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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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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NEET轻文事务所][Fami通文库][绫里惠史][Arist Craisi 1 ~For Elise~]转载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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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9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3-12-3 21:22 编辑

[NEET轻文事务所][Fami通文库][绫里惠史][Arist Craisi 1 ~For Elise~]
原帖地址:http://bbs.comicdd.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43065
注:因此文在动漫东东屏蔽词数量巨大,转载请以轻国转载版为源作二次转载,但出处请标明原帖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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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アリストクライシ~For Elise~
原作:綾里けいし
插画:るろお
感谢轻之国度的图源
图源:blate1991(LKID)

修图:青蛙
翻译:MiKU-ミク 筆
初修:筆
顾问:筆
小说由NEET轻文事务所制作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止用于一切商业行为。
转载请保留以上信息,珍惜他人劳动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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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ist Craici 1 ~For Elise~

将遭遇活埋的青年挖出来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对因没有心而被人唤作『无名之妖(Guran)』的他,少女艾莉莎微笑着伸出手,说道:「也许,我一直寻找的就是你」。她也是一种被唤作『穴藏之恶魔(Arist Craisi)』的怪物。但她仅为杀死憎恨同族的『穴藏之恶魔』而活——怪物们的战斗所编织出来,虚幻而哀伤的黑色狂想曲,开幕!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3-12-2 20:02 编辑

寂土之底掘出尸,吧哧吧哧钳切之。
刨膛挖心亦鼓动,啪沙啪沙绳系之。
孤苦伶仃无名妖,针来线来缝合好。
胸膛之中玻璃心,浑身冰冷浑身伤。
造物之主依稀别,树死石阙归尘土。
无名妖来无名妖,无家无名亦无心。
无名妖来无名妖,夙死夜生命乖蹇。
踽踽长眠森之下,返冢归棺无人扰。
孤苦伶仃无名妖,愿君清梦永无晓。


前章


醒来的时候,他在棺材里。

周围被完全的黑暗所闭塞,伸手就会碰到坚硬的石板。
凝重阴冷的石头气味侵蚀他的肺脏。四面被包围的空间很狭窄,充满死亡的气息。他对自己被或活生生的埋葬掉,没有任何感觉。
自己被活埋的这件事留在记忆中,但无论是之前的过程或者原因都不记得。

(……………我是,什么?)

她的内心很空虚。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名为过去的虚无缥缈的自我意识,仿佛马上就会在黑暗中溶解。他动起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手指,抓挠石壁。
在这混乱的状况下,唯独指尖的痛觉格外鲜明。他仿佛抓到了唯一的支柱,不断重复这个行为。

嘎哩嘎哩嘎哩嘎哩嘎哩嘎哩嘎哩嘎哩
但是,单调的声音戛然而止。剥落的指甲落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仿佛让他的指尖燃烧起来。但是,疼痛渐渐缓和。
他摸着手指,萌生一股异样感。手指上的指甲,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再生了。
就算想也找不到原因。他无视身体的异常后,向上推顶棺盖。但是,棺盖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认定不可能逃出去后,他不再用力。

(这就无可奈何了)

他不由得这么去想。望着冰冷的黑暗,接受现实。他对黑暗并不感到恐惧。与他被送进棺材里相对应,心之死消磨了他的感情。

然后用不了多久,身体应该也会死去。

他知道,人在棺材中活不了多久。空气马上就会耗尽。挣扎不过是白费力气。
他乖乖的接受命运,闭上眼睛。

但是,死亡并未如约而至。肉体背叛了他的预想。

他在恶劣的环境中活了下来。断绝氧气、水、食物的身体,意识依旧清晰,陷入假死状态。皮肤组织没有发生坏死。无可奈何,他只好咬下自己的舌头充饥,不过,又会长出新的。他将咬下的肉块吞下,然后他察觉到。

看来,自己不是人类

即便没有恐惧,压倒性的时间也会侵蚀正常的意识。就算努力维持正常,也会迎来极限。他第四次咬下舌头的时候,察觉到了自己内心萌生的疯狂。
棺材里没有色彩变化。就连风也与地下无缘。

正在取代爽约的死亡,开始等待疯狂支配意识的时候。
——————嚓

硬质的声音传入他耳朵。尽管和掘土的声音听起来很像,但他断定这是幻听。
人类不会将他挖出来。不知为何,他能够如此确信。

——————嚓、嚓、嚓、嚓

但是,声音执拗地继续着。有人正在挖土。地面被越挖越深,棺材摇晃起来。
在本以为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黑暗中,即将发生变化。

棺材,被打开了。
——————嚓、嘎噔

已经挖到了他。棺盖咯吱作响,被掀向一旁。丰富的风与光充满棺材,刺痛肺部,灼烧视网膜。冷空气犹如针扎一般,刷过皮肤。
待到疼痛减轻,他颤抖着抬起身体。一度闭上眼,睁开。

季节,是冬天。压倒性的白色填满世界。

地面上积着厚厚的雪,冻结成一整块板一般。从旋涡状的浓灰云层降下细微的结晶。树木的枝杈层层交错,银装素裹。
他深深吸了口气。扎人的冷空气灼烧咽喉。他没有感情,心早已死去。
但是,他的眼中流下泪水。

他一边哭着,一边注视站在身旁的少女。

她棺材前面,好像乌鸦一样站着。披着一袭黑色外套的少女,将铁锹插进地面。她的袖口上,挂着几排类似拘束用具的皮带。及肩的银发,随寒风摇曳。她那洁白又柔软的肌肤胜过冰雪。宝石一般的瞳孔,映照着他。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是他可以断言。
这位少女是他所知的活物中,最美丽的。

少女张开她那血一般的嘴唇。淡然地发出冰冷的声音

「真令人吃惊,你竟然还活着啊,人类」

在下一瞬间,他自然而然地张开嘴。为什么她要把他挖出来?她是如何知道他的事情的?虽然他有很多疑问,但他将重要的提问全部咽了下去,告诉她

「——————我,不是人类

干涸的声音,被雪吸了进去。突如其来的语言没能让少女产生动摇。她扬起嘴。
对自己亲手挖出来的人,亲切的讲起来
「哎呀哎呀、真令人意外呢,人类。我的确听说这里有怪物,所以挖了出来。为了确认袭击人、杀害人、被人埋掉的怪物的传闻是否确有其事,我掘开了坟墓。但是很遗憾,里面的你不过是一介人类
他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咬掉舌头还能长出来,不可能是人类。但少女断定,在棺材中活下来的怪物,是人类。
「我认识真正的怪物。那是更加令人生厌的东西。而你却不同。即便如此,你还要主张自己是怪物么?」
他心中没有袭击人,杀害人的记忆。他事不关己一般反刍少女口中的怪物传闻。但在下一瞬间,过去的谩骂在耳边重现。
决绝的声音,否定的声音,怀含着恐惧的愤怒的声音。人们的叫喊格外真实,几欲撕裂他的耳朵。

——————为什么杀了她。你这怪物。

为什么他会被活埋。为什么他不得不被埋葬于黑暗之中。
在这一瞬间,他取回了一部分缺失的记忆。
「我是怪物。就算活在人们中间,我还是怪物。所以,我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被埋葬了。人们将杀不死的怪物,送还墓中。我知道。我是…………」
他中邪一般不断重复。然后,将如火焰般灼烧大脑的那个词吐了出来

「我是『无名之妖』」

他渐渐回想起来。『无名之妖』是童谣童谣中的存在。
这就非人的他的真面目。少女回应他,唱起歌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没有家……这是传说中的怪物哦,人类。你明白自己话中的含义么?」
「明白。不过,我是 『无名之妖』。所以我被埋葬了」
他合上嘴。少女也钳口不语。可怕的沉默在两人中间扩散。
不久,少女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悄悄把脸低了下去。
「——————是这样啊,你说自己是怪物啊」
少女走起来,将冻结的学踩实,向他走近。
「——————你说自己不是人类。既然如此」

少女停下脚步,抬起脸。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睛微微放大。

少女露出令人吃惊的平静笑容。
然后张开那两瓣充满非同寻常的温柔与喜悦的唇,轻声细语

「——————或许,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着你呢」

少女脱下手套,露出自己的手。他颤抖地伸出手,握住伸向自己的手。

于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决定了没有心的他的一切。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3-12-1 22:41 编辑

第一章


铛、铛、铛、钟响了。铛、铛、铛、该回家了。
铛、铛、铛、钟响了。铛、铛、铛、肚子饿了。

那个孩子,前天死了。隔壁的肉店,暴食无底。
锅里咕噜咕噜煮熟的猪鼻子。今天换成了别的东西。

那孩子的手和脚,是谁吃掉的?

太阳下山了,钟声响起来。响了两声后,它转过身来!
踢起石板地,高高跃上天,『穴藏之恶魔(Arist Craisi)』就要来了!

  *  *  *

冬天是怪物的季节。在银雪闪耀,连气息都被冻结的日子里,死者也会从坟墓里醒来。

冬日的日照时间变短,尸体的腐败也会变慢。被雪与夜所支配的每一天,让人们怀起莫名的恐惧。在冬天里破坏坟墓,现在在各地被禁止。
但就在两年前,艾丽莎打破了这个陈规。

她挖掘开冻结的地面,从坟墓中刨出棺材。

「我和你的相遇,也是在这个季节呢,葛兰?」

被她这么一说,走早身旁的青年点点头。红色褪去的茶色头发在冷风中摇摆。他的嘴被枯草色的外套衣襟藏起来。颜色比头发更深的眼睛缺乏感情。
艾丽莎停下脚步,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一脸不满地叹了口气。
「我可不喜欢你这懒到不肯说话的样子呢。我和你刚刚到了新的小镇。之前我也对你说过,这种时候,交谈是必须的。就算再没意思也关系,说两句吧」
艾丽莎耸耸肩。黑色外套下的衣服,好像将赴舞会时的男装。她撩起剪得十分整齐的引发,苍色的眼睛环望小镇。
用木架配上砖瓦、土坯、灰泥建造的十分坚固的民宅,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规整的景象,彰显着街道的繁荣。或许是冬日祭典所做的准备,门口装点着树果状的灯笼。艾丽莎微微歪嘴,视线回到葛兰身上。葛兰只觉纳闷。
「……该说什么呢?」
「随便,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那么,就说现实吧」
「只要你愿意」
艾丽莎向葛兰伸手示意。葛兰点点头,淡然地做出回应
「艾丽莎,我想你饿了」
「还真是令人意外地回答呢,葛兰。谁让你小子指明人家饿不饿了」
艾丽莎发出干巴巴的笑声。她的嘴角抽搐,苍色的眼睛睁得滚圆。
葛兰依旧面无表情,又开始纳闷。
「你肚子饿了。错不了」
「嘛,也对呢。我的确饿了。我不否认」
「从经验上判断,你饿了之后,废话就会变多」
「我觉得你这没用的判断是极端不知死活的行为。对于这点,你怎么看?」
「……是不知死活么?」
葛兰又觉纳闷,两人无言对视。几秒后,艾丽莎叹了口气,继续走起来。大街之上,人少得奇怪。整条街都被沉默所充斥。
「算了。我竟然找你说话,真是太愚蠢了。快点把事情了结吧。事先声明,我们首先要搞定的,不是吃饭
这样说着,艾丽莎向一间食堂走去。那是一幢临街的土砖建筑,挂着一块样式为面包和酒的铜招牌。门前搁着一块黑板,上面写着菜名。
但是,上面却用红色的颜料涂得乱七八糟。墙壁上也有大量恶作剧的涂鸦。

『人肉菜馆』『吃人厨子』
——————哐啷!

窗玻璃被打碎,一个酒瓶飞了出来。好似血液的红色液体在路上流成一片。
艾丽莎抓住门柄,面无表情地细声说道

「进去,别弄错了」
「-------------明白」

——————嘎吱
在门打开的同时,喧闹冲击了二人的耳朵。
规劝与惨叫塞满厨房,从里面溢出。里面还混杂着无意义的起哄。
葛兰微微歪了下头。她伸出手,抓住中年壮汉的后衣领。
「——————得罪」
轻描淡写的把男人举了起来。尽管被提起来,男人依旧浑然不觉的大喊大叫,然而注意到情况之后,变得哑口无言。葛兰将他放到自己旁边,继续不断抓起其他男人。
这一次,沉默蔓延开来。被放下后的男人们,呆呆地注视着葛兰。
葛兰在门前打开一条路,直通到厨房。
「你是什么人!不要随便进我的厨房!」
疯狂的叫声响彻这一带。厨子搂着一位好像店员的青年,菜刀乱挥。这令青年榛色的眼睛颤抖起来。试图劝说厨子的警官连忙撤转过身去。
身着带着显眼金纽扣的红色制服的警官,张开了双眼。
「你、你是什么人?」
「————你所愿为何?」
葛兰无视警官,话锋指向厨子。厨子胡子拉碴的嘴颤抖起来。
被洁白干净的衣服裹着的胸部肌肉隆起,他用暴躁的口吻向葛兰诉说。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啊!我根本不会用什么人肉!可是无论我怎么说,都没有人相信。我的店已经完了。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就当他奶奶的人肉厨子!」
它的唾液伴随着他的疯狂飞溅到四处都是。望两人渐渐靠近的身影,男人们惊呼起来
「那、那家伙…………完全听不进去!」
无视掉厨子的疯叫,葛兰迈开步子,向搁在灶台上的砧板靠近。砧板上面摆着一条巨大鳟鱼,旁边的菜刀闪耀凶光。厨子似乎戒备着葛兰,发出低吼。
警官连忙阻止葛兰。
「别、别过去,不要刺激他!」
但是葛兰无视了那把菜刀。转而抓住那只带着鲜亮斑点的光溜溜的尾巴。

他就这样,一只提起了这只巨大的鳟鱼。
「………………………………鳟鱼?」


每个人,都吃惊的张大嘴巴。葛兰无言的回到厨子旁边。
他毫无预兆的,将巨大的鳟鱼挥了出去。鳟鱼掠过青年的鼻尖,让菜刀插在上面。葛兰放开鳟鱼,鳟鱼带着菜刀横飞过厨房。
鳟鱼与墙壁发生剧烈的冲撞后,落在烧烤用的铁网上。

——————嘎、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伴随尖锐的声音,把网压弯。随后,其下的炭火开始燃烧起来。


鱼头上依旧插着菜刀,鳟鱼开始烤出阵阵香味。


「哈?诶?」


厨子空掉的手一张一合,有些木讷。随后葛兰一言不发地离去。男人们呆然地目送葛兰离去。在这沉闷的氛围中,葛兰来离开厨房,回到了艾丽莎身边。
「办完了,艾丽莎」
「是么,辛苦你了,葛兰。这葡萄酒挺不错的,来一杯吗?」
「不必了。你最好也别喝了,空着肚子喝酒不好」
「无聊的坚持换来的可是人生的损失呢」
对忠告一笑置之,艾丽莎推了推葛兰。随意拜借的酒瓶几乎空掉。
男人们面面相觑。然后一齐看向厨房。

而在下一刻,他们发出雄浑的声音,涌进了厨房。


  *  *  *

『你这家伙』『混蛋』『哪有闲工夫陪你折腾』『鳟鱼被烤焦啦!』『谁去吃了!』

众人一边喊叫,一边把厨子绑了起来。艾丽莎用惺忪的睡眼看着骚乱,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她翻动黑色的外套,站了起来。手臂高举,打了个响指。

——————啪嚓
疑惑的目光,齐刷刷向艾丽莎身上聚集。艾丽莎发出朗朗的声音。

「这个镇子里,消失的似乎有七个呢?」

一个秃头的男人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伴着皮靴尖锐的脚步声,艾丽莎走了过去。
她如演讲般说着,穿过厨房。
「其中有三个人的手脚从菜馆的剩饭中被发现。然而,厨子说不是自己杀的。尽管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厨子得到的保释,却免不了被挂上吃人厨子的污名……这便是这场闹剧的开端,没错吧?」
「啊、啊。没错。话说,你应该是……旅人吧?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当然知道啊,人类。我听说附近的镇子出现了一些悲惨的传闻,所以才到这个镇上。不然,我完全没有专程赶来这里的理由」
艾丽莎理直气壮的回应。男人们互相看了看,窃窃私语。
「事情传开了啊」「因为平时都很静啊」「说起来,那丫头兴趣也太糟糕了吧」
艾丽莎踩在瓷砖地面上,停下脚步,盯着用冰冷却食材的木制大型冷藏库。葛兰站到她的身边,恭恭敬敬的执起她的手。
「没有找到证据就就不能把厨子叫成凶手。但是,你们也不能断定凶手另有其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于愚昧的你们而言,那是断然无法看到的呢,人类」
语毕,艾丽莎身手抓住铜制的把手,打开了冷藏库的门。

——————嘎嚓
「因为他们呢,是被非人之人抓走的」

人们从厨房里消失了。之后只剩下葛兰和艾丽莎


混着血的水在瓷砖的缝隙里缓缓积满。冷藏库里摆着一堆吐出舌头的猪头。在下层,堆放着一些包裹着的柔软鸡冠。
冲洗池里堆满了脏掉的器皿。烧烤的铁网上,取代鳟鱼的肉块正在碳化。

墙壁上装饰着一把巨大的菜刀,仿佛连人头都能砍下。
厨房已经变成了一个异样的空间。化作了构造相同的另一个空间

艾丽莎看了看四周,然后咂嘴,猛地关上冷藏库。
「侵蚀的很激烈呢。主题是『食欲』的样子,而且是爱吃肉的类型。那些失踪的人怕是活不下来了呢……要上了,葛兰」
「——————明白」
葛兰相随,艾丽莎穿过厨房。将本应开着的们打开。
门联系着与菜馆截然不同的空间。仿佛宫殿一般豪奢的走廊,向两边延伸着。等间距的吊灯在深红色的天花板上画出一道道弧线。
烛台上,无数烛光摇曳着,打磨过的地板就像镜子。

而在地板上面,摆着一张铺着纯白的桌布,与走廊等长的餐桌
「…………原来如此。这可真糟糕呢。太过放肆了。赶紧吧」

餐桌的前方,与走廊一起被黑暗所吞噬。艾丽莎蹬起地板,飞身越上餐桌。葛兰紧随其后。随着两人疾驰而过,白布上开始摆起餐具器皿。连带着上百只玻璃酒杯,大盘堆积如山。艾丽莎用脚踢开碍事的餐具,用厚厚的鞋底碾碎。豆子和蔬菜的残骸滚得一地都是,吃得一半的肉块飞散一地。
香肠或火腿类的溶了一半,紧紧黏在盘子上。甚至还有带齿痕的盘子。
「食欲暴走过度。本人就快被『领地』给吃掉了。愚蠢之极呢」
「……………快点吧」
酒杯和盘子的碎裂声毫不留情的响起。高音如同乐器在演奏。
尖锐的碎片碎得满处。滑落的肉变成好似干酪的脂肪块。

不久,终于可以看到了尽头。在一副描绘晚餐会的壁画前面,餐桌突然到头。

见状,艾丽莎挥挥手。从虚无的空间中开了个洞,从中取出一把轮盘式手枪。整个动作仅在转瞬之间,给人手枪从她手中凭空诞生的错觉。

艾丽莎举枪指向餐桌尽头的人物。
瘦小的老人埋在奢华的椅子中,正独自进餐。

贵族般的装束包裹着他那犹如枯木般嶙峋的身体。一面巨大得滑稽的餐巾系在他满是褶皱的脖子上。老手刀叉在手,放在餐桌上。
他的勉强,只摆着一只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盘子。

在上好的盘子上面,新鲜的生肉勾勒出蔷薇的形状。
「……艾、艾伦?尤金殿下的女儿、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弄碎餐具的吵闹似乎没有引起老人的注意,老人呆呆地低语。他微启嘴角,口水拉出丝来。艾丽莎嫣然微笑,对老人说道
「久违了,安赛姆·冯·艾瑞斯特克莱西」
寒暄与枪声重合在一起。老人的身体炸开,胸口鲜血四溅。艾丽莎放出的两发子弹,确实的贯穿了他的肺脏与心脏。老人松开中的餐刀,摁在自己的胸前。
「咕…………咕哇…………」
「然后,永别了」
艾丽莎一挥手,手枪回到裂开的空间。接着从虚空之中握住长剑。
艾丽莎麤桌而起,进一步加速,像利箭一般飞向老人身边。然而下一瞬间,埋在椅子中的身体消失了。剑毫无意义的贯穿椅子。

——————当
艾丽莎在椅背上着陆,在倒下前踢飞,借力回到餐桌上。

剑依旧插在椅子上,与墙壁发生激烈的撞击。艾丽莎方才方才所在的位置,被餐刀的银光划开。葛兰与艾丽莎交换位置,抓住餐刀的刀柄扔了回去。
抓着吊灯的老师用拳头击落餐刀。
虽然他的胸口不断的流着血,但并没有要毙命的感觉。他用猴子一样的姿势大吼起来
「咕唔、够了,住手住手住手!你来这里做什么!艾伦·冯·艾瑞斯特克莱西!你来我的巢穴做什么!!呜!」
一个大盘掠老人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葛兰抓起餐桌上的盘子,如掷铁饼般向老人扔去。老人接连将飞来的盘子击落。碎片把他的拳头割得千疮百孔。
「住手、住手,你们烦死了,咕!」
藏在盘子下面后一把小刀,贯穿了老人的脸。
老人捂着自己的脸,掉了下来。艾丽莎看到葛兰的行动,再次从虚空中取出手枪,朝倒在餐桌上的老人扣动扳机。数发子弹应声陷入老人胸口。

下一刻,老人抬起愤怒的脸庞。
染成鲜红的手掌拍在纯白的桌布上。

「艾、伦!!!!!!!!!!!!!!!!!!!!!」

他脸上的皮肤丑陋的蠢动着。褶皱的最准发生变化,咀嚼着餐刀。
在他的胸前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从胸前生出的嘴,将子弹连同碍事一副一并吞噬进去。汗与血如同唾液一般滴落在剥开的皮肤上。
「是全身都能张开嘴巴的『赏赐』么。能够吃掉对皮肤造成伤害的对象,防御指向内部的损伤……这样一来,无论剑还是枪,单纯的打击效果微乎其微。原来如此,这就是恶食——————葛兰!」
葛兰一语不发的屈下身体。艾丽莎从餐桌上一跃,在葛兰的手上着落。
紧接着,葛兰挥出强韧的手臂,把艾丽莎向前抛出。艾丽莎让手中的手枪消失,从虚空中双手各握住一把长剑。长剑在抬起上半身的老人胸口,深深地没入进去。
艾丽莎任由这冲击的势头,两人一起在餐桌上滑行。老人的背一次又一次的砸碎盘子,最终在餐桌的边缘停下。艾丽莎把剑刺得更深,剑刃被嘴巴含住。
贯穿部位的皮肤已经在变化。老人的手指一通乱摸,抓住餐叉。
「你不知道这对我没用么!艾伦!」

下一瞬间,艾丽莎将两柄剑左右拉开。
将嘴,水平一线切开

「嘎、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被切开的嘴唇软化崩解,变回褶皱。老人的手脚挣扎起来。艾丽莎施加身体的重量,把老人完全钉在了餐桌上。老人全身的嘴巴开始吐出血沫。
「噢、咕、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老人难看地哭起来。眼泪从与艾丽莎相同的苍色眼睛里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艾伦、艾伦、你为什么要残杀同族!」
「为什么?你知道的吧?安塞姆,你应该非~常清楚才对吧」
艾丽莎甜美的私语。老人仿佛忘却了痛楚,神情恍惚。
随即,老人的脸因强烈的憎恶而扭曲起来,粗声大喊
「难、难道……是因为我吃了人肉?就因为吃了那些愚钝的肉?难道,你你要偏袒人类,要偏袒人类么?艾伦,艾伦!!!你的自豪都到哪儿去了!」
「我对那些琐事毫无兴趣,安塞姆。你要杀人,要吃人,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你喜欢怎样就怎样」
艾丽莎淡然的作出回应。老人眯起苍色的眼睛。
他的脸上,一丝纯粹的困惑瞬间闪过。
「为……为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道理很简单,安塞姆。你忘记『十二月的喧嚣』了么?我可是忘得干干净净了呢。你应该不会忘记才对。没错吧,安塞姆?」
艾丽莎仿佛将嘴贴上去一般,凑进脸轻轻说着。
再近距离看到这温柔的笑容,老人为之一窒。牙齿激烈的颤抖起来。
「艾、艾伦……其实………我……非常的,非常的,同情她、咕啊!」
艾丽莎狠狠踩住他的肚子。她抹去笑容,面无表情地把全身重量施加到那条腿上。
厚厚的鞋底将盘结在肚子里的内脏踩烂。
「噶、噶啊、噶啊、噶啊啊啊!咕嚯」
老人痛晕之后,吐了出来。染得鲜红的呕吐物被倾泻一空。。
艾丽莎,再次露出柔和的笑脸。

「理由就这么多。永别了,安塞姆————赶紧见鬼去吧!」

艾丽莎从将体重施加到极限肚子中把剑拔了出来。胸口飞出大量的血。老人尽管按着伤口,但已无法阻止这股血潮。苦闷的声音,不久开始消弭。
老人全身都松弛下来,一动不动。瘦的令人吃惊的身体摔倒在地。
艾丽莎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尸体,拭去粘在脸上的血,干巴巴的低语道
「……………………如此一来,又干掉了一个」
守望者老人的殒命,葛兰从餐桌跃下,环视周围后,单膝跪地。
扬起遮住餐桌下面的桌布,轻轻点头,呼唤艾丽莎
「艾丽莎,过来一下」
「怎么了,葛兰?有什么东西么?」
艾丽莎在他身旁跳下。窥视了餐桌下放置后,皱起眉头。
在打磨过的地板上,摆着人头。合计三名男女流着眼泪,嘴唇松松垮垮。鼻子被绳子穿着,被恶趣味的加工成了好像猪鼻子的样子。三根绳子相互扎在一起。艾丽莎轻轻咂嘴
「还是没赶上么。虽然我并不拘泥于人的生死,可即便如此,我仍觉得,只要活着便是一件幸福的事……嗯?」
她眯着眼,完全钻进了餐桌下面。与上面的混沌截然不同,那里空无一物。伽蓝的空间中,只滚着三颗人头。
「………………不够?」
「失踪的,应该有七个」
葛兰为她的疑问作出补充。艾丽莎从餐桌下面爬出来。
她注视着绝命的老人,轻咬住手指。
「菜馆里发现的断手断脚一共有三组。恐怕是为了看人类的反应来取乐,安塞姆才把那些东西放在那边的吧。这三颗头作为纪念放在了身边。但是,失踪的有七个。考虑到失踪时间很接近这一点,很难想象剩下的四个人会连头都不剩的被吃掉……不过,他们还活着,被捉到的可能性是………」
艾丽莎抬起头。长得不正常的餐桌上摆着大量的菜肴和盘子。
『领地』被暴走的『食欲』所支配了。葛兰低声回应。
「——————真冷淡啊」
「嘛、只要还活着,崩溃的同时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不过,如果没有幸存者的话……这里就只有三具尸体,剩下的四个是谁抓的?」
艾丽莎自言自语,眯起苍色的眼睛。在她脚下,地面震动起来。仿佛热过的脂肪一般,打磨过的地面从外端开始溶解,化作巨大的液滴,坠入虚空。

「『穴藏之恶魔』还有一个,是这样么?」

艾丽莎一脸讶异的轻声说道。墙壁也开始支撑不住,就像融化了的糖艺一般逐渐崩溃。
艾丽莎和葛兰背靠背而立,仰望抖动的天花板。
「安塞姆已死。要崩溃咯
「嗯」
葛兰淡然地点点头。墙壁和地板混合在一起,化为一股复杂色波。天花板也变成液滴,如雨一般溶解下落。构成走廊的东西化为一体,在波纹中渐渐消失。

随着色彩的奔流而去,两人被送还原来的厨房

艾丽莎和葛兰手牵着手,站在敞开的冷藏库前。
冷藏库里摆放着一般的食材,钢网烧烤架上的鳟鱼已经烤焦。
男人们仍旧呆呆的看着两人。艾丽莎在厨房里扫过一眼,确认有没有其他人类从崩溃的空间中被吐出来。然而,并无变化。

「果然没有幸存者」

————————啪嗒
轻声低语之后,艾丽莎关上了冷藏库。

「请问……小姑娘,那个冷藏库里有什么东西吗?」
秃头男战战兢兢询问道。从两人消失到又回来这里,中间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然而,男人们没有认识到两人的消失与回归。
艾丽莎无视秃头男的疑问,撩起头发。看到她这个样子,一个圆鼻子的男人吼起来
「怎、怎么回事………唔、喂!你、你这是怎么搞的啊!」
「很吵啊。怎么了么,人类………啊,你是指这个?」
艾丽莎轻轻摊开双臂。从她黑色的外套上撒出血来。
红色的液体从结实的布料滑落。从男人们的口中扬起动摇的声音
「这、这个,不痛么?」「刚才那会儿应该……没受伤吧?」「这是什么血啊?」「古怪,那丫头,总觉得有古怪」
艾丽莎看了的外套,嫌麻烦一般眯细眼,用随便的话继续说着
「不用在意。啊,对了。这是一种魔术,吓到了?」
「这种地方变什么魔术!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但这是血吧!」
艾丽莎再次无视满脸胡子的男人的指正,转过身去。葛兰也紧随其后。
身穿警服的警官晃过神来,连忙追赶两人。
「等一等,这血是怎么回事?说到底,你们究竟为何来到这家餐馆?或者说,你们是厨子的熟人?」
兴许是因为没能掌握事情全貌,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接连询问。
艾丽莎嘴角上扬。毫不犹豫的回答
「方才我应该说过了,人类。我对事件的传闻感兴趣,所以来到现场。然后因为实在太闹了,于是我命这边的葛兰帮忙捉拿凶手。我们的行动应该对诸位有所包住,有什么问题么?」
「不……关于这一点,的确没错……不过……可这血是……」
警官打算组织语言,然而不太顺利。
艾丽莎犒劳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总旁边走了过去。
「并非有谁受伤。遇到混淆判断的事情,还是选择无视来得轻松哦,人类。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人所绝对不知道的事」
艾丽莎在厨房门口驻足,向后只把脸转了过去。
她向被绑起来的厨子提点到
「啊,这里给出自一个喜讯。这家菜馆里再也不会出现人手人脚了。尽管拿菜刀指着人会被问罪,不过以后你可以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了」
「——————哈?」
「——————告辞了」
艾丽莎对混乱的男人们优雅地行了一个礼,走了出去。葛兰陪着她,走出厨房,离开菜馆。警官慌慌张张地追上两人。推开门,叫住他们
「等、等一等,你们叫什么名字!」
艾丽莎的银发摆了摆,转过身去。她站定之后,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响起冷冰冰,干巴巴的声音。

「我叫艾丽莎·贝萝」
——————也叫,艾伦·冯·艾瑞斯特克莱西。

艾丽莎用没有任何人能听到的声音细语着。她歪起嘴,带着一丝嘲讽意味。
然而,她将这份自嘲一扫而光,露出灿烂的笑容继续说道

「我为复仇来到的这个小镇」


间章一


少女小小的手,如白糖点心,如雪雕一般白皙。
他像对待珍宝一般,轻轻地,彬彬有礼的地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刚刚,他还躺在石棺当中。从黑暗中得到解放的世界,无论什么都那么耀眼。
和那位将自己挖出来的少女牵着手,他走在森林之中。

少女的手很冰冷,却在中心残留着微微的体温。雪不断地从乌黑色的云中飘落下来。在两个人的身后,留下两条并列的黑色足痕,一直连接到墓地。
被雪所覆盖的地面上,就像凄惨的伤口一般,开着一个黑色的洞。

洞穴的底部,留着一口空棺材。

他突然停了下来。为了一睹墓地最后的样子,想要转过头去。不过,手被少女用力的拉住。他低头看看少女,少女眨了眨苍色的眼睛,淡然的细语着

「不需要回头。你已身在棺木之外。放弃吧」
能够忘记的话,还是忘记吧。

他对少女的话点点头,但他明白,棺材之中的记忆恐怕是忘不掉的吧。在黑暗中的每一天里,他曾吃下自己的舌头。然而,他依迈步向前。
凝重的沉默扩散开。忽然间,他低语道
「…………为什么」
「怎么?」
「为什么,你要把我挖出来?」
少女再次抬头看看他。一只手拿着铲子,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微笑着
「终于说了句正经话呢」
少女的银发摇曳着,点缀头发的白色撒去。她淡然的继续诉说
「我在某个镇上听到了你的传闻。有个怪物虐杀村民,最后被捉到,埋了起来。我找到了那个怪物。所以,我就掘了你的墓」
「………挖出来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他知道,人是不会把怪物挖出来,绝对不会认同怪物的。
但是,少女把他挖出来了。隔了几秒钟后,少女用冰冷的声音做出了回答

「——————杀了你,原本这么想过」

他停下脚,低着头望着少女。苍色的眼睛,也抬头望着他。
少女的嘴角浮出一抹伶俐的笑。
「害怕了吗?」
「对不起,我不明白那种感情。不过,有些出乎预料」
他仰望着那凝重的灰色天空,面无表情地低语
「你曾打算杀死我么?」
「不是你啦,蠢货。你和我所知的怪物截然不同」
少女又走了起来。他也跟在少女身边。尽管他和少女并肩偕行,可他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
但是,他会少女,不断走过这林间延伸的小路。
「除了我之外,还有怪物呢」
他淡淡的低语。少女浅浅一笑。苍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可窥愉悦之色。
她用微微富有张力的声音,细语着
「难道你不会惊讶吗,蠢货」
「怎么?」
「我也,是怪物哦」
他沉默地搜索着记忆。过去被浓厚的黑暗所吞噬。但是,他不觉得除却自己,还有其他怪物。这个世界是人类所支配的。
无名之妖的容身之所,唯有棺木之中。
「这么嘛……」
「我不知道你的主张呢。我是怪物唷。毋宁说,从我的视角来看,你才是人类。至于谁才是怪物,对不起,我还不能分清楚」
少女哼哼地笑着,闭上嘴。这一次,他也不再继续否认。鞋子踏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冬天的森林里,连一声鸟叫声也听不到。静谧得耳朵痛。

要到哪里,少女没有说。不过,不管去哪儿他也无所谓。
雪的白,天的冷,对他而言并非痛苦。他的心中没有情感。

尽管如此,他也不觉得想回到棺材里。他们离开墓地,越走越远。

森林里,仿佛静得只有他们二人。
感觉永远的,都会这样天涯海角,如影随形。

「我说,你……………」

少女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她的脸微微紧张而绷紧。
仿佛害怕听到拒绝的词汇,少女深吸一口气。

于是,轻声低语

「『穴藏之恶魔』,你知道吗?」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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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鲁修卡·鲁修卡·普里斯卡
你在这里,唱着歌,唱给心爱的人。

鲁修卡·鲁修卡·普里斯卡
我在这里,唱着歌,唱给心爱的你。

善良的人心在天上。所以,请你不要哭泣。

墓地下,什么也没有。

  *  *  *

冬天是怪物的季节。在银雪闪耀,连气息都被冻结的日子里,死者也会从坟墓里醒来。
正如这段描述,他脱离了曾经的棺材。

每逢冬天来临,葛兰都会想起那一天的事。银装素裹的森林,历经岁月冲刷依然风采依旧。烙印在视网膜上的请柬,如奇迹般美不胜收。
执起小小的手,离开森林之后,他一直和艾丽莎在一起。

肥皂从手上滑落,葛兰按部就班地搓出泡沫。让手在眼前白皙的手臂上滑过。
艾丽莎泡在陶瓷制的浴缸里,苍色的双眼望着天花板。葛兰单膝跪地,穿着衣服,替她沐浴。拂过纤细的螓首,接触到湿漉漉的脖子。
「艾丽莎。没必要把复仇的事告诉别人」
「我知道。后面不是借口观光,出言订正了么。表面上的事情这就够了,我也很清楚」
艾丽莎压低声音,不高兴地回应道。她让肥皂泡包住手臂,滑入浴缸。葛兰将她那头银发挫出泡泡,浇上事先打好的洗澡水。然后,放掉了浴缸里的热水,洗净全身。艾丽莎白皙的腹部有着一道异样的伤痕。发青发黑的齿痕,如花卉般刻在上面。就像是拥有臼齿的野兽,有意图的咬下的。
葛兰用非洗发的洗澡水浇在艾丽莎身上。艾丽莎撩起湿漉漉的额发,发出冰冷的声音
「『穴藏之恶魔』不惜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碍我」

葛兰无言颔首,同时,回忆起了此前的日子。
在降雪的森林中,两人相遇了。

葛兰和艾丽莎,不是人类。两人是相异的怪物。

  *  *  *

他是『无名之妖』,少女是『穴藏之恶魔』。他们彼此都是传说中的存在。

『无名之妖』是这个国家的南部地区所流传的一段逸闻。
用尸体制造的怪物,没有人心。身体上存在接缝的怪物,做不成人类,只能活生生的被塞回棺材。

『穴藏之恶魔』则是在北部地区的逸闻。每到夜晚抓走领地的居民,领主开办宴会,相互叛乱,互相焚烧。但是,它们不会死,虐杀领地的居民后,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一位恶魔血族的领主,不断捉人,不断开办宴会。他的名字,叫尤金·冯·艾瑞斯特克莱西。是隐藏于恶魔的巢穴,捉人的怪物。

「当我听到你说『穴藏之恶魔』的时候,我没能马上判断真实与否」
「现在还说那些做什么,葛兰。就算难以置信,但传说是真是的」
艾丽莎穿着毛线织的睡衣,坐在暖炉前面。利用火的热度来烘干头发。

自与安塞姆一战后的黎明,两人找到了一间旅店留宿。

这是街上唯一的旅店,是一幢有着悠久历史的建筑。房间很宽敞,配备豪华的暖炉。艾丽莎很讨厌银发被血凝结住,两人拜托店主准备了洗澡水,在早上重洗了一次。艾丽莎在暖炉前抱着膝盖,将下巴搭在膝头。
火光照着她的肌肤,白得透明。
色素偏薄是『穴藏之恶魔』的特征。其中,有的个体还存在着无法混入人群的异色眼睛。他们身上,刻着实为恶魔祝福的齿痕。
『穴藏之恶魔』的身体能力以及寿命凌驾于人类。不过,如果从外表上看,与人类没有大的差异。艾丽莎摸着脚趾甲,继续说道
「领主和他的族人正如传说中所说,被赶进了黑暗。他们栖息于恶魔赐予的黑暗之中,招人怨恨。『吾等被驱逐,故而憎恶』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这份憎恨的结果,就是那个么。我总在想,杀害方式会不会太残忍了」
想到那三颗头颅,葛兰细语起来。艾丽莎眉毛一挑。
「怎么,同情他们了?为人类哀悼,为人类悲伤也无所谓。虽然我是怪物,也有悲悯之心。那块『领地』真是睽违已久的丑恶呢。通过将人类当成肉来对待,藉此开释肥大化的憎恶与无聊,这可谈不上高雅呢」
「我没有那种感情。但能分辨事态的残忍」
葛兰淡然回应。被驱赶到黑暗中的『穴藏之恶魔』对人怀着深深地怨念。他们会定期的把人抓到『领地』,不断的残忍杀害。
「能明白这个就足够了。对于怪物,怪物的自豪与秩序是必须的。不懂这些的玩意,就连畜生都不如。昨天那个安塞姆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艾丽莎眯着眼,急躁而粗暴的说道
「『穴藏之恶魔』大多数受梏于肥大化的选民意识和欲望,掂不出自己的分量。正是如此,他们才会被『领地』所蚕食」
所谓『领地』,就是『穴藏之恶魔』从恶魔手中借来的空间的通称。
恶魔的世界在人类无法认知的异层。那里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就连『无』的概念都不存在。长此以往,并不能成为『穴藏之恶魔』的栖息之所。
所以『穴藏之恶魔』所借来的范围,是所有者的内心与欲望,以及『入口』附近的景象反映出来变化而成的。变化后的地方称作『领地』。『领地』因个体而异。其中也有划分为好几个阶层的情况。但藉由『入口』连接人类世界这一点是一样的。
『入口』除非『穴藏之恶魔』自己打开,人类无法自由通过,也无法认识到通过情况。目击进出的人,前后的记忆会发生缺损。『领地』对于人类是个危险的地方。
太过放纵的欲望就像胃一样,也会将身处内部的『穴藏之恶魔』自己溶掉。
「适配那个地方的,是食欲么。欲望被反映出来的东西,着实可怕」
「是啊,简直不忍卒睹。就算我不杀他,他迟早也会被『领地』所吞噬吧。连食欲都控制不住,愚蠢程度可见一斑」
艾丽莎撩起头发。烘干的银发美丽而闪耀。葛兰觉得纳闷。
艾丽莎抬头看着她,不忿地说道
「我说葛兰,你一脸想要反驳的样子,究竟想说什么?」
「不,是你想多了。我并感觉你食欲旺盛的想法」
「你心里想的,不都已经一字不漏的脱口而出了嘛!既然有心愚弄我,我也有相应的对策,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有所觉悟吧?」
「……我,没想愚弄你」
葛兰又觉纳闷。几秒后,艾丽莎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猛然起身,穿好裤子。勒紧领带后,披上黑色的外套。
「……无所谓了。是我自己蠢。放空虽然屈辱,但被你点破……简直更加屈辱……出发吧,葛兰!」
艾丽莎尖声喊起葛兰。两人离开房间,关上门,上好锁。
艾丽莎一边走下木制的楼梯,一边小声说着

「安塞姆的『领地』太招摇了。祈祷另一个也够蠢。去找剩下的『穴藏之恶魔』吧」

——————找到了,就杀了他。

这个声音僵硬而冷冽,仿佛之前的样子都是假的。葛兰无言颔首。
从冬天的森林里相遇以来,他们就追踪着『穴藏之恶魔』的事件的痕迹。
为了复仇,两人踏上旅程。

  *  *  *

这个镇子,位于流经某国北方的运河河岸的小山之上的位置。
由于背倚丰饶的森林,作为小小镇子的重要收入来源,小镇内的工厂进行着木材加工。工艺品和家具经由运河,被运输出到其他镇子。

尽管镇子被高墙包围着,但旅客可以自由出入。但是,由于主要街道不打照面,与大的镇子存在隔阂,所以旅客不多。
即便如此,到了节气,祭典办得十分红火。

离开旅店的两人走到大街上。街上有些喧闹。
「这可真令人吃惊。前不久的沉默就像假的一样」
「是啊。的确教人意外」
兴许是厨子被捕的事情传开了,街上恢复了生气。土砖铺设的步道上,站满了人。看着街上相互交谈的人们,艾丽莎皱起眉头。
「男人们聚集在菜馆里,街上空无一人。尽管反应太过夸张,但应该是镇上可能存在食人魔这一点,让他们感到了不安吧……不过,现在却热热闹闹」
「厨子似乎被被做了凶手」
「看样子是这样呢。真可悲」
两个走在大街上,向着入口广场进发。门口附近菜馆门前,果然人满为患。两名警官守着门口。这已经是这个镇的全部警力了吧。
望着放下心来的人们,艾丽莎转身离去。苍色的眼睛,点亮焦躁的光辉。
「人类果然很可悲呢,葛兰。这个镇上恐怕还有一个『穴藏之恶魔』。尽管也可能是人类犯罪,但假如是这样,没有发现尸体……就算惩治嫌犯也没有意义」
「所以他们安心,对他们来说很危险」
「正是如此。安心和大意是相连的。尤其是人类在放松戒备的时候,更是无力自保。一旦被拖进『领地』,就结束了」
被拖进『领地』的人类无法靠自己的能力逃出去。但是,同为『穴藏之恶魔』的话,就能进入,也能察觉到其他人创造的『领地』。
就像野兽在寻找其他野兽的巢穴一样,艾丽莎专注意识,走过街道。
偏离大路迈向侧路,走进了一个带坡的胡同。从零售店和便餐店等小店,到有橱窗,设计讲究的店铺栉比鳞次。一登上坡道,便来到一扇挂着太阳形的铜招牌的大门。大门里面的街道树,与道路一并向公园延伸。

叶子掉光,变得光秃秃的树枝上,装点着彩色纸做的工艺品。
冬日祭临近。仿佛不愿败给这灰色季节,镇上开始张灯结彩。

在路上,一个公园管理者模样的男人,正将彩色纸绑在树枝上。怕是发生食人魔骚动的那段时间里,祭典的准备工作停滞下来。他正用新纸,换掉被雨水打湿的纸。

一到公园,便有一个停止喷水的喷水池。角落的店家卖着温热的葡萄酒和干点。只有一位裹成粽子的老妪坐在长椅上。
这个公园似乎是小镇最高的位置。从设有铁栅栏的瞭望台上,灰色的小山和蜿蜒的河川尽收眼底。柔和而浑浊的风景中,有着脱离现实的美。
但是,艾丽莎对壮观的风景背过脸去,再度环顾公园内。

「——————没有其他『入口』的样子呢」

艾丽莎用干巴巴的声音细语,离开了公园。带着葛兰,走向小镇深处。
在镇子的最深处,耸立着一座木结构和土砖的工场。或许因为放假,这里没有人。艾丽莎从外侧寻找『入口』的气息。工厂附近并着一排用来搬运加工好的木料的人力搬运车。周围全都找遍,还是没有『入口』。

艾丽莎耸耸肩,又回到街区中。她走遍整个镇子,在大门附近驻足。
敞开的镇子大门前,守门人架着带刺刀的长枪。他们的样子很显眼,相对于看守,装饰的味道更为强烈。靠在包围镇子的墙壁上,艾丽莎叹了口气。
「从镇大门机那里的时候,我的确有感觉到『入口』的气息。可现在,门的周围缺什么也感觉不到。那个,果然是菜馆的埃塞姆弄得么。没有其他『入口』的气息。先暂时休息吧……葛兰,我有个提议」
「什么?」
葛兰歪着脑袋。艾丽莎叹了口气,撩起刘海。
「这里就需要动动脑子了呢。葛兰,现在几点了?」
葛兰向广场入口那的大钟望去。一个白色六角形钟塔,好似用金色的颜料勾勒出来的一般。在夕阳时分,整个钟塔看上去仿佛就像燃烧一般的鲜红。
钟面现实的是十二。在镇子里走来走去,从吃早饭之前一直挨到了午饭时间。
「抱歉。你饿了。需要赶快准备肉」
「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呢,葛兰。为什么限定是肉?你小子真的相当不知死活呢?嗯?」

艾丽莎露出抽搐着笑容。
葛兰依旧面无表情,又纳闷起来。

  *  *  *

两人回到刚刚的岔路。在坡道中段的一家速食店歇脚。
橄榄色的小规模建筑上,挂着营业中的标牌。

艾丽莎推开门,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和外面一样,店内也是清一色的橄榄色。圆桌上铺着相同颜色的桌布,几乎座无虚席。
「说起来,人类也在这个时间段吃午餐啊。虽说肚子空空,却很烦躁……嗯?」
艾丽莎皱起眉头。在一桌全是男人的座位上,有人猛地站了起来。
一名将茶色直发扎成一束的榛色眼睛的青年,指向艾丽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丽莎和葛兰感到不解。青年以几乎摔倒的势头冲向两人。
随后,就这么握住了艾丽莎的手。艾丽莎感到厌恶,表情颦蹙,葛兰替艾丽莎解围,伸出手。青年握住葛兰伸出手,夸张地上下摇晃。
「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刚才那会儿,真的是太感谢你们了!竟然用鳟鱼做武器,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如果不是那条鱼,我还以为要小命不保了。说真的,那时候快哭出来了……虽然这么说,我现在也在哭啊。我说,那时候真的太可怕了啊啊啊啊!」
青年的眼中迸出泪水。葛兰一边挥手,一边看向艾丽莎。
艾丽莎皱起眉头。这名青年在两人眼里都很眼熟。
「莫非,你是被菜刀指着的店员?」
「是啊啊啊啊啊。这么快就要忘了啊啊啊啊」
「别哭了,人类。你究竟是来道谢还是向我抱怨?如果是后者,那你真是好胆量。既然是来抱怨,那就采用相应的态度吧」
「抱怨……不,我是来道谢的!都怪我吓惨了,没整好态度。我就重新说声谢谢吧。多亏了你们,我才能安安生生的活下来,谢谢」
青年擦掉眼泪,露出亲切的笑容。松开手后,柔和的行了一礼。
「我叫贤治·霍华德。两位能否这边来?这边应该还有座位……爸爸,还有桌子么?」
青年向同席的男人们插嘴进去,走向店里边。和一个店长模样的男性说完话之后,他和其余的男人们相互看了看。只看圆鼻子和秃头便能认出他们是昨天在菜馆里的熟面孔。他们似乎正围绕当时成为人质的店员东侃西扯。
贤治笑着招招手。艾丽莎叹了口气。
「看样子我们被脑袋空空的人类给逮到了呢」
「只要能吃上饭,我觉得没有问题」
「说的也对。我不喜欢爱唠叨的人类。太劳神了」
但是,也没有起其他的空席,两人只好拼桌。
坐定后,艾丽莎飞快的把菜单看了一遍,叫住路过的店员
「拼一盘奶酪和面包,香草烤子牛肉,要切薄。再来一份马铃薯杏力蛋和炖肝。甜点要莓干派。就这么多」
「拼一盘奶酪和面。就这么多」
贤治听到艾丽莎点的单,脸上写满问号。然而,他还是把问题咽了下去,向店员交代自己要的菜品。贤治再次转向艾丽莎,兴奋地开始说起来
「哎呀,多亏两位相救。看到人的断手断脚时,我真的恨不得马上辞了这份工作。不过还是没法开口啊。一想到搞砸店长的心情,说不定就会变成菜刀下的亡魂呢。我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走运啊」
「你走不走运我不管,你辞不辞职我没兴趣。不过机会难得,就让我打听打听好了。人类,我像身为镇子居民的你提问」
艾丽莎抓着餐叉,前后摇晃。贤治歪着头。
「嗯?打听什么?我不住在这里,只不过在这里逗留,能够效劳的自当言无不尽……我说两位,外套不脱么?尤其是这边的男人」
「失踪的有七个。找到的手和脚只有三个人的。剩下的四个人可能被凶手抓住并杀掉了。关于他们消失的地方,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艾丽莎用餐叉指向贤治,出声询问。对于住在街上的人,这是不吉之言。但不知为何,贤治若无其事的歪着脑袋。
「呃,剩下的四个?哎呀,我想没有呢。不过,姆——」
贤治叉起手,露出复杂的表情,似乎在烦恼着什么。
「姆——虽然七个人中发现了三个人的手脚,但还是分不清是谁的,这是个问题呢。是哪三个死了也不清楚呢。这么一想,或许该说不能对七个人中的四个放心。所以说,所有的七个人都按失踪者公布出来了。不过,该说那四个不用担心吧。不过还是担心……啊咧?乱了啊」
贤治左思右想。艾丽莎皱起眉头,用叉子指向葛兰。
「葛兰,我要确认,你来总结一下」
「被发现的三人的手脚无法判断是七个人中的哪些人的。因此,七个人全都当做失踪处理。但是,其中四个本来就不用单膝。他是这么说的」
「——————辛苦了。换言之,你是说剩下的四个没有死。那岂不是连失踪都谈不上了?那么,他们在哪儿?」
听到艾丽莎的问题,贤治视线游移,惺惺作态的歪着脑袋。
「啊咧,是这样么?那个,是搞错了吧。怎么说才好呢……说到消失,也的确消失了呢……哈哈哈……姆——」
艾丽莎的眼睛眯得更细。葛兰依旧一语不发的望着他们两个。
此时,有什么东西突然梦到了葛兰的脚。从裤子的间隙中,冰冷的某种足音拍上来。葛兰一语不发,拉起遮挡桌下的桌布。

在那里,开了一口井。地板消失,露出幽暗的洞穴。
椅子勉勉强强的搁在井口边缘。葛兰的脚浮在半空之中。

仿佛有受伤的某种东西掉了下去过一般,井口的侧面染着血。向着如地狱般的黑暗中,不知从何处飘落雪花。柔和的白色,被井口所吞噬。

『鲁修卡·鲁修卡·普里斯卡』

伴随着汩汩的水声,响起好似阴风的空泛声音。

『你在这里,唱着歌,唱给心爱的人』

白色的指头蠢起来。只见从井口的侧面长出两只手。
从岩壁伸出的女人手,抓着葛兰的脚。葛兰将桌布放回。

「久等了。杏力蛋和炖肝还请稍等」

一位女店员面带微笑,把菜摆到桌上。装入数种奶酪和面包的篮子,以及烤的香喷喷的薄肉片放在一起。贤治面前摆上了厚厚的烙饼。
贤治一脸开心,握住刀叉。速食店内没有异常,然而葛兰脚下的触感没有消失。他抓起一把餐刀,喊起艾丽莎
「艾丽莎」
「怎么了,葛……!」
艾丽莎苍眼猛睁,在下个瞬间,把桌子踢飞。
伴随爆炸般的巨响,桌上和菜垂直飞了起来。与此同时,贤治一脸茫然,弄掉玻璃杯的店员的身影随即消失。隐藏在桌下的异常侵蚀了整家店。

在井口里,苍白的手激烈的蠕动着。抓住葛兰脚踝的手指施加力量。
葛兰挥下餐刀,刀刃刺穿纤细的手腕,然而握力没有减弱。

『善良的人心在天上。所以,请你不要哭泣』
「——————葛兰!」

艾丽莎伸出手,但没赶上。在下一瞬间,手加强力道拉扯葛兰的脚。

葛兰椅子倾斜,滑落井中,身体被充斥着铁锈和水的气味的黑暗所吞噬。
满是鲜血的岩壁紧贴着葛兰身边掠过。一瞬间,葛兰胸口掠过一阵强烈的怀念。然而,这份感觉马上消失,过后什么也没留下。

葛兰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听到了最后的声音。


『墓地下,什么也没有』

  *  *  *

感觉,有谁在唱歌。
但是,这怕是错觉吧。现在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一睁开眼,葛兰发现在没见过的房间里。
天花板上的白布激烈的拂动着,创再出复杂的阴影。地面出奇的柔软,很不稳定。葛兰强行起身后,肘下是一个巨大的熊脸被压瘪。
仿佛碗口的大纽扣眼睛,望着葛兰。葛兰歪着脑袋,一声低语

「……………布偶?」

地面上掉落着大量的布偶。

一个个,都有小孩子那么大。踩在长毛的兔子身上,葛兰站了起来。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全是布偶。在很远的地方能够看到花朵图案的壁纸。
葛兰眯起眼睛,将对这幅奇妙景象的印象低语而出

「………………孩子的房间?」

不知从哪儿响着八音盒的声音。微弱的旋律播放着。

周围不见能动的东西。葛兰踩在玩偶上走去。被踩到脸的小猪鼻子瘪掉,肥硕的白鸭滚落在地板上。但是,它们理所当然的保持着沉默。

不久,葛兰到达了房间中央。
布偶之海开了个洞,露出白色的地面。
有一位少女坐在那里。红色的裙子,在圆形之中画出一个圆。


包裹着红色连衣裙的后背,被长长的白发盖住。她抬起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葛兰。她怀中抱着一个八音盒,脸上露出无邪的笑容。
「这个呢,是我重要的东西哦?」
「…………」
盒子里有个跳舞的人偶在转转。带着镜子的盒盖内侧,映出长发少女抬手跳舞的样子。她恍惚的笑容加深,继续说着
「不可以弄丢的。因为会变得不认识啦」
少女吐出谜样的话语,等待提问一般沉默起来。但是,葛兰坚持一语不发。
少女不满地嘟起嘴。她站了起来,拉住葛兰外套的衣袖。
「寂寞的艾丽莎,可怜的艾丽莎。你不认识?」
「………………艾丽莎?」
葛兰皱起眉头。少女的笑声的变成含有空泛的种类。
甜腻,而渗着忧伤的声音,从小小唇瓣间流出。
「艾丽莎·贝萝,你认识的吧?」
「——————你,是什么人?」

葛兰第一次询问这位少女,注视着她红色的眼睛。

艾丽莎·贝萝。这个名字,除了葛兰之外没有人会喊。
『穴藏之恶魔』应该会称呼她艾伦。

少女歪起嘴,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展现出令人讨厌的表情。
「为什么叫她艾丽莎?为什么,你知道她?」
这次,换作少女面带微笑,沉默以对。
见她这个反应,葛兰换了个问题
「为什么要把我叫来?」
「把你叫来的不是我。这里是我孩子的房间。宅子本身是一个人。我只是『暂借』一部分。你是我捡到的。是我发现的遗失之物」
少女唱歌一般说着,再次拉扯葛兰外套的袖子。
「呐,不认识么?寂寞的艾丽莎·贝萝。你一定认识吧」
「是,我认识。比任何人都熟悉」
凝重的沉默降临。少女盖上八音盒,放到脚边。
接着,她从地板上抱起一个老鼠布偶。老鼠的眼球连着弹簧从眼窝里弹出,愚蠢的上下摇摆。少女温柔地抚摸它的肚子。

在下一瞬间,她的指甲陷入灰色的布料,竖着撕开。
啪哩、啪哩、啪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啪哩

老鼠的肚子被残忍地破坏。内侧从破口膨胀,内容物爆散。带着棉花一起,一个刀柄弹出来。少女抹去笑容,将其握住。
少女手持小刀,蹴地疾驰。

「还给我。把你认识的艾丽莎·贝萝还给我!」

葛兰向后跃起,在一个玩偶的肚子上着地。
少女冲向他,挥下笑道。葛兰抓起手边的布偶,朝少女扔了去。少女挥刀击落飞向眼前的布偶。

布偶的刺在了少女的小刀上。
——————啪哩、啪哩、啪哩

与此同时,玩偶的撕开了。
刺破布料,超过十只锋镝向葛兰飞去。葛兰踢飞布偶头上生出的刀柄。化作针山的布偶漫无边际的飞去。然而,葛兰没能躲开刀刃,手臂被割开,大拇指无力垂下。
少女扬起天真的笑声。
「很痛吧,很难受吧。不过呢,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从布偶中飞出的武器是变种」
「或许还有不是变种的呢。另外,你不知道『赏赐』吗?」
少女以冷冽的声音细语。葛兰用完好的手按住被割开的大拇指。
他脚底踢起完后,开始移动。而下一瞬间,布偶的肚子炸开,几只长枪飞出。在他再次着地的布偶背部,也在起跳的瞬间炸开。
每当葛兰碰到布偶,布偶就会炸裂。葛兰不断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袭来的刀刃。从他手上滴落的血,突然停下了。他松开手,大拇指已经完好如初的愈合了。
少女露出费解的神情,指向葛兰从破开的袖子中露出的手腕。

然后,愉快的轻声说道

「哎呀,你——————好吓人的接缝啊。就像布偶一样」

葛兰的手腕上有着粗鲁的接缝。
他手腕上并不是用来缝合伤口的线,而是绷紧得酷似接缝。就像是别的手接在上面一样。葛兰令视线扫过伤痕,淡然回应
「要说接缝我全身都有。但我不是布偶」
「——————既然如此,那你是什么?」
少女手里握着笑道,斜起脑袋。地板上留有大量的布偶。
要拖延并非难事,但对葛兰不利。葛兰的视线固定在少女身上,为了拉开一定距离而不断移动。

「我是『无名之妖』」

另一个布偶在他脚边炸开。长枪从中飞出。
葛兰向后仰身避开锐利的枪尖,试图将掠过下颚的枪柄强行抓住。他将枪柄高高举起,投掷出去。凭借着爆发性的速度飞出的枪,贯穿少女腹部。

少女疑惑似的想看着被长枪刺穿的腹部。
「——————诶?」

下一瞬间,第二根、第三根长枪接踵而至,贯穿她的腹部。少女前后摇晃,膝盖无力的弯折。从她嘴边留下鲜红的血。瞪大的眼睛,吃惊的映出葛兰的身影。
「——————骗人,的吧?」
葛兰依旧面无表情,也看着少女。在他的旅途之中学到过,以『穴藏之恶魔』为对手,犹豫即是危险。没有心的他不会迷惑,选择了最佳的行动。
看着脸色丝毫不变的葛兰,少女向前伏倒。

枪柄顶在地面上,更深的灌入纤瘦的腹部。伤口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蠕动着。
慢慢地,伤口开始膨胀。以被长枪贯穿的部分为中心,背骨柔软的波动着。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红色的连衣裙从内测膨胀到极限。葛兰屈身,疾驰而去。
一边让踩过的布偶爆开,一边向后方拉开距离。在接下来的瞬间,少女的身体爆开。无数小刀飞出,从葛兰头上掠过。红色的布料同棉花一并爆散。

过后,什么也没留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当了!上当了!』

疯狂的笑声响起。葛兰环顾四周,然而不见在动的东西。
少女的声音来自不知何处的很远的地方。她犹如炫耀胜利,不停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唔………』
然而,声音突然中断。少女咂嘴,不耐烦地撂下话
『…………感觉代理人横刀夺爱了呢。不管你了。这样都好。不过,如果把艾丽莎追上来的话就麻烦大了。现在还不行。你可以回去了。欢迎回家』
随着少女的细语声,地面开了个小洞。一碰到洞的边缘,布偶的便化成线头崩解。周围的地板在沙化,掉入洞中。

这个变化如同用针头刺穿沙做的城堡。破洞慢慢扩张,慢慢变形。
一个染血的井口打开,黑暗将一切吞噬进去。

『再见咯,怪物先生。待到再会之日,请多保重』
葛兰无意识的伸出手,极具冲动的呐喊贯穿他的胸口。

(——————不要掉下去)

但是,没有人抓住她的这只手,葛兰向井口掉下去。
唯有少女的声音,虚无的驱逐着他。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杀了你』

  *  *  *

葛兰从井口落下,直接被吐了出来

他一时浮在半空中,在椅子上着地。葛兰硬是将快要倒下的椅子重新坐直。或许艾丽莎也冲进了『领地』,她也落下旁边的椅子上。
如同盖上了盖子,地面上的井口消失了。葛兰呆呆的呢喃着
「………………艾丽莎」
下一瞬间,喧嚣回来了。艾丽莎踢飞的桌子落了下来。
伴随着吵闹声,说子回到了原来位置,奇迹般的,盘子也没有碎掉,完好的摆在了桌子上。涂了蜂蜜和黄油的烙饼一层层的盖在了贤治的脑袋上。
「诶,诶,什么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他来回张望,却没人回答他的提问。艾丽莎一语不发地钻进桌子下面,抚摸地板,确认异常消失。她皱起眉头,小声说道

「……………『入口』消失了?」

她站起来,将弄乱的椅子坐正,翘起腿,咬着蜷起的食指指背。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询问葛兰
「葛兰,我问你。你刚才去了『穴藏之恶魔』的巢穴吗?」
「是的,去了。是个酷似孩子的房间的地方」
「那和我所在的不是一个地方呢。我追着你跳入井口,但是掉进了速食店所反映出来的空间。通过同一个『入口』,却进入了不同的『领地』……而且『入口』还会消失,这原本是不可能的」
艾丽莎要紧嘴唇。『入口』对于『穴藏之恶魔』而言,是联通人类世界唯一接点,为了不被关进『领地』所不可或缺的东西。
就像无法让建筑物的门轻易破坏掉一样,无法让『入口』瞬间消失。
「『入口』不容易消除。本应如此」
「对,本应如此,然而现在『入口』消失了,已经无法无法『领地』。为什么在我们出来的瞬间消失了呢。无法理解」
艾丽莎再次咬起指背。
店中的视线全都集中到突然踢飞桌子的客人身上。男人们互相看了看,都想上前询问,却都互相推诿。贤治一脸困扰地举起双手。
「那个,我说。到外面去会不会比较好啊」
「……失礼。确实如此呢。我闹得太凶了点呢」
在贤治的敦促下,两人站了起来。把相应的金额放在桌子上后向外走去。回过神来的店员匆匆忙忙地向他们跑了过去。那是一位软弱的女性,眼里含着泪。
「两、两位客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为什么把桌子给……」
「抱歉,因为有白蚁爬到身上了」
艾丽莎一脸认真的做出回答,留下发愣的店员,离开店。贤治擦掉蜂蜜和黄油,理所当然的跟了上去。男人们的声音从店里追了上了。
「喂、贤治。那位小姐虽然长得很美,但总感觉很危险啊!」
「本人都在这里,麻烦别说了!」
贤治双手乱挥,打诨过去。
贤治松了口气,看了看葛兰,葛兰表示不解。
「啊咧,这个是怎么弄的?」
「…………这个么?发生了很多事」
葛兰的外套袖子破开了。他按着破口,隐藏手腕的接缝。
贤治不停扎眼,一脸不满的嘟哝起来
「嗯——————————?发生了很多事啊」
忽然,他抓住了葛兰的手腕,以令人惊讶的快速动作用指头分开割开的袖子,认真的端详露出来的丑陋接缝。臻色的眼睛焕发出一样的光彩。
「哇,好可怕的接缝。话说,这种东西果然全身都有么?」
「…………你怎么知道的?」
葛兰皱起眉头,贤治没有回答。他愉快的指头抚摸接缝。葛兰轻轻抽回手,但贤治没有松手
终于盼到了啊。嗯、嗯,怎么说呢,从厨房那时开始,我就觉得会不会你们两位。不过啊,果然是这样,让我好等呢。还真是感慨万千啊」
贤治的指甲陷入接缝中。葛兰准备认真甩开他。
在下一瞬间,白皙的手伸了出来。艾丽莎抓住贤治的前襟提了起来。
「呜、诶、诶、这、咋呢么了?」
「…………你做什么,人类?」
艾丽莎用冷冽的苍色眼睛睨视贤治。贤治一脸困惑的挣扎着。
看到他丢人的样子,艾丽莎浅浅笑道
「你对他身上有接缝有接缝这件事,有什么疑问么?能否告诉我呢?」
「哇,不是的!不是的!并没有什么疑问」
话音刚落,贤治就像蜕皮一般从衣服里钻了出来。他脱掉了被紧紧抓住的上衣,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环抱双肩,因为内衣示人而颤抖起来。
「冷、好冷!哇,好冷!抱、抱歉啦。如果我惹你不高兴了,我给你道歉。我要稍微消失一下,那么就此别过了!下次再见咯!」
「慢着、人类!我还有话问你」
贤治跌跌撞撞的逃走了。艾丽莎瞬间缩短距离,伸出手。但在既要抓到他肩膀的瞬间,贤治向前绊倒。白皙的手抓了个空。
得到了偶然的搭救,他跑着逃走了,慌慌张张的消失在了拐角。
艾丽莎放弃追赶,阖上眼睛。从店门口偷看的男人们「小姐把贤治给扒了」的吵着。艾丽瞪了他们一眼让他们闭嘴,随后走了出去。
「揍了,葛兰……再确认一下有没有其他『入口』」
「——————明白」
葛兰紧随其后。艾丽莎的视线扫过整整齐齐的街道规划。确认到像玩具一样的建筑物阵列,以及人们幸福的笑脸,她轻声说出与眼前的光景截然相反的推测。

「…………这个镇子,有蹊跷」

两人登上坡道,再次穿过公园门前。但是,艾丽莎忽然察觉到。
到头来,他们中午什么都没吃。


间章二


他在床上醒来,灯光刺痛眼睛。
好似小型太阳的灯旁,坐着一位少女。

她坐在窗旁的椅子上,眺望着夜空。苍色的眼睛像宝石一般明亮,银发像矿物一样闪耀。针一样的发梢每次摇摆,都会在半空中留下光的轨迹。

「………这里是,哪里?」
「啊,你醒了么?」

他拿开毛毯,抬起咯吱作响的身体。床很大,但房间本身很逼仄。
其余的家具,就只有朴素的椅子和桌子。他想起走出冬日的森林后,少女弄到了一辆马车。但是,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少女在桌上撑着脸,柔和地微笑着
「你身上的接缝真惊人啊。的确和『无名之妖』的一样。身上那么多老伤却感觉不到痛,真是再好不过了」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提问。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远处响起一声惨叫。
如撕开绸子的声音让窗户震动起来,然后夏然而止。
「……刚才那是?」
「这里是旅店。你似乎没有肉体的损伤,但存在精神负荷吧。在你昏迷之后给你洗了澡,给你换上了从旅店主人那里拿来的衣服,真给你累死了。如果你那体格能在可爱一点就帮大忙了呢」
少女依旧没有言及惨叫的事,站起身来。她黑色外套摆动着,来开窗户。寒冷的冬风吹了进来,灯火摇曳起来。墙上的影子激烈的跃动起来。
「我回答了你最初的提问。关于这一点,有怨言么?」
「不,并没有。刚才就不断有听到,那个尖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打开窗户?」
「是怎么回事,看了就知道了。只但愿你不要发出尖叫」
少女背向窗户走开,挥动手掌,从虚空中握住一把轮盘式手枪。面对匪夷所思的亮出武器的方式,他无法做出反应。少女忽然停下。

下一瞬间,一个红色的块状物从窗户飞进屋内。
窗外没有建筑物的影子。块状物是从地面跳上来,如疾风般飞入旅店中的。
少女轻盈地转过去,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将脑浆从额头开出洞里轰出来,块状物倒在地。

红色块状物,仔细一看是个人。额头被射中,一只手被砍断的身着晚礼服的男人,以浑身是血的状态倒下了。少女挥手让手枪消失,撩起银发看向他。
「虽然听说你丧失了记忆,但见你不像缺乏常识的样子。然而,你怎么不吃惊?我认为这一幕乍看上去,是杀人的情景哦?」
被少女问到,他表示困惑。不知是否与最开始的建交有关,外面变得很吵。但是,响起枪声的旅店依旧安静。少女走近窗边,粗暴地关上。
他没有感觉到吃惊,相对的,放出了新的问题。
「那个男的是谁?你为什么杀了他?外面的骚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过来?」
「问题真多呢。比起惊讶、感叹人的死,更优先于确认现状么。不过作为怪物是正确的选择呢。你与人类在情感上的乖离似乎很严重的样子,我站在开馆者的立场上,感觉有些不安呢」
「抱歉,我没有心。应该无需注意情感上的乖离」
他淡然地回应。告知没必要介意自己原本就没有心的事。
少女皱起眉头,细语般唱起来
「无名妖来无名妖,无家无名亦无心。是这样么,原来如此」
少女在椅子上坐正,翘起腿。在他醒来的时候相似的情景在眼前展开。但是,房间里弥漫着硝烟和学的味道,还躺着一具尸体。
少女,悠然地十指合拢。
「我就回答你的问题吧。作为前提,这个不是人。是刚刚在森林里谈到过的『穴藏之恶魔』中的一个体。是我的同类。外面的骚动是这个过来这所房间的路上将碰巧撞见的什么人给杀掉了所造成的吧。枪声没有聚集人群,是因为我给店主塞了金币,交代他听到什么都当没听到。所幸这里没有其他客人的样子」
少女伸出脚,用脚尖轻轻戳动男人的尸体,作出可怕的睡眼,俯视那名男人。
「那是在去森林之前的事情了。我在碰巧发现的『领地』里,没能给这个最后一下。从『领地』逃出来的『穴藏之恶魔』无处可去。我想如果让那个嗅到我留宿的地方,那个会趁夜前来报复,果不其然。真是个单纯的男人」
少女对男人嗤之以鼻。关于『领地』和『穴藏之恶魔』,她在森林已经听过。即便如此,还是留下了疑问,不过他还是把问题咽了下去,一时陷入沉默。
不知为何,少女一脸不满。她从虚空中握住手枪,又毫无意义地消去。
「话又说话来,你会不会有句话听漏了?」
看着她不悦的样子,他努力思考。将想到的或许有可能的内容重新问了出来
「你是怎么做到这种事的?」
「对,就是这个。本来觉得你会问,但你又不问,叫我很伤脑筋啊!」
少女笔直的指向他。凝重的沉默降临。
少女轻咳一下,挥挥手。再次从虚空中握住枪。
「『穴藏之恶魔』在一定的成长后,可以从恶魔那里领受名为『赏赐』的特殊能力。虽说实际是从恶魔那里领受的,还是单纯依靠自然觉醒得到的,我也不清楚就是了。不过,每个人得到『赏赐』必定千差万别」
「特殊能…………换言之,你自由唤出武器的能力呢?」
听到他的提问,少女摇摇头。将握在手中的枪轻轻举起。
「并非如此。这把枪是从我的『领地』自然生成的物品。因为我的『领地』是个无限涌出刀剑枪支的武器库。我的『赏赐』是——」
少女站起来,跪坐在男人尸体旁。消去手枪,伸出双手。
在少女抱住尸体的下一瞬间,空间发生巨大的龟裂,将其吞噬进去。
「向『领地』自由送入,提出物品的能力。但无法作用于活着的东西。『尸体』也算作物品呢。尽管除了武器,无法无限提取就是了」
少女一挥手,拳头眨眼间被虚空所吞噬,然后抓住了一块很大的布。
少女用它粗暴的擦掉地上的那滩血。手再次一挥,布消失了。
「『领地』里保管了很多东西呢。旅行的储备也十分充裕。怎么样,不介意你赞赏一番哦?和别人说起『上次』真是睽违已久了呢」
「原来如此………………不想象中的还有方便啊」
他淡然的点点头。少女眉头微微颦蹙。
「就这样?」
「还有别的么?」
他歪起脑袋,沉默再次降临。
又对自己的感想感到不满了吧。正在他想着这个的时候,少女轻轻颔首。
「对,尽管你的辞藻捉襟见肘,但的确是很便利。我领受到『赏赐』是在十岁的时候。『赏赐』是与领受者相对应,被赐予的渴求之物……当时我在旅行,所以呢……这个真的很有用呢」
少女的声音里,不知为何透露着悲伤。但是,她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她闭上冰冷和澄澈的眼睛,摇了摇头。仿佛为了打消之前的话,开口道
「不过,结合『领地』的效果,在战斗中能够效果真的再好不过了呢。『领地』是制造者的心的反映,会变成吞噬自我的危险地方哦」

少女单方面的结束话语,合上嘴。他低头看了看然在地板上的血迹,视线移向少女,默不作声的反刍着方才听到的话。

少女的『领地』是刀剑枪支的武器库。
那两者全是杀伐的道具。

他再次凝视着少女。黑色的外套上是好似拘束用具的皮带。
对与纤细的少女,这样的服装称不上合适。他用认真的声音问道

「——————我能,问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为什么杀了之前那个男人?」

少女闭上眼,然后睁开。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从虚空中取出手枪。

「——————为了复仇」

伴随着言语,将枪口按在自己的侧脑。
用这幅令人联想到自杀的姿势,轻声讲出事实


「——————我害死母亲,亲手杀死了父亲」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3-12-2 16:31 编辑

第三章


寂寞的妮娜·萝丝,今天也独自哭泣。
悲伤的妮娜·萝丝,明天也独自哭泣。

落下的泪水,是早晨的雾。像连绵不绝的雨,不断地落下,变成海。
熊和兔子终于来了。猪和鸭也终于来了。老鼠吱吱地安慰着。

少女终于不哭了。

  *  *  *

塞满樱桃果酱的派份量十足,很甜。
收过汁的红色,就像宝石一样。用舌头品上一口,便能感受到馥郁的酒香。

艾丽莎嘴里塞满了用薄纸包好的点心。在她身旁,葛兰啃着很咸的饼干。艾丽莎每吃完一个,葛兰就像将下一个递给她。

艾丽莎一脸满足的将最后的派带进嘴里。两人对视起来。
「对那个少女,我没印象」
「这样啊」

听到艾丽莎的话,葛兰点点头。他们并坐在公园的长椅。
交换情报后,两人首先填饱了肚子。

对着一起吃着点心的两个人,小摊的女老板投来欣慰的目光。虽然有些让人不舒服,艾丽莎还是手肘个在膝上,撑着脸。
「就跟刚才说的一样,我追着你一起跳了进去,但被拉进了其他地方。可是,我们两个同时被同时吐了出来。这到底该怎么解释呢。那个少女到底是何许人也」
艾丽莎咬住食指指背。葛兰摸了摸开裂的袖口,接着说。
「对方似乎人是你」
「光听你的形容,我对那个少女的容貌没有印象。不过,因为身体会爆炸,或许她的真实样子不一样吧。不过,我对从布偶里产出武器的『赏赐』没有印象。就算说那个少女认识我也……」
艾丽莎闭上眼。她的表情,似乎反思着什么,扭曲起来。
她睁开眼睛,咬紧嘴唇。用力摇摇头。
「……不可能是那样。唯独那个是不可能的。我果然不认识那孩子」
「这样啊」
葛兰点了点头。艾丽莎自然自语般继续说着
「把你叫来的不是我。这里是我的儿童屋。宅子本身是一个人。我只是『暂借』一部分……是这么说的呢。借取别人的『领地』的一部分复写到自己的『领地』上进行展开,这是有可能的。虽然有可能……到究竟是什么原理」
「那个少女叫你艾丽莎·贝萝」
葛兰毫无预兆的告知刚刚说话,艾丽莎为之一窒。苍色的眼睛左右摆动。
近似恐惧的激情罅入她的脸。艾丽莎用低沉的声音细语
「不是艾伦?」
「是艾丽莎·贝萝」
艾丽莎迅速咬住食指指背,牙齿陷入指头里,流下一缕鲜血。
「艾丽莎」
葛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从她嘴中拉出手指。
爱丽丝粗暴地挥开他的手,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停下脚步。
「『穴藏之恶魔』有这么多,就算不叫也能知道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深刻的意味吧。铁定没有。怎么可能有啊」
艾丽莎抓紧自己的刘海,察觉到手指上黏着砂糖。
咂嘴之后,艾丽莎用缺乏冷静的语气继续说着
「会用这个名字称呼我的,只有你和我的家人……可是,我的家人已经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了……无论多么渴望,再也……」
苍色的眼睛一眨,带着暗淡的色彩。她将准备继续诉说的话咽了下去。
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她再次开口
「那个少女或许是『十二月的喧嚣』的特别参与者。若是那样,就更加不能留她活着了。看来,这个镇上的『穴藏之恶魔』似乎不止两个」
她的声音里,满含着强烈的愤怒。她恢复冷静,断言道
「——————无论是那种情况,都要杀了她」
葛兰一语不发的从长椅上起身。他执起艾丽莎的手,用纸擦拭她白皙的手指。艾丽莎乖乖的任凭葛兰摆布。葛兰依旧面无表情,开口说道
「艾丽莎」
「什么事?」
「你的复仇,什么时候结束?」
艾丽莎撑大眼睛。苍色的瞳眸犹如时间停止一般,冻结了。
葛兰一如既往的倾着头,等待回答。艾丽莎迷茫着张开嘴
「我…………」
这时,传来孩子欢快的声音。向公园门口看去,只见亲子正在嬉闹。
艾丽莎就像解开了咒缚一般,粗暴的扔出话
「无论是哪种终结方式,总会迎来终结吧」
艾丽莎挥开葛兰的收,走了出去,从来回奔跑的少年身旁穿过。
脸颊染上红色的少年突然转身,撞到了艾丽莎,冲得太猛结果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这位姐姐有没有弄疼……噫!」
看到艾丽莎身后的葛兰,少年跳了起来。大大的眼睛泛起泪花。
少年就好像被打了一样,露出恍如面临世界末日的表情。
「啊,呜……呜嗷嗷。呜嗷嗷嗷嗷嗷嗷嗷」
「撞到别人自己却害怕起来,真是不知礼数呢,人类。冷静下来,看仔细了。这边的葛兰看想去像危险人物么?」
艾丽莎抓着少年的领口,帮他站起身来。少年遵从艾丽莎的敦促,打量葛兰。
葛兰的嘴巴藏在枯草色的外套衣领后边。面无表情,暗淡的眼神浑浊不清。
「………………完全就是。呜嗷嗷嗷嗷嗷嗷嗷」
「失礼了。的确看着像呢。更正一下。葛兰虽然有着危险的相貌,但不会把人捉起来吃掉哦。所以别苦了。真是的,所以说人类真是麻烦」
艾丽莎叹了口气,随后他的母亲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披着披肩的黑发女性行了一礼。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由于好久没有外出,所以闹得有点疯……膝盖有没有撞疼?快好好道歉。真的非常抱歉」
「呜………呜呜……对不起。奇怪的大哥哥和大姐姐」
「好你个猖狂的小鬼」
艾丽莎不悦地叉起手。女性姑且温柔的摸了摸道过歉的少年的头。
艾丽莎凝视着她,表情变了,伴着开朗到不自然的笑声,询问
「失礼,我是一介旅人,不过听到街上有危险的传闻,所以很担心。据说发生了非常残忍的按键,凶手似乎伏法了?」
「是的。今天在上伏法了。似乎是菜馆的人犯的。多亏凶手被抓到,我才能带孩子出来散步呢」
女性优美地微笑着。菜馆的厨子果然被当成了凶手。
艾丽莎并没有否定这一点。相对的,抛出了别的问题
「可是我听有人说,尸体至发现了三个人的。后面的四个人依旧下落不明。会不会也被其他人杀害了?我对此很担心」
女性一惊,眼睛睁得滚圆。她微微倾首,温柔地微笑着说道
「啊…………那四个人不必担心。我想他们马上就会回来的」
「………………回、来?」
女性吐出扭曲的辞藻。看到她描绘出弧线的嘴,艾丽莎眉头深锁。
女性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
「是的,会回来哦。不知道菜馆的人为什么要干出那种事呢。没有消失真令人不可思议。下次会消失的吧。这个镇上不会发生任何坏事哦。所以大可不必担心」
面对女性自信满满的断言,艾丽莎和葛兰面面相觑。不知见两人的反应是不是不放心,女性露出困惑的神情。艾丽莎再次露出笑容,继续提问
「恕我失礼,消失是指?」
「做坏事的人呢,会消失。然后再也回不来。只要不做坏事,就算消失也能够回来。所以,什么担心都不需要啦。这孩子也有在高烧不退的日子消失过。不过,回来的时候已经痊愈了」
艾丽莎凝视这少年。少年露出牙齿,展现出浅显易懂的健康笑容。
看到艾丽莎冰冷的眼神,他抹去笑容。他有些忿然,拉起母亲的手。
「妈妈。给我买派吧,我要干草莓。说好要给我买的吧」
「好好好,我知道啦。那么两位再见,请多保重,祝你们旅途愉快」
女性挥挥手,走了出去。她背过两人转去,给孩子重新戴好围巾。
艾丽莎轻轻咬着食指指背。葛兰向她僵住的侧脸喊道
「艾丽莎」
「出发吧,葛兰。有事情我想确认」
艾丽莎走了出去。葛兰在脑中反刍着她之前说过的话。

——————这个镇子,有蹊跷。

  *  *  *

消失的七个人里,从菜馆的厨房里发现了三人的断手断脚。
被发现的手脚分别是七个人中的谁尚不明确。因此,七个人都被当做时宗处理。但是,其中有四个人原本就没必要担心。

据说,他们预定会原模原样的回来
在镇上四处转转,两人总算明白了贤治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镇啊,被保护着呢」
经营木制玩具的店里的老妪一边动着刷子一边讲道。她将灰尘从模型小鸟的翅膀上扫落,扶正眼镜,一边确认自己的工作,继续说着

「生病的人和身体虚弱的人呢,每次都会消失两到四个。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健健康康的了。真的太感谢了。这个镇上一直发生着奇迹……话说,这位小姐,总觉得你的脸色很差啊。来,送你一块饼干」

「这个镇上就没有心地丑恶的人呢」
之前在菜馆呆过的圆鼻子男人虽然有些害怕艾丽莎,还是讲了起来。他今天放假,平时在工厂上班。似乎买完东西回来,抱着一块巨大奶酪的他频频点头。
「罪犯或者被强烈憎恨的坏人会消失掉。然后,病人和伤者就不一样了,会回来。没有任何人插手,自然而然的发生,自然而然的结束。病人和伤者中,也是有小孩的人优先消失……话说,小姑娘这么急是怎么了?刚才踢飞桌子,扒了贤治衣服,好可怕啊。饿了的话,就拿块起司填填肚子吧。给」
「哎呀哎呀,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一位初老的绅士摘下帽子说道。他和他的妻子一起坐在大街旁的长椅上。
从开始放晴的云缝中洒下夕暮的光,将他的白发染成橙红色。
「我的妻子也消失过一次,不过像以前一样精神。我的妻子罹患肺病,消失的时候我也曾感到不安,但我还是放下心来。当她回来的时候,她的肺病已经治好了,变回了生病之前的妻子。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你还记得么?啊,也对。只是一度睡着,然后醒来就过去了呢……就这些。记不得什么事情」
他露出平静的笑容,紧紧握住老伴的手,继续说道
「这个镇上没有犯罪也没有疾病。尽管有一处不便,但比起幸福的日子,那只不过是细枝末节……哎呀,虽然绝对不能把动物带进这个镇里……不过,山下也有一个农场,把肉加工好再送进来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呢……对了小姑娘,这位是我的妻子。给你糖,请拿去吧」

镇上的居民,每个人都说出了相似的内容。
这个镇上的病人和坏人会定期性的消失。病人会在被治愈的状态下回来,但坏人则会消失。人们将这不可思议的现象当做奇迹,欣然接受。
这锅这是真的,外地人为了追求奇迹,涌入这个镇也不足为奇。但是,奇迹的发生仅限于这个镇上的居民,外面的人不会被认定为永久居住。奇迹就连真伪都尚不明确,在镇上大行其道。

打听完后,艾丽莎在钟塔前停下脚步。
钟塔烧得火红。层层堆叠的云随风飘走,夕阳照耀街道。

入口广场作为自由市场开放,人满为患。鲜花和鱼堆在台车上贩卖。食人鬼传言期间藏起来人们,纷纷动身采购晚饭而行动。
与那夸张的害怕相反,回归日常的速度快得离奇。居民的反应,应该是基于对为数不多的罪犯的恐惧,以及对风平浪静之后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的确定。

「情况大致掌握了。镇子的安定与平稳是在扭曲的事实之下成立的。由于对自身的利益较多,人们将离奇现象当做奇迹容许并承认……不过,我现在最想说的是另一件事情」
艾丽莎的背部微微的颤抖着。葛兰将手悄悄地放在她的肩上。
「艾丽莎。换我来拿吧?」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哪个都送我食物啊!我看上去有那么饥饿么!谁说要他们施舍了!」
大喊的少女怀中满是各种各样的食物。奶酪、苹果、面包、点心之类的堆积如山。葛兰一语不发,从她手中接过食物,双手抱住。
「坏人会消失、么。这个镇上,的确有很多亲切的人」
「不是打算用食物来拉拢我们呢,看上去本质上是好人居多。警戒心很弱,很热心。轻而易举的便回答了别人的问题…………不过」
艾丽莎从葛兰抱着的食物中抓起一个苹果,抛向空中。
鲜红的果实反射着光。少女将其接住,放回葛兰怀里。
「让人不舒服。虽然不能否定善意,但这种容许异常的状态才叫异常」
艾丽莎翻起外套,向前走去。葛兰也熟练的用下巴按住苹果,跟在她身后。

在入口广场离门最近的店铺,就是发生事件的菜馆。遭到封锁的这家店的旁边,是一家洋装店。雕着剪刀浮雕的铜招牌挂在店前。
广场虽然很热闹,点的周围却很安静。艾丽莎推开厚重的木门。
「没打听的店就只有这里了。由于就在菜馆隔壁,或许有些新的情报。『领地』位于镇上的什么地方尚不明确。切记不要掉以轻心」
「——————明白了」
葛兰短促地回应。艾丽莎眯起眼睛,穿进门里。
一个穿着少女式连衣裙的模特模型,如幽鬼般伫立在门前。店内灰尘密布,昏暗的店内装点着大量已完工的衣服。两人在蕾丝边与布的海洋泅泳前进。放置在最里面的一张长桌上,一位面目可怖的老人正踩着缝纫机。
他从模纸与步以及线的小山背后忽然抬起脸。艾丽莎微笑着询问道
「抱歉打扰了,能够占用少许时间么?其实我有事情想请教一下……」
在眼镜的下面,老人灰色的双眼睁得大开。她如岩石般的双手拍在桌上,站起身来。老人指着艾丽莎,激烈的颤抖起来。

然后,他绝叫起来。

「——————这件衣服,不适合你!」

  *  *  *

「住手,住手,人类!叫你住手,呜哇啊啊啊啊啊!」

头顶上方传来艾丽莎的哀鸣。坐在楼梯旁的椅子上,葛兰望着天花板。
店主一喝之下,艾丽莎便被从而来出现的女性店员绑架过去。
这里无视显眼优异的地理条件,门可罗雀的原因,葛兰如今明白了。
体态丰满的女店员按倒挣扎的艾丽莎。虽然艾丽莎有手下留情,但这无疑是可怕的事态。现在头顶上方依旧能够听到拼命叫喊的声音。
「尊重一下别人的意愿啊,人类!这、等、住手!不要脱我衣服!我实在忍不下去了,葛兰!!!!!!」
「………………抱歉了,艾丽莎」
大人的衣服在二楼有成品。虽然艾丽莎被人强行换了衣服,但葛兰一旦进入现场,事态将会变得极端混乱。所以他还是选择了战略性撤退。
他将食物放在旁边,好整以暇的一直坐着。
此时,传来了门上铃铛的响声。

「——————我说,不打算卖我连衣裙么?」

葛兰抬起脸。穿着衣服的无头模特模型只见,站着一位少女。
一头黑发加上一双吊梢眼,让人联想到野猫。她穿着破旧的灰色衣服。她在身着连衣裙的无头的儿童模特模型中,就像唯独她一个人被排除在外一般。

「卖我一件就够了,我会好好对待的,怎么样?我没有别的衣服了」
她如同牵着手一般,抓着连衣裙的袖口。看到她的手指,葛兰询问
「——————你手指怎么了?」
「这位哥哥,你这样会不会太没顾虑了?母亲说过,不懂贴心的男人是笨蛋。哥哥也和喝醉的大笨蛋一样么?」
少女鼓起脸,走向葛兰身边。她移开食物,坐在葛兰身旁。
她的手指一片指甲也没有,可窥红黑色的肉。脖子上的皮肤因烫伤而收紧,脚上满是淤痕。
少女舔舐嘴角裂开的嘴唇,不开的报上名字。
「我叫利兹。利兹·库拉克……我呢,是怪物来的」
「——————怪物?」
这对葛兰而言,是句听惯的话。自称利兹的少女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是说出不说也无所谓的话,将不想知道的事情告诉别人的怪物。涛涛不绝的说起理应不知道的事情,很不舒服,很可恨吧。很多人对我说,我绝对是个怪物。总之就是这个样子。很过分对吧?」
利兹耸耸肩。虽然语气很轻快,但眼神流露着悲伤。
葛兰歪着脑袋。没有心的他没有哀伤的感觉,淡然的询问
「是谁干的?」
「对哥哥说的话,能够改变现状么?黑,那可太棒了呢!」
利兹的话开朗而不屑。葛兰把脑袋歪向另一边,低头看着少女。
「你想改变么?」
「要是我说想呢?反正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呢」
利兹不悦地踢着腿。葛兰有思考了一会,回应道
「如果艾丽莎同意,我可以帮你」
听到这句话,利兹睁大了眼睛。她一脸吃惊的说
「帮我?怎么帮?」
「听说暴力性的手段能让攻击停止。只要你开口,我就帮」
他依旧面无表情,淡然的重复着。利兹张口结舌。
一束头发搭在她的脸上。在下一瞬间,她抱着肚子笑了出来。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哥要为我出头?为什么?」
「你,想改变对吧?」
葛兰用反问回应提问。利兹沉默,露出费解的表情。
「也就是说,替我完成心愿么?哥哥,为什么要为我这么做?」
「我没有心愿。你说想要改变。我奉陪你」
「因为我这么说了?」
「仅此而已」
葛兰合上嘴。利兹一脸吃惊地不停眨着眼。但是,忽然有开心的笑了。
她捂着受伤的嘴,呵呵笑着。
「我要改变」
少女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轻轻地在地板上着地。
「我要改变,我要改变,我要改变啊,哥哥」
少女如唱歌一般重复着,走近高挑的模型。唯独那一具模型穿着大人的衣服。与童装摆在一起的,是一件嫩绿色的连衣围裙。

利兹触着模型的腰,围着它转了一圈。
少女藏到模型身后。然后,从另一侧出现了一位妖艳的女性。

「————————这样的话,你也会被叫做怪物?」

披着长长的黑发,光艳的红唇扭曲着。她在微笑。柔美的肢体依旧让人联想到野生的猫。那身灰色的衣服也是同一件。然而,发育后的身体没有一处伤痕。
「——————你是、利兹?」
「是的,面影应该还在吧?」
她对葛兰的提问点点头。葛兰的视线移向天花板。不知何时,艾丽莎的声音中断了。就好像一楼和二楼被分离了一样。
「——————你是,『穴藏之恶魔』吗?」
利兹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葛兰眯起眼睛。
利兹的头发和眼睛光艳而黑亮。这脱离了他所知的『穴藏之恶魔』的特征。利兹缓缓张开嘴

「所谓善行往往在意识到之后方才付诸实践,所谓恶行往往受到有意图的贬损」

朗朗的声音响起。红唇大大的张开,口腔里面看上去好似地狱。
她踩着舞蹈般的步子,走向前方,用又细又硬的手指托起葛兰的下巴。
「被人所憎恨的人会消失。在明白这个事实之后,憎恶会自然而然的具备方向性。人们为了避免成为集团性恶意的对象,深化善行,试图主张自身的正当性。结果,他们很容易将别人割舍掉。因为确信自身的正当性,对判断为恶的对象不会心慈手软。支撑自身正当性的优越感,会连向对扭曲事实的容许与承认」
利兹继续说着。尽管不明白她的真意,葛兰还是回忆起来那番情景。
菜馆墙壁上的涂鸦,男人们对厨子的谩骂。亲切的人们对坏人的消失没有疑虑。他们甚至于露骨的贬损坏人,存心善行
「没有饥饿,没有病魔,没有邪恶——————但是,这正常吗?」
「你,想说什么」
利兹无视提问,把脸靠近葛兰。她如撒娇的猫一般擦着鼻尖贴上去。葛兰面无表情的看着利兹。利兹用白皙的手指梳起葛兰的头发,继续说道
「人们会让自己决定的邪恶消失无意识启动事先设置好的机关的,是人类。被人排除掉的东西,或消失,不得不变成怪物
伴着微笑,利兹吐露奇妙的语言。她退开一步,张开双臂

你在棺木之中,我则——————」

歌声般的声音突然中断。利兹轻轻垂下双臂。
就好像狂热之势退去一般,她平静的继续说道
「我并非怪物。可是,如今只能当怪物。曾有愿意听我抱怨的人,可现在不在了。你能理解我么?只能当怪物的这份难过,这份痛苦。如果是你,一定能明白吧」
「我不知道…………尽管我也是怪物」
葛兰淡然地回应道。利兹仿佛看到了令人痛心的家伙,表情扭曲。
葛兰十指合拢,毫不犹豫地断言道
「我没有心」
利兹又微笑起来。然而,她的眼神没有笑。黑色的眼睛冷得发僵。
她用甜得发腻的语调,撂下话

「————————说谎

忽然,葛兰坐着的椅子歪了。背后的楼梯消失,他被甩到地上。
受身失败的他,难看的摔了下去。葛兰伸出手,想先起身。

指尖碰到了某种冰冷的东西。他抬头看着天上。
在头上,是一大片灰色的云。背上传来雪的触感。


葛兰被扔到了雪原中。他呼出一口白气,撑起身体。
在下一瞬间,锐利的刺痛在额头上飞驰开。他的脸被雪球砸中,倒在雪地上。
葛兰伸出手指,摸到了火热的鲜血。小伤口迅速消失。黏着血的雪球表面露出石头。伴随这一阵阵欢快的声音,许多个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孩子们的歌声响了起来。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没有家。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没名字。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也没心。

孩子们拍着手,讥笑着他。葛兰望着在自己身边跃动的影子。
心并没有触动。伤口正在愈合。无论愤怒还是憎恨,早已没了萌生的必要。

但是,没有心的他也明白。就在刚才,自己遭受了残酷的对待。
孩子们意图伤害他。虽然对次并不觉得难过,却很凄惨。

突然,另一个脚步声靠近。孩子们一哄而散。跑过来的某人抓起雪,向孩子们背后扔去。有人发出某种叫喊,跌坐在他的身旁。

「————■■■、■■■、没事吧?啊,竟然做这么过分的事!」

有人用柔软的手臂紧紧抱住他,抚摸着他冻僵的脸。

她在哭。他无法理解她为何哭泣。
受伤的是他而不是她。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泪水是非常温柔的东西,无法否定。纵然是没有心的他,也能推断出这个道理。

为自己而哭的人,全世界只有她一个。
这件事,他曾经知道

「————————但是,我不知道这件事

葛兰淡然低语着。抚摸他的指尖静止下来。某人的心跳还有呼吸声中算了。仿佛一切死绝的沉默中,葛兰咬牙切齿般重复
「————————不知道,本应如此」
—————————啪嗒、啪嗒、啪嗒

眼泪同时向地上落下。噗嗒噗嗒的,滚落在木纹地板上。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将一粒泪珠踩碎,仿佛如尖锐的结晶碎片散开。冰洁的泪水溶解,被吸进地板。

「………………这么一来,你还忘得掉么?」
葛兰将脸转向身旁。利兹闹着脾气一般踢着腿。
她变回了年幼的少女。黑猫似的眼睛放着光,抬头看着葛兰。
「…………哥哥真可怜」
「…………」
「无聊」
少女猛地起身,冲了出去。黑发在一件件连衣裙之间飘过,不见踪影。
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但是,人的气息已经从房间里消失。
葛兰依旧坐在椅子上。他闭上眼,冬日的景象在眼皮之下复苏。
从棺材里出来的葛兰,执起了艾丽莎的手。那最为美丽的情景,与另一幕重叠起来。某人抱着他,用满怀爱的声音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
这个声音,有另一个声音和它重叠起来。

「葛兰!!!!!!!!!!你这混蛋!!!!!!!!!!!!」

伴随着绝叫,什么东西掉在他的面前。黑与白的块在店中摇摇晃晃的着地。
美丽的银发飘在空中。从楼梯上跳下来的爱丽丝冲着葛兰放声大叫
「我叫你来帮我啊,可你这混蛋!可你这混蛋竟然!」
艾丽莎穿上了黑白双色调的连衣裙。双色的荷叶边大胆的重合在一起,裙子如玫瑰般彭起。露出的肩头点缀着大丝带。
「哎呀,怎么了啊,这位客人。难得这么合身,再试试更高级的,好么?」
「闭嘴人类!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不想穿的吧!」
艾丽莎向二楼叫喊,把帽子扔了出去。猛然飞起的带着羽毛的帽子,呼地扣在葛兰的脸上。艾丽莎满脸通红,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葛兰的前襟。
「我都求你来救我了,为什么不来!要穿么,你小子要穿这个么!要我让你穿上然后掀你裙子么!……………………葛兰?」
艾丽莎突然不再叫喊。她注视着葛兰,歪着脑袋。
她忘却了不见之前的愤怒,发出困惑的声音。

「咋呢么了,葛兰…………总觉得……」
说到这里,她沉了一会。苍色的眼睛左右游移,对遣词有些迷茫,继续说道

「总觉得,这表情不像你哦?」

那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呢。葛兰心想,但没有回答。
艾丽莎露出不安的表情。几秒后,葛兰淡然地张开嘴

「——————不,我」

柔软手臂的触感复苏。记忆的碎片滑过脑海,溶解似的消失掉。
他将呼之欲出话,静静的咽了下去。

然后回答

「什么也没有」


间章三


少女『穴藏之恶魔』向挥剑。但,剑锋被纤细的手臂防住。
在巨大水槽的夹缝中,响起剑戟之声。尖锐的声音,让瘀滞的水面微微震动。

女人的『领地』被巨大的水槽所环绕,里面漂着奇形怪状的鱼。
如果子弹击碎玻璃,势必会被淹死。枪械无法使用。但是,刀剑却无法贯穿女人的皮肤。女人通过肉体变化的『赏赐』将皮肤鳞片化。
不知是从容还是『赏赐』的极限,女人并非总是硬化皮肤,而是在察觉到攻击的瞬间将目标部位用鳞片覆盖。女人的头发和眼睛都已发白,虽然看不见,但对气息很敏锐。
女人手中的小刀割开了少女的脸。踢开少女的手臂,瞄准腹部。
虽然连衣裙破了,但剑刃被鳞片弹开。女人吃惊似的摇摇头。
「复仇么。自从参加了『十二月的喧嚣』我就想到会有今天。你是夹渣,艾伦。所以才说,我是不可能被你轻而易举的杀掉的」
少女线路憎恨,咬牙切齿,用剑接下了女人的小刀。

他在水槽内部注视着两人的攻防。
他肚子上开了洞,从他嘴中漏出细小的旗袍。

在与女人遭遇之后,他很早就被刺穿腹部,扔进了水槽里。剧痛告诉自己内脏已经损伤。但是,他对伤口不加理会,难看的浮在里面观察着两个人。
「——————咕呜」
少女向剑中施加力量,将女人推回去。女人背部撞到水槽上。
少女落剑后挥,蹴地而起,一脚陷入女人的脸。但是,女人的脸已经硬化。少女也踢出另外一只脚,一边在空中翻跃,一边瞄准女人的大腿。被鳞片覆盖的手抓住少女的剑。将少女的攻击完全防御下来,女人发出哀愍似的笑声。而在下一瞬间,少女叫喊

「——————就是现在!」

听到少女的信号,他从水槽里跳了出来,使大量水洒了出来,落在女人身上。
被本应已经杀掉的对手袭击,女人表现出动摇。少女在地面上着地,随即跃起。

在下一刻,剑锋自刎过女人的脖子。

「『无名之妖』没有名字。然而,为什么要叫做葛拉维。你知道吗?」

少女淡然的提问。他拧起湿透的衣服,摇摇头。
他知道自己是『无名之妖』的事实。但是,关于南方流传的故事的详细内容,他却没有记忆。虽然存在矛盾,但他对此并不抱有疑问。
他是『无名之妖』。就算不明详情,事实也不会改变。

「葛拉维是创造『无名之妖』的魔法师的名字。是将尸体缝合起来的男人的名字。他没有给自己创造的存在起名字。在他死后,没有名字的怪物便继承了魔法师的名字,然而怪物自己依旧没有名字」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没名字。

响起轻轻地歌声。少女向脚中注入力量,踩住女人的脑袋。女人睁大眼睛,僵住不动。还没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女人便已绝命。
「背负不属于自己的名字,苟延残喘的活下去,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呢?」
「你不也是么?」
他一边确认腹部的伤口,一边提问。深达内脏的损伤已经完好填上。
「我吗?」
「艾瑞斯特克莱西」
「那个是人名,也是我的名字啦」
少女依旧踩着女人的脑袋,作出回应。他从少女身上移开视线,四下环顾。

水槽之中,漂着一直奇形怪状的鱼。它的真身是腐败,膨胀后的人的尸体。
尸体的四肢被摆弄过,改造成了类似鱼的轮廓。似乎是附近的村民。

在『穴藏之恶魔』的心底,有着对人类的怨恨与恐惧,对人间世界的向往。
「我终究无法觉得,你和做出这等行为的人是同一类」
但是,同为『穴藏之恶魔』的少女,目标不是人类,而是弑杀同族。
她为了复仇,踏上了旅途。他回想起在旅店发生的事。
她用手枪抵着自己的侧脑,从头到尾的讲述自己的过去。

我害死母亲,杀死了父亲的事。为了复仇,踏上旅途的事。仅此而已。

他对简短的故事,没能产生同情或者共鸣。
没有心的他,不会对少女的故事产生任何感觉。但是,他提出要与少女同行。
这其中没有意义或者理由。没有记忆他,没有别的去路。
少女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的要求。从此以后,两人一起踏上了旅途。
他已经有两次和少女一起侵入『领地』。他的不死性,为少女的复仇发挥了作用。虽然和少女相处时间不短,他还是没能理解。

为什么,她要带他离开森林呢?为什么对一直呆在她身边,什么也没说呢?
他凝视着少女。他突然中邪似的,讲述起来

「你知道吗?『穴藏之恶魔』也有国家。传说的领主,安德烈·冯·艾瑞斯特克莱西以人类的大城镇为模型,创造出了一个『领地』。里面住着仍对人类心存恐惧的人,也有不会脱离国家的保守派。我抛下了保守派,离开了『伊始的领地』。知道那个地方,就是我也是『穴藏之恶魔』的证明」
少女的声音莫名的高亢。连说话速度也提了上去。
「对,很遗憾,我是艾瑞斯特克莱西,这个事实是不会变的……纵然我绝口否认,我也不是人,如今也没有做人的想法。正因如此,我要为了失去的家人,为了复仇,追逐那个抹去行踪的男人,还有他的同伙」
「艾丽莎」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少女闭上嘴,动作快得不自然。少女沉默起来。
她头也不回,冷冰冰应了声
「怎么了?」
「没必要用言语来搪塞」
被他点破的瞬间,沉默再次弥满。在水槽的夹缝中,响起虚无的水声。
他走近少女。少女一语不发。她向着动也不用的背影,喊道
「艾丽莎」
「闭嘴」
「艾丽莎」
「别喊我名字。我马上就会好了」
少女颤抖着,就像被难耐的恶寒所侵袭一般,抱紧自己的肩膀。藉由践踏女人的脑袋来强行控制颤抖。
「这是第八个。虽然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但杀掉的,这是第八个。已经很习惯了呢……但有时一拿起枪或者剑,无论如何都会回想起来」
少女的样子与在旅店杀掉那个男人时,截然不同。
少女好像要挥开什么一般,摇摇头。嘴唇咬得快要渗出血来,粗暴的放出话
「不用多久就习惯了。不用多久,就不会再回想起来了。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少女无数次的重复着。面对仿佛说给自己听的语言,他什么也没有说。
就连少女回想起了什么,他都没有听出来。

水槽震动起来,『领地』开始崩溃。玻璃变成巨大的水滴,落在两人脚下。相反,水在变硬,随后将尸体吞没进去,如玻璃一般裂开。
少女失去顺着脸颊滑落的液滴。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扔出疯狂的话。

「我要将所有『穴藏之恶魔』斩尽杀绝。在这之前,我绝不可能停下」

少女以某件事为分界点,渴望复仇。这件事,唤起了她强烈的意志。
在冬天的森林里,他遇到了她。他没有心,也不曾存在过明确的意志。


他,只是决心留在她身旁。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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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因为你是个善良的人。
因为你大慈大悲。
因为你总是很对。


所以,你才会会如此痛苦。

  *  *  *

艾丽莎甩开执拗的推荐连衣裙的店员,飞出店外。
她拖着脚,精疲力竭的逃走了。葛兰无言在她身后追上。

艾丽莎的银发乱糟糟,外套从肩膀上滑下。由于换衣服的同时还在和店员斗争,衬衫的胸口也敞开着。擦身而过的人们,好奇的视线纷纷汇集到她身上。
在广场的中心,艾丽莎停下脚步。她打从心底地下定决心,宣言道
「那家店……那家店肯定有问题,我再也不会靠近了,葛兰!」
「明白了。艾丽莎,这边来」
葛兰让她站到自己面前,扣上衬衫的纽扣,整理好凌乱的服装,重新系好领口的绳结,用手指梳理引发后,退后一步确认效果。
「好了」
「嗯,干的非常好。谢了,葛兰」
低头看着整理好的礼服,艾丽莎出言道谢。她环视昏暗的广场,夕阳消失,再次变得乌云密布。看到两人的人们也纷纷准备收拾回家。
「下面怎么办。马上就到晚上了,先回旅店吧」
正当艾丽莎提议时,突然响起愚蠢的叫喊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找到了,找到了!」

两人迅速转了过去,只见某人在大街上近乎摔倒似的向自己冲来。
扎起的头发像狗尾巴一样弹起。贤治带着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
艾丽莎将葛兰推向前面。葛兰单手抓住了贤治的脸,让他停下。
「咕嚯?汗魂嚯汗魂嚯(干什么干什么)?」
「怎么了,贤治?逃了一次有送上门来,真是好胆色」
「先把手放开好么,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贤治手臂乱挥,向艾丽莎控诉。艾丽莎用眼神同意后,葛兰松开手。
贤治擦了擦红肿的鼻子。艾丽莎对他投以冰冷的目光。
「于是,有何贵干?闹剧就免了。我没兴趣和你再发生什么瓜葛。有话想说的话还请赶紧吧」
「啊!吓到我了。你记得我的名字呢,真开心啊」
贤治纯真的笑起来,艾丽莎却不改险恶的表情。
或许是没注意到这件事,贤治精神满满的抬起一只手。
「那个,刚才不知的怎地惹你们不高兴了,所以我想来赔礼。明明救过我,我却惹恩人不高兴,这可不行呢。怎么样?」
「不需要。立刻给我消失」
「怎么这样,好过分!要是做了坏事,到了晚上我会睡不着的哦?没差啦。我请客好不好?我来请哦?请你们饱餐一顿哦?」
贤治一个劲的在艾丽莎身边打转。但是,艾丽莎没有回答。
贤治一脸困惑,推了推葛兰的背。
「我说这位小哥,你也倒是说点什么啊」
「没什么好说的」
「咦?好过分!这也是因为没有心的缘故么?那就没办法了呢」
贤治叉起手,遗憾地点点头。艾丽莎微微瞋目。
在她开口之前,贤治举起手,叫住拉着台车的女性
「婆婆,请等一下。给我一个」
体态丰满的中年女性停下了,停下下载着水果和蔬菜的台车。
她踢起苹果篮,圆而红润的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
「哎呀,贤治,你真的很喜欢苹果呢。下次给你做个苹果派怎么样?」
「嘿嘿,还好吧。我喜欢舔苹果。咦?真的么?太好了,真令人期待啊」
艾丽莎看了看葛兰的手腕。从破掉的袖口露出凄惨的接缝。
和女性道过别,贤治转过身来,用迷糊的语气说道
「对不住了,那个婆婆回去的时候会给我算少点。那个,我们刚才在聊什么?姆姆,请客么,刚才在聊请客的事来着?」
「贤治,你都知道什么?」
「咦,什么?」
听到艾丽莎的提问,贤治歪起脑袋。艾丽莎用认真的口吻继续说道
「『无名之妖』是南方的传说。在这一带算不上出名。但是,你的样子表示你知道。然后,你对葛兰似乎有什么想法
试探性的视线,贯穿贤治。但是,他再次歪起脑袋。
贤治把苹果高高扔起,然后接住。
「这是说什——————么呢?算了。跟我来吧」
他蹦蹦跳跳的走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迈向大街。
艾丽莎摆了摆外套,跟在后面。葛兰压低声音悄悄说道
「去么?」
「去吧。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无视并非上选。既然他知道你是『无名之妖』,而且他有意接近你。不能置之不理」
对于人类而言,怪物是敌人。对于不明缘由的现象,不会不去极力回避。
身为『穴藏之恶魔』的艾丽莎知道怪物曾遭受人类驱逐的历史。
她紧盯着前方。贤治和人撞到,丑态百出的赔礼道歉。但是,看到这一幕的艾丽莎,依旧不解险峻的表情。尽管言行滑稽,但真面目却不得而知。
限制突然转过身来。接着,他笑着放言道

「一起喝杯茶吧。然后呢,我有东西给你看哦?」

  *  *  *

贤治没有走向速食店。

他避开店铺密集的小路,穿进其他的小路。缓坡之上林立着古旧的小型民宅。这一户户相似的民宅似乎是为租给不太富裕的人的出租屋。
贤治敲响尽头的一家名宅的门。重复几次后,门发出咿呀的声音打开了。
「好呀,瑟拉婆婆」
一位,驼背的老妪从里面出现。她用灰色的眼睛注视贤治。
长着一幅童话中魔女般的脸,好似通话里巫婆的脸上挂上了和善的笑容,皮肤皱起一条条沟壑。
「晚上好,可能晚了些,我来玩了。我还带着朋友一起,没问题吧?」
「啊,是贤治啊。没事没事,总算来了啊。和朋友一起很少见呢……啊,真是位漂亮的小姑娘,还有一位俊俏的小伙子啊。欢迎。到里面来吧」
老妪爽快同意。艾丽莎和格拉互相看了看,跟在老妪身后。
进到里面,艾丽莎四下环视一番。松动翘起的地板磨得非常严重。包着发黄的花边的窗框上,挂着一束药草。在里面的厨房,药罐发出声音。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温暖小屋。贤治亲切的抱住老妪的肩。
「瑟拉婆婆是我在这个镇上最早认识的人。我在菜馆里工作的那段时间,聊过很多很多话。在去年,我害怕她消失了,但她还是回来了」
「贤治竟然会带上朋友呢。小姐你们请稍等。那边的椅子请随便坐。我这就去泡茶」
「不必费心,那个……女士」
虽然有些困惑,艾丽莎还是坐到了残破不堪的椅子上。葛兰在她身旁坐下,屁股陷入弹簧坏掉的坐面。贤治没有坐,到处晃悠。
「事情发生在去年。婆婆发着高烧,厉害的感觉会死掉,情况很危险。所以,她在回来的话变得健健康康,真的让我吓了一跳……啊,婆婆,我不要果酱,给我点蜂蜜」
「贤治,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户人家?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贤治无视了艾丽莎的提问。取而代之,老妪从厨房探出脸来。
「好的。小姑娘,不喜欢草莓酱么?不耽误的话,要不要吃个晚饭?今天吃炖菜」
「不,我喜欢草莓酱的,不过……诶!为什么我非得受人类关心不可啊!不管红茶还是晚饭都不用了!你什么意思啊,贤治」
「我知道了。果酱没问题呢,因为加到红茶里很美味呢。稍等一下」
「没听见?」
老妪对艾丽莎点点头,艾丽莎表情抽搐。贤治开心地笑声,突然切换成一种。他把苹果放到桌上,微微点头。
「嗯,吓到了…………于是确信了呢。已经没救了呢」
「……这话什么意思?」
贤治再次沉默。老妪端着托盘从厨房走来。她每走一步,杯子就晃一下,红茶夸张的洒出来。贤治笑着接过托盘。
「多谢了,婆婆……………………啊,关于刚才提问的回答」
贤治说着,将托盘搁在桌上。突然转过身去,抱着老妪的脖子。
他示好一般抚摸老妪的脸,小心不让开心笑着的她看到,让某个东西从袖口滑到掌心,在老妪的喉咙上飞速划过。

——————噗、唰唰
鲜血喷涌出来,瞬间舔过墙壁和天花板。

贤治松开手。老妪依旧微笑着,伸出皱巴巴的手。
她颤抖的指尖抚摸伤口。不知她想说什么,血从喉咙里溢出来,只鼓起嘶哑的气泡。
与此同时,艾丽莎蹴地而起。她贴近贤治,将匕首踢飞。匕首刺进了天花板。
艾丽莎一把抓住他的前襟。
「贤治,你干什么?」
「咦?这种小事就吓到了?你们不是杀着『穴藏之恶魔』一路过来的么?为什么还有会这样的反应?杀人明明就是你们的拿手好戏啊」
贤治不满的嘟起嘴。艾丽莎睁大眼睛。
艾丽莎又提起贤治的领口,苍色的眼睛尖锐的瞪着贤治。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这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咕、唔唔、我就是、知道啊。别那么、仇我。我不是、你们对手。用不着、杀我。这样下去、可不行。得离开、这屋子」
「少跟我花言巧语,你有什么目的」
被勒住脖子,贤治呻吟起来,拼命地拍打艾丽莎的手。
艾丽莎微微卸下手指上的力量。贤治不住的喘息起来。
「噗哈、啊、好痛苦。都说了,你们搞错了啊!这是我用自己的方式在帮你们!用婆婆的一具尸体就能换个明白,不是很划算么?难道不是么?我哪里弄错了么?」
贤治的劲动脉依旧被掐住,鼓起脸。但他马上露出认真的表情。
他发出可怕而迷离的声音
「而且,那个算不上死……你们想想,目击到这具尸体的只有我和你们,全都不是镇上的人。这话的意思,不想知道么?」
贤治用流盼望了眼老妪的尸体。扭曲的伤痕夺走了她生前的面影。
贤治表情不变,视线从尸体移开。
「一年前,因为约好在两年后的春天出发硬是住进了这个镇子。我,没有得到永久居住的认可。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局外人。镇上人的不知道她的死。你们应该看看这样的结果。要是因为这种事而把事情闹大,要怎么收场?」
贤治突出谜样的话,视线移向葛兰。
他无视艾丽莎,露出献媚的笑容。
「你不也这么觉得么?说服她吧。『穴藏之恶魔』本是嗜杀的种族,可她纤细过头了呢。不善应对突发状况可不是好事哦?」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的事?」
「唔,这是调查的结果。不过很多事情要保密」
贤治露出好似向阳而坐的猫咪一样的表情。数秒的思考之后,葛兰开口
「……艾丽莎,我觉得应该出去」
艾丽莎对葛兰说出的话嗔目结舌。贤治开心似的捏紧拳头。
艾丽莎用她白皙的手指,用力掐住他的喉咙。
「咕嚯」
「——————葛兰,你认真的么」
「他说过有东西想给我们看,应该确认一下吧」
艾丽莎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几秒钟后,撒开贤治的领口。
贤治深呼吸,调整好混乱的气息,眼中含着泪,说出谢辞
「啊,太痛苦了,还以为要死掉了。多谢了。好,到外面去到外面去」
他踩上桌子,抽出插在天花板上的笑道,重新收进袖口。
他有抓起桌上的苹果,推着两人出去。
「多亏了这位小哥,真是得救了呢。你们一定会吓一跳,好好期待吧」
三人小心避开血迹,走出门外。贤治将不严实的门紧紧关上,然后煞有介事的正了正姿势,清了清嗓子,敲起门。

——————咚咚、咚咚、咚咚
理所当然,没有回应。不过,门突然打开了。

——————嘎啦
「哎呀,这不是贤治吗?总算来了呢」
之前的那位老妪出现。她的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艾丽莎为止一窒。葛兰依旧面无表情。老人的脖子上,没有伤痕。

本应死去的她,平安无事的活了过来。

「呀嚯,瑟拉婆婆。抱歉了,今天就来看看您气色。来,给您一个苹果。最近真的好————冷啊,注意身体哦」
「啊,谢谢。贤治能来,我很开心。身后的两位是……」
「嘿嘿,是我朋友!那就这样了,再见咯,我还有急事」
贤治将老妪推硬进屋内,强行关上门。
凝重的沉默降临。贤治一脸得意地挺起胸,摊开双臂。
「怎么样。诶嘿嘿,很厉害吧?」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是这个镇子的隐藏机关。一度消失的人呢,只要镇上的居民没有认知他们的死,他们就不会死。大概,是不希望镇上的人们产生混乱吧」
他离开门,在路上跳了起来,一边舞动,一边继续说着
「这个镇子呢,会回应人的意识啊。镇子会汲取人们无意识间的愿望,产生各种各样的现象。坏人消失,将人捉起来,治好病后还回去。都不自然到了这个地步,对吧?很厉害啊。就像热心照顾家畜一样啊!然后,回来的人们虽然做的很精巧,但就是和真正的人不一样」
不知是不是转过头,贤治东倒西歪了一会儿,正了正姿势。
他双手在脑后合拢,悠然地继续说道
「注意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自己疯了。因为我也不是坏人,但事情怪到如此地步,还是为变得讨厌。不过,现在我也练就了危险的特技,能完美的割开镇上人的脖子就是了,诶嘿嘿嘿嘿嘿」
艾丽莎咬着食指指背,摆着一脸认真的表情整理思绪。
苍色的眼睛眯起来,在下一瞬大大张开,呆呆的低语道
「难道…………是按么回事么?可是,这种事情又,不……的确」
「嗯、嗯,呃,至于是怎么回事,我不会过问哦。能够省却功夫就算帮大忙了呢。我觉得是你的话,一定能够明白的!杀害同族的『穴藏之恶魔』小姐!后面就交给你们了。毕竟,这不太是人类能够处理的事态呢」
贤治满意的点点头。艾丽莎一语不发的挥出手,从虚空中取出手枪,用枪口指向贤治。
贤治笑容依旧,举起双手。

「噫?怎么变成这样了?没想到啊。这可头疼了,能不能别这样?」
「首先感谢你的情报。可是,你告诉这些有何用意?因为不太是人类能够处理的事态,所以就利用我们。你的话是这个意思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姆,这个嘛,你问我,我也挺无可奈何的哦?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我是什么人能放在之后再说么?」
贤治不改飘飘然的态度。艾丽莎皱起眉头。尽管她有拷问的经验,但并不习惯询问。就算强行撬开他的嘴,在镇上也是有限的。
艾丽莎理解遭到对方的愚弄,开口提问
「你想确认?」
「嘿嘿,我在邻镇有个相识。从你们手中逃走之后,我连忙跑到了邻镇,说了你们两个的事情。然后,那个人说一定要见见你们。方便的话,要不要去见见那个人?」

贤治依旧被艾丽莎的枪口指着,开心的笑着
他仿佛都要吹出口哨一般,继续吐出不详的话语


「他是南方出生。曾住在寒冷的村庄里」

  *  *  *

在南方的冬日森林中,『无名之妖』被活生生的埋葬。

眼前漫天飞雪的错觉向葛兰袭来。白色的世界里,站着一位穿着一袭黑色外套的少女。奇迹般的景色,就连细节他都记得。但是,与她相遇以前的记忆,等同不存在。他虐杀过某个村落的村民这件事,真假难定。

是真是假,无人知晓。本应如此才是。

在下一瞬间,艾丽莎猛然蹬地,消去手枪,一拳打向贤治胸口。
贤治勉强躲过了艾丽莎的拳头,难看的摔在地上后,手腕弯向了奇怪的方向。他痛不自支,像弹簧人偶一样蹦了起来。
而在他方才所在的地方,艾丽莎的脚底压杀砸下。贤治连忙控诉
「痛痛痛痛痛痛痛。你突然干什么啊,真是的,哇!」
艾丽莎一击手刀向贤治的脖子落下。贤治用手臂护住脖子,然后向前栽倒。咳了几声之后,抬起铁青的脸。
「干、干干干、干什么?会不会突然间太暴力了点?」
「我改变主意了,重新换个地方,慢慢的问你。现在就开始狩猎意识吧」
「住手、住手、住手,不用做这种事我也会说的啦!」
贤治举起双手示意投降。葛兰抓住她的肩膀。贤治就像胆战心惊的小猫,左顾右盼。艾丽莎从虚空中抓取一把剑剑,向他逼近。
「南方的寒村。我不觉得回事碰巧。贤治,你对葛兰的过去知道些什么吧。这可我无法视而不见呢」
「那个,太可怕了,能否把剑收起来?我觉的在街上这么做很危险啊」
「你要叫喊么,贤治?在你叫出的来的下一刻,脑袋就会搬家哦?」
艾丽莎优美的微笑着。贤治的笑容抽搐起来。不知是真实还是演技,他的脸依旧铁青。弯折的手腕不定地摇摆。他一边垂着头,一边回答

「不过呢,没有时间说这些了。我觉得对方会找上门来呢」
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

在下一瞬间,有马好像疯掉一样嘶鸣起来,马蹄在地面上发出缭乱的声音。
两人同时转过身去。尖叫声充斥大街,化作怒涛逼近。

一个栗色的巨体冲破窄巷的入口。握着缰绳的纤瘦男子一边叫喊一边被马拖住。戴着眼镜的脸,灼烧着葛兰的视网膜。
鬓毛随风舞动,强韧的肉体一跃而起。马拖着男人,在一瞬间穿过两人的视线。
隔了一拍,一个肥硕的男人逃进了胡同。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哇,呜,咦……啊…………啊咧……?」
从大路逃跑的男人茫然的望着三个人。艾丽莎咂嘴。
贤治频频顿足,控诉起来
「你看你看,已经没功夫绑架我了啊!而且啊,我觉得还是过去比较好?虽然你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有在意的事情才对吧?」
贤治担心地说道。葛兰扶着额头。火热的血的温度在指尖复苏。不知何时听过的优美歌声,在耳朵身处卷起漩涡。贤治的声音,和歌谣重叠在了一起。

「他那样下去,会死哦?」
「…………我……」

——————鲁修卡·鲁修卡·普里斯卡
——————你在这里,唱着歌,唱给心爱的人。

他忽然想起。她在窗边,经常唱歌。
漫长的冬天里缺少娱乐。他曾凭借着少女的歌声,等待着遥远的令人发狂的春天。

——————善良的人心在天上。所以,请你不要哭泣。
——————墓地下,什么也没有。

不太洁净的双重窗户外面,是白茫茫的世界。看着被雪覆盖的村子,少女叹了口气。但是,转过身来的时候,忧伤的表情已经消失。她温柔地微笑着。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所以,你用不着受到责怪哦。

少女平静的讲述。他在直觉上发觉危机。听到那句话的后续之后,他心中的什么东西就会坏掉。但是,记忆中的她没有中断,如歌声般继续着

——————墓地下什么也没有。你不是什么怪物哦。

那是谎言。她一直在撒谎。

葛兰的手中失去力量。贤治连忙从葛兰手中逃走,叹了口气。
「………………葛兰?」
艾丽莎诧异的喊起葛兰。但是,葛兰没有反应。他翻了个身,冲了出去。
向着尖叫不断的大陆飞奔过去。
「慢着,葛兰!」
他没有回头。已经没有那个功夫了。脑袋被烤焦,思考停止了。
葛兰全力跃起,高大的身体像子弹一样在街道上疾驰,不断从摔倒的人和撞飞的货物上越过。头发随风翻飞,外套的下摆浮在了空中。
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冲过街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背,混乱的前进路线无法阻止他。马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口吐白沫,死冲不止。
葛兰用力蹬起地面,向无法控制马匹的男人跳去。男人不再尖叫,但尚未昏迷。他的眼睛惊愕地睁大。
「你是?唔、咕」
「——————库」
葛兰试图把男人从马背上放下去,但缰绳将男人的手死死缠住。
葛兰拉起缰绳,抱住男人,代替男人与地面发生激烈的碰撞。接触到地面的脚,这样下去可能会断掉。这时,上下摇晃的视野中出现了什么东西。
一个黑影在屋顶上疾驰。外套随风飞舞的那个身影,是艾丽莎。
艾丽莎将身体能力驱策至极限,如离弦之箭在头上飞奔。葛兰目不转睛的盯着。一瞬间,确实与苍色的眼睛对上。
此时,马的脑袋发疯似的上下摆动,人群如浪潮一般被左右分开。来不及逃跑的孩子,肚子被马蹄踩烂。马身倾斜,屋顶上的飞影增加速度。
葛兰毫不顾忌会咬到舌头,发出呼喊

「艾丽莎!!!!!!!」
银光灼烧眼睛。手握利剑的艾丽莎从屋顶一跃而下。

黑影以迅猛的速度下落,将施加全身体重的剑刺进马颈。
艾丽莎松开剑,从马颈上跃起,扔出的短剑切断了磨损严重的缰绳。
葛兰和男人被抛向地面,葛兰一边保护男人一边在地上翻滚。
艾丽莎在稍远处着陆。她单手撩起乱掉的银发。

马冲了几步,轰然倒伏。马全身痉挛,弹起马腿。就算倒在地上,马依旧想要逃走。血的腥臭与牲口的臭味弥漫开来。
艾丽莎走到马身边。
马湿润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仰视艾丽莎,没过多久便一动不动。
在街上搜索的时候,艾丽莎也注意到过,这个镇上连鸽子和老鼠都没有。这匹马违反的禁忌,被拖在地上的男人带着它来到了这个镇子。少女眯着苍色的眼睛。

为什么马会陷入恐慌状态。为什么街上没有动物。
这一切都让少女更加确信自己得到的答案。

「………………原来如此」

艾丽莎喃喃私语。在她身后,爆发出惨叫声。她转过身去,孩子肚子被踩烂,母亲正在哭泣。在眯起眼的艾丽莎身旁,一个浑身脱力的男人站在那里。
是菜馆里遇到的胡须男。他的视线在屋顶和艾丽莎身上来回移动。
「小、小姐,谢谢你………还以为、会死掉呢……可、可刚才的」
「道谢就免了,有这个功夫还是去帮帮倒下的人更好吧」
胡须男拱起腰,看着一片狼藉的街道。无视掉不知所措的胡须男,艾丽莎旋踝离去,在葛兰救下的男人身旁坐下。艾丽莎察觉到,然后站起身。在下一瞬间,葛兰从裤腿下露出的脚踝,被沾满血的手抓住。

被葛兰救下的男人,摸过丑陋的接缝,茫然低语

「骗人、的吧……这不可能。不应该会这样」
「——————什么不可能?有没有受伤?」
葛兰伸出手,凝视男人的脸。
他的脸上有黑色的瘀斑,明显全身都受到了挫伤。注视着坏掉的眼镜勉强挂住的脸,葛兰在脑海中寻找。方才灼烧脑袋的火热,没有得到答案。
转瞬间闪过脑海的记忆,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男人盯着葛兰德手,张开嘴。隔了片刻,如爆炸般叫起来
「你问我,有没有受伤?有么有受伤!说什么,你说什么啊」
葛兰准备向惹恼的男人道歉。但是,男人继续叫喊
「你问我这个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应该死了才对啊!喂、告诉我是的……你应该死了才对吧!」
男人胡言乱言的同时,抓挠葛兰的脚。陷入肉中的指甲被剥落,在葛兰的皮肤上留下血迹。葛兰眯起眼睛。他无法理解男人的话。
「抱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么?你说你不知道么!」
男人爬上葛兰的脚。尽管全身因疼痛而颤抖,还是扯住了葛兰的胸口。
男人喷出血河唾沫,惨叫起来

「你、你应该呆在棺材里才对啊!告诉我啊」

葛兰心中有什么爆开。不明正源的冲动贯穿胸腔,与疼痛极其相似的火热冲遍全身。他认真耐着尤其向头部集中的火热,开口
「为什么,知道这个?」
男人的脸丑陋的扭曲起来。握紧拳头,无力地向葛兰挥下。
他的手被旁边的艾丽莎抓住。艾丽莎抓住男人的胸口,拉向自己。
「噫……你、你干什么」
「人类,你知道什么。给我说」
男人为之一窒,将脸背过艾丽莎。他似乎决定无视这位纤细的少女,脑袋以异样的角度伸出,向葛兰叫喊
「你忘了吗?你该不会想说,你全都忘了么!」
杀意在他眼中飞涨。然而,底层可窥惧色。
他突然失去了声势。不屑一般,寻求依靠一般,以奇妙的口吻继续说道

「——————是我们把你埋了」

葛兰再次瞠目结舌。掠过的声音在耳朵身处复苏。

从井底随风吹出的虚无之声。某人飘飘然的声音。几声枪响。
人们充满恶意的谩骂。弥漫杀意的惨叫。各种各样的声音,如暴风雨般疯狂肆虐。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没有家。
孩子们拍着手,讥笑他。

——————因为你是善良的人,所以你会痛苦。仅此而已。
有人一边微笑,一边向自己讲述。

——————什么啊,你。一直都……。
飘忽不定的声音,对他说道。但是,这个声音被中途抹消。

葛兰茫然的追逐回荡的声音。声音卷起漩涡,随之消失。
最后,眼前的男人,将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

「『无名之妖』」

  *  *  *

——————墓地下什么也没有。你不是什么怪物哦。
曾经有人这样说过。但是,葛兰知道这是谎言。
尽管多少能够混入人群,但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怪物的容身之处。
他是怪物,所以被人埋葬。

「————————咕、呜」

男人的呻吟声将葛兰的意识拉了回来。艾丽莎更用力地抓住男人的衣襟。
领口很窄,男人的喉咙被微微勒住。
「是你埋的葛兰么?是你们把他活生生的埋掉的?」
艾丽莎摇着男人,向他提问。
男人表情痛苦,却突然笑起来,发出疯狂的笑声
「哈哈,没错。没错啊。这家伙杀了村里的人。所以我们埋了他。就和传说中的一样,让他再也出不来……然而,那家伙为什么会在外面。肯定又打算杀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是我挖出来的」
凛冽的声音回应了他。艾丽莎毫不犹豫,对男人放出话。
男人大吃一惊,张口结舌。他的脸因憎恨而扭曲,狂暴起来。
「为什么把他挖出来!那家伙是怪物。他连照顾自己的恩情都忘记,虐杀了村里的人啊!知道么,你也会被杀掉的!」
葛兰搜索记忆。但是,之前回忆起的景象,如血一般消融掉。
他的内心一片空虚。即便如此,他还是自然而然的插嘴断言
「——————我,不会杀死艾丽莎」
「怪物说的话不足为信!明明就杀了我的未婚妻!」
男人大叫,唾沫横飞。在下一瞬间,葛兰发作一般抓起男人的领口。
艾丽莎张大眼睛,放开男人。葛兰就这么把男人提到半空。
「………………葛兰?」
艾丽莎皱起眉头。男人奋力挣扎,脸上写满的恐惧。葛兰歪了歪脑袋。身体擅自动起来,拽住男人。他依旧不理解自身施暴的含义,说道
「——————我不记得」
听到这句话,男人上下左右的摆起头,双腿拼命挣扎。
葛兰放开手,将他放下。男人当即瘫软在地,剧烈地咳起来。
「………………怪物、怪物为什么还在啊」
即便如此,男人还是春覆辙。他弱弱的笑起来
「……把你埋了之后,我离开了村子……远远地离开了那片森林,想要忘掉那一切。然而,为什么你这个怪,为什么你这个怪物还活着啊……呼嘻,嘻嘻嘻」
艾丽莎的视线在葛兰和男人身上往返,静静地张开嘴
「——……看来,你似乎有些不正常」
艾丽莎突然断言。听到她理直气壮的声音,男人蓦地抬起脸。
「我、不正常?说什么疯话!疯的人是你」
「知道么?这个镇子上有不能带入动物的规定。你进门的之后,应该和门卫有过一番争执。因为你的过错,出现了死者。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艾丽莎仿佛说给某人听一般讲述着。男人准备骂回去,但马上注意到了什么。
他提心吊胆地左顾右盼。

镇上的居民,都像冻住了一样停止动作。异样的视线刺穿男人。
母亲抱着被踩烂的孩子,如同戴着面具,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破坏规定了?」「反正会消失」「可那家伙」「是外来者」「不会消失么?」「外来者」「干了什么」「都是那家伙的错」「死了」「死掉了」「死掉了」「已经死掉了」

低沉的声音,如昆虫的振翅声将男人吞噬。露骨的恶意开始集中。
艾丽莎粗鲁地抓起葛兰的手。她翻动黑色外套,走了出去。
「走了」
「可是,艾丽莎」
「没必要回头,你已经在棺材外面了,别停下。你在过去,看样子的确发生过什么。不过,我也事先说过」
如同曾几何时的冬日,她拉起了他的手。艾丽莎一脸认真的继续说道

「不管你想杀掉什么人,但我相信你不会杀」

葛兰没有回应她的话。两人就这么走在路上,随便穿进了一条小巷。
「等、等一下,你们等一下,等一下 !」
男人的省心从身后追上。他对镇上居民那副异常的样子感到害怕。
男人并不知晓,他们虽然都是好人,但对判断为恶的对象不会心慈手软。

「他要去哪儿?」「谁叫一下警官」「没必要叫吧」「我们疼爱的」「死了」「他要负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消失掉就对了」

声音重叠在一起,慢慢变成谩骂。响起男人的哀嚎,以及殴打皮肉的声音。
艾丽莎和葛兰没有回头。他们走向小路身处。男人拼命地叫喊。

「『无名之妖』!给我站住,『无名之妖』!」

那一瞬间,葛兰被一样的感觉所吞噬。脚底传来冰冷而坚硬的触感,踩碎了什么东西。眼前的情景和那个被雪覆盖的村庄重合起来。他向井口走近,窥探里面。
朝着深不见底的低语,雪片翩翩舞落。

井口的侧面染成红色,渗着血。
里面究竟塞了什么呢

葛兰看到那个,于是——————。

想起了什么?

「你们好呀,真是辛苦了呢」
冷冷清清的路前方,贤治正站在那儿。葛兰被急速地拉回现实。
贤治挥着脱臼的手腕,笑着指向左边的路。
「往这边走,马上就能到你们住的旅店哦。闹得真夸张啊。绝对不能把马带进来,这话真是强人所难啊。我想镇上的人很感激你们哦?不过,暂时还是不要外出走动,安安静静的呢」
贤治天真的笑起来。他竖起食指,轻轻放在唇上。
「反正七天之内,别闹出什么乱子,哎哟」
限制迅速地偏开脸。短剑擦过他的脸颊,插在民宅的墙上。
艾丽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贤治露出困惑的脸。
「别这样啊,我只是让你们完全确认而已啦。恭喜,你没被那个男人杀掉。现在这会儿,你们不是我的敌人,我也不是你们的敌人哦」
「是不是敌人,我说了算。你除了是个祸害,不作他想」
艾丽莎拒绝了他的话,从虚空中再次握住剑。
贤治作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将手放在胸前,像小狗一样塌下眉梢。
「嗯,在大街上不能开枪呢。那样的话,不但我会疯狂的拼死抵抗,而且就算让尸体消失,还是会造成骚动吧。你肯定也真正的明白了对吧?你们的敌人不是我。还是别让镇子闹起来比较好哦。不可以忘记旅行的目的啊。作为赔礼,我带来了不错的情报呢」

贤治恶作剧一般转动食指。艾丽莎一语不发。
明明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他却大声讲起来

「我认为消失的四个人呢,会在七天后的冬日祭那天回来。他们的回归,和你们的复仇有关系。镇上的人全都会参加,让它告吹的话,那一天就太平了。之后就有劳了哦。真棒啊,祭典」

贤治愉快的讲述着,坦荡地敞开双臂。
他恍惚地叹了口气,露出小孩子一样的笑容。


「总觉得,兴奋起来了呢」


间章四


屋顶坍塌的破洞中露出夜空。在除过草的地面上,燃着一个火堆。火焰的火光照亮杀女的肌肤,影子在废墟的断壁之上怪异的跃动着。

他定期将柴火塞进火堆。火焰贪婪的吃掉燃料,势头增加。

两人接下来造访过『领地』的『入口』安设在废墟的门上。
做成豪华炫丽的洋房的『领地』里,住着一位装成绅士的『穴藏之恶魔』。

他割破旅人的喉咙,喝他们的血。但是,张扬的犯罪没有被人类发觉。
因为其杀害数量,远比山贼刀下的亡魂要少得多。
「这次是个浅显好懂的事例呢。『穴藏之恶魔』的存在无法被人类认知。原因就是这个」
「因问人杀人,吗?」
「对,人类杀死人类的比率远远要高。抢劫、灾荒所产生的死者。人口减少。特别是冬天严酷而漫长。就算在都市里,贫民窟的犯罪率也能令人瞠目结舌。既然『穴藏之恶魔』的复仇仅仅停留在娱乐范围,就还不会被发现呢」
艾丽莎事不关己的讲着,将准备好的锅子放在火上。把水烧开后,把肉干和随便切过的洋葱加进去,用盐调味,做了个简单的汤。
食材和锅子是她带出来的行李。她一挥手,从虚空中出现容器和汤匙。
「真的很方便呢」
「哼哼,好好感谢我就对了。就算称赞我也不能抵消你的处罚哦」
少女得意洋洋的挺起胸。两人喝着温热的汤。
附近没有村落,今天预定在废墟露营。旁边草木不盛,是一片开阔的草原。漆黑而透明的空中,洒落无数繁星。少女放下碗,抱住膝盖。

「我觉得,差不多该要个名字了」

少女没头没尾的细语到。几秒钟后,他歪起脑袋。
「你有艾丽莎这个名字么」
「我当然知道,蠢货。我是说,你要个名字」
他又把头歪向另一边。他没能理解少女这话的意思。
他是不曾有过名字。无名之妖,本来就没有名字。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取个就行了。叫法不会很难,听取来不会很蠢的名字。我一直在想啊」
「………………取名字?」
少女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回应。他对给『无名之妖』取名字这种事,没有任何想法。少女不等他回答,继续说着
「感谢我就对了。这几天里,我一直在苦思冥想啊」
「那毫无意义的奋笔疾书,是为了这个?」
他回忆起在之前的旅店里的一叠纸。少女微微跳起来。
她用锐利的目光瞪向他。苍色的眼睛不悦的眯起来。
「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随便看什么?」
「…………不知死活么?」
他再次倾首。几秒钟后,少女泄去肩头的力量。
断念似的叹了口气。
「哎,算了。原谅你了。相对的,给我仔细听好」
「……………………」
他等待着她的话语。少女眺望着夜空。如沙粒般细小的繁星成群结队,发出如烟的白光。群星的周围,洒落这一课更加耀眼的星星。
少女仰望着数以千计的光点,伴随着白色的雾气,放出细语

「你,从今天起就叫葛兰了」

少女的视线回到他的身上。澄澈的苍色眼睛映出他的脸。
他用舌头翻弄似的,低声说着

「——————葛兰?」
「对,这以后就是你的名字。不错吧,葛兰?」
她坦然地挺起胸膛。他合拢十指,反刍自己的名字。
重复着给『无名之妖』起的人的名字。

「—————————葛兰」
——————————呐、■■■

这一刻,他的脑袋咯吱作响。某人的声音在耳朵身处回响起来。但是,在成型之前便已消弭。少女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依旧抱着膝盖说着
「以前我说过的吧?我是艾伦·冯·艾瑞斯特克莱西,也是艾丽莎·贝萝。艾丽莎是个特别的名字。叫我艾丽莎的,只有我已经不在的家人。不过,我就允许你用延续这个叫法,叫我艾丽莎吧」
「你的家人……」
葛兰刚准备问便切断言语。艾丽莎的表情如同戴上面具一般消失。
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将不想提及那些事的痛苦心情表达出来。
「艾丽莎,葛兰」
葛兰不再提问,继续念着两个名字。表情回到了艾丽莎的脸上。她露出不同以往的笑。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天真的表情。

「这两个名字只属于我们两个。怎么样,葛兰,总觉得……」

夜空茫茫,草原上杳无人烟。
如从曾几何时的冬日一般,只有他们两个。

在杀伐『穴藏之恶魔』的日子里,睽违已久的平静时光悄然而至。
艾丽莎将下巴放在膝盖上,轻轻地念着。



「总感觉,有些开心呢」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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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玛姬·玛姬,钟响了。玛姬·玛姬,下雪了。
玛姬·玛姬,钟响了。玛姬·玛姬,下雪了。

歌唱,歌唱,唱起欢乐的歌。
歌唱,歌唱,唱起祝福的歌。


但愿坏人
不会来到这个镇上。

  *  *  *

艾丽莎在床上睁开眼。伸展埋在毛毯里的四肢,坐了起来。
她撩起引发,从毛毯里出来。赤裸的脚轻轻的敲在地板上。

由于两个人睡很窄,葛兰躺在了长椅上。艾丽莎从他眼前走过,打开合上的窗户。冰冷的风灌入房间内。因为毛线织的睡衣睡起来不舒服,所以没有穿在身上。她只穿着一件衬衫,窥探旅店前面的路。

自马匹失控一事已经过去三天。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热闹。
气氛浮躁,开始偏离日常。除了门上挂着灯笼,树枝上还装点着纸制的人偶。在面包店的门口,摆着祭典用的特别饼干。
但是,没有旅人。男人被居民施以暴行之后,被警官带走了。有了他那件事,镇上限制了新旅人的进入。
「………………这样正好」
艾丽莎小声嘟哝,关上窗户。不知是不是对声音起了反应,葛兰睁开眼。
他慢慢起身,脖子发出轻微的响声。
「啊,行了么。早上好,葛兰」
「早上,艾丽莎。今天有什么安排」
「今天和昨天一样,在祭典那天之前,自由自在的呆在旅店里。之于行动,还是等到祭典之夜进行比较好……还有事情想要确认呢」
「——————明白了」

葛兰没有细问,点点头。那一天,贤治躲过了艾丽莎的剑,逃走了。到了旅店之后,两人就没有出过门。
吃饭在旅店里了结,之后自由度过。艾丽莎整天睡觉,葛兰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抛开温暖的房间内,唯独川外的情景不断改变。

时光过的出奇的宁静。艾丽莎觉得,这就好像一般的旅行一样。但是,现实却未必如此。两人依旧保持沉默,任时间过去。


于是,祭典之夜来临了。

  *  *  *

「玛姬·玛姬,钟响了。玛姬·玛姬,下雪了」
「玛姬·玛姬,钟响了。玛姬·玛姬,下雪了」

孩子们一边唱这歌,一边挥舞涂成金色或银色的树枝。
扎在树枝上的颜色鲜艳的铃铛,发出清澈的声音。挂在门上的灯笼就像封着小型的太阳一般,发出光亮。温和的光阵在道路两侧不断延伸。

「歌唱,歌唱,唱起欢乐的歌」
「歌唱,歌唱,唱起祝福的歌」

店门紧闭,取而代之出店设摊。摆上了加入烤杏仁和干果的蛋糕,甜葡萄酒和啤酒,还有煮得柔嫩的猪肉。
公园里摆着一只纸做的鹿。长着夸张的角的鹿,就好像背后的森里的主人一样。听说解下树上的铃铛,挂在它的角上,幸福就会来临。孩子们围着鹿,蹩脚地系上自己的铃铛。
蓄满水的喷水池里漂浮着经过加工的玻璃片,反射着灯笼的亮光,在水面燃起金色的光辉。水面每摇一次,光便砕开,描绘出复杂的图案。

艾丽莎和葛兰走在张灯结彩的祭典会场中。

「真是美丽的景色呢,葛兰」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是了」

对艾丽莎的话,葛兰淡然的点点头。两人走离开公园,在妆点着彩纸的林荫道上前进。寒冷之中,酒馆的店员大汗淋漓的送着啤酒。
走在前面的孩子们高唱着好似祈祷的歌声。

「但愿坏人」
「不会来到这个镇上」

另一群孩子插进艾丽莎和葛兰中间,仿佛打断他们一帮穿了过去。接着,声势浩大的人潮将两人分开。艾丽莎停下脚步,等待葛兰。
在灯光的照耀下,人们的身影化作影绘。

漆黑的集团通过,视野打开。
眼前,出现了一位白色的少女。

周围的声音悄然远去。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少女缓缓抬起脸。好似红宝石的眼中映出艾丽莎的脸。搭在少女背上的头发是富有光泽的白色。她可爱的微笑起来

「晚上好,艾丽莎·贝萝」

她怀里抱着布偶,行了一礼。
红色的眼眸,反射金色的光。少女眼眸闪耀诡异的光辉,再次发出声音


「我的名字是妮娜·萝丝哦」

  *  *  *

「…………艾丽莎?」

眼前的人潮源源不绝。葛兰出声呼喊,没有得到回音。
在准备迈步的葛兰面前,一群男人停了下来。他们互相拍着肩膀,闹得起劲。葛兰认定他们是阻碍,抓住一人的领口提了起来。
「唔……总感觉地面动起来了……这,这不是那时候的小哥么!」
一个熟悉的秃头男指向葛兰。周围闹得更加厉害。
在菜馆里见到的一张张面孔,手里拿着酒瓶,将葛兰为主。他们对心生戒备的葛兰发出阳气的声音。胡须男尤为开心的蹦了起来。
「噢噢,是小哥啊。马疯的那时候,真的很感谢小姐啊!」「不过,动静闹得很厉害啊,那是怎么回事?」「别说那些了,小姐呢?」「来喝两盅么?刚买的啤酒噢……喂,我的啤酒呢!!!」「抱歉,我喝了」
男人们继续欢快地闹着。但葛兰无视他们,走了出去。
一只醉呼呼的手抓住他的将帮。男人们纷纷控诉
「等等啊,干嘛那么急啊」「那位小姐呢,带过来啊」
「抱歉,我有急事」
葛兰郑重的回答之后,男人们连连抱怨。但是,他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秃头作为代表举起手来
「怎么了,小哥」
「我和艾丽莎走散了」
男人们不约而同的相互看了看。他们将脑门凑到一起,开始商量什么。
几分钟后,他们点点头,然后朝各个方向散开,大声呼喊
「小姐!」「艾丽莎!」「你在哪里!」「小哥在找你!」
葛兰觉得纳闷。他不知道男人们为什么要找艾丽莎。
秃头停了下来,转过身去。他擦了擦染上醉色的红鼻子,摆出认真的表情
「我并不知道在马失控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听说,那位小姐用怪物般的动作杀掉了马……这么说虽然不太好,但镇上也有人害怕你们」
葛兰对男人的话点点头。当时在场的人会有那种反应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秃头摇了摇头,又擦了擦鼻子,难为情似的继续说着
「话虽如此,不过,我很感激你们。我家老婆也多亏你们才能幸免。她碰巧正外出买东西……没发生什么真是太好了。她可是我重要的另一半啊」
在下一瞬间,男人变得好像煮熟的章鱼,满脸通红。男人发自同情,夸张的拍了下葛兰的肩膀。他依旧没法控制好表情,不知几次摸着自己的脑袋。
「她曾经消失过一次。那次她因为食物中毒,上吐下泻……从那以后,我就痛彻的了解到,我有多么的珍视她。换在小哥身上,一定很珍视那位小姐吧?」
「……………………珍视」
葛兰轻轻呢喃。这个感觉,他不是很明白。
不过,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男人的脸乐呵呵的皱起纹路,笑了起来
「好了,快点找到她吧」
男人拍了拍葛兰的肩膀,边走边喊艾丽莎。葛兰的视线来回扫过张灯结彩的小镇。名为珍视的感情,他并不明白,但是,他明白男人口中那个词的含义。

那便是,指的必须时刻呆在呆在身旁的意思。
他曾经决定要和艾丽莎一起走下去。必须尽快找到她。

「…………艾丽莎」
他朝着黑夜呼喊,在人潮的缝隙中搜寻细弱绢丝的银发。
男人们从四面八方高声呼喊。葛兰站定,视线巡过人潮。人们的笑容和灯笼的光亮映入眼中。铃声灌入耳中。
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男人们的声音在周围回荡着。

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
她的耳朵比人类更灵敏。这样的叫喊,她不应该听不到。

「于是你依靠着棺外的相遇,化解了憎恨和怨念呢?」

轻柔的女性声音掠过耳畔。艳丽的黑发成身旁飘过。在下一瞬间,谩骂之声压迫他的鼓膜。耳中满是男人们的怒吼,缓缓消失。
他又转向人潮。然而,那里没有任何人,唯有孩子们的欢笑声。

「歌唱,歌唱,唱起欢乐的歌」
「歌唱,歌唱,唱起祝福的歌」

年幼的姐弟手中拿着砂糖熬制成的糖果,从那里走过。
葛兰犯起微微的头痛。灯笼的亮光渗进眼睛,整个世界在橙红色中融化掉。
人们的欢声笑语殴打他的腹部。他陡然发觉。这个镇上的人不知道他是怪物这件事。男人们中,没有任何一位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们的欢乐,他们的喜悦,葛兰无法理解。他们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态度也会变得像从前那样吧。怪物终究无法被人接受。
葛兰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再次迈开脚步。

一定要找到艾丽莎。

「艾丽、莎」

大家露出笑脸。不过,这与他无关。
远处升起焰火。金属燃烧的光将夜空染成五彩冰粉的颜色。轰鸣声震撼膈膜。人们拍着手,发出欢快的喊声。所有人都望着天空。

被他们所吸引,葛兰也将视线投向空中。
与此同时,尖锐的痛楚贯穿他的服部。

鼓膜痉挛,喧嚣渐远。火热的血伸出来,从服部滑落。他朝向下一看。
正在进行的热闹祭典中,只有葛兰和捅他的对象从与一切分割开。

戴着压瘪的眼镜的男人,抽出刀子。
血喷溅出来,打湿了男人的手。小刀从他颤抖的手中掉了下来,向后退开一步。看着本应被捕的她,葛兰大惑不解。

男人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了起来
「………………活、活该。『无名之妖』」

众人酣畅淋漓,欢声笑语,唯独一只怪物被分离出来。
葛兰用力按着腹部。怪物不会死。在他掌下,伤口已经堵住。

他没有心。伤口已经堵上了。没有萌生愤怒或者憎恨的必要。

本应如此才对。
葛兰捡起掉在地上的刀,眼中映出哄笑的男人。


男人瞠目结舌。孩子们高唱着歌谣。

「但愿坏人」
「不会来到这个镇上」

  *  *  *

「寂寞的妮娜·萝丝,今天也独自哭泣」
「悲伤的妮娜·萝丝,明天也独自哭泣」

少女独自编织着唱词。

周围的人群从她们身旁无言走过。他们的脸看不清,全都被涂成了黑压压的颜色。艾丽莎眯起眼。少女天真的歪起脑袋。
「妮娜·萝丝」
「对哦。我是妮娜·萝丝。你好,艾丽莎·贝萝」
「为什么,你要叫我艾丽莎?」
艾丽莎眼中浮现敌意与困惑。但是,自称妮娜的少女没有回答。
她好玩一般活动着抱在怀中的胸布偶。
「回答我,妮娜·萝丝」
「我呢,得到了这镇上的孩子的同意。一直延续下来的规矩也要终结了。那孩子说,她得到了一个怪物,要送给我。所以,已经够了。只不过呢」
少女更用力的将布偶在怀中抱紧。熊布偶被挤烂,棉花向头部转移,耳朵伸长了。体毛伸长,眼睛变红。熊变成了一只长毛兔。
「你要破坏么?破坏一切么?你能做到么,艾丽莎·贝萝?」
突然间,艾丽莎耳中的声音恢复了。空气震撼,伴着轰鸣在空中爆开。
焰火升上天空,人们的欢笑声冲击耳朵。其中,有好几个声音喊着艾丽莎的名字。曾在菜馆见过的男人们一边分开人潮,一边寻找着艾丽莎。
他们或许听失散的葛兰说了些什么。望着他们的脸,艾丽莎咬紧嘴唇。
善良的人们欢笑,喜悦,帮助他人而行动。

祭典的喧嚣十分温暖、纯粹而美丽。
整个镇子,仿佛照亮了冬天的夜晚。

艾丽莎攥紧拳头,阖上苍色的眼睛。
但是,她如同挥掉一切一般抬起脸。用尖锐的声音宣言
「该破坏的东西就要破坏掉。无论什么,全部破坏掉。然后,我要杀掉元凶。这是我的责任,是我唯一的愿望」
「是么……那样就好。艾丽莎·贝萝,我放心了」
少女樱唇绽开。她晃动着白发,旋踝离去。
她怀中的布偶变成小猪,向艾丽莎轻轻挥手。
「我们很快就会相见。我期待那一刻的到来。妮娜·萝丝会等着你的」
「给我等一下,你以为我会让你逃走么」
少女也是『穴藏之恶魔』。艾丽莎刚要追上她,突然停下脚步。
她茫然的杵在原地,重复着少女的名字。
「妮娜·萝丝」

——————寂寞的妮娜·萝丝,今天也独自哭泣。
——————悲伤的妮娜·萝丝,明天也独自哭泣。

「……………怎么会。不应该是那样」
艾丽莎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她仿佛冻住一般,杵在了原地。
周围的人们向她投去狐疑的眼神。此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秃头男人吐出白气,开心地说道
「噢,终于找到小姐了。小哥把你好找啊……这、喂。喂——。这回小哥又上哪儿去了?……真是的……」
秃头抓着艾丽莎的肩膀,来回张望。此时,艾丽莎察觉到。

「——————葛兰?」

这片喧嚣之中,没有他的身影。
葛兰,不见了。

  *  *  *

在一个人迹断绝的小巷中,葛兰把男人摁在墙上。

祭典的喧嚣很远很远,静得耳朵发痛。葛兰用捡起的刀插进男人的耳朵。上下搅动之后,男人发出激烈的哀嚎。
葛兰向男人面部挥下拳头,男人牙齿被打断,眼镜被打碎,掉在地上。
充满暴力的声音和冲击,以及痛苦的呻吟,都没有对葛兰内心产生任何变化。他的内心,是一如既往的空虚。没有愤怒,没有憎恨。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完成义务性地不断挥下拳头。

没有感情的拳头,持续了很久。男人不久便理解了无缘由的暴力的恐怖。他拼命地护住脸,开始嚎啕大哭
「……住手……够了住手、…………住手啊,好痛…………」
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看到这一幕,葛兰收起拳头。
葛兰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不解地歪着脑袋。就连自己为何要打这个男人都无法理解。葛兰踩住掉在地上的牙齿,用惺忪的眼睛盯着男人。
男人一动不动,捂着耳朵,继续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啊…………」

突然,男人低语起来。他从肿胀的眼皮下面转动眼珠,看向葛兰。
男人吐出血块,呓语般继续着

「……………………你也是这样杀掉她的么?」

在下个秒,一种要瘫倒在地的错觉侵袭而来。葛兰紧紧地握住拳头。
面对男人的问题,葛兰不打算回答。无论杀了还是没有杀,没有过去记忆的他都不可能回答。但是,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胸口。

犹如要将痛楚嘶喊出来,他将涌上心口的冲动脱口而出

「……………………为什、么?」

某人嘲笑的身影。满是鲜血的井口。幽深的黑暗。指尖的疼痛。咬断的舌头的味道。
各种记忆在脑中形成漩涡。葛兰舌头发颤,无法顺利发出声音。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诉说。依旧不知道自身语言的意义,向男人问道

「……………………为什么,你认为是我杀的?」

男人肿胀的眼睛睁得大开。从血肉模糊的嘴里垂下一丝口水。
他,一脸茫然。冗长的沉默最后,他用懵懂的口吻嘟嚷起来

「………………………是你杀的吧?」

男人没能对这个问题给出回答。他的眼中再次充满憎恨。
他全身发颤,发疯似的嘶吼起来

「是你杀的吧?就是你杀的。除了你还能是谁杀的!」
葛兰无言地承受着谩骂,反复回想着棺材中思考过的事情。

——————这也无可奈何啊。
就算声嘶力竭的主张自己没有杀人,依旧毫无意义。

「除了你,除了你之外还会是谁杀的。只有你了!你明明杀人。就是你杀的。是你杀的,就是你杀的,就是你」

葛兰大惑不解,只能望着疯狂叫喊的男人。
葛兰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棺材里看着黑暗时的相同眼神,对着男人。

叫喊着的男人身后,突然蠕动起来。从被影子照花的墙上伸出某种白色的东西。
————————是柔软的女人的手。

「————身后」
「因为你是怪物」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男人没有听葛兰的话。白色的手抱住男人,连发出惨叫的余力也没有,男人被拉向墙壁。一眨眼的功夫,他被吞进墙壁里。

——————咔吱
之后,就只剩下血和牙齿,还有眼镜的碎片。

葛兰四下环视,这里已经什么也没有。
虽然什么也没有,却有种噩梦初醒的感觉。他再次喊着名字,走了出去。

「艾丽莎」

他没有悲伤的感觉。所以,甚至连哭泣也不曾有过。得不到问题的答案也好,被唾骂成杀人犯也好,男人消失也好,他都无所谓。

「艾丽莎」

他只是重复着那个名字。
就好像孩子寻找母亲一般,不停地走着。

  *  *  *

爆炸的焰火的光从天空洒下。金色的火焰拖着尾巴消失掉。
红色炸开,熔化在天空的中心。银光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燃尽。

祭典将最高潮的热闹展现出来。人们高举双手,献上礼赞一般拍响。
在这样的场面中,某人叫喊着。包含着喜悦与兴奋以及安心的声音,撕开人群的欢笑声。

——————回来了。
——————消失的四个人,回来了。

人们一起走了出去。他们好像一个正体的生物,朝着广场而去。虽然心怀兴奋,步伐却一直严肃不乱。群众不断涌向纸做的鹿前面。

在巨大的鹿前面,四位男女伫立着。他们茫然的四下张望。

有几个人从人潮中走了出来。有一位老人一边哭着一边抚摸一个老妪的头。一位像是儿子的男性将嘴贴到体胖的女性脸上,泪如雨下。曾经呆在菜馆里的圆鼻子男人在同伴的推搡下走上前去。他生硬的别开视线。
不过,一位像是妻子的女性牵起他的手后,他粗鲁的抱住了她。

众人发出欢呼声。在人群中,只有艾丽莎沉默不语。
她用充满悲伤的眼睛,望着这幸福的一幕。
泛起红潮的脸颊与双双流下的璀璨泪珠。人们吐出的摆起,似乎马上就会化作云雾。艾丽莎的视线彷徨着,眯起眼睛。她分开人潮,走向高个子的身影。

「——————葛兰」

艾丽莎呼喊着他,伸出手。葛兰似乎也注意到,伸出手。
葛兰在人潮中泅泳,站到艾丽莎身旁,两人的五指扣在一起。

小手依靠着拉住大手。大手温柔的包住小手。
两人将手牵在一起,望着在眼前张开的光景。

消失的人重新回来的奇迹,美不胜收。

失踪的七个人里,有三名三女遭到杀害。恐惧的群众之中,应该也有没能盼来回归个人而哭泣的人。希望破灭的他们,将会活在绝望之中吧。但是,祭典用压倒性的幸福,掩盖了少部分的悲剧。

绝望的人们,伤口会在漫长的岁月洗礼下愈合吧。
只要这个镇子,还会延续下去。

「真是美丽的情景啊,葛兰」
「啊,是啊」

艾丽莎轻声呢喃,葛兰回应。他肯定了眼前这幅光景的美丽。
他不明白这份美丽。但是,对于相互欢笑的人们而言,祭典的一幕应该是美丽的。回来的人们招着手,四下张望。
圆鼻子男人看到了葛兰,不知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高兴地张着嘴。


艾丽莎如同回应他一般,抬起手。
一把粗鲁的手枪落在她的手中。她扣下扳机。


站在男人身旁的女性的脸,被艾丽莎射穿。


间章五


「我听到了一个诡异的传闻。在附近一个镇上,有七个人失踪了」

坐在早餐的餐桌前,艾丽莎突然讲到。葛兰回以沉默。艾丽莎将鹅肝酱涂在面包上,扔进嘴里。葛兰依旧好整以暇地往嘴里送进面包。

相遇后的第二个冬季,两人来到了位于北方河川中游位置的一个镇,在这里落脚。在不太整洁的速食店的窗户外,满是乳白色的雾霭。
从河流蔓延过来的浓雾覆盖整个小镇,一幢幢民宅好像幻影一般摇晃着。
「目前,从食堂里发现的断手断脚是三个人的。听说那里出了食人魔。传闻已经散播到了这个镇上,想必事情一定闹得很大」
艾丽莎一边咬着奶酪,一边说道。葛兰不慌不忙的顾着自己吃喝。
他喝了口水,面无表情的问道
「要去那个镇上么?」
「对,那个传闻有牵涉『穴藏之恶魔』的可能性很高。有必要确认一下」
艾丽莎颔首。葛兰和她吃完早饭,离开速食店。
虽说雾过正午就会散开,但现在就连走在身旁的人都看不见。两人小心地走在街道上。一瞬间,艾丽莎的身影在白色中消失了。葛兰抓住翻过来的外套下摆。
艾丽莎停下脚步,不耐烦的转过身去。
「…………我说,葛兰。我知道你怕跟丢,但请你别拉着我的外套。感觉就像尾巴被踩住的猫一样」
「…………艾丽莎,你知道猫的感觉么」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你这家伙,别擅自给人增加特技。话说,你是不长记性么?叫你放手」
艾丽莎叹了口气,将外套从葛兰手中抢回来。
挂在袖口上的粗糙皮带摇摆起来。葛兰不解地歪起头。
「这件外套是,」
「怎么了?」
「这件外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艾丽莎为之一窒。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意义是指什么?」
「我觉,得那个会影响活动。不过,你总是穿着它」
听了葛兰的问题,艾丽莎再次沉默。过了几秒种,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艾丽莎一边走着,再次讲起来
「这件衣服,是模仿人类的死刑执行人,的,模仿」
「模仿的模仿?」
「人类曾让罪人来执行死刑。他们给被选为处刑人的罪人套上拘束服,在死刑执行过后,再次束缚罪人的手……因为伦理上的问题,现在应该已经废止了」
艾丽莎淡然的讲述出历史上发生过的事实。她略微踌躇,继续说下去
「于是,曾有愚蠢的人仿制出了那个衣服。我便更进一步去模仿这个行为」
「为什么?」
「因为举办『十二月的喧嚣』的男人,在那期间里一直穿着这件衣服」
葛兰不得其解,视线放了回来。在雾中摇晃的背影,没有回头。
「————原来如此」
「很无聊的理由哦」
两人再次沉默,一语不发的在雾霭中前进。在肉店拐过角时,艾丽莎抬起脸,仿佛忘记了刚才的话题一般,张开嘴
「…………来到新的镇上时,我想要新的话语」
「新的话语?」
「对,对镇上的感想也好,对事件的评论也好,什么都可以。能够感受到什么,就直观的说出来吧。虽然说你自己没有感情,但还是会考虑很多事情吧」
艾丽莎走着走着,突然接着说起来。葛兰一语不发,跟在她的身后。
「你是怎么的想的,你知道什么,我觉得,你应该尽可能的说出来……到了新的镇上,做好觉悟就对了」
「——————觉悟?」
出乎意料的词,令葛兰不禁反问。雾愈发浓重。葛兰提高速度,走到艾丽莎的身旁。凝视着不见前路的迷雾,艾丽莎接着说道
「对。下个镇上一定会有新的『穴藏之恶魔』。所以」
一个帽子深深盖过眼睛的男人从两人身边穿过。
葛兰避开那个人,持起艾丽莎的手。两人的五指扣在一起。
「但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变」
瞬间,乳白色之中出现一个缺口。艾丽莎用那苍色的眼睛看向他。
银发被雾气弄湿。艾丽莎再次被白色藏起来,唱着歌般继续说道

「但愿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3-12-1 11:46 编辑

第六章


血和脑浆爆散,内容物溅到站在身旁的丈夫脸上,女性轰然倒下。
欢笑声夏然而止,压倒性的静寂塞满艾丽莎的耳朵。

人们笑脸冻结了。凝重的时间从确认流向认定。
下一瞬间,惨叫声爆发了。惊叫声震撼大地,人们一哄而散。

艾丽莎改变了枪口的方向,朝着归来的三人的脸,纷纷射击。
血溅了一地。仿佛要吐出内脏的叫喊声震耳欲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母亲抱着脑袋,儿子发出惨叫。大手好几次摸过欠缺的头颅。圆鼻子男人发疯似的摇晃妻子的身体。这一次,里面的东西撒落在地。
艾丽莎眯起苍色的眼睛。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转过头,秃头男一拳挥向艾丽莎的脸。葛兰用掌接下攻击。
「为什么……为什么……小姐,这是为什么!」
男人的眼中浮现出激烈的憎恨。他的脸微微颤抖。
刚才的笑容,已然片缕不存。艾丽莎用手臂环过葛兰的肩。
「——————葛兰」
「明白」
察觉到艾丽莎的意图,葛兰将她抱住,一跃而起。他穿出人潮,跳到纸做的鹿前面。艾丽莎发现目标,依次开枪。击倒之前和丈夫一起坐在长椅上的夫人。打穿贤治向自己介绍过的老妪。
艾丽莎挥动手,消去打完子弹的枪,拿起另一把枪。

在悲鸣与怒号中,艾丽莎张开嘴

「在『穴藏之恶魔』据守笼城的情况,最佳的应对方法就是将『领地』内对『穴藏之恶魔』而言重要的配置物破坏掉」
人们哭喊着。但是,缓缓聚起敌意的视线开始集中在两人身上。艾丽莎消去枪,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剑。几名男人冲了过来。无数只手伸向两人。
下一瞬间,艾丽莎跳到了地上。葛兰抓起纸做的小鹿的脖子,直接将空心的巨体从人们头上挥落。
鹿被砸烂。被步和木框砸中的人们发出惨叫。
喧嚣之中,艾丽莎飞驰起来。葛兰也跟在后边。艾丽莎将公园里遇到的小孩的脑袋砍飞。小小的头颅飘在空中,落在碎纸一旁。
母亲伸出手,想要抱住倒下的身体。血从断面中喷洒而出。
母亲短短一瞬间面无表情,随后发出疯狂的叫喊
「恶魔,恶魔,恶魔!!!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丽莎咬住嘴唇,调转方向。母亲哭喊着。不过,她怀中的尸体开始变化。孩子的脚发生溶解,皮肤的质感也发生改变,与地面融为一体。

被艾丽莎杀害的遗体,全都发生了相同的变化。
妻子被杀的丈夫,茫然的望着怀中的土块。妻子的身体变成了泥,手指变成了花朵。狂乱之中,缓缓升起困惑的声音。但是,群众没有停下。
无数只手抓住了黑色的外套。艾丽莎抓住男人的手腕,将他背摔出去。葛兰也抓住一个,向人群中扔去。两人背靠着背,屹立于广场中心。

人们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双双眼睛成为愤怒的奴隶,没有发觉眼前的异状。流在街道上的血腾起泡沫,尸体正在崩解。艾丽莎压低声音细语道

「曾经一度消失,而又回来的那些人,全都是由『赏赐』创造出来的冒牌货。真品已经被夺去。让重病患者还有生完孩子的人失而复还,是为了不让镇上的人类灭绝」

她淡然的,确认般的将堆叠起来的事实公诸于众。
冒牌货的尸体换做平常,应该会受到镇上居民的对『尸体的变化』的认识的影响,和人类的尸体一样慢慢腐烂。但是,伴随着居民们因为突发性的大量死亡产生的混乱,变化失控了。冒牌货的尸体纷纷崩解。
艾丽莎将人们的怒号弹了回去,继续说道

「你们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思生活着,像家畜一样被榨取」

在奇迹之名下,人们像果实一样甘受收割。他们的幸福确实存在。只要不知道消失的人适何下场,幸福便不会动摇。

「我破坏了你们的幸福。你们就哀叹吧,憎恨吧,尽情怨恨吧!」

她的声音被群众的怒号抹煞。葛兰朝着挥拳打来的男人肚子,用不致毙命的力道踢了上去。艾丽莎纷纷打倒逼近的人。
葛兰听着她口中的话,反刍着两人获悉过的真相。

这个镇上不知该如何解释,动物似乎已穿过镇上的大门便会发狂。

在菜馆里创造出『领地』的老人安塞姆,恐怕是在机缘巧合之下选择了这个镇子。穿过门的时候,他察觉到了『穴藏之恶魔』的『入口』的气息。但是,他毫不介意,在这里筑起了自己的巢穴。他是美食家,但他的餐宴总是很孤独。

他或许想要招待住在隔壁的同伴参加他孤单的餐宴吧。
扔进餐馆里的手臂,应该是他对其他『穴藏之恶魔』的示意。但是,他并不知晓另一个真相。

「穿过门的时候,我的确感受到了『入口』的气息。可是,我将它误认作安赛姆设置在菜馆里的那东西了。在那个时间点上,我们已经通过其他的『入口』。一旦进入『领地』,就无法察觉到『入口』的气息」

安赛姆一直浑然不觉,在别人的『领地』上展开了自己的『领地』。以这个行动为开端,失踪者的故事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要不是他的出现,应该谁也不会认识到这个镇子的真相。

「『入口』是门。『领地』就是这个镇子本身,将人们赖以居住的镇子再现出来的地方镇子本身,就是你的『领地』!招我到最深处吧,『穴藏之恶魔』!否则,我就将你重要的『冒牌货们』斩尽杀绝,将『领地』破坏得一干二净!」

艾丽莎叫喊的瞬间,人们的身影消失了。
这个『领地』,似乎是将伪装而成的小镇与『穴藏之恶魔』所栖息的阶层上下重叠而成。可是,人类无法忍受『领地』的变化。恐怕,人们已经处在昏迷的状态,像疏散家畜一样,被移动到其他空间的一部分。

地面上向最深处开了个洞。井口张开虚无的开口。
艾丽莎和葛兰掉了下去。

一个女性的甜腻声音,如回应般回想起来。

——————欢迎你们的到来,怪物们。

艾丽莎曾有过一个疑问。『穴藏之恶魔』不会将同族唤作怪物。她想开口,可视野动荡起来,强制性的让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

「艾丽莎!」

葛兰呼喊着,却得不到回音。只剩他向井底落下。
微微的水的气味与浓厚的铁锈味混在一起。空虚的风声撕裂耳朵。

井底变得不同以往的明亮。红色灼烧葛兰的眼睛。

幽深的井底积着深深的血。人的身体密不透风的摞在一起。

发浊的眼睛望着葛兰。失去色泽的嘴唇固定在咆哮的形状。
露出苦闷表情的尸体,塞满井底。

在上面有一个死掉的女孩子。
她的遗容很安详。看上去仿佛睡着了一般。

忽然,她张开眼皮。蜂蜜色的眼睛里映出葛兰的样子。
她露出微笑,仿佛迎接一般张开双臂。


「——————你来了啊,■■■?」


葛兰瞪大眼睛,有什么东西撕开他的胸口。
疼痛与难以忍受的冲到,令他放声惨叫。


然后,白色的手抱住他。
葛兰被吞进了柔软与甜美的黑暗中。


间章六


葛兰坐在旅店的长凳上。
接近红色的茶色眼睛一味的盯着前方。

从大约一小时之前,他就一直静止不动。在马失控,选择在旅店里待机之后,他一直在椅子上度过。躺在床上的艾丽莎时不时会向他看去。
她辗转反侧好几次,掀飞毛毯,猛然起身。

「我说啊,葛兰。换个姿势怎么样?」
「我还好」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啊。你这样,该怎么说才好啊……」
艾丽莎难忍头痛一般,扶着额头。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不难受么?」
「让你不开心的话,我改好了」
「哎,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既然你说自己没有心,也不会觉得难受吧。不过,同样的姿势时间长了身体会痛才对。给我重新坐好」
听到艾丽莎的话,葛兰重新坐好。他将膝盖抬到椅子上,用双臂环住。
「太憋屈了吧!膝盖会痛的吧!这太诡异了,给我别这样!」
「……并不是那样」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肯定会痛的!稍微考虑下自己肉体的感受啊!给我动动你那颗脑袋,专程说句话还愚得要命!」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艾丽莎又躺在床上。葛兰看着她,不明就里。
艾丽莎生气的原因,他没能理解。他不再抱膝,相对的翘起腿。几分钟后,艾丽莎又发出声音。她把自己埋在毛毯里,轻声地说
「……………………我说,葛兰。你说你没有心」
「是的。我是『无名之妖』。没有心」
「可是,连怨恨都没有么?」
听到艾丽莎的话,葛兰皱起眉头。
艾丽莎依旧埋在枕头里。葛兰看着她的脸,猜不出她的真意。
「……怨恨什么?」
「你被放进棺材,埋了起来。这个痛苦,无法想象。说真的,就算疯掉应该也不足为奇。可你却没有憎恶,没有怨恨么?」
葛兰闭上眼,棺材中的日子在眼皮下复苏。在黑暗之中,他曾怀疑过自己是否正常。
但是,他不曾萌生出憎恨。他摇摇头,低声讲出了自己被活埋的原因
「我,似乎虐杀了村民」
「可是,这件事事实与否尚不明确。虽然杀害确有其事,但行凶的或许是其他人」
艾丽莎间不容发的回答道。葛兰有些纳闷。
艾丽莎坐起来,用认真的声音继续说道

「然而,你却连怨恨都没有?」
「我,没有心」

葛兰直言不讳的回答道。艾丽莎的脸微微扭曲,随后藏进毛毯。
葛兰不再翘腿,恢复到最初的姿势重新坐好,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

这时,响起了含混不清的声音。艾丽莎依旧埋在毛毯里,细语起来

「……我很憎恨他们哦,葛兰。我怨恨、憎恶,绝对不会原谅他们」
「………………」
「不过,你说你不会恨任何人,我无法理解」
独白般的声音继续着。艾丽莎不打算谋得什么答案。无论他怎么说,也不会改变她的结论。

她决不会原谅任何人。这即是一切。
葛兰并不打算对艾丽莎的决意提出反驳。艾丽莎只是淡然的,讲出事实

「你,有心」

但唯独萌生憎恶,萌生怨恨的心
他,没有。

「仅此而已」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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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醒来之后,雪还在下。

从凝重而灰蒙蒙的天空中,降下柔软的白色。层层叠起的雪云描绘出复杂的浓淡变化。他被抛在雪地之中,平躺着。额头在痛,他伸出手。
手指接触到血的火热。从远方响起孩子们的歌声。

他们拍着手,讥笑着他。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没有家。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没名字。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也没心。

藏进石头的雪球和枯枝掉在旁边。他突然回想起来。他在村旁的森林里收集柴火,正在回来的路上。而这个时候,他被孩子们用雪球给扔了。
孩子们继续唱着歌,用歌谣对他讲到。

——————你是怪物。只会装成人类的,怪物。

孩子们拍着手,讥笑着他。葛兰望着在自己身边跃动的影子。
心并没有触动。伤口正在愈合。无论愤怒还是憎恨,早已没了萌生的必要。

但是,没有心的他也明白。就在刚才,自己遭受了残酷的对待。
孩子们意图伤害他。虽然对次并不觉得难过,却很凄惨。

突然,另一个脚步声靠近。孩子们一哄而散。跑过来的某人抓起雪,向孩子们背后扔去。有人发出某种叫喊,跌坐在他的身旁。

「————亚雷克、亚雷克、没事吧?啊,竟然做这么过分的事!」

她用柔软的手臂紧紧抱住他,抚摸着他冻僵的脸。
她哭了起来。大大的蜂蜜色眼睛仿佛马上便要溶化流落一般。蓬松的波浪卷就像撞到树上过,挂满树叶。

她在哭。他无法理解她为何哭泣。
受伤的是他而不是她。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泪水是非常温柔的东西,无法否定。纵然是没有心的他,也能推断出这个道理。

为自己而哭的人,全世界只有她一个。
这件事,他曾经知道


为了让她不再担心,他张开嘴


「啊………………没关系的,姐姐」

  *  *  *

醒来后,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几张白布扣在天花板上。艾丽莎视线扫过周遭广阔的空间。
在『领地』内遭到强制移动的情况,有可能被扔进身体无法动弹的地方。虽然可以像破坏现实中的建筑一样摆脱困境,但很费功夫,先且感到安心。
「葛兰…………没事就好了」
她细语着站起身,重新打量这间好似孩子用的房间。
这个空间正如葛兰所述一致。或许会有一位红衣少女位于中心。
艾丽莎从埋没地面的布偶中抓起一只。灰色的熊的肚子竖着裂开,混在棉花里面,飞出了锋利的短刀。艾丽莎抓住飞向自己面部的小刀的刀柄。所有的布偶中,似乎都装入了飞行武器。
确认完毕,艾丽莎走了出去,尽管有所戒备,但布偶没有要动的迹象。
从远处开始传来八音盒的声音。艾丽莎循着声音,急冲而去。

在房间中央,一位少女正坐在那里。
她身穿红色连衣裙,抱着一个八音盒。

少女抬起脸,抱紧八音盒,露出天真的笑容。
「这个呢,是我重要的东西哦?」
「…………………………!」
盒子中有个跳舞的小人旋转着。盯着那个,艾丽莎忘却了呼吸。
少女露出恍惚的笑容,继续诉说
「不可以弄丢的。因为会变得不认识啦」
少女吐出谜样的话语,歪着脑袋。然后,等待提问似的沉默起来。
「为什么」
艾丽莎张开颤抖的嘴。少女缓缓合上八音盒。
少女代替回答,郑重地说出别的话。
「寂寞的艾丽莎,可怜的艾丽莎。能不能回答我?」
「为什么,这个会在你手上?」
少女无言起身。她将八音盒搁在地上,走向艾丽莎。
少女轻轻抚摸艾丽莎一动不动的脸颊。纤细的手指温柔的触到耳朵。
「艾丽莎·贝萝。回答我啊」
依旧不改天真无邪的笑声,少女轻声细语


「你为什么杀了爸爸?」

  *  *  *

他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怪物的容身之处。

村里的井很深,到了冬天也不会冻结。他每天都在那里打起早上的第一桶水。
接着他搬运薪柴。做完之后就打扫牲口的圈舍。用冷水洗碗碟和衣服,除掉积雪。被孩子们扔石头。严苛的体力劳动换不来任何感谢的话

村里的居民从未打算给他超过相应价值的东西。

人们讨厌他,惧怕他。只要有孩子接触他,大人们就会发出刺耳的叫声。
注意到之后,孩子们就会开始新的游戏。他们向大人们告状,说亚雷克欺负他们。这一次,他被痛揍一顿。鼻梁骨被打折也不是一次两次。

「你对人家的孩子做什么!连感恩的心都没有么,你这个怪物!」

就算痛骂着他,村民交予的工作还是没有减少。村民想必是把无论怎样对待都不会反抗的他当做牲口一样,而他则默默的在村中劳作。
就算是一丁点的差池,从明天起就会饿肚子,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家门。

他只要和他的姐姐莎曼在一起,村民们的态度就会软化。
莎曼得到了村民的认可。虽然亚雷克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离开姐姐独自生活。没有牲口也没有田地的他,租了个村角落的小屋,靠接活度日。

亚雷克和莎曼并非血亲。无家可归两个人长期在各地流浪。
能够在这个贫寒的村子得到住处,全靠某个男人对沙曼一见钟情。
临近婚礼。由于未婚夫內德就任教师,要在村里唯一一所镇上的学校任教,莎曼和他一起,不在村里的日子时间也变多了。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村民私底的迫害,现在已经渐渐公开化。
但是,他要独自离开村子十分困难。虽然村民们厌恶他,但不愿放过他这个贵重的重劳力。走山路,脚程上与装备齐全,有马可骑的村民有着云泥之别。就算逃进临近的村子,保持互相交流的人也会传出话,被带回去的可能性很高。
而且,他无意离开村子。一旦听说他逃走,沙曼一定会追随他吧。他也不可能硬缠着和沙曼同去镇上,因为內德打从心底厌恶着他。

身边有个怪物,夫妻生活一定会破裂吧。
他无法夺走姐姐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的栖身之地。

她找到到了心爱的丈夫。再也不用回到原来那艰难的流浪生活。
没有姐姐的生活,必须趁现在赶快适应。

村民不认同他。亚雷克不是人类。
尽管沙曼对此否认,但亚雷克知道这是事实。

亚雷克全身上下都有接缝。受伤了也会马上堵上。
就算用农具刺穿手掌,打断他的牙齿,也会马上痊愈。这种生物,不可能会是人类。村民们最初对亚雷克很好。但是,他受孩子所托,把鸟从鸟巢里捉回来的时候,他从树上掉了下来,他那异常的治愈力遭到目击。他们的态度也骤然一变。

他和传说中的怪物太像了。从此以后,村民不再把他当成人类。
现在村民们瞒着沙曼,用『无名之妖』来叫他。

一切都毫无办法,一切都无可奈何。

村民的态度很正常。他是怪物。幸运的是,他没有任何感觉。
和传说中一样,他内心只有空虚。不会寂寞,不会憎恨,不会愤怒。

他每一天周而复始的劳作。和从前一样,任何人都不会给他鼓励。
隔壁的夫妻不会再喊他吃饭。村里的男人们也不会把打到的猎物再分给他。就像从前一样,不会有人对他笑容以对。
不过,他是怪物,一切都无可奈何。

他每天打水。冰冷冻破了他的皮肤,却会马上痊愈。
只要低调劳作,就能够活下去。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这样的日子应该不会改变。
并会永远持续下去吧。


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维持现状。

  *  *  *

在艾丽莎脚下,一个布偶爆开。藏在棉花之间的针划了破她的脸。
剩下的针全都刺进其他的布偶。化作针山的布偶爆散开。

艾丽莎向后空翻,跳向背后的空中。飞出来的长枪掠过她的胸部,刺穿虚无的空间。
艾丽莎虽然躲开飞刃,但没有反击。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微笑的少女,绝喊地叫出来
「可是……你的相貌不一样……不,既然这具身体是冒牌货……那你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艾丽莎·贝萝。也罢,不说出来也无所谓。我知道的清清楚楚」
少女嘟起嘴。不知何时,在她脚边出现了大得不正常的布偶。巨大的熊和兔子还有小猪,以及鸭子和老鼠彼将她围住。
「你为了活下来,杀了爸爸。然后,连唯一的家人也舍弃了」
艾丽莎脚下的布偶连锁式的爆开。
艾丽莎用最低限度的蓄力,像弹簧一样跳起来。飞出的无数把剑刺穿了艾丽莎方才所在的空间。艾丽莎垂直下落,在剑尖上着地。
立于摇摇欲坠的锋镝之上,艾丽莎俯视少女。
「虽然嘴上说着什么复仇,其实是不想赎罪而借口开脱,苟且偷生」
艾丽莎表情扭曲起来,将因混乱而动摇的眼神投向少女。
少女也注视着艾丽莎,像唱歌一样继续说着
「一口咬定要将所有人斩尽杀绝,成了你宽慰自己偷生的借口。只要不停的战斗,你就能忘掉一切。我说的没错吧,艾丽莎·贝萝」
少女用甜腻的声音批驳艾丽莎。艾丽莎咬紧嘴唇,从剑尖上跃起。
在少女面前着地后,出声询问。

「你是,诺玛·贝萝么?」

艾丽莎没有举剑。她向这名『穴藏之恶魔』少女,投去依靠般的眼神。少女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红色的眼睛里,可窥哀伤之色。

接着,少女作出回答


「错了。艾丽莎·贝萝。你的妹妹已经死了哦」

  *  *  *

冬天要起的更早,非常严酷。亚雷克在阳光没能穿透黑暗浑浊的天空时便起了床。
黑夜很漫长,白昼很短。冬天是被黑暗所支配的季节。等太阳露头就太迟了。

他弄碎水缸表层的冰,洗了脸。风从小屋的缝隙中灌进来,很冷。他很少在暖炉中生火。储备的薪柴早在昨晚给了隔壁的夫妻。
既然知道他不会死,一切都可以随便应付。
他戴好带护耳的帽子,用布缠好嘴巴。到了即将降雪的户外后,手提着桶,向水井走去。他拉起表面冻结的绳子,一点一点的将桶装满。
井中发出空泛的声音,风在其中游弋。冰冷的空气灼烧肺脏。手套下面的手指被冻僵,拉绳子的时候割破表皮。不过马上就会痊愈。
村民也起得很早,但周围静悄悄的。他打了几次水后,提起灌满的水桶。首先走向牲口的圈舍,之后按要求的分量送过去。赶不上指定时间就危险了。迟到的话,得到的食物就会减少。尽管饿肚子并不难受,但超过一定程度的话,动作会变得迟钝,所以不希望变成这样。加快脚步后,水洒又会出来。他暂且放下水桶。

抬起脸后,鲜亮的红色灼烧眼睛。
白茫茫的景色中,如同零零散开的花瓣一般,洒着红色。

有什么在村口。犹豫到最后,他推迟了搬水的工作。
一个男人按着肚子坐了下来。。亚雷克向他走近。他有着一头长长的白发,一袭黑衣盖着后背。他每喘出一口粗气,空气就会染成白色。
男人或许注意到了亚雷克,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是通透的紫色。好似紫水晶的颜色,不可能为人类所有。

「——————你没事吧?」
「哈哈,我看上去像没事么?如果没事,那可真令人开心啊」
男人用干巴巴的声音笑起来,回应亚雷克的提问。亚雷克在思考来者何人之前,率先跪坐下来。
为了确认男人的伤口,亚雷克抓住男人摁着服部的手。
「嗯?嘎哈水嫩么?你要杀我吗?啊,原来是帮我治疗啊。你心肠真好啊」
「最好不要说话。伤很重」
男人的身体连同衣服一并被切开,从整齐的伤口可以看出是剑所造成的。
只能令人联想到贵族的奢华服装上,粘满了血。亚雷克打算为他之血,不再动手。伤口开始愈合。
尽管恢复速度不如亚雷克,但异于常人。男人喘着粗气,笑起来
「不吃惊么?这可真妙!我运气不错呢,都要对自己的好运感到害怕了」
「………………你是什么人?」

亚雷克提问,男人露出深深的笑容。
他紫色的眼睛焕发光芒,愉快地如此说道。


「————————我,是怪物哦」

  *  *  *

「死了……你说她,死了?那孩子,诺玛·贝萝,死了!」

艾丽莎大喊起来,红衣少女用冷酷的笑容回应。
少女捡起八音盒,打开盖子。播放出悠扬的钢琴曲。起舞的人偶的样子在盒盖内侧的镜子上一面一面地重合起来。

「对。被你抛下的孩子。在离别之际,将这个交给我的孩子。瞒着家人带上进行二人旅行的孩子。那孩子死了。被杀掉了。只留下这个后,消失了」

少女将八音盒高举起来,艾丽莎用力摇头。
「你说谎!这是不可能的,唯独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唯独那个和我非亲非故孩子没有受到『十二月的喧嚣』的牵连,幸福的活着才对」
「是真的哦,艾丽莎·贝萝。那孩子也被『穴藏之恶魔』找到了。你们没能保护好那孩子……你还记得『十二月的喧嚣』吧。我也曾参加的那场宴会
少女脚边的两具巨大的布偶动了起来。
兔子和熊快乐的相互拥抱。少女还不留情的踩在它们的背上。
「你那与人相恋的妈妈身怀六甲,从『伊始的领地』逃了出去。她带着一双姐妹,不断旅行……可是身体羸弱的妹妹在旅行途中被交给了人类的家庭抚养」
少女左脚踩着熊,右脚踩着兔子。
以搭在玩偶悲伤地状态,如唱歌般继续说着
「与人类产下孩子是最大的禁忌。之后,你们被抓,遭到处罚。这就是『十二月的喧嚣』。是招来所有的『穴藏之恶魔』,杀一儆百的宴会」
少女从布偶背上跳下来,靠近艾丽莎,凑上脸去。
艾丽莎嗤之以鼻,少女偏起脑袋。
「于是,你杀掉了你的爸爸。因为你听说,只要杀掉他,就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不对…………不对、我、我……」
「没什么不对吧,艾丽莎·贝萝。你被夺去一时的记忆,作为『穴藏之恶魔』轻松地活了下来……不过,一应该回忆起来了吧?」
少女从艾丽莎身边离开,翻起红色的连衣裙,将八音盒随手一扔。
八音盒掉在地上,发出硬质的声音。镜子砕开,尖锐的碎片散落一地。

在坏掉的八音盒的扭曲声音中,少女转过头去。冰冷的红色眼睛中,映出艾丽莎。

「你想起了。杀死爸爸,抛弃妹妹的事,全都想起来了。然而,你舍弃了一切。虽然口口声声扬言要报仇,却不肯直视自己。寂寞的艾丽莎·贝萝,自私的艾丽莎·贝萝。还有,可怜的诺玛·贝萝」

少女朝着八音盒中的人偶踩下去,陶瓷制的女孩身体碎得七零八落。
她继续踩碎残留下来的头部,轻声说道

「那孩子被『穴藏之恶魔』发现了,于是被我杀掉了」

艾丽莎瞠目。表情从她脸上消失。
艾丽莎缓缓张开嘴,漏出割除感情的低沉声音。

「——————是你么?是你杀了诺玛·贝萝?」
「没错,艾丽莎。诺玛·贝萝,是我杀的」

下一瞬间,少女的腹部被撕裂。艾丽莎的剑贯穿了少女的身体,横向挥开。
少女的身体里飞出大量的棉花和长刃的剑。艾丽莎踢飞剑腹,握住回旋的剑柄。反手用剑锋纵向展开少女的身体。少女化作棉花与布的残骸。
不知从哪儿传来笑声。伴着发疯似的哄笑,少女说道

『追逐我我,艾丽莎·贝萝。试着找到我吧』

  *  *  *

能照顾男人,他很开心。

他没有名为开心的感情。但是,帮助男人的时候,身体动起来比平时轻松。
这兴许是与人类常说的快乐较为接近的状态。能有说话的对象,环境似乎并太糟糕。男人睡了一整天,过于慵懒的样子叫人不可思议。
男人说他很闲,让亚雷克和他说话。亚雷克的世界很小,他能谈及的只有旅途的艰苦和在村里劳作和受伤的记忆。但是男人这种话题似乎乐在其中。
即便亚雷克自称怪物,男人也没有害怕,连动摇都没展现出来。
「原来如此。所谓的人就是这个样子。越是弱小的生物,越是对与自己相似但不同的存在表现出抗拒的反应。这应该是防卫本能,是人类的特征。还是别太在意为好」

男人也助长自己是怪物。但是,亚雷克并不相信他的话。
亚雷克认为,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怪物。可是,男人眼睛的色彩不正常。倘若他说言属实,让人类知道他的存在将会对他造成危险。
所幸,村民没有造访过他的小屋,谁都不知道村里来了个这样的男人。

「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嗯?真是个突然的问题呢。虽然觉得你总会问到这个,但居然问得这么突然,让我吓一跳呢」
亚雷克一面擦着地板,一面提出的问题,令男人锁紧眉心。但是,男人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说来惭愧,是父女吵架。我亲爱的女儿想起了我从前对她做过的恶作剧,本以为她想念我过来见过,结果一见面就给我肚子来了一下。当时我正在人类的地盘,很难对付她。于是打不过女儿就逃了出来,作为父亲真是惭愧啊」
「真是场夸张的父女吵架。一般来说,不应该会受这么重的伤」
「是真的。你说过你有一个姐姐。家人关系那么好,真的很享福啊」
男人羡慕的点点头。亚雷克尽管依旧说着,但擦地的手没有停下。
让他开始打扫的契机,在于男人对小屋的环境做出的过分评价。尽管不加理会也全无关系,但对于睽违已久的打扫,他感觉并不赖。亚雷克擦掉角落的灰尘,回答他
「姐姐也马上要走了。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吧」
「为什么?来到这个村子之前,你和姐姐不是一直在一起旅行,无论健康或是疾病都不离不弃么?如今却要分别,是发生什么了么?」
男人的眉头跳了起来。亚雷克擦着椅子,淡然的继续说道
「姐姐马上要嫁人了」
「啊,原来是这样。我对此觉得难过么?」
「没有。对姐姐来说,幸福是必要的」
听到亚雷克的回答,男人举起双手。自言自语般呢喃起来
「独立期,么。但所谓幸福,本应是众人齐享之物。让你失去唯一理解你的人,恐怕也不是你姐姐的本愿」
男人面露难色,叉起手。亚雷克反刍他的话,纳闷起来。
男人说,所谓幸福,本应是众人齐享之物。但是,亚雷克不在此范畴之中。
「我是『无名之妖』。并不奢望常人的幸福」
所有人都这么喊他。供怪物居住的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姆……」
男人经过凝重的沉默后,摸了摸下巴。随后,又摆弄了下白发的发梢。
半响后,他一脸不满的开口说道
「我没注意到呢。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利。凑巧的是,因为我也是怪物呢」
「我并不相信这件事」
「最近的年轻人疑心病还真重啊」
男人吃惊地叹了口气。不过,他若想称自己为中年,还显得过于年轻了。亚雷克一语不发的走近他,卷起袖子,伸出手腕。凄惨的接缝露了出来。
男人微微瞠目,然后愉快的笑起来。
「原来如此,这个就和传说中的一样,遍及全身么?」
「啊,就和之前说过的一样。如果只受轻伤,马上就能好。要看看么?」
「不用不用,这个还是免了。会痛的吧?既然会痛,就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幸好除了对人类,我都很宽容」
男人用打趣的口吻说着,笑了起来。紫色的眼中,映出了亚雷克的模样。
她观察似的望着亚雷克,突然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我还没向你做自我介绍呢。反正让我向人类报上姓名也提不起劲,不过……从一开始,我就听你说你是怪物,不过我还是很怀疑」
「…………你也是最近的年轻人吗?」
「只要内心属于怪物,就总能保持年轻哦。那么,我就重新介绍了」
男人下了床。厚厚的皮鞋底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把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像贵族一般优雅的礼。

「我叫尤金·冯·艾瑞斯特克莱西。你真的不像人类呢」


  *  *  *

只要将气爆的瞬间看穿,攻击本身也会觉得单调。

每当地上的布偶将要爆开,艾丽莎便用最小限度的动作避开锋镝。不过,攻击之中加入了变化。巨大的布偶们开始动起来。老鼠抓起脚下的布偶,扔了出去。艾丽莎击落飞向自己的布偶。艾丽莎依靠压低上半身,躲开了从中飞出的刀刃。她保持着倾斜的姿势,淡然的开口说道
「从玩偶中飞出刀刃……这并不是『赏赐』,而是你『领地』的特性呢。那五具会动的巨大布偶,似乎是不同的东西呢」
『说的很对。艾丽莎·贝萝,好好享受吧。它们和你这位怪物小姐可大不相同』
少女开心的笑起来。艾丽莎用枪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一通乱射,但没有传来击中的手感。
艾丽莎依旧看不到少女的身影。
「隐身的『赏赐』真难对付。要杀掉你似乎要很费事呢」
『找吧,继续找吧。来找到我吧,艾丽莎·贝萝!』
少女哄笑起来。在下一瞬间,巨大的兔子身体前倾冲了过来。
兔子抓起地上的布偶,竖着撕开,抓起从中飞出的剑,一跃而起。
艾丽莎射穿兔子的头。但是,兔子脑门上的空洞瞬间便被填上。
「————————!」
熊、鸭子、老鼠、小猪,也同样持剑冲来。剑锋来自五个方向,一举逼近。艾丽莎挥出腿,脚尖陷入老师的侧腹,将五只布偶一并呈圆形踢飞。而后,它们改变了目标。
以兔子为首的巨大布偶斩开艾丽莎周围的布偶,从大量的布偶的肚子里,飞出数十把小刀。艾丽莎躲过了绝大部分,将其与的击落。但是绕到背后的兔子又斩开新的布偶。
无数把长枪贯穿了艾丽莎的外套。艾丽莎被牢牢钉在原地。
『哈哈,怎么了?你怎么了,艾丽莎·贝萝?真难看,真难看啊,艾丽莎·贝萝。既然只有这么点能耐,就别谈什么复仇了啊!』
少女开心的耻笑起来。兔子和熊持剑从左右逼近。艾丽莎从外套的袖子里抽出手,一跃而起。用手擒住兔子和熊德脑袋,向着鸭子和小猪扔去。用剑刺穿老鼠的肚子,将其钉在地上。
少女继续笑道
『说什么斩尽杀绝,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劲的逃跑!还不是不断地宣泄自己的无能!你就是这样醉生梦死,口口声声说什么复仇,稍不如意就杀掉,破坏掉,你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艾丽莎紧咬住嘴唇。老鼠撕开自己的独自从拘束中脱出。艾丽莎避开脚边的爆炸,抓起小猪的脑袋拧断。小猪又长出头部重新复活。掉下去的头咬住了艾丽莎的大腿。艾丽莎的动作停止了一瞬间。脚下的布偶爆开。
数十把长枪几欲贯穿艾丽莎,呼啸而去。
『你想干什么?你想怎么做?说来听听啊,艾丽莎·贝萝。说呀、说呀、说呀、说呀、说呀、说呀、说呀、说呀!』
「吵死了!叫什么叫!」
飞来的长枪被艾丽莎剑光一闪横着斩飞。被斩落的枪尖掉了下去。
艾丽莎从虚空中唤出枪,向熊开火。熊的脑袋炸开。下一瞬间,它跟前地面上的布偶爆散开。艾丽莎用剑弹开飞出的小刀,嘶吼起来

「不许嘲笑我的复仇!你究竟懂什么!」

艾丽莎看也不看老鼠从侧边逼近的剑,借力化解,将前倾的胴体一刀两断。同时,熊复活过来。艾丽莎用苍色的眼睛望着它,继续说道

「你有过看着敬爱的母亲在眼前被大批男人侵犯的样子吗?有听到过正好在场的父亲的恸哭吗?遇到过双手双脚被砍下来的母亲就在身边慢慢腐烂的情况吗?」

鸭子用嘴咬破脚下的布偶,五把剑向艾丽莎飞去。
艾丽莎一通连射,子弹分毫不差的击中剑尖。

「你有想过每天痛得疯掉,面对谩骂自己的人却无能为力的感受吗?听到过拷问之下每天失去身体的一部分的父亲,嘴里还说着没事没事的声音么?」

艾丽莎握住弹开的剑柄,割掉兔子等巨大布偶的头颅。
如同将愤怒全部宣泄出来一般,无课脑袋飞向空中。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让我枪杀父亲,说这么做就会迎我做他的同伴的时候,父亲欣然地让我握住了手枪,还让我扣下扳机啊!你见过那张笑脸吗!你有听过临死之前还只顾着为女儿着想的父亲的声音么!那个人的眼泪、温柔,那个男人的掌声、喝彩,你有感受过么!」

艾丽莎逼近站起来的小猪,捏烂它的脑袋。
虽然脑袋就要复活,但艾丽莎看也不看,撕得棉花四散撒开,咆哮起来

「什么叫『除了对人类和叛徒,我都很宽容』,开什么玩笑。在那之后,我的记忆被夺走了,就是被那个男人用他的『赏赐』!在漫长的时间里,我浑然不觉的作为『穴藏之恶魔』的一员活着。不是作为艾丽莎·贝萝,而是作为艾伦·冯·艾瑞斯特克莱西!」

地上的玩偶不再爆开。但她没有察觉到。
产生细微变化的『领地』,被塞满怨念和憎恨的咆哮所震彻。

「作为尤金·冯·艾瑞斯特克莱西的,那个男人自豪的爱女活着!开什么玩笑!」

艾丽莎左手持枪,右手握剑。
枪曾是射穿父亲脑袋的武器。剑曾是斩落母亲四肢的武器。

她的『领地』由这两件东西所构成。

「怎么能够原谅怎么能够原谅怎么能够原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掉。统统杀掉。绝不原谅,绝不绝不绝不、绝不原谅!」

仿佛会渗出血来的绝喊回荡起来,然后消失。
沉默蔓延开。兔子不知为何停止了动作。
仿佛一切死绝的凝重成膜之中。响起少女的声音

『……………我知道啊。我听到了。我也听到了啊,艾丽莎·贝萝』

这个语气,失去了之前的强势。艾丽莎露出惊讶的表情。
少女顿了一顿,不知为何,用泫然欲泣的声音继续说道

『可是,你为什么……………』
杀女的声音和八音盒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坏掉的八音盒的银色,仿佛遭到掠夺的哭声一般。艾丽莎环视地面。不知何时,少女扔下的布偶消失了。
少女掩去声音一般,轻声说起来

『为什么没有来接诺玛·贝萝?』

她的声音,在哭。少女好像年幼的孩子,嘤嘤哭泣。
艾丽莎睁大双眼。她的耳边传过那首歌。以少女的哭声为契机,遥远的记忆在眼前复苏。

那个小镇是个温暖而富足的地方。将妹妹留下的记忆,是充满快乐的回忆。艾丽莎边走边唱着歌。绿意盎然的庭院,被春天所环绕。

寂寞的妮娜·萝丝,今天也独自哭泣。
悲伤的妮娜·萝丝,明天也独自哭泣。

落下的泪水,是早晨的雾。像连绵不绝的雨,不断地落下,变成海。
熊和兔子终于来了。猪和鸭也终于来了。老鼠吱吱地安慰着。

少女终于不哭了。

歌声结束的同时,在艾丽莎发现了如扎根一般隐藏起来的人影。
一位年幼的少女正在哭泣。艾丽莎转向她,猛然伸出手。

——————好了啦,找到你了啦,诺玛!
——————你就别哭了啊!

「…………就像,妮娜·萝丝一样呢」

艾丽呆呆地说着呢喃着。同时,布偶再次爆散。
脚下的布偶肚子炸开,从中伸出剑来。不过,艾丽莎一动不动。脚被刺穿,血喷出来。即便如此,艾丽莎还是呆呆的注视着虚无的空间。

「…………于是,我给你买了八音盒」
艾丽莎紧紧的抿着嘴。左手扣下扳机,将熊射穿。熊的脑袋炸开了
熊没有复活。接着,艾丽莎右手一挥,剑划出一道弧线,将挑起来的兔子的脑袋斩飞。被切断的头部没有复活。
『………………对』
「我终于明白了。你在试探我是否还记得」
艾丽莎抽出脚上的剑,大量的血流了出来。
她依旧盯着虚无的空间,把剑往脚边一插。靠过来的小猪被贯穿。艾丽莎将手枪的全部子弹打光,把家鸭打成一堆碎棉。它们也同样没有复活。
「你唱出可能成为契机的歌,唱出我们回忆中的歌,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你的『赏赐』拥有具备条件。换而言之,你在试探我能否将条件找出来
老鼠就像慌了神,架起一把巨大的剑。艾丽莎用无伤的脚猛然蹴地而起。
她还不顾虑脚上的伤,疾驰起来。她脚下的布偶纷纷爆开。
「那个孩子喜欢藏起来,一直等着我将她找到」
她像弹丸一样,进一步加速。布偶的爆炸追她不及。
她逼近老鼠面前。鼠挥举起巨大的剑。
「熊、兔子、小猪、鸭子、老鼠————『领地』中的布偶是另外准备的,用『赏赐』制造的是那些巨大布偶。只要按照他们唱歌的顺序破坏掉就行了」
艾丽莎从旁通过。交错之后,老鼠的脑袋飞在了空中,棉花飞散、飘洒。
在落下的白色棉絮中,艾丽莎依旧架着剑,细语道

「只要全部想透,妮娜·萝丝就不哭了

在下一瞬间,一位少女从虚空之中落下。只要顺序无误地将布偶破坏掉,消去身形的妮娜·萝丝就会出现。她穿的并非红色连衣裙,而是囚犯一般的白衣。
少女寻求依靠一般,紧紧抱着八音盒。不过,在落下的途中,八音盒从她的手中滑落下来。少女伸出手。他的样子,与白发的冒牌货不同。

大大的眼睛看着艾丽莎,长长的头发随风翻飞。

和艾丽莎一样,苍色的眼睛。
和艾丽莎一样,银色的头发。

艾丽莎把手中的剑随手扔掉
连将武器在虚空中消去都忘却了,忘我的张开双臂。

她抱住了落下的少女。
抱住了与自己容貌非常相像的年幼少女。

「找到你了哦,诺玛·贝萝。我的妹妹」

少女被紧紧抱住,身体僵硬起来。大大的苍色眼睛里,闪过各种各样的感情。
憎恶、愤怒、杀意,不过,这一切都缓缓地消融掉。大大的眼睛里,盈满泪水。
「艾丽莎……艾丽莎……诺玛以为……」
「寂寞的诺玛·贝萝,悲伤的诺玛·贝萝。我怎么可能杀你呢。你总是那么悲伤,那么爱哭」
艾丽莎紧紧抱住少女,抚摸着她的银发。对想要杀死自己的对象,做出了毫无防备的行为。她就像被杀掉也无所谓似的,闭上眼睛。
「我啊,觉得你过得非常幸福,唯独不想被你察觉。所以,我唯独不想让你知道,爸爸的事也好妈妈的事也好全都瞒着你,向着这样你就能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我想这样就再也见不到,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希望破坏你的幸福」
艾丽莎吐出一口气,将脸埋在诺玛的肩上,忍不住呜咽起来。
含混不清的声音,如绝喊般响起
「你知道这对我是多大的支撑么!」
「……艾丽莎。诺玛,诺玛以为、以为诺玛被抛弃了」
诺玛一边发抖,一边细语着。她的眼中再次点燃憎恨的光芒。
她的指甲陷入艾丽莎的后背,强烈的杀气在苍色的眼中凝聚起来。
「艾丽莎一定把诺玛忘了,再也想不起来了!」
艾丽莎向抱住诺玛的手中施加力量。
她一语不发地抱着诺玛,过了半响才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对不起,诺玛。我没有来接你。一旦我接了你,一定连你也会变得不幸。我不希望把你卷进来。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自己被你捉到浑然不觉,我,真是个没用的姐姐」
艾丽莎不断地道歉。诺玛闭上眼睛,悄然卸去身上的力量。
她一瞬间的抿起嘴,抱住艾丽莎的后背,轻声说道
「已经够了,艾丽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对不起,诺玛,诺玛。我,我」
「没关系的,艾丽莎。已经够了,诺玛一直都是一个人。不过呢」

诺玛轻轻地从艾丽莎身上离开。
她一边哭着,一边平静地微笑起来

「终于找到诺玛了」
一直,一直,等待着艾丽莎。

渐渐地,白色的胸口染成红色。衣服急速地吸收血液,不断变重。
艾丽莎瞠目结舌。但是,诺玛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满足。

依旧好像对一切都心满意足,断念般的笑着。

「诺玛,你………」
「诺玛·贝萝被找到了哦?可是,妮娜·萝丝死掉了。不过,已经够了……嗯,够了……这样就好」
「为什么!」
艾丽莎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剑,撕开诺玛的衣服。看到她的肌肤,艾丽莎忘却了呼吸。
在诺玛的胸口中心绣着一朵蔷薇。好似肉块的花瓣之间伸出的藤蔓啃噬着诺玛的胸口。带刺的藤蔓钻进皮肤下面。
「这是……诺玛,你究竟被施了什么!」
「妮娜·萝丝是『穴藏之恶魔』的孩子。那个人说,艾丽莎抛弃了诺玛……诺玛是他新爱女的候选……只要杀掉艾丽莎……就能成为同伴……得到快乐。但要是输了……就会结束……可是……可是……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艾丽莎紧盯着那个刺绣。材质不明的线不知是谁的『赏赐』。当它满足条件而绽放的时候,应该就会将诺玛的生命断送掉。艾丽莎握着剑,试图挖出刺绣。
「诺玛,诺玛!我知道会很痛,但你忍耐一下」
「我……我……我不是……没人要孩子吧?」
眼泪滴在诺玛的脸上。艾丽莎突然察觉到,想到了诺玛为什么会对自己怀有憎恨,甚至想杀掉自己。

诺玛的『领地』是从布偶中飞出刀刃的地方

『领地』会受到创造者本人内心的影响

反映出她,至今为止她所遭受的对待

「诺玛……诺玛。不要啊,诺玛。不要这样,诺玛。唯独你不能死啊,诺玛。不要死啊,诺玛。这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啊」
「…………不可以哭哦,艾丽莎」
诺玛用沾满鲜血的手滑过艾丽莎的脸。艾丽莎拼命的动着剑尖。但是,刚刚挖出刺绣,旁边又会绽放新的蔷薇,只是徒增诺玛的痛苦。

诺玛摇摇头,响起肋骨断掉的声音。她吐出一大口血,轻声说道

「寂……寞……的……艾丽莎·贝萝」
她悠扬地唱起来。尽管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微笑着

「我、已经、不寂、寞了、哦?」

诺玛拼命的动着嘴唇。她在临终之际,想要向艾丽莎传达什么。
不过,她没能赶上肉被碾烂的声音。取代言语,从张开的口中喷出血。诺玛如断了线一般,瘫软下来。艾丽莎用力抱住倒在怀中的妹妹。就好像没能理解现状一般,一动不动,眨着苍色的眼睛。

不久,艾丽莎小声唱起歌

「寂寞的妮娜·萝丝,今天也独自哭泣。悲伤的妮娜·萝丝,明天也独自哭泣」

艾丽莎茫然地抚摸诺玛的头发。她依旧双眼猛睁,继续唱着。
她的脚下开始颤抖。诺玛的『领地』开始分崩离析。地面像砂一样崩解,布偶被一个个吞噬进去。但是,艾丽莎一动不动。
「落下的泪水,是早晨的雾。像连绵不绝的雨,不断地落下,变成海。熊和兔子终于来了。猪和鸭也终于来了。老鼠吱吱地安慰着」

诺玛的遗容很平静。艾丽莎将她扛在肩上,继续唱着

「少女终于…………」

唱到这里,声音停了下来。艾丽莎停下抚摸妹妹头发的手。
忽然,她察觉到了什么。苍色的眼睛第一次映出怀中的尸体。

映出诺玛,已经一动不动的样子。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恸欲绝的声音回荡起来。
艾丽莎绝喊着,向洞中掉下去。

  *  *  *

「怎么样,亚雷克。还合身么?」
「嗯,姐姐。很适合你」

莎曼的脸染上红晕,难为情的微笑起来。
艳丽的蓝色婚礼礼服是这个地方所独有的。将柔软的布料层层缝合而成的衣服,与她很相称。陪伴沙曼的內德向亚雷克投去神经质的视线。
「那当然了,莎曼。你比任何人都美丽啊。这种事就算不用问亚雷克君也很清楚啊。你也差不过该从弟弟身边独立了啊」
「哎呀,吃醋了?呵呵,对不起咯。这个人一直都这样。这个男人甚至会吃家人的醋呢」
沙曼恶作剧似的笑起来,然而內德的脸却依旧绷得令人发憷。他就算死,也不会把怪物当成小舅子吧。亚雷克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莎曼抱住亚雷克。
「就算我和內德结了婚,你还是我重要的家人。不要担心哦,亚雷克」
在他耳畔涓涓细语
「——————这样一来,我就能和你一起,长久的呆在这个村子里了」
亚雷克知道这是谎言。他们会去镇上,她会得到幸福。
亚雷克没有对沙曼善意的谎言颔首,握紧她的手,淡然的说道

「恭喜你,姐姐」

他虽然没有心,但应该会为姐姐的幸福感到喜悦。

「——————明天,姐姐就要结婚了」

回到小屋后,亚雷克如此说道。在床上做着体操的尤金露出惊讶的神情转过头去。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但他没有回去。他说,像野兽一样的拮据生活让他很享受。尽管言辞很过分,亚雷克也没有介意。
他虽然将亚雷克的生活比作野兽,但并没有将亚雷克当野兽对待。
「姆,这样啊。我也应该表达一句恭喜么?」
「不需要」
「你可真冷淡啊。分明我和她一样,都是理解你的人呢」
尤金伸了个懒腰,放松下来。
亚雷克皱起眉头。就他而言,这是少有的可以称作惊讶的表情。
「………………理解我的人?」
「哼哼,我一直认为,怪物和怪物需要互相理解。你需要一个非常理解你的人。就算没有心,一个人也会寂寞的。如果有什么烦恼,不妨坦率的寻求帮助。尽管我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相貌很年轻,但我已经活了很久呢」
尤金不知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亚雷克开始着手准备晚饭。
亚雷克对尤金的话听不大懂。
「姆,什么啊。又是马铃薯么。只用这种可疑的植物来添补身体,这是哪门子的苦行?」
「这里只有这个,你不喜欢么?」
「不会不会,承蒙厚意了。既然无法展开『领地』,证明我还是相当虚弱。可以说就连马铃薯在我眼中都充满魅力。哎呀哎呀,实在可叹啊」
尤金高举双手。亚雷克卷起袖子,准备洗马铃薯。尤金对他手腕上的接缝什么也没说,只顾着对马铃薯发出感叹。

自称怪物的存在,向亚雷克投来一丝的光明。
在这个世界上,竟还有还有不怕他接缝的人。

或许有朝一日,自己还能与尤金这样的怪物相遇。
就算怪物也能安稳生活的地方,或许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但是,亚雷克并不知道。

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地方。
在远方,黑发女子冷笑起来。她张开红唇,轻声细语


「没错,这个世界正是如此残酷而冷漠」


——————正是这份冷酷,将你摧垮。

  *  *  *

半夜,亚雷克醒了过来。皎洁的月光将室内照的透亮。
换做平时,这是熟睡的时间段。醒来一事,让他萌生出异样感。

他弄碎冰,洗完脸某,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他终于察觉到了某件事。

「………………尤金?」

他不在。床空了。
亚雷克站起身来,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尤金可能还没有离开多久。如果能赶上希望能像他道个别。于是,亚雷克推开门。

门外,展现了一片红色的世界。

雪被染红,表面正在融化。沉重灰云中生出锐利的细眼。
在满月的洒下的皎洁光芒下,白雪翩翩然落。

世界耀眼的令人吃惊,鲜艳而热烈的红色灼烧视网膜。

在红色的中心,是尤金。他在村子的中央,站在井口的前面。
他将怀中抱着的某种东西,放在了井的边缘。在那里停留了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东西向井底滑了下去。他察觉到了亚雷克,举起一只手。

那只手,也染成了红色。

「喔,你醒了啊。直觉果然厉害。我该请你来添把手呢。尽管我很喜欢把人点着,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来玩弄,不过重体力活真的好久都没干过了呢」
尤金露出倦态,扭响脖子。他迈着清爽的脚步,向亚雷克跟前走来。
他,毫不犹豫的握住了亚雷克的手。温热的鲜血将亚雷克的手掌抱住。
「好了,这边来」
尤金十分开心。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拉着亚雷克的手。
两人一切走到井边。脚底的触感,逐渐从硬质变成经血液溶化后的柔软。一股呛人的铁锈味灼烧亚雷克的肺部。
尤金向井底一指,开心的笑起来。

「看吧。我就是我送给你的祝福之礼」
在尤金的敦促下,亚雷克向井底探去。

井底回荡着汩汩的水声。井的侧壁好像有什么受过伤的东西从那里掉下去过一样,沾满鲜血。红色越接近底部就越发浓烈。翩翩然落的白色融化在里面。

井里,堆满了人类的尸体。

苦厄的表情从弯折的手脚缝隙间露出。被挤得毫无缝隙的尸体,浸泡在自己的血水中。手、脚、头发相互纠缠,化作巨大的肉块。
在那上面,倒着以为美丽的女性。无论那头蓬松的波浪卷,还是犹如圣母一般的美貌,都是他熟知的人的所有物。对于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她以惨遭塗血的姿态,睡去一样合着眼睛。

「…………………………姐,姐?」

亚雷克茫然地念着,伸出手。然后,他够不着她。
沙曼在太过遥远的地方,躺着。

「就算是我也预料到了你不会感到开心。不过,没想到感想这么平淡,哎、不好」

亚雷克朝尤金的鼻尖揍了上去。尤金退开一步,避开拳头。
亚雷克一语不发的进行追击。尤金将亚雷克的猛攻悉数避过,一脸不满的叉起手。
「嗯,这个反应还在预料范围之内。但没想到竟然一声不吭的打过来,虽然感觉有些无聊,但究竟怎样呢?」
「为什么下杀手?」
「对,就是这个。本来觉得你会问,但你又不问,叫我很伤脑筋啊!哎呀,这是我的爱女经常用的台词……不对,好像也不是那么常用」
尤金思忖一般拖着下巴。
他躲过亚雷克一脚后,用认真的口吻继续说着
需要为什么么?」
「你说什么?」
尤金耸耸肩,摸着井口,用手指刮起残留在边缘的血。
「此时既然出现了尸体,无论我说什么你也不可能接受吧?既然如此,问不也白问么。就算我讲出来也毫无意义,毫无建设性」
尤金叹息似的摇摇头。
亚雷克直冲他颜面的拳头,被他轻而易举的接下,传来骨头压碎的声音。
「如果我给你一个充满伪善的原因,你就能认同我的做法么?不过,我干的的确有点过火了……哎呀,以前也是这样惹爱女生气的呢」
「你这家伙!」
「瞧你,生气了吧。你终归也不过如此!嗯,生气了?」
尤金歪起脑袋,向后跳开。
他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好像接受了什么,砸了下手。

「什么嘛。你一直都过得很痛苦啊。原来如此啊,你有心的啊」
「………………什」

亚雷克哑口无言。尤金对他的反应不加理会,兀自颔首。
他就像注意到孩子出乎意料的成长的父亲一样,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仿佛表现喜悦之情一般,他张开双臂。
「但就算拥有心,你这个个体与人类存在的差异依旧是毋庸置疑的。这些话其实心照不宣了。种子已经播下了」
尤金忽然扬起嘴角。
他露出扭曲的笑容,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滑过。
「我希望,能变得更像怪物哦。为此,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吧」
他迅速抽身调转,飞奔出去,以犹若野兽的速度消失在森林里。亚雷克的反应慢了半拍。他不明白尤金话中的意思,心中依旧一团乱麻,杵在原地。经过几秒钟,咒缚才逐渐解开。
「慢着,尤金!」

亚雷克打算追上他,冲了出去。
然而,她的胸口被猎枪的子弹打穿。

在冲击的作用下肺脏的一部分被轰飞,亚雷克当场伏倒。背后响起男人们的唾骂声。他们看到染红雪地的鲜血,发出惨叫。不知是不是有人看了井下,惨叫变得愈发凄烈。

亚雷克吐着血,察觉到了某件事。他们在刚才,确认到了尸体。
换而言之,他们看到满是鲜血的雪地还有亚雷克,二话不说便向他开枪了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你这混蛋!!!!!!!!」

有人大叫起来,踩踏他的背,两次、三次在极近的距离扣下扳机。脊骨被打断,大量的肉被挖掉。剧痛灼烧大脑,亚雷克不住的痉挛。

「莎曼,莎曼………莎曼!!!!!!!!!!」

内德的喊声震彻这个村子。亚雷克发不出声。不过,就算得以开口,怪物的说辞也是苍白的。冲向森里的呢亚雷克,看上去就是在逃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狠毒,为什么要杀沙曼」
亚雷克的肉体急速再生,陷入骨头的子弹被吐了出来。男人咂嘴的同时,再次摆好猎枪。然而,内德撞飞了踩在亚雷克悲伤地男人。
內德骑在亚雷克身上,一边哭喊一边痛殴亚雷克的侧脸。亚雷克茫然的想到。

(为什么不去水井那边)

在下一瞬间,瞪得滚圆的眼睛里没入了內德的手指。
响起湿润的声音,眼睛被捣烂。不知是不是偶然,內德发出短促的哀鸣。但相隔片刻的沉默,手指又一次没入剩下的眼睛。伴随着剧痛,世界被黑暗所吞噬。

(你为什么不去抱住姐姐。那里一定很冷啊)

亚雷克茫然的继续思考着。有这么多人的话,一定能将沙曼拉上来吧。不过,他们依旧将她留在井底。而对自身的现状,亚雷克并没有过多的考虑。
手指被砸碎根本无所谓。就算膝盖内侧被打穿也没想过抵抗。
内脏被撤出来也不过是细枝末节。就算恢复的眼睛被挖出来也无关紧要。

回过神来,从喉咙中擅自漏出悲鸣,但着没有意义。
无论任何事情,都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在疲惫大脑中,回响起尤金的声音。他喜不自胜的声音,对亚雷克轻声说道


『什么嘛。你一直都过得很痛苦啊』
(痛苦?我痛苦么)

令人发疯的疼痛,毫不停歇的向他袭来。他无法用那双被毁掉的眼睛看到沙曼的尸体。唯独这件事令他惋惜。他无比悔恨,恨不得望着天嚎啕大哭一场。

(啊,是这样啊——————这一定就是……)

这一定就是名为悲伤的感情吧。


下一刻,他的脑袋被破坏掉。被轰飞的面部再次回复。在满含怯弱的呼喊声中,斧头挥了下来。头颅被斩断,思考被切断。但是,头部随着时间再生出来。人们一边发出恐惧的叫喊,一边继续磨坏他作为人性象征的脸。



被破坏,被破坏,记忆被切断,一切都被毁掉,什么也感觉不到。然后。
然后——————————。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棺材之中了。



间章七


——————……葛兰?


你在哪儿?


吱个声啊。


葛兰?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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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看吧,其实你非常憎恨吧?」

黑暗中,响起甜美的声音。女性对『无名之妖』诉说起来。然而,盘踞在他胸口的不是憎恨。在他被弄坏的那段时间里,他理解到,人是不会认同怪物的。

这是无可避免的。他对此无能为力。

「憎恨吧?悲伤吧?怨恨吧?就像我一样
她的声音美得毫无根据。她继续对他细语,他其实非常憎恨才对。
但,他没有心。不会悲伤,也不会憎恨。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棺盖突然打开。鲜艳而强烈的光灼烧他的视网膜。
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一个美丽的小镇上。

用木架配上砖瓦、土坯、灰泥建造的十分坚固的民宅,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规整的景象,彰显着街道的繁荣。或许是冬日祭典所做的准备,门口装点着树果状的灯笼。镇上被夜的漆黑所笼罩。但是,门口有什么正在燃烧。
熊熊的火焰将黑色的天空烧得亮堂堂。看到美丽的光景,他萌生出异样的感觉。

打开棺材的瞬间,映入眼中的光景并不是这样。
应该是更加恍如奇迹一般的光景才对。

尽管想着这种事,他还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在大街上走着,迈向入口。
位于入口广场中心的钟塔正在燃烧。巨大的火焰窜上天,就像篝火一般。广场被火焰的块照得刺眼。然后还有类似狗的诡异影子包围着钟塔。
定睛一看,那是人类。他们以仰望的状态,四体伏地。
他们的手与土砖融为一体,肚子被整齐切开。
虽然内脏已经腐烂,但其中有有相对较新的尸体。那是在祭典的夜晚回来之后,沐浴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的那些人。
眼皮被切下来,眼球干透。不知是不是最近才死,脸上留有泪痕。就算看到这些,也撼动不了他们的心。他们无言逼近钟塔。

钟塔与他们从前见过的大不一样。被火焰舔舐中的建筑物并非六边形,而是圆柱状。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有人正在起舞。
在表盘上设置的,供清洁人员出入的开口中,某人不断地叫喊。

「哥哥,你看他那孩子是谁?」

回过神来,他身旁的少女站了起来。
有着一头艳丽黑发的少女,正摆出一副纯洁的脸。

利兹对他微笑。如同曾几何时在洋装店里那般。

「你是人类?还是,『穴藏之恶魔』?」
「都不是。我啊,只是单纯的怪物哦」

少女摇摇头,笔直的伸出手指,指着烈焰中起舞的影子,用富有弹性的声音说道


「那个被烧着的,是我来的」


  *  *  *

「这个镇子上的『穴藏之恶魔』呢,有饲养家畜的兴趣。他在几十年前来到这里,吞噬原来的小镇,展开了自己的『领地』」

利兹犹如朗读童话一般,讲起『穴藏之恶魔』的故事。

他的『领地』可以拟态成人类的小镇。于是,他用他的『赏赐』,慢慢的创造出冒牌的人类。他将两个特点进行最大限度的活用,不断地进行实验。
在一定的条件下,人类能够接纳异常。注意到这件事的他,将要抓的对象,选定为人类愿望的映射。于是,让每年抓走几个人,然后送回冒牌货的装置确立起来。

「抓走病人和伤者后,送还健康的冒牌货。镇上的人希望消失的『坏人』,不需要送还。不久,『领地』受到他欲望的影响,将符合选定条件的人类送往『领地』的最深处,一定周期的送到他的身边」

镇子的广场,与被选定的人类的末路紧密的连接在一起。
腹部的伤口近似解刨的痕迹,表现出了『领地』创造者对人类拥有相当强烈的兴趣。

「于是,由于我遭到了排挤,所以被选定了」
少女用险恶的声音细语着。她的侧脸被熊熊烈火照的透亮。
「为什么?」
「我遭到了排挤。因为我呢,能够读取人的记忆」
「…………读取、记忆?」
少女微微点头,发出唱歌般的声音。
「对呀!所以我被妈妈还有镇上的人讨厌了。我把镇上的大叔昨天睡了女人的事情讲给大婶听,结果大婶向我大发雷霆。我说面包店用角落的标尺缺斤少两来占便宜,结果被很多人狠狠了一顿。明明都是真的,大家却总是很讨厌我」
她用惺忪的睡眼仰望着钟塔。火焰之中,有个人影正不停地起舞。

「回过神来,我已经变成怪物了」
——————所以,我被烧杀了。

少女淡然的诉说,转过走去。灰色衣服的下摆飘了起来。
她走到广场的一角。那里有一具,被打开得特别小心的女性尸体。
干涸的脸上刻着痛苦的痕迹。少女用力踢翻她的背。
曾经是内脏的东西被粉碎,飘向空中。
「妈妈想要伪装成意外,把我杀掉!她不愿意烧掉自己的家,所以把我扔进那座已经决定改造的钟塔里,放了火!我大喊救命,可谁也没来救我,大家都摆出一副担心的表情,希望我死。因为啊,在烧死我之前,大家都想让我消失,都站在妈妈那边!把我当成了不需要送还的个体!」

傻女唾沫横飞,疯狂的笑起来。他无言地凝视着少女。
少女的消失,是人们的恶意所产生结果。坏人会消失,再也不会回到镇上,这是这个镇上的规矩。成为怪物的女儿,疯狂憎恨女儿的母亲,人们排挤少女的心声,出发了『穴藏之恶魔』的装置。

少女践踏被粉碎的尸体。恐怕,那个就是少女的母亲。
他的慕青被抓起来,被解刨。但是,少女活了下来。

「我遇到的『穴藏之恶魔』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刚一直到我能读取人的记忆,便对我产生了兴趣。之后,他就跟我形影不离了。用人类进行各式各样的实验,猜中他的喜好,真的很有意思。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
少女拭去泪水,一跃而起,跳舞一般转起圈。

尸体的随便如花瓣般飘散。少女让黑发随风翻飞,继续转圈。
忽然,从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他慢慢的转过身去。

在那里,站着一位穿着灰色衣服的成熟女性。
少女的气息消失了。女性的眼睛里汇集着暗淡的光彩。

「他不会对我感到厌倦,我们一起生活着。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他一边提问,一边转过身去。少女所站的地方,散开着一朵黑色的花朵。
再次面对她后,她缓缓地点点头。被火光照耀的眼睛,发出红光。
「某一天,『穴藏之恶魔』……我的萨沙遭到了抓到的男人的反击。他的脑袋被打烂,超出了『穴藏之恶魔』能够恢复的范畴。我杀了那个男人,不过萨沙已经活不下去了。作为将濒死的自己维持下来的方法,他尝试将自己和『领地』融为一体」
他再次环视四周,可谓理所当然,镇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镇子带着大量的牺牲者,一并沉默。
「他的尝试成功了,他如愿以偿的与『领地』合而为一,变得能够听取人们的心愿以及我的心愿,藉此自由改变的形式。他的『赏赐』也没有丧失,继承他的一员,继续创造冒牌货。可是,他已经没有了明确的意识,就像一受刺激就会做出反应而启动的装置一样。我和他,已经无法交谈了」
女性脸上闪过幽暗的绝望。她的视线静静地扫过『领地』。
美丽的街道,对她的语言也毫无反应。
「我一边维持『领地』和他的装置,继续无精打采的生活着。过着把被抓来的人开膛破肚,送还冒牌货的无聊日子。可是,偶然到来的『穴藏之恶魔』展开了『领地』,制造了食人魔的传闻,于是那个少女……妮娜·萝丝来了」
「妮娜·萝丝」
他茫然的重复着。这个名字他曾听过。
突然,我好像担心起什么人,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回忆起银色的头发和惭色的眼睛。不过,那样的容貌应该不是他姐姐。

——————■■
那个人,会用温柔的声音呼喊他。

「她说她想设下陷进,在邻镇落脚的姐姐听到传闻,一定会赶过来,让我助她一臂之力。我很无聊,所以选择了帮她。于是,就遇到了你」
她再次露出笑容,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
「我么?」
「没错」
女性微笑着,她的眼中,没有对镇上的人的那种憎恨。
她很开心,讲起对他产生好感的原因

「因为你是拥有遭人迫害的经历的,怪物」

曾被人赶走的怪物,再也无法和人亲近。人类是可怕的群体。
他们绝不认同怪物。女性寻求依靠一般,用力握住他的手。

「虽然无法和萨沙进行交流,但『领地』会遵从我的意见,发生变化。于是,我将你的记忆重现出来。现在的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孤独。可是,你要变得和我一样,还欠缺一部分」
她跺了一脚,鞋底和地面发出声音。广场中央的尸体逐一崩解。从土砖中解放出来的男人,仰倒在地。
面对眼熟的脸,『无名之妖』微微倾首。
「……………………内德?」
「这、这是哪儿?我、我在哪儿?」
「看到你在祭典上的样子,我确信了你心中的愤怒。会憎恨是当然的吧?我把他给你了,如何处置就随你乐意了」
女性甜美的微笑着,催促般挥挥手。內德不成样子的向后退去。
他或许是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视线迷离。
「『无名之妖』……不、不对,亚雷克。你要干什么?你、你你你、你打算把我怎么样?你不会、杀我的吧?」
「………………杀你?」
『无名之妖』茫然的喃喃低语。内的弹了起来,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拼命的向后爬,打算从『无名之妖』身边逃走。
「不、不不不不是的。那是修辞。我们不要去想那种危险的行为好么,好么?」
內德露出僵硬的笑容,不断重复。他的脸丑陋地扭曲着。
女性将手滑到『无名之妖』的肩头,说着甜美的私话
「你需要一个引子。解放憎恨与杀意的引子。你承认憎恨,杀人就对了。到那时,我们就能成为相同的怪物」
「相同的,怪物……………………」
『无名之妖』茫然的轻声念着。这是甜美的诱惑。对于能够得到同类,不需要任何犹豫。怪物一直都是形单影只。但是,他有些不解。
他绝不应该是独自一人。他依旧无法顺利找回记忆,注视着打算逃离他的男人。头部的剧痛被唤醒,『无名之妖』握紧了拳头。
「只要来到蹂躏人类的那一边,你就再也回不到人类那边去吧。不过,我非常的欢迎你。我想要个说话的对象。从今以后,我们两个就在一起了,好不好?」
眼睛被戳烂的痛苦,脑袋被砸瘪的冲击慢慢复苏。在棺材里度过的那段时间,将他更加沉重地碾轧过。他如今,注意到了某件事情。

无能为力。一切都无能为力。为什么,他会一直选择这么放弃呢。

迫害也好暴力也好杀害也好,被活埋也好。
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因为没有心,所以一切都不用想。

如果不选择放弃,就连生存都无法做到

不选择放弃,就无法按捺悲伤。心会被憎恨碾烂,精神会被怨恨压垮。他不会死。无论遭受何等残酷的对待,都只能继续活下去。

既然如此,为了生存,就只能扼杀内心。
是能对『身为怪物的自己便是恶』任命,放弃

「——————其实,我」

『无名之妖』咬着嘴唇。內德的表情扭曲起来。
他对『无名之妖』不知想到什么,拼命的用手臂护住头部。
「噫、噫噫。干什么,你要干什么?难、难道,你要杀我么?就像杀掉她一样,就像杀掉沙曼一样杀掉我么?没错吧,我说的没错吧,怪物?」
恐惧超越的极限,变成了嘲笑。他疯狂地笑起来。
『无名之妖』抓住内德的脖子。内德发出丑陋的声音拼命挣扎。抓住他脖子的手掌下面,是动脉血管。『无名之妖』向手掌施加力量。
「——————我、我」
一旦有意图的蹂躏人类,便会被源源不绝的憎恨所吞噬。怪物会再也无法回到人类身边。但是,这样本应不成问题,原本人类的世界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不如干脆拧断他的脖子,这样倒能落个痛快。他应该更早的举起沾满鲜血的双手,应该去嘲笑无力的人类。只要释放常年积累的怨念,憎恨人类,就不必再扼杀内心。

怪物就应该更像怪物,加害人类。

不过,一旦做出放纵憎恨的行动,就无法在呆在她的身边。
再也无法和她一起旅行。

『无名之妖』大惑不解。他在思考什么,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他举起头,望着被火焰点燃的夜空。那里,本是繁星的海洋。他茫然的,继续眺望着天空。他的眼中,缓缓地浮出泪光

溢出的泪水落了下来。他迅速地回想起了某件事。

「——————啊」

汤正腾着热气。烈火熊熊燃烧,星星洒满天空。
银色的头发焕发出美丽的光彩。她将下巴放在膝上。然后,露出天真的微笑。

——————总感觉,有些开心呢。

「——————啊、啊」

他发出近似哀嚎的声音。零落的眼泪打湿脖子。
另一种感情,急速从满溢而出的憎恶之底冒出头来。这份感情,是他和少女的相遇之后所得到的。那恍若奇迹的一幕,他仍记忆犹新。

在苦寒的冬季森林中,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及肩的银发,随寒风摇曳。宝石一般的瞳孔,映照着他。这位少女是他所知的活物中,最美丽的。

几句话后,她露出平静微笑。

——————或许,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着你呢。
于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决定了没有心的他的一切。

他仍未知晓,她说出那句话的理由。但是,她肯定了他。
失去血亲,变得形单影只的怪物,唯独被她所需要。

一直否认的自己的心,而它真实存在却依旧浑然不觉。
那句话,不知让他有多开心

——————你以后就叫葛兰了。
于是,她送了自己挖出的怪物一个名字。

所以,他不再是『无名之妖』。

葛兰缓缓松开手,把内德放了下来,背过脸去。
內德茫然的仰视葛兰,露出发自内息內德惊讶。

「你…………为什么…………」
葛兰流着泪水,张开嘴。
咬紧牙关,将憎恨与杀意扼杀掉,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內德
「——————我,没有杀人」
「…………………………诶?」
「莎曼,姐姐,真的不是我杀的」
內德想要喊些什么,吞了口气。强烈的困惑滑过他的脸。
他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语不发的细细思考葛兰的话。
葛兰转向利兹,向愣在原地的她说道
「利兹,把他送回去吧」
「你是说,原谅他了?为什么?你明明被他杀了好几次,为什么」
葛兰摇摇头。他不再流泪,静寂慢慢弭平他的胸口。一度扼杀的心,要复活并不容易。他再次抹消了自己的感情。但是,他继续说道
「已经够了。我不会留在这里」
利兹的表情扭曲起来。她的身型急速收缩。眼睛好像野猫的少女,出现了。
少女攥紧拳头,瞪着葛兰,泪水从大大的眼睛零落。
「为什么,为什么啊。有什么不好的,我不要,我不要孤零零的一个人」
少女叫喊着冲了出去,不停地痛打葛兰的脚。少女一边哭泣,一边诉说
「我憎恨,我怨恨,杀了人。所以,我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葛兰轻轻地伸出手,抚摸利兹小小的脑袋,单膝跪下。
他的视线与黑色的眼睛四目交合,对她说道
「你有心,我没有。仅此而已」
「你骗人。其实你有的啊。如果憎恨,如果难过,杀掉就好了啊」
「啊,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现在的我,有她陪伴」
利兹停下拳头,更用力的瞪着葛兰。葛兰摇摇头,接着说道
「抱歉。我要去她身边,不去不行」
他没有否定利兹的憎恨。但是,拒绝了她的邀请。
利兹注视着葛兰的脸。她似乎无法从葛兰的脸读出任何东西,抱紧膝盖。她的身型拉长,变成了成熟女性的姿态。她一边哭泣,一边用蕴含笑意的声音低语起来

「好吧……你走好了……你去该呆的地方吧。我,不管你了」

她的容身之所,只有这里。
他的容身之所,不在这里。


所以,他继续说道


「我要去艾丽莎身边」

  *  *  *

黑暗中,艾丽莎唱着歌。
她抱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身体,编织出高扬的声音。

「寂寞的妮娜·萝丝,今天也独自哭泣。悲伤的妮娜·萝丝,明天也独自哭泣」

在她怀中,少女的尸体已经不在了。
诺玛的尸体随着『领地』的崩溃消灭了。艾丽莎撞进了『领地』的缝隙,被留在了被黑暗所覆盖的空间中。长时间呆在这个地方,说不定会变得神志不清。但是,她望着虚无的空间,继续唱着

「落下的泪水,是早晨的雾。像连绵不绝的雨,不断地落下,变成海。
熊和兔子终于来了。猪和鸭也终于来了。老鼠吱吱地安慰着」

在她的记忆里,内德开口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一直回荡着
——————我、已经、不寂、寞了、哦?

「少女终…………于…………呜…………呜…………」

歌声停了下来。艾丽莎似乎顶不住苦痛,死死抓起胳膊。
她知道,诺玛那句话是在说谎。一次的重聚,怎能弭平长年的苦痛与孤独。但是,就算后悔,时间也无法倒退。
即便明白这一点,她依旧在黑暗中用思绪描绘出诺玛的身影。

「………………………………诺玛」

她年幼时的身影,与惨死之际重叠在一起。她无数次地回想诺玛的临死的时候。
艾丽莎突然注意到,诺玛的嘴唇动了。在吐出血的前一刻,她似乎想要传达什么。艾丽莎将自己看到过的敬请,反复地在眼前重放。诺玛一边吐着血,一边动着嘴唇。话语无声的后续,渐渐传达给艾丽莎。

——————所以,

诺玛吐着血,却微笑着。就像欣然地让自己拿起枪的父亲。

——————希望,艾丽莎也,不会寂寞。

「……………………啊」
泪水顺着脸颊零落。艾丽莎从虚空中握住一把剑,对着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刺了下去。黑暗之中,仿佛从地面冒出血来。
「尤金!杀了你,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发出绝喊,反复地将剑拔出,刺下。但是,声音夏然而止。
诺玛祈祷艾丽莎不会孤独。但是,她的祈祷再也无法实现。艾丽莎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浑身是血的她身旁,没有任何人。
「…………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忧伤的苍色眼睛里,只有被黑暗所覆盖的虚空。现在应该马上起身,去找尤金。她明白这一点,但肉体背叛了她。
她受伤了,已是疲惫不堪。她的心被失去最后的家人,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的事实摧垮。艾丽莎闭上眼睛,忽然回忆起了什么。

在诺玛的『领地』崩溃的时候,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犹如溺水者无意识地寻求依靠一般,有谁不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在孤独的复仇之旅中,偶然邂逅的那个人。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正要回忆起来的时候,声音传了过来。


————————………………艾丽莎?


在哪儿?


艾丽莎?


「………………………………葛兰?」

她呢喃着,站起身来,拖着受伤的脚,走了出去。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膝盖就要支撑不住,但她咬紧牙关,鞭策双脚。
不久,空间开始着色。她从『领地』的缝隙中走了出来,来到了美丽的镇上。面前展现的熟悉的夜之街道无限延伸,朦胧的视线中,映出某人向自己重来的身影。


在下一刻,艾丽莎体力耗尽。她闭上眼,向前倒下。


有谁抱住了她倒下的身体。她睁开苍色的眼睛。
就这样,两只怪物再次相遇了。

  *  *  *

葛兰紧紧地抱住艾丽莎。

她的身上,除了脚之外没有外伤。但是,市区外套的身体沾满了血。苍色的眼睛下面有两道泪痕。发生过什么非常明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活了下来。
「——————太好了,你没事」
葛兰低声细语。艾丽莎摇摇头。
调整呼吸之后,艾丽莎忏悔似的吐露出来
「我妹妹,死了。她是因为我而死的」
「艾丽莎?」
艾丽莎咬着嘴唇。她让憎恨再次聚集到脸上,捏紧拳头。
麻痹的感情复活了。她用充满仇恨的声音叫喊起来
「我要杀了他。杀死我妹妹的人,杀死我父亲的人,杀死我母亲的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引发乱摆,艾丽莎抬起脸。苍色的眼睛发疯似的映出周围。
她的样子非同寻常。葛兰抓住她的肩膀,但没法控制她。
「这个镇上的『穴藏之恶魔』在哪里?不能留他的命。杀了他,杀掉之后就去下个镇子」
「艾丽莎」
「必须赶紧了,葛兰。时间不多了。那个男人现在还在……」
「艾丽莎!」
艾丽莎被他喝斥,张口结舌,如同冻住一般,停止动作。
她缓缓地抬起手,抚摸葛兰的脸,小声说着
「……葛兰。你刚才,生气了?」
「并没有生气」
「可你刚才……」
葛兰没有回应艾丽莎的话,取而代之,凝视着她的脸,凝视着充满残酷的瞳眸。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悲伤』才对」
「…………我的泪已经流干了」
「或许如此。但你要发自心底宣泄憎恨还太早了」
艾丽莎用充满憎恨的眼睛瞪着葛兰。她握紧拳头。
即便如此,葛兰依旧没有移开视线。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家人不在了,只用哭泣就够了。憎恨为让你今后的力量。而现在,你应该悲伤。而我……」
而我,没能做到——他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艾丽莎残酷的眼神依旧没有改变的兆头。但是,她突然从全身卸去力量。葛兰又一次接住了她。艾丽莎用含泪的声音,细语着
「…………葛兰,我,太累了」
「啊」
「…………我这种人,要是死了就好了」
「这样我会伤脑筋的」
「……………伤脑筋么?」
「非常的」
葛兰一脸认真的点点头。艾丽莎微微一笑,迷上眼睛。
流出的泪水滑过脸颊,落了下去。葛兰一语不发的支撑起她疲惫不堪的身体。

两个怪物相互依偎着,一动不动。

突然,镇子开始摇晃。土砖漂浮起来,在空中静止。下个瞬间,土砖发出尖锐的声音裂开,最后化作粉末。建筑的墙壁好像一副巨大的画剥落下来,堆在路上。『领地』开始全面崩溃。
艾丽莎张开眼睛,向周围看着。

「『领地』崩溃了?为什么?」
「因为『穴藏之恶魔』死掉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死?」

艾丽莎困惑的叫喊着。葛兰注视着天空。
深深的悲伤在他眼睛里闪过,但是,立刻又消失无踪。


下一瞬间,天空被撕开。夜空变成黑色的花朵,如雨水纷纷舞落。
在何止几千的碎片中,葛兰淡然细语


「为什么呢?」


他紧紧的抱住艾丽莎。花瓣飘落,渐渐将『领地』掩埋。
于是,两人被吞进了崩溃中。


间章八


小镇深处一幢不太干净的民宅,是她的城堡。

镇子正不停崩溃,她坐在儿童屋的椅子上。
床上钉着钉子,床里不断渗进鲜血。这一切,都是将她曾经的房间忠实再现的结果。房间充满了她孩提时代的痛苦。但是,他很喜欢这个房间

无论有过多么不愉快的回忆,度过幼时的房间,就是纯粹的爱。
撩起严厉的黑发,她环视屋内。翘起腿后,卷起灰色的衣服。

儿童房的墙壁上有着奇怪的斑点。
就好像是粗枝大叶的男人刷出来的一般。有着可爱脸庞的男人胸口,插着一把小刀。血从刀与肉的缝中流出来,滴落

从她将小刀刺下去的瞬间开始,『领地』开始崩坏。
融入墙壁的『穴藏之恶魔』死掉了。

「因为啊,我已经做不好了。我又没什么战术,他又不肯成为我的同伴。我也不希望你被其他人杀掉,已经束手无策了对吧?」

她悠闲地呢喃着,轻轻地摇着腿。屋子里补充了一些原来没有的家具。那便是气派的桌子和两脚椅。桌子上摆着枯萎的花。

「哎呀,吃醋了?才没有见异思迁啊。因为我一直都好好的一个的人呆在这里,要个可能说话的对象不过分吧?」

她嘟起嘴,向男人诉说。她开朗地继续演着空虚的独角戏。
自从男人和『领地』融为一体后,她便一直一个人玩着。
若能忘掉对人类的怨恨,舍弃一切,或许能够离开这里吧。但是,她不后悔。

她并不讨厌这个房间。他喜欢和男人在一起的生活。
和对人残虐的怪物在一起的生活,非常快乐。

这张桌子也是他置备的。两脚椅,桌上的花,也是他摆的。

曾经,她也和这个奇怪的男人过过夫妻般的日子。

「对啊。憎恨怨恨诅咒…………爱上怪物,究竟有何不可?」

她如幼时一般用粗暴的语气撂下话,握起小刀。
她对男人笑着,用刀刃滑过自己的脖子。红色舔舐墙面,她倒在了男人身旁。


世界渐渐崩溃,她心爱的房间也彻底改变,飞散。
之后,什么也没有留下。她的死也无人知晓。


即便如此,唯独『无名之妖』一定知道。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3-12-2 16:27 编辑

第九章


两人被放逐到黑暗中,最终被空间所拒绝。

活着的从崩溃的『领地』吐出去。艾丽莎和葛兰也被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夜空中悬着一轮满月,周围是一片废墟。

葛兰,坐在废墟的中心。他抱着艾丽莎,打量周围。

腐朽的石材和土砖在平缓的山丘顶上垒在一起。背后耸立着黑压压的森林,还有一大片工厂遗址。褪色的灰色光景中,极了薄薄得一层雪。
镇上的人类被到崩溃了的家中。他们仍旧没有恢复意识。
艾丽莎闭着眼睛。葛兰一个人环视着月光照耀下的世界。山丘上只残留着墙壁和门。原来的小镇已经在久远以前毁灭了。
地面上伸出一个细影。一位青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像尾巴一样扎起的头发跳动着,榛色的眼睛富有光泽。他低头看着葛兰,露出微笑。

「晚上好。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呢」
「……………………贤治吗」

贤治轻浮地挥挥手。尽管小镇面目全非,却不见他有任何动摇。
他还是用一如既往的飘飘然的语气说道
「辛苦了。多你们的福,我的调查也彻底结束了。感谢放內德一条生路。那个可是我问完的你的传闻之后,慌慌张张确保下来的男人呢」
葛兰循着贤治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內德倒在那里。看到內德平安无事,葛兰似乎也松了口气。
贤治轻轻地耸耸肩,淡然地接着说道
「我其实是对你们应该总有一天会造访的小镇做过调查之后才住下的。于是,我在邻镇给了那个工作,把那个搁在了那里。被逮捕之后也是,我悄悄给了匕首让他逃狱呢。不过,如果害那个死掉的话,我会睡不好觉的呢。毕竟我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呢」
他自豪地挺起胸膛。他的脸上依旧没有恶意。
葛兰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艾丽莎负伤的现在,战斗并否上策。他一语不发,观察贤治的样子。贤治停下嘴,举起一只手。
「那么,我最后再确认一件事」
「确认什么」
葛兰眉头深锁。贤治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
他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发出嘹亮的声音。

「你今后要为了什么而活?」

奇怪的问题回响着。非常抽象,难以理解。葛兰无言以对。
贤治耸耸肩,用缺乏起伏的奇怪声音补充道
「我说啊,你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多么稀有啊。你是能和『穴藏之恶魔』对抗的另一种怪物。你现在和那孩子合作,不计代价的站在『穴藏之恶魔』的对立面。如果你有可能变得仇恨人类的话,我们也需要多做打算。正因如此,我让你面对自己的过去,得以确定你的反应」
榛色的眼睛像镜子一样映出葛兰的脸。他显得若无其事,睡眼惺忪。
葛兰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贤治,你是什么人?」
「我是怪物的研究者,某个组织的尖兵,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总之,我必须搞清楚。回答我。纵然遭受毫无天理的对待,纵然遭受无尽的憎恨,但依旧不会憎恨人类的『无名之妖』,拜托你回答我」

——————你今后要为了什么而活?
他用祈祷般的语气询问葛兰。葛兰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

「为了艾丽莎」

他的回答,只有一句话。凝重的沉默扩散开。贤治依旧不改紧绷的表情。但是,他的嘴角微微松弛下来。他摇摇头,又耸耸肩。
「唔……真是个不靠谱的回答呢。这可头疼了啊。也罢。我看过祭典那件事了。不过,內德被『穴藏之恶魔』亲自抓走,也逃出升天了。就算让你将过度的压抑释放出来,似乎也不会与人类为敌的样子呢」
贤治摆了摆手,踩着轻快地步伐走了出去。
「那我走咯,有缘再见」
看着飘忽不定的背影渐行渐远,葛兰没有叫住他。葛兰凝视着他的背影。
贤治的身影消失了。没过多久,艾丽莎睁开眼睛。
「…………唔,葛、兰?」
「伤势要不要紧,艾丽莎」
他淡然的问道。艾丽莎呆呆的望着天空。
苍色的眼睛里,映出皎洁的明月。她用昏昏欲睡的声音细语着
「这里,是『领地』外面了呢。没事真是…………!」
她的视线移向废墟后,不禁屏息。镇子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居民从『穴藏之恶魔』手中得到解放。不过,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艾丽莎站起身,腿上的伤已经以超越人类的速度愈合了。
镇上的人依旧睡着。艾丽莎茫然的向前,一步一步。她垂下脸。但是仿佛讲什么挥开一般,加快脚步。葛兰也紧随其后。
这时,响起了困惑的声音。
「这是……哪儿?镇子呢,我们的镇子上哪儿去了?萝拉,萝拉在哪儿?喂,萝拉?」
美人回应秃头男的呼喊。萝拉,想必是他爱人的名字。
她也是一度『消失过』的人类。在支配这个小镇的『穴藏之恶魔』死亡的同时,她也跟着一同消失了。镇上的人开始纷纷醒来。
男人朝着加快脚步的两人背后大叫起来
「喂,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回答啊,喂!」
两人停下脚步。其他的人互相看着彼此充满恐惧的脸。秃头男为他们的困惑做了代辩。艾丽莎捏紧拳头,抬起脸,讲了出来
「这是这个小镇的真实样子。本来,这里就没什么奇迹,你们被小镇死样,同伴定期被杀死……我,破坏了这一切」
艾丽莎扫过人们的脸。虽说他们的幸福与残酷的死亡相接壤,但两人将它破坏是不争的事实。艾丽莎闭上眼,睁开。毫无畏惧地放出话来
「我不会辩解。你们被解放了……坚强地活下去吧」
「你什么意思,不要胡说八道了!萝拉呢,萝拉人呢?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啊,喂,慢着,喂……喂,等一下啊!」
犹如懵懂的孩子一般的声音回荡起来。艾丽莎挥除迷惘,再次起步。
两人正要走出废墟,脚被某人的手指缠住。一个围着破掉的围巾的女性抓住了艾丽莎。她表情扭曲,拼命地控诉。
「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艾丽莎睁大眼睛。她是艾丽莎在祭典之中杀掉的孩子的母亲。
她一边哭泣一边恳求。艾丽莎摇摇头。
「对不起」
「…………求求你,求求你,还给我啊」
母亲埋头哭泣。艾丽莎紧咬嘴唇。她杀掉的是冒牌货。
母亲正正的孩子早已被『穴藏之恶魔』抓走,惨死。不过,艾丽莎用手制止打算说下去的葛兰。她隐瞒事实,开口说道
「想报仇就尽管来好了。就把复仇当成你活下去的食粮吧」
简短地放出话,艾丽莎旋踝离去。人们骚动起来,开始驱策无法动弹的身体。
这一次,艾丽莎没有回头。在最后,一个细微的声音追上两人。
「亚雷克…………你…………」

听到若有所问的声音,葛兰没有回头。『穴藏之恶魔』的死,已经令镇子消亡。
他们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


不论被破坏的东西,还是破坏掉的东西,都不会再回来。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这个镇。

  *  *  *

「艾丽莎,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也有话必须对你说」

离开镇子的同时,他们开口说道。

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他不知道她妹妹的事。
两人彼此需要话语。但除了这些,两人不再多言,一起走下山丘。
镇上的人们一定对他们恨之入骨,他们必须尽早离开这里。

山下的农场应该依然健在。两人为了到达那里借马,无言地走着夜路。
月光照耀下的山丘,在沉默中沉沦。不知来自何方的雪花,随着风儿扬起飘过。在艾丽莎的脸上,落下一片白色。


白色的雪,像泪水一般溶解,不久消失。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3-12-2 20:39 编辑

终章


白雪覆盖着整个世界。在幽深的森林里,所见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寒冷的空气灼烧肺部,手指像尸体一样被冻僵。
她一语不发的不停挖着土,发出很有规律的声音。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道好似伤口的痕迹。她一时停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仰望灰色的天空。

庄严的冷杉树垂直伸向天空。腐朽的坟墓没有造访过的踪迹。
留在地上的墓碑,有几个已经腐朽。而她就站在其中一个腐朽的墓碑前。飘舞的雪飞入她的眼睛,她背过脸去。面对着墓地,她微微扭起嘴唇。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她如是自嘲起来。为了寻求那个男人消息,她破坏了坟墓。
积得厚厚的雪下,应该埋葬着一只怪物。

她在附近的村落听说,坟墓下面埋葬着虐杀过人类的怪物。但是,棺材里应该不会那个男人,也不觉得他会被人类抓住。
破坏坟墓的意义显得很单薄。但是,她又开始继续挖土。削去积雪,掘出土来,找到棺材。挖土的声音十分悦耳,单纯的作业为安定心灵发挥作用。
从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一层层的堆积在她的银发上。结晶滑过联系啊,然后融化。

——————嚓、嚓、嚓、嚓

她一直面无表情,挥动铁锹。铁锹的锋尖撞到了棺材。

——————嚓、嘎噔

她花了好些功除掉了土,用铁锹的锋尖撬开棺盖。
将极限的力量注入到铁锹上之后,棺盖发出咯吱的笑声,打开了。里面的黑暗露了出来。
里面躺着一个男人。他睁着眼睛,颤抖着直起身,就像害怕阳光一样,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接近红色的茶色眼睛映出世界的模样。他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摆着一张木讷的表情,望着染成一片雪白的森林。少女感到了失望。
找到的男人,与他似像非像。那颤抖的眼神,只有人类才会展现出来

她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激情,向这只可悲的生物投去冰冷的视线。
男人突然看向她。他就像冻结了一样一动不动。

茶色的眼睛,不知为何留下泪水。她无法理解他这副表情是何意义。
这个表情,就像看到了崇高的人,看到了美丽的人。

「真令人吃惊,你竟然还活着啊,人类」

她有些困惑,向男人搭腔道。这个举动让男人的脸也僵住了。
他突然张开口,用毫不犹豫的声音断言道

「——————我,不是人类」

突如其来的申辩没有令她动摇。她一边寻思着他何出此言,一边歪起嘴。于是她耸耸肩,淡然的接着说道
「哎呀哎呀、真令人意外呢,人类。我的确听说这里有怪物,所以挖了出来。为了确认袭击人、杀害人、被人埋掉的怪物的传闻是否确有其事,我掘开了坟墓。但是很遗憾,里面的你不过是一介人类」
她的胸口涌上一股揶揄的感情。站在少女的角度,他不过是一介人类。
他那衰弱的身影,与她认识的怪物大相径庭。男人并不知道何为真正的怪物。

与怪物战斗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了。

「我认识真正的怪物。那是更加令人生厌的东西。而你却不同。即便如此,你还要主张自己是怪物么?」

他闭上嘴,仰望虚无的空间。迷离的视线让人感觉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不久,从他口中流出平静的声音。

「我是怪物。就算活在人们中间,我还是怪物。所以,我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被埋葬了。人们将杀不死的怪物,送还墓中。我知道。我是…………」
男人中邪一般不断重复。然后,他报上了自己的称呼

「我是,『无名之妖』」

那是传说中的怪物的名字。很久以前,她曾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在南方旅行时的事情了。与『穴藏之恶魔』所不同的怪物让他胸口钟鸣高奏。但是,那种东西并不存在。

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人类和『穴藏之恶魔』。
听到他自报家门,少女歪起嘴,用通透的声音,唱起歌谣

「『无名之妖』,『无名之妖』,没有家……这是传说中的怪物哦,人类。你明白自己话中的含义么?」
「明白。不过,我是 『无名之妖』。所以我被埋葬了」
他闭上嘴,再次陷入沉默。他和她无言对视。
天空洒下的雪花随风飞舞,碎得更细。银发上落下好似粉尘的白色。少女感受着这份冰冷,垂下眼睛。
「——————是这样啊,你说自己是怪物啊」
她细语着。她对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在颤抖感到不安。眼前这个男人,在她看来只是普通的人类。但是,他却自称怪物,断言自己不是人类。

她经历过漫长的孤独,手上沾满父母的血,无法与妹妹再次相见。
总有强烈的决心,心还是会被摧垮。她既无法依靠人类,也不能依靠『穴藏之恶魔』。

走上无尽的复仇之路的她,无处是容身之所。

她踩实冻结的雪地,向他走去。她依旧垂着脸,用低沉的声音接着说道
「——————你说自己不是人类。既然如此」
她停下脚步,抬起脸。缓缓地,露出笑容。男人不知为何屏气慑息。不过,这不是要拒绝的样子。少女的胸口,充满了柔和的安心。

她的表情,很像过去面对家人的笑容。
是在颠沛的逃亡日子里,面对能够患难于公的同伴的表情。
她非比寻常的温柔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唇间充满了喜悦,轻声说着


「——————或许,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着你呢」


寻找着与『穴藏之恶魔』不同的怪物。
寻找着在孤独岁月中,或许能够依偎的人。


她摘下手套。毫不犹豫地伸出白皙的手。
他用颤抖的手,握住伸向他的手。


他的手很冰冷,手腕上还有接缝。



于是,无人知晓的他
将形单影只的她,一切都改变了。



两只怪物就这样相遇了。
他们现在,依旧在一起。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3-12-3 21:06 编辑

幕外 夜空


这是给无名之妖起名字的那个夜晚。

填满夜空的繁星一刻不停的缓慢变化着分布。那虽然是几乎感觉不出的变化,但无数的光在黑夜中移动的样子,让人联想到随波逐流的沙粒。
在头上展开的天空,静谧之中蕴含着喧嚣。流星突然从眼睛滑过。发出耀眼光辉的星星,像摇曳的火焰一般主张着自己。苍色的眼睛里映出美丽的飧宴,一眨一眨。

「真是美丽的夜空呢,葛兰」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是了」

葛兰淡然的回应了艾丽莎的话。
两人平躺着,眺望夜空。

地上垫着毛毯,两人都裹着好几层。尽管裸露的地面很硬,但只睡一晚并不会在成什么妨害。废墟的墙壁虽然垮得很夸张,但防风效果之分卓著。
火堆即将熄灭。从屋顶的破洞射入的光芒,形成了一个满满的白色的圆。仿佛连星辰流逝的声音都能听到一般,展开一幕清冽的夜。葛兰忽然呢喃起来
「…………不习惯啊」
「怎么了,葛兰?」
「我从来没有过名字。本应如此才对。因为…………」
「你说不习惯我叫你葛兰?」
葛兰对她的话无言地点点头。艾丽莎静不下来是的动了起来。
她将手伸向枕边。在那里,放着一个瓷壶。白瓷的表面描绘着花朵的模样。它被埋没在杂草间的情景,感觉煞是滑稽。
她抓起把手,粗鲁的倾斜起来,向旁边并排摆放的容器中倒入很涩的茶。
艾丽莎还剩的把吃饭饭后泡的茶留了下来。尽管已经冷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倒了出来,将冷茶一饮而尽,再次钻进毛毯里,就这么埋住脸。
思考了片刻,艾丽莎开口了
「不需要你马上习惯。所谓名字,要在深入本人的心中,才能最初具备意义。我也觉得你不会马上习惯就是了…………哼」
「——————怎么了?」
「什么也没有。只不过,就像之前说过的一样。不过是对拥有只属于我们的名字……有些开心而已」
艾丽莎微微吐了口气。她的脸一半埋在毛毯里,又沉默下来。
葛兰有些不解。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注意到了气氛改变,将脸撇向一旁。
「艾丽莎」
「…………………………我可没有闹别扭哦?」
「我还什么都没说啊,你在闹别扭么?」
「我可没期待过你能察言观色。对,根本没有期待过。能不能不要立刻就把别人的失言全盘冒认呢,你这家伙」
再次陷入沉默。感觉气氛比之前沉重了不少。
葛兰又歪起脑袋。他仰望着天空,驱策着思考。
她说,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名字。葛兰在心中轻声念着自己得到的名字。
(——————葛兰)
它的发音哈没有习惯,就好像别人的名字。不过,这是他自己的名字。少女为无名之妖,取了名字。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

(————————葛兰、葛兰、葛兰…………我是)

于此,他闭上了眼睛,回忆起少女拥有的两个名字。

艾丽莎·贝萝。以及,艾伦·冯·亚历斯特克莱西。

突然,少女拿起枪的侧脸在脑海中浮现。
他在脑中描绘出那张严酷的表情和周围凄惨的情景。

在以前入侵过的『领地』中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展现在眼前。

在她的跟前,站着一名双手被鲜血染红的男人。
男人旁边,躺着一位肚子被竖着刨开的女性。

白色床上撒著強烈而鲜明的血迹。内脏被掏空的肚子上,凄惨的伤口暴露在外。但不知为何,她的脸上没有一道伤痕,她的美丽被原样保留了下来。

长长的金发绕在胸前,眼睛安详的阖着。
发白的肌肤看上去,甚至比活着的女性更加美丽。

『穴藏之恶魔』的男人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他的鹰钩鼻十分显眼,用神经质的表情看着艾丽莎。他打算向上推一下眼镜,但手停下来,然后用干净的布擦拭手掌。
「怎么了,艾伦?离开『伊始的领地』到我的『领地』来,究竟有何贵干?唐突来访可非淑女所为哦?」

男人的声音很悦耳,很平静。他缓缓摘下眼镜。
同时,枪声响起。男人的眼窝被子弹不偏不倚的贯穿。

一瞬间,男人夸张的反仰过去。但是,他马上恢复了姿势。
她的眼窝里镶嵌着红色的义眼。被子弹没入的义眼,不慌不忙的咕噜咕噜转着。不久,伴随着黑烟,将子弹排了出去。

他的脸丑陋的扭曲起来,放出粗声
「——————干什么,小丫头」

艾丽莎一声不吭地举起左手。手枪落入她的掌心。
她用两把枪接连开火。男人以最小限度的动作躲开。他的眼睛完全捕捉到了子弹的轨道。男人凭借着卓越的动态视力与身体能力躲开子弹。
仔细一看,他的脚甚至在相同的位置一动不动。看到这一幕,艾丽莎眯起眼睛,视线移向躺在床上的女人。下一瞬间,枪口切换了对象。

她对着女人美丽的遗容,准备开火。
「什!」

子弹打穿了男人即刻伸出的手掌,靠着残余的惯性在女人脸上开了个洞。
男人抚摸着被破坏的十分凄惨的脸,发出惨叫。他的手指伸入破碎的颧骨,不住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怒不可遏地转过身去。艾丽莎已然悠然地站在他的面前。斜着向上挥出的剑锋,勾勒出巨大的圆弧。与此同时,响起了男人透露着憎恨的绝喊。

「艾伦!!!!!!!!!!!!!!!!」

男人的头颅向一旁滑落,发出愚蠢的声音,滚落到地上。艾丽莎对飞溅到脸上的血不屑一顾,俯视男人。那双苍色的眼睛,冷得叫人心惊肉跳。

入侵其他『领地』时也一样。
她对艾伦这个名字,只会表现出负面感情。

但是,她原本是个能够露出平静笑容的少女。
『领地』中的凄惨记忆在眼皮下面消融,仿佛取而代之一般,脑海中描绘出方才的看到的笑容。抱着膝盖,轻轻念着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名字,她微笑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天真的表情。
『这两个名字只属于我们两个。怎么样,葛兰,总觉得……』

他并不理解名为开心的感情。但是,他能明白那个笑容的可贵。于是,也能理解寄宿在那双苍色眼睛中的冷酷光辉。她讲过,她对只属于两人的名字感到高兴。
在被喊道两个名字的时候,她所表现的表情差异,兴许正是感情的流露吧。让她露出平静笑容的名字,一定弥足珍贵。

「……………………啊,原来如此。我好像明白了」
「………………你说你明白什么了,葛兰?」

「艾丽莎·贝萝这个名字,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葛兰忽然轻轻开口。他不理会感到纳闷的艾丽莎,接着说下去

「我无法理解你将藐视那个名字当做藐视自己的价值观……恐怕你之前的反应是觉得我藐视了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名字吧。如果是这样,我就对你做了不好的事。真的非常抱歉」
——还有,我,跟没想过藐视你和你给我起的名字。
——这一点,是不是没法理解给我呢。

葛兰歪着头,向艾丽莎提问。她苍色的眼睛眨了眨。
或许是有些抵挡不住睡魔,她好几次揉了揉那双大眼睛。然后,吃惊的说道
「…………亏、亏你这家伙能把这么难为情的事情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呢」
「对不起。那个难为情,我不太明白」
葛兰感到纳闷。艾丽莎微微挠乱头发。
「那个…………该怎么说才好」
「………………」
「……………………我觉得你……………………那个」
说到这里,艾丽莎合上嘴。她直勾勾的盯着葛兰。
然后,用认真的表情继续编织语言

「如果你在身为『无名之妖』的前提下,我叫你葛兰……然后,这样的事情如果能让你感到舒服的话,我就很欣慰了」

意料之外的话令葛兰哑口无言。几秒钟后,他再次歪起脑袋。
「…………我是『无名之妖』。不知道这样喊我会不会感到舒服」
「当然不会强求。不过我觉得,无论是人还是怪物,都应该拥有一个能够让别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能被家人呼喊名字,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她轻轻地微笑起来。这是交杂着过去的喜悦和现在的悲伤的笑。
葛兰闭上眼。这份感情,他也断然无法理解。

但是,有一瞬间,某个怀念的声音掠过他的耳朵。
「————————■■■」
突然感到头疼,葛兰紧紧地闭上眼睛。不过,犹如沙暴的声音的漩涡,缓缓消弭。她微微睁开眼,看向艾丽莎。
「艾丽莎。我……」
说到这,他的话断了。闭上眼睛的期间,似乎经历了相当长的事件。
回过神来,已经能够听到安然的鼻息。艾丽莎裹着毛毯,闭着眼睛。不知何时,她已经睡着了。他将组织好的语言咽了下去。

这个话题的后续,留到明天也可以吧。
不论明天还是后天,两人应该还会在一起。

相对的,他找到了为她细语的话。现在,就在此时,应该确实的说出来。他一边回想艾丽莎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一边抬头仰望。

然后,细语道

「………………啊,对了」

——晚安。做个好梦。


        完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3-12-3 21:21 编辑

后记

初次见面的朋友,幸会。
已经认识的朋友,一直以来多谢关照。

我是作者绫里恵史。对您将这次的《Arist Craisi Ⅰ ~For Elise~》拿在手中,表示诚挚的感谢。终于文库化了哦,太棒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觉得已经读过的各位,还请不要表现得太绝望,其实有少量加笔部分。只用(将书)夹在腋下,走向收银台,笑着递给收银员,任务便完成了,还请多多关照。

这部是与在Fami通文库现在看在中的系列《B.A.D.事件簿》同时连载的作品,能够写出绫里式的幻想世界实在开心。

记得,最初连载故事是在《B.A.D.事件簿》第三卷刊载出来的时候。之后在《B.A.D.事件簿》的执笔期间两者兼顾,成型已经在二〇一二年之后了。花了很长时间,对于能够文库化感慨无量。

现在试着重新看看企划原案,最初是『穴藏之恶魔』的少女艾丽莎,和差点被『穴藏之恶魔』杀死的时候,被她拯救的某少年的洗仇录。

于是那个在反复地修稿中发生改变,最终落定为两个怪物的故事。

『二人的旅途』『复仇』『少女』『枪』等概念虽然没有改变,不过贤治当初是在《穴藏之恶魔》(《Arist Craisi》的原题)的第一卷中死亡的角色的名字。另外,本来有主人公受到公开处刑,还有被妹妹吃掉(PUPA么)的情结。各种改变,真的太多了。

还有,艾丽莎本来是更加毒舌,更加阳奉阴违的角色。她的角色会想平稳方向变化,我想最大的因素在于对象变成了葛兰。
从许许多多的企划原案增加了变化,最终用去了大幅的时间,逐一改写完成。不仅仅是原案,在长期的时间里从写作到文笔都有变化,所以从提交初稿之后又重新改了一次。对陪伴我改稿的编辑老师由衷的感到感谢。虽然过程充满了艰辛,但也有着与之相等的不舍。

包括静候的展开在内,两人的旅行究竟会何去何从,大体的构想已经在我脑中决定了,所以如果能继续写下去的话将会成为我无上的幸福。

说点别的,新系列的开始就好比在暴风雨中出航。能走到哪里没有定数。希望能够有幸守望两人的旅途直到最后。

在这本书发售之际,FBonline上应该也会公开《Arist Craisi》的特辑。犹未见到的特辑让我雀跃不已。若您能同时观看特辑的话,我会很欣慰。

于是,下面是本作管理的感谢环节。

责编仪部老师,这次也受您照顾了。谢谢您那么多的指教。画师LLO老师。您美丽的插画让我好几次为之一窒。谢谢你为角色注入了灵魂。设计大人,感谢出色的封面设计。然后是出版业界的各位,对你们表示感谢。最亲爱的挚友还有友人们,最重要的家人,特别是姐姐,一直以来谢谢了。

于是,对诸位尊敬的读者献上最大的感谢。
将二人的旅途拿在手中,真的非常感谢。

偷偷做个宣传,如果方便的话,在Fami通文库同时连载的系列《B.A.D.事件簿》也请多多关照。故事比《Arist Craisi》黑暗色彩更强烈,但愿有幸能被您拿在手中。

于是就此搁笔。但愿有幸再会吧。
下次的故事,一定是在新的镇上的闭门战斗。

                二〇一三年三月 绫里恵史





※本作由2012年~2013年FBonline上刊载《Arist Craici Ⅰ ~For Elise~》改编,加笔而成。


译者后记(笔君)

大家初次见面,因为葱娘君下落不明,所以这次还是由只翻译了幕外和后记(加笔内容)的我来写这个好了。这本书的WEB版其实在2012年就已经在FBonline上连载了,在出到第4话(总共8话)的时候就扔给葱娘君开始翻译,直到今年2月份完工。不过,由于新人翻译问题实在太多,而且开坑过于频繁,一直没有进行本书的校对和初修。于是在今年8月份的时候尝试进行了第一次校对,但校对的效果很不理想。一方面是因为翻译君不太适应作者的笔风(其实平淡就好),加上返修时间过长,作例子的前章修改也只是解决的最基本的问题,离可以拿出来还有很大的距离,所以直到这次鄙人眼睛休息完毕基本没有动作。
这么看来这本书拿出成品也是一波三折,不过没有像尖端出版的《圆环少女》那样出版之后又开始召回重译的情况就是了。那么而且本来预定润饰的墨君找到了新工作正在磨合期,连恋狱剧场3的稿子都迟迟没弄出来,所以这本书姑且没有做过润饰便拿了出来,还望海涵。
第二卷的Web版已经入手,这个坑会接下去,不过等文库版图源出来。看过试读内容和目录,和第一卷相仿,加笔内容为两个幕外和后记。如果实在没有文库版图源,我会用Web来处理的,虽然会少两章就是了。
就这么多了,今年不再开新坑,恋狱剧场也只等润饰稿和修图,如果23号之前还没有来的话。。。那我就不等了。。。所以24号之前应该会转好的吧。
发表于 2013-11-19 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43408278 于 2013-11-19 22:21 编辑

咦?不是是 aristcrnisi吗?  那个是a吗?s怎么又是c、、、、、、
期待很久了,非常感谢.
发表于 2013-11-19 22:3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LZ 看了作者就很期待了 恋狱也请加油!
发表于 2013-11-19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
我滿期待蔗板至從看了介紹文
雖然是伸手黨
发表于 2013-11-20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写B.A.D. 事件薄的作者啊
看来非常值得期待
发表于 2013-11-20 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绫里惠史的新作~翻译组辛苦了,很喜欢那种略魔幻的风格~
发表于 2013-11-20 16: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1452478858 于 2013-11-20 17:02 编辑

又是这个对不起读者的插画师,想起俺修罗和机巧少女的动画就心头一阵痛



话说不是craisi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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