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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贴吧录入】[电击文库][入间人间]蜥蜴王④不可视光[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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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andcruiser 于 2013-10-17 18:46 编辑

【录入信息】
≡≡≡≡≡≡≡≡≡≡≡≡≡≡≡≡≡≡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ブリキ
译者:林哲逸
扫图:贴吧的录入君没说,有知道的私下PM我→ →
录入:1-30 帅哥的厕所
31-50 raymond87690b
51-70 伏笔
71-90 遺棄之风
91-110 现充该死
111-130 我在找节操
131-150 杨觉兽
151-170 漆绊秤结
171-190 我丨只是凡人
191-后记 AIgzr

转自百度 蜥蜴之王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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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轻之国度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扫图、翻译、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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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几个月生活各种混乱,无论是哪个层面上都是,另两个坑下个月再说吧,前两个月就看到贴吧上有一直没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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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6 19:26 | 显示全部楼层

后日谈 其一

本帖最后由 landcruiser 于 2013-10-16 19:42 编辑

后日谈   其一
即便是蚯蚓,一样也很讨厌接触尸体。但这毕竟是契约的一部分,再怎么不愿意,他仍得将两具尸体搬出学校。尸体分别是仓科康一与被称做「蜻蜓」的杀手,蚯蚓必须将这两具尸体运到雇主辰野浅香那儿。
辰野浅香原本并非研究超能力的专家。那只是研究过程中的副产品,但受到出资者委托,迫不得已才继续研究下去。
辰野浅香真正投入全副心力的是让已死生物复活的研究。辰野浅香没有特别想复活的对象,单纯只抱着「既然没人能办到,那我就挑战看看吧」的精神,动机仅此而已。为了进行这种出自上进心的非人道实验,尸体是必要不可或缺的。
搬运尸体必须小心不被人发现,更麻烦的是很重。就算平时有在锻炼,这件苦差事对蚯蚓老人的身体能力而言依然太沉重。光是搬运就令他疲惫不堪,一回到研究室立刻瘫在床上躺平。老实说睡在安置尸体的房间里心里免不了毛毛的,但强烈的疲劳胜过一切不愉快,蚯蚓深沉地陷入睡眠之中。
休息一段时间后,醒来的蚯蚓见到一脸不愉快的辰野浅香,感到十分讶异。
她很难得地露出明显不高兴表情,坐着嘟起嘴巴,脚跟踩在椅子上,手抓着脚趾连同椅子一起咕噜咕噜转。平时总像脑袋螺丝没锁紧、老是张着嘴傻笑的辰野浅香,现在却像个孩子般耍起别扭,蚯蚓不由得紧张起来。
辰野浅香发现蚯蚓醒了,将脸朝向他发牢骚:
「我说你啊,我只要你搬尸体,你怎么给我带了个活人回来?」
「咦?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那个年轻人还活着呀。」
辰野浅香指着蜻蜓。蜻蜓的衣服在蚯蚓发现时已经仿佛遭强盗似的地得破烂不堪,暴露出底下的肉体,蚯蚓也因而得知了原本暧昧不明的蜻蜓性别。答案与蚯蚓猜想的恰恰相反。
这件事姑且不论。面对当前事态,蚯蚓不禁哑然。
「还活着是指……咦?妳说他的心脏还在跳动?」
陷入混乱的蚯蚓进行确认。蜻蜓脖子与喉咙受到严重砍伤与刺伤,充分足以致命。任谁看来,蜻蜓都是一具遭到惨杀的尸体。无疑的,凶手也认为确实杀死蜻蜓了吧。
「平顺地跳着呢。明明受到这么重的伤,心脏却一丝紊乱也没有,说不定比高血压的你更健康。」
「……真叫人难以相信。我搬运的时候也觉得这个人肯定死了。」
「所以说有人让这家伙复活了吗?……啊啊,超不爽的。」
辰野浅香突然胡乱搔弄头发,吃惊的蚯蚓不禁上半身后退。鬼叫了一阵后,辰野浅香敞开双手,大声地对蚯蚓抱怨:
「居然有人比我更早成功地令死者复活,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令人不甘心了!」
「啊,原来是这样……呃,说不定本人也不是有意识地达成这件事吧,我想。」
「是谁做的没有关系吧——总之有人成功了。啊——真是的,啊——!」
辰野浅香又开始胡乱搔头。对于自己不是第一个达成一事真心感到不甘心的摸样,实在很像个小孩子。得知她一脸不悦的理由原来是这件事,蚯蚓脸上浮现苦笑。在蚯蚓进入任谁都称他「老爷子」的年龄后,就之剩下和比他年轻者相遇的机会。小孩、年轻人、大人……他碰过这种种「年纪较轻」的人,当中只有辰野浅香的性格幼稚得不像是个孩子的妈。
但是蚯蚓最欣赏她的部分也是她从来不隐瞒自己的不成熟。一般而言,这种人总免不了令人厌恶或感到受不了,但辰野浅香有着独特魅力,能缓和这些感觉。
「这么说来,蜻蜓……这孩子的腕力也是非比寻常。如果这些是异常生命力的表征,死而复活倒也不是不可能。」
蜻蜓身材消瘦,看起来一点肌肉也无,腕力、脚力却远超乎一般人,反应亦好到说能闪子弹也不意外。
但相对地感受性过于异常,反而难以驾驭。
「说不定是原生生物的同类吧。我已经替这家伙治疗了,再过不久应该就会恢复意识。」
头发依然散乱的辰野浅香鼓着腮帮子说。蚯蚓不由得苦笑了。他从床上下来,走到蜻蜓身旁,把手放到鼻子与嘴巴前,掌心感觉到呼吸。蜻蜓正安稳地睡着。蚯蚓的手顿时长起鸡皮疙瘩,脑中深处感到一阵子冰凉。
他想,或许这也算是某种「超能力」吧。至少不是寻常人物所能办到。受到这么重的伤还能复活,看来不把头颅砍断便无法杀死。
「至于这个脸长得像变色龙的大叔则确定死了。」
「我想也是。」
两人的眼睛朝向仓科康一。凄惨的死法令表情与脸色都更加恶化。蚯蚓想:「原来变色龙也能变成这样的蓝黑色啊……」觉得越看越不舒服。工作完毕,从现场抢了「某种东西」后便立刻逃走的他没多余时间观察尸体。
「接下来,你下个工作是……呃~蛞蝓?」
「嗯。我明天就去处理。应该很快就能结束吧。」
「喔?自信满满耶。有什么根据吗?」
「嗯,是有一点。」
蚯蚓笑着敷衍。
「哎唷,真不好意思,老是派你一个人工作。要是那家伙没逃走就好了,至少能减轻一点负担呢」
辰野浅香摇晃身体,椅子发出吱嗄声。辰野浅香所指的是人工超能力者成功案例第一号。目前唯一无副作用得到超能力的人,只有那名男子。
但那名男子一下子就逃出研究所了。
「接下来是杀蛞蝓吗~?需不需要啤酒?可以吸引一堆小蛞蝓过来喔。」
「来太多反而伤脑筋。如果早一点告诉我也许刚才就顺便解决了。」
「咦?」
「今天在工作场所偶然见过面了。是个独臂的女孩子,看起来不怎么强。」
一边说着对蛞蝓的印象,蚯蚓又瞄了一眼蜻蜓。他早就知道蛞蝓是蜻蜓的对手,对此不免感到惊讶。单论身体能力,恐怕杀手业界中没人能跟蜻蜓对抗。
听到她跟蜻蜓交过手时,不由得羡慕她的年轻。
另一方面,辰野浅香也抬起头来。
「你刚才说独臂?」
「她没有右手。我猜是在意外中丧失的。」
「哇~好像很有趣……我看,我也跟着去凑热闹好了。」
「咦?」
听到暗杀目标是个独臂人,辰野浅香的丧气眼神又闪亮起来。大略整理一下乱七八脏的头发,贼兮兮地笑着说:
「我一直很想对独臂的人做某种实验。可惜那实验对尸体没有用,只能对活人做。你能活捉她吗?」
从辰野浅香动个不停的手指中流露出难以克制的好奇心。看着心情一瞬就好转的她,蚯蚓叹了一口气。不管对手是一般人还是无名杀手,想到还有工作等着就心情沉重。若仅是单方面屠杀也就罢了,得跟人搏斗的话实在很麻烦。
老年人来日不多,所以更想珍惜剩余的人生。对蚯蚓而言,强弱只是测量胆小程度的指标。与蚯蚓并列强者的白羊或是翠鸟同样也是数一数二的胆小鬼,所以他们才能位居最强;正因害怕他人,才会干起这份排除他人的工作。
这次的目标,是个无名杀手——蛞蝓。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6 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后日谈 其二

本帖最后由 landcruiser 于 2013-10-16 19:46 编辑

后日谈 其二
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在笼子里。
「给我慢着!」
但我这次并非失去意识,而是在莫名其妙之间,被哄骗进巢鸭家中「不知为何」早已准备好的笼子里。带我来的巢鸭在红色沙发上弹跳个不停。
就算身穿制服,胸部仍明显跟着身体上下律动。呃,这个先不提。
「我…我说啊,鸭鸭同学。」
「什~~~?」
巢鸭停止弹跳,笑眯眯地望着笼子这边。唔啊,这张脸真的好可爱啊。
「我的手指受伤了,不去治疗不行耶。」
将食指秀给她看。盯着我凄惨的手指瞧,巢鸭点点头。
「哇~
糟糕,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我赶紧缩回手指,万一她有什么奇怪打算就麻烦了。我实在无法想象有人能说服巢鸭,就算是巢鸭爸爸或巢鸭妈妈也办不到吧,我想。
附带一提,我曾经在小学的教学参观日看过巢鸭妈妈。她的外表虽跟得天独厚的女儿不怎么相似,但一样有着有钱人特有的从容氛围。
「石龙子同学是第一次来我家玩吗?」
怎么开始聊起一般话题了?
「这里算是家吗……?我现在算是来玩吗……?」
「嗯~?」
巢鸭笑着歪头。光是歪了一边,恐怖感就更胜可爱。
「应…应该算是第一次来。以前只有到过门口。」
整座巢鸭宅邸仿佛由异世界移植而来似地,过度华丽的装潢与周遭房子彻底格格不入。这点我早就知道到。被建出来这种房子的父母养育长大,也难怪巢鸭也会变成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吧。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时,巢鸭从沙发滚到地上。
接着直接穿上不合脚的鞋子喀波喀波地跑向这边,来到笼子前面蹲下,笑嘻嘻地观察我。眼神跟疼爱宠物的主人没两样。
「啊——对了——我今天要补习,不回家不行啊——明年就要考试了嘛——」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石龙子同学的家唷。」
「哇——」
「最近好像无时无刻不被绑架,频率之高,连某公主也自叹弗如哩。」
「真伤脑筋呢,听说石龙子同学家的门坏掉了。」
「啊……这么说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巢鸭突然提起现实话题。那个叫隼的女人侵入时弄坏的门,当然还没有人将之修复。至于不在现场的巢鸭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我就装作不知道吧。我用没受伤的左手遮住眼睛。不知道在别人眼里,现在的我像是在后悔,还是在感到绝望呢?
破坏门的元凶——仓科康一。
在那场骚动之后,他多半死了。被那三人之中的某人杀死。
而我,则算间接帮凶。就算我没有直接参与行动,我仍间接地与杀人事件有所关联,毫无疑问。一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想吐。我驼着背,上半身前倾,但呕吐感还没强烈到使我捂嘴。
我「噁噁……」地喘气。
只不过仓科康一也干了许多不人道的行为,会引来这种报应,暴露在危险之中,也可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接下来就换我坐上他的宝座了。我也一样会死吗?会被杀吗?
明明真心祈求过再也不要碰上那种半生不死的情况,但现在的我却一步步沉入地底似地涉身其中。
我不打算抗拒这种状况。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自从我的眼睛被双亲嫌忌的时候起,我已经无法回头。
就算回头,我也一无所有。
「嗯……」
只不过在烦恼这些问题前,得先离开这个笼子,跟巢鸭家说拜拜才行啊。
思想与现实的问题差距过大,总觉得好不搭调。
脸上明显露出「不怎么有趣」的阴霾表情,巢鸭低吟。
「石龙子同学,握手。」
「……不要」
「呿~
说完,巢鸭嘟着嘴回沙发,甩掉鞋子躺下。开始弹跳。过不久又静了下来。
接着,变得一动也不动。脚朝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似乎是睡了。宅邸里异常安静,似乎连呼吸声也听得到。
我马上就了解巢鸭发生了什么事。
她厌烦了。
我喀锵喀锵拍打笼子,半开玩笑地大喊:「我是被冤枉的——快放我出去——」但仆人们非常习惯地摆出「视而不见」的态度,我只好「欸嘿嘿」发出干笑。
这时,救世主现身了。只要有人对我有反应。我都很高兴。
白羊小姐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拿着一条毛毯快步走过来。她将毛毯盖在巢鸭身上后,朝我这边走来,接着蹲在笼子前看着我。
虽然她没有带着望宠物视线,但眼神清爽,一丝同情也没有。
「我家的大小姐邪恶得令人作呕,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唔哇~竟然直接说出口了啊!」
我不敢在表面上同意她的说词,但也没有否定。因为万一巢鸭只是在假睡就惨了。
「或许是比预想的更没事做,所以她一下子就厌烦了。」
她指着我跟笼子说。毕竟是关在笼子里嘛,当然没什么事好做。既然是宠物,就应该到外面跟饲主巢鸭玩在一起……唔唔,光是想象脸颊就羞得发烫起来,我是笨蛋吗?
「反正她老是这样。」
「啊哈哈,我想也是~
「我早就习惯大小姐的任性妄为。我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居然是去找河童呢。」
「咦?」
「『白羊,我想看河童!去给我抓来!』——大致像这种感觉吧。」
「河童……」
虽然不知道这是她几岁时的事,这种任性听起来还是听天真可爱啊。
「如果她没命令我跳进河里的话,或许我也会觉得可爱吧……在十二月下旬的季节里。」
白羊望着远方的侧脸一瞬闪现杀意后,脸上青筋又悄悄消失,反而更让人恐怖。要是我打趣地说:「那个季节找圣诞老人还比较容易咧,哇哈哈」的话,说不定会连笼子一起被碾压吧。我看我还是别多嘴,快快换个话题为妙。
「对了,我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
「巢鸭拥有超能力吗?」
这种事就算问她本人,她也只会顾左右而言他。然而,即使得问她身边的人,我也非得确认这件事不可。为什么?因为我怀疑她真的拥有。从她超然脱俗的气氛看来,怎么看都像拥有超能力。
小鸭鸭很可怕,超级可疑,但我又无法讨厌她。唉,我被诅咒了。
白羊思考了一番,说:
「我想……这必须取决于你对超能力的定义。」
「……什么意思?」
「能自由自在的屏除思考藩篱也许算是一种超能力吧。」
白羊小姐的食指在太阳穴旁转了转。
「我的回答是:假如你认为疯疯癫癫也算超能力的一种,那就是有。」
「喔……」
巢鸭被讲得真难听啊。这表示至少表面上看来,巢鸭并没有超能力吗?
就算拥有,她也不会让白羊小姐得知吧。不,应该真的没有吧。拥有的话,巢鸭会比现在更任性妄为才对。
「我另外还有件事想拜托。能放我出去吗?」
「可以呀。」
「喔?」
白羊小姐很干脆地开锁,替我打开杆子。我小心别吵醒巢鸭,爬出笼子。
「真的可以吗?」
虽说不可以的话,我也很伤脑筋。
「反正她也感到厌烦了。大小姐很容易对没有变化的事物感到无趣。」
简直像猫一样嘛,她也是稍一不注意,下一秒就出现在意料之外的地方。
白羊小姐走到巢鸭身边移动,拧了下她无防备的脸颊。巢鸭没有特别反应。
「别担心。大小姐完全睡着了,敬请放心回家吧。」
这是啥鬼确认方法啊。老实说,我也觉得白羊小姐有点偏离常识。
瞥了一眼安全有保证的巢鸭睡脸,还真的在这种地方睡着了咧……
明明收到那个叫Mai Mai(……或是叫蛞蝓?)的女人怨恨,其他恨她的人也不少,巢鸭却能在这种地方安心地入睡。她的睡脸是多么天真安详啊。明明只要我或佣人、白羊小姐不怀好意地勒住她的脖子,就能轻易令她在睡梦中死去。
这或许就是白羊小姐所谓的「屏除思考藩篱」的意思吧。
与只知道躲在家里穷紧张,怕得面容憔悴的我大不相同。
……该走了。
「不管你离开后想做什么,建议你先去一趟医院比较好。」
「了解。」
接受她由衷的忠告后,我告别巢鸭家。总算有一连串的骚动结束了的感觉。
一离开宅邸,我深呼吸,向园丁点头招呼,甩甩肩膀活动一下。
「接下来……」
来去改变世界吧。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6 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页 各自的夜晚来临

本帖最后由 landcruiser 于 2013-10-16 19:52 编辑

第十三页 各自的夜晚来临
一回到公寓,蛞蝓马上开始搜刮其他住户的房间。如同蛞蝓猜想,昨天白羊来过后,公寓内的居民遭到池鱼之殃全都死了。由于事情发生在一大清早,几乎没人能逃过袭击:就算有人凑巧不在公寓里,由事后没有引发骚动看来,现在是否还活着也很可疑。
请专门的「业者」来回收这些尸体时打开的房门现在也仍开敞着。以卖尸体为业的人不会窃取其他东西,他们深知无意义的欲望只会引来料想不到的摩擦。过去的蛞蝓也被教导过这个道理。
虽然在废弃大楼的事件后,她就不再实践这个教诲了。
「要准备搬家吗?」
跟在背后的猪狩友梨乃歪着头问。蛞蝓没有回头,继续默默地搜刮。除非价值不菲,物品类一律无视,专心搜刮现金。
「地址被得知了,所以担心遭人袭击吗?原来如此。」
蛞蝓对于读取内心并说出口的猪狩友梨乃依然不理不睬。跟蜻蜓战斗中受到的重伤仍未恢复,稍一动身体,五脏六腑似乎就要发出哀嚎,脸也随之皱了起来。
「成实来过这间公寓吗?她有点洁癖,不怎么愿意住在别人家里,可见她很喜欢麻衣小姐呢。」
连儿童房里的可爱小钱包也全部掏空。那是个角色塑造的钱包。虽不认识那个角色,但在见到Q版动物脸部造型时,蛞蝓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也用过这种。看着她的背影,猪狩友梨乃面露微笑。
「原来麻衣小姐也喜欢『小芝麻』(注:指森下裕美的漫画《少年阿贝》的宠物海豹)啊?果然跟我很合得来。」
蛞蝓把钱包放回架子,离开房间。猪狩友梨乃跟在背后。
有搜刮了三个房间,回到在走廊上时,猪狩友梨乃捏捏蛞蝓背后。
「回应我一下嘛,很寂寞啊。」
明明就有回应——蛞蝓在内心如此回答。虽没发出声音,但蛞蝓自刚才起对于猪狩友梨乃的问题一直在心中回答「对」或「不知道」。猪狩友梨乃就是对此感到不满。
「又没必要说出口,只要能传达想法不就够了?」
蛞蝓的话本来就不多,一旦习惯了猪狩友梨乃的超能力,反而觉得很方便。若是要当着面说话,除了对话内容以外还得考虑「表情」,令她觉得很麻烦。
「对了,妳在心中一直叫我『猪狩友梨乃』吧?请称呼我为鹿川游里好吗?」
「等妳叫我蛞蝓时我就这么做。」
猪狩友梨乃闭嘴。蛞蝓对于猪狩友梨乃为什么要称呼她「麻衣」一直感到很不可思议。又不是蛞蝓的家人,想不到有什么直呼名字的理由。
蛞蝓讨厌被称呼本名,猪狩友梨乃讨厌被称呼假名。蛞蝓厌恶本名的理由是,她觉得过去与现在的自己之间有着重大隔阂,她身上早已没有「米原麻衣」的部分存在。
猪狩友梨乃明明明能读出这种心境,却刻意用名字称呼她。
蛞蝓就是讨厌她这点。
带着些许险恶气氛,准备前往其他楼层时,蛞蝓的手机响了。与蜻蜓展开那场死斗后,手机竟然还没坏,蛞蝓不禁感到佩服。
「麻衣小姐,电话。」
「我知道啦……啊。」
是章鱼烧女孩打来的。蛞蝓现在才发现自己放弃工作,直接回家了。
「伤脑筋……」蛞蝓喃喃自语,心惊胆跳地接听电话。
『你现在人在哪儿?』
「家里。」
『你被开除了,白痴。』
电话挂断了。似乎不是开玩笑,没有下一通电话。
蛞蝓摸摸自己的刘海,心想:「理所当然吧。」这个社会没有轻松到连她这种工作态度也
能受到雇用。收起手机,按下原本准备按的电梯「△」钮。表面上,蛞蝓脸上没有阴霾。
但是,似乎看穿了什么,猪狩友梨乃摸摸蛞蝓的头。或许是太疲劳了,蛞蝓来不及退后闪躲她出其不意的行动。被蛞蝓眯细的眼睛瞪视,猪狩友梨乃脸上依然湛满笑意。

「我好歹也是个杀人者,妳瞧不起我吗?」
「如果妳真心想杀我,我会先逃。」
一边说着,猪狩友梨乃继续轻抚她的头。
杀了你——蛞蝓试着这么想,但对方没有反应。或许连心声也分强弱真假,能看出差异。
为了早点搭上抵达的电梯,蛞蝓加快脚步,向前迈进。
猪狩友梨乃凝视甩开她的手的蛞蝓背影,依旧挂着同情的微笑。
「嗯~」想翻个身而从沙发上摔下来,巢鸭醒了。虽是有如衰弱的蝉儿从树上掉落的软啪啪堕落方式,侧腹撞上地板的巢鸭还是呻吟了一声。
「呜~……」
「大小姐,您早。」
不管巢鸭起床是几点,固定都是用这句话打招呼。白羊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巢鸭,完全没有帮忙的打算。巢鸭也慢舌吞地自己爬起,座回沙发。
小小打着呵欠,巢鸭的眼睛注意到庭院射入的光线颜色。彷彿睡觉前垄罩宅邸内的阳光与其他成分起了化学变化似地,染上了黄昏色彩。虽然是很安稳的色调,却有种冰冷、不寒而栗的感觉。
对白羊而言,夕阳具有这种两面性,就算是时间的分水岭。
「今天用自己的脚走了好多路,累死了。」
「是这样吗。」
其实她连三十分钟也没走到。这名连定向越野或远足之类的学校活动都没参加过的少女,即使上了国中也不改本性。白羊叹了口气。
即使她这个人仅是天真傲慢的话,恐怕早已自取灭亡了。
巢鸭的本质并非裸露者,而是被好几层衣服被覆盖着。
巢鸭今天邀请石龙子少年来家里,为防万一被发现,早已先将眼珠子寄放在外。明知自己受到怀疑,她多半认为只要不被发现证据就没关系吧。看似随便,却同时具备了谨慎。裸露过多的便服也只是为了让周围误以为松懈的陷阱。虽然无法否认亦包含着大量个人兴趣的部份。
「怪了,石龙子同学呢?」
「他似乎还有事,先走了。」
白羊平淡地向伸脖子观察笼内的巢鸭报告。即使回答夸张地省略了过程,巢鸭也只会回答:「是喔~?」揉揉眼睛,一副「什么嘛,真无趣」的态度。
「刚才有通电话要找大小姐。」
白羊伺机报告。巢鸭拨弄刘海,抬头看白羊。
「嗯~谁打来的?」
「鹿川成实。大小姐学校的同学。」
白羊特别强调「同学」两字,故意酸很少去上学的巢鸭。
但是巢鸭也只是呆呆地以焦点涣散的双眼回望白羊。见到她的视线,白羊才总算察觉个中理由。
「就是Narupi啊。」
「喔~」
巢鸭眼睛总算恢复了对焦。俨然早已忘了鹿川成实的本名。
Narupi找我有什么?我猜多半是跟石龙子同学有关。」
「她说待会儿会再打来。」
接听电话的是白羊。她回头想成实在电话中的讲话方式显得很胆怯。一方面是因为要打电话给不怎么亲密的对像。而另一方面很有可能也想起了白羊的声音。害她完全被吓到,白羊感到有点抱歉。不仅对白龙子少年,白羊对这名叫做成实的少女也十分同情。
因为跟巢鸭及蛞蝓扯上关系,害得成实这名少女再也无法在正常的白日底下生活。远超乎预想的凄惨过程与悲惨末路……白羊有强烈预感她的下场将是如此。说不定在公寓见面时直接杀了她。对她而言还是比较仁慈。
「你在发什么呆啊?」
「……没事。我只是在想,如果大家都能以跟大小姐一样的方式过活就好了。」
与生俱来便拥有足以达成她扭曲愿望的相对应「力量」的这名少女,她的生活方式正可说是幸福的吧。要是所有人的「看法」都与抱着「幸福就是满足主观欲望」这般自我中心的思考方式的巢鸭相同,这个世界一定会毁灭,毋庸置疑。
远处的电话声响了。白羊想,如果来电者是成实,自己还是别接听比较好,便对其他佣人做出指示。佣人依照指示接听电话,讲了两三句话后,小跑步将电话拿到巢鸭身边。似乎来电的人就是成实。
巢鸭接过电话的子机,在确认对方声音前,先很有朝气地报上名号:
「喂喂,我是鸭鸭。」
在一旁听着巢鸭讲电话,白羊望着远方。
自言自语地说:「早早离开不是很好吗……」
当能仰赖的对象只剩巢鸭的瞬间起,命运将会快速地枯萎。
双亲好几天没回来,令我想起以前被强制带去参加「集训」的事。当时我小学五年级,恰巧跟修学旅行的日期重叠,因而去不成京都与奈良。
带我去的理由是,想让我也「感受到幸福」。真想说少鸡婆了。
就算是家人,真的能知道什么是对他人而言的幸福吗?
父母入信的教团在与俗世隔绝的深山设施里举办集训。当然,我并不想参加这种鬼活动,但双亲还是强行带我去了。当时我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小学生,父母的命令有绝对的强制力,我拒绝不了。
一到设施,立刻跟其他信徒一起被聚集在同一个房间里。行李只有手机被没收了。理由是会妨碍「达成」,现在想来实在莫名其妙。我想,说这句话的人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吧。
空调设施不怎么完善的宽广房间里铺着受阳光照射而发黄的榻榻米。窗户紧闭着,举办时期又是九月上旬,只能说闷热到爆。我们不被允许离开房间,被强制待在这里好几小时,甚至好几天。
每个人只发配了装置着莫名奇妙果汁的宝特瓶,除此之外禁止饮食。只允许去上厕所,但有时间限制,而且还没人想说话。姑且不论周遭没其他同年龄层小孩的我,就连大人们也是如此。什么事都不做,就只是静静在半夜依然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待着。
一开始因为无聊与局促令我心生不满,但过约一小时我便开始害怕起来。因为周围的大人们太过顺应这个状况了。汗水爬满了盘腿而坐的大人们脸上,他们却动也不动。甚至没人放松,就只是聚精会神地维持姿势。除了我以外,没其他小孩子。
看来其他人早就经历过这种集训。这时我总算了解双亲放着我不管,离家好几天的理由。我实在不懂做这种事究竟有什么意义。由设施外传来的鸟啼是我唯一的救赎。等到了晚上,连鸟啼声也停歇后,孤独与不安与时俱增。每个人都浑身汗水,也不想擦掉。我不敢抗拒这种气氛,只能跟着不顾满身汗水,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透明无色的果汁里添加了什么,我实在不敢喝下口。过了半天,快到午夜的时候,喉咙干渴达到极限,我不得已喝了一口。口味清淡顺口,但滑过舌头如果粒般的物体让人微妙地在意。我害怕自己会变得跟周围的大人一样,尽可能忍住不喝。最后我跑去厕所捞马桶的水来喝。这样反而好多了。三天或者四天,都过着一样的生活。
等到所有人都憔悴至极,无法维持姿势时,突然大音量地播放音乐。只有我对声音惊惧,其他大人们彷彿从坟墓里复活般猛然站起,一齐朝向门的方向。就像是等待饲料的狗。
接着,像是要回应他们的视线似地,教团的人们纷纷进入,大声赞扬他们。集训的工作人员大声道贺、祝福我们,还有人陪我们一起流泪。他们的手拍着我双亲的肩膀,不停地说着「总算办到了」、「终于达成了」之类无内涵的赞赏。双亲的脸颊被簌簌落下的泪水沾湿了。
明明流了那么多汗,这么多泪水究竟藏在哪儿啊,着实令我感到不可思议。
只为了被植入此一虚伪的全能感,主动掏出大量钞票前来参加集训的双亲,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的可笑模样。父母还没晋升教团干部,家里经济状况并不好。但他们仍想辨法四处筹钱,热心捐献,真让人受不了。
等到集训结束,我被双亲联手压住检当时查眼睛。双亲撑开我的眼皮,质问我他们口中的「恶魔之眼」是否平静下来了。我高兴地谎称,自己已经变得无法改变眼睛颜色。即使如此,我的父母依然没有变化。
我的谎言没有力量,败给了当时仍不到十五岁的白鹭。
「……啊,这样说来,现在的我跟当时的她年纪差不多嘛。」
乖舛的命运让我踏上与她相同的道路。
我果然是个被选中的人吗?哈哈哈。
这名被选中的人正在夕阳斜照之中,担心着家门是否能修好。门被人从外侧用力踢破,已经装不回去了。我试着让门斜斜地靠着,但看起来只觉得更落魄。
如果海龟产太郎在的话,至少能把墙壁与门绑起来,做紧急处理。
那家伙自己落跑了。但反正仓科康一也死了,应该没事了。总有一天想拉她来帮忙,但我不知该怎么跟她联络。没有超能力者在身边实在很不方便。
我的「Repaint」只是种容器,没有东西灌注便什么价值也没有。
附带一提,我在回家路上去了趟医院包扎,整只手被绷带捆上好几圈。
调整门摆放在的位置,并退后到一定距离做确认。
……真不安。具体而言,右下与左上的缝隙令人在意。万一有刺客上门杀害我该怎么办?虽然说,如果真的有刺客上门,也会像那个叫隼的女人样直接破门而入,所以有没有上锁都一样,啊不过,普通小偷或者强盗也很可怕啊。
「又要被左邻右舍说闲话了……虽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
以前很在乎邻居眼光,我靠着自我催眠自己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所以才会被周围谈论来自我防卫,同时也造就了半是真心认为「虽说这也的确是事实」的现在的我。
希望自己很特别。希望受人认同。希望自己是万中选一的人。希望惹人注意。
这些理所当然的欲望,双亲对外追求;而我,则是在自己内在找满足。
「喂喂,那位国中生,你那是啥打扮啊?」
有人在背后叫我,回头一看,一辆熟悉的车子停下,熟悉的脸孔从窗户探头。是章鱼烧店的大姊。大慨是做完生意了,刚从学校回来。
大姊睁大眼睛看着我的模样。现在我穿着跟翠鸟借来的有如咒术师的服装,头上戴着白色假发。因此她感到疑问也很正常。就算我像平常一样,装模作样地胡诌一通,也只会被这个大姊踹一脚嫌啰嗦。她打架时执着地踹对方脚可是有名的啊。
「角色扮演而已啦,我在扮演街头巷尾传闻的那个……呃,叫『翠鸟』的角色。」
「翠鸟?是鸟类的那个吗?怎么不是蓝色的?」
「总之不重要啦。呃……那个打工的大姊呢?」
「你说Mai Mai?她打工时间还没结束就擅自回家,所以我开除她了。」
「哇哇……」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中倒是放下一颗石头。她不在这里,我心情比较轻松。如果被开除了,碰见的机会也会大幅减少。只不过看她那样子,多半不会放弃对巢鸭复仇,所以也不能大意。
「相反地,我雇用了这家伙。」
大姊像是在拎起小猫小狗脖子一般,把坐在隔壁的家伙推到窗户前。跟那家伙视线相交,彼此瞠目结舌地喊了出来。
「「啊。」」
「看啊──这可是石龙子的最爱喔──」
大姊愉快地向我炫耀身旁的海龟产太郎。原本绑起辫子的金发现在解开了。这家伙不是逃跑了?为什么还在这附近啊?
明明道别得很帅气,相隔不到半天却又再见面,海龟自己似乎也不好意思。
「毕竟我没那么多余力雇用两个。Mai Mai的话,就算不在我这里工作应该也没问题吧。这家伙说她没地方投靠,只好收留了。她真的很脏耶,不赶紧带她去洗澡不行。」
「原来如此啊──」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画了水煮章鱼的围裙。
海龟产太郎不知想到了什么,拍拍手,像要招揽客人似地说了声:
「花迎瓜临!」
不知为何,发音很生硬。而且大姊还「没错,就是这样!」称赞她。
竟然是大姊教的啊。
不会说英文的外国风貌少女海龟产太郎像只海狮一般不停拍手。
每次换衣服都很痛苦。洗澡也让人讨厌得受不了。
边擦着湿掉的头发,蛞蝓叹了好几次气。每次一洗完澡,不管多么闷热,就算身体还没完全擦干,她都会立刻穿上长袖衬衫遮住右手。因为一想起右手的断面,就得彷彿会从内部渗出血似地紧紧咬着牙,强忍住愤怒才行。
搬家的行李已经打包完毕。明天会请业者来处理,蛞蝓准备离开这栋公寓。必须赶在居民同时消失的事情被社会大众或管理员得知前远走高飞才行。
单手擦头发擦累了,蛞蝓将浴巾抛掉,头贴在客厅壁上。整个人靠着墙,眼睛望向窗户对面的夜景。今晚的月亮显得遥远,景色也没什么特别可看之处。望着薄云的轮廓,蛞蝓的眼皮开始像是要融化似地沉重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跟蜻蜓的厮杀对身体造成严重负担,另一方面也因为对将来感不安,深沉的疲劳降临在蛞蝓身上。身体暖和起来的瞬间,睡意立刻包围了蛞蝓。心理想着:「为了能在紧急时能立刻攻击,得先确认小刀位置在哪里……」开始打起瞌睡来。
差点就这样睡着的蛞蝓听见声音,敏感地醒来。她狠狠地瞪着浴室,刚好开门出来的猪狩友梨乃睁大了眼,讶异地望着她。她跟蛞蝓一样,身上冒着热气。被蛞蝓的杀气震吓,紧抓着挂在脖子上的浴巾一角。
她的身上穿着从青蛙房间拿来的、尺寸有点小的绿色睡衣。
「没事。」
说完,蛞蝓摇摇头,让紧绷的心情舒缓。接着又对于「过于习惯」松懈的自己后悔也似地咂嘴一声,用头轻轻地撞了几下墙壁。
「你的表情总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实际上也是不高兴啊。」
在刚洗完澡的猪狩友梨乃身上见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水嫩感。自己的皮肤总像是干巴巴的。蛞蝓想:「也许是经验的差异吧……」读取了她的心思,猪狩友梨乃立刻有所反应。发现心里的想法被读取,蛞蝓脸颊立刻红得发烫。
「原来如此,麻衣小姐……还是那个……呃,纯洁少女?」
「…………………………………」
「啊,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请别赶我出去嘛。」
默默地踢了靠过来的猪狩友梨乃一脚。当然不是真心要踹她,而是像小孩子心不甘情不愿抗议似的软弱攻击。猪狩友梨乃挡开她的抵抗,坐在她身旁。
蛞蝓摆出臭脸,想着:「为什么靠到我身边?」猪狩友梨乃当然也读出她的心声,但仍只是微笑,不多做解释。蛞蝓对她这种态度与其说很讨厌,更像是静不下心。孤独的她早习惯了身边没人的感觉。
蛞蝓呻吟了几声,选择言词,对猪狩友梨乃开口:
「现在问或许有点晚,你为什么选我?」
「嗯?什么意思?」
无须对话就能理解他人心意的女人故意装傻。蛞蝓瞪着她继续说:
「明明其他还有许多杀手吧。不,重点是我也早就不再当杀手了。」
「我没钱佣用其他人啊。钱都被烧掉了。」
「那不也一样雇用不了我……」
本来预定用来支付报酬的赏金也不了了之。虽说那是在赌博黑白棋会场中大闹的蛞蝓自作自受。被人指责这点就很伤脑筋了,蛞蝓微妙地换了个话题。
「有钱的话就去僱用其他杀手,像蚯蚓或兔子都行啊。」
蛞蝓举出自己所知范围内的有名同行。听到蚯蚓这名字,猪狩友梨乃眨眨眼,露出反应。发现蛞蝓察觉她的反应,猪狩友梨乃先开口:
「我跟他见过面,是个很和善的人。」
「咦,是吗?我只听说过传闻,没见过他本人。」
身为最底层的杀手,蛞蝓当然不可能与业界顶级的杀手有过接触。
这阵子接连与翠鸟、白羊等人产生瓜葛,反而是种异常。
「听说那个人的超能力是操控食指。」
猪狩友乃竖起两手的食指。「食指……」蛞蝓自言自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试着弯曲食指好几次。这只手指被自我以外的意识操控……感觉就跟以为不会动的院子里的植物突然跳起舞一样奇妙,因为没经历过,所以也难以想像。
光听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超能力。只要不怕牺牲,也立刻就能想到对策。但是既然对应方法任谁都能想到,他也不可能放着不管。
一定有什么秘招。能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登上三大杀手的地位。
可以的话,真不希望跟他敌对。蛞蝓由衷期盼着。
说到能操控他人……「青蛙?」蛞蝓闻言抬起头。猪狩友梨乃似乎读取了蛞蝓心中联想到的人物。心思被人完全看穿,蛞蝓明显露出不悦表情。但猪狩友梨乃对此完全不在乎。
「她是个怎样的人?」
蛞蝓以叹气来代替回答。
「连好好思考的时间也没有。」
「你可以跟我一起思考啊。」
「……一定有很多人讨厌你。」
只能读心也就罢了,配上她爱说话的性格,不被疏远才有鬼。读心能力确实很有魅力,相信许多权贵渴望这种力量,但可能也会害自己的秘密或者谎言同时曝光。让这种人留在身边的风险太大,一旦用毕就只能处理掉。
「你好像在想着什么很危险的事情。不过基本上没错。」
猪狩友梨乃不为所动,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类思考。只不过,蛞蝓想,假如抱着打算事后处理掉的想法,打一开始就不可能合作吧。
像仓科康一那般抓亲人当人质是最有效的方法。
想到这里,觉得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也没用,蛞蝓又提出另一个话题:
「你遇到的那个人,算是杀手中的前三强。」
「啊,是这样吗。真厉害。」
猪狩友梨乃兴趣缺缺。用浴巾擦拭头发。
「既然有机会认识,拜托他保护你怎样?绝对是这样比较安全。」
「不,不必了,麻衣小姐也很强啊。」
「才不强。」
蛞蝓强力反对。不是谦虚,是发自内心的否定。替蛞蝓仲介工作的男人在电话也说过,超能力者的强是截然不同的。就像是以文明进步了二,三世代的人为对手,他们所引发的现象近乎奇迹。蛞蝓手中紧握的小刀想贯穿他们的胸口,若没发生让手臂延伸这类奇迹,恐怕比登天还难。
「……能延伸的话。」
无限地,无止尽地。如果拥有这种力气,不管从哪里都能杀死巢鸭。
如果杀意能化为具体力量──蛞蝓觉得真心如此期盼的自己很好笑。
「啊,思考结束吗?」
被这么问,蛞蝓又板起臭脸。「并没有。」简短回答。
对猪狩友梨乃来说明明没必要问这问题,却刻意要问,令人厌烦。
「而且啊,姑且不论跟麻衣小姐比起来谁比较强。」
「这是应该姑且不论的问题吗?」
「对我来说啊,重点是我很喜欢麻衣小姐,这是最重要的理由。」
露出一如平常的微笑,猪狩友梨乃说。蛞蝓吃了一惊,把话吞回去。接着捡起抛出的浴巾,遮住脸般地擦拭头发。
「喔,是吗。」
「你在害羞?」
「你白痴喔?」
「要一起睡吗?」
「不要。滚出去。」
蛞蝓踢了靠过来的猪狩友梨乃一脚。接着有点严肃地问:
「你真的要住在这个房间吗?我很讨厌这样。」
「为什么呢?」
猪狩友梨乃感到疑惑。蛞蝓此时察觉她的企图,转头站起。
她害怕「为什么呢?」的效果。被人问话,就算不将之说出口,心中总会浮现答案。只要不是一无所知,总是无法防止这点。
「总之你会变得如何我都不管了。」
说完,为了不让猪狩友梨乃察觉,连忙逃进寝室。
加重语气说:「别追上来。」猪狩友梨乃这次就没有继续靠过去了。
躺到床上,蛞蝓看了右边袖子一眼,喃喃地说:「拜托了。」
由衷期望今晚别梦见「那个」。
但是这天晚上,「那个」还是到来了。
半定期地作着那个梦,以幻灯片形式呈现。自己被翠鸟压着,巢鸭在眼前笑,天真地拍着手,充满纯粹恶意的笑声,一切随之复甦。
接着,随着右手松脱掉落的感觉,蛞蝓猛然起身。
像是烧焦了一般,只觉得脑子很热。
心脏焦躁地跳动,蛞蝓哭丧着脸,胆怯环顾周围。接着「噫……噫啊……」连忙惊怕地用左手抓起右袖紧握确认。但理所当然地,里面早已空无一物。自觉用力拧扁的袖子才是现实的瞬间,蛞蝓哭叫了。
不是一种尖叫,而是连绵不绝、无边无际的哭喊不停流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像是想表现内心的痛苦,蛞蝓不断哭叫。脸色苍白,睁大的眼睛流出泪水。她表情僵硬,紧紧捏着没有手臂的右袖。呼吸愈来愈急促,又漫无边际的哭喊。
发现异状,猪狩友梨乃由客厅赶到,探头确认发生什么事。蛞蝓没有余裕在乎她,渐渐地像个孩子般哭了出来,纯粹地对于自己的丧失感到恐惧。
指甲深陷入袖子里,手指也因血液瘀积而开始发黑。拉了袖子好几次,每次都从嘴唇里发出类似呻吟的哭声。
猪狩友梨乃犹豫了一会,默默地坐在蛞蝓身边搂着她,像安慰幼儿一样抚摸她的背部,蛞蝓流着泪水与鼻涕咒骂。
彷彿为了不让对周围与自己的一切的恨意断绝一般。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咚、咚、咚。蛞蝓的拳头软弱地敲着猪狩友梨乃的背。
宛如在用握紧小刀刺人,无力地不停进行这个动作。
猪狩友梨乃默默地承受蛞蝓的行为,抱着她瘦弱的身体,用手指梳理头发,轻拍背部安抚她,不断地被她透明的刀刃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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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6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页 小鹿过河

本帖最后由 landcruiser 于 2013-10-16 20:18 编辑

第十四页 小鹿过河
今天是成实第一次跷课。
文化祭结束的隔天,星期二。原本应该要将一切收拾完毕,正常地继续上课,而成实也必须穿着制服去上学才是。但她现在却在朝往同学家里的路上。披上从一年级开始穿的大衣,脖子上缠着时节过早的围巾。原本成实这种打扮的用意是不想太引人注意,却没有自觉到加快脚步却差点跌倒的走路方式反而更可疑,随时可能成为辅导对象。
两天前,成实对世界的看法改变了。因为她就在眼前见到了杀人场面。
在这之前,成实即使听见有人死去的事,就算那是同学死去的消息,顶多会感到悲伤,却感觉不到恐惧。顶多抱着「社会险恶」、「这个世间真可怕啊~」等事不关己的想法。不管是什么事件,都只像发生于电视里的事情。
但现在不同了。「杀人」对她而言成了一种现实。
这个世界,这个城镇,杀人者千真万确存在。
即然如此,与她擦身而过的人也可能是杀人者。身上或许藏匿着凶器。
与之偶遇的自己也可能成为杀害对象。
她变得会恐惧这种事。原先看来正常的街景,现在就像裱框脱落,随时会掉落的绘画一般扭曲。明明是踏在坚固的地面上,步伐却生硬不自然。一次又一次被行经的商店播放着广告用的广播吓得发抖。
为了不引起擦身而过的同学们注意,深深地,以仿佛要沉入地面的感觉迈步的成实,目的地是巢鸭的家。时时取出手机确认地图,朝着与国中相反方向走去。
昨晚,成实在结束文化祭的收拾工作后,打了电话给巢鸭。接听电话的是白羊,首先被这件事吓到,刚开始的几分钟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电话另一头的白羊也察觉到她的心情,静静地等候她心情平复。
接着经过「大小姐目前外出中」等对话后,过了一段时间成实又打了一通,这次换巢鸭本人接听。
巢鸭不像成实那样紧张,与平时没两样,语气听来像是什么也没在思考。
『喂喂,我是鸭鸭。』
『啊,巢鸭同……不对,呃,鸭仔。』
『就说我是鸭鸭了呀。』
『嗯,不对,那个不重要啦……呃,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被说不重要,巢鸭的声音透露出不满。成实慌忙地说:
『是关于石……小石龙子的事情。』
成实当着石龙子的面时都直呼「你」。但是在本人不在的地方没办法如此称呼,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又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总会加个「小」。
跟把狗叫做「小狗狗」的感觉很像。
『石龙子同学怎么了?』
『鸭仔你……啊,原来不在你那里吗?……唔唔,这样就很难说明了。』
巢鸭保持沉默。总觉得她正在电话另一头露出微笑。
『啊~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明才好,说来话长。』
『很长吗?那好麻烦,我不听了。』
『唔啊,多…多么典型的大小姐型角色啊,鸭仔。』
『嗯~……不然明天你来我家吧。我早上会在家,在那之前先把你想讲的事情整理一下。』
『咦?可是……明天,要上学……』
『再~~
巢鸭单方面结束话题,挂上。成实一时愣在原地,忘了把话筒挂回去。
虽然巢鸭要成实去她家,但这有问题。首先成实不知道巢鸭家的地址。再来就是要去见巢鸭就表示得跟她身边的白羊直接碰面。
这件事很恐怖,但继续维持这种不透明的状况也很恐怖。成实不知道仓科康一的死讯,因此还以为自己仍然被人追捕,一个人待在家里很可怕。在确认过整屋子的门窗都锁好后躲在屋里的模样,跟五十川石龙子可说无甚差异。结果还是一夜没睡,成实的眼珠子布满血丝。
看着镜子,心想:「跟他简直一个样嘛。」不由得笑了。
但石龙子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想开始什么?
总觉得巢鸭应该知道,但她是否肯老实回答就很难说了。
「……这里简直不像日本嘛。」
抵达巢鸭家的成实靠在大门上,半露苦笑地说出感想。巢鸭宅邸的豪华程度远超乎成实猜想,是一栋西欧建筑样式的庄严建筑。跟只在照片中见过的宫殿几乎没两样。庭院甚至比市立球场更宽广。虽然只看到宅邸正面,已像是来到异世界。
园丁正在用机器修剪草皮,轰轰响很吓人。连镇上地图都有特别注明「巢鸭宅邸」果然不是盖的。巨大的白色大门敞开,穿过时不由得缩着脖子小声说了句「打扰了……」才敢进入。园丁见到静不下心、左摇右晃走路的成实,走了过来。仅是被人接近就令成实心生胆怯。正值壮年的园丁停下机器,看了看成实的脸。
「请问你来这里有事吗?」
「那…那够(个)…那个,我…我叫鹿川成实。是巢鸭……大小姐的朋友。」
怎样也想不出她的名字叫什么,只好称呼她大小姐。
「好,请你等下。」
园丁回宅邸确认。成实被留在广大庭院的角落,心中不安。大腿内侧彼此磨蹭,用力抱住书包。望着整理周到的绿油油草皮随风摇曳的情景,心中的浑浊也逐渐变得清朗。
其实种种疑问也可以去询问前天认识的女性——蛞蝓。昨晚好几次想跑去她的公寓。而且她认识姊姊,更引起成实的兴趣。但蛞蝓千真万确是个杀人者。
更何况成实现在也已经无法一个人走夜路了。就连白天也不想外出的程度。
过了不久,一名穿着浴衣的女性与园丁一起从宅邸里现身。一见到那名女性,成实马上整个背打直。是白羊。园丁中途低头致意,逃似地离开白羊身边,回到工作岗位。白羊不在乎园丁,一直线来到成实面前。
「早安。」
表情与声音都很清爽。在这个季节甚至让人感觉到冰冷。
「早…早啊。」
成实僵硬地想起举起手回应,却不上不下地停在半空。白羊邀请她进宅邸里。宛如被警察带走的罪犯,成实弯腰驼背地走进宅邸之中。
在称为玄关貌似过于宽阔的门后空间并不存在着脱鞋的地方。
「大小姐……嗯——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白羊斟酌用词地说完,接着说:「请在此稍候。」请成实坐在红色沙发上。成实缩着脖子,整个人卷成一团坐在入口旁的红色沙发上,书包放在旁边。
孤零零地摆在空旷空间的沙发给人一种不协调感。瞥了一眼缩在沙发角落的成实,白羊将耳机取下。由于一直戴在头上,耳朵侧上有点发红。
「要喝点什么吗?像是茶水、果汁或者牛奶,我都可以为你准备。」
「啊,不必不必,别…别客气啦……啦啦……」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
说完,白羊离开现场。或许是针对成实胆怯态度的发言。不管是沉稳的态度或电话里的应对,都可以看出她是一位很体贴的人。
至少,貌似比巢鸭更容易沟通。
「她应该人很好吧……但是……」
踢断男人下巴,将之拖走的模样印象太深刻,难以磨灭。而且一想到当时白羊所做的「那件事」,到现在还是会感到头晕。
自从公寓的事件以来,成实一直没有办法摆脱内心中有某种东西残留的感觉。率先联想到的是石龙子所说的「超能力」。一旦意识起来,虽细小得如远处有水滴滴下,但似乎觉得一直能听见别人的说话声。这种感觉跟过去曾有过的感受类似,不知为何现在又重新回来,这更使得成实不安。
落单的成实担忧的观察巢鸭的府邸。
不只宽广,装潢也跟西洋的宫殿一样,大厅中心铺上十字状的厚重地毯,麦芽糖色的地板打磨得光可鉴人,中央通往二楼的楼梯装饰着金环与雕像。天花板上挂着无数的水晶灯,多到成实不禁喃喃说出:「究竟有几个啊……」盛大地衬托着天花板上的贵妇人画像。窗户是彩色镶嵌玻璃,两侧矗立起白垩柱子。对成实而言,这里一点也不像是个「家」。
楼梯前摆了一个巨大的笼子。成实探视内部,想知道养了什么。笼子非常大,配上成实对有钱人的印象,猜测是老虎或熊吧。但是里面空无一物,也许是放养?但看了四周,也没有类似的动物影子。
缩回伸长的脖子,成实重新坐正。早点结束和巢鸭的对话就能去学校。但自己还有心情上学吗?不禁垂下眼帘。学校的人数太多、太密集了。
换做是石龙子,也绝对不会去学校的吧。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啊?
成实仰头看天花板的绘画,后悔地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切都是姊姊不好。」
将一切恨意抛向好几年没见过面的姊姊。
过了不久,巢鸭走下楼梯。正确而言,是被带下来的。
本人仍半梦半醒,在白羊引导下移动。头部夸张地摇动,最后差点跌落楼梯,被白羊背着下楼。
等到白羊让巢鸭用自己的脚站好,整理完凌乱的睡衣后,说:
「久等了。大小姐,您的朋友在这里喔。」
白羊扭动巢鸭的脖子,让她朝向成实的方向。此时巢鸭的眼才总算望着成实。
成实紧张地耸着肩,但巢鸭的视线焦点却没有对准她。
「呀呵~
巢鸭边揉眼睛边打招呼。不管对方是谁都一样的招呼方式,态度明显表现出她根本没意识到成实。
相对于此,成实也「呀…呀呵~」僵硬地回应。


在旁望着两人的应酬,白羊抓着巢鸭的头,让她点头致意。
蛞蝓一大早心情就很糟。坐在床上,眉间挤出深深的皱纹。
昨晚的动摇已经恢复平静,现在的蛞蝓与平时没有两样。因此更对昨晚被人看见自己的弱点一事厌恶得不得了,别扭地把头转向一旁。
「麻衣小姐,你不吃早餐吗?」
猪狩友梨乃窥探室内。蛞蝓更是扭头朝向墙壁,不理不睬。猪狩友梨乃觉得蛞蝓孩子气的反抗很有趣,笑盈盈地接近她。
接着不由分说地硬是拉着蛞蝓的左手起身。蛞蝓虽想抵抗,因为体重压倒性轻得多,就这样被拖到客厅,坐上椅子。
桌上有猪狩友梨乃早上去超市买来的饭团。蛞蝓拿了其中一个。只靠左手不方便拆包装,所以最近很少吃这类饭团或三明治。蛞蝓默默地想拆开包装时,猪狩友梨乃从旁将之拿走。
「不必麻烦,我自己来。」但无视于蛞蝓的主张,猪狩友梨乃仍旧替她拆下包装,包上海苔,说:「好了,请享用吧。」还给蛞蝓。蛞蝓收下,「谢谢。」不带感情地道谢。啃着饭团的尖端,瞥了一眼昨天整理好的行李。
说是搬家,其实也只是想尽早离开这栋公寓,暂时预定先住在旅馆。只有这间房的家具整个消失不见的话会招人质疑,所以只最小限度地带走了必要的行李。至于金钱方面,在物色完公寓所有房间后搜出不少现金,足供暂时撑一段时间。虽说如此,将来还是很令人不安。
「如果能参加以人为对象的赌博,我大多都能赢喔。」
猪狩友梨乃擅自跟蛞蝓的心思对话。口中咀嚼的米饭变得苦涩。
「别这样,顶多会引来更多鸟事罢了。」
「哇,你是在替我担心吗?」
「并没有。」
蛞蝓心想:「我只是讨厌又被牵连罢了。」猪狩友梨乃不知为何像是见到令人莞尔的情景,噗哧地笑了。与蛞蝓相对照地变得心情很好。
蛞蝓预定暂住的旅馆位于巢鸭所在的城镇。新住处也打算在那寻找。为了更接近一步人生目的与宿愿,蛞蝓决定不怕危险,更接近那座小镇一步。昨天被通知这个决定时,猪狩友梨乃表情明显变的有些微妙。也许很讨厌留在老家附近吧。
『讨厌就别来。』
『坏心眼。』
面对猪狩友梨乃的简短回答,蛞蝓心想:「我才不想被你说这句话呢。」
迅速结束早餐,刷完牙,早早拎起包包赶着出门的蛞蝓被悠哉绑着头发的猪狩友梨乃出声叫住:
「这么早出发,也没办法去旅馆办checkin唷。」
「……啊,对喔」
蛞蝓放下包包,完全忘了这件事,不好意思地当场坐了下来。
「有可疑人物靠近我会通知,你先稍微休息一下吧。」
猪狩友梨乃来到蛞蝓身边,得意忘形地想摸她的头,被蛞蝓拨开。猪狩友梨乃说:「真冷淡。」走到盥洗室的镜子前面。
蛞蝓解开刘海上的发夹,整个人俯身向前。抱着竖起的单膝蹲坐,回想昨晚的事件。蛞蝓觉得昨晚大大地出丑了,有必要解释一番。
昨晚的事是……
「自然而然变得那样了。」
「我知道。」
由墙壁背后传来回应。在蛞蝓接着说下去前,被猪狩友梨乃抢先发言了。蛞蝓下巴放在膝盖上面,想:「多话的家伙。」
「跟麻衣小姐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有一件事我觉得很了不起。」
「才一件?」
蛞蝓自我解嘲地笑了,当然不是出自真心。
连一件也没有——这才是蛞蝓的真心话。
「你从来不会想,为什么是自己碰上这种事。」
绑好头发的猪狩友梨乃回来。
「有些人会在表面上装出毫无在意的模样,但连心中也不这么想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因为责任本来就只存在于自己的内在啊。」
蛞蝓认为,就算原因来自外在,对外追究责任是不对的。不管何种困境,不管多么绝望,都只能自己处理,对外抱怨没有任何意义。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这对蛞蝓而言天经地义。所以自己的一切现况,都视为自我责任接受。在这种思维下,绝不停止对造成原因者的愤怒。
话又说回来,蛞蝓是名杀人者。她的行动夺走了他人的性命。能活到现在运气已经算很不错了。脑中浮现死去熟人的面孔,蛞蝓想起了其中一名经常挂在嘴边的论调:「我是为了获得幸福才做坏事。」
戴着遮住原本头发的假发,配上鲜红色的眼珠子,这副模样连我自己也觉得很怪。
简直是一脚踏入了漫画世界里了。其实不只外在,连内在也想伴随,干脆两只脚一起沉沦进去,但另一只脚还在抗拒。也许它担心会得香港脚吧。
替右眼的绷带换新,并调换位置。有特定角度和绑法看起来比较好看。
我已经完全习惯了早上洗脸时顺便绑绷带的行为,对于右眼不存在的事情,也逐渐不再感到不协调,甚至稍一不小心就会忘记。夺走我的眼睛的人是翠鸟,之后也跟他碰过好几次面,从来没对他吐露过怨言。事实上也的确没有恨意。
一方面是因为就算想报复也打不赢,所以我放弃了。虽然丢脸,却是事实。此外还有其他理由。因为我知道那是他的工作。拥有那么方便的眼睛与超能力的他,不会想要我的眼珠子。
那么,对翠鸟下令夺走我的眼珠的人物又是……
「……怎么想都是S小姐啊。」
此时我才发现,诸如巢鸭(Sugamo)、白鹭(Shirazaki)、白羊(Shiroyagi)、鹿川(Shikagawa),我认识的人名字很多都是以S开头。
我怀疑谁姑且卖个关子,说不定出人意料地是白羊小姐哩。呃,不可能。
「『教祖大人』,准备好了吗?」
从厕所门口探头的男人态度轻浮地问我。回答:「马上就去——」后,我轻拍脸颊。
我自早上就来中性之友会的本部,亦即我跟海龟产太郎被关进笼子里的那栋大楼。只不过这次我是搭上接送的车子,凭着自我的意志来到这里。
我现在在七楼的男厕里整理仪容。因照明过亮,令嘴边一带感觉燥热的干净厕所里没有其他所用者。这也难怪。听说几乎所有干部和成员都死了。这是那天我们逃出不到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
据说所有人都是耳孔流血而死。耳孔出血……声音……音波……我心中立刻浮现某名人物,如果她就是正确答案,巢鸭的地位究竟有多么稳固啊!
就这样,我在两个小时前从开车来我家拜访的男人口中得知,即使强占这个宗教团体也没多大甜头可尝。他的肤色黝黑,是个脸和肚子一样臃肿、长得很福相的中年男子,听说是仓科康一的秘书。
『我是仓科康一先生的……算是秘书吧。事务部分向来由我处理。现在仓科康一死了,我接下来只能倚靠你了。不用说,你当然会当教祖大人的吧?总不会说得天花乱坠却想逃跑吧?』
『当然。只不过你怎么这么快就倒戈啊?』
『因为我觉得你似乎是个有趣的人。不敢说我不会看走眼,但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与白鹭崛起时的相同气氛。是的,是一种异常可疑的印象。就算你没办法发展成跟她一样大规模,好歹能维持不错声势,让我过过好日子吧。我有这种预感与期待。』
总之,他夸了我一番后,就带我来本部。听说已经有些信徒来到本部等候我光临。在这当中应该也有想听究竟那场骚动是怎么回事的人。所信仰的对象突然从讲台上痛苦打滚,身旁却有打乱演讲的年轻人登场,造成混乱是一定的。该如何让混乱终结,让他们转而信仰我,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
身旁有个超能力者帮忙演出奇迹比较方便,但海龟今天有章鱼烧店的工作,所以回绝我了。我想她也多半不想再次接近危险吧,我无法强迫她。
更何况这种程度的难关如果无法以我个人之力闯过,今后想继续搞下去也很困难。只能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来应付。我拍了拍三次侧腹,默念:「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大人其实比小孩子想象的更愚昧。
这种事,看看我父母的模样不就知道了?
「……好。」
离开洗手台,走向走廊。秘书在厕所入口靠墙站着,看到我的模样,首先发出的感想是「唔哇~」表情和语气就任凭想象吧。
「你的眼睛变成鲜红色了耶,应该不是用变色片吧?」
「当然不是。要不然,你挑个颜色,我现在马上变化如何?」
我催促他挑个色彩。秘书犹豫了一下,最后选了「粉红色」。漫画中某些角色有着粉红色头发,但拥有粉红色眼睛的应该很少。心中想着这些事的我回应他的要求,眯上眼,手靠在眼皮上。默数两秒,去掉两层遮蔽,解放左眼。这次秘书的反应是「唔恶……」或许是很不习惯,俨然比想象更恶心。
「看起来就像能发射心形粉红光束啊。」
「真能发射就好了。」
我将眼睛调回茶色。亲眼见到切换的瞬间,秘书露出佩服的表情。但又接着说:
「但是,也『仅只如此』吧?」
「嗯。」
在车中已对秘书说明过我的能力。我不知道这个自称秘书的男人是否值得信任,但不对他开诚布公便遑论合作。而且他对我的异能的感想是:「至少比彻底无能的仓科康一好」,表示相当满意。他的性格似乎很率直。
嘲弄现在的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任谁都好,能借助的帮忙就想借助。
我特别喜欢的是秘书的眉毛,或许没修整,混杂着好几根特别长的眉毛,就像是龙须一般。老实说很想拔拔看看。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再求他吧。
「有多少人到场?啊,我是指抗议者以外。」
边由逃生梯登上楼,我问秘书。
「大约有十二个,在依然信仰仓科康一的信徒眼里看来,你毋宁是个憎恨的对象。在那场演讲中能吸引到这么多人数,已算是相当顺利。」
「这么说来也是。真希望早点有护卫啊。虽然目前没钱雇佣,也不知该雇谁。」
对我有兴趣,想听听我的主张的人有十二个。白鹭一开始也只有这么少的信徒吗?她最初能倚靠的,恐怕也只有自己的光之翼。
那家伙办得到的事情,我也……不,问题不在这里。
不管办不办得到,我都必须达成。
「就算今天能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过关,你今后有什么更有效的手段吗?」
「说有也是有的,只不过得靠你。」
「咦?我?」他那犹如黑饴的小黑眼珠眨个不停,被肥胖脸颊遮蔽的眼睛小归小,看起来还挺和善的。比起变色龙脸的仓科康一给人的印象好多了。
「有件事想请你调查,待会儿再跟你仔细说明。」
现在我脑中只有第一次演讲的事情。啊不,不是演讲,算是讲道说法吧。今后我必须创造出能受到大人们信仰、尊敬的人格。要让第三的人格在内部形成。像这样一一创造出面具之后,恐怕会开始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但也无须烦恼,因为每个都是自己的选择。
登上楼梯,赶往九楼的大厅。众人集聚之处是仓科康一召开紧急集会时使用的场所,秘书对我如此说明。所以说这些纯粹的信徒才特地来到这栋大楼吗?这里和白鹭的本部不同,位于乡下地方的深山里耶。
「………………………………」
「咦,怎么了?」
「不,我只是在想,这些人的孩子们或许正饿着肚子吧。」
听了我的回答,秘书更感到疑惑了。并不意外。
登上九楼,秘书为了推开大厅的大门。大厅里如秘书所说的,已有十二个大人等候我的到来。他们坐在准备好的两张长板凳上,视线一齐朝向我。
规规矩矩地空下一个间隔,每六人坐上一张板凳,形成两列。
首先的感想是很像学校的家长会。接着我注意到一般人在等候时总免不了闲聊,这里却没有人开口。感觉就像是怕引起涟漪,不敢把脸露出水面,只好坐在湖底缩着身子一般。不愧是训练有素啊,不由得感到佩服。这群大人们恐怕也参加过集训或是强化训练之类的活动吧。
「各位好,感谢各位今日为我而来。」
意识到给人的观感,我露出笑脸,走向大人们的正面。大厅跟公司的会议室一样呈狭长型,没有特别设置讲台,亦设有白板,更像是会议室了。我踩在铺了灰色地毯的地上,独自站立。
秘书则是留在设置于房间角落的白色内线用电话旁待命。
他知道没人注意他,便一脸贼笑地望着我,或许是想看我有什么本事。
我轻轻地深呼吸,努力不让笑脸停止。
好,开始吧。要开始了。
「首先我想问,各位之中有哪几位来参加过演讲会呢?」
全体一齐举手。这还不打紧,问题是大人不是通常都会有点害羞地要举不举吗?但这群人却像是同步连线了似地,全都笔直地举起右手。
「既然如此,各位想必早已认识我,但还是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是五十川石龙子。」
石龙子,这个名字吸引了部分大人的注意。与白鹭不同,并不给人高洁的印象。早知道就该掰个假名,我痛恨自己昨天思虑太浅薄。
「这是父母赐给我的名字……是的,我也有双亲。就连全能的主在刚出生时也不是神啊。但是我必须先声明的是,我并不是神。这就是证据。」
我竖起缠了绷带的食指。炫耀般地摇了摇,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是我做菜时不小心被菜刀切到的伤口。缠的有些夸张,真是见笑了。但各位看,我受伤了。被刀子切到手指一样会痛,当然,我若死了也无法复活。」
我听说仓科康一当教祖时并不强调能力高强,而是尽力维持与教徒等高的视线;简单说,就是平民派的教祖。既然是被这种路线吸引的大人,一开始也是用这种态度来面对才是上策。等规模扩大后再来改变路线就好。
只要能得到信仰,不管怎么改变主义或主张也没问题。
会信仰这种宗教的家伙最喜欢的,其实是为了神明牺牲奉献的「自己」。
我和善地笑着,手搭在离我最近的、头发烫得超卷的欧巴桑肩膀上。欧巴桑被我拍肩,吓了一跳。看到我的脸,肩膀又颤动了一下。但是我还是笑容可掬地凝视她,她似乎不怎么讨厌如此。
这时我不得不感谢父母给了我一张还不赖的容貌。
「这张脸的伤疤,全是我自己无德所致。但是随着丧失与痛苦,我才学会了现在的生活方式。我相信,也因为有这些伤疤,我才能与诸位相遇。」
展露特技的笑容。让松弛的嘴角上扬,泪水湿润了眼眶。知道眼泪颜色会随着眼睛变化时,有段时期拼命练习假哭,之后就成了我的特技之一。我把背数学公式的时间都拿去做这种修炼,真是疯了。
「我身上有着许多伤疤。也因此,我才能感受到你们的痛苦。」
说完,眯起眼睛,烦恼要变化什么颜色,最后还是选择了最保险的红色。
于是我猛地睁开眼,欧巴桑第三次被吓到。
「就是为此,真神才会赐予我这只眼睛。」
被双亲断定为「恶魔之眼」的这只眼展露在众人面前,我在脑中也同时搭上效果音。我天天巴望着如果这是现实该有多好,遗憾的是连升级也办不到。
不只欧巴桑,其他人也明显打直腰杆,朝向正面。也许是比昨天更近距离看见眼球的变化,引来了一场小小的骚动。虽然规模远比起白鹭的光之翼来得小,也更不起眼。但他们似乎也理解了这的确属于超常现象之一。
我转头,坐上秘书不知何时准备好的椅子。椅子太硬,屁股坐得很痛。
寒暄时间结束,接着是提问时间。
「各位若有任何疑问,请尽管开口,我很乐意为大家解答。」
我考虑过坐姿,最后决定不翘二郎腿,改成正确坐姿。没有人突然会过来抓这么可疑的我。毕竟是对我有兴趣才来的家伙嘛。
「我有问题。」一名大人举手站立。是坐在后列的欧巴桑。明明年纪不小了,却穿了一件短裙展露大腿,皮肤白皙,对这点似乎很满意。
欧巴桑自我介绍后,在我说「请说」前便迫不及待地发问。
「你跟仓科康一先生是什么关系?或者该说,你们之间是否有关系?」
很合理的问题。但是我总不能谁说被他绑架又被整得死去活来吧?
仓科康一的遗体没被发现。多半……不,应该说,肯定被杀死了,但对一般人来说,并没有人握有他死亡的确切证据。既然如此,最好还是别提到他的生死比较好。
「对他判罪,是我被赋予的使命。我也很在意他在那之后,是否能自我反省过。但是,由他手指弯曲程度就知道……他的罪孽并不轻。想必很痛苦吧。」
留下一滴眼泪,表现出悲天悯人的模样。红色泪水很有冲击性,众人的视线集中于其上。
为了回避这个话题,我转移到指头扭曲的现象上。
「有人有勇气触碰我吗?若有人勇气可嘉,想看自己的罪恶以肉体损伤的形式显现的话,敬请上来吧。」
真的有人敢碰我,我反而伤脑筋。「你的心灵清净,所以平安没事」这句话得在有人当场手指折断才具有效果。不先表现一下反而只会引人怀疑。
幸好没有人想出面,顶多彼此互看,没人敢站出来。昨天仓科康一露出相当痛苦的表情,在众人心中烙印深刻印象,所以没人敢赌注。现在竟然会靠他撑过危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不可思议。
「如果没有,就换下一个问题吧。还有人有问题吗?」
万一拖太久,有人想不开跳出来就麻烦了,以不被感觉焦急的速度移往下个问题。于是又有个人举手了,一样是个欧巴桑。
正确说来在场十二名都没有男性。想靠平民派的视线获得信徒,果然主妇阶层是最理想的目标吗?很多老公瞧不起专职主妇的工作内容,在我的双亲仍然正常的时候,记得老爸也对老妈说过好几次:「你整天在家真轻松,真好命啊。」
这类不被认同的部分造成忧郁的主妇大有人在。是的,譬如我眼前的这群人。
「你的眼究竟是怎么回事?」
欧巴桑问我。我正经八百地问答:
「这是被赋予了神之睿智的真实之眼。」
维持满面笑容说完这句话难度以外地很高。多亏了日常生活中的训练啊。
「如同白鹭被赋予了神之翼,我也有相对应的『责任』。」
干脆趁此时说话能打动人心的话吧。我从椅子上站起。
暗自提醒自己别去抚摸坐的很痛的屁股,我又露出微笑。
「我无法拯救所有人。在这只眼睛见不到的地方,我所不认识的人要做我所不知情的事时,我是无能为力的。但是即便是如此无力的我,也会拼命拯救如各位这般为了我而来的人们。我相信,这就是神赐予我这只眼睛的意义。」
就像故事中的主角。主角为了宛城自己被赋予的责任而行动,他虽能拯救许多人,但如果是故事描述外的某处发生不幸,就算是主角也无从阻止。即使是近乎神的存在,也无法插手自己故事外的事情。
换做是人,换做是现实,就更不可能达成了。
「在场的各位是初始者,是适合掌握一切开始的人啊。」
人们总期望自己是「特别」的,而我现在就是让她们主动成为特别者。
为了把我拱上特别的地位。
仔细端详了所有人的脸后,我伸出右手,既像是对她们招手,亦像是在呼唤她们。
「从今天起,让我们一起拯救世界与我们自己吧。」
之后巢鸭又在沙发上躺平,直接睡着了。白羊拉了好几次脸颊,拍了好几次屁股,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对不起,因为昨天大小姐玩电玩游戏玩得太晚。」白羊替巢鸭辩解。成实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含糊地点点头。看着懒散躺在沙发上的巢鸭,坐在旁边静静等候。这段期间成实一直注意着时间,原本不想去学校的她变得在乎起上学时间了。
等到又过了二、三小时,巢鸭才总算醒来了。成实在这段期间,一直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动也不动地等候,连她也差点打起瞌睡。巢鸭伸懒腰的声音唤回了她恍惚的意识。然而开始胎动的那个也失去觉醒的机会,再次沉入心灵底层,但成实自己并没发现。
「嗯~咿~咿~咿~咿~」
巢鸭扭动上半身跳舞,这时白羊走了过来,站在巢鸭身旁待命。巢鸭伸完懒腰,又接着扭动腰部,骨头吱吱嗄嗄响,接着,她才总算转头朝向成实。
「咦,是Narupi耶,你已经来了?」
「是『已经』过十点了,大小姐。」
白羊姑语带讽刺,但对巢鸭一点效果也没有,只嘟嚷了句「是喔……」揉揉眼睛。「你来这里有事吗?啊,你有话对我说嘛?有事要说……可以边吃饭边说吗?」
巢鸭隔着睡衣捏肚子问成实。成实还没有回答前,她先抬头望白羊。
「白羊,我要吃饭。」
「马上就准备好。」
白羊平淡的回答。巢鸭跳过沙发的靠背,站上地板,朝餐桌方向走去。似乎没打算等候成实回答。
「成实小姐,要不要一起用餐呢?虽然距离中餐还太早。」
「咦?啊,不…不用啦~不用客气,我在这里等就好……」只不过五分钟后,明明婉拒了的成实不知为何却缩着身体坐在餐桌椅上」
餐桌的尺寸极惊人,说能容纳整座教室也不意外,但这么宽广的餐桌上却空荡荡的,只在眼前摆了几盘小碟子。
巢鸭用手撕开烘烤过的丹麦面包送进嘴里。成实没动面包,而是小口小口喝着番茄汁,只觉得紧张得胃部缩成一团。
现在的成实与去探望石龙子时缠着巢鸭请吃钣的自己判若两人,坐在对面吃着面包的巢鸭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跟前几天一起吃章鱼烧的时候一模一样,从表情完全看不出是美味或难吃。
仿佛对果汁或面包的味道毫不感兴趣似地。
「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
用叉子插起沙拉的莴苣,巢鸭看着成实。成实缩着脖子,举目望着巢鸭,缓缓地道出话题:
「是关于……小石子的事。」
「嗯,石龙子同学怎么了?」咬了一口莴苣,发出沙沙的清脆声响。
「昨天,他突然做出很奇怪的事情。」「石龙子同学一向都很奇怪啊。」
对于巢鸭率直的石龙子评论,「呃,是没错,但是……」成实搔搔脸颊。在旁边守望两人的白羊对巢鸭耳语。巢鸭漠不关心地听着,「嗯嗯嗯嗯。」连点了好几次头。等白羊的脸一移开,立刻对成实开口:
「不然我们去问石龙子同学吧,问他为什么要戴奇怪的假发。」「咦,重点是哪个吗?」成实表示困惑。但从巢鸭的回答看来,相信白羊对她说明了昨天的事。瞥了眼白羊,她对成实轻点个头。一方面觉得受她帮忙了,但一想她昨天也在现场,成实的陪笑表情又僵硬起来。深切感到不管有多么危险,只要看不见,就无从应对。但是这样同时也感觉不恐怖。
「假发是还好,但那件服装真的很怪异啊。毎次看到都觉得很好笑。」「是…是这样吗……?」
成实对那套服装有着复杂心情。暑假时曾她碰到过身穿那种白袍子与白色假发的少年。当时只不假思索的认为那是某种角色扮演,但如今石龙子却以那种打扮登上讲台,也许他与那名少年有过接触了。
「知道石龙子同学在哪儿吗?正在那栋大楼里?」
「请稍等。」
白羊快步离开房间。巢鸭目送她的背影,开始加速把沙拉送进嘴里。成实也受到影响,跟着吃沙拉,食不知味地囫囵吞下。
巢鸭用餐完毕,跟在白羊背后离开房间。成实也留下完全没动过的面包,慌忙追赶两人。来到房间外,白羊站在大厅中央的楼梯旁等候。赤脚的巢鸭跶跶跶地跑向她,白羊又对她耳语。
「喔……那应该可以步行到达。」
「但是这样好吗?我没办法随身保护您喔。」
今天白羊接到巢鸭父亲的命令,要陪同他出门。通常这种情况,巢鸭父亲总会要求巢鸭尽量别外出,但巢鸭本人却满不在乎地说「别担心」。
「我会替你跟爸爸保密。」
为什么变成好像做坏事的是我——白羊皱起眉头,但随即又转念一想:「算了,这样也好。」
反正巢鸭死了的话,就换别的雇主。更何况白羊也无法想像这名少女被人杀死的样子。该担心的反而是……看了一眼巢鸭隔壁的少女.
她的眼神浮现怜悯。虽然跟她无关,白羊并没有幸灾乐祸的兴趣。
巢鸭说了声「我去换便服,等我」后就往房间去了。确认她已经离去后,白羊对成实开口。考虑到成实会害怕,保持距离,略提高声量地说:
「就当我鸡婆吧,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嗯…嗯嗯?」
成实生硬地回答。白羊犹豫了一下,思考该如何道出,接着说出:
「如果碰到白色少年,试着跟他讲通或许会放你一马;但是如果碰上的是白色女子,不要犹豫,我劝你立刻逃跑比较好。」
「……嗄?」
白色少年与白色女子。突然提起这种简直像是从鬼故事中冒出的人物,成实也不知该如何防范什么。虽猜得到白色少年是谁,成实实在不认为自己跟他有机会碰面。
白羊似乎也这么想,一副「真难描述」的表情。
「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羊故作神秘地避开具体描述的忠告,如果是过去的成实,或许会嘲笑她跟石龙子一样爱装模作样吧。但现在却为她带来恐怖的涟漪。
感受到这名毫不犹豫踩碎他人喉咙的浴衣女性与那名白色少年有着相同部份,两者有如深渊般的不寒而栗感,令成实不禁抱起自己的手。
蛞蝓说了声「走吧。」站起身的时候,时针刚指着十点过后。要去旅馆依然太早,但蛞蝓已再也不想留在房间里。
「简直想旅行前坐立不安的孩子啊。」
猪狩友梨乃取笑蛞蝓。蛞蝓反驳:
「我看你更静不下心来耶。」
「难得交到新朋友,很高兴啊。」
「是吗?恭喜你啊。」
连否定也嫌麻烦的蛞蝓随口应和,拎起装入行李的包包。猪狩友梨乃也放下阅读的书本,提起包包。猪狩友梨乃的行李不管包包本身或内容物都是从公寓搜刮来的。她的所有家当都被烧掉了,什么也不留。
两人离开房间,来到电梯前等候,蛞蝓打电话给附近的计程车行,叫了两台计程车,指定其他公寓。
「咦,为什么要分开搭车。」
一旁听者电话的猪狩友梨乃歪头表示疑问。猪狩友梨乃当然没必要特地发问,却故意问了,她只是想让蛞蝓自己说出口而已。
蛞蝓也知道她的目的,故意忽视她的问题,直接走进电梯。猪狩友梨乃在一旁笑嘻嘻地等着她回应。蛞蝓故意不看她,笔直地瞪着电梯门。
等电梯一抵达一楼,一直噤口不言的猪狩友梨乃按耐不住开口了:
「我说啊~一直微笑着也累,希望你早点回答啊。」
——谁管你累不累啊。
「跟你在一起很烦。」
「喔~因为跟麻衣小姐在一起可能会有危险,为了我着想才这么做吗?」
「是吗?原来如此。」
蛞蝓快步向前。踏在无人公寓地面的清脆脚步声传到了天花板上。
当然不可能在这个公寓里叫计程车。两人离开门口,走到附近的公寓。
外头风有点冷,但洒满宜人阳光。逐渐接近冬季的天空里任留着秋日余韵,青空色彩渐淡、渐高。鳞片状的云层散布在高空中,太阳时不时隐藏在云背后,遮蔽了光线。
带上从其他房间借来的太阳眼镜,蛞蝓抬头看天空。透过椭圆形薄镜片看太阳,令她想起了孩提时代。蛞蝓跟与其他同年代的女生不同,喜欢出外玩耍。某次夏天还因为太阳晒太多,脱了两次皮。蛞蝓在阳光中见到了那次情景。
太阳平等地照耀在过去的少女与现在的杀人者身上。
来到附近公寓前面,走道路旁等候计程车。两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各自站着,朝向道路左右方。
「成实应该现在在学校了。学生真好,好羡慕啊。」
猪狩友梨乃恐怕不说点什么就静不下心来。蛞蝓对这个感到很受不了。
「麻衣小姐以前参加过什么社团?」
「不知道,我记不得了。」
在蛞蝓一如往常的冷漠之中,潜藏着不同的反应。平常总是自然地敷衍,现在似乎隐藏着缩起身子的硬度。像是一道强烈拒绝碰触的墙壁。
「你似乎很讨厌谈过去的事。」
「……我讨厌我自己。」
蛞蝓明确说出口,猪狩友梨乃也不再多谈。
过了五分多钟,计程车来了。两台计程车纵向并列停下。同时呼叫两台公司的车子,等候人数弱很多也就罢了,结果却只有两个人。多半会被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我可以搭前面那辆吗?」
「随你高兴。」
猪狩友梨乃准备弯下腰,坐进后座时,中途回过头来。
「『蛞蝓』小姐,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什么?」听到她故意用这个名字称呼,蛞蝓难言惊讶地催促她说下去。
猪狩友梨乃对司机说声抱歉,接着说了较长的话。
「你或许很讨厌我……但我觉得,能遇到你真的很高兴。即使过去发生很多讨厌的事,我仍然如此认为。」
「………………………………………………喔,是吗。」
花了很长时间,蛞蝓显示的反应只有这么多。她无视猪狩友梨乃的苦笑,搭上后面的计程车。告知目的地的旅馆名称后,身体深陷地坐进后座后,蛞蝓叹口气。取下太阳眼镜,回想猪狩友梨乃的意见,心想:「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失去左手,她恐怕没有机会跟猪狩友梨乃邂逅吧。
但是蛞蝓的恨意与痛苦并没有柔和到能老实接受这份奇妙的缘分。
行驶到一半,被其他车插队后又被红绿灯拦住,前面的计程车先走一步离开了。反正目的地都一样,没必要紧张;就算目的地不同也没必要追上。
她们两人本来就没有明确理由共同行动。
平时经过这条道路都是搭公车,如今改搭计程车又有不同感触。仅因看风景的高度不同,所见的事物也有所差异。仿佛走在自己不认识的城镇之中,百看不厌。蛞蝓安抚自己因被人追杀而感到焦躁的心境,努力使心情冷静下来。
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由道路上的蓝色路牌得知已进入巢鸭住的城镇。见到风景变得繁荣起来,蛞蝓心想再过不久就要抵达旅馆。在通过红绿灯的上班族前面时,蛞蝓与一名人物视线相对了。
一名身穿作务农的老人脸上浮现不合年龄的挑衅微笑,直勾勾地瞪着蛞蝓。
接着……
车子毫无预警地转弯,蛞蝓侧头部撞上车窗。还没来得及对司机抱怨,就听到驾驶座传来哀号。蛞蝓手靠在副驾驶座上探视。
司机的食指彷佛要贴上手背般夸张地反翘起来。
就像纸受风吹翻起一样,手指毫无阻力地弯折了,见到手指有如云霄飞车丑陋扭曲的景象,蛞蝓不由地战栗。
食指。
她下意识脱出说出那个名字。
「蚯蚓……」
不只车内,连路上的行人也像是受到感染似地发出哀号。失控的计程车横冲直撞,撞到行人,碾过,拖着走。最后,疯狂计程车抵达之处是……
计程车猛然撞上大楼的一角的瞬间,火花在蛞蝓的视野中闪逝而过。
「哎呀,避免说得很具体这点你可真是高明啊。」
带我到最上层的仓科室(暂称)后,秘书赞美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边贼笑,不时还捧腹大笑,但我说的内容他似乎也有认真听进去。
「当然,把真话讲出来就完了,特别是关于这只眼睛的能力。」只消一句「能改变颜色」就道尽的眼睛根本吸引不了人,我坐上仓科用过的扶手椅。房间内有豪华黑檀桌,还有接待用的沙发。背后则装饰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奖杯,跟我刻板印象中社长室可说一摸一样。
「以第一次的表现说来,你倒是挺熟练的,有特别练习过吗?」「不,没有。我只是参考了一下而已……参考某个讨厌鬼。」如果说这是经验,倒也算是吧。即便那记我想唾弃的恶梦。
对十二名大人演说完毕后,本日先行解散。我想她们还无法完全相信我,但反正本来就是些意志力薄弱的家伙。若非如此也不会执着于于这骗人的宗教。只要借用超能力者的力量表演一、二个奇迹,她们应该就会对我跪拜有加了。「对了,刚刚你说有件事要拜托我?」
懒散坐在沙发上的秘书朝着我说。我对他凸出的肚子苦笑,回答:
「我希望你去寻找人类始祖的子孙。」
「始祖?」秘书歪着头,但立刻懂了我的意思,「喔喔,喔喔。」连番点头。
「就是那个嘛?二千七百年前的……」
「对。我不知道始祖的直系子孙现今是否仍然存在,但你不觉得以这个当作号召来拉拢信徒在适合不过了?拥立始祖的子孙,大肆主张其血统的尊贵性应该能获得不少信仰吧?」人们最容易受到这类说词诱惑了。像是「所有一切的开始」,也就是所谓的「本家」、「始祖」、「初代」等等。不论是大人或小孩,对名牌货都缺乏抵抗力。
「就连白鹭也没有这种方式来增强信仰吧?」
「当然不会用啊,若是被那个人篡夺地位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想也是。但是我跟白鹭或仓科康一不同。」
我并不期望能站上顶点。我当前的目的是让白鹭的宗教团体瓦解,为了达成这点,不管其他另有多少位「王者」我都无所谓。
「只要达成目的,我愿意将这一切都让给你。」
「请容我拒绝吧,我这个人啊,一点也不想当主干,只想吸取甜美的树汁。」
秘书态度坚决地拒绝。他有明确的目标,这点我很喜欢。我也认为他是很适合这份工作的人。
既然秘书是这种人,我相信他会直率地回复我,便问了一件事。
「我只能改变眼睛颜色,你难道不认为我要当个欺诈师还不够格吗?」
「的确实有点太好高骛远了,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跌倒一般,在旁看着令人放不下心。」
我想也是。这个世界,目标与实力不符的话确实很难成功。
有些事只凭努力无法超越,也有些情况仅凭才能无法说明。
而且两者我都一点也不充足。
但我至少不是一无所有。那就是谁也不能改变的我的正义。
「总之,你拜托我的事我马上就去查。不能继续悠闲下去了,得赶紧筹措这栋大楼的维持费才行。」
钱吗,的确是很现实的问题。
「喔?有内线电话。」
室内电话响起。深深躺进沙发里的秘书像颗橡皮球一般弹了起来,扑向电话。我靠在椅子上,侧眼观望他的行动。
秘书与对方讲了几句后,遮着下方的话筒,转头向我:
「有个客人说想见你。」
「谁?」
「她自称是你的心灵之友。名字是巢鸭凉。」
「啊~……让她进来吧。跟她说直接来最上层就好。」
其实我自己想去迎接,但那副模样被其他人看到似乎也不妥当。等秘书等内线电话挂上,我请他先离开房间。
「可以请你先暂时离席吗?等结束后我会联络你。不想第一天就被人看见我的丑态。」
「嗄?呃,我不懂你的意思。」「别在意,她只是我的同学。」这么说虽不算骗人,但也全然没表达出巢鸭的本质。虽然还是摸不清楚我的意图,秘书听话离开了。接着,我趴在桌子上等候巢鸭光临。
我思考她来的目的,又过了三分钟,透过地板感觉到电梯上来的震动。自称是我的心灵之友的女人进入房间……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左思右想,都不记得曾看过这个人。
「……谁?」
褐色短发配上华丽的黄色太阳眼镜,百褶裙上斜系着细腰带,到这边还算好。问题是夹克——或说外套更正确吧,她披着一件附兜帽的白色斗篷当外套,活像个电玩里的魔导师。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过于轻浮,却又过于严肃。更重要的是,品味极差的太阳眼镜破坏了一切风格。
她的穿搭品味真的糟透了。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巢鸭。巢鸭的衣服裸露部分会更多。
这位大姊到底是谁啊?我一开始想到的是仓科康一的女儿。但是看到她嘴角拼命忍着笑意,我直觉应该不是。等她张开下流的嘴,发出声音的瞬间,我总算知道这女人是谁。
「嗨~废渣男。」
我不可能忘记这个好挖苦的声音与习惯于嘲弄人的态度。
她对我摇手招呼。
「白鹭……」
面对仇敌突然登场,当我茫然地想喊出名字的瞬间,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我。接着顺势抬起脚踏在桌子上,抓住我的领子。简直就像……不,根本就是太妹嘛。
跟邻居家的章鱼烧大姊有得拼。
「不是叫你尊称我『大姊』吗?」
「还没讲完就被你勒住脖子,你也太急性子……等等,会死,会死!」
我拍拍白鹭的手表示投降。意外地她轻易就放开我,一脸贼笑地等着我改口,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白鹭大姊。」
「很好。」
整理因脚抬起而乱掉的裙子,白鹭点点头。我用手指擦掉清除印在桌子上的靴子痕迹后,抬头看白鹭。
「我不记得你何时变成我的心灵之友哩。再来,你什么时候改姓巢鸭了?」
「名人好辛苦喔,不能随便报出真名。」
边说边将太阳眼镜推起,浅棕色眼睛泛着笑意,高高在上地望着我。知道来客的真实身份后,总算能理解一身魔法师模样的理由。她的确很像会喜欢这种轻飘飘的衣服啊。
看到她头上戴着的褐色假发,我又想,她应该也很喜欢假发吧。只不过我也有戴。
「模仿翠鸟的打扮吗,真没品味。」
她指着我的服装嘲笑。要怎么说我,我都没打算反驳,但是我可不认为她有资格嘲笑我品位啊。白鹭重新背好挂在肩膀上的包包,环顾室内。
「只能建出这种程度大楼的家伙竟敢挑战我。」
「仓科康一吗?」
白鹭无视于我的发言,而是鼓动从背上长出的翅膀代替回答。
随之扬起的光之粒子与照明交融。
「翠鸟没一起来?」
「今天派他去做其他事,我一个人来。」
这次回答了。接着又在房间里四处走动,在墙壁上东摸摸西摸摸。真是静不下心的最终头目啊。
但是她说一个人来的?骗人的吧?太大意了吧,居然没带半个护卫。
我才不相信这家伙会不带随时等着截断的蜥蜴尾巴就外出。
「你来这里做什么?想来参观的话请洽一楼。」
「忙碌的我特地来看你,干嘛这么冷漠啊,废渣男。」
又没人拜托你来。「是是。」我随口敷衍,再次问她目的。
「这么忙碌的你特地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目的究竟是什么?」
故意语带讽刺地询问目的。当然了,这种程度的攻击对白鹭无法发生作用。
她手指抵在额头上的太阳眼镜,「啊,对了对了。」回头看我,说:
「待会跟我去约会吧。」
「……嗄啊?」
不由得想说:「我好歹也有选择对象的权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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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6 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页 蜥蜴与王者

本帖最后由 landcruiser 于 2013-10-21 19:14 编辑

第十五页 蜥蜴与王者
蛞蝓在杀了人之后,成为一名杀手。包括他们的小孩,在残杀了某户人家之后,蛞蝓被某个偶然认识的杀手收留,开始从事这份工作。跟那名杀手是因为帮忙处理尸体而相识,在宛如逃家般离开了故乡后,蛞蝓下定决心要去投靠他。
当时蛞蝓还不认识青蛙他们,只是个无名杀手。
另一方面,收留蛞蝓的男子在业界中则算是小有名气。
『只要杀过一次,不管做什么都是杀人者。最好合乎本分地过活。』
杀手在邀蛞蝓时,首先说出的就是这句话。
蛞蝓也因为发生过一些事,决定就此跟家人断绝关系
『但是别悲观。人类是为了幸福才决定做坏事。』
这似乎是那名杀手的哲学,他时常对蛞蝓这么说。认识他三周后,蛞蝓才发现杀手说这句话的时机总是在工作完成后。
与杀手相遇后有过一个月,杀手赋予蛞蝓某项课题。那是在她首度执行杀手工作前的事,杀手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蛞蝓去闹区,并对他下达命令:
『去杀死那个老婆婆,不管用任何方法都可以,但绝不要让人发现那是妳杀的。啊,当然不能等她回家之后才杀,要在大街上杀她才行。』
杀手指着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老婆婆,小声做出提示。老婆婆弯腰驼背,抓着失去机能的路灯当拐杖。由她嘴角的扭曲程度看来,蛞蝓擅自想象她是个固执的老人。瞪了一眼几乎快埋没同样在等红绿灯的人群中的老婆婆,蛞蝓抬头望着杀手。杀手的身高臂蛞蝓高出快二颗头。
『你想用什么凶器我都可以借给妳。看是手枪还是小刀都行,随便妳。』
这名杀手主要以手枪当凶器。蛞蝓烦恼了一会,摇摇头。
『我用自己的小刀就好。』
『哦,是么?那妳加油吧。』
杀手挥挥手,离开蛞蝓身边,接着走到背后的银行分行,靠在墙壁上,眼望着蛞蝓。蛞蝓瞥了一眼杀手,此时斑马线的灯志变成绿灯。
蛞蝓小心翼翼地别让老婆婆从视野中消失,思考如何不被发现而杀死她的方法。首先她想到的是带到无人处解决掉。但随即判断这不是杀手所乐见,他想看的是在人群中杀害别人,并且能确保自己平安的方法。
蛞蝓咕哝一句:「怎么可能办得到嘛……」脚步蹒跚的老婆婆从停下脚步的蛞蝓身旁穿过,数了十下,蛞蝓掉头跟踪老婆婆。单老婆婆的步伐缓慢,蛞蝓不由得后悔应数到二十才对,重新调整步伐,与她保持适当距离。
没借手枪是对的。蛞蝓如此判断。外行人想躲在隐秘处保持距离开枪,还能命中目标实非易事。但说手枪外行,当时的蛞蝓在耍小刀的功夫上其实也还不到家。
蛞蝓想到的唯一方法是躲在暗处朝老婆婆的要害掷出小刀将之刺杀。她想,除此之外别无法子了。问题是能不能顺利命中而已。她没有天天练习小刀投掷,所以并不相信自己具备充分准度实行这个计划。而且丢出小刀就代表着无法回收,觉得可惜的蛞蝓犹豫了老半天。
况且就算要实行,也得先牵制住老婆婆的行动才行。但是她在这点上也想不到有什么好方法。老婆婆愈走愈远。这里不是她的故乡,不熟悉周遭的地理环境,掌握不到哪里有适当的死角。情报压倒性不足。
结果她终究无法在这次行动中终结老婆婆的性命。见蛞蝓放弃,杀手拍拍她的肩膀,蛞蝓不由得咬紧牙关,感到懊悔。嘴中溢满了苦涩滋味。
『终究还是办不到吗?看得出来妳也想了很多手段。』
『请告诉我换做是你的话会怎么做,我想当做参考。』
蛞蝓请教杀手,摊了摊右手,一笑置之。
『妳真笨,这还不简单,当然是用超能力杀啊。』
『……咦?超能……你才笨吧?』
蛞蝓那时候还不知道超能力实际存在,以为自己被杀手戏弄了,不禁气得脸红脖子粗。但杀手就只是笑着看待她的无知,并不告诉她真相。因为想在这个业界混下去,百闻不如一见才是唯一真理。
蛞蝓瞪着逐渐走远的老婆婆的背影,为了没能杀死她而懊悔。
同时也冷眼看待因为不必杀老妇而松了一口气的自己。
在这个事件后又过了一周,相当于蛞蝓师父的人物在暗杀某位杀手时,遭到反击而死了。
蛞蝓当然不知情,杀害师父的人是名自称「蚯蚓」的杀手。
「等烤好了就给你吃。」说完这句话,白鹭拉了在沙堆玩耍的孩子们一起堆出小土山。夯实后放上树枝摆成「日」字在淋上水弄湿。等这一连串工作完成后,从包包里取出几张揉成一团的报纸放上。
接着为了在树枝与土之间挖出缝隙,白鹭正与孩子们徒手挖掘泥土。
世人的神明——白鹭(19)的玩泥巴手法如此高超,着实令我感到惊愣。
我跟白鹭远离仓科康一的大楼,来到镇上的公园。或许是预算太多,这座公园的设备非常充实。有喷水池,也有能让小孩子玩足球的广场。板凳旁无一例外地设置路灯,明明还不到中午,却已经点亮了。
若登上阶梯,往公园深处走去,则有一道能边散步边欣赏河流景色的步道。正巧一名身穿运动夹克的老爷爷刚登上阶梯跑去。步道两旁种了一整排树木,使公园外的人无法直接窥见内部情况。
只不过虽有沙堆,却没什么游乐器具。顶多只有秋千,对现在的小孩来说恐怕很无趣吧。实际上来公园玩的亲子也只有二组,没有其他小孩。虽是平日,公园里也太空荡荡了点,没什么人。或许现在的公园都这样。
跟地点不好也有关系。闹区就在入口附近,显得十分吵杂,车子的废气也很臭,实在与公园应有的宁静气氛不相称。
另外很稀奇地,还有个怪异乐器的演奏者。是一名长发男子。他穿着破烂衣服,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他的表情。明明没人在听,却自个儿弹得很开心。男子在远处的树荫底下装模做样地演奏,可看出他的手指很柔软。
在这空荡荡的公园气氛当中,有名女子将之破坏了——白鹭,她自称「文武双全」。的确,小聪明骗倒了所有人,跟小孩子一样在公园里来回地奔跑也不见累,两边可说都达到相当高的水准,但我对她的印象仍然是「废渣人」。因为她跟我一样,仅能引发无能的奇迹,只是个废渣罢了。
这名废渣同伴一边排着枯枝,命令我:
「用水桶去装水。我允许你帮我的忙,听见了吗?废渣男。」
做出赶人手势命令我。十足挑起别人反感的态度实在很恶劣。连一起玩土的小孩子也「快去快去~」跟着应和,真令人伤心。
我觉得用那身白袍模样出门实在太瞎了,便先换了套衣服,并脱下假发。早知道我就穿教祖装来这里。这么一来,就算是小孩子也会对我另眼看待吧?
「妳自己加油吧~」我竖起中指作为回应,最终头目立刻用竞走的速度靠近我,抓着我的胸口。
「救救我,有人在实行暴力。这是恐吓行为。」
我对社会大众控诉暴行,但没人想鸡婆地帮忙。该死,会不会太众女轻男了?啊,不是这么用的吗?
「乖乖听话吧,败犬,不然我连你的左眼也挖掉喔。」
精神抖擞到能挖人眼珠子的话,就自己加油不是很好吗!只不过现在我能确定了,翠鸟今天真的没有跟着来。虽说如此,我也不能太得意忘形。这个绝对不走别人建的石桥的女人不可能什么防范也没有就外出。
例如说,如果我在此抢走她的太阳眼镜,大喊:「是白鹭!这家伙就是那个有名的骗子教祖白鹭啊——!」的话,我的头与身体很可能就要含泪道别了。
「我好歹也是个伤患耶,你看,食指断了。」
「是吗?喔,我知道了。」
但她还是把水桶推给我,要我快去。这家伙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嘛。
结果我还是拎着破旧水桶跑去喷水池装水。如果是夏天,喷水池附近应该很凉快吧,但现在这个季节只会令我直打哆嗦。落在水面的水滴溅起,喷到衣服上。原来如此,她就是讨厌这样才叫我来的。装好水时,湿掉的衣服使我长满鸡皮疙瘩。
等我提水桶回来,「神明~他回来了。」孩子们呼唤白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就能让小孩子尊称她为神,真担心这群孩子的将来。
「谢谢你,废渣男大哥哥。废·渣·男。」
而且还露骨地想教孩子们这么叫我,连喊好几声「废渣男」。谁说人美性格就好?至少在我身边这个法则一点也不通用。比方说那个巢鸭以下略。
白鹭接过水桶,我见到她纤白手指的的指甲缝中塞满了泥土。本以为她是个不肯弄脏自己的双手的人,所以即使是这点小事,也还是让我感受到冲击。
这家伙准备老半天是为了生火。并用火堆烤番薯。似乎如此。
白鹭取出打火机,「站远一点。」要两名小孩远离。对我只骂了一句:「烧死算了。」对两边的发言在声调与态度上完全没有变化,这或许也象征了这家伙的性格吧。
等到报纸点燃,火堆熊熊燃烧起来时,家长果然来了。她把小孩子从火堆旁边拉开,责怪白鹭。小孩子怕被母亲骂,哭丧着脸。
「太危险了!不要随便玩火!」
「那你就管好自己家小孩吧,不要自顾自的聊天。」
以白鹭而言论点意外地正当。不,这家伙表面上说的话都很正常。只不过母亲也不会因这种程度就退缩。态度更凶恶地怒骂起来。
连树荫下吟游诗人模样的男人也停止演奏乐器,注意我们这边的骚动。只不过比起我们,他的视线似乎更注目火堆之上。
「你们在公园里生火想干什么?而且大白天的,你怎么在这里闲逛?那个孩子也是,不上去学……」
为什么连我也要被波及啊?我拼命表示我跟她不是一伙的,可惜并没有用。此时很想跟着母亲一起骂白鹭凸肚脐,但可能会被她用灰烬将我撒成撒沙婆婆(注:一种日本妖怪,从不露面,会对路人撒沙恶作剧)所以还是乖乖闭嘴。白鹭完全不把母亲们当一回事,眼睛只盯着火焰瞧。但或许是嫌太吵受不了吧,她提起水桶朝母亲泼下。母亲不合乎年纪地发出尖锐的惨叫,吓得连忙后退。
我早知道这家伙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一点也不惊讶,但还是警戒地退了几步。
「全身湿透的话就不必担心迸射的火星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衣角与梳理好的刘海被淋湿,沉重地黏在身上,面红耳赤的小孩母亲完全气炸了,直嚷着要叫警察来,离开了公园。她的孩子则与另一组母子亦逃跑似地跟在背后离开。吃不到作为报酬的烤番薯,小孩子垂头丧气。
白鹭又将倒光的水桶递给我,说:
「水。」
「……喂喂,妳是我父母的仇人耶。」
「慢着,我什么时候杀死他们了。」
两三句拌嘴后,结果我还是乖乖去装水。该死,我身上是不是有啥败犬气息的温床啊?
又去喷水池装了水回来,路上看到一件怪事。弹奏乐器的男人从散步道往这边走过来。他位于与刚才相反方向的树荫,且奇怪的是他全身都湿透了。刚才被泼水的母亲基本上只有上半身湿掉,男人则是全身无一处不湿。他刚才跳进背后的人工池了?他脱下帽子摇头,边擦着脸朝这里走过来。我跟那家伙的视线相对了。
或许想掩饰不好意思,男人走向我,沾满水珠的脸露出微笑。又不是啥出水芙蓉,浑身湿过头了,就算是型男看起来也只像在流鼻涕。
「要不要来一曲呢?可以点歌喔。」
男人举起乐器。他是有选择性地弄湿吗?乐器还是干的。
「不用了,谢谢。为什么你全身都湿了?」
虽然不关我事,姑且还是问看看。男人困扰地移开视线。
「呃,很遗憾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咦?喔喔,是这样啊……」
不妙,这家伙「也是」怪人吧。我碰见的家伙毫无例外都是怪人。
「说不定……」
这么说完,男人瞥了一眼火堆,旁边有个招手喊着「废渣男,快点过来。」坐姿像个小太妹的神明。我不知道男人的视线有何意义。总不可能衣服沾到火星烧起来了吧?但仔细看,衣角竟然真的有焦痕……怪了,真是超可疑啊。
令人费解的男人对我点点头,没多做说明便离开了。为了弄干身体,他没有回到树荫底下,而是坐在板凳上弹奏乐器。干脆来火堆旁烤火还比较容易干。白鹭也会说「烧死算了」来欢迎他吧。
「番薯用不着分给孩子们了,不感谢那个老太婆不行。」
接过水桶,白鹭表情欣喜地嘻嘻笑了。比起番薯,能对那名母亲泼水的事似乎更令她觉得痛快。至少从旁看来,她的表情给我这种印象。
两人一时望着旺盛燃烧的火焰。等到火被浇熄,变成灰烬时,白鹭从包包里取出用铝箔包好的番薯。共有五、六个,她真的这么能吃吗?
「现在问这个虽然太晚了,但为什么要烤番薯?」
「秋天到了,总想烤一次嘛。」
「喔,是吗。」
将番薯埋在灰烬里。包包里似乎只有准备烤番薯用的工具。但仔细找说不定能翻出一把手枪,站在这家伙的立场看来,说不定那也是点火用的必要工具吧。我默默地瞪着白鹭。
仇敌。让五十川家崩坏的原因之一。虽然不算元凶,但背地里也犯下许多罪恶。原本说来,想到她对我们家所做的事,就算我当场揍她几拳也不过分。但是我无法出手,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她是女的。我承认没被逼到绝境的话,我本来就没有揍人的勇气,但性别的差异性更重大。很卑鄙。
另外说来惭愧,我和白鹭在体格上也没有明显差异。真要打的话,以这家伙的性格看来,就算把我刚才炫耀似的露出的食指直接折断也不奇怪,而且直接对打也恐怕赢不了她。不,应该说确实会输。不愧是最终头目,超难缠。
「烤到好要花三十分钟,好久喔。」
「……妳不是很闲吗?」
如果那个母亲回来了该怎么办?
虽然这是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但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只好再问一次。
「妳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要烤番薯我一个人就能做了,当然是有事才来找你。」
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托着下巴的白鹭抬头看我。
「我听翠鸟说了,你要另外搞个宗教来对抗我?」
「所以妳来祝贺我吗?」
无视于我的玩笑,白鹭站起。
「我的信条是,不管多么细小的危险都要将之破坏才行,所以……」
手拿着还没埋进灰里的番薯,瞪着我。
白鹭站在我正面与我对峙,从充满嘲讽与自信的嘴角中露出利牙。
「我会让你的复仇在此结束。」
「……该不会!」
我环顾周围。有埋伏吗?翠鸟果然也在吧?看准了我的胆怯心态,白鹭趁机抓住我的手拉到她身边,接着按到自己的胸部上……「嗄啊?」
手指陷没。我的手指陷没在白鹭丰满的胸部之中。用力地、让人担心恐怕会留下掌印似地、强行按在胸部上。喔…喔喔~?喔~~?脑子一口气被火热的洪水冲刷,陷入混乱。怎么是摸人的我觉得异常害羞啊?
被摸的白鹭边一脸贼笑边引导我的手,咦?这…这家伙。重点是很柔软。好厉害。而且……这是怎样,心中有种火热的情绪不断升起。


引导我在Q弹软嫩的胸部上乱摸一通,最后用力把我的手按下去后,白鹭总算把手放开。我逃也似地跳后一步,抽回手跟身体。一瞬间却想着:「咦,已经结束了?」感到遗憾。真想杀死自己。白鹭似乎从表情看穿想法,坏心眼地笑了。
「很好,这么一来你的恨意就会消失了。」
「这…这是怎样?」
「如此一来,你便无法真心讨厌我。即使想憎恨我,只要刚刚的记忆浮现脑海,就无法变得完全。今后在你心中,我永远是个被你摸过胸部的女人。」
她指着我刚乱摸一阵酥胸的左手。我很想反驳她,但手指自然弯曲蠢动的模样为我带来一抹不安。抬头想瞪白鹭,脸颊仍在发热。我的心情大概是全写在脸上,白鹭从容不迫地笑了,
「这就是洗脑喔。能摸到美女的胸部算你好运。对国中生而言,这么有意义的体验想必能用在种种用途上吧?噗——哈哈哈」
「你这混蛋!」
我吼叫反驳,接下来却说不出话来。该说什么吗,这种时候。
「你生什么气啊,我是在对你亲切耶。基本上我的个性很烂,顶多三天才会对人亲切一次。更何况这对处男国中生来说,应该是最棒的杀必死吧?」
「……臭婊子」
「人家还是处女呢。至少信徒们都这么相信,肯定没错。」
白鹭「唔嘿嘿嘿」恶心地颤着肩膀笑。唔哇……跟她超配。
「抱歉打断一下。」
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吓了一跳,退缩地回望,是刚才那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帽檐还在滴水,在地面留下水渍。他捏着衣角,温和微笑望着我。
「能让我烤烤火吗?在这边似乎干得比较快。」
「……嗯,好啊。」
白鹭干脆地答应了。总觉得很意外。只因不必分人吃番薯就很高兴的家伙竟然会同意让陌生人接近。这个实在称不上好人的家伙为什么同意?是因为她喜欢男人的外形吗?不,应该不是吧。
「……嗯?」
公园外传来吵闹声。从这里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好像听到了尖叫声。白鹭与男人似乎也听见了,眼睛朝向入口。本以为又是白鹭干的好事,但从她表情看来似乎不太可能。
「对了,可以请你帮我们顾一下吗?他一直吵着要跟我去街上逛逛。」
白鹭突然搂着我的手,紧贴着她的身体,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本想出声抗议,但白鹭装成在跟我打情骂俏,巧妙地抓着我的头跟她的头发磨蹭,使得我无法开口。也许觉得这副情景很温馨,男人看着我与白鹭笑了。
「我们很快就回来,火堆里的番薯就麻烦你咯。」
「嗯,好啊。你们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
本想要他睁大眼睛再看清楚点,但被白鹭强行拖着离开现场。在我想抱怨突然离开是要干什么之前,感觉到白鹭正加快脚步离开。她直线朝着公园入口前进。由她赶着离去的态度看来,我立刻理解了她是在逃跑。透过她抓着的手,我感觉到她没有打算再回这里。
「刚才那男人有问题?」
我小声确认,白鹭点点头。
「他是超能力者啊……没记错的话。」
「没记错的话?」
「我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我或注意到是我,先逃才是明智选择。你就算死了我也不在乎,但你可能会招出我的事情。所以我是在救你啊,废渣男。」
「喔,谢啦……」
很含糊的说法。不知道他跟白鹭是以什么形式相遇,肯定不怎么友好吧。虽说我也挺怀疑是否有人跟这家伙友好。
除了她自己以外,她恐怕所有人都瞧不起吧。
或者,她连只能生出光之翼的自己也瞧不起吧。
平安走出公园,我回头一看,那男人仍蹲在火堆旁,似乎没打算追过来。但白鹭依然没减缓脚步,相信她比我更深知超能力者的恐怖。只不过要论尝到的苦头,无疑是我比较多。光看外表就知道。
「喂,接送的车子在哪儿?」
「车子……?哪来的车子啊,你在说什么傻话?」
由于公园外没见到任何车子停驻,我试着问问看,却得到超乎预期的回答。我们明明是搭车过来的,那辆车也不见了。白鹭神色自若地说:
「我本来就是打算代替室内跑步,用慢跑的回去啊。」
「那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回去那么偏僻的深山里啊。」
「你是我的仇敌耶,我为何要替你设想那么多?」
「……喂喂,立场什么时候颠倒了?」
心里想着一到大街上,立刻要挣脱她的手,来到由公园内部看不见的地方,立刻发现现场气氛有问题。十字路口周边围起了大量人墙,很像看热闹的人潮,但女性多半捂着嘴巴发出「哇~」、「呀~」的惨叫。男性则是跟朋友闹在一起,惊讶地连喊:「超不妙的啦,超不妙的啦。」当中也有人在大笑。照这情况看来,应该是发生不幸事件了吧,我想。
或许是发生什么意外事故了。我跟白鹭想去看看现场发生了什么事,沿着人墙走上车道,绕了一大圈,来到能够看清大道的位置。我们见到的,是远比猜想更严重的交通事故现场。似乎刚发生不久,还有许多被害者被夹住,呼天抢地,血流不止,现场有许多人忙进忙出。再详细把握现场状况前,我又涌现了呕吐感,背部痛得快断了。
白鹭也显得很惊讶,自言自语的声调也显得静不下心来。
「似乎演变成很夸张的情况了。」
以冲撞上大楼的计程车为中心,发生了大规模的事故。
此时,我见到了一名熟悉的独臂女子从这惨状中爬着逃出。
「花迎瓜临!」
金发碧眼女孩海龟产太郎拍着手,以有如敲钹玩具猴的动作招揽客人。巢鸭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也跟着模仿。
两人面对面一起拍手,成实微妙地低着头,在旁望着这一幕。
跟着巢鸭一起离开宅邸,走向石龙子所在的公园途中,某家熟悉的章鱼烧点停在面对大街的补习班空地营业。章鱼烧女孩先发现了成实她们,向她们打招呼。车窗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另一个人露脸。不是蛞蝓,而是叫做海龟产太郎的碧眼少女。
海龟还只是个新人,除了招揽生意以外没其他事可做,不停用外国人腔调重复喊:「花迎瓜临!」巢鸭也模仿她的腔调,复诵「花迎瓜临」。
如果成实个性跟以前一样开朗,一定也会跟着模仿,但现在的她实在提不起劲。
担心自己能否回到从前。解决所有事情,并忘记这一切,回归原本的生活。
「哎呀,新来的打工仔很认真,开除上一个家伙果然是正确选择。」
「咦?Mai Mai姊被开除了?」
成实抬起脸表示讶异。「对啊。」章鱼烧女孩点点头。
「没办法,谁叫她没说一声就擅自回家了。就算我个人喜欢她,实在没办法雇用这种家伙。我也要做生意的嘛。」
「哇~
在一旁听着的巢鸭笑了。成实想起蛞蝓说过要杀死巢鸭之类的事,或许两人认识吧。蛞蝓似乎很恨巢鸭,两人应该不是朋友吧。但是如果这个理论正确,成实的姊姊也不算「姊姊」了。想到这里,成实又垂头丧气地低下头。章鱼烧女孩发现成实意志消沉,歪着头问:
「怎么了?没想到妳也会翘课,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嗯……没事啦。」
「妳穿这么厚,是感冒了吗?既然如此,就别在外头闲逛……呃,似乎也不是不行。」
女孩搔搔头,想起自己的行为,便不好意思板着脸忠告。
「总之节制一点就对了,别跟石龙子一样,会变成不良少女喔。」
「被不良少女大姊姊关心了耶……」
成实勉强自己「唔嘿嘿」地笑了。因为提到石龙子,巢鸭瞥了一眼少女。而成实也因为意识到石龙子的存在,特别是意识到他能自由自在地改变颜色的「眼睛」,内心开始骚动不安。仿佛捧在怀里的沉重土块在不知不觉间长出绿芽一般。
每当意识到「超能力者」这种存在,心中就有某种力量被逐渐唤醒。
「喔,对了。各赏妳们一个当杀必死吧。」
「咦?什么?章鱼烧吗?」
女孩努努下巴,对海龟作出指示。海龟此时总算停止招揽客人,把身边的箱子递给两人。里面装了不可思议地被拉长的章鱼切片。
「这是新商品,章鱼口香糖。一个三十元。」
「这是什么?伸得好长喔。」
巢鸭好奇地拿起,甩动看看。长约二十公分的章鱼摇晃。不是整只章鱼脚,感觉像是被拉长的小块切片。
「啊,这个要快点吃喔。总之快点放进嘴里嚼就对了。」
女孩叮咛。巢鸭说:「Narupi先吃。」把东西塞到她嘴边。边想着「分明在叫我试毒嘛……」成实还是把章鱼口香糖含进嘴里。由于长度太长,只好卷成一团塞进去。
巢鸭的指头拔出后,咬咬,成实描述感想:
「素(是)章鱼耶」
「还用说吗,就只是普通的章鱼啊。」
女孩大笑。巢鸭也将章鱼口香糖塞进嘴里,用力乱咬一通。「好不口酥议(不可思议)喔。」表情认真地说完,盯着海龟瞧。她头上绑着完全没缠住头发、一点意义也没有的缠头巾。活像是个对日本文化有所误解的外国人。脸不止瘦,还很憔悴,注意到巢鸭视线而露出的谄媚笑容有着独特美感。
「花瓜来临!」
「错了错了,你搞混了啦。」
女孩敲了海龟头一记。看来员工教育还没成功。
边嚼着章鱼口香糖,成实成实不经意看了旁边。一名黑发少年坐在多半是章鱼烧店准备的简易红色板凳上,正在吃章鱼烧。
少年长了一头滋润有光泽的黑发。深色瞳孔愈看愈觉得会被吸入其中。个子娇小,穿着也很平凡,但戴在手脚上的白色饰环特别醒目。
嘴巴上沾着海苔的少年抬起头,看见巢鸭。
「啊,呀呵~
少年轻松地打招呼。妙的是,他的语气跟巢鸭也很相像。但是别呼叫的巢鸭本人却歪着头,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视线歪到一边时,似乎又发现了。「喔~」以拳击掌。成实也觉得少年似曾相识,但还是想不起来。
「你今天衣服太普通,所以才没认出来。」
嘴里嚼着章鱼口香糖,脸颊胀得鼓鼓的,但还是确保了嘴巴的自由空间的巢鸭说。
「因为他没还我衣服啊。那家伙一定是借了漫画就不还的那种人。」
「啊。」
成实从说话声总算得知他是谁。是暑假碰过的白袍少年。
衣服也很似曾相识,仔细一看,原来是石龙子的衣服。与之前印象大不相同的少年——
翠鸟把最后的章鱼烧送给两人。但成实更在乎他与石龙子的关系,觉得很困惑。巢鸭张开嘴巴「啊~」像只雏鸟把脸凑上去。
原本就有章鱼口香糖,现在又多塞了颗章鱼烧的巢鸭嘴巴胀得圆滚滚地,显出独特可爱的圆脸忙着让下巴上下活动。
「我认识的女人都是不开口比较可爱。」
抬头看着巢鸭的翠鸟直率地说出意见。巢鸭似乎想说什么,但忙于咀嚼发不出声音。「这不就跟塞了食物便安静下来的幼儿一样吗?」翠鸟笑着说。接着翠鸟眼睛望向成实。成实忘记咀嚼章鱼,眼神飘移。
「接下来……」翠鸟嘴里喃喃,起身走到成实前面:
「妳就是成实?喔,比想象的可爱啊。」
翠鸟亲密地拍拍成实肩膀。成实仍搞不清楚状况,也讨厌被人随便接触身体,但被当面说可爱,不由得害羞起来。连忙把嘴里的章鱼吞进去。成实的五官略嫌平坦,脸色也有点苍白,向来不太受男同学们的欢迎。所以从来没被人夸过长相。
在一起的时候向来都是姊姊被夸奖,成实对姊姊抱着抗拒感也是这样培养出来的。
「其实我刚好有事要找妳,本想主动去找的,这么一来倒省下麻烦了。」
「咦……」
迄今从未有过关联的少年竟说要来见自己,成实不由得感到混乱。
把章鱼烧吞进肚的巢鸭凑过来插嘴:
「你找Narupi有什么事?为什么?」
「啊,这件事跟你无关啦。」
翠鸟冷淡地推开巢鸭。「呿~」巢鸭后退,保持距离。
而且是过于夸张的大跨步两步。仿佛不想遭连累似地。
翠鸟一瞥退后的巢鸭,转头朝成实微笑。
「有个人说务必想见妳一面,我代理那个人来找妳。」
听到有人很想见自己,成实首先想到的是姊姊,一脸受不了地想:姊姊怎么都结识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啊。但她随即又想起了翠鸟这名少年的另一面。
刚才白羊提过的——白色少年。
该不会就是……成实睁大了眼。






「呃,你是……」
「嗯?我吗?我叫翠鸟,是个怪名吧?」
「他是Esper喔。」
巢鸭补充说明。「呃,用不着说这个吧?」翠鸟感到困惑。他担心真实身份曝光的话,很可能造成成实的不信任感。
「Es……per……?」
「啊哈哈,她是在说我是Esper型的人啦,我连汤匙也弄不弯哩。」
Esper就是超能力者。成实想:「为什么这种人会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自己身边?」
接着又想:「该不会……但是……」此时,鼻血好像快喷出来似地鼻孔觉得痒痒的。
「咦,你不会相信了吧?我只是个『冒牌货』啦,大家都这么说。」
「啊,呃,那个……」
「总之妳愿意跟我去一趟吗?就在这附近而已。」
说完,翠鸟靠了过去。被人接近,成实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嘴角抽搐。翠鸟与巢鸭都笑眯眯的。难以相信那是真心的笑容,但也无法得知他们的内心想法。什么也不懂的成实不知道是否该信任他们。
就连认为是朋友的石龙子,现在也觉得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若是能看穿的话……
若是能看穿不透明的心思,就能轻松决定了。
心跳速度加快,身体也自然发烫起来。就像有内燃机驱动一样,成实内心的某种事物开始作动。累积的力量爆发,仿佛有条大蛇在心灵的水面游泳。被急剧浮上的感觉吞没。
眼尖的翠鸟看出成实嘴唇在颤抖,正打算说点什么时候突然僵住。他的视线固定在成实背后的道路上。受到影响,成实也回过头去,见到原本直行的计程车突然转弯,仿佛轮胎打滑般回转了一圈,冲上人行道。毫无预警地,好像是无声世界中进行的实验,车子流畅地偏离车道。人行道上的上班族来不及躲避失控的车子被撞飞。更惨的是还有个女性被在车子前面被拖着跑,最后直接在大楼与车子之间被夹扁了。车子右侧的驾驶座与大楼侧面冲撞,变得与有如豆腐边缘崩落般扭曲破碎。被夹在中间的女性更不用说,就像被虎钳夹扁的铝罐一样。露出的头部与右手、右脚伸得直挺挺的,剩下的部分恐怕无需多做说明。
等红绿灯的人、骑脚踏车的学生全都停下脚步,倒抽一口气。
停顿一拍后,混乱的涟漪迅速扩展。哀鸿遍野,闻声而来的围观者形成人潮,一波波由远处靠近。后续的车子也慌了,跟刚由横向道路进入,尚未能掌握事态的车子激烈冲突。状况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成实第一次亲眼见到交通事故,对受害程度的加速扩展无所适从。如果她刚才走在对面的人行道的话,现在就被波及了。但即使隔着一条道路,她也没办法完全当做事不关己。加上这几天的复杂心情,被扩展的感受性受到更进一步的刺激,强制促进了成实的「开花」。
另一方面,面对惨状不为所动的巢鸭盯着翠鸟。翠鸟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怀疑,「呣。」摆出臭脸。
「不,我不知道。跟我无关啊。」
翠鸟连忙摇手辩解。不要什么事都赖到我身上。实际上翠鸟对这场事故也感到相当意外,只会妨碍他执行「工作」罢了。当他担心事态会变得麻烦起来时,现场有了新的动静。两人集中在从内侧现身的人物上。
「「啊。」」
两人的声音重叠。语气虽不同,一样出乎意料之外。
与两人有过关联的女人——蛞蝓从事故车里爬出,逃进巷子里了。
接着,一名身穿作务衣的老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人群,跟在蛞蝓背后离去。
但是在这当中,另一个人视线却集中在完全不同的场所上。
巢鸭的目光捕捉到了位于人墙背后,不起眼的褐色头发。
「啊,是石龙子同学。」
宛如要被扯断的痛楚笼罩在右手上,那轻易地跨越意志的防波堤,刺激着蛞蝓的中枢。蛞蝓还记得在急转弯的车中侧头部车窗的事。接下来的记忆很混乱,隐隐发作的痛觉腐蚀了神经,令她动弹不得。
像是在河里溺水,失去上下的感觉,在黑暗里徘徊。
但蛞蝓很快就想起自己早已失去了右手。
瞬间,视野被憎恶填满。交错的情感撕裂心灵,由裂痕溢出的红色苦液让蛞蝓奋起。鼻子过敏地对各种味道有所反应,蛞蝓张开眯着的眼睛。想撑起陷入座位的身体,但被卡住了。右手的袖子被夹在被压扁的车内,怎么扯也扯不动。但若是舍弃外套,右手的断面将会暴露在世人的眼里,不由得犹豫了一会儿。但生命无可取代,蛞蝓脱下外套,摆脱其束缚。脱身之后,整个人歪向重心所在的左侧。
计程车的右侧撞得稀巴烂,但蛞蝓搭乘的那侧尚且完整。不过头部受的重伤与流血不能小看。血流进眼睛里,使朦胧扩散的意识重新成形。
擦擦血,确认司机被压烂的车体夹住后,蛞蝓试着打开车门。完全没考虑过要救助司机,只想着尽早离开车内。蚯蚓就在附近监视。怎么想着都是冲着自己而来。
「接二连三地……」
昨天才刚打倒另一位杀手蜻蜓,还没经过一天又有新敌人出现。而且来袭的杀手还一个比一个强大。蛞蝓想:「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了不起的杀手了?」愤怒地踢车门。她用力踢着因车体扭曲而无法轻易打开的车门,强行将卡住的部分踢坏。
拖着身体离开车外,面对外头的惨状,不由得咂咂嘴。
在蛞蝓失去意识的这段期间,演变成重大事故了。就像是有四个人从四个方向走鬼脚图一般,由四面八方来的路径彼此相交错,车道上正在上演连环追撞车祸。有的车子被从侧面冲撞,也有车子侧翻过去,只剩轮胎在空转。然而人行道也无法幸免,有人被失控车辆撞伤流血,也有人被撞倒直接被碾,瘫痪在地上。
蛞蝓仔细观察,确认是否有其他计程车被卷入事故。不过先走的猪狩友梨乃所搭乘的车子似乎早已弯进另一条路上,没受到这场事故影响。松了一口气的蛞蝓学也没擦地决定先逃进大楼间的小巷再说。
蛞蝓不知道蚯蚓长什么样子。所以没办法在人墙中穿梭,主动出击。反正她也本来就没考虑过要跟超能力者正面对峙。
虽然不知道蚯蚓的外貌,但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是操纵食指的能力。不能像司机一样被折断手指。折断的话就连握小刀也办不到了。
害怕这件事的蛞蝓拼命逃亡。
但是……
巷子跑到一半,突然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一开始只觉得像是有道风吹过手指表面罢了。如果不去看、不去在意的话,或许还能继续跑个几秒。但是蛞蝓不自觉地低头一瞧。
食指自己大幅度往右弯折。由与掌心连接的关节,整根手指弯曲了。
仿佛将翻掘的土重新堆起,从底下累积的剧痛猛烈涌上。强制使蛞蝓停下脚步,像在流血一般狂冒汗水,眼睛睁得老大。没有右手的蛞蝓连按住患部镇痛也办不到。肩膀撞倒大楼墙壁,忍耐不发出哀号。咬紧牙关忍住的蛞蝓脸胀得通红,手指关节却一口气化为青黑色。自然而然地流下眼泪,掺入血中。
血泪汗水的混合物黏糊糊地滴落地面的同时,一道脚步声由巷口传来。蛞蝓没回头,而是往前奔跑。手臂甩动,食指也跟着摇晃,电流似的痛觉穿过背脊,使得她跑步姿势也变得有点怪异,但她还是想保持距离躲藏起来。
啪叽啪叽啪叽。
食指变形得更严重了。很像某种黏土雕塑,自由自在地塑造出形状,无视于身为主人的蛞蝓的感受,违反人体结构,大胆地舞动起来,再次使蛞蝓停下脚步。
剧痛与惨叫的种子蹿升到头皮内侧,但蛞蝓还是将之强行吞回去。
再次向前迈出步伐。
作务衣老人细细望着她的背影,无情地拉近距离。
中途,吐露出无声的赞扬。
——耐力可真强呐。
「接下来该逃往哪边?」
仿佛在烦恼接下来要去哪里买东西般的轻松口吻,白鹭左右张望。我的手仍被她抱在怀里,但我也没有余裕抗拒。这次总跟我没关系了吧?
「啊,总之先这么做好了。」
白鹭手伸进包包里,我猜她是想打电话联络。护卫跟迎接的车子应该很快就能准备好。有车子的话就能引起脱离险境了,我抱着淡淡的期待。看样子接下来应该换位死缠烂打跟着她才对吧。
「可以请你先别急着打电话吗?」
背后突然有声音发出。跟刚才一样。我回头一看,乐器背在背上的男人站在白鹭正后方。白鹭没有回头,手从包包里抽出,像是在投降般的举起。我觉得不可思议,低头看男人的手,他正以刀尖抵住白鹭背后。
在碰见重大事故,心慌意乱的时刻,此举更加深了战栗。
接踵而来的事态超过头脑的处理能力极限,差点就拒绝思考。
这家伙何时来到我们背后?自从刚才起,他一直在跟踪我们么?不,不可能,我刚刚回过头好几次。公园到大街之间并没有死角。除非他能在人行道下挖洞,多再地底偷偷跟踪。但男人身上也没泥巴,衣服仍是湿的。更奇妙的是,他手上又多了刺伤。像是刚刚才形成伤口,血流不停。
抵在白鹭背后的小刀,原本好像就是插在伤口上的。他小心藏住刀子,不让其他人发现,但我勉强能看到刀尖。怎么回事,这男人不止本人,就连他发生在身上的事情也难以理解。
「真过分啊。这是妳毫不犹豫刺下的吧?」
男人又说出莫名其妙的事。白鹭不动声色,坦然回答。
不愧是很有胆识。
「不是我。我又没带小刀。而且我才不想亲手刺杀别人呢,血溅到翅膀会弄脏的。」
后面那句很有白鹭风格。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是回答:「我何时做了这种事?」她的回答显示出她比我更能掌握情况。白鹭若不是对这名男子的异能有某种程度的知识,就是内心有个底。
「唔唔,那么,大概就是这附近有杀人魔吧。」
男人也微妙得缺乏自信。似乎不认为白鹭在说谎。
「你……好像叫做一号嘛?」
那算名字嘛?我感到疑问,但被叫做「一号」的男人立刻有了明显反应。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害怕着什么,用受伤的手把帽子压得更低了。
「算了。总之请不要动。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杀人。」
一号无视于白鹭的说词,限制我们的行动。从他的说话方式听来,他应该不是杀手。真正的杀手会先把白鹭刺伤,让她无法行动后再来谈判。大概只是个单纯的超能力者,立场跟海龟相近吧,
「抱歉打断两位热烈的讨论,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这是我总算试着发言看看,男人很绅士的回应我:
「什么事?」
「我可以先回去吗?」
老实说跟我又没关系,真的。
「好过分,你要舍弃我吗?」
白鹭把我的手缠得更紧了。感觉就像「不放你走。」凝视的眼睛噙满泪水,但内心肯定想着「你去死吧。」
「刚才她不是让你摸过胸部吗?」
「那…那是这个欲女强迫我摸的。」
「不管如何还是很让人羡慕。所以你也一起来吧。」
一号并不打算放过我。这也难怪,再怎么宣称我与她无关也不会被信任吧。交通事故依然乱成一团,忙死了。
「请依照我的指示移动,如果试图想逃我就动刀子了。」
「会说出这种话,过去一定没杀过人。」
「当然我本性善良啊。」
男人若无其事地自夸了一番。由于太老王卖瓜了。差点害我爆笑出来。但我不想被捅刀子便忍住了。
「是喔……真了不起。」
说着违心之论,白鹭露出微笑,并乖乖接受指示,背部被一号推着,往远离事故现场的方向移动。这女人不可能没有策谋,我深深希望如此。我自己则是没有任何计画,顶多只能趁白鹭被刺杀的机会逃跑。只不过到时候见到别人在眼前被刺杀,很难相信我能冷静行动啊。
我跟白鹭一离开人行道,立刻被迫朝向某栋大楼走去。大楼之中有一家墙上贴满了许多衣不蔽体的成熟女性照片的可疑店家在营业。我们绕到大楼背后,来到人烟稀少处,男人要求我们面向墙壁。从背后监视我们的一号对白鹭说:
「我有问题想问妳。」
「请说吧。」
「妳跟辰野浅香还有关系么?」
辰野浅香?我在心中跟着重复一遍,没听过这名字。
「嗯,有啊……呃……啊……」
话说到这里突然中断。
缠住我的那双手软落无力地放开,白鹭往前扑倒。毫无防范地,脸部直接撞上。连同太阳镜。仿佛直接用脸撞墙一般趴倒,就这样瘫倒在地上。
「……咦?」
骗人的吧?
等等,慢着。
怎么会这么轻易被刺杀了?因为男人说没刺过人,所以松懈了吗?还是说,她只是强装从容而已?白鹭连呻吟也没有,一动也不动。
喂喂喂,喂喂喂!
我的最终头目,竟然被刺杀了啊。
——啊~啊~好惨啊。是追杀蛞蝓的蚯蚓老爷子干的好事吗?
「碰到这种场面真是让人痛心」
——多半是折断了司机的手指吧,或许他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么严重,这实在有点过火了。看样子在记者来采访前,先离开这附近比较明智。就算要上电视,也要打扮得更称头一点才行啊。
能听到声音。同一个人物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说出口的。与没有说出口的。翠鸟嘴里说出的场面话跟潜藏在心里的真心话,两者同时被成实的「脑」所接收。声音在脑中一次次响起,成实担心自己疯了地睁大眼睛。
「啊,跑掉了。」
巢鸭手遮子额头上,打直腰杆,视线在与交通事故无关的地方追寻。成实转头看巢鸭。但又惊惧地抖了一下,努力不去看她,她怕一看见她就会读到她的心思。
「哎呀——好凄惨的事故啊——」
——或许去帮忙比较好,但随便跑去也只会碍事。
——比起这个,看来今天继续在这里营业也没生意了。人潮虽多,也不会有人买了。
连章鱼烧女孩的内在声音也听见了。担心事故的声音较小,盘算的声音较大,成实不知该怎么反应是好。她获得了能听见他人心声的超能力?抑或这一切只是成实的幻想?但她还没有空间思考这个问题‘周围已经开始动了起来,「算了,先不管这件事了。」翠鸟用笑脸撇开事故。
「我们留在这里也只能看热闹,在妨碍到别人之前先移动吧。」
——要带走也很麻烦。
——干脆直接在这里杀死算了。
「噫……咦?」
「嗯?怎么了?」
——怎么会吓成这样?这样很难说服啊,干脆直接把喉咙挖走……
读取到这里的瞬间,成实转身逃跑了。虽然踉跄好几步。差点跌倒,成实抛下书包全力逃跑。由于太突然了,翠鸟跟巢鸭都来不及反应。
「成实?喂——成实,妳怎么了——!」
章鱼烧女孩从车窗外探出头呼叫。听到叫声回过神来的翠鸟用异能攻击脚,但成实穿着黑色裤袜,仅能剥下脚跟部分的裤袜,成实钻入人群之中,无法追击了。
仅仅一层裤袜就放心的异能吗?——翠鸟打从心底愉快地自嘲。
「那家伙怎么了……青春期都那样子吗?喂,妳为什么躲起来了?」
章鱼烧女孩拎起躲进车内的海龟脖子。「因为见到某个讨厌的人。」海龟说,像是在模仿乌龟缩进壳里似地抱膝坐下,缩着身子。
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巢鸭悠哉地对翠鸟说:
「被Narupi逃掉了呢。」
「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害怕起来。简直像看穿我的想法一样嘛。」
「大概是你中的邪念暴露在表情上了吧~」
心想:「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妳这家伙来说我吧。」翠鸟半眯着眼瞪着巢鸭。巢鸭眼看事故现场,无视来自身边视线攻击。
「呐呐,为什么她想带走Narupi啊?」
巢鸭也不看对方地发问。翠鸟也不看巢鸭,耸耸肩。
「谁知道呢?我也没被通知。」
当然,完全是谎言。白鹭盯上普通高中生的理由,就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简单地」拷问了一下雉间光这位知道白鹭过去的人物,他立刻招出这个情报。不断求饶的雉间光拼命主张自己真的只说了真话,所以应该没有骗人吧。还有其他人知道了白鹭的本名与过去。
雉间光提出的名单分别是把他带到白鹭身边的白羊、自称蜻蜓的杀手、自称隼的女人、成实,还有一位不知名的独臂女杀手。就这五人知道了本名,白鹭的本名是宇白要。
对白羊离开前,跟她约好不得公开这件事。她的异能很有用也很难缠,便打算放她不管。叫做隼的女人已经被杀了,蜻蜓的去向不明。那名没有右手的女杀手也一样不知去向。那个杀手太没名气,就算调查恐怕也没那么快就得到消息。在蛞蝓失去右手后,连一个工作也没完成,所以业界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独臂杀手存在吧。
当然,翠鸟知道那名杀手是谁,白羊也一样。但是两人都不想主动告诉白鹭。白羊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义务要向白鹭报告这件事。翠鸟则是基于个人兴趣以及跟蛞蝓之间因缘非浅的关系,所以不想说。
翠鸟很想看看那个杀手最后能否杀死巢鸭。
扣除了这些后,还知道白鹭名字的人只剩下鹿川成实。
她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能简单处理掉,当然没有道理放着不管。
附带一提,雉间光当然在这之后也一样被处理掉了。据说被送去需要尸体的人那里。
「那女人简直像某个帮派老大一样嘛。」
白鹭想彻底封印自己的过去。无法容许任何想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人、知道这件事的人。知道名字就能调查。凡人时代的过去会被挖起,会使现在的地位崩坏。
白鹭拼命想断绝这种连锁的根源。
顶点的景色想必美不胜收,但高度也让人害怕堕落。
「我得去追她了。妳接下来要怎么办?」
「嗯~」
巢鸭咕噜咕噜转头,像是在转动决定去向的箭头。
「首先去追Narupi好了。好像还满有趣的,」
察觉到成实的变化,巢鸭露出愉快的笑容。她表露出毫不隐瞒的愉悦。丝毫没有帮助同学的心情。侧眼看着巢鸭,翠鸟顶多只能忠告成实一声:「交朋友一定要慎选对象。」
只能砍断手指了。
对抗蚯蚓的方法只有这个。逼近而来的超能力者,从根本上否定了蛞蝓的战斗技巧与杀人方式。他用来伤害对手的方式在性质上差异太大了
虽然泪水爬满脸颊,她还是当机立断做出抉择,问题是她却没有能立刻实行的方法。当然,蛞蝓不免对于又要失去身体的一部分的事有所抗拒,但更重要的是,砍断食指这个行为对没有右手的蛞蝓而言意外地困难。
只要能砍下,蚯蚓所拥有的重大优势就会消失。只要封住超能力,对手就只是个普通的老人,但在这之后又是该怎么办?失去食指的话,左手还能运用自如吗?就算只是失去一根手指,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地挥动小刀。
她想,只好用投掷的方式了。突然回头掷出小刀或许能贯穿蚯蚓的要害。蛞蝓怀抱一丝希望地思考,但立刻判断这只是在自我欺骗。她没空确认对手的位置与时间,也没有时间测量距离。
就算逃走,照这样的情况下去她也无计可施。问题是……问题是手指。砍下也没办法立刻接回去。就算有医生能办到,蛞蝓也不认识半个。要是有觉悟恐怕得永远放弃食指了。但觉悟不像勇气或愤怒一样能立刻涌现,被折断、不听使唤的食指正孤独地发抖,像在怕死一样。
无视于蛞蝓的内心纠葛,蚯蚓保持一定距离,再度操纵手指。像个虚弱的孩子,食指再度被人蹂躏。带着几乎要引起呕吐的剧痛,食指在空中画出不合常理的轨迹,皮肉迸开。就算不会立刻死亡,痛苦也仍然持续。
就算能撑过这次,蛞蝓害怕失去手指的自己将永远无法对巢鸭复仇而终老。
但又抗拒手指被持续折磨后,自己终将死在这里的命运。
两者像是蛞蝓身上的血与汗水交融在一起,粘滞稠密地在脑中流动。但不管怎么思考也没有其他解决方法,蛞蝓选择跟「恐怖」搏斗。
——啊啊,算了,真碍事!
刀柄朝下抛落地面,接着蛞蝓张开左手,朝刀尖挥出。身体一边倒下一边让掉落的小刀割断了食指,不同与被折断的感觉,锐利,与浮游感令蛞蝓背脊发颤,溢出丧失的泪水。原本还连在手上的食指在弹出,撞上墙壁,掉落地面以前,仍跟蛞蝓共有着感觉,蛞蝓从手指的断面感受到那种痛苦与滚动的触感。
被人连根折断而变得松脱的指骨也一起砍断,蛞蝓不禁涌起呕吐感。跟右手被剥夺时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她拼命克制翻腾的胃液,拾起地上的小刀。
用四根左手手指丑陋地握着刀柄。维持急促呼吸,将小刀指向蚯蚓。这时总算与蚯蚓正面相对。蛞蝓立刻想起这位老人在文化祭时来买过章鱼烧。没在那时杀死是因为自信满满吗?蛞蝓咬牙切齿地想。
像被人泼了一桶水,血跟汗展示了皮肤与衣服。但干燥的眼睛因失去手指的愤怒变得更敏锐,为了达成她的人格——「复仇」而闪露凶光。
确定其他手指没被操纵后,蛞蝓笔直冲出。
为了让让老人尝尝一根手指头份的杀意,蛞蝓朝着老人的脖子,拖着满身创伤的身体。
面对她,蚯蚓依然微笑。从容不迫地,也像是在嘲笑一般。
蛞蝓没发现他的眼神一瞬间朝向巷子深处具有什么意义。
「现在蚯蚓老爷爷跟小蛞蝓正在厮杀缠斗吗?」
两个人走在闹区,巢鸭对翠鸟闲话家常地提起话题。
「不,并非如此啊。」
一边说着,翠鸟的眼睛也不停为了搜索成实而动作。翠鸟假设成实是因为「读了翠鸟的想法」而逃跑,以此来推测她可能的行动。对翠鸟而言,读心术并非天方夜谭。他过去也曾经碰过使用类似异能的对手,算是仍在想象范围内。
只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只像是跟巢鸭两个人在人行道上闲逛罢了。
「『厮杀』不起来的。只会被蚯蚓老爷子单方面残杀罢了」
巢鸭边走边翻找成实抛下的书包。里面只装了教科书与文具,是很普通的书包。「好重。」巢鸭将书包抛在路上。
翠鸟不由得同情起书包了。
此外,现在说这个似乎太晚了,见到巢鸭裸露过多的装扮,翠鸟苦笑地想:「她这样不冷吗?」
「是吗?可是只要把手指砍下,那个老爷爷不就无能为力了?」
「对付那个老爷子,这是最不能做的行为啊。」
翠鸟一笑置之。但巢鸭其实也没有想太多,只「是喔?」兴趣缺缺地回应。
「很多家伙都这么做了。想说就算两败俱伤也好,豁了出去。但下场都是被杀。可见这一定是下下策。或许以为他只能折弯手指吧。」
就是想法被局限了才糟糕。同样道理也可以运用在成实身上,翠鸟如此推理。如果她能读心的话,应该躲在异能的有效范围内行动吧。虽然不知道有效距离是多少,看她怕成那样,不可能不依赖异能。问题是,太过依赖这个只会画地自限,反而会被追到。
再者,还只是个国中生的成实,能逃跑的距离也有其极限。
翠鸟望着马路对面的人行道,想象着在对面的某条巷子里对持的蛞蝓与蚯蚓,并对着恐怕也无可幸免的蛞蝓开口:
「那些错误判断蚯蚓『底牌』的家伙都死了。其实,只要有心的话……」
参杂在切下手指的绝望当中,也有一种成就感。
有种跨越了的感觉,跨越了被赋予的考验,并误以为那背后有着未来。
蛞蝓之所以会欠缺判断力,正面冲向蚯蚓,也是因为她心中充满了这种欺瞒,错觉自己已经获胜。深信蚯蚓已经失去战斗力。
如果是平时的蛞蝓,一定会对蚯蚓为何不逃感到疑问,因此而保持距离。
蛞蝓用四根手指握着小刀,整个人逼近到蚯蚓身旁的瞬间。
噗吱,脖子被某到冲击贯穿,蛞蝓顺势摔倒,用肩膀着地保护身体。虽然没有被自己的刀子伤到身体,但被某物刺伤的剧痛迫使她呼出大量气体。呛到,血从伤口汨汨流出。
想以空虚的眼神确认自己被什么东西刺中。蛞蝓拼命将视线移到角落,焦点模糊地低头看脖子。映在视野一角的是,手指。
熟悉的形状,是蛞蝓切下的食指。
它正不停地在扭动,试图钻入内部。
被疼痛侵蚀,使她瞪大眼睛。此时蛞蝓才总算理解。
理解了蚯蚓的异能的本质。
带着绝对的确信,蚯蚓一无所惧地说:
「为什么你会以为我只能操纵连接在人身上的手指呢?」
我期望着。
期望这名很可能是我生涯仇敌的女性之中藏着极机密的真正力量,当陷入危机时能够驱使出来。这种可能性同时也是测量我的力量深渊的行为。我望着这名仿佛镜中的我的女性,并诚心的祈祷。
但是现实却无情地让我们趴倒在地。我以为绝不会被打倒的白鹭竟然轻易地被小刀刺杀,倒在小巷子里。
「喂喂喂!」我表现出担心白鹭安危的样子,蹲下搀扶她的肩膀。接着让一号注意我的激烈动摇,左手趁机搜找白鹭的皮包。这些行动并非全部出自于意识,而是为了存活,身体自然而然采取的行动。
「让开。」
拿着小刀的一号命令我退开,我抱着白鹭抬头看,跟一号视线相交,立刻听他的指示退后,一号似乎也受到动摇,眼皮抖个不停。看来他没有刺杀人的经验。必须在他恢复冷静前、在他习惯前先找到机会。
「我还以为你是护卫,看来并不是嘛。」
就是说啊,这家伙的护卫到底在干什么?她真的没带护卫吗?不,不可能。是派去办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了?还是被人妨害了?我想起闹区的重大事故,就在此时,一号在白鹭身边蹲下,反手持握小刀,准备再补一刀。
他似乎打算再刺白鹭,彻底了解她的性命。
我连忙出声阻止他的行动。
「住手。」
听到我的呼喊,他看了我一眼,但是看到我手上的东西,他的手也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住手,我就要联络了。」
手机是我趁假装关心白鹭时,从包包里取出的。这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个威胁方式真的丢脸到家。简直跟到处吹嘘「我的学长真的跟黑道大哥交情很好哦。」的不良少年一样嘛。但是情非得已,照这样下去就换我被刺了。更何况有人在眼前要被乱刺一通,不管那个人是谁,想要拯救是人之常情啊。
「你的目的不是杀死她吧?」
「如果让她继续活下去,终有一天会给我带来危险。」
「但至少比我联络本部,派出大批杀手追杀你更安全。」
对一号而言,我的说法似乎也值得考虑,并没有立刻答复。为了继续胁迫,我动用了最后王牌。我手上唯一的一张牌。发生于我左眼的小小奇迹。
「况且,我跟这家伙不同。」
用这个作为开场白,让左眼变化。变成比红色更重的深红色。在太阳光照耀不到的巷子灰暗中,毛骨悚然地,无视于世界的法则,我的左眼璀璨地闪耀着深红光芒。
一号对我的变化吓了一跳,以半弯腰的姿势退后。
手里拿着小刀,压倒性有利的男人警戒着我。
害怕着我敢断言绝对是世界最弱的超能力「Repaint」。
「发动这能力得花点时间……很遗憾,你搞错刺杀顺序了。」
我自己也想在眼睛变成深红色时发挥真正能力啊。例如灵光的量增加之类。
至于灵光又是啥鬼之类的疑问就暂且不管,我装出自信的笑容。
「我跟你没什么过节。如果你愿意就此离开,我就放你一马,不告诉任何人。不管白鹭说什么,我都会说服她。」
虽然白鹭也不见得能活下来,还是把她当附属品交涉吧。
一号又在白鹭身边蹲下,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我不能让她逃了。如果你肯让我带走她,我就接受你的条件。」
带走白鹭?要自己处理掉吗?
这样一来,我也算是完成目标,可喜可贺?……总觉得有点不太能接受啊。
「……好吧,这似乎是最恰当的条件,我接受了。」
Repaint仍处于发动中。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拿着手机的手流汗,心脏跳得太快,令我觉得很不舒服,但我仍鼓舞自己。
我停止发动能力,一号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看了一眼白鹭。
趁他不注意,我将手机用力抛出。
幸亏手机没有因为手汗滑掉。
一号反射性抬头看我瞬间,被手机直接命中脸部,全力打中右眼附近的手机以脸为缓冲,朝巷子的方向滚跳。一号捣着脸后仰,帽子从头上掉落。我刻不容缓地踢了他没有防备的下巴,因为太急。身体平衡没有拿捏好,我也摔了一屁股。
没时间摸摸剧烈疼痛的屁股,反而是更过度利用屁股地由地弹起,我扑向一号,咬住他的右手。以一副硬生生要咬下来的气势收缩下巴,牙齿咬住他的指关节,咀嚼他的自由,夺走了小刀。拿到小刀的我,鼓起勇气朝一号的手刺下。
但挥空的手臂划过空气,我往什么也没有的空间扑倒。
一号与小刀,一瞬间从我眼前消失了。
「消失了……?」
没有小刀刺中的感觉,好像在抓着空气,手掌什么感触也不剩。一方面虽松了一口气,但不安的感觉更强烈。我确认了前后甚至上方,就是不见那吟游诗人的身影。他忽地无声无息凭空消失了。
本来猜想他拥有能化成烟雾或者空气的能力,但如果能办到这种事,应该早就绕到我背后刺杀我了吧……真是搞不懂。似乎也不是变成透明人的能力啊。
总之没有继续袭击我们,应该就是逃到远方了。
白鹭仍倒在地上,放着不管的话,恐怕会死。
对人使用暴力,好不容易保住一命的我,现在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头昏眼花,现在才开始胆怯起来,巴不得立刻逃跑。但是两脚发软,瘫坐在地上。
不仅如此,被人折断的食指现在才猛烈地发疼。一阵阵锥心刺骨的疼痛甚至撼动了头脑。不知是怎么办到的,刚才一直对疼痛视而不见的代价就是现在一口气爆发,我疼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得什么都不想管了。
也因此——虽然这么说莫名其妙——我走向白鹭身边。
「……该死,不应该如此的……不应该如此的啊……」
我在搞什么。边在意着食指,我背着白鹭,将之扛起。感觉到心脏跳动。她还活着。我为何要帮她?为何想拯救她?理由很简单。令人怀疑她是否有预言能力般精准地,被她说中了。
是的,胸部。一定是胸部害的,肯定没错。
我踏出一步,首先捡起刚才抛出的手机,液晶上虽有裂痕,但似乎没坏。跟平常使用的机种不同,花了点时间才弄懂操作方法,总算打开通讯录,「啊,不对,我该叫救护车来吗?但是……」想到大街上的事故,现在就算找救护车,恐怕也无法及时赶到吧。与其寄望着这个,还不如跟这家伙的亲信联络更有效果。本想直接关掉的,我又继续往下卷动通讯录寻找。
但是该跟哪里联络完全看不出来。登录名称只有「A」、「B」、「C」。这家伙是笨蛋吗?全部的名称都只用一个英文字母来表示,就没有其他可供判断的资料。尤其是我正在穿过大楼的缝隙,往人少的地方、没有受到塞车影响的地方移动,所以头脑更是不灵光。走上另一条街道,绕进路旁的大型立体停车场背后。这条夹在大型建筑物只见的小巷子昏暗、脏污又不受人注意,完全合乎需求,我躲进这里盯着手机瞧。
资料太少了。我期望「K」所代表的是翠鸟(Kawasemi),姑且联络看看。先让白鹭靠在墙壁上,我在她坐下。明明没搀扶多少距离,我的膝盖已经在发抖,呼吸急促。就算我们两个的体格没多大差异,白鹭也还是重得太异常了。
电话接通了。为了不被察觉有异,我尽力抑制呼吸,等待对方出声。
『喂喂,真难得,妳会主动打电话来。』
电话另一头是个声音沉稳的女性,有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名中年妇女。
「呃,嗯……其实是……」
『哎呀?不是阿要吗?』
阿要?白鹭的本名吗?女性的讲话与应对方式使我联想到「母亲」。难道「K」代表妈妈,也就是「Kasan」吗?好歹拼成「Mother」吧!
「啊~呃~是这样的,阿要小姐她正在睡觉,我……我是她的代理……」
侧眼看白鹭,虽是一个闪失就会永眠的睡觉方式,总之先省略说明了。
「其实没什么事啦……应该说,是我打错了。抱歉。」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阿要的男友呢?』
「哈哈哈——」
不赶紧打给其他人不行,我想马上挂掉电话,却被叫住。
『啊,对了对了。』
「什么事?」
『请转告她,橘子我指定星期二中午送达哦。』
「知…知道了。」
真的是平凡到不行的转达内容。我从没想过白鹭也有这一面,只觉得怪异无比。
结束通话后,我继续寻找着下个对象,照这样看来,「T」应该是爸爸(Tousan),最好选择其他英文字母吧。「A」是哥哥(Ani),「I」是妹妹(Imoto),「O」是弟弟(Otouto)……一一去掉选项时,我忍不住嘟囔:「太意外了。」我以为这家伙早就把自己的父母兄弟都杀光了。
「……原来她的母亲还活着。」
至少这点值得赞扬。
身为废渣同伴,我自以为是地称赞对方。
——来去吃点东西吧。我好想每天都在烦恼要吃什么中餐喔?
——咦?好像发生事故了?唔哇,有人死了?好残酷喔~好恶心喔~
——如果电视台来报道的话该怎么办?如果我谎称去跟人讨论,结果是去看电影的事情曝光了……
在街上走的期间,声音依然不停地传进成实脑里。丑陋的、欲望横流的、莫名其妙的……人们的真心话不经分毫加工,直接传送入成实心里。当中也有成实这种有洁癖的人听来会恶心作呕的下流想法。
像是相背离这些下流欲望般,成实捣着嘴,低头奔跑。结果因此没注意前方,从正面撞上一样没看路的女性。
「喔唷唷。」
被撞到的女性睁大眼睛,吓了一跳。成实反射性地低头说:「对不起」。对方的五官轮廓深邃,金发似乎是天生的。明明是在大街上,却穿着一件大大的白袍,手插进口袋里。
——跟那个大小姐一样的制服。所以说,她也是国中生吗?为什么这个时间在这里?
女性思考着这些事情。接着停顿了一拍,似乎想到了什么,快速动起嘴唇完全无意义地鬼叫一通。
「啦呜啊啾西菲歇威优亚——!」
仿佛被人用外国话语怒吼,成实吓了一跳。但是听见的心声却是「只要说快一点就像英语了吧?」完全是日语,而且很流畅。成实不由得愣住,停下脚步。心想:「这个人是怎么了?」
「……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女性却显得有点气馁,半眯着眼瞪成实。如果是平时的成实,早就跟着瞎起开地莫名其妙的假英语回答吧,但是现在完全没那个心情。白袍女性搔搔头。
——只不过蚯蚓那家伙自己上哪儿去了?联络也联络不到。
「啊,电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真的是蚯蚓老头子。
「嗯嗯……停车场附近?好好,我知道了。还有……咦~?跟那家伙碰面了。骗人~真的吗?原来那家伙住这么近啊……没想到他还活着,那也好。」
「呃……我先走了。」对于电话的女性点点头,成实又开始奔跑。刚才似乎也听过这个词,觉得当中潜藏着危险。而且更重要的是,成实害怕着那名白色少年。他一定会追上来。回头望了一眼,没看到人影,但反而更令人不安。
成实走到红绿灯附近,停下脚步。开始后悔起不应该没计画地远离。她想,保持一定距离躲起来,能读取心声的话,应该比较安全吧。
现在连成实也等于掌握不到白色少年的行踪了。察觉这点,极速地不安起来。就算不往回走,至少应该躲起来等候能听见心声才对。
成实手拄着膝盖,思考这些事情。这时,发现裤袜脚跟部分划破掉了。本以为是拼命逃跑时刮到破裂,但是形状似乎佑太规则了点,很奇怪,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这种设计。
「这位同学。」
但她低着头时,正面有人出声,拍拍她的肩膀。原本以为是翠鸟,忍住惨叫,抬头一看。是个身穿蓝色制服与背心的警察。但他也一样是带给成实绝望。
「妳还是个国中生吧?现在不是应该去上课吗?」
现在成实激烈后悔了,不该穿制服来的。警察手搭在她肩膀上不肯放开。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却对成实的容貌与体态做观察。
——真是个平坦没姿色的女孩子。
成实的脸颊顿时羞红。知道原来大家都在嘲笑着她的自卑处,感到羞耻难耐,感觉以后再也不想外出了。
但是现在比起这件事,必须先摆脱警察才行。成实自己很清楚,就算说出真正理由也没用的。就算说:「有人在脑中想着要杀死我」,又有谁会相信她呢?
能读心的人只有成实,一点也不构成证据。
「因为……呃,今天是……文化祭补假……」
「那妳为什么要穿制服呢?」
「啊……外面……出去时要穿制服,那个……学生手册有写……」
成实找了个很勉强的理由。由她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用不着会读心术,警察也一眼就看出她有问题。「可以请你跟我来一下吗?」想把她带走。
「啊,她在那里。喂~Naru……Naru啥?」「Narupi。」「对对,Narupi~」
此时噩梦般的少年边开朗地挥手,朝她走近。成实差点昏倒。
翠鸟跟巢鸭跑得鼻头红通通,仿佛跟朋友约好,赶着汇合一般。
「你果然在这附近。真没想到你居然差点被带去辅导啊。」
警察膛目结舌地望着翠鸟,似乎认识他。「你是白鹭大人……啊不,白鹭小姐的……」微妙的改口。「是的,我算是她的亲信吧。」翠鸟对自己的头衔感到可笑。警察似乎是教团的信徒。理所当然对总是在白鹭身旁待命的翠鸟表示尊敬。
巢鸭则是喘不过气来,满脸通红地伸出舌头说:「累死了……」警察看了巢鸭一眼,色迷迷地凝望着她的打扮与良好的发育。
发现警察的注意力转移到巢鸭身上,翠鸟趁机抓住成实不放。对警察说声:「接下来交给我们吧。」要他先离开这里。
——那家伙真受欢迎,除了性格以外无话可说。
翠鸟称赞不在场的某人。暂且停了一下,「接下来。」对成实微笑。笑容虽亲切,眼神之中却潜藏着昏暗。
「对了,刚才我有看到小浅香耶。」
「啊,我也有看到,那个女人在外头也穿白袍吗?」
翠鸟回应巢鸭的提起话题。此时成实退后了一步。
白羊所说的白色少年,毫无疑问地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忘了白羊的忠告,成实转过身,再次拔腿就跑。
蚯蚓悠悠地拆开收在怀里的包裹,像卷轴一样捆起的包裹被打开,里面的东西纷纷落到地面。里面装的全是食指。
抓着插进脖子的自己的食指,蛞蝓脸色大变,站了起来,因为她已经料想到接下来蚯蚓会做什么。但是比起受了重伤的蛞蝓,蚯蚓速度压倒性快多了。他的异能没有必要发动用身体。
掉在地上的手指一一浮起。很像被吊在绳子上,但却是货真价实地在浮游。手指被固定在蚯蚓腰部高度,配合半弯腰的蛞蝓的视线位置,所有手指均都朝着正面。逐渐发黑的手指群指着蛞蝓。
在蚯蚓轻轻指示下,食指一起突击。没有时间对着超现实情景感到惊讶,蛞蝓迅速趴倒在地上,躲避攻击。用力过猛的肩膀与地面撞上,躲过了一起穿越的食指群。但是,脖子被刺过一次,变得冷静的蛞蝓并不轻易展开反击。她带着不妙的预感,回头一看。
如同猜想,食指群高速折返。这次高低均匀分布,重新袭击蛞蝓。狭窄的巷子里,已经靠在墙壁上的蛞蝓没有躲避的地方,只能胡乱挥舞小刀迎击。只靠四根手指丑陋地挥动的小刀虽然软弱无力,但还是打碎了瞄准眼睛的手指。只不过无法将之砍断,也没办法防范所有手指,剩余的六根手指刺进蛞蝓身上。贯穿衣服,深深地插进手、腰部、锁骨等处。插进她身上的手指在蚯蚓的指示下,边扭动边往内部钻入。
被打掉的手指也在空中紧急回转,再度朝蛞蝓一直线前进。痛苦挣扎呻吟的蛞蝓两眼见到这个景象,不由得感到绝望。蛞蝓恶狠狠地瞪着与刚才相同,瞄准了左眼的那只手指指尖,接着蓄力转头,让手指命中脸颊,手指剧烈地划破了脸颊,但至少成功保住眼睛。
但是状况并没有好转。没刺中的手指多次拉远距离,重新加速攻击而来。即使想挥舞小刀抵御,扎进手臂的手指为了妨碍,努力扭曲关节让手臂放下,犹如被寄生虫从体内操作的感觉令蛞蝓汗毛耸立。打不赢。什么策略都没效。
过去的经验与人生一切都瓦解了,她想不到任何方法对抗这名对手。
被称为业界罪顶级的蚯蚓的能力,令蛞蝓战栗不已。
蚯蚓又从包裹中取出新的食指,使之浮起,要给予蛞蝓最后一击。为了使手指加速,先让手指拉开距离,虽然能控制的手指数量没有限制,但是毕竟只是普通的手指,不特别强力也不特别坚硬,若不与对象保持距离加速,无法发挥有效威力。
蛞蝓抓住一根袭击而来的手指,将之压制住。在她拼命与一根手指搏斗,顺便抬起头一看,发现蚯蚓背后又布满了新的绝望。蚯蚓自己也低头看着蛞蝓。
——真遗憾,到此为止了。
见到他的眼睛与嘴巴似乎在这么诉说的瞬间,蛞蝓原本失血而苍白的脸色变得更是惨白、扭曲。客观地接受了自己将在这里结束人生。思考生锈、停滞。不再眨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理性与本能都找不到答案。
就这样,蚯蚓正准备让大群手指发射的瞬间。
有人倒下的声音,从蚯蚓背后传来。
接着痛苦的呻吟,血腥味飘溢。
「痛死了……那个……少年……太大意了……伤脑筋,少脑筋啊……」
右手被小刀刺中的男人夸张地摔倒在巷子里。被突然出现与背后的男人「一号」撞到,手指纷纷落下。蚯蚓也不禁回头,感到惊讶。
被长发隐藏的侧脸露出来后,「啊。」蚯蚓露出怀念的眼神。
「你是……」
「咦!……啊,呃,好久不见。」
一号明显露出厌恶表情,但还是对蚯蚓打招呼。他与蚯蚓似乎彼此认识。但蚯蚓立刻想到现在不是在意这件事的时候,转头回正面。没注意一号的身影也消失的事,「唉,果然……」蚯蚓搔搔头。
蛞蝓逃走了,跟蚯蚓已经拉开相当距离。既然食指已经不在蛞蝓的「手上」,一时间也没有阻止她的行动的方法。就算想操作刺进蛞蝓身上的手指,在拼命奔跑的速度下,也早就逃出能力的效果范围。看来砍下手指并非全然无意义。
蛞蝓头也不回地奔跑,逃出简直像是无穷远的巷口。每碰到人就引来一阵惨叫。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很凄惨,毫不顾忌地穿过大街。不多做思考,直觉选择人少的地方拐弯。
此时身上的手指已经不再扭动。除了脖子上自己的手指以外,边走边将身上的手指全部拔掉,经过超商,将之丢进可燃垃圾桶里。店员与正要进入店里的客人看见蛞蝓吃了一惊,但也没有余力塞住他们的眼睛与嘴巴。
经过一家小钟表行,穿过巨大立体停车场转角。本来想躲进车场里,刚好碰上一辆要出来的蓝色车子,驾驶的年轻男性见到蛞蝓,像是看见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讨厌他的视线,蛞蝓又继续奔跑,拐进了背后的巷子里。
一进到里面,发现已有两名客人先到。
瞪着其中一名面熟的少年,蛞蝓力气用尽似地倒下了。
搞不清楚到底是叫蛞蝓还是MaiMai的杀手突然冲了进来,我正好在打电话,吓得连忙抬起屁股要跑。「唔欸噫!」我的惨叫声大概连电话另一头都听见了吧。
她向前翻滚一圈,趴倒在地。立刻爬起来要瞪我,但支撑地面身体的手臂不停发抖,无法爬起,以跟白鹭类似的姿势倒在墙壁上,急促地喘着气。似乎没有力气危害我了。
蛞蝓满身是伤,头部的出血将发梢染成红色,凝固住了。连发夹也变成红黑色,跟昨天见到的印象大不相同。脸颊上还浅浅地留下泪痕。汗也流个不停。上半身的外套或许脱下来了,暴露出右手。
更异常的是她失去了食指,而且那根手指正插在锁骨附近。如果是以前的我,只消看一眼就会呕吐出来,但现在顶多感觉有酸臭的液体涌上来而已。她也很在意地不想让人看见手指断面。幸亏如此。若是看到了,呕吐的洪水就会来临。
此外她的衣服与身上也有好几处像是被跟手指差不多大小的物体捅过的伤口。
与食指有关的伤害令我感同深受。是那个老爷子的好事吧。
『喂喂,听见了吗?』
打电话的「R」发出略显不耐烦的声音催促。「啊,有有。」边侧眼警戒着蛞蝓边回答。在「T」之后我拨了这通电话,由于一通话对方就直接称呼我我为「白鹭小姐」,便对他说明了状况,请他前来救援。电话还没说完,蛞蝓就出现了。
『我会立刻派人过去,在这之前麻烦请你照顾白鹭小姐。』
「……知道了。」
『唔欸噫!』
最后还是模仿我的怪声挂掉电话。这家伙肯定很讨人厌。
「是谁……会来?」
蛞蝓以空虚朦胧的眼睛望着天空,问我。「敌人吗……?敌人……」她的嘴唇像是在说梦话般蠕动。这家伙逃来这里,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也很危险吧。
「是这家伙的部下。她刚才被人刺杀,不赶紧治疗的话……」
「没有……必要吧。」
讲话虚弱无力,而且还没说完就咳嗽起来。就像被鱼骨头卡在喉咙,插进在脖子的指头妨碍了说话。但随便拔掉的话可能会大出血,所以她才放着不管吧。
「她只是在装死罢了……所以……」
「……咦?」
蛞蝓冷笑。我窥探趴着的白鹭的脸,听见咂嘴。
「真讨厌的家伙,别擅自泄我的底啊。」
自觉张开眼睛与嘴巴。抬起头,一脸厌烦地脱下假发。
拨弄底下的丰厚长发,瞪着我说。
「背我的时候难道就不能更细心一点吗?你以为你背的是谁啊?」
撞到墙壁上的额头红肿。抚摸这个地方,看起来平安无事。
白鹭见到我一脸惊奇的模样,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故意穿宽松的长袍是为了什么?里面塞了铁板啊。」
「铁板……啊!」
很多事都能理解了。
「连没出血都没有发现,你真是彻底的废渣男耶。」
白鹭背对着我。的确,刚刚因为太动摇没有看仔细,她真的一点出血也没有。还以为血污被袍子遮住了哩。话说回来,全身穿铁板还能活动自如吗!这家伙的体力究竟有多强啊?
难怪比外表看起来重得多了,还以为是内脏脂肪很多的关系。
「他说他没刺过人,不知道手感如何。所以我判断他不会立刻发现,原本打算等他要多刺二、三次前趁其不备夺走小刀,摔倒他猛踢一顿呢。」
原来被刺早就在白鹭的计画之中。呃,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刺。
「还是戴上好了。」重新披上假发,顺便把品味极遭的太阳镜也戴上。接着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蛞蝓。
「这不是前阵子去会场胡闹的女人吗?这身打扮真有个性。」
「我要休息一下,别跟我说话。」
蛞蝓眯上眼。真的好吗?甚至还睡着了,总觉得很有就此永眠的气氛啊。就像是忘了呼吸,身体动也不动……这么说来,之前也被这个人威胁过哩。
「喂,你的包包里还有放什么?」
我把手机还给她,顺便问白鹭。白鹭抓起自己的包包,扬起嘴角。
「怎么了?你想要什么?」
简直像是什么东西都能拿出来的说词。
「给我绷带与消毒药就好。」
「你不说巨额财富吗?真可笑。」
这女人的兴趣是不管怎么情况下都损我吗?而且她翻找了一阵,还真的拿出来了。妳不会是哆〇〇〇的祖先吧?把那两个东西捧在手心,白鹭问:
「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总之送给我吧,我讨厌跟妳借东西,给我。」
我伸手。「去死吧,废渣男。」将两个东西用丢的抛出去。就落在附近,但她也没打算捡回去。那我就不客气了。将之拾起,来到蛞蝓身边蹲下,拿走左手虚弱握着的小刀,用刀子将绷带截成适当长度。没有纱布,直接在绷带上喷上消毒水,涂在伤口上,因为刺激,蛞蝓醒了。
半睁开眼,抱怨了声:「好痛……」看来她还不会那么早死。
「你……干什么?」
「有事情想问妳,在那之前得先让妳活着。」
记得我也曾像这样帮快死的家伙包扎。在大楼,某个细廋的男人,因为碰见那个男人,对他表示关心的结果害我被刮出一张大花脸。跟那时相比,我真的一点成长也没有啊。
把血擦干后,将那条绷带丢掉。正当打算再切下一条绷带时,蛞蝓发现自己的小刀没在手上,她边说「还我」便对我伸出手,但迟钝得连我也闪得掉,而且中途还缩了回去,沉重地垂到地上。
「呀——废渣男好帅喔——」
白鹭用带有恶意的平板语调赞赏我。当然,彻底没有被称赞的感觉。
「你自以为这是在行善吗?」
「我跟你不同,是个大好人。」
但我的回答也一样口是心非。白鹭带着嘲笑自言自语。
「可惜,并不是做好事就能得到幸福啊。」
因为她说的确实没错,所以我也不再反驳。反而是蛞蝓有所反应。或许是心有戚戚焉吧,她凝望着白鹭。喂喂,治疗中头别乱动啊。我将松掉的绷带重新卷好,将边缘绑好固定。绷带看起来也像是白色发带。
也许因为自己经常缠绷带,帮人包扎的技术高明许多。但要因此感到夸耀也很悲哀。
其他伤口最好也应该包扎一下比较好。我又替其他伤口消毒,蛞蝓皱着脸。以为她是个冷血的女人,表情意外地丰富。
但考虑她先前的行为,头脑多半有点问题。最好还是别太信任她为上。
头脑有问题的蛞蝓对我说话,用爱理不睬的语气。
「你说有事要问我,什么事?」
「我想问你恨巢鸭的理由。」
常有机会待在巢鸭身边的话,必然会在意这点。
而且我也对他人的「复仇」有兴趣。
这个世上存在这许多恶意与敌意。这种扭曲的心灵形式,我的眼前就有一个。
蛞蝓似乎恢复了点精神,大大地转动眼珠子瞪我。
「那女人夺走了我的右手。」
蛞蝓将有上臂平举给我看。眼睛逐渐变得湿濡闪亮。
「不能原谅。等着瞧吧,我绝对要杀死她。」
虽然是很消极的想法,但心意坚定,充满了精气。仿佛取回了活力似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透过与她手臂接触,感觉到血流加速。现实中虽然没看过少年漫画常见的音愤怒而强化力量的事,但或许与这种想活下去的力量鞭策肉体的感觉很相近吧。脸颊因愤怒而红润,气色也变好了。
「右手吗……这难怪会生气。」
由于我的情况也凄惨,似乎没什么资格同情她,只好含糊地点点头。不过我不相信是巢鸭亲手干的好事。砍下右手的重劳动很累人,她不会想做的。
「巢鸭啊……」
白鹭对名字有所反应,这也难怪,巢鸭老爸是教团高层,两人认识并不奇怪。用绷带包扎好手跟身体的伤口,望向脖子。
应该连脖子上的手指也拔掉,包上绷带比较好吧。但我实在不太想碰。光看到手指断面就很受不了了。正当我犹豫的期间,救赎?的声音传来。
「我帮你吧。」
原本静静旁观的白鹭喜孜孜地主动要求帮忙。别只在这种时候抢着要做啊。
不等我的意见,白鹭已经伸手到蛞蝓脖子上。连蛞蝓也耸着肩准备,但白鹭马上粗鲁地「一二三」抓住手指拔掉了。
「呜呃!」蛞蝓从嘴角吐血。似乎对于手指被拔掉的感觉起鸡皮疙瘩,手指与脖子的缝隙露出血泡与噗噜噗噜空气泄漏的声音。连只是一旁观看的我也感到恶心。等白鹭把手指整个拔起来后,我立刻开始治疗伤口。
蛞蝓因为消毒药的刺激变得一脸哭相,但还是伸长只有四根的手指,对着白鹭。
「还我,那是我的手指。」
「用不着妳说,我也不想留这种东西。」
白鹭把手指抛出,蛞蝓灵巧地用中指与无名指接下。震动使得手指断面又渗血。好恶心。我之前也曾手指断光光过,但那时太投入了,没有机会仔细看。这么看起来,人体真是一点也不美嘛。
用绷带把脖子缠绕之后,将绷带在这里全部用光。蛞蝓身上到处都是绷带,仿佛木乃伊的失败作。我也脸部有一半绷带缠住,这么一来又多了个木乃伊同伴了。怎么黑社会里全都是这种人啊。


「只不过这里可真安静呢。跟外头大街的惨况全然不同。」
白鹭手叉腰,伸长脖子观察街上。诚如她所言,这里听不见事故现场哀鸿遍野。或许跟站前的百货公司顶楼意外地安静一样道理。
只有意识不去在意,就感受不到人群纷扰与惊声尖叫。
「结果只要远离一步,惨剧现场也不过只是死角的风景吗?」
「………………………………………」
在白鹭阐述高见时,蛞蝓握着手指,默默地看着白鹭的包包。我也注意她的视线,边看了一眼包包,并帮她完成包扎。这么看来,绷带简直是种时尚嘛。印象中好像每半年会在车站见到这种打扮风格自我主张过强的女生一两次。虽说她们并没有断手断脚。
「……我不感谢你。但我会记得欠你一份情。」
蛞蝓从我手中抢回用毕的小刀,摸摸脖子的绷带道谢。应该算是道谢吧。的确是很适合这名冷漠女人的说词。完全在料想中。如果我用手指戳她的脸颊,取笑她:「你这个傲娇」的话,她肯定毫不犹豫地用小刀柄敲我头,所以我也「喔」简短回应。
「如果想杀巢鸭的话,随时联络我,我会帮忙。」
「不必了。」
大概。
我不想跟拿小刀的大姊太靠近,便保持距离坐下。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但气氛也不适合道声:「那就拜啦」就跑掉。重要的是,目前还算是安全。
「有件事想顺便拜托妳。」
蛞蝓对白鹭说。背对我们的白鹭回头,歪着头。装出小女孩般的天真,我立刻猜:「啊啊,她又想挖苦人了。」
「咦?我吗?对了,不知道帮妳治疗的绷带跟消毒药水是谁带来的喔?你知道吗?如果不知道,可以去问问那个废渣男喔。」
「……有件事想请求您。」
「喔,是什么~?」
「那个包包给我。」
蛞蝓模仿我的请求方式。谦虚的态度只出现了一瞬又缩回去。
「里面的东西我不要,我只要包包。」
白鹭扬眉,「喔?」这次她不在乎态度,回到墙边拎起包包。「就是那个。」那是白鹭用来装烤番薯工具的包包,有什么特别价值吗?看起来只是个旅行用大型开口包。装东西是很方便,但一点也不特别吧?
「这个嘛……再给你之前我有个问题」
白鹭走到蛞蝓身边。坐在她隔壁,对她耳语。
蛞蝓右眼朝着白鹭方向,默默地听。「嗯。」眼神左右飘移。
「好像说过这种事。我没放在心上。」
「对我来说很重要。」
「没关系,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反正也没有对象可说。」
「看起来的确像是如此。」白鹭点点头。对白鹭而言的重要事项吗?
我猜大半是关于她过去的事吧。她会担心的只有这个。白鹭接受蛞蝓的保证,「嗯,好吧。」将包包交给蛞蝓。
以这家伙说来很亲切,总令人觉得很可疑。或许有什么打算吧。
「里面的东西不拿回去吗?」
「里面已经空了。」
「喔,是吗。」
收下包包的蛞蝓,朝向街道的方向,盯着一滴滴留在地面的血迹。
「好,我去战斗了。」
振奋地鼓励自己,如此宣言后,蛞蝓站起。我以为她是逃出来的,实际上应该也是如此。现在却又想回去战斗,真令人惊奇啊。
换做是无力的我如此宣言的话,一定会被当成傻子嘲笑吧。
「没必要勉强自己战斗吧?赶紧逃走不是很好吗?」
「你不知道大半的头目战是没办法逃避的吗?」
白鹭插嘴。这个比喻不算错,但以扮演神明的家伙而言不免也太俗气了点。蛞蝓肯定她的说法「就是这种感觉」,把头发往上拨起。
「就算现在逃走,也还是会被追杀。度不了这关,永远也靠近不了巢鸭。」
把小刀跟手指放进白鹭的包包,沿着墙壁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也许想在这个立体停车场决一胜负吧。既然如此,我也得准备远离这里了。
白鹭目送蛞蝓离去后,说出莫名其妙的事来:
「我们三个凑齐来差不多跟尚波、多多利、裘伊的感觉一样吧(注:漫画《七龙珠》中反派角色弗力札的部下)。」
「什么意思嘛。」
「当然你是裘伊。」
「当然」啥鬼,麻烦详细说明一下。意思是我最弱吗?
「是是,那妳就是最俊美的尚波是吧。」
「我?你说什么傻话,当然是多多利啊,那女人比我强多了。」
白鹭否定我的说法。肯定自己明确比喻为多多利的女人真少见。
仔细想想,多多利的性格其实最像女生。
「只不过这样好吗?亏我还替她包扎,真希望不会白费了。」
「谁知道呢……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应该会被杀吧,但是如果是两个一对一,或许……」
白鹭故作神秘地说。从她口吻听来像是知道什么秘密。但考虑这家伙平时的行径,或许就真的只是在装神秘,没什么根据与意义。她的人生本来就像纸糊的。
「更重要的是,只要运气好就会活下来……那女人看起来也的确有点运气。」
「是吗?」
在我眼里,又是被夺走手臂,又是被切掉手指,完全没碰上好事啊。
「如果她能自己被杀的话,对我是比较理想,接下来……先不管这些了。」
白鹭取回手机,「被你摔裂了啦。」看着液晶画面皱眉头。反正她那么有钱,顺便去换新机吧。
……仔细想想,长时间跟这家伙独处,还真是不得了的状况啊,被信徒得知一定会被赏不少白眼吧。
「电话说马上来迎接?」
「嗯。还有,橘子明天会送达。」
「喔,是吗?」
表情没变。还以为被人得知这件事她会有一丝动摇。
「原来令堂还活着。」
「前提是,她真的是我妈吧。」
又来了,故作神秘。或许只是想混淆视听吧。
无止尽地将牛皮吹大,玩空教团根基的这女人,就像同时飘荡着正义与邪恶的空气般透明,不断地将真心隐藏起来。对我而言就是邪恶本身,是万恶根源。
就算她也有正义,有善良,已经进不了我的眼里。
「呐,你想当神明的契机是什么?」
觉得好像是适合问这个问题的气氛,便试着问看看。
白鹭的回答也很简单。
「因为无聊。」
「好…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理由啊。」
她跟说这句话的家伙的傲慢程度也有得拼啊。
「没有力量没有志向,什么也没有,不知不觉就成了神明。人生真的好轻松喔~
虽然很像在开玩笑,但我想,应该也包含了真心话吧。说不定这家伙该恪遵的正义是透明的,连她本人也无法把握全貌。
我也是一样,就像今天我也帮助了白鹭,助人太多出自于善意行动,但却不见得是正确选择。以我的目的来看,一点称不上是正义吧。
若非被饲养在明确定义出开始与结束的筒子里,正义与目的将会消散不见。
「………………………………………」
我的战斗有开始,但尚未看见终点。
只不过虽然把自己说得很浅薄,白鹭应该也不是空无一物。谎言的累积,与掌握人心的努力。虽然不值得赞扬,但她又是跨越多少苦难呢?相信也有过令人心碎的抉择与结束吧。
我认为能满不在乎地傻笑着,将这一切踩扁的白鹭「很强」。
「你果然是废渣一个。」
托着腮帮子,白鹭看着我的眼说。
「看妳说得那么认真,又怎么了?」
「就是傻傻地帮助我的事啊。如果我换成你的立场,早就扛着我昭告世人:『被刺了啊——这个家伙自称全知全能,却被刺了啊——她是白鹭,这家伙就是自以为神明的白鹭——』了吧。」
「……呃,别再提这件事了。我已经在后悔了。对了,今天妳真的没带护卫吗?」
「当然没有,我只带了一只废渣男来。」
「以妳而言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听到我这么说,白鹭「你真的是废渣一个耶」用鼻子冷笑。
「正好相反。带着无法信任的杀手或超能力者才危险。他们只为了钱而杀人。何时背叛都不奇怪。」
「……原来如此。」
的确有道理。我会当作要带护卫时的参考。
「我所能信任,能置于身边的人,都是为了其他理由而行动。虽然没几个。」
翠鸟不是为了钱而行动的吗?……啊,那家伙,上电视是最大目的吧。
就在我们闲淡之中,白鹭的手机响起,与液晶相同,来电铃声也变得有点破音。
「嗯,外面吗?我知道了。」
短短几句就结束通话的白鹭站起身,有人来迎接他了。早知道我就打电话给秘书,但相反地,我又不想对大人颐指气使。
「废渣男……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被这家伙直呼名字的话,还不如叫废渣男就好,但我还是报上名字。
算是表示「我跟用『白鹭』这个假名的她不同」的一种小小反抗。
「我叫五十川石龙子。」
「我知道了,废渣男。」
接着炫耀似的大大张开翅膀,白鹭朝着光亮处走去。
「……结果还不是叫我废渣男。」
原本以为跟周遭景色完全不搭调的长袍打扮,在翅膀的衬托下反而很相配,我差点看呆了,赶紧随着眨眼切换眼睛颜色,统一动摇的意识。
为了不被蛞蝓的战斗卷入,我也不走大街,悄悄地离开现场。那个叫一号的伪吟诗人似乎没打算追过来。不知他是逃跑了,还是碰到其他状况,正展开行动。站在停车场一楼的我,无法看清二楼、三楼的状况。
我也没有资格窥探楼上。
我恨自己的脆弱,令人焦急。没办法亲赴战斗,只能静静躲在阴影底下屏息以待的我想抓住事物中心极为困难。
我的力量连当个配角也轮不到,看看世界,看看虚构的作品,看看那些诞生于绝佳想象力的魔法与奇迹吧。相较之下,我的力量与现实几乎没什么抵触。
什么也引起不不了。无法给周围任何变化。连成为想对人智所不能企及的天地洪流报以一箭之仇的一滴小水珠也办不到。我只能屈从命运,依赖命运。
白鹭展开翅膀,迎风而飞,搭上命运的潮流。
没有翅膀的我所搭乘的竹叶舟需要一扇帆。一扇能让我乘风破浪的稳固风帆。
而我们世界的开创者的末裔应该是最适合的人选吧。
秘书,拜托你了。而我则要做现在该做的事。
「讨厌,讨厌,最讨厌了……」
拼命解开白鹭对我下的诅咒,一股劲地对手叨念。
坐视不管的话,恐怕对她的恨意与痛苦都会侵蚀消逝吧。
逃进立体停车场后,蛞蝓茫然反刍过去的事。
想着没杀死老婆婆那天的事。那时为了老婆婆的苦恼,这次被老人威胁生命,蛞蝓自言自语:「姜还是老的辣吗……」恶心地笑了。
「以这些爷爷婆婆为对手可真是麻烦,真是的……」
蚯蚓肯定会追过来,没有余力清理那些右手的伤口、手指,以及头部滴答的血迹。沿着血迹寻找,必然能找到蛞蝓所在位置。所以蛞蝓才会登上停车场等候。这里是附近的小钢珠店与回转寿司的公用停车场,从平日早上就停了大量车子,有许多可躲之处。
有四根大型柱子耸立,形成一道方形。中间是以白线划分的停车场,右手边有防止掉落的栅栏,外面则是卷积云与蓝天。
「………………………………………」
一边看着各式各样的车子,蛞蝓来到停车场二楼的深处。辛苦了一番,拆下一片用来遮蔽地板底下电线的铁板放在包包底部。结束这些准备后,蛞蝓靠在墙壁上,大大呼了一口气。
「只要能杀死巢鸭,什么都不重要。」
达成目标后,连自己的生命也将失去价值,蛞蝓的人生将会到此结束。
一辆车子登上二楼,在左顾右盼地寻找空位时,驾驶的男性与蛞蝓的视线相交,留着左右边剃掉,中间隆起的庞克头发型的男人看到像条破布的蛞蝓,「呜哇啊啊啊呜呜啊啊喔喔喔!」地从打开窗户中发出哀嚎。蛞蝓躲在停车场的昏暗角落,或许以为她是鬼吧。
蛞蝓自暴自弃地对他挥手。男人下得差点撞上其他车子。他似乎没好心到跑来救助伤患,下了车子,边警戒着蛞蝓,拔腿快跑。就算如此,他也顶多玩小钢珠吧。想到这个,蛞蝓忍不住笑了。
接着又回到掺杂少许汽车废气的凉风吹拂的寂静空间。风声像浪潮一样一波波来去,洗刷了蛞蝓身上的血腥味。安稳的午间到来,天空也湛满沉静蓝色。蛞蝓实在无法想象在这种天空下自己被凄惨杀死的模样。
「那时……」
她想到了阻止老婆婆脚步的方法,只要利用自己就好。看是要假扮业务员或卡拉OK的揽客人员都行,只要能缠住老婆婆就能让她停下脚步。问题是这种情况不接近她不行,也没人在这处投掷小刀,一个人是极限。
突然间,位在一楼与二楼中间的坡道直角转弯附近传来男人的声音。原以为是蚯蚓,但声音又太年轻了,重点是蚯蚓也不可能大声喊叫吧。蛞蝓解除警戒。说不定是刚才那名男子又想起蛞蝓仿佛幽灵般的模样又哀嚎起来。
「………………………………………」
此时她又想起另一件事:为什么蚯蚓会在那里?
就算是偶然,他等待的地点也太刚好了。也不可能是在散步中偶遇。既然如此,一定有「什么」因素才对。那么,是什么让他如此确信?例如:内奸。
例如:有人事先告诉他蛞蝓的去向。
那个人先前与蚯蚓接触过,并做了某种约定。
那个人知道后续的车子会发生车祸,所以要搭上前一辆计程车。
有太多要素值得怀疑。即使叫两辆计程车的人是蛞蝓,但如果能读心,这点小事轻易就能得知。而且那个人也事先提起过「蚯蚓能操纵食指」这件事,却没有具体说明他连人体分家的食指也能操纵,也能当成这是在期待这样会给蛞蝓带来先入为主的观念,诱使蛞蝓砍下食指。一旦怀疑起来就没有止境了。
手机跟其他行李在事故时一起遗失了,现在也没有机会问清楚。
但是,就算一切都是正确的,她也无法涌起对猪狩友梨乃的敌意。一点也不重要。不想将杀意指向巢鸭以外的人,平白浪费热血,待会要杀死蚯蚓只是为了防御,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行为。吝惜纯粹的杀意,使蛞蝓的头脑冷静下来。
视野的角落好像有东西在动,引起变化,蛞蝓产生这种错觉,摇摇头,但是什么也没看到,也许太紧张。用小刀柄敲肚子。老实说几乎没有对抗方法。也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脚底发抖。
「……如果能用超能力就好了。」
想起某个杀手说过这句话,。现在想来,那个杀手也没多厉害,但被那个人教导了一件事。那个教导强烈地烙印在蛞蝓脑中,不可动摇。
不管看起来多么绝对,也可能失去性命。
不管拥有多强大的力量,不管被多大的权利保护,不管能使用什么超能力。
只要是人,没有理由杀不死。
「啊,又逃了。Narupi真努力。
「当然,但我这次不会放她走了。」
回答的翠鸟眼睛变红,凝视正要躲进人群中的成实脚跟,将暴露在外的一部分挖掉,鲜血慢了一拍喷出。
噗嘶,仿佛装水的袋子破了,有液体泄漏出来的声音。以连滚带爬姿势奔跑的成实发出哀号,翻滚一圈跌倒在地。一名国中女生突然脚跟喷血摔倒,立刻引来周围人们的关注。翠鸟咂咂嘴。
「太引人注意了,如果就这样去把她带走会被当成绑架。本来想弄得更温和的。」
出面行动的只有翠鸟,事实上还有其他人配置在附近,成实不管逃到哪儿,被抓到都只是时间问题。
……不对——翠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这名少女,我没来的话恐怕早就逃掉了。
「该怎么办……这样看来只能在这里处理掉了。」
比起强行带走她,隔着一段距离挖掉她喉咙的方式比较温和。「温和」的概念与一般人大不相同的翠鸟做出判断。白鹭所下的「带来」的命令向来包含了若办不到就杀死的指示。「可是……」翠鸟转念一想,这次的行动中,有件事令他颇为在意。
「对了,你这样把人挖掉一部分,头不会痛吗?」
巢鸭问。以前翠鸟在取下蛞蝓右手时,曾头痛的爬不起来。巢鸭想起这件事,感到疑惑。翠鸟做出要捏东西的动作。
「我把手指插进肉里,试着将指头挖出,花了三周的时间反复练习总算能成功了。之前只有手指或耳朵办得到,算是能力修炼的成果吧。」
翠鸟意识到石龙子少年,故意选择「修炼」这个词。巢鸭也立刻察觉到他的用意,满脸笑容地回答:「我会转告石龙子同学的。」翠鸟轻笑一声,转头看成实,虽然她现在在混乱大叫,等冷静下来会说出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人群成了一道墙,把成实挡在翠鸟的视野之外。
「唉~~真伤脑筋,我的异能被这么点小事就能防止,意外地很没用嘛。」
「真的。」
「我在意的是,她的异能……觉醒了吗?是把真实说出口的能力?人们头上冒出对话框,能看到那些的能力?预知未来的能力?读心能力……可能性有很多。」
翠鸟把短期间想得到的所有可能说出口。像是在斟酌列举出的异能般,手指贴在嘴边,噤口不语。经过几秒钟沉默后,翠鸟取消前言。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先让她活着,把她带到那家伙身边吧。」
「那家伙?白鹭小姐?」
「对。你能不能假装是朋友,跑去她身边帮我清除人墙?只要能让我看到她的脸就行。」
翠鸟语气轻松地拜托巢鸭。巢鸭似乎觉得很可笑,噗哧笑了。
「假装?」
「你该不会想说你真的是她朋友吧?」
对于翠鸟一脸受不了的响应,巢鸭颤着肩膀,笑得更愉快了。接着她接受拜托,悠哉地大踏步走进人群,听着她喀波喀波的可笑脚步声,翠鸟语带讽刺:「真可靠的背影啊。」
Narupi,你没事吧~?」
就像翠鸟所想的:「根本连假装也没有嘛!」一般,巢鸭的声音里一点紧张感也没有,她强行地、大大地推开人群,让翠鸟与成实之间空出一条直线。看样子基本上被拜托的事还是有心完成嘛。
见到推开人群出现的巢鸭的瞬间,不停大喊大叫的成实的胆怯眼神变得更扭曲。表情惊愕,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什么。最后像是要否定巢鸭一般,不断摇头。看见她的样子,翠鸟更加确信。
「恩……这样看来,虽不知能看穿谎言还是看见真心话,总之肯定拥有这类异能吧。」
翠鸟让巢鸭过去,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巢鸭的心中究竟在作着什么噩梦呢。
接下来,巢鸭退往一旁。
「会让你活着,但是……」
翠鸟的眼神变得凶恶。成实紧闭的嘴唇突然跳过过程张开来。在翠鸟眼里仿佛「炫耀也似地显露在外」、无防备的「那个」被他无情地夺取了。
成实的惨叫随即停止。一方面是因为翻白眼昏倒了,更重要的是她在生理上失去了这个功能。变化来临得悄然无声,所以一开始周围的人们也没注意到。
成实的「舌头」朝地面落下。被截断一半的红色舌头和着粘糊糊的唾液沾湿了地面。这时周围担心或者看热闹的人们才发现一场,发出惨叫。也有人像是巢穴收到攻击仓皇逃跑的小动物一样四散奔跑。
这样一来人也变少,可说一石二鸟——冷漠的翠鸟只有这个感想。
不管她靠能力能看穿什么,只要把舌头拔掉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虽说运气不好会因出血过多或窒息死……早点带去医院应该就没问题。」
翠鸟感到轻微头痛,按了按额头。以前可几近无限制地使用异能不会感到负担,现在只要用了四次,就觉得不舒服,不禁对这么虚弱的自己感到可笑。
「哎呀~Narupi变得破破烂烂了。」
话中不带感情地评论成实的状态。翠鸟的异能严格来说不是切断,所以不会有切伤。也因此出血比一般的伤口更少。成实的情况原本说来回大量出血,但现在顶多混在口水里从嘴角流出罢了。然而放着不管还是会有生命危险。翠鸟走到成实身边。
「你打算怎么处理Narupi?」
「这就只有神明晓得了。」
只不过——翠鸟小声地自言自语。
——那个神明异常残酷,她的结局已经确定了。
蚯蚓的异能是在街上被人用枪口对准的瞬间突然获得的。
他对食指没有执着。如果那时杀手是用中指扣扳机的话,或许就成了操纵中指的异能。虽有限制性,但其他的制约并不多,结果成了强大的异能。靠着这个能力反击那名杀手,使得他一夕成名。
蚯蚓相信有所谓的命运存在。
那一天,明明没有预兆。对方也没有出声,完全是从背后而来的偷袭。只因蚯蚓偶然回头,发现有枪口对准他,命运就这样让他活了下来。
自那一天后,他对人的行为背后潜藏着某种巨大洪流一事深信不疑。
今天,又将有一个漂流命运沉入洪流之底。一名杀手的性命将在此了结。
循着地上血迹,蚯蚓边警戒边在街上寻找。被目标逃走,就必须留心偷袭。就算是因为有意料外的闯入者,没能给予致命一击还是很令人懊悔。同时,他也回想起那名怀念的闯入者。
一号。辰野浅香培养出的人工超能力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名字。被出资者白鹭送来的人当中,唯有他成功通过超能力萌芽实验。在研究中掌握了自己的异能后便利用能力逃走了。
详细为何蚯蚓并不清楚,表面看来一号的异能像是能引发「瞬间异能」的现象。虽不清楚是对时间还是空间发生作用,总之他靠着这个异能逃离了辰野浅香身旁。辰野浅香不怎么在意他的去向,所以之前也没费心寻找。今天难得碰见他,蚯蚓便在电话里报告了这件事。
血迹先朝往背后的小巷子里,接着延伸到立体停车场的入口。因此,判断蛞蝓正躲在停车场里埋伏应该没错吧,但有个地方令蚯蚓很在意。
原本存在着两道血迹,但是来到停车场附近却只剩下一道,蚯蚓没放过这个小地方。思考其背后的意义。或许有某个好事者替她包扎治疗吧。若非如此,蛞蝓所受的重伤随时都可能在路旁倒下。
小心防范陷阱,慎重地穿过停车场入口。以蛞蝓的状态看来,蚯蚓有自信只要不是被偷袭都不可能输她。
沿着血迹,朝往二楼方向移动。坡道途中发现一名庞克头男子倒在地上。脸颊肿胀,似乎是被揍倒的。手跟头呈现「山」字形。血迹到此中断。蚯蚓想:「该不会来到这里才发现血迹会被追踪吧?」不由得怀疑起蛞蝓的脑子。
蚯蚓踩了踩庞克头男子的背部,确认没有反应后,从他身上走过去。这是为了防止庞克头男子其实是与蛞蝓串通,用假睡在地来试探来人,但他似乎真的昏过去了。那女人可真过分啊——无视于自己的行为,蚯蚓说着违心之论,将庞克男扶起摆在坡道角落。他偶尔也会发挥良心。坡道途中有段和缓的平地部分,由此可见到蓝天与位于道路另一头的建筑。庞克男的头部晃动了防止摔落的栅栏。
接下来,该先选择二楼还是三楼呢。人们总会有想从底下往上确认起的心理,无法屏除蛞蝓不会冲着这点进行埋伏的可能性。只不过既没有时间也失去了所有行李,蛞蝓应该没有余力设置陷阱,即便如此,蚯蚓决定还是慎重行事。岁月不饶人,蚯蚓自知若是比身体能力,他没有胜算。
经过一番思考,最后决定还是从三楼开始找起。三楼真的无路可逃,所以应该不会躲在这里,但为防万一还是得确认。蚯蚓爬上坡道,对于仅是如此就有喘不过气来的身体感到苦笑。有如热心的警备员,蚯蚓睁大眼睛,一一确认三楼的阴影处。
或许是因为人们总有愈靠近地面愈轻松地想法吧,随着楼层愈高,车子数量也愈少。一下子就检查完毕了。结束时,紧张的冷汗使得作务衣紧贴在背上。因为不时回头确认,脖子开始酸痛。
如果又能让脖子一百八十度向后转的异能就好了。蚯蚓嘲笑着因过去的经验,近乎病态地不停回头确认的自己,离开了三楼。这么一来,蛞蝓能躲的地方只剩下二楼。
回到二楼,在入口停下脚步。宽阔程度一列能放二十辆车子,右与左各一列。面积虽不算大,但蚯蚓的控制范围无法达到角落。
理所当然地,所能见到之处没有蛞蝓的身影,地面也没有血迹,与三楼不同,能当成死角的车子数量很多,大意不得。蚯蚓从怀中取出食指,抛出大量手指,先确认操作精度。确定与平常相同能活动自如后,让手指行动。蚯蚓的异能用途很广,他自豪地想:「这种时候实在很方便。」但他也知道缺点所在。如果眼睛看不见手指,就无法自在地操纵。
这等于必须让自己暴露在敌人眼前,若不确实保持距离会有危险。
让手指飞往阴影处随意晃荡一番。虽然蚯蚓无法感知到食指的触觉,但如果食指触碰到蛞蝓,总会有所反应才是。连车子底下与车体背后都巡视。手指的优点是飞行时不会产生声音,不容易被察觉,蚯蚓想:「毕竟都是些死人的手指嘛。」对自己的恶质玩笑呵呵笑了。
宛如飞虫的手指一一绕巡能躲藏之处。靠近入口处的车辆全部检查过了,手指没有卡到任何东西。蚯蚓面对自己引发的异能光景毫无所感,淡然完成工作。如果蛞蝓躲在附近会有危险,所以从入口找起是基本。
接着让手指去绕巡前面的柱子。柱子的宽度足够躲一个人,算是蛞蝓最有可能躲藏的位置。让手指咕噜咕噜绕个几圈,安静地证明了没有异常。
接着要让手指去检查后方车子时,蛞蝓主动现身了。
宛如分离成两道的阴影一般,蛞蝓由左后方的柱子背后离开。她显得很冷静,是把握了蚯蚓的情况下的行动。她站在蚯蚓正面,手上拿着刚才没有的包包,头部跟脖子夸张地缠着绷带,似乎做过紧急治疗。蚯蚓想起消失的血迹,总算理解了理由。虽然仍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但无法得出明确答案。
他对于蛞蝓主动现身也感到可疑,总之先呼唤所有手指回来再说。
蚯蚓原本以为蛞蝓会先躲起来,从死角投掷小刀。他以为蛞蝓只剩这种手段来对抗。因此蚯蚓身边总是留下好几根手指待命,同时射出能当防壁。就算无法把小刀打下来,能改变刀子的轨迹,使之偏离要害也足够了。失去小刀,蛞蝓也完了。所以蚯蚓才会主动现身,引诱蛞蝓这么做。
但是实际却与猜想不同,蛞蝓像是有勇无谋地站在道路中央跟汽车对抗的愚者,老老实实地站在蚯蚓正面。除了包包以外,中指和无名指还握着小刀。但是从刚才的战斗中早已明白光靠这个无法与蚯蚓对抗。难道说包包里还有秘密吗?蚯蚓看了一眼。
刚才没带在身上的包包。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也难以想象内部装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兵器。看她这副模样,蚯蚓差点脱口说出:「你要去旅行吗?」
其实本来想躲在阴影处与蛞蝓对抗,但现在她就在面前,蚯蚓不敢随意转头,更不用说背对她了。有被人将了一军的感觉,蚯蚓一瞬间觉得失败了。
蚯蚓痛切地觉得,无法感知所控制手指的触觉着实遗憾。
蛞蝓保持距离不动。与刚才不同,眼睛里不见一丝浑浊。
黑暗,但清澄,就像地底湖一样。
两人都不发一语。不打算诉说信念,也不夸耀自己的力量。
就这样静静地互瞪了几秒,先有动作的是蚯蚓。十几根用来巡逻与护卫的食指一齐朝向蛞蝓突击。一根小刀顶多只能处理四、五根手指。不管她有什么策略,先用数量压倒再说。顺便也可以试探状况,蚯蚓不假思索地全力射出。
蛞蝓依然正面盯着对方,没有明显动作。正确而言是左手略动了一下,做好临战的准备。蛞蝓努力将注意力扩展到所有手指之上。
等到这群由正面飞来的手指抵达来不及改变路径的距离的瞬间。
蛞蝓举起早已拉开拉链的包包,用单手打开开口,由正面接下手指。
蚯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飞来的手指一一冲进了宛如棒球手套般摆好的包包。蛞蝓接着又好像挥舞捕虫网般甩动,将下方的手指也装进去。即使有部分没被捕捉到的手指插进身体也忍耐,将装入半数手指的包包甩到地上,一口气来上拉链。然后将包包抛到停车场角落。包包里面似乎装了重物,没有呈现抛物线,而是低空地飞过。蚯蚓被蛞蝓的对策震撼,忘了操纵剩下的手指。蛞蝓趁机把插进身上的手指拔出,踩在地上固定,用小刀切砍。
仿佛在料理砧板上的食材,蛞蝓将他人的食指一一切碎。
等到所有手指都被切砍得不成原形时,蛞蝓手边只剩下自己的小刀。
其实蛞蝓的怀中还藏着自己的食指,但蚯蚓当然不知道这件事。他想不到以专门操控手指的自己为对手,蛞蝓会小心翼翼藏着这种东西。既然不在蚯蚓的意识之中。当然不会有想操控的想法,也没法操控。至于被装进包包里的手指因为被意识所认知,所以能够操作,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用。
一旦底牌被看穿了就没什么,一定有方法对付。就算被装进包包的手指试图挣脱,缺乏助跑距离就无法获得动能,也就没办法戳穿包包。就算自投罗网的蝉一样。
蚯蚓老实地对这个对策感到佩服。过去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点子来防范。个个都是在见到手指在天空飞的一场现象就陷入混乱,来不及好好对应就被挖开喉咙而死的家伙。虽然感觉蛞蝓中途幸运地逃开,争取到一点时间,但蚯蚓仍认为她的想法十分非凡。只不过这里所谓的「非凡」反而是指「一般」。蛞蝓脑中仍留存着成天杀人者已逝的对事物的看法。
光靠包包原本的材质,恐怕底部一下子就被戳破了,底层多半塞了够强韧的东西吧,例如铁板之类,蛞蝓放下小刀,躲进停在身旁的柠檬黄色的车子背后。车子停在由蚯蚓看来的右手边,也就是蛞蝓的左手边。她站在引擎室旁,下半身被遮住。仿佛策略已经用尽,呆然而立。
蚯蚓打开包裹,取出剩下的手指。虽然还有备用的手指,但数量已不够由四面八方包围敌人。至多只能分成两边进行袭击。数量太多的话,藏在怀里会被察觉,重点是气味会很明显。万一闻到腐臭味,遭警察临检的话会很伤脑筋。但是蚯蚓现在对这个限制感到后悔了。
蚯蚓脸上也失去了从容。如果剩下的手指被用其他手段束缚的话,接下来就要换蚯蚓逃亡了。虽然对方身受重伤,但蚯蚓也是老态龙钟,没有自信逃离她的追击。
蚯蚓保持面对蛞蝓,慎重地后退。退到停车场的入口,与蛞蝓同样采取掩蔽半身的方式。这样一来能防止她投掷小刀,也能掌握对方位置与停车场内的状况。
准备好剩余的八根手指,蚯蚓认真地观察,拼命寻找有没有异常之处。虽然没特别意识,自然而然咬牙切齿,表情变得凶恶。蛞蝓也闭嘴瞪他。但因为失血过多,脚步虚浮。她就是为了隐瞒这点才躲在车后。
僵局持续了一段时间。但如果有人进停车场的话对双方而言都很麻烦。特别是蚯蚓那边情景太异常了,会引起什么反应难以想象。对讨厌受注目的杀手而言可说是糟透了的情况。由于有这层因素,观察一结束,蚯蚓就让手指一齐行动。
因为有车子遮蔽,也为了防止刚才的事态重演。蚯蚓让手指分成右边三根。左边五根,兵分两路袭击蛞蝓。重视左边是因为蛞蝓没有右手。蛞蝓在口中说:「果然」,似乎早已料想到如此。
由于蛞蝓躲在车子背后,左侧的手指被迫迂回,相对地右侧没有遮蔽物,会比左侧更早抵达,与蛞蝓的猜想一致。
蛞蝓放弃回避往右侧来的攻击,朝向停车场正中间,以即使被三根手指刺中身体也不怕的气势冲出。事实上,手指也确实刺入了她的身体里,但蛞蝓并不畏缩。
就算手指差点把右眼挖掉。
就算手指插在脖子上。
就算手指冲进右手的断面,在里面乱搅一通。
巢鸭。巢鸭,巢鸭,巢鸭巢鸭……
「巢鸭~~啊啊呜呜呜喔咕呜好痛啊啊啊啊啊可恶~~~~~~!
靠着吼出对不在现场的某人的憎恨与单纯的感想来跨越困境。
将来自左侧的手指甩开,蛞蝓奔跑出去。蚯蚓已经没有用来守护的手指,只能操作那五根手指。指示它们全力折返,妨害蛞蝓的行动。
只不过蚯蚓基于过去的经验,做了一个错误选择。他没有选择立刻逃跑,而是操控刺在蛞蝓身上的手指,想使她痛苦难耐而停下脚步。过去他都是这么做,所以判断这样更有效。
但是蛞蝓并非用这种手段就能阻止的对象。她早就疯了。
叫声与气势丝毫没有停止。
背后被手指追赶,蛞蝓朝向蚯蚓身边全力奔跑。手指的速度较快,距离逐渐被拉近。蚯蚓这时总算想到要撤退,转身从入口处朝往坡道奔跑。但比起老人的脚步,蛞蝓快得多了。手指与蛞蝓逐渐逼近。蚯蚓在自己的身心之中,见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对年老的愤怒与恐怖。
蛞蝓冲出停车场的二楼入口,连滚带爬地逼近坡道上的蚯蚓。
来不及了。蛞蝓的一击即将命中蚯蚓。
这时,蚯蚓下定决心使出最后手段。
在蛞蝓挥出小刀前,蚯蚓伸出一手想抓住她的刀子。蛞蝓半自动的修正小刀轨道,将蚯蚓的拇指以外的手指连根斩断。但她立刻僵住了,发现了自己的失策,却无法对应。
蚯蚓喷冒着汗水与鲜血,疯狂地笑了起来。飘在半空中的蚯蚓手指,当中只有食指无视于物理法则,在空中改变轨道朝蛞蝓飞来。被切离后,连自己的手指也变得「可操作」了。
蚯蚓的食指刺入蛞蝓的右眼,由于距离不够,无法完全破坏眼球,但已足够让蛞蝓后仰了。蛞蝓边惨叫边退后,因重心不稳而跌倒,接着于后方追赶的手指也追上了她,一一刺入蛞蝓身上。蛞蝓呻吟,痛苦得连发出漫长的哀号也办不到。
蚯蚓呼吸急促地低头看着全身被手指刺中而动弹不得的蛞蝓。抢走蛞蝓掉落的小刀,将之举起,并扬起嘴角说了声:
「佩服。」
简短归简短,确实蚯蚓最大的赞美。同时也是胜利宣言。
受到赞美,蛞蝓咬紧牙关,既像在忍耐痛苦,也像在为了绝望而兴叹,不管是何者,都充满了懊悔。被共九根手指插进的身体连包扎的绷带也破了,再度出血。右眼之中似乎有鲜血渗入,右半边的视野被染成鲜红色。
蚯蚓手指断面亦是血流如注。幸亏刚才已经打了电话呼叫辰野浅香。马上接受治疗,手指就能恢复原状了吧。如此苦战还是第一次,结果是老迈,没有未来的自己存活下来了。蚯蚓像要炫耀胜利般高举小刀,准备挥下。
比起他闪亮的眼神,耳朵更早做出反应。
听见轮胎急速摩擦地板的声音,焦臭味随之而来。
比蚯蚓挥下小刀更快,一辆停车场内的白色轿车急速朝两人驶来。注意力集中在车子之上,小刀挥空,没刺中蛞蝓。
像是被车体染白似地,蚯蚓与蛞蝓把眼睛睁得大大地,露出错愕的表情。驾驶者不是单纯的停车场用户。车子的速度不只没有减缓,甚至更加速了,仿佛为了辗死两人,就算直接冲下坡道撞破栏杆也在所不惜。当然,车内有人驾驶,就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搭乘者是名长发男子,他的双手有刺伤,脸右侧也肿起来,副驾驶座上放着乐器。
知道了驾驶是谁,在车子逼迫而来的一瞬,蚯蚓总算理解了一切。即使肉体动不了,头脑仍无情地运转。
他总算理解了一号身上有着没有包扎的刺伤的原因,理解了明明在停车场前还有两道血迹,在庞克头男子倒下处却消失了的原因,有两道血迹是因为两个人经过停车场前,血迹在中途消失意味着有个能跨越过程超能力者在此。
逃离辰野浅香身边的男人,见到了在她底下工作的蚯蚓没有理由不杀人灭口。也就是说,敌人不只是蛞蝓而已,想置蚯蚓于死地的人有两个。
仿佛走马灯般蚯蚓理解了现况,蛞蝓却仍一头雾水。她注意到这辆是刚才那名被自己吓到的庞克头男子的车子,驾驶者却完全不同。就在蛞蝓思考来着也许是另一名杀手时,车子前方已经跟她与蚯蚓接触。
巨大的金属制物体,压倒性的质量将两人卷入加速之中。
体重轻的蛞蝓轻易地被撞倒,在空中翻滚几圈后,倒在引擎盖上。左手狠狠撞上挡风玻璃,但由于车子冲力过猛,并没有被甩落。蚯蚓则是被卡在车子前面被拖着走,脚部与地面摩擦得几乎快要断掉。脖子也差点断掉地摇晃个不停。
车子毫不减速地撞上栅栏,撞破铁网。
在这蚯蚓与蛞蝓,一起落下到立体停车场下方。
恢复意识时,见到眼前的蚯蚓的脸,蛞蝓战栗。
但是仔细一看,蚯蚓的脸姑且不论,脖子却很奇怪。看起来像是断掉了,明明趴着,却弯到能看见正上方的位置。这时蛞蝓才发现蚯蚓已经死了。
蛞蝓跟蚯蚓双方都躺在人行道上。附近有一辆撞烂的汽车。在停车场被撞倒,连同栅栏一起落下。虽然还活着,身受重伤的蛞蝓失去了活动的力量,已经在周围引起大骚动。
驾驶座上的男子也还活着。男子现在总算恢复意识,身上虽有擦伤、重伤等各种负伤,但勉强爬了起来。确认蚯蚓已经断气,他总算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温和地对着仍然有意识的蛞蝓诉说:
「你的运气很好。刚好在右侧靠近驾驶座的位置,于被辗过之前搭上引擎盖,跟我距离够近,才能『被捲入』而避开当场死亡。」
蛞蝓无法理解男人的意思是什么。
「只不过由你的伤口看来,应该也活不久了吧。那么,永别了。」
男人似乎没有打算拯救蛞蝓,径自快步离去。一手拿着断掉的乐器的一部分,离开现场。附近有人在看,所以没办法瞬间消失。
被留在现场的蛞蝓没办法站起,只能拖着浑身是血的身体爬行。她想要往医院方向前进。
但也顶多只是几十公分的抵抗。动作很快就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拒绝。
「还不能死……我不要这样……不杀死……杀死巢鸭……不行……我不能这样……死掉……不能死在……这里……」
出血严重,失去了爬行的力气。明明眼皮还没垂下,蛞蝓的视野渐渐地被黑暗所笼罩。黑暗从上面降临,眼睛底下盈满了泪水,终于溢出。
「我不想死啊……」
多么痛切的心愿啊。回应她心愿的人……
「没问题!
竟然真的存在。
这时,蛞蝓已经失去了大半意识,只有眼睛无意识地转动着,捕捉人影。
一名盘着手,从群众之中踏出一步的女性豪爽地笑了。白袍与金发在秋风中摇曳。随风飘扬的头发有如黄金麦穗。
「接到联络过来一看,没想到蚯蚓却死了。我听说过从天而降的女孩子,但从天而降的老头子倒是很稀奇。虽说以前好像也有个狂野的老头搭乘陨石坠落(注:出自《FinalFantasy5》)……算了,不提这些。很好!我还不能让死者复活,只要你还活着,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我都会拯救。」
蛞蝓没有任何反应,但是白袍女不在乎地继续说:
「尤其是这只『右手』很棒。真的很棒。」
白袍女取出手机,跟某处联络。在等待接通期间低头看着蛞蝓,嘻嘻笑个不停。仿佛用自制陷阱抓到虫子或者鱼而兴奋不已,眼睛透出好奇心。
虽然知道蛞蝓已经听不到了,但女人——辰野浅香仍不在乎地说:
「只不过,这种复活很可能不是你所期望的形式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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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6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页 Melody of Slug

本帖最后由 landcruiser 于 2013-10-16 20:35 编辑

第十六页 Melody of Slug
在那场重大事故之后,又过了几天。
「哇,妳是谁啊」
看到变装的白鹭。辰野浅香首先的反应是这个。等白鹭摘下太阳镜,露出棕色瞳孔时。「原来是妳啊——」辰野浅香的身体连椅子一起转动,回到面对玻璃的方向。
辰野浅香拥有的实验室,乍看像是间录音室。前方摆设着对白鹭而言用途不明的器材,准备一些从来没看过的点心与饮料。饮料随便乱放,似乎没能考虑过万一装了饮料的宝特瓶倒在器材上的话该怎么办。而正面则设置了厚厚的玻璃,能窥视底下的空间。
眼前这间墙壁,天花板都涂装成纯白色的房间是用来进行危险实验的隔离场所。白鹭靠近「哦?」注意到房间里被绑的独臂女性。
「这不是那个脑袋有问题的女人吗?」
白鹭睁大眼,并扬起嘴角。
「熟人?」
「不算,她果然活了下来,很好很好,我的眼光果然是正确的」
坐下她准备的椅子,白鹭低着头看着蛞蝓。
「她果然没有右手,呐,浅香,她是杀手对吧」
「嗯,不知道耶。」
「她不是杀了蚯蚓吗?」
「就说是啊——蜻蜓不快点醒来就伤脑筋了——」
辰野浅香像个孩子般连同椅子旋转。白鹭手抵在太阳穴上,半眯着眼。
「所以说,有趣实验是什么?」
「不就在妳眼前吗——?」
心情极佳的辰野浅香指着玻璃后面。房间里有着紧急固定于地上的粗糙铁柱,蛞蝓的左手被绑在锁链上。两脚紧贴,脚踝也被绑在一起,蛞蝓似乎尚未恢复意识,低着头坐在地上。房间大门位于蛞蝓无法触及的位置上。
「你想让她发挥神奇的力量扯断锁链吗?」
「不,我期待的不是左边,而是右边。」
白鹭的眼睛转动,凝视着蛞蝓的右手,半眯起眼。
「但不是没有右手吗?」
「就是没有才好啊,嘿嘿。」
辰野浅香像猴子颤动着肩膀,发出合乎「天真无邪的邪恶」的笑声。
「妳对她施打药物了?」
「只有一点点,妳看过《铁之旋律》(注:手塚治虫的漫画。内容描述被黑道夺走双手的男人装上靠念力驱动的钢铁义肢,进行复仇)吗?」
「那是什么,别看我这样,我很忙的耶。」
白鹭边说边擦嘴巴,橘子的白丝沾在手指上,白鹭将它舔掉。
「啊对了,我带了橘子送妳,叫秘书帮忙搬了。」
「啊谢谢,别说一年,我连一个月都等不了,所以把时间大幅缩短了。不知道她能不能产生打破这种状况的异能呢?」
听到这个说明,白鹭才知道辰野浅香的意图。
她对蛞蝓不存在的右侧能否发生变化,抱着期待。
「喔喔,原来是这个意思……你想这么做是无妨,但如果什么都没发生的话会怎么样?」
对白鹭而言,比起实验真确与否,她更关心蛞蝓的生死。
「如果不行,就顶多发狂而死吧。虽然就算发生了也可能发狂而死,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砍掉左手,再不行就右脚、左脚,依序尝试。妳猜哪个能发生效果呢?」
大概是说着说着,藏不住兴奋的情绪了,辰野浅香的手指又蠢动起来,如果没有白鹭的眼睛在看着,说不定还会流露出嘴角流口水的陶醉表情呢。看着这样的她,白鹭淡然地回答:
「虽然轮不到我来说,但我想,妳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妳好过分哟,我一定会安享天年啦。」
辰野浅香自信的微笑。虽然生过孩子,她的侧脸上丝毫看不到变老的痕迹。
「我很注重健康哟~天天都有吃番茄呢。」
「我已经受够了蔬菜」
白鹭一脸烦厌的摇着头。仿佛脸色也跟着发绿的拒绝方式。
「继续玩超能力者的死尸也挺烦的。偶尔也要换换口味,搞点新玩法才行啊。而且这个实验似乎能当成超能力者从『哪儿』来的参考呢。」
「超能力……对了,我提供的水黾跟青蛙现在怎么样了?」
辰野浅香指着隔离室。与白鹭的视线望向那的同时,蛞蝓动了。
啪嗒,听见水滴声。那个声音戳破睡眠的薄膜,催促蛞蝓醒来。
首先觉得双膝很痛。朝下的视线看见纯白色的地板与由上滴落的水珠,与跪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膝盖。两脚紧密地贴在一起,没有缝隙。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减缓膝盖疼痛,左手腕却感到强烈的抵抗。剧痛使得蛞蝓完全清醒了。
蛞蝓边因疼痛闭起单眼,边低头看左手,光是要做这个动作,身上的汗水滴了满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地上的水珠是蛞蝓流下的大量汗水,同时也得知自己的左手腕正被锁链绑在丑陋的固定在地上的柱子上。仔细一看,为了限制脚部行动,两脚也被绑在一起。
「这……怎……」
喉咙很渴,无法轻易发出声音。原本蛞蝓想说的是:「这是怎样?」仿佛蒸气浴的高温度令她觉得很不舒服,略为抬头,头部淌下的汗水就覆盖了整张脸。但因为被绑住,想擦掉也办法到。下意识地拉拉左手锁链,但当然不可能挣脱。
此时她注意到自己砍下的食指已经接在左手上了。一瞬间感到欢喜。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回来的东西,又回到原位了。而受伤的眼睛也变得看得见了。只不过由现在面对的境遇看来,这绝不是出自善意的治疗。
『嗨嗨~终于醒了吗?爱睡懒觉的孩子。』
设置放房间内某处的喇叭以刺耳的大声量播放。与蛞蝓失去意识前听到的声音感觉很像。蛞蝓喃喃:「果然……」
『如果三小时后妳仍在(那里)的话,我会先从砍下左手开始。』
「啊……咦?」
单方面蛮横地宣告完毕,女人的气息离开喇叭附近。但似乎忘了交待某事似地,女人又立刻回来,蛞蝓茫然地听着播放。
『啊,请放心,我会在砍下后立刻帮妳止血与输血,所以应该不会死的,我想。』
女人似乎就只是想补充说明这件事,室内又再度终于宁静。之后蛞蝓又抬起头,已经什么没有了。随着愈来愈理解女人话语意义,视野也随之扭曲起来。
砍下左手?
像右手这般?
问什么玩笑。
大量的冷汗,由发青的脸上迸发出来。
「你看——这边是青蛙,这边是水黾。有看到脖子上的名字牌吧?」
「……哪边是脖子啊?」
白鹭面露难色地望着辰野浅香所指的两个饲育箱。每次看到总让人心情愉快不起来,倒不如说使得胸口混浊,变得像是与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混沌。
与关着蛞蝓的房间不同的另一间研究室里有两个并列的箱子,里头关着两块红色肉块。形状细长,有些部分勉强还算保有人形,但大半的部分都瓦解了。仿佛被鸟啄过似地,表面坑坑疤疤。有时会全身震动起来。有时则是分泌出湿滑的黏液,试图在箱子里活动。
对辰野浅香而言,这种状态仍算是活着。所以才会命名为「饲育箱」。
只不过她似乎不认为自己使他们「复活」了。
「似乎不管如何,最后总会变成这种状态啊。」
「好不可思议对吧——也许还是人类时的记忆深深烙印在这种生物之中了。」
过去研究过的尸体,到最后都是变成这种红色肉块。全身仿佛有脉搏般蠢动,虽失去了眼鼻,但身体某处仍能找到了一张大嘴。嘴的位置不固定。
「没有作为人的意义吗?」
「做过很多测试,我想应该没有。它们的思考模式或许更接近昆虫吧。」
「原来如此……」
看来与其说是使之复活,更近乎创出不同的生物。
「好歹先改变一下外型吧?直接把这种东西带出去会引来骚动。」
「现在还在摸索的阶段啊,先以生存为优先,即使完全失去原形也没关系。就算丑陋也好,能达成目标比较重要。这样才能带来自信。」
所说的话虽有道理,但若以此当作人身实验的研究能度就是个大问题。只不过本人似乎深信自己是正确的。不管是眼神还是言行都见不到迷惘。
「想要的话我可以给妳一只喔,之前也有人收下了。」
「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呢。只会浪费饲料钱而已。」
说完,白鹭转身离开房间。「啊,等等啦,我还有其他东西可以炫耀耶——」辰野浅香像个炫耀昆虫图鉴的孩子般挽留白鹭,白鹭无视她,径自走上走道。
辰野浅香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关掉室内灯光,跟在白鹭背后,白鹭的目的地是刚才观察蛞蝓的房间。边走,白鹭重新戴上太阳眼镜。
「真的过了三小时就要砍下她的左手?」
「如果觉得等得不耐烦的话,也可能一小时就砍掉喔。」
「哎呀哎呀,不守约定真过分耶。」
白鹭言不由衷地说。「咦?」辰野浅香睁大眼睛表示疑惑:
「我跟她做过约定吗?」
「没有。就只是浅香的片面宣告罢了。」
「对嘛——所以不算毁约啊,完全不算。」
浅香似乎放心了。对于如此浑然天成的疯狂思想,白鹭不由得露出苦笑。
能在来往之中,让白鹭感觉自己还算个正常人的人物实在很少见。
光是这点,白鹭就认为有跟辰野浅香交朋友的价值。
其实可以怒吼:「开什没玩笑!」也可以大骂:「去死!」
但是蛞蝓选择闭上嘴,忍耐,瞪着眼前的门。
门就近在眼前,伸手所能触及的距离。但是她没有手臂可伸长。再怎么伸长脖子也没有用。再怎么想甩动脚、想伸出左手,也因受到束缚而无法达成的失意腐蚀着蛞蝓。异常闷热的环境夺走了大半抵抗意志,不久,蛞蝓再也动不了了。
究竟目的是什么?就算拷问蛞蝓,也得不到什么有用情报,这点蛞蝓自己最清楚了。那么,单纯只是为了愉悦才束缚蛞蝓吗?看到蛞蝓害怕疯狂、受伤的模样,她会感到兴奋不已吗?这个理由恐怕最能说明。
同时,蛞蝓也联想到仇敌少女。她瞪着头上的玻璃,但因为角度关系,见不到背后的模样。瞪了一段时间,觉得愈来愈不舒服,想吐,蛞蝓低头,心跳很快,逐渐觉得身体异常。
呼吸自然地变急促了,张开口想呼吸,却因为湿度过高的空气使得舌头烫得像是快燃烧。但是就算屏住呼吸,脉搏也会增加,头脑像被人摇晃,徒增恶心感觉了。就算考虑到与蚯蚓厮杀造成的出血、受伤会造成身体状况恶化,这种自我快崩溃的感觉还是很可疑。或许被施打了某种药物。
左手定期尝试拉扯锁链,但非常牢靠。无法扯断锁链,怎么想也不可能从这里逃脱。丝毫没被留下这种可能性。
如果对方的目的单纯只为了虐待,那么蛞蝓该怎么办才好?乖乖地被砍下左手,结束一生?这种事当然没办法接受。
失去了左手,等于彻底地无能为力。蛞蝓的脸在颤抖,想起失去右手时的情景,随着愤怒涌起,渗血般的鲜红在嘴巴与眼睛中扩散,状况却依然没变。反而因为过度愤怒使得身体内侧像是快溶解了,感受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丧失感,令反抗心逐渐萎缩。
房间里的墙壁与地板都是统一的纯白色调,除非闭上眼睛,否则没有办法不看。愈看愈使人头痛,中心甚至产生了漩涡状的错觉。拚命伸长脖子,想咬开眼前的门,却连接接触也办不到。蛞蝓发出野狗般的低吼声,渐渐地,连这样也变得厌烦了。蛞蝓的眼睛逐渐混浊,像是受到白色房间侵蚀,失去色彩。
蛞蝓相信这世上杀人并没有报应。如果有那种东西,蛞蝓认识的人早就全部死光了。与此完全不同的,某种类人的恶意或临时起意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事实,使得蛞蝓差点掉泪。就算变得想否定过去人生的一切、后悔,很想放弃。蛞蝓咬紧牙关,说什么也要忍耐下来,强忍住泪水。低着头,汗水有如下雨般滴落在地上。
突然之间,觉得好像有某种物体穿过眼前,蛞蝓抬起头来。
在视野的角落,她见到自己的右手被打飞到后方。
「没有变化,看起来真无趣。」
白鹭打呵欠,老实地诉说感想。明明她是为了看有趣的东西才来的。
实验开始后经过了三十分钟,蛞蝓已经不再挣扎,变得安分。辰野浅香似乎也是同样意见,开始整个人随着椅子咕噜咕噜转起来。转了好几十圈后,像是要压抑打转的眼睛似地,手指着额头,说:
「不然把左手砍下好了?」
语气轻松得仿佛在问要不要削苹果皮。对于辰野浅香的提议,「唔……」白鹭手摸着下唇,考虑了一下,说:
「砍掉也没用,顶多发出哀号昏倒口吐白沫吧?那种的早就习惯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有切砍比较像实验嘛。」
「难道不能弄得更有趣点吗……例如让她跟熊战门。」
无视于实验主旨,白鹭提出建议。接着自个儿笑了起来。「这里又没有熊——!」辰野浅香嘟嘴抗议。对于自己的实验不被理解感到不满。
「不然把刚才那个放进去怎样?那种肉块会攻击生物吗?」
「我想肚子饿了就会攻击吧。让它们吃人太浪费了所以没试过,但会吃牛或猪的肉,应该没问题吧。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不算是同类相残喔/如果算的话,生吃或许会产生排斥反应喔。前提是那种生物有生殖本能。」
不管形式如何,只要有机会炎论自己的研究就很高兴,辰野浅香变得很多话。
「只可惜刚刚才食过饲料,就算把它们带来这个房间也不会发生什么事。顶多嫌这里很闷热很讨厌而已吧。」
「……要不然,你有能让她想起讨厌的事的药物吗?像是能刺激心灵创伤,使人发狂之类的。」
面对白鹭的新提议,辰野浅香表情突然明亮起来。
「啊,这点子好像不错。让她想起失去右手时的事情,逼上绝路,也许就能发挥隐藏的神奇力量吧。」
「有那种药的话我也想要。」
白鹭坐着伸出手。辰野浅香天真地笑,大大摇头。
「不,怎么可能有那么方便的东西。又不是漫书的幻术。」
「什么嘛,现代科学真让人失望。」
把手缩回去的白鹭,似乎真心感觉到失望,觉得有些沮丧。
「不过我已经施打过轻微的迷幻药,差不多快有变化了吧。」
「既然如此早点说嘛……对了,我想到一件好事。浅香,妳能把我们这边的声音放给她听吗?我想让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办得到吗?」
「当然办得到啊,要做什么?」
「我想起她在前几天提过的事了。她似乎对那个大小姐有着很深的恨意……对了,浅香妳有玩过《雷霆任务》吗?」
「游戏的那个?一代?等等,妳话题变得太快了吧。」
或许是太闷了。辰野浅香不管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对白鹭的孩子气感到很可笑。
「对,就是那个。」
「我只有听过名字。那款游戏怎么了?」
「嗯,待会再说。我想妳一定会高兴。」
白鹭伸长脖子。蛞蝓一动也不动,只是低头,无法从表情看出内心变化。她皱着眉头,视线集中在右边袖子上。
「对了,浅香,万一如果她获得力量逃出房间的话,应该会直接来杀我们,你有防范对策吗?」
一听到白鹭这么问,辰野浅香扬起嘴角,眯细了眼。像是在嘲笑。
「哇,小白鹭真的认为她有『力量』觉醒吗?」
「我是说『万一』。」
白鹭冷漠地回应,不理会辰野浅香的揶揄。
但是闭上哟后,在心中说出剩下的话。
——如果,那个「万一」成真了……
白鹭的瞳孔变得像猫一样垂直竖立。
「真羡慕啊,甚至令人嫉妒。」
蛞蝓立刻理解这是幻觉。就算已经明白快喘不过气来,仍保有能否定这件事的理性。她早就已经失去了手臂。更何况仅仅一双毫无特微的手飞掉,为什么判断那是自己的手?
因为那是妄想的产物,如此罢了。是脑子产生的幻觉,所以才会一瞬间便知道那是什么。仅只如此。蛞蝓试着说服自己,接受了幻觉。
但是每次转头,右手都会出现在眼角或正面。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见正面景色的异常现象使得蛞蝓难以保持正常。那双右手掉在地上,逐渐崩解,变成细长红色的肉块。
肉块之中有脉搏跳动,像一条蛆或蚯蚓般爬行。即使知道那是幻觉,那种形状,那种爬行声,却令她无法完全忽视。肉块一直线朝向蛞蝓。就算蛞蝓能毫不犹豫地杀人,却无法排除对这种物体的恶心感。肉块身上的血色黏膜沾到地上,形成一道轨迹,就像是动物界的蛞蝓在地上爬行的痕迹一样。
即使在心中默念:「别过来。」肉块还是毫不在乎地移动到蛞蝓身边。接着,那双没脸的生物突然张开巨大的嘴。它的血盆大口咬住了蛞蝓不存的右手。明明早已失去的右手敏锐感受到与柔软肉块与黏膜的接触感,「噫……噫……噫……」惨叫声从紧咬的牙齿缝隙中流淌出来。
开始分不清幻觉与现实的界线了。蛞蝓露出胆怯眼神。想躲开它,也因左手被锁链绑住,无法如愿;想将它甩掉,也因右手打一开始就不存在,根本办不到。可是右手被啃蚀、逐渐溶解的感触却不合理地传入脑中。「唔啊……呜咿……」蛞蝓发出莫名其妙的呻吟,拚命甩着唯一能动的头部来逃避恐怖。可惜,那只是无谓的努力。甚至还引发自己是否真的在动的怀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蛞蝓已经判别不了了。
「住……手……不要吃我……的右手……右手……我的手……」
唯一很真实的被捕食的感觉令蛞蝓战栗,苦苦哀求。流着眼泪,对咕啾咕啾地融化骨头,甚至肩膀也要吞没的肉块乞求饶恕。就这样,那团肉块变得愈来愈像是一张脸,看起来就像是青蛙的脸。
「青…青蛙……那边……去那边啦……不要……讨厌……拜托……别夺走……」
仿佛被那张血盆大口透过血管将脑子吸得一干二净,头颅变得轻飘飘的。构成自我的事物一一被青蛙脸的肉块夺取,无法维持原形。全身上下被吸干,只剩下一副皮囊的幻觉令蛞蝓大大地困惑,全身都像是要发出惨叫一般。不管是对左手的担心,对今后,对复仇,一切都被恐怖所吞没、溶解,消失无踪。
——别拿走……别再夺走了……
——谁来……救救我啊……
又这了好几天。就算是重大事故,仅过了一、二天便不再成为话题。
我不清楚在那个事件中,有谁以怎样的方式失去了什么。当然,有许多牺牲者不幸困难,但至少没听说在远离现场的某处有发现一具失去右臂的女性死尸。
接获秘书的联络,我本来要自己前往教团本部,但既然秘书说要上门来拜访,我便乖乖地在家等候了。
过了不久,秘书的车子在我家车库停下。父母的车子不在里面。最近他们完全不回家。虽然不担心,却让我觉得有点恐怖。
我怕下次见面时,他们会为成我不认识的怪物。
「等规模变大,不改变住处就不行了。」
秘书看着客厅愉快地说。用力将囤绩的垃圾袋踢到房间角落,腾出能坐下的空间。几个袋子破掉了,臭味四溢,但秘书似乎不以为意。
当初刚热心接受教团的教诲时,他们还很热心打扫。等到成为干部,忙于宣教活动后,就开始把家里放在一边了。
「等有钱我会请住宅改造的专家来改建。」
我握紧拳头,将随时司机等着冒出的右手触感抹消。虽然也想阻止脸颊发烫,但这边我就实在无能为力了,再怎么捏也只会变痛而已。
不管经过多少日,一不小心那种触感就会甦醒,恐怕连白鹭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有效吧。
踢掉垃圾袋,我也在秘书旁边坐下。讨厌白鹭,这不是谎言。
但是比起她,恐怕我更讨厌自己。为了否定过去轻率的自己,为了将抹消过去。说不定清算过去才是我真正的动机。
跟那个无论如何都想后除过去的女人说话时,我总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你是说,你找到直系的家名了?好快啊,还没经过一星期耶。」
「因为他们没特别隐瞒啊。网路搜寻一下就跳出一大串。当地还有人以此为号召哩。」
「原来如此。就像有些战国武将的子孙也很出名,类似那个吗?」
「就是类似那个。」秘书点点头。我可不想提拔已经在卖名的家伙啊。这种人一旦出名,就会被挖出许多消息,很容易穿帮。要找还是找个没没无闻的家伙比较好。
「水鸟、米原、鹤舞这几个家族算是比较接近始祖的血脉。」
我在口中背诵这三个姓氏,但也没特别有印象。
「只跟我说姓氏也没用。这些家族当中,如果有人很缺钱的话就好了。」
「钱吗?」
「总不能用『不要不一起搞宗教?』来邀人入伙吧。」
如果有人这样就上钩当然是最理想的。要推举还是找个爱作梦的人比较好。
「所以说,拉拢有财务困扰的人最简单。」
「对他号称能发大财吗?」
「没错……接下来也得调查这些人住在哪儿。」
刚才秘书所说的,当地的人也很多……所谓的当地是哪里啊?有古文明遗迹的地方吗?那一带成了修学旅行的圣地,感觉一点也不庄严神圣。我看当地寺庙的大佛还比较有庄严感咧。
「知道是谁在当地卖名吗?」
「属于哪个家族并不清楚,但名字一下子就找到了。因为那个人在搞音乐活动啊。另外还有一个不算被发现的,米原家有个失踪已久的女儿,不知是神隐了还是被绑架了,这件事也挺有名的。」
「唔唔……搞音乐的吗……要用歌曲来洗脑似乎有困难啊。」
「因为很deculture吧?(注:出自动书《超时空要塞》系列的杰特拉帝人表示惊讶的感叹语。)
「嗯?嗯。」
秘书满面笑容这么说,但我其实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总之先含糊回应。
「一边找比较不出名的,同时先跟那个自称音乐家的人接触看看吧。」
「我还没见过那个人。如果是搞个刺猬头,身上又是刺青又是饰环的年轻人该怎么办?」
他的比喻很像老头子。不,这个秘书本来就是个大叔。
「要求他剃光头似乎很困难啊。」
秘书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我不怎么有趣的笑话。我的表情大概也差不了多少。
「对了,你眼睛颜色从刚才就变个不停,是怎么了?」
秘书对我的左眼感到疑问。自刚才起,我一直不停切换眼睛颜色。
「哼哼哼,这只是能力失控罢了……不,没事。」
我想也是。除非初次见到,否则我的能力很难发挥效果。
一开始会秘书看惯了就不怎么在乎了。对一个人只能发挥一次效果蚂?虽然跟我憧憬的那种能力很相似,却有致命性的差异。这并不是因为力量太强,需要限制。而是因为为能力太弱了,相当于顶多只能发挥一次功效的把戏。
我自己也觉得这能力实在弱得有点难为情啊。
仿佛算准了快陷入尴尬沉默的时机,电话铃声音起。是打给秘书的电话。秘书利落地取出手机。夹在个头庞大的秘书脸颊与手掌之间,手机像是玩具一般。
秘书跟对方讲了二、三句后,把手机送给我。
「打来找你的。大概是来推销的吧。」
「推销?」
我讶异地接过手机,贴在耳朵上。开朗的女性声音钻入耳孔里。
『你好~我是辰野浅香~
「嗄?啊,你好。」
她像个朋友,或者说,像个公众人物般亲密地打招呼,但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辰野浅香?记得一号曾提过这个名字。我用视线示意秘书说明。秘书小声地不让电话另一头知道,在我耳际解说。
「她是超能力的研究者。虽然听说主要的研究项目另有其他。」
「超能力?那不就是……仓科康一的……」
「是的,就是他殷切追寻的那个。以前跟她也有过接触,仓科康一似乎没发现这件事。因为作为副业,这位女性也兼营杀手派遣事务所。」
「哎呀呀。」
但这么一来,我大致了解一号这名男子的真面目了。
『喂喂~?新代表,你有在哪吗?』
这位叫辰野浅香的女性语气毫不顾忌又积极,很有活力的声调适合当业务,但能度却像是朋友。
「抱歉,我有在听。你找我有事吗?」
『没错没错,我就开门见山地问吧,你的手下够用吗?』
「完全不够啊,真的。」
开诚布公地道出内情。现在我能用的只有秘书而已。虽然也能找海龟帮忙,但我不打算强行牵扯她进来。她应该也想远离危险吧。
『对吧?我想也是。所以说,要不要用超低价格雇用护卫啊?啊,我们这家事务所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不只护卫,连杀人也没问题喔,深具攻击性是卖点。』
「毕竟连你都主动进攻过来嘛。」
『对吧?怎样?真的很强喔,是个叫做蜻蜒的杀手。』
「那个人拥有超能力吗?」
从名字听起来似乎能期待,便问看看。况且还是从超能力研究所来的。
『有啊。就算被杀也不会死喔。』
「嗄?」
『同伴都称呼蜻蜓是The·不死身呢。』
感觉被刺个一刀就会死了。
「有没有试用期啊?我们没本钱雇用没名气的人。」
『真可惜,免费试用期早在春天就结束了啊~你要多久的试用期才能决定呢?』
「让我试用半年,好用就正式签契约。」
『半年~?太久了啦,一个月就够了吧?』
「才一个月,恐怕还没机会登场就结束了。」
『可是半年还是太长了。说不定这段期间内地球早就灭亡了呢。』
灭亡的话不也不必在乎了?
「不然三个月吧,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我们向你们申请支持时再过来就好。」
『不需要常驻吗?』
「如果你们有其他委托,可以优先处理那边,只要有空的时候,心情跟时机都好的时候来帮忙就够了。」
『嗯嗯……比起送洗衣粉,好像这个条件更好。』
现在有人还在用这么老套的促销方案推销报纸吗?
『你们现在应该也付不太出钱吧——我们也是来试试水温。』
我想也是,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关系,主动来找我们这么弱小的势力也很稀奇。
「好吧,那我就当成暂时契约成立……还有,想问一件事。」
『是是,请说。』
「你听过巢鸭凉吗?」
『她是谁?我待会儿会把蜻蜓的资料送过去,请多指教。』
辰野浅香到最后都一股脑地滔滔不绝说完,结束通话。
最后我试探了一下,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若无其事……真的没有关系吗?
看来不能什么都怀疑巢鸭啊,今后就九·五成怀疑就好。
「他们来推销蚯蚓吧?只不过那个老爷子的价格相当高喔。」
秘书用手指比出圈圈。掌心朝上,即所谓的金钱标志。
我把手机还他,否定了他所说的名字。
「蚯蚓?不,她说要介绍蜻蜓给我。」
应该不太可能把两者搞错吧。「喔?」秘书表情也很意外,歪着嘴。
「我以为那里只有蚯蚓,原来他们还有余力雇用其他人啊。」
「不知道,但我也认认蚯蚓。虽然对他没有好回忆。」
我不可能忘了那个彻底玩弄过我的食指的老爷子。没想到他所属的事务所竟然上门来推销……这么说来,那个老爷子跟蛞蝓之后又怎么了?
「蜻蜓吗……不知道是否能信任啊。」
如果真的是不死之人的话,可以用来盛大演出我有赋予他人不死的能力。但我想,应该不存在着不死之人吧。比读心者或飞天杀手更不可能。
我想,命运的洪流一定比重力或物理法则更难以违背。
能自由操纵这道洪流不见得是好事。
虽然说,无比傲慢的白鹭可能谎称连命运也掌握在她手中吧。
「今后这类电话会接不完喔。还有,跟仓科康一过去有来往的对象交涉,以及是否要继续交易等等都要由你来决定,可能没时间睡了。」
秘书和颜悦色地宣告。我搔搔头说:「我知道。」
「像是书籍的贩卖或报纸的分发吗?」
以前被母亲强迫读了很多。
「这类当然也有,但更重要的是,原本在募款建造像征性的建筑物,但在完成前仓科康一死了。款项已经募集到某种程度,相信有许多人在等候我们的计画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捐款吧。」
「喔喔……信徒们最爱这种简明易懂的象征啊。」
双亲也曾对白鹭建造的巨大建筑物感动落泪。不知道他们为此究竟捐了多少钱啊?甚至该说,他们捐愈多钱就愈引以为傲,这才糟糕。
那群人也许以为花钱就能净化灵魂吧。
投入靠着与直销无异的方式赚来的钱,却一点也不感觉矛盾,脑子扭曲得太彻底了。
「那就继续兴建吧,我相信这么做,信徒一定会回来。」
「这么有自信?」
「一旦相信过,他们就不会放弃,离开就等于否定了之前的信仰啊。」
所以同伴离开的时候也会拼命慰留。结果,大家都只为了自己。
既然已经成立了这个任性妄为的集会,有必要严格监视金钱动向。不能让教团高层可以自由动用钱,所以有必要确认仓科康一构筑的型态。遗憾的是辛苦闭关出来的干部、干部候补生大半都死了。原本想要完整接收这群人呢。我笑着想,甚至想从白鹭那里挖角呢。
看看手部,就算下了新的决心,只要看见手掌又会想起白鹭。
似乎难以忘怀那种触感,手指又开始蠢动起来。
「啊啊,可恶……」
为什么那家伙这么理解的人的心情呢?
从大人到小孩,从超能力者到处男国中生。
命运的洪流就罢了,我比较想抗拒胸部的诱惑啊。
当我在努力抵抗胸部时,叮咚,门铃响了。我想像不到有谁会来,用眼神问秘书。「我谁也没找啊。」他摇头否定。既然是我家,就该由我去应门吧。再怎样也不可能是巢鸭。既然门都坏了,那家伙肯定会毫不客气闯过来。
好像很久没有人按门铃了。擅自闯过来的人倒是不少。
小跑步穿过走廊,前往玄关,一名女性饶富兴味地望着斜靠着的门。「啊。」我不由得感到动摇。是猪狩友梨乃,成实的姊姊。



「你好,呃……石龙子同学?」
笑容满面地打招呼,以跟巢鸭一样的方式称呼我,害我紧张起来。因为对手是憧憬的?女优。而且是连我喜欢DVD哪些部分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人物。会死。
环顾家门四周后,猪狩友梨乃小姐说:
「我是第一次来,真的住得很近呢。」
「对…对啊。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莫名其妙地鞠躬哈腰起来。
绝对不想让她上二楼,希望在玄门就结束讨论。因为二楼有她主演的……呃,思考也不行。她开始嘻笑了,我不由得脸红起来,低着头。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是…是喔,什么事啊?」
原以为多半跟成实有关,但?狩友梨乃缓缓摇头。
她脸上不停挂着微笑的模样,跟巢鸭有点神似。
「虽然有点突然,请问你能雇用我吗?」
大量流汗造成的脱水症状,替蛞蝓带来更进一步的混乱。喉咙水分蒸发殆尽,连叫声也发不出来,连张着的眼睛也笼罩在黑暗之中。身体已经挤不出一滴水分供眼睛流泪。呼吸也不正常,咳嗽个不停,无法喘息。
在痛苦的背后,蛞蝓见到的是自己吸食乌龙面的模样。一条以肉制成的乌龙面。蛞蝓狼吞虎咽地吃着以被自己杀死的人们的部位连接而成的乌龙面。每次咕滋咕滋咬肉的时候,脑中就把那个味道从幻觉提升到现实。难以忍耐的腥臭味与咀嚼感使得她差点呕吐,但从胃部涌起的东西因为太过缺乏水分,卡在喉咙里,令已经停滞的呼吸变得更困难,黑暗被白色光芒所遮蔽。接着,蛞蝓又笼罩在光之洪流里,当意识差点与之融为一体时,卡住的东西总算吐出外面。呕吐物中没有固体,地上只见一滩胃液。但是包围蛞蝓的不快感与幻想仍不见停息。
接着见到的是毛毛虫。毛毛虫被解体。毛毛虫里是毛毛虫,又解体,里头又是毛毛虫。不断切割毛毛虫。就算抗议:「够了,我不想再看了。」仍不停止。接着,毛毛虫逐渐变化成肉袋,是蛞蝓放置的右手腐烂,吸水变得膨胀起来的模样。那个东西被切得稀巴烂。有时还会有没看过的动物来啃食。每次,明明没有连接的右手的痛楚又让蛞蝓发出哀号。
蛞蝓见到的,都是与杀人或与右手有关的事。这些是构成蛞蝓这个人的一切,此外别无所有。她领悟到自己已经没有维持人性的必要。没有情调也不知情爱的她,没有理由继续巴着人性不放。
话说回来,自己为什么会成了杀人者?为了正义?为了他人?为了快乐?为了自保?不管从过去找出多少理由,都恍若隔世般遥远。遥远过去的自己为了不把记忆交给杀人者,一直小心隐藏着。
蛞蝓茫然地想:「如果人生在这里结束的话……」已经习以为常看着右手被啃蚀的幻觉,蛞蝓思考死亡的事。如果就这样死了,忘记复仇的话,或许也不错吧。比起愤怒,现在活着的痛苦更强烈。可是她却还活着,这该怎么办?
听到脑子倾轧的声音,脑细胞彼此相摩擦,削切,发出哀号。仿佛患了贫血一般眼前变成一片黑暗,敏锐地感到幻听。哀号声变成旋律,驱策蛞蝓的疯狂。耳朵似乎连眼珠子的转动声都觉得吵闹。
听见了笑声。「啊哈哈哈哈。」与现场气氛一点也不相配的开朗笑声降临头上。吵死了,想捂住耳朵,想停住呼吸,想戳烂眼睛,想把所有声音都抛弃。
『嗨~喂喂,还好吗?』
有听过的声音。对蛞蝓而言已顾不了那么多,但是……
『咦?有个好难得的人打电话来耶』
某道无法忘记的声音贯穿了幻觉的墙壁,蛞蝓随着战颤栗抬起脸来。
别说是救赎,这道甚至是绝望根源的声音悠然地响起。
是巢鸭。蛞蝓渗血的嘴唇代替声音吐出憎恨。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笑个几声来听听啊?』
另一道不是巢鸭的声音如此说。但蛞蝓的耳朵只听见自己的咬牙切齿声。
『嗯~?要我笑吗?』
『对。请尽情地笑吧。这么一来一定会发生很有趣的事。伟人不是曾说过,人生最重要的就是笑容吗?』
『可是比白鹭小姐更伟大的人不多耶。好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巢鸭笑了。吵人的笑声掩盖了咬牙声,使得蛞蝓……『啊哈哈哈哈哈哈1』巢鸭继续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愈来愈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起那时的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思考被打断,招来混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啊…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吵……死……了~~~!」
沙哑至极的喉咙随着血一起挤出声音。噗吱噗吱,似乎听见种种血管断掉的声音。
蛞蝓的意识逐渐产生变化。在迷雾中扩散、失去了焦点的意识,仿佛被笑声所吸引,集中于一点之上。结合,膨胀。对身体索求足以将盘踞耳朵的「那个」,将笑声打垮的力量。咬牙声引导蛞蝓回到现实。
脑中鲜明地见到了「被紫色的针刺中」的形象。
只要这副身体能动的话。有部位能动的话。没被压抑的部分能延伸的话。
如果恶意能成为武器,如果习恶能成为刀刃。如果杀意能置于手边。无限由梦中降临,幻想在这个世界中现形。书面的另一头,脑子的深处,笑话变成了神的奇迹。
无法掌握上下左右的蛞蝓张开大口,用力咬下舌头。舌头前端被咬破,溢出的血腥成为让蛞蝓精神恢复正常的契机。
蛞蝓眼神恢复光亮,充血的眼睛有如燃烧,流下鲜红色的血泪。
动啊,动啊,动啊。
伸长了鬼气森然的脸庞,仿佛在嚼动空气一般,动了好几次下巴,彼此交撞的牙齿鸣音。
动啊动啊,动啊。
眼睛睁得更大了。眼珠子扩散的感觉扩展开来,驱散了袭击蛞蝓的幻觉,意识有如褪下薄膜般裸露。就好像心脏以喉咙为中心似地,跳动加速上升,原以为已经流光的汗水又一口气冒了出来。宛如消费着潜藏蛞蝓内部的另一双生物的生命力。视野角落捕捉到白色灵魂的摇曳。
「快……动……啊……」
伸长的舌头近乎动也不动的状态下,将声音由喉咙深处挤出,不停喊着:「动啊,动啊。」蛞蝓的脑子半是停滞状态,只靠着本能呼喊这句话。身体再怎么往前伸出也动不了。但此时,蛞蝓似乎听到某种摩擦声。也有触感。某种东西被拖着动了起来。
边吐着血,蛞蝓大叫。
命令那个东西:
「快给我动啊!」
听到这仿佛要破坏喉咙般的「祈福」的,是命运吗?
还是蛞蝓自己呢?
ESP的胎动,恶魔之水。复仇的旋律。
某种在地上拖动的物体,发出咆啸,一跃而出。
应了祈祷的人以门来代替回答。
白色大门像被重重地殴打了一拳,发出轰然巨音。
而且不是从外侧,而是从房间内侧。
室内立刻又回归静寂,接着,蛞蝓凭着本能理解了自己正与「那个」共有着又痛又麻的感触。
蛞蝓茫然的脸上露出恍惚的表情。只剩下自己的声音还能传入耳里。
「动了,真的动了。很好,很好。」
蛞蝓不停夸奖「那个」,露出壮烈的笑脸。眼中闪耀着过多的光亮,滴落的汗水从眼旁流过,立刻像被吸入似地消失。发出旋律也似的笑声的嘴角因嘴唇过于干燥,局促地蠕动,对「那个」下达笨拙的命令。
「接着是,杀死。」
命令一下,正达的门立刻随著巨音被殴打成「く」字形。
同时刻,另一个房间也发出欢喜之声。
「呼哈哈哈哈哈,太完美了!太完美了啊,呃,名字叫什么?算了没关系,你真是太棒了!没想到真的能获得『力量』啊。」
辰野浅香其实根本不相信这件事,所以更是难掩兴奋。手碰在玻璃,眼睛闪亮地低头看着蛞蝓。之后,她所碰触的玻璃似乎受到某种强烈冲击,留下了裂缝。但外面普没有什么接触到玻璃。接着,「某物」明显地又敲击了二次、三次后,厚重玻璃被击成粉碎了。
辰野浅香赶紧退后,仍被飞散的碎片划到,锐利地割伤手与脸。保持距离的白鹭却缩在椅子上往后退,跟玻璃及「某物」保持距离,安然无事。
对于蛞蝓的变化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屏住呼吸静静观察的白鹭虽没有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但内心也受到了某种冲击。她低头看着膝盖跪地摸着伤口的辰野浅香,对她开口,说话声中潜藏着强烈好奇心。白鹭的脸离开手机,向辰野浅香索求:
「呐,浅香,把她给我吧,我很中意她。」
她向辰野浅香索求明明被锁链绑在底下房间里,却能不停地施行「奇迹」的暴力的蛞蝓。打破玻璃,跳进实验室的「某物」大肆胡闹,把墙壁跟器材乱揍一通。
没错,是用「揍」的。
「欸~
按着割伤的伤口,手掌被鲜血染红的辰野浅香嘟嘴表示不满。
「你没把一号献给我,现在算扯平了。该交出成果了吧。」
白鹭半眯起眼,瞪着像个孩子般犹豫的辰野浅香。被出资者强烈视线盯着,只好露出一张臭脸,「算了,好吧。」接受了要求。反正超能力本来就偏离辰野浅香原本的研究,交出研究对象倒也不是那么要紧。原本想训练成唯一所属的蚯蚓的替代者,也已经找到更好的对象了。是的,还有蜻蜓。若摆出救命恩人的脸孔,应该能交涉成功吧。
那么,她又为何犹豫呢?那只是因为个性弯扭的她被人要求「给我」,自然而然就想反抗的关系。
「对了,之前我跟一号见过面了。」
辰野浅香的眼角扬起。白鹭似乎想起那个模样,笑了出来。
没有必要的话,她似乎到最后也没打算告诉辰野浅香。
「蚯蚓也有跟我提到喔。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啊。虽然说他的异能的确不是很适合当杀手。不确定性太多,很难使用。所以他就算逃了我也不太在意。」
「他在公园里拙劣地演奏乐器啊。那么醒目,居然到现在都没人发现。或许他的或能真的很适合躲藏跟逃跑吧。」
白鹭对于能够神秘地消失又出现的他保持着高度兴趣。能够轻易躲起来的可能,是白鹭最想要的能力之一。如果能应用在人身上的话就更棒了。基于这层理由,白鹭曾问过辰野浅香这件事,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
自鹭也没有再三逼问。别人不回答是理所当然,就算说了她也不会打从心底相信,对白鹭而言,真实是从推测中归纳得出的东西。
辰野浅香所说的一号虽然神出鬼没,但回想起与他接触时的情况,由他的行动与说词看来,他本人似乎也未能完全把握这项能力。现在想来反而对被刺一事感到不爽。综合浅香所说的「不确定性」与过去跟可能者接触的经验看来,白鹭对他能力的真面貌大致有个底了。
整理思考完毕的白鹭突然发现电话里仍传来笑声。「哎呀呀。」露出苦笑。继续投入燃料的话,恐怕连自己都会有危险,便将手机贴在脸上。
「啊,已经够了。谢谢。」
『是喔?……嗯~什么事变有趣了吗?』
巢鸭有点气喘吁吁,虽看不到她的模样,或许正歪着头吧。
面对巢鸭的问题,白鹭露出灿烂的笑容,强而有力地回答:
「嗯,一定会,今后会变得更有趣。」
『真的吗?好吧,我喉咙很渴,那就先拜拜啦。白羊~……』
说完后,巢鸭主动挂掉电话,白鹭露出苦笑。敢对白鹭态度这么任性自在的人并不多。而这么危险的状况进逼到如此眼前的机会也不多。连续发生两件稀事,白鹭感受到危机,但恰到好处的紧张也让她有了某种感受。
「哇——器材被搞得乱七八糟、歪七扭八了。那家伙怎么可以这样!」
「那是你自作自受。」
有如暴风雨呼啸而过的暴力终于恢复宁静。白鹭她们「见不到」那个东西,所以没办法保证绝对,但辰野浅香从破掉的窗户看了一眼,「她完全昏过去了。」做出判断。如此一来,白鹭总算确信那是蛞蝓所为。
将手机放在一旁,白鹭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无所惧地笑了。
脑中浮现的,是与自己同样无能的少年。
只拥有跟自己同样等级能力的存在。不只稀奇,甚至可说独一无二的对手。
白鹭以抱着某种期待的语气,对这个世界的洪流投以疑问:
「接下来我就拭目以待,看看那个废渣男能多『接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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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6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说穿了,本作品的主题十分平凡,那就是「王道」。我希望能透过两名相对照的主角,描写走向王道的美好……
算了,不开玩笑了。王道的兴趣的确很重要。曾在某料理漫书中看过这个主张:不该为了技巧而技巧。我完全同意这个看法。
因此,今后我想追求的是有点奇妙却有趣的故事。
我个人很喜欢双主角的故事,想借这个篇幅来谈谈《JOJO的奇妙冒险》。我最喜欢的是第一部。乔纳森与迪奥各自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这点真的很棒。本作品主角也会以此为目标。
不管选择什么职业,却因为BUG,能力固定只能使用「改变眼睛颜色的能力」的国中三年生;与被强制学会狂战士,今后也因为BUG随时处处于发狂状态的女杀手。这两人的故事今后还会持续一下子。
另外就是这部作品亦有漫书版喔。战门场面的描写漫书版更有魄力,压倒性地有趣,若各位有兴趣的话,请关照一下。还能看到原作中在露脸前就退场的人物的喔!
最后我想对嚷著「我超越了时空!」之类惊人话语的父亲与母亲(一般人)、责任编辑与ブィキ老师,以及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深的谢意。从事作家活动能过向第五周年,全都有赖各位给我支持与鼓励。谢谢。
明年我也会继续加油,请各种多多关照。
入间人间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6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andcruiser 于 2013-10-16 20:46 编辑

沙发是我的,没被抢掉真是太好了,Yeah,Orz终于恢复了
发表于 2013-10-16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卷的展开真的很精彩,话说入间人间真是对这作品里的人毫不留情啊
发表于 2013-10-16 21:30 | 显示全部楼层
能弄好真是太好了~麻烦了orz
发表于 2013-10-16 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等我去贴吧看完了才有人录入,这本真心好看啊,都想收藏了,5卷也要出了,可惜没人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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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5 收起 理由
landcruiser + 5 扫图都找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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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蜥蜴王真的很好看!看第一集就順著看下去了
发表于 2013-10-17 09: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日版有5了吧,台版还很遥远。这小说超好看的,个个都是满嘴谎言的家伙,我喜欢这种心理战的东西。有点小虐的剧情也让人欲罢不能。期待5台版早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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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dcruiser + 5 这本书原版没扫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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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7 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这部片子名字应该叫做欺诈之王!
发表于 2013-10-17 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贴吧的录入,感觉越来越期待后面的发展了.
发表于 2013-10-18 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发现入间的恋爱喜剧←_←
发表于 2013-10-18 1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蛞蝓的部分實在有點慘
成實也很倒楣,能力覺醒後就被抓走
這作品除了少數角色外,大部分都很慘啊...
发表于 2013-10-18 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书其实挺好看的,不过却意外的冷门。。。。是为啥呢?
发表于 2013-10-18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这部作品是说什么的,所以一直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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