣的话题,他的手指微微颤动。话也变得滔滔不绝。
    「我不会阻止你的肆意妄为,也不会嘲笑你的不自量力。世界站在哪边,她站在哪边,你又站在哪边,对我来说根本没所谓。这个世界会怎样我根本不在意,所以,我只对你的意志稍微感到兴趣。」
    他像是变了另一个人。我突然理解了,从黑柩的行动中凸显的那个强大意志究竟来自何方。
    就是这个男子,他毫无疑问想要推动这个因果螺旋。
   
    「你想说什么?」
   
「你的存在,已经并非螺旋转化的两仪,而是展开了固有不变的自在式。
      这是意识之海的世界树吗?!
      不、不、不、你的狂妄早已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世界,自然就不会向卡巴拉乞求自身的意志。
      生命树、世界树根本不会被你放在眼中!!
      所以,是它吧?Trinity,名为神的构造法。
      『那个东西』,你果然理解了呀!
      好不容易踏过了万有全无,走入伽南之洞,即使这样,果然还是不能让你满足吗?哈哈!!哈哈哈哈!!
      没错,从无到有,否定之否定,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两仪』啊。
      你终究创造了逆转式,遵循了三位一体(trinity)的构造法,重新构造了自身的意志。」
    ……
    宗教、哲学、禅法、宇宙、时空、大道、人生、意志、情感、生死、万有、全无。
    我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并没有打算放过我。

    「你的意志究竟从何而来?你的选择到底遵循了谁的意志?
      也许这对于别人来说不是问题,但对于你来说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吧?
      因为你并没有活着的自觉啊,失聪词人。
      你看到了:如果没有外界的证明,那么名为『我』的个体就从未存在,我们都只是活在别人的眼中。
      因此你试图用三位一体的构造法,让那个原本虚无的个体最终实现了不借助外部视角的『自我证明』。
      这原本就是我们为了证明神的存在所创造出的『唯一之法』——自证的TRINITY。
      名为阿修,希望能够保护那个孩子的人格的立场;
      名为言伶,希望可以看到神战终局的神格的立场;
      名为人形使,放弃了希望因而无欲无求的物格的立场;
      如果说选择必须基于立场,那么究竟哪一个才是你真正的立场?
      三者的意志彼此否定,彼此拒绝。
      阿修所肯定之物,人形使便会完全否定;阿修所否定之物,人形使便会加以肯定。
      旁观的言伶否定一切,同时肯定一切。
      三者首尾相连,虽然都并非你的本相,却借助彼此的犄角相抵,架构了足以和现世隔绝的绝对领域,同时也保证了这样的『自我』不会被现世压塌。
      淼淼看见了阿修;
      比蒂亚看见了人形使;
      书翁看到了言伶。
      问题是:在这个不协调的三角形中,那个真正属于你的意志又被你藏于何处?
      ——你到底是谁?」
   
    我看了一眼见底的马克杯,抬起头望着那个男人。
    还真是没办法啊,从这一刻起,被他看穿的我,只能站在和他对等的立场上了。
    虽然这辈子我都没有打算与他为敌。
    「能否告诉我一个问题?」
    「嗯?」
    「你给了小书多少好处?」
    听了我的话,他的眼角闪过几分坏意。
    「没什么,不过是几张你小时的私密照片。」
    好买卖。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手段,只能无奈地说。
    「看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
    「当我知道你选择潜居在这里,大概猜到了你的目的。毕竟,你是我的孩子。」
    「……是这样吗?不过也是啊,毕竟这里是你的故乡。」
    「但我却没有想到,你竟然也成为了吕头的学生,更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找到了『那个东西』。」
     
    他说的没错。三位一体也好,神的构造法也好,这都不是我的东西。
    在吕老头那偶尔听说了他曾经给过某篇古怪的文稿级别A的评语,一时兴起之下我尝试将那个古怪的文稿找出。
    但奇怪的是,我却始终没有在学校档案馆中找到它的存在记录。
    甚至连那个学生的记录也是一片空白。
    顺着各种途径搜寻,我最终找到了「私立尹兰图书院」,并且在尘封已久的档案室了找到了它的影印,却没想到如此偏僻的材料竟然会有人先一步借走。
    这便是我用言伶的名字,和书翁最初的相遇,也是我们四人最初的起点。
    那个冷僻文稿便是他口中的『那个东西』——《诸神刻印》。
    通篇只有枯涩难懂的语言,与其说是论文,更像是匆匆写就的草稿。
    在文章的最后。
    他写下了无法让人相信的论断。
    关于这个世界,以及那个神的所有论断。
    后来我才知道。
    那个叫做AKIRA的作者正是眼前这个人,是他在我这个年龄,也就是20年前随手写下的作品。
   
    「TRINITY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嘴角露出了毫无诚意的笑容,我继续解释。
   
「倒是三位一体,我也在其他地方听过一些,不过,你所说的那些,我想在每个人身上都会存在的吧?
      因为我们的天赋而被引导走向展现天赋的人生,这不就是神格吗?
      因为我们的地位而被赋予了社会的道义和责任,这不就是物格吗?
      因为我们的身体而产生了各种的欲望以及情感,这不就是人格吗?
      我们的确是在以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
      但,有多少选择不是在这样矛盾的三位一体中所产生的呢?
      自己与自己的争斗,究竟是哪一方压倒另外两方;
      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条件,我们的意志究竟会倾向哪一方?
      不存在唯一的意志,也不存在唯一的选择。
      正是因为同时具备了三者,我们才具有完整的名为『自我』的意志;
      也恰恰是因为具备了三者,其中的任何一方都不会是我们真正的意志。
      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愧是无为的言伶啊……」
    男子喝完剩余的咖啡,抚掌而笑。
    「别人看到了事实,你却试图寻找真相。可是,即便是真相也远远不会比一个选择有着更多的意义。」
    他又低头看了看表,苦笑着说。
    「那我们就谈到这吧?或许不久之后,圣餐会和教宗便会找到你们,而我们黑柩自然也会有自己的决断,即便前途满是荆棘,但我还是会为你的未来祈祷。嗯,这次我请吧?再见。」
    随手放下了已经包含小费的零钱,他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父亲。」
    他的背影在我眼前停下。

    「你说的没错,选择是需要立场的。但在这场神战中,原本就没有黑柩存在的立场。
      这只是他们的事情,不管圣餐会和教宗最终谁胜谁败,黑柩都没有必要做出选择。
      换句话说,需要做出选择的原因并非基于这个世界的意志,仅仅只是你个人的意志。
      所以,你能否告诉我?
      作为神格的黑柩审神者;
      作为物格的圣餐会使徒犹大;
      以及作为人格的,那个最关键也是最初起点的某个人,或者某两个人。
      在这个三位一体中,究竟产生了怎样的意志,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你所希望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正如他一直在注视着我的现在,我也一直寻找着他的过去。并且我相信,正是这三位一体中最关键的一点,决定了他的选择和他的目的。
    正是那个人格,使他以犹大之名背叛了圣子;同时使他成为了审神者并建造了整个黑柩。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遥远的过去和并不遥远的未来,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联系。
    背对着我,应该毫无反应的他竟然低低地笑起来。

    「谁知道呢?所谓的意志,原本就是在三者的中心,最为虚无的一点而已啊。
      不过你猜对了,我和你是一样的。
      黑柩为什么会存在?你没发觉吗,除了教宗和圣餐会,整个故事必须要有这样的第三者才能构筑起牢固的三角。
      罪与罚,善与恶,好与坏,正义与非正义。
      正是因为每个人都只接受两极的碰撞,才导致了最终一切的崩坏。
      难道说只有你死我活才是可以接受的结局吗?!
      那么大家都死掉的话,可以吗?      
      如果当时有人向我们伸出了援手,
      或许他们都还可以挽救;
      或许结局不会崩坏到这地步;
      或许她也不需要接受这样的罪。
      那个时候我发誓,自己总有一天要亲手为这份悔恨结束一切。
      哪怕作为神的棋子掀起滔天的杀戮,我也在所不惜。
      好吧,我再告诉你一点。
      如果你将真相理解成『左手』与『右手』的战争,那我是站在左手那边的。
      祝你好运了,阿修。」

    我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举起了早已空空的杯子。

    「也祝你好运,AKIRA。」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8-7-12 11:1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02:02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淅淅沥沥,窗外下起了小雨。毫无准备的行人只能快步在雨中奔跑,早有准备的已经撑开了伞,又重新享受起雨中漫步的心情。
    而坐在窗户另一侧的自己,既无法体会到被雨淋湿的落魄,也无法体会到和爱人在雨中相拥的浪漫。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当时读到这八个字只是觉得浅薄平常,直到现在才能逐渐体会到字语间的天道自然。
    ——并不是谁的错,只是世事如此。
    我依旧无法知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AKIRA的过去,黑弥撒的真相,恐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当一件事成为了历史,那么任何人都不可能了解它真实的面目,所有的历史都仅仅是事实的某个侧面。
    但并不是说你将所有的碎片都收集之后,便能够拼凑出历史的真实。
    有如1+1=2的等价代换,根本就是天真的想法。
    重叠的碎片,对立的碎片,真假难辨的碎片,在没有原像可以对照的情况下,所谓的真假,仅仅取决于人们的眼睛。
    仅仅只是我们希望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我们宁可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如此这般的程度。
   
    可是,我终究还是一个「人」啊。
    从兜里掏出了零钱压在杯子底下,我走出店门。身后的风铃又一次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凉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站在屋檐下,我突然有些想笑的冲动。
    这个时候我应该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
    即便已经从伽南之洞中走出现世,一无所有的我依旧只能站在原地。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干脆直接走回学校好了,不过是雨而已,没有停留在此的理由。
    毫无理由地
    叹息一声。

    「喂。」
    「啊?」
    我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到了淼淼和我并肩站在屋檐下,一脸不快的样子。
    「淼淼,你怎么——镜、月?」
    被她瞪了一眼,如此少见的举动让我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位来者不善的家伙究竟是谁。
    果然,她恶狠狠地说。
    「你想好怎么死了吗?竟然要我在这等了你那么久!!」
    「……」
    我当然不敢说「又不是我要你在这等的」,也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有事吗?」
    「给!」
    二话不说,她往我手里硬塞进一把灰色的短柄物件。还以为是什么杀人凶器,原来不过是一把伞而已。
    真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那你自己呢?」
    「我等雨停再走。」
    「那...我陪你吧。」
    她微微扬起眉头,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这倒是少见的风景。
    「那个人......是谁?」
    过了一会,镜月抿了抿下唇,似乎被某事所困扰,小声地开口。
    「你是说和我一起的那个?」
    「废话。」   
    「我的养父。」
    「哦。」
    「某非对象是一个男人,让你很失望?」
    「哼,你就算断背也和我无关。倒是他,稍稍让我有些在意。」
    「你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我的心里很不舒服。」
    「哦?这倒是很少见,他并不是那种能够马上让人反感的家伙。」
    「不是反感。」
    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措辞。
    「哀伤?又不是那么单纯的感觉。沉重,悔恨、苦涩、心酸,可是,即使有很多的让人不安的评价。
      但在这些的背后,却又有着某种包含着希望和未来的甜意。
      很奇怪啊,如果是只剩下痛苦,为何在那个男人的心中还会产生这样的甘甜呢?」
    她仰起头看向我,脸上不再是桀骜,而是如同孩童般的困扰。我宽慰她说。
    「不要在意,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和诵读贤者是不同的,单纯的光明和黑暗都不被他所希望。他的目的,也许只存在于混沌之中。」
    似乎对我的解释不满意,她微微鼓起脸庞,眼睛又重新平视着街道的远景。望着她稍微可爱得有些过分的侧脸,我笑了。
    「怎么?你在嘲笑我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算了,还是杀死你吧。」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句话可以给可爱加分。」
    「放肆的家伙......」
     她嘟囔了一句,故意瞥过眼睛不再理我。
   
    「镜月。」
    「……」
    「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来,我原以为你的戏份会比上次更多一点。」
    「……」
    「我原本以为在比蒂亚要杀我的时候,你会登场华丽地解决掉她呢!」
    「你不觉得我应该在后面捅你一刀,这样的剧情安排才更为合理吗?」
    「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能够从负分变到0。」
    「你死的时候。」
    无视她的断语,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也许在旁人的眼中我们是值得钦慕的情侣,却怎么会想到两人的对话竟然是这样的无趣。
    「说回来,你的看法是什么?」
    「什么看法?」
    「我们的意志究竟藏于何处?」
    「何必那么计较,那个家伙不是说了吗,任何的分析都远不比一个选择有着更多的意义。」
    「那倒是。」
    「你后悔了吗?」
    「嗯?」
    「我不会问你接近淼淼的动机。可是,圣餐会、教宗、黑柩都不是你能够应付的对手。即便这样子……」
    「我也会保护她,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不会畏惧与世界为敌。」
    「为什么?」
    「啊?」
    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我突然有点明白了。

    「不是吗?意志本来就是不能问为什么的。」
    「呵……你果然是淼淼的理想人格啊。」
    真是败给她了。选择基于意志,如果意志是不能问为什么,那选择不也就不能问为什么了吗?
    她继续说下去。
   
「自我的意志并不存在于别人的眼中。因为任何选择都无法推出完整的三位一体。换句话说,存在于别人眼中的,充其量只是TRINITY中的某一具体位相。那只是被意志选择的结果,却并非是意志的本身。」
    这一次我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存在于别人眼中的,或许是人格的多情,或许是物格的残忍,或许神格的悲悯,这就是为什么每个人眼中的『你』会彼此不同。但这三者都不是意志本身,真正的意志只存在于名为『自我』的本体之中,正因为如此,能够做出选择的人才永远只能是自己。」
    她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耸耸肩膀。
    「想要借助外物来确定自我的意志,原本就是不可能。难道不是这样吗?」
    「的确如此。」
   
    啪。
    我撑开了伞,她有些诧异。
    「一起回去吧?雨还会下。」
    「不要。伞……太小……」
    话还是那样冷漠,脸却已经红了。
    我左手握着伞把,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她的左腕。微微地笑着对她说。
    「请问,我能送你回家吗?」
    「……」
    她的眼睛扑闪扑闪,有些意外,有些疑惑。
    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彼此都确信一点。
    即使不需要外物,彼此意志都并非虚无。
    她咬着下唇,低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我牵着她的手,走入雨中。
    走上归途。
    日复一日。
    如同毫无差别的那些人;
    成为了唯一的那个人。
   
    这漫天雨景的一部分。


——END——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8-7-12 11:2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完结撒花……   

写到了最后两段,很自然地变成了向空之境界致敬的作品~~~
唉,终于用回19寸液晶,不用忍受那个14寸,SHIKI太萌了!!!
声明一下,这一篇既不是学西尾,也不是学蘑菇,这也就是为什么不是叫奇幻系或者现实系的原因。、
和它们不同,这里面没有任何观点,你可以发现每个人所说的话都是自相矛盾的。
也许有人说对了,也许有人说错了。但,至少作为作者,我并不知道谁对谁错。
或许没有意志,才是我的意志吧?笑~~~~
突然想到杀人考察前,被人说静态图太多,以至于发困,实在是太让人气闷了……
恐怕这篇文章也有这样的毛病,不过因为是风格的问题,也就可以原谅的吧?至少我个人喜欢这种风格。
~~呵呵~~
最后说一句,那个更加枯涩的《诸神刻印》其实是有的,就在素材库,不过……嘛,被已经很枯涩的《名为》还被称为枯涩的话,可想而知到了何种境界。
不过能写完这一部实在是太让人欣慰了,毕竟拖了一年多。
如果看到这里,那您实在是辛苦了,
我也该看看别人的稿子,做做评审的样子。
以上。
——Ja
发表于 2008-7-10 17:3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了,我自己都觉得很意外……竟然能一口气看完。
  老实说,很出乎预料……怎么说呢,大概是只单独看这一篇的缘故,很多名词并不理解。本来是期待后面能够有解释的,看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放弃这个期望了,似乎只能当成已知设定来理解,不过其中那些目的什么的让我很揪心。
  总体来说,这东西比较起空境……我觉得更像戏言啊。比较起剧情来说,我觉得人物出彩得多。无论是主角还是三个女性角色,都很耀眼的样子……嗯……我承认我看着最顺眼是小书……
  该怎么说呢,这篇小说场景不多,午餐、图书馆、劫持、养父,这四个场景是看完之后还记得的。午餐时候的对话,基本上是对人物有个了解吧,图书馆又引入了新人物,但是竟然只在这里出现而已,如果作为单一小说来说,我觉得这部分除了体现主角的性格以外,并没有多少其它作用,如果是系列,或许会有用吧。就个人感觉而言,觉得这部分场景关联性不大。劫持那里引出“目的”,感觉是本文的高潮(虽然我没怎么吃惊……其实我很喜欢对于推理的那段,貌似我也是属于为了杀一个人而轰掉一片城的类型呢……)。在这一部分,总算有直接涉及主角过去的东西了(啊啊~我理解错了么?为啥只有这里觉得……?),第一人称存在感加强。养父那里,怎么说呢,因为对话太多,加上名词和目的感到很麻烦呢……恐怕需要再整体看整个系列吧……
  读起来很舒服,这大概就是我最初的感想;人物很有趣,这大概就是最显眼的地方;这东西好难懂,这大概就是我挠头的原因吧……
  文中体现的设定方面,啊哈,我觉得和宗教吻合起来很有趣,我试图从宗教那方面对应了一下,不过因为自己都很怀疑,就不说了……而说是伪科幻……我觉得更像是伪现实系呢……其中的SF成分感觉并不多,感觉不遥远,就像身边一样。
  最后的想法是--和我的ALPHA不像啊……为啥我没感觉到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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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2 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米你辛苦了……
我根本不该期待有生之年能够有人明白这本小说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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