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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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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翻】【樱庭一树】GOSICK RED(0316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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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7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rei253 于 2016-3-16 10:12 编辑

GOSICK 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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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樱庭一树
扫图:lwy7688
翻译:rei253
——————————————————————————
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轻之国度不负担任何责任
——————————————————————————
封面

内容介绍:
时值1930年代初期,纽约。拥有超级头脑“智慧之泉”的少女维多利加开设了侦探事务所,久城一弥则是在新闻社里工作。街上因为好景气而沸腾,禁酒令下的衰退使得人们坠入黑暗。某天,来自地下社会的委托人前来维多利加处,请求她解决奇怪的连续杀人事件。另一边,一弥正在向声称能「用心的科学治愈人们的精神性外伤」的精神分析医生取材。终于,所有的谜团取得了联系,恐怖的阴谋被揭发。新的系列故事开始了!

目录
序章
一章  Hello New York
二章 G·I·布雷德博士的<精神分析>
三章 教父与灰狼
四章 NY图书馆杀人/哈雷姆杀人/中央公园杀人
五章 维多利加的<梦判断>六章 总统暗杀计划
终章

『GOSICK RED』のN.Y.

从上到下依次为
バーレスく専門店                  滑稽戏专门店
ハーレム                                哈雷姆
セントラルパーク                  中央公园
湖沿いのジューススタント    湖边的果汁摊
ポレイド博士の診療所          布雷德博士的诊疗所
アッパーウェストサイト       上西区
NY市立図書館                        纽约市立图书馆
エンパイアステートビル       帝国大厦
瑠璃の家                                琉璃的家
グリニッジビレッジ              格林尼治村
イーストビレッジ                 东村
グレイウルフ探偵社             灰狼侦探社
リトルイタリー                    小意大利
ローマカフェ                       罗马咖啡厅
イタリア家具彫刻輸入協会   意大利雕刻家具进口协会
ニュースベーバーロウ         比巴伦新闻社
一哉の職場                          一哉的工作地点
ブルックリン                       布鲁克林
クランベリーストリート      红莓街
二人の家                             两人的家
左:ハドソン川                  左:哈德孙河
右:イースト川                  右:东河

   「奶奶,你的嘴巴为什么那么大?」
   「嘴巴大,那是为了好把你吞下啊。」
     说着,狼从床上跃起,一下子就将小红帽吞下了。
                                                                    ——「格林童话」 文·编 西本鶏介 白杨社刊

登场人物

维多利加·德·布洛瓦……拥有超头脑<智慧之泉>的银发美少女。为了逃离欧洲小国索贝尔的战火来到了纽约,开设了<灰狼侦探社>。

久城一弥……在留学生时代与维多利加相遇后就一同行动的东洋青年。新兴报纸《公路日报》的见习记者。

尼可拉斯·萨克(尼克)……《公路日报》的见习摄影师,一弥的搭档。

武者小路琉璃……一弥的姐姐,跟着在国际警察机构工作的丈夫来到了纽约。

绿青……琉璃的孩子,拥有市松人偶般纤细的美貌,很崇拜维多利加。

雷蓓卡……武者小路家的家政女仆,尼可拉斯的义姐。

BOSS·贾尔波……意大利黑手党的大人物,纽约暗黑街的黑幕。

约翰·史密斯……BOSS·贾尔波的心腹。

卡尔洛斯·科博……初有名气的年轻黑手党,尼可拉斯和雷蓓卡的青梅竹马。

尼缇/菲梅/丹普斯……黑手党连续杀人事件的被害者。

G·I·普雷德博士……德国出身的心理学者,用<精神分析>来进行治疗。

本杰明警官……纽约市的刑警,随身携带泰迪熊。

高尔斯华绥……美利坚合众国次任总统候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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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

参与人数 9轻币 +250 收起 理由
aptxyz + 50 純支持一下,加油!
w8885980 + 79 gosick出来怎能不顶?维多利加prpr.
詐欺師 + 1 亲爱的大大BLUE出来了有兴趣吗
あまくさりこ + 50 同为翻译君支持一下
化物语 + 15 这、这是怎么回事~~~
ms0760845 + 10 GOSICK前面集數都有翻譯出來嗎?
li787582246 + 25 gosick怎能不顶一下|
pqlamzww + 10 感谢大大的开坑!GOSICK不能不顶啊!!.
紫草莎 + 10 非常感谢!!!!鼎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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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7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ei253 于 2014-1-7 15:13 编辑

序章

夜晚——男人做了个很长的梦。
那是充满了黑暗的空间,是在黑暗的地下室里的梦。
那是记忆中曾经到过的地方,是异国的森林深处。因为战火蔓延、居民避难而被放弃的小城。城外的老屋。男人手持蜡烛走在往地下延伸的昏暗楼梯上,穿着黑色军靴的双足踏上了龟裂的石制阶梯……
啪嗒,啪嗒,地下渗出的水随之作响。
走到阶梯尽头,男子取出钥匙开锁,将厚重的铁门打开。
然后——
出现的是仿佛自太古以来就沉浸在黑暗中的房间。
非现实地走在水上的双足刚踏进去,从房间里各处传来孩子般的低声悲鸣。
既有少年的声音,又有少女的哭泣声。
男人的肩开始颤抖,笑了出来。
他用蜡烛缓缓地照着周围,斑驳的石墙上挂着铁制的拷问器具,地板上装着脏水的容器到处都是。房间的角落里,因为恐怖而眼睛圆睁的东洋少年少女们相互庇护着对方。男人像是很满足一样出了口气。
接下来要用哪个玩具来玩呢。
……呵呵呵,他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孩子们听见之后开始静静哭泣。他们满脸污痕,身体也十分消瘦,甚至有些孩子们肢体都有残缺。
但是,没有大人会去在意这些不见了的孩子们。因为在战争中大家都是很忙的。他们是被遗忘,被抛弃了的存在。
「呼呼呼!哈哈!」
男人的笑声提高之后,孩子们的悲鸣已经仿佛交响曲一般此起彼伏了。
男人仿佛配合着梦幻的乐曲起舞一般摇动着身体,一边用烛光依次照着孩子们的脸。
「大叫也好,求我也好,都是没用的,没人会救你们。」
男人如此嚎叫着,粗暴地拽着一个对上了眼的少女的手臂。那条手臂细得难以置信,上面布满伤痕,几乎可以见骨。笑声越发高了起来。
就在这时——
从哪里……是天花板?墙那边?不,是这场梦的外边……谁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那是如同老妇般低沉的声音,但是听起来又奇妙地觉得很幼小……

「——那就要想办法将孩子们救出来了。集合我们的力量,逃离这些由愚蠢的大人们制造的血与暴力,然后……」
「这当中的一些人,终有一天会到达新的大地之上,扎下根来吧。那就是绝望尽头的希望……」
「一定会这样的,一定会……我说你!」

「是、是谁?」
男人用蜡烛查看着周围。但是地下室里只有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一个个找过去确认样子,一边怒问「谁在说话?!」,一个,又一个地找着。直到找到房间的最角落,那个清瘦的少女抬脸来看着男人。
跟东洋人不一样的容貌。银发,还有仿佛绿翡翠般的眼睛!蔷薇色的脸颊,让人不禁为之窒息,又觉得如同恶魔般不详,简直就是禁断的美貌……原来没有这样的孩子的!男人一步步后退,喃喃念着「你、你是谁……进到我梦里,说这些胡话,你到底是……」。他抓着墙上垂下的巨大马鞭,想要向少女的脸上挥去。
「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巨响传来,从地下室门外灌进了仿佛浊流般的水,不,那是赤红的血海。男人拼命想要逃离,却在瞬间被血水吞没。他努力想要呼吸,看向周围想要求助。
但是,那些孩子们和那个不可思议的少女,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
只有那个男人在血水漩涡的中心不停旋转,不管如何挣扎都只能继续下沉。下颚,嘴唇,鼻子,眼睛,然后……终于,连头顶,都已经消失在赤红色海洋的深处。
从这样的梦里……

男人,醒了过来。

沉浸在噩梦的恐怖中,痛苦地揪着枕头。

男人呻吟着张开了双眼……


 楼主| 发表于 2014-1-7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ei253 于 2014-4-16 22:26 编辑

一章   一章  Hello New York

1.
「又来了!……啊,今天早上还有玫瑰。」

早上八点。
纽约才刚刚醒来。
冬天的风吹过小意大利的街道,拂过穿着三件套装的通勤人的外衣和他们买早餐的摊档,还有穿着制服去上学的孩子们。
街上的咖啡厅和餐厅以红,白,绿为主要色调,酒吧的彩色看板沾上了雪,在风中摇动。
在这样平和的街道一角,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官和黑色的巡逻车围成一团,气氛很是险恶。不过行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也没有多去在意。
一个高大的意大利青年拿着大相机越过警官们的的头顶拍着照片,快门的咔嚓声让警官们回过神来,像是赶虫子一样朝他挥着手,但他没有在意。
「唉哟——!」
青年一边朝取景窗里看着,一边用悠哉的声音说:
「今早的尸体也很厉害哦?那啥,昨天早上发现的是只有鞋子变成了红色的高跟鞋来着?……就算是混混报复杀人也太讲究了吧。那些人是不是杀人杀习惯了开始无聊了啊?」
就算搭话也没人回答,就故意说得夸张点。
青年将注意力从被包围的人——被枪扫成蜂窝之后还加上红玫瑰的混混的尸体上移开,到处张望。
「啊咧?……久城~?」
「……嗯,嗯!与其说晚上应该说是黎明对吧?还听见了枪声?……那说话声呢?这样啊!但是因为这周边住着挺多混混的所以也没多在意?嗯……!」
男子认真的声音传了过来。
说话的男子正蹲在警官们聚集着的另一边的意大利餐厅前面,认真地向一个身高只有自己一半的老奶奶问话。

男子漆黑的头发刘海稍长,在冬风中轻柔地摇动。他身穿藏青色西装夹克和法兰绒裤子,外穿旧了的大衣,还有像爷爷般的旧帽子。一边做着记录一边点头,随着起伏的眼睛是仿佛要深陷其中的浓厚黑色。
是个小个子的、经常能见到的东洋人青年。
乍看之下不好接近,却有着圆圆的清澈眼睛,目光柔和率直,能让人从心底被打动。
青年「久城!久城!久城~」地叫了很多次之后他才「咦?」地抬起头来。就在这时,转角处又有新的巡逻车开来,看来再待下去会被下车的警官赶跑吧。小个子的东洋人记者用老人味十足的姿势冲老奶奶道谢之后,与玩笑似的将相机顶在头上的高个意大利摄影师一起匆匆地离开了。

「……然后呢?现场的照片有好好拍下来吧,尼克?」
「大概绝对没问题吧?好啦,不用担心啦!」
「哈?大概还是绝对啊?到底是哪个啊?」
两人边说边穿行在小意大利的人流之中。
东洋青年名为久城一弥,为逃战祸离开东洋的岛国,移民到新的广阔国家已经数月,正开始在新兴报社<公路日报>中担任见习记者。
旁边随意地甩着长臂的是他的搭档见习摄影师尼可拉斯·萨克,是在小意大利长大的地道纽约人。身材高大,身穿黄绿色的大衣,眼睛很大,嘴边长着过于浓密的胡子。
一弥一边走路一边翻着取材的笔记,尼克则是百无聊赖地——
「啊——这个月的混混杀人特别的多啊,每天都有,都要受不了了。」
「嗯……」
「今天也是啊,前辈们因为要去做纽约小姐比赛的取材兴致勃勃,我们却还是老样子的混混战争。」
「嗯……」
「对了,<TIME>杂志出新的了!久城,读给我听嘛!我不识字嘛!」
「嗯……啊,可以的。」
两人走到了小意大利和唐人街的交界线。
意大利风格的街道的红绿白,汉字与东洋风的绘画,二者混合成了奇特的风景,两边食物的气味也刺激着鼻腔。
尼克从转角的摊档那里咻地抽出杂志。
封面是一个意大利裔的,身材良好的壮年男性的左侧脸。他斜带着上等的帽子,脖子上围着红色的羊绒围巾,认真看的话会发现眼睛就像是枪口一般可怕。
「什么啊,这周的封面是BOSS贾尔波啊!要是电影明星还好点呢。」
尼克不满地嘀咕着。
「应该说就像是我们的教父吧,为什么地下世界的黑手党会变ian像是我们的教父吧,为什么地下世界的黑手党会标成封面人物呢,真奇怪。」
「嗯?你是意大利人还这么觉得啊?」
「哦,我讨厌黑手党啊!就因为他们,街上这么危险,都快透不过气来了。不过最近好像在搞慈善事业吧……」
尼克皱起了眉。一弥接过杂志翻着——
「对啊,你看,这里也写着慈善事业的事情,说是在教会前面给人们分粥之类的,不过应该是拉拢民心的一环吧。还有就是少年时代的回忆,呃——喜欢少见的动物……还说要不是因为贫穷的话就会养这样的宠物之类的,感觉写成了一个普通又市井的好人啊。嗯……嗯……嗯……这不是变成了在市民里赚人气的奇怪报道嘛。」
「这都什么啊!再说了,少见的动物什么的,不管是不是好人,只要是的男的不都会喜欢嘛。」
尼克保持相机顶在头上的姿势撅起了嘴。一弥一瞬间联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起来。
「这样啊。嗯,应该吧……」
「切,就是啊。然后呢,接下来还有什么?」
「我看看,等一下啊。啊,奇怪的混混头子的报道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将要到来的总统选举!是有利候补者高尔斯华绥的大特集啊,说是正统的清教徒,家里还是拥有广阔的苹果园的富裕之家来着。」
「这个我知道!笑起来挺像个好人的呢。我觉得这家伙挺好的。」
一弥跟着看了看高尔斯华绥的照片——
「的确,因为跟黑手党和经济都没有联系背景干净所以很出名呢……接下来是政府特务机关,美国联邦调查局成立的报道!由叫胡佛的谜样绅士担任初代长官,经他的手还有<胡佛档案>,相当的……」
「那个没意思,还有呢?」
「哎,你对FBI一点兴趣都没有啊。接下来是……到娱乐新闻了。」
「读出来读出来!」
「我说你啊……呃,关于好莱坞的代表明星利弗·瓦伦汀的话题。他能说是你们意大利裔移民的公众英雄了吧。说是接下来主演的电影会有欧洲的新近演员友情出演来着,还有……」
久城还在维持端正的姿势朗朗地读着报道的内容,尼克却忽然像是兴致全失地仰望着冬天的天空。无言地从一弥手中拿走杂志,在一弥还「咦?」地吓到的时候又咻地将杂志放了回去。就算书摊的大叔怒吼「尼克你小子原来不买啊!」,他也没有在意大步走开了。
一弥连忙道歉,自己买下杂志,还买了很多大叔的女儿做的纸杯蛋糕,被说着「又买这么多啊」搞得手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还在尼克后面认真念着「喂!你这个人啊!虽说最近也开始知道尼克是个怎么样的人了……」一边想要跟上去。

走过小意大利之后就来到了唐人街,往右上可以看到远方高高耸立的帝国大厦,两人自曼哈顿岛的南端向西走去,眼前出现的钢筋水泥现代建筑变多了。高大的装饰派建筑镶着金属边框的八角形窗户,石壁上雕刻着神话主题的画样。
穿过小小的绿色公园就来到了通称<比巴伦新闻社>的一角。这桩外表普通的大楼就是该大手新闻社的所在地,就如林中树一般与周边紧密联系。穿着套装的男女和黑色的汽车交互路过。
一弥跨上他那具有年代感的自行车,尼克则是挥着长臂道完「再见——」后夹着相机走进了<公路日报>的大楼。
「嗯,那我就先回趟家吧。为什么呢,有点担心啊。」
「是嘛,哈,又来了!」
尼克在背后笑了出来。
一弥背向大楼,开始踩起车来……


时值1930年代初期。
第二次的暴风雨——二战完结之后没多久的冬天。
不同于欧亚的多个国家,这片广阔的新大陆并没有直接被战火燃烧。被称为OUR  GREAT COUNTRY——我们美好的美利坚合众国的新大陆,现在已经是高速发展的先行者了。人们在崭新的国家梦想着自己的成功。将这个国家的历史比作是人的话,就像是暴风雨般的思春期结束,正处于黄金般的青春期中吧。旧时强大的旧大陆所牵引着的迷信又不可思议的时代终于迎来终结,这个新的国家作为物质性的支配者正君临世界。
这里——浮在美利坚大陆东部的曼哈顿岛,是年轻王子的心脏,是满载希望的土地,是用小无法形容的凶悍之地——

——混乱的纽约

冬季的天空无比澄澈。
久城离开<比巴伦新闻社>之后,穿过曼哈顿岛东边的东河上的布鲁克林桥,与通勤的人们擦肩而过。
这个城市里的人们总是那么忙碌。一弥也渐渐变成了其中的一员。他在长长的桥上拼命地踩着自行车。
踩着——
踩着——
还在踩着,气息也“哈——哈——”地混乱了起来。
布鲁克林桥很长,海风吹得人都快冻住了。将大衣的前襟捂紧,一弥继续踩着车,漆黑的前发随着动作摇动。桥长得像没有尽头……
终于踩过去了。
布鲁克林——
被一条河从曼哈顿岛分出来的一片区域,作为犹太人的聚集地为人们所熟悉,整体色调偏向黑白两色。
下了桥之后往右转,河流就在右边流动。河的对面能看到纽约林立的摩天大楼。
向左转则是会看到像是精巧的玩具一样的街道,铁质的装饰用门牌站在冷风中摇动。三条笔直的小路——<红莓街>、<香橙街>、<菠萝街>并列着,各条道路两旁都有道行树,现在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下细枝在风中乱颤。街道上都是各种三到五层的小型公寓,小小的玄关前是五步的混凝土阶梯,种在花盘中的植物为这黑白色调的街道增添了几分色彩。
自行车很有精神地走在不同于曼哈顿岛、仿佛是从旧时的欧洲童话中跃出的街道上,虽然踩了很久并没有显示出疲劳的样子。
自行车发出咔当咔当的声音,穿过黑白的街道。

终于,自行车吱——地停在了比其他建筑物更加老旧、看起来还有点倾斜的移民公寓前。纯黑的大门上有着卧犬型的门把手,石台阶也是多达十级,装饰用的马赛克瓷砖已经老旧还有些残缺,门口放置着木制的花盆。
门口的铁门牌上标着的是——
<纽约/布鲁克林/红莓街十四号>
一弥停好车,小心地锁起来。
同时,说是一楼其实有一半在地下的房间的圆窗喀拉地打开,蹭地冒出一个人来,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可爱的脸蛋上长着雀斑——到底是很有精神的男孩子呢,还是男孩子气的女孩子呢?
「啊,回来了啊!」
虽然语气像是男的,声音却像是年轻的女性。
「啊,管理员好!我回来了,但是很快又要出……」
一弥认真地回礼——
「是叫久城君吧?那个超级美女今天也在等你回来哦。」
一弥还没有回完礼就忸怩了起来,支支吾吾到最后还是不说了,脸还有点红。
今天的 “捉弄住进四楼没多久的那个正经过头的房客”任务已经完成,管理员抛了个媚眼之后就关上了窗。
一弥只能自己念着“那还真是多谢了”。之后他就继续抱着小山似的纸杯蛋糕,一边用力喊着「喂——你还在嘛?」一边登上了石阶。
「——维多利加?」



2
低矮的天花板,贴布的墙壁,黑白马赛克瓷砖的地板,走廊没有开灯,背后的大门吱——地关上之后眼前一片漆黑。
一弥用手探着墙,自然地抬脚就走,没有踢到也没有摔倒,很习惯地一气登上了楼梯。
这小小的建筑每层的结构都是正面一个房间朝外,另一个房间朝着里面的小庭院。
一弥抱着东西打开了最高层——第四层朝外房间那褪色了的粉色房门——
「维多利……加……?咦?」

话没说完脚下就踢到了什么东西,手中粉色、橙色、红色黄色绿色的纸杯蛋糕朝昏暗的房间里那暗淡的天花板仿佛爆发一般飞去——
「呜哇?!」
——不知道是谁将厚重的书堆在了一弥的脚边,害一弥不小心摔倒了。
一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坐起身来,站好之后冷静地拍着身上的灰,然后伸手去捡起蛋糕山。
打开门就能够看到厨房了,更里面似乎还有两个房间,从红的还是黑的其中一扇门后面传来收音机的声音。
厨房里放着简单的柜子,还有细长的桌子和两张椅子。家具只有这些,这就是从旧大陆过来的贫穷移民的典型公寓。
一弥用的方形椅子的椅背已经变成了裤架,现在也是整齐地放着通勤用的裤子。在远一点的地方放着的是在非洲小国里面据说只有女王才能够坐的、靠背和椅面都是三角形的、会让人联想到热风的古旧椅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适合坐这张椅子呢……?
一弥抱着粉色的橘色的纸杯蛋糕山,正嘿哟嘿哟地准备运过去——
「喂,维多利加,你还在吧?」
——将手放到里面的红色房门的把手上,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叮铃叮铃的铃声,随后传来的是红发管理人的声音。
「喂!久城君!房租明天之前就要交了!你没忘吧!」
——这样的话从下面传来。
「……我知道了!我没有忘掉啊,管理员小姐!」
一弥缩着脖子回答。
「你要是不交的话直接赶你到外面吹风去啊!」
「嗯,哦……」
铃声终于停下了。
一弥将肩放轻松,再次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门缓缓打开了。


收音机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一弥被这不详的声音吓到,闭了一下眼睛。
这是个比厨房大的正方形房间,墙壁上贴着带花纹的布,地板是古旧的木地板,上面放着抓着卵形物的鸟爪形状的华丽四脚转椅,还有可爱的桃色躺椅。除了面对走道的圆窗和小小的暖炉以外,墙壁的其他地方放着的的全是书柜,书柜上放满了书。
书柜上方不知为何放着各种黑色的白色的、木制的、四角形的椭圆形的……各种样子的收音机,还在同时播放着各种语言的广播。
银色的头发从转椅上仿佛流过夜空的银河般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了柔软的漩涡。红的、紫的、深粉的干燥花瓣到处散落,花瓣与广播声交织,在银光之上跳着禁断的舞蹈。
一弥松了口气,看向夜晚的梦幻银河——银色长发的主人。
身材小巧形态优美,简直就是精巧的陶瓷人偶。在苍白的脸上是仿佛太古生物般沉静,又像是度过了百年时光的老人般充满智慧的翡翠绿眼睛,加上小巧好看的鼻子,还有光润的樱桃小嘴,形成了令地上的一切为之失色的、压倒性的美丽。因为太过美丽,使得周边形成了不可思议的感觉,笼罩在命运性的悲剧气氛中——
漆黑的天鹅绒裙子边缘装饰着深红色的蕾丝,胸前的红色皱褶像是夜晚的波浪般摇曳,裙摆上盛放着奢华的红蔷薇。银发上的发饰色彩缤纷,令看者心中为之痛惜的纤细双足被绢制的长筒袜包裹,装饰着紫罗兰的黑色漆皮鞋闪着黯哑的光芒。苍白得仿佛要折断的四肢随意伸展,膝上放着的是重得都能够称得上是拷问的书籍,同时听着会令普通人为之头痛的英语、法语、中文甚至还有爵士乐的广播,眼睛同时还看着地板上呈扇形铺开的书籍,年龄不详,像是少女又像是老妇,像是恶魔一般的谜样生物……
——维多利加·德·布洛瓦。
周围漂浮着的甜美香味是来自地板上散落的红色、粉色和紫色的干燥花瓣的吧。
渡过了广大的太平洋,逃到纽约的角落里的维多利加,经过时间稍稍打磨之后的美貌更是仿佛非人之物一般具有压倒性,仿佛夜晚的喷泉水一样到处飘散。
大量的书籍和收音机跟她放出的银色触手相联结,简直就像是生物一样……感觉看到未来的人造人了。
连看都没看向这边,只有像是老妇般嘶哑低沉的的声音——
「什么啊……是久城啊……」
——不快地响起。

一弥则是微笑着说:
「嗯,是我啊,维多利加。」
「嗯……」
「不过你真的是很喜欢广播呢,一下子全放出来你还真听得清啊。」
「哼……」
闹别扭似的用鼻子出声了。之后她转过绿眼睛,像是看见了黎明的美梦一般不经意说道:
「你才是一大早就跑去做混混战争的取材了吧?你和搭档的尼克君都很辛苦呢,为了房租、伙食,还有电费之类的物质性课题,辛辛苦苦地工作着呢。啊——哈——哈——」
就算是一弥也有点生气了,关了收音机开始唠叨起来:
「我说啊维多利加,就算你毫不关己地说得威风又不耐烦我也是不会信你的哦?因为你才是这个点应该到<灰狼侦探社>去开工了的人不是么?但是这都中午了,觉得有不详的预感回来看看发现你光明正大地偷着懒……咦,诶,等一下,维多利加?」
一弥停下说教,不思议地换了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跟尼克去做黑手党的取材去了?」
「哼,那不是很简单么。」
维多利加终于认真地看向这边,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着。
不对……小小的鼻子得意地出着气,看来是满脸得意啊。
将做工精致的蜥蜴型金色烟斗放到嘴边,一边噗噗地吸着,一边解说:
「是涌出的<智慧之泉>告诉我的。」
「啊,嗯……那个啊……又开始说大话了,你这个女人从以前开始就……」
维多利加则是毫不在意地:
「久城!除了工作之外,你不怎么会跑到小意大利去吧?因为你是个正经过头又毫无乐趣得没有救了的南瓜,跟轻浮的意大利人所聚集的街道简直就是水和油一般的存在啊。尽管如此,你却在这种时间抱着一大堆那条街上才有得卖的意大利纸杯蛋糕。再者,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通勤用法兰绒裤子膝盖那一块沾了血,大概是在现场跪着取材的时候跟傻子似地弄到了吧?」
「呜哇,还真的是啊?!要赶紧弄干净才行!通勤用的裤子除了这条就只有另一条了……」
一弥慌慌张张地开始处理。美得可怖的、小小的女子静静地转过头来。
维多利加像是寒冰一样的无表情脸孔不知道什么时候缓和了一点,她静静地看着侍者的背影,但是眼神一对上就会移开视线。
一弥歪着脖子微笑着说:
「好吧,之前那些就先不说了,好吧?就像你说的一样,这些是从小意大利带回来的手信哦,维多利加。这是草莓味的,还有佛罗里达橙味的,摩卡味的,香草味的,柠檬奶油味的,这边黄绿色的好像是开心果味的吧,说是新产品所以给优惠。」
「嗯,辛苦了,那你现在赶紧给我拿过来。」
「我说啊,维多利加,偶尔也自己站起来拿一下不行么?难道就没有动一下这个选项么?……好吧,看来是没有了。好好,我知道了啦,非洲的小女王大人?」
一弥嘴上抱怨着,侧脸看上去却不像话里那么不快,反而像是乐在其中地将纸杯蛋糕往红色的菱形猫足桌上堆放起来。维多利加则是咕噜咕噜地转着椅子,像是小猫当贼一样刷地从蛋糕山里将蛋糕抢了过来,放到小小的嘴边吃了起来。
嚼嚼……
嚼嚼……
嚼……
还在不停吃着,专心地。
一弥从胸口的口袋取出木棉手帕,一边数落着「你又沾上了哦?」,一边擦着维多利加那应该已经成了大人却依旧肉乎乎的脸蛋。维多利加不耐烦地皱着眉,却也没有表示讨厌,只是继续吃着。
纸杯蛋糕山慢慢矮了下去。


「你应该有听说过,现在作为新大陆中心的纽约被划分为了两个世界吧。」
将最后一口塞进嘴里,维多利加摆起架子说着。
此时的一弥正在厨房煮水泡茶,将茶倒入有红色的花和绿色的小鸟花纹的杯子,直起身子将茶端给小小的女王大人。
「哈?你说什么了?」
「是说白天的世界和晚上的世界啊。也就是说,政治家和企业家活动的表经济界和黑手党所掌管的里经济界啊。」

「啊,哦……呐,茶泡好了哦。」
「有劳了。哇,好烫……」
维多利加吓到绿眼睛眨个不停,看着茶杯的眼神仿佛那是自己宿命中的敌人。
然后又挺胸说道:
「也正是自古以来的移民的世界,还有风暴过后才到来的新移民的世界,两个世界拼死对决的战场。」
「等一下,维多利加,虽然你才开始说这边很不好意思,这话题,难道要说……很长么……」
维多利加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像是中国的黄河、印度的恒河一样,历史就像是横穿大陆的河流一样,非——常——长!跟你每天渡过的那条纽约右边那跟小蛇似的东河相比可是长~~多~~了!」

维多利加自豪地将肉肉的手在胸前舒展开,樱花色的嘴唇也大大地张开,神色认真地看着一弥。翡翠绿的眼睛一瞬之间仿佛得到了表情的太古之湖一般闪闪发亮。
一弥不禁看呆了,回过神来已经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那个,但是,我、得快点回办公室才行啊。所以说,那个……」
「闭上嘴听我说就是了。你该不会说要不听吧?」
「呃,不听……?呜哇,表情好恐怖,怎么了啊,维多利加?」
「我要跟你绝交!」
「咦?绝交?你是小孩子嘛!维多利加是大陆第一的自大狂……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那就坐……哎呀,你的房间里只有你的椅子和一张躺椅啊,那我就站在书柜前面好了,稍微听你讲一下。你啊真是的……念叨念叨……」
一弥真的困扰了起来。
圆窗下面的暖炉里面烧着火,书架上的书看起来就像是太过无聊了所以竖起耳朵来听一样。虽然外面很冷,房间里的空气却很轻松温暖。维多利加的脸颊也呈现出蔷薇色。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在距今数百年前,从旧大陆来到这里的是名为清教徒的、纪律严明的宗教集团。」
「嗯。」
「他们开垦未开发的土地,做出了街道,经过了秩序、政治、南北战争等等争斗,形成了足以支撑起“开拓者的新国家”“自由与希望之国”的强大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基础。」
「嗯……」
「但是在那之后,在第二次的世界性风暴前后,从旧大陆过来的新人群是苦于谋生问题的蓝领们。他们并没有什么严格的戒律需要遵守。爱尔兰裔的,犹太裔的,亚洲裔的,还有像尼克君那样的意大利裔的……各种人相继到来,在纽约按照自己的国家的文化建设出相应的空间。现在我们居住的布鲁克林就是典型性的犹太人街区。」
一弥点了点头。
「是啊,小意大利的话是芝士和番茄酱,布鲁克林的话是西芹煮鸡肉。文化不同的话饭菜的味道就会不一样呢,明明都是在纽约里面。」
「得了,你闭嘴听着!」
「啊,哦……」
「因此,现在政府和经济技术界中枢里面的认真的清教徒子孙们开始急了。因为新来的移民们竟然喝酒!还唱歌跳舞!接二连三地谈恋爱!也就是说就算贫穷也依旧遵照本能讴歌着生命,是可怖的。于是乎只好赶紧制定了法律,以至于恶名远扬……」
「啊,禁……」
「禁酒令。」
话头被抢一弥有点沮丧。
「嗯、嗯……我知道这个……」
「但是,看来这部法律造成了反作用。因为就算被禁止。人还是会恋爱,想吃就吃的生物啊……当然,酒也马上确保了供应。的确,在经过了一天的劳动之后来上一杯的愿望被硬是阻止了啊。因此,得益于禁酒令而得以快速发展的是——黑手党组织!」
「嗯嗯。」
「现在在这座城市里,爱尔兰黑帮在偷酿威士忌,犹太黑手党是啤酒,然后最大势力尔兰黑帮在偷酿威士忌,犹太黑手党则是啤酒,然后最大市里的意大利黑手党则是制造并贩卖葡萄酒,在黑暗的经济界尽情地发展。相应地制裁犯罪的方法也分成了白日世界的及健全法律以及夜晚黑街上的血腥规章……复仇和杀手公司同时存在着。另一方面,市民们所想要的,既不是清教徒们清高正义的古旧秩序,也不是黑暗的世界的铁则,而是想要“什么新的事物”。这样一、来……然后……啊啊!」
滔滔不绝地说着的维多利加忽然间用手揪住闪着银色光辉的头发陷入了苦恼之中。

在书柜前面像是骑士的甲胄一样站着的一弥不由得吃了一惊。
「怎、怎么了啊,维多利加?!」
「跟你这种无聊的男人说话虽然是常事了但是更加无聊了啊……啊啊,这是何等的悲剧啊!!」
「好、好失礼啊!明明是你自己要说的!你就是这样,总是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那,无聊的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办公室了……」
话音未落维多利加的绿眼睛就忽然睁大了。
「久城,你有没有什么能够排解无聊的?哦呀,话说回来你最近好像都没有好好跳过舞啊?」
「咦?什么?跳舞?」
「对,对。我还真是想了个好点子。」
维多利加满意地点着头,一弥忙不迭地猛摇头——
「不要啊,你是怎么想出这个的啊!……我说,你之前硬是要我跳舞的时候被青绿君看见了,更糟糕的是他告诉他妈妈也就是琉璃去了,还用诡异的风格给再现了出来,结果琉璃在高价的波斯地毯上哈哈笑得直打滚,青绿君也指着我,呼呼,呼呼,呼呼地一直笑一直笑啊……」
「唱歌跳舞你自己选一个。」
「呃,再给我多一个选择……没有吗……?」
嗯!本来呢,要是有什么有趣的事件的话就可以多一个选择的,就你的话估计也是没有吧?……来,唱歌跳舞,选哪个!!」

「呃,等一下等一下!有趣的事件……啊,话说回来,昨天下午去华尔街取材是关于华尔街的银行工作人员被杀事件来着,你对这种应该……哎呀哎呀?维多利加,难道你有兴趣?」
「嗯……虽然不抱什么期望,算了你先说着吧。」
「哦,好……」
一弥点了点头,摆正了姿势。
圆窗外传来了布鲁克林的居民们说话经过的声音。
冬天的阳光是微弱的。从火炉传来了声音。书柜上的书静静地陪伴着两人。
维多利加张开那仿佛梦见了永远的绿眼睛,噗噗地吹着金色的烟斗。

「你听好了啊。在华尔街有一个很认真的银行职员,不小心输错了数字给客户带来了很大的损失,在愁着要怎么办的时候,在办公室里举起手枪自杀了。」

维多利加用烟斗指着一弥的脸。
「嗯?你不是说是银行职员被杀的案件么?」
「这件事还有后续的……警察调查之后发现这个男人在自杀之前将遗书交给了单恋的女受付员,那时候大概是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吧。然后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是午休结束的一个小时之后。这样一来的话就是在午休期间自杀的了。之后隔壁单间的银行职员想起来,在十一点左右听见了像是枪声的声音。」
「嗯,混沌啊……」
「对啊……然后按照这个说法死亡时间是十一点,那十一点半的时候将遗书交给受付员的是谁啊,就这样传开了。受付员也想起来那个人还戴着眼镜和帽子,有可能是别人变装的。之后调查了遗书,是打字机打的,也看不出字迹来。唉哟,这个有可能是他杀啊,然后……」
「嗯嗯。」
「顺带一提,死掉的银行职员是格林尼治的多金家庭里长大,名门大学出来的小少爷,隔壁单间的男人是平民区布朗克斯出身,经历过风雨的人。没有父母,周边住着的都是些小偷小摸和混混预备军,他是由打字员的姐姐照顾着长大的,身上有着会让女性有好感的品质。受付员小姐则是犹太裔移民的第二代,而且好像她也喜欢隔壁单间的男人。理由就是那句老话,人很温柔啊什么的。也就是说这是三角关系。」
维多利加疑惑地看着他。
「不过你怎么对这种小道消息这么清楚啊……你该不会认识全部的人吧?」
「没有没有……你看啊,我现在可是见习记者啊,这种详细的情报每天都在挖啊,所以,就……」
一弥忽然间觉得害羞起来,变得支支吾吾,被催促之后重新整理好情绪:
「然后呢,大家都觉得比起自杀更倾向于他杀,上司很可疑啊,本来关系就不好啊,话说回来上周还因为棒球比赛的结果吵起来了啊之类的。话说当时就想要出一个裁判结果呢,检察那边想要将上司认定为犯人,陪审团的意见则是有所分歧。女性们主张『总觉得受付员有点可疑』,男性们的意见却是『我们觉得隔壁单间那个男的才是犯人』,议论渐渐偏向毫无建设性的方向,我将其命名为“<华尔街裁判狂想曲>的结果是?!”……以上就是昨天的取材成果了。」
「等等等等等等!这到底是哪里怎么样通过什么方式变成了什么不明所以的狂想曲啊?」
「呃,根据取材的话,男性陪审团觉得隔壁的男人受女性欢迎觉得不爽啊,以前就觉得这个人不太对之类的。」
「什么啊,这不就变成了附近的井边会议了么……不过,这个事件毫无疑问是自杀。」
「哦,是这样啊……咦?维多利加你刚刚说了什么?」
一弥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维多利加用鼻子哼了声:
「你耳朵还真是没救了呢,在唐人街被幸运饼塞住了听不见啊?我说了这是自杀啊。」
「哈?耳朵塞幸运饼?不、不是,刚刚的话里面哪里听出是自杀的?就算是你也……」
「原因就是……」
维多利加的表情微微地变了一下。
哦,难道这是在笑?仿佛涟漪一般,不认真看就看不出来变化。
一弥歪了歪头。
维多利加无聊地注视着虚空,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翡翠绿的额眼睛肿闪着刻薄的冷光,银发卷曲,仿佛流有秘密的魔力。做工精巧的金烟斗也闪着光。终于,那樱花瓣一样光润的嘴唇轻轻张开:
「我只是收集了世界上散落各处的混沌碎片,摆弄之后在重新构成以排解无聊而已。现在也是,我的<智慧之泉>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自杀的。
一弥乖乖不说话,只不过看起来有点不满。
维多利加继续默默抽着烟斗,时不时侧过眼睛看着,然后很麻烦似的开了口:
「久城,比如说如果你想要隐瞒什么重大的事情……」
「哈?没有隐瞒啊?」
一弥不解地反问,维多利加斗气地说:
「你原来其实是买了二十个蛋糕的但是回家路上偷吃了一个!」
「都说没有啊!」
「你听着就是了啊,南瓜!」
「嗯,对不起……?搞不懂啊,为什么生气了啊……?我每天什么都没做错却一直在道歉……真希望你哪天能把这些道歉的份给还回来啊……?」
维多利加没有在意,忽然间就闷着头将烟斗转来转去。
「而且啊,你像是笨笨的小猪一样哈哧哈哧地偷吃掉了的蛋糕,假设它是蓝蔷薇口味的好了,我要说的是那不巧正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啊,是这样啊?你早点说不就好了,下次多买点。」
「绝对不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事情。」
「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太奇怪了吧!」
「总之,因为良心不安,你无意识地避开了蓝色,背对了蓝色的窗帘,坐在了跟以前不同的地方。但是对于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却没有自觉。因为这都是发生在无意识之间的。……同理。隔壁的男人的心理活动也能这样推测。」
「隔壁的男人?呃,也就是说,那个受欢迎的男人果然就是犯人么?男性陪审团的直觉是对的?」
「你搞错了……!」
维多利加摇了摇头。银色的头发随之摇晃,地上的银河也在流动。干花瓣也映出钝光。
维多利加稍微动了一下身子。
「隔壁单间的男人,在十一点的时候听见的,大概对他个人来说是“悲伤的声音”。」
「对他个人来说?」
「正是。那当然是大力敲打打字机的声音啊!」
维多利加一副你又没搞懂的不满样子,撅起了那樱花花瓣般的樱唇。
「死掉的男人打了遗书对吧?肯定是比平时打得用力多了而且哒哒哒作响。然后三十分钟之后将遗书交给了单恋着的受付员。真正使用手枪的时间肯定是午休期间没有人在的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所以谁也没有听见枪声。」
「等一下,那十一点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听到的声音是?」
「打字声吧。但是旁边的男人为什么会听错呢?……你自己不是将原因说出来了嘛,说是贫穷家庭出身,被打字员的姐姐养大。」
「啊,嗯……?」
「听好了,接下来都是我的想象而已。不过,我推测恐怕会是正确答案。」
维多利加将烟斗放下——
「久城,虽然恩情是很值得感谢的,但是接受的一方总会随着感激之情一起欠下债来。拥有温柔的心的人更是如此。他一方面很感激姐姐,另一方面也觉得让姐姐在年轻的时候就牺牲了玩乐的时间感到很抱歉吧?对女性很温柔说不定是因为将对姐姐的亏欠补偿到她们身上。对这样的他来说,打字机的声音是“悲伤的”。从隔壁单间传来的不曾听过的激烈响声,之后还知道了是他自杀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心理面自然被另一种“悲伤的声音”——也就是枪声给置换了。所以在后面回答的时候,就会以“话说回来好像听到了枪声呢”作为开头说下去。」
「啊。」
「在联想中将两种声音置换了的时候,说不定他也被幻想中的枪直击自己的脑袋吧。」
「嗯。」
「哼,真是无聊的感伤,对吧?」
维多利面无表情地说道。低下头,用老妇般嘶哑的低沉声音说:
「久城,人都会在无意识间隐藏起自己的强烈情感活下去,却会在某些时候以没有料到的形式表现出来。有时候忽然产生的奇怪错觉,我觉得原因就是这个。」
维多利加一边吹着金烟斗一边说:
「对于隔壁单间的男人来说,打字的声音就是“悲伤的声音”,同时也是姐姐“爱的声音”吧……」
维多利加感叹着,陷入了沉思。
「……是、是哦。那我,就将这件事,跟总编谈一下或者是告诉警察好了。维多利加,话说你啊……呃,什么?为什么又用那么危险的眼神看着我?那个、我,那啥、差不多该走……」
维多利加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脸吹得胀鼓鼓的,绿色的眼睛也带了水汽,简直是多大仇似地盯着一弥看。
「……不是一下子就解决了嘛,然后又变无聊了。久城你个无赖!企鹅!」
「什么企鹅啊?!我说啊……!」
一弥不禁困扰起来,忽然间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对了维多利加,你要是真那么无聊的话倒是有一个解决方法。」
「嗯嗯嗯?!是什么?!」
维多利加开始被吊起了瘾,将脸伸向一弥。
「从现在开始去社里吧,你的<灰狼侦探社>哦?」
「我不要……」
「喂!」
维多利加像是小孩子一样哼地扭过头,一弥则是追着脸那边,就算椅子转来转去也穷追不舍,执拗地追着。
「你如果坐在这里一整天,在椅子上咕噜咕噜转不停,你也只会落得个头晕眼花,有趣的事件不会自己凑过来,很无聊吧?好了出去了啊。听我的话,去社里,等委托人过来,好好地收下调查费用……」
「但是,久城……」
「又怎么了。」
「我真的不想去……」
「嗯?为什么?」
一弥歪下脖子担心地问,维多利加移开脸去,用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小声说:
「因为我们来到的纽约现在正面临着最大的过渡期啊。是人种和历史的坩埚,白天的清教徒世界和夜晚的黑暗街,两个世界像是巨大的银河一般相互碰撞,所以……不想那么显眼啊!太危险了!混混战争打个不停,还在选大总统,股票交易,FBI成立,名为好莱坞的不详虚幻世界正在发展。然后,还有就是……混混!混混!还有混混!移民之国,坩埚之城,本来现在的纽约对我们这些新移民来说就很危险了……不,我当然没有在害怕。但是……理论上来讲……那个……嗯……?」
包裹在胸前有着深红色皮毛的褶边外套中,维多利加陷入了沉默中。
忽然她抬起头来,发现一弥那无忧的笑脸近在眼前,那是温柔的微笑。维多利加不知所措地动了动形状优美的眉毛。
——就在这时,被书柜包围的圆窗之上闪闪发光的犀牛型银色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一弥应了声「啊,来了……」,打开了窗户向下看去。
管理员从一楼的窗户上伸出身子,手握连着铃铛的绳子。红色的头大在冬风中打卷。
「有电话!从格林尼治的姐姐那里来的!!」
「咦?琉璃打来的?怎么了?」
「说是『快点来啊!出大事了!』好像很急哦?」
「啊,是!」
「还有啊,这个月的房租!快点啊!」
「是……」
一弥默默地关上了窗。
然后伸了个懒腰,念叨着「那就,先去一趟琉璃家,送维多利加去侦探社,再回新闻社……」,一边想着自己要加把劲才行,因为维多利加能依靠的只有我啊,坚定地闭上了嘴。
维多利加则是噗噗地吹着烟斗,看着一弥的背影。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人要为三斗米而活吗。」

一边吞云吐雾,一边——
「还真是无聊的物质性课题堆积成山的新生活啊。那么,这就是新世界的混沌了么,你说……?」
一副麻烦的样子,说着真是的真是的,从转椅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3
这是个天气晴朗的冬日。
旧自行车顺畅地走在单色调的犹太人街区上。
男人们身穿黑和白的民族服装,头发编起。女性们的头发则是散落在黑色的外套上。附近的老婆婆们一起在咖啡厅的露台上享用着像是雪般纯白的犹太风奶油芝士蛋糕。对于那咻地一声飞速闪过的自行车,一开始还会被吓到,现在已经像是看惯的风景一般边聊天边目送。
踩着那辆自行车的是东洋人的青年,他严肃地紧闭双唇,漆黑的前发在风中摇动。
坐在后座的则是会令人不禁叫出声或者拿不稳东西的,仿佛陶瓷人偶般小巧的美女。
银发在风中舞动,像是冬之女王一般将周围冻结。深邃的翡翠绿眼睛也像是冰一样无表情。松软的外套和从其下隐约可见的红黑色天鹅绒礼服都装饰着褶边和蕾丝,迎着风像是破晓时分的梦一般微微摇动。
在布鲁克林桥前面的摊档上,他们买了两个红提子和冬莓的冰淇淋球。
就在维多利加面无表情地舔着冰淇淋的时候,一弥踩着自行车走在桥上。
踩着。踩着。
……还在踩着。
依旧还在踩着。
天气很好,阳光也很明媚。经过了风格各异的唐人街和小意大利,他们向着曼哈顿岛的中心街道前进。
高级住宅街上的都是带有装饰的钢筋水泥建筑,齿形装饰和金色的边缘装饰华丽炫目,看见这些就说明到达了格林尼治街区。会让人误认为是装甲车的凯迪拉克来来往往。
就像是架空王国的车一样——徽章处立着的是模仿意大利国旗的红绿色小旗子,那是在纽约的夜世界执牛耳的黑手党的象征。应该是大人物——Boss贾尔波的座驾吧。前后都跟着从者的箱型自动车。
转弯后看见了个子高挑风貌俱佳的壮年男性,不知为何就像是穿上了红舞鞋停不下来一般,双脚不曾停止,边走边跳舞。
黑色的丝质帽子加上上等的红色手杖,络腮胡以及尖锐的目光,意义不明的神秘舞蹈——
一弥不禁吓到让出道来,然后转过头看的时候:
「这城市里还挺多怪人的哦……对吧,维多利加?」
后座上搭着如梦般包裹在蕾丝和皱褶边里面的美女,还用有点怪的姿态自言自语,路过的人都不禁盯着一弥看去。


自行车停在了高级住宅区格林尼治的一角。
一弥认真地劝维多利加「可是,琉璃说有急事啊」,维多利亚听了却一副我都知道了用不着你说的表情哼,地用鼻子出了声。
然后两人登上了有石狮子的漂亮建筑的石阶梯。气派的大门上是黄铜做成的狮子门把手。
维多利加拼命踮起穿着珐琅革高跟鞋的小小双脚,伸直了背去敲门,旁边的一弥被带着也挺起了背。
哐哐哐,声音响起之后,一个个子很高,肩幅也壮到会让人联想到巨人的女性出现了。来人拥有蜂蜜色的细眼睛,又大又尖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还有红糖色的头发。尽管有着神话中登场的太古女神一般堂堂的容姿,身上穿着的却是普通的、现代的绀色连衣裙以及围裙。
「早上好,雷蓓卡小姐。」
一弥将手放到帽子上打了招呼,女子也不停地回礼。
她是尼可拉斯·萨克在幼时父母双亡之后收养了他的亲戚家的女儿,正因为这层关系被武者小路家雇为女佣。
从房子里传来太太——武者小路琉璃的声音。
「一弥?终于将维多利加小姐带过来了!新的衣服做好了,赶紧过来试穿!」
「啥,急事是说这个啊……?」
一弥眼睛眨啊眨,维多利加则是说了句活该吧之后就没多话了。
琉璃一边继续说着,一边像是快要跌倒似地快速在气派的长廊里走动着,中庭照过来的阳光照得长廊里闪闪发亮。
「因为绿青他一直念叨着维多利加小姐怎么还不来啊坐立不安呢,好像是不论如何~都想看她穿上新衣服的样子哦。对吧,绿青?哟,怎么,还害羞了?诶?干嘛故意打马虎眼?好奇怪呀~!」
在国际警察机构里工作的武者小路先生的妻子琉璃和年幼的绿青出现在眼前。
琉璃用缎带将漆黑的头发随意扎起,身穿蓝色和紫色搭配的羽织和袴,似乎正在做针线活,右手拿着线,左手拿着剪子就出来了。
另一边,还是幼儿的绿青在光润的黑发上绑着法兰绒缎带的装饰,蓝色的和服上绑着水珠纹的腰带。虽然年纪尚幼,却拥有会让人联想到市松人偶的纤细美貌。乍看之下就像是琉璃的缩小版,但是漆黑的眼睛中隐藏着的率直光芒和紧紧闭起的嘴唇,又与舅舅一弥小时候有些相像。
一弥很有精神地——
「哦,小子!今天好像也挺有精神嘛!」
——伸出手来想要摸摸他的头。但是绿青不知为何却像是受了打击一样躲到了琉璃的背后,一弥伸出的手爽快地落空了。
「啊,啊咧?绿青君……?」
「又来了,一弥你真是的!」
琉璃像是服了一样看着弟弟。
青绿无视脸上写着“怪了,怎么又被讨厌了呢”的一弥,用十分憧憬的眼光看着银发又身穿红黑色礼服、与身穿蓝色和服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的维多利加。
琉璃一边说着「这是自信之作哦。维多利加小姐,快过来试穿呀」一边在前面带路,绿青急急忙忙追着跑,一弥也乖乖跟着。
在开阔的客厅里,维多利加穿着琉璃新作的红白色层层蕾丝装饰的现代风长裙,手提跟长裙配套的手袋,戴着孔雀羽毛装饰的无边帽,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琉璃为了调整尺寸在各处做临时修改。绿青从沙发的阴影处探出半个身子,一边嚼着零食的炸鸡,一边呆呆地看着。
琉璃噗嗤地笑了出来。
「绿青还真是喜欢维多利加小姐呢。还以为是懂事了,结果是学着做可爱的样子么?……哎呀,又害羞了?还真是个怪孩子呢。」
绿青看见大人都盯着自己看,害羞地缩回沙发的阴影里去了。小手不时地伸出来到桌子上去拿新的炸鸡。维多利加吸着烟斗,同时像是观察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一样用眼睛跟过去看。
这时,雷蓓卡进到了客厅里来。
「有久城先生的电话,是尼克打来的。」
说完就退了出去。
一弥站起来去接电话,话筒对面的尼克说道:
「喂!编辑长叫你马上回来啊!」
「啊,哦!」
「说是忽然有了要取材的工作,让我们两个负责,总之你快点回来啊!」
在回答之前电话就被挂了。一弥对着话筒点了点头。
客厅那边似乎总算试穿完了。一弥骂着让还想慢吞吞的维多利加站起身来,离开了武者小路家

两人出了格林尼治后,向东边的商业区——东区前进。
有别于高级住宅区的高贵和稳重,眼前的建筑和店面都略显杂乱。因为已经到了中午,各种食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纽约是人种和文化的坩埚。在急忙走动的商人旁边,年轻人们玩着最近开始兴起的篮球。浅黑色皮肤的高大女子身穿着奇异的民族服装,各色的敞篷车上载着活泼的姑娘奔驰在大街上,卖点心的中国人不时叫卖着横穿其中。
在商业区——东区的教堂对面,那绿意盎然的一角——
<奇迹花园>(Miracle Garden)。
——铁看板上如此写道,这片小小的绿色,像是公园,又像是谁家的庭院。
一弥踩着自行车进到里面,很习惯地在像是迷宫一样的小路间穿行。背后坐着的维多利加也不管一弥,只是软绵绵地靠着他,张大翡翠般的眼睛像是做梦一般看着风景。
转啊转,转啊转。
转啊转啊……
里面比想象中还要难走。自行车在不可思议的小小森林深处前进着。
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呈鼓型的奇妙建筑。
看上去有三层高,不过却建得像是四层。尽管贴着绿色和蓝色的瓷砖,却旧得到处剥落到能看见里层。看上去就像是中东的礼拜堂。最上层是像是喷泉一样的奇妙装饰,现在看上去也像是清凉的水刷啦地喷涌而出一样。
在奇异建筑异常多的东区中也赫赫有名得被称为“妖怪公寓”,这建筑就是如此令人不快。
——通称<旋转木马>。
又旧又交通不便,更有甚者在第二次的世界大战之前就已经成为各种恐怖怪谈的温床,因此虽然地理位置良好却门可罗雀,租金也很便宜。
一弥将自行车停下之后,跟着迈小碎步快走着的维多利加进入了建筑物里面。

建筑物里面为通顶设计,阳光从喷泉型的装饰间射进屋里。屋子中央的巨大螺旋楼梯,呈现出平稳的坡度。
就像是侵入了美丽的贝壳内部一样……
南国植物长势喜人。只有喙部呈红色的大型黑鸟、褐色的企鹅、巨大的象龟、小得能够放在掌上的猫头鹰等,到处放养着许多前所未见的动物。
<旋转木马>虽然是按区域收租的出租写字楼,整体却还是谜样的所有者所经营的宠物店。因此,从旧大陆以及非洲、亚洲等地走私来的神奇生物才会在人类的店里悠闲地生活着。
一弥极度小心地、维多利加漫不经心地避开地上大大小小的动物的粪便,走向铺着绿瓷砖的螺旋楼梯,慢慢向上走去。
转啊转。
冰冷的阶梯给人一种游在海中宫殿的感觉。
转啊转,转……
继续向上走去。
向周围看去,在深处……占据一角桌面堆满文件正在工作的年轻企业家、鞣制皮革和剪刀和针线到处散放的东洋制鞋人、不知为何冥想着的半裸老人等等,在各个空间里,住户们埋头于各种不明所以的事项中。在这之间,茂盛的南国树木和藏在其中的鸟儿们生机勃勃地摇动着。
终于到了最上面的第三层。
登上了螺旋楼梯之后是更加不可思议的空间。
天花板变得更近了,树杈间漏下的阳光照进来,形成了舒心的空间。从三角窗可以看见奇迹花园和对面的大街,从天花板吊下的是维多利加设计的粉色睡椅型秋千。猫脚式的小桌上巧克力棒和动物造型的棒棒糖等零食堆成了小山。墙角放着三个书柜和雕着花图案的东洋风箱子。地上散落的红色的紫色的干花瓣散发出甘甜的香味。
在这里,时间的流动仿佛被改变,就像是悠悠地飘荡在历史的夹缝之间——
一弥让心爱的妻子轻轻地坐上贴着粉色布面、装饰着胡桃壳纽扣的睡椅型秋千,就像是安放重要的宝物那样……
煮好开水之后一弥将茶泡上,开始不停地收拾。将散落在地上的书收好到一处,从桌上的零食山里将装饰着金色花纹的漂亮白色电话机挖掘出来,将果然被拔掉了的电话线重新装上,往秋千上晃荡着的维多利加的樱桃小嘴里放巧克力棒,然后忙忙叨叨地:
「我先说好了,维多利加你别假装不在啊。」

「嗯——」
「什么嗯——啊,你这人真是的……啊对了,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连忙赶了回来,将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书山弄倒,从里面找出长方形的铁看板。
小心地拂去浮尘,踩着箱子将看板挂到了墙上。
看板上如此写道——
<这里是灰狼侦探社。没有在这里解不开的谜团!>

4.
「维多利加,我走了哦?好好工作啊。你不是放大话在纽约的黄页上说没有解不开的谜团了嘛?赌上古代赛伦族的末裔、披着皮毛的哲学者、传说中的灰狼之名,有困难的委托人来访的话,就要想尽办法解开谜团哦。然后呢,你是真的知道了吧,维多利加?那,我也该走了……编辑长又要生气了啦……」
「嗯——。嗯——。嗯——。」
一弥转来转去热心地打扫着,像是老爷爷一样细细检查,嘀嘀咕咕说着像是说教一样的话,还“哦对了”地将在小摊上买的<TIME>杂志放在箱子上,很不舍地,一步一回头,三步两回头,终于走下了螺旋楼梯。维多利加则是在睡椅型的秋千上鼓着脸,说着「……吵、死了,讨、厌……」却又有点寂寞地看着一弥离去的方向。
看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垂下了头。但是抬起头来就会无意识地看向楼梯的方向。慢慢地,像是人类的表情一点点失去,只剩下些许的不愉快……终于……维多利加失去了活着的女人的体温,像是传说中的人偶师精心制作的美丽陶瓷人偶一般,全身变得像瓷器一样冰冷,几乎完全静止住。
飞得几乎贴近天花板的小鸟欢声鸣叫,还飞到了维多利加的身旁,见她一动不动便安下心来,降落到了她的鞋子前面,尽管如此维多利加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鸟再度飞起,维多利加终于开始动了起来。然后在躺椅上「呼啊~」地打了个与其惊人美貌不相符的、孩子气的哈欠。
尽管依旧心情欠佳,还是将箱子上放着的<TIME>杂志拿起来啪啦啪啦地翻着,然后忽然间——
「……!!」
仿佛那是不祥之物一般默默地将书放回了箱子上。
调整好情绪之后,又拿了一本书,用惊人的速度迅速地读完了整本书。
阳光从通顶的天花板照进来,照得银色的长发闪亮炫目。南国的鸟儿像是画中飞出一般扇着漂亮的蓝色翅膀回旋飞舞。
如此看来,在曼哈顿岛南边的东区有家小小的事务所,当着私人侦探的维多利加的样子,与当初在深藏在欧洲小国——索贝尔的深山处的秘密学院里的图书馆的最上层,被深深的孤独包围,因为年幼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地一味翻着书页的小小灰狼的样子重叠了起来。
堆起的书本。
收音机放在地上一角。
鳄鱼型的烟斗架上放着金色的蜥蜴型烟斗。
书一本本地被看掉了。
不知道是大人还是小孩的神奇灰狼和像是货物一样的珍奇生物,异国的树木花卉,还有在妖怪公寓埋头于各自的事情中的奇妙都市住人们。
在他们上方,时间缓慢流动着……

忽然间……

——维多利加像是尾巴被踩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小桌上一弥设置好的电话铃铃——铃铃——地发出了吵人的声音。
铃声划破寂静,时间开始正常流动。
维多利加嗯——地,像是看天敌一样死盯着电话。
仿佛被其气魄所压制,铃声噗地断了。维多利加满足地点点头,心情大好。
正准备重新开始读书的时候——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铃铃——铃铃——!!
「嗯……?!」
维多利加像是松鼠一样鼓着脸继续盯,电话也烦人地再次响起。停了一会儿之后,又……
铃铃 ——!!铃铃——!!
「嗯!!」
打了过来,又切断了。呼。

又打了过来……
「嗯——!!嗯——!!」
这样反反复复,维多利加已经忍无可忍。
「真是的,久城那家伙,我好容易才将电话线拔掉,又给我装上……再说了,那家伙,怎么说才对呢……而且啊,从以前开始就是个烦得没救的男人……」【rei:那你又嫁……】
一边用老妇般嘶哑的声音抱怨着,一边放下书站了起来。
她蹲在地上像是黑猫一样到处找电话线。黑色和深红色组成的荷叶边大球在地板上沙啦沙啦地移动着。终于找到之后,咬紧牙关用力——
「嘿!」
——地将线拔掉了。
「哼哼哼?怎么样?」
维多利加笑得一脸自豪,树梢间的阳光轻轻洒落在她蔷薇色的脸颊上。
维多利加回到躺椅上,继续埋头与书本之中。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整个人都僵了起来。她走近三角窗开始观察外面的情况。
会被当成装甲车的巨大黑色凯迪拉克从大路驶过来,明明是普通的、四四方方的车,却酝酿出了不自然的气氛。汽车缓缓驶入绿地,在小道中来回行驶,渐渐靠近。
维多利加无端地感到了不快。
汽车停在了奇迹花园中的<旋转木马>前面。
助手席的们慢慢打开了,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下了车,恭敬地打开了后座的门。
维多利加「嗯?」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从后座出来的是……
——身穿高级套装、外套,带着的帽子也是上品,围着红色羊毛围巾的壮年男性。虽然个子不高,从肩幅和腰身来看是体格十分壮实。
只见这人靠着车,拿出烟卷点起火来。
维多利加热心地盯着次任所站着的地面,仿佛那里有着肉眼所不能见的幻觉……
男子抬抬下巴作势让人前去,其他的黑西装开始行动了起来。来看西装的左侧内口袋有什么重物……恐怕是枪,放在里面,随着他们的行动,不吉利地摇摆着。
维多利加抬头仰望屋顶……
「呼……」
——翡翠绿的眼睛彷如无生命之物一般,无表情地闪烁。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还真是来了些麻烦的家伙不是么。真希望不是我们侦探社的委托人啊。不过……」
闪亮的银发在地上盘成涡状,流淌于各种颜色的干花瓣之间。书架上的书仿佛也不安得动了起来。
「……名侦探在哪,小小的接线员?」
忽然间被问话,维多利加张开眼睛抬起头来。
就像是没有委托人进来一样,漫不经心地在躺椅上躺着翻书。
深绿色的眼睛就像自太古时期就存在的湖泊一般,不经意张开眼睛就会闪耀着光芒。因为实在太过美丽,任谁都会为之倾倒。
站在那里的是被刚才的老大差过来的黑衣男,看上去除了是意大利裔没有别的特征。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灰狼侦探社>是这里吧?……啊,有挂着牌子。还真是这里啊,没想到是这么奇怪的地方。」
「……」
「最近忽然间就传开了呢,说什么“最聪明的头脑”啊可以去委托什么的。……喂,你能不能叫——名侦探灰狼过来?」【rei:请致电米花町帝丹小学一年级教师办公室】
「哦呀?你身上有味道。」
接线员用老妇般嘶哑低沉的声音小声说道。她吹着烟斗看向窗外——那靠在装甲车似的凯迪拉克上的、身份不明的男人也向上看着这边。
黑衣男子见状不禁两肩一抖。
「你们的脚边流淌着肉眼所不能看见的鲜血长河,由无罪的人们的大量的血注成。那股臭味在<旋转木马>里扩散开来了……」
「真是失礼啊,你到底是谁啊。」
好心情已经消失不见,黑衣男子压低了声音。维多利加只是毫不在意地回答:
「我就是个接电话的而已,不好意思侦探现在不在。」

男子不悦地沉默了。
就这样过了挺长时间。忽然间,男子看向窗外那个应该是老大的人。无言之间似乎点了点头,这边也点点头让外面看见。
男子从包里拿出文件,举到维多利加面前。
「你是说不让我们见侦探是吗,接线员小姐?」
「嗯。」
「据说,侦探事务所明明才开业没多久,那个侦探却是个任性得只肯接“特别的事件”的懒人。」
「可能是吧。」
「但是,我们——不喜欢被拒绝。然后,不喜欢的意思就是——不会放过。」
「……」
「对了,我有个好主意。」
男子忽然拍了拍手。
「接线员小姐就代替灰狼听一下我们的话,之后转告一下吧。怎么样?」
维多利加沉默不语。
男子毫不在意继续说着:
「这是这个月才发生的事。一周一次,在星期六的晚上,应该说是星期天的早上,意大利黑手党里面的年轻人会被杀掉,到上周已经是连续三周了。」
维多利加疑惑地皱着眉头,慢慢抬头看着对方。
「你,刚才……说是三起杀人事件对吧?」
绿色的眼睛妖异地闪着,看起来终于对对方的话产生兴趣了。
「……但是,这城市里一年最起码有一千个以上的混混被杀掉,新闻记者每天去调查混混杀人事件什么的忙得不行。尽管如此,你却说只有三起事件。是谁,有什么不一样?」
男子低低地笑了。
「那当然,是因为完全没有动机啊。」
「动机?」
男子弯起厚厚的嘴唇笑得更开了。
「听好了,接线员小姐?一般人可能不知道,混混杀人是一定有报复啊有仇啊之类的理由的。所谓复仇,啊,可能就是在酒吧里面什么无聊的吵架而已。但是,只有这三起没有理由,也没有犯人人选。不管是敌对组织的男人,还是被抢了女人的家伙,收人钱财的杀手公司都发誓说绝对没有接受这样的委托。而且,最近,尸体上还会被放上花或者是被套上奇怪的衣服。一般来说逃走之前都会在费上一番功夫,这三起里面却不是这么回事。不管哪具都是普通的尸体而已。」
男子目视空虚,然后俯视着维多利加。
「也就是说,我们组织用这个委托来代替向<灰狼侦探社>的招呼。懂了吗,接线员小姐?」
维多利加皱着形状漂亮的眉毛:
「代替打招呼?我们组织是怎么回事?作为代表前来委托的你又是谁?」
黑衣男子忽然失去了表情,那张脸变得更加没有特征了。
「我的名字……嗯,是约翰·史密斯,仅此而已。只是某个人的影子而已……」
这么说着,他看向了窗外。维多利加看着那张脸明显嫌他麻烦,闷闷地说:
「……灰狼是又任性又懒侦探。像这种身份不明的委托人的委托,一定会拒绝的。」
「是这样嘛。」
黑衣男子低低地笑着。
然后他无言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小东西……将东西大声地放下,让人不禁吓一跳——
哐当!

……那是一颗子弹。
银色的侧面刻着一串黄色的香蕉图案。
「!」
维多利加不禁屏住了呼吸。
「香蕉机械枪的子弹……等一下……你……」
但是黑衣男子只是快步走下了螺旋楼梯消失了。维多利加站了起来,黑色珐琅革高跟鞋被踩得发出声音,她赶紧追了上去,走下了螺旋楼梯。红色黑色的荷叶边球之上覆着梦幻般的银发。
维多利加走出<旋转木马>的时候黑衣男子已经坐上了助手席,引擎发出巨响,车子向前驶去。她留在原地眺望着。忽然,车子停了下来,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快速地退了回来,停在了维多利加的面前,慢慢地车窗被打开了。

车窗只开了十几公分,只能够看见里面坐着的绅士的眼睛。眼周的皮肤像是醉酒一样呈红黑色,到处都有疙瘩。又粗又浓的眉毛中间混杂着白色的部分。
会让人联想到枪口的双眼像是舔舐一样看着维多利加的脸和她小小的身体。
维多利加则是半开着光润的樱桃小嘴,维持着陶瓷人偶般的面无表情观察着男人。
男人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又见面了呢。」
声音粗壮有力,像是连着线一般黏黏糊糊。
「传说中的灰狼……披着皮毛的哲学者……以及……」
「?」
「应该只属于我的……」
「什……?」
维多利加警戒起来,抬头看向男人。她冰一样的表情里闪过一丝厌恶和不安。
此时,后座车窗已经关上,车引擎再度发出低低的声音。发出暴力般的响声,像是装甲车般的黑色大型凯迪拉克开动起来,用粗野的速度慢慢走远。
动物不安的叫声从<旋转木马>里面穿了出来,鸟儿们啪沙啪沙地飞动着。
声音打破寂静,空气开始骚动起来。
维多利加一个人站在那里。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又见面了呢。)
(应该只属于我的……)
(灰狼……!)
男子留下的浓浓不快气息沉积在寂静里。
维多利加的银发在冬风中不详地摇动,应该绿意盎然的树木此刻冰冷刺骨,气氛肃杀。
维多利加的小手握紧了金色的蜥蜴造型烟斗。她抬头看向冬季阴沉的天空:
「看吧,久城……」
——用老妇般嘶哑的声音小声说着。
「就这样随便出个勤,就碰上麻烦的委托人了啊!」
Chap.1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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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45096 + 1 为何要这样吊瘾!我的维多利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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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7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ei253 于 2014-11-16 22:02 编辑

二章  G·I·布雷德博士的<精神分析>

1.
转过来,我们来看另一边的一弥——

自行车南下穿过东区的生活区,来到了华尔街所在的曼哈顿岛南端的商业区。
铁制的大楼仿佛令人不快的植物群聚连在一起,设计上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地方。中间的巷道也显得阴暗潮湿。
<比巴伦新闻社>
这家老牌新闻社的大楼就像是报道机关所形成的的城市。
在其一角——气派的建筑物的缝隙之间,有一栋六层的杂居楼就像是有谁偷偷用纸和浆糊做好之后黏上去一样。
——新兴新闻社<公路日报>。
经营者在战祸之后努力奋发得以年少有成,甚至还登上了合众国的<名人录>……这些都是据说。随便买下的破烂新闻社怎么看也不像有什么好景气。

跟周围气派的大楼比起来,这栋大楼的正门放着展翅飞翔的天使的石像,彩绘玻璃上的图案是吐舌的伽利略脑袋上顶着个像是地球的球体,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设计。旅行者们将这里跟酒店搞错结果误入也是常事。
自行车急急地停在了大楼前面。因为比预定的时间迟了,一弥飞奔进楼。
到了五楼之后举手示意「这层有下」,拼命挤出电梯之后像是乒乓球一般顺势奔出。
狭窄昏暗的走廊冷气逼人,一弥整好帽子之后奔向了编辑长室。
尼克站在镶在便宜木门套的玻璃门旁边,无所事事地左右摇摆着身体。看见一弥之后,奸笑着指向了室内。
「嗯……?」
尼克动作夸张地示意一弥不要弄出脚步声,一弥踮着脚靠近后偷偷朝里看去。
四十上下的纯爷们编辑长和将稻草色的柔软金发绑成双马尾的美女秘书将文件和自来水笔扔来扔去吵得火热,不,正确地说是秘书单方面地扔着。
「爸爸这个笨蛋!」
里面传出这句怒吼。
「又~在父女吵架了?真是的,都是因为让女儿当秘书啊。」
「又来了啊,今天的原因是什么?」
「听起来是早餐的时候涂面包的果酱被爸爸这样那样了……算了,编辑长也是社长的叔叔啊,这里说白了就是家族企业嘛。……嗯,久城?」
一弥热心地关注着编辑长的样子,注意到了尼克的视线后,一脸认真地回答:
「啊……我就是想要看编辑长头大的样子,不经意就……」
尼克听完就笑了。
「对吧,我也是!活该啊心里一阵痛快……啊,糟了,被看见了。」
编辑长转过身,保持额头爆十字的状态,手持报纸迅如狮子地冲了过来。玻璃门上并排贴着编辑长鬼一样的脸和新闻的广告页。
一弥和尼克张嘴就是啊哇哇吓得直打颤。
报纸上登着医院的广告还有男医生的半身照。照片上的人一脸自信的微笑,眼镜后面是冷漠的双眼,一脸长长的络腮胡,上等的套装外披着白衣,食指指向这边,认真看看的话……?
正在这时——
「——爸爸将我的果酱吃光了!!」
美女秘书的尖叫震动玻璃响彻走廊。年轻记者们一边说着又来了,无语地侧目而视飘然路过。
「现在马上给我去买!杀了你啊!!」
贴在玻璃上的编辑长两眼充血地看向广告,好像要说些什么……
「久城和……尼可拉斯……。这家诊疗所……。直击取材、快去!没时间了!现在马上——!」
「啊,是……?」
「不能啊,编辑长~你不好好说明,我跟久城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啊……啊?」
气势冲冲地飞过来的报纸型书立间不容发地直击中转过去的额头。编辑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软绵绵地倒向地板,消失在了玻璃的另一边。
一弥凝神细看快要随同消失的报纸广告,看见上面印着的是:
<欢迎来到G·I·布雷德博士的诊疗所!~你知道吗?用“心的科学”解决烦恼的话~>
但是文字最终还是也亲吻了大地……
维持着仁王立的双马尾美女秘书猛地一撇,看见正在察看房间里面状况的一弥和尼克之后满脸通红,只能说出「……啊!讨厌?!」然后就用手捂住了嘴。
「……是,心理学吗?」
「不是叫你们快点来吗!都是因为你们两个迟到了,我才弄得这么惨啊!」
编辑长咬牙擦着额头的血含怒回答了一弥认真的提问。双眼血红,嘴也气得张张合合,仪表堂堂的成年男人纯爷们气质浪费殆尽。
尼克不满地抱怨道:
「该不会是知道会跟女儿吵起来才联络我们快点过来吧?」
「没错!……不不,没那回事!」
「……」
「那个,我又没办法预测那孩子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发火,啊不,是因为有十万火急的案件想要你们去取材啊,这个!」
因为血止不住就直接将手帕绑在头上,维持着这种状态编辑长将报纸上的广告打开给他们看。
一弥认真做着笔记,尼克开始吃安静得可怕的美女秘书拿过来的咖啡和甜甜圈,将难懂的事直接交给搭档。
「G·I·布雷德博士是德意志出身的心理学者。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来到美利坚合众国开诊疗所。自己因为战争还是什么受了心伤,开始研究心的科学——心理学,就这些了吧。……等等,意识有点模糊……嗯!」
「没、没事吧?」
「切!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你们担心……我们说到哪儿了?」
「呃,那个,布雷德博士的……编、编辑长……?」
「那个什么治疗法,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在从战场上回来的年轻人啊,晚上到处游玩的轻佻姑娘啊,总之就就是在年轻的纽约客里面有着爆炸性的人气。然后像这样在报纸上登了广告,开始繁盛起来。」
「嗯……嗯。」
「然后提出想要去体验取材,那边竟然说OK了,而且说得这么急,竟然今天就可以去诊所了,就急急忙忙将你们叫回来了。毕竟也没有其他手上没有工作的记者了……久城,你是个认真的人,看上去是认真在取材了,可惜我们不是什么一流的报社啊。如果不写点更随意的恶趣味新闻的话是派不上用场的!……就是这样,赶紧去体验取材,写点好玩又新奇的东西出来!……来,赶紧的!」
一弥抬起脸用澄澈的双眼看着编辑长,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坐在椅子上的屁股被编辑长用力一拍,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站起来逃到了墙边,害羞地用两手护着屁股。尼克也是,正想用咖啡将最后一口甜甜圈吞下去的时候被编辑长这么一拍,呛到了。
「咳咳,我、我有在听啊!」
「下午三点开始,一个半小时内都可以,利索点!你们别像女人那样磨磨蹭蹭,快点出发了!……啊,对了。」
编辑长大声喝住了急急忙忙地想要逃出编辑长室的两人。从手帕上渗出的血开始流下,编辑长只是粗暴地用手背去擦,搞得一脸都红了。
一弥和尼克已经吓得脸都抽抽了,编辑长则是毫不在意地补充说:
「呃——这个博士呢,因为战争落下的后遗症,有点……也不能说是奇怪啦……该说……嗯……总之,你们见到真人就会懂了。鸡毛蒜皮的事不要在意,好好取材去吧。……这个给你们!」
说完将报纸的广告页扔给了他们。因为上面糊满了血,一弥和尼克都很嫌弃,不停地谦让着说你拿吧啊不还是你拿吧。
忽然,一弥瞄见没被血盖住的地方布雷德博士的照片,不禁「啊咧?」了一下。
他捏着报纸开始回想:
「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喂,这里还有一张!」
「什么样的呢,我看看……」
「你们要往曼哈顿岛的北上走,路途迢迢直至上西区啊。顺便帮我买一下这个也不会怎么样的!」
写好的便条折成纸飞机嘿地投了过来。尼克兴趣缺缺地接住了无力滑行的纸飞机。
拆开来看发现里面不仅仅是上西区的地图还连北面的住所、店名和商品名都潦草地写在上面。
<低糖系列的薄荷果酱 一瓶……不,两瓶!>
尼克鼓起了脸。
「这不是跑腿嘛!都说要你自己去买了啊,真是的!」
关上了的门后传来编辑长不快的声音:
「可恶,大人是很忙的啊。行了快去吧小鬼们!嗯,唔……」
说着说着就只剩痛苦的呻吟了。

<公路日报> 编辑部的走廊昏暗狭窄。如果换上够亮的照明,就会发现走廊的角落脏乱得灰尘、垃圾、死老鼠随处可见,让人不寒而栗。
记者从前后左右蜂拥而至,一弥和尼克也加快了脚步。
「额头破了还流血,怎么说都拒绝不了呢。编辑长也真是的,每天每天都惹火女儿,两边都……咦,久城?」
尼克疑惑地问:
「从刚才开始都在干什么呢?」
「……嗯?啊,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G·I·布雷德博士……」
一弥单手拿着报纸边走边看,话说一半就被两个爱尔兰裔的人挡住了去路,硬是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
尼克双唇紧闭,耸着肩膀往前迈了一步。
面前二人是前辈的记者和摄影师。两人都是爱尔兰裔,瞳色较浅,毛发也呈浅茶色,身材细瘦。两人满脸得意地:
「哟!奇怪的东洋人和当不成黑手党的意大利小子!……开玩笑啦,别用那么可怕的样子瞪过来啦,小尼克。」
「生气了的话就更小家子气了。好了,没你们什么事,让开吧。」
尼克握紧了拳头,用危险的眼神瞪着对方。
「话说回来啊~久城~我们呢,今天也很忙啊。去做了纽约小姐比赛的取材来着。这之后也要去采访大人物了。」
「就是那个大总统候补的高尔斯华绥!知道不?就是那个跟黑手党、经济界和FBI都没有联系、清清白白的政治家!就因为这样的才能得到那群烦人的清教徒的支持吧。」
「这个传说中的政治家周末会在帝国大厦前面的广场进行演讲,今天已经到纽约了。然后我们也要活跃地近距离取材!真是的,忙死了,都快忙不过来了!」
「所以啊,还要久城你帮忙才行……」
一弥被血染的报纸广告吸引着注意力,漫不经心地点着头,听到要他帮忙才回过神来。
「但是我接下来也有取材……然后呢,是什么啊,前辈?」
「<黑手党的·WORLD~我们是危险的男人!~>的连载报道。这周要交的第四回原稿已经写好了吧?所以下星期的也该有了。就交给你了。」
「要是有时间的话……啊咧?尼克?!不行啊!」
发现尼克要动手,一弥赶紧阻止了他。尼克气得两眼冒光,表情大变。前辈们用手肘顶着对方,逃也似地离开了。
尼克收起怒火,挥着拳头说:
「……这些家伙!因为久城人好就老让你帮他们做麻烦的工作!只有占便宜的时候最有大人样!里面还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
一弥沮丧地回答:
「前辈的报道的确是很有趣啊……编辑长说的……」
「是吗?……话说,高尔斯华绥的取材,啊啊,我也想去啊!有种被这人吸引的感觉……啊,我这种感觉挺准的。从小开始,那些吃霸王餐的啊,穿得很素却是有钱人之类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能猜中。」
「嗯……」
「喂,久城,你有在听我说话么?从刚刚开始就心不在焉……」
尼克不满地转过头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怎、怎、怎么了,久城……?」
一弥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接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消沉地……跳起了舞。一边踩着僵硬的舞步,一边侧着头想事情。
「什、什么?神经衰弱了还是怎么了?被前辈阴湿的欺负搞成这样了?!」
看见搭档的屋子,尼克不禁迅速背靠墙螃蟹状移动,同时也为他担心着。周围来往的记者也如同川中巨石分流般以一弥为中心分成左右两股人流……
「啊,这个是……」
一弥指着自己正在舞动的双脚,一脸认真地说:
「我从刚才开始就好像想起了什么,而且总觉得跟跳舞有关……是什么来着……」
尼克扒拉着胡子问:
「哈?跳舞?」
这时,仅有一台的狭窄油压式电梯终于到了五楼。
想要一起坐上去的就免不了一番肘顶之争,一弥在人满为患的电梯里硬是被挤得跟尼克分开了。
塞得满满当当的电梯发出吱吱——的响声缓缓下降。
走廊的人也少了很多。
交谈声,打字声,来回走动的声音回响在走廊里。

2.
「然后呢?刚才那舞是怎么了,久城?」

中央公园是位于纵长型的曼哈顿岛正中央——仿佛香肠坐镇于热狗中间一样的面积广大的绿化公园。其中有小小的山丘和湖泊,舒适的小路,甚至还有小型的城堡。
出了<公路日报>的杂居大楼之后,左眺帝国大厦北上,横穿这一巨大的公园,两人朝着上西区前进。
一弥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尼克在隔壁跑着。
虽然是冬天但是天气很好。公园里面到处都是跟家里人或者是恋人来散步的游人,孩子们正爬着树玩。亭子里工作着的女孩儿的笑声和小鸟的鸣叫声交织,从远处轻轻传来。阳光也让人心旷神怡。
「嗯……我也不太懂怎么回事。」
「久城你吧,虽然是个认真的人,但是有时候真的是搞不懂你啊。传说中的东洋神秘?」
「不是,就真的是想起了什么而已……」
「我们搭档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吧?但是久城身上还是有些谜团呢。比如说,那个神奇的同居人啊……」
「啊,在这左转,先走出公园。」
一弥在自行车上灵活地摊开地图,指向左边。尼克点了点头,改变了方向。
出了中央公园就是马路对面。两人现在要去上西区一角的某指定建筑——历史悠久的有名公寓之一。特征是仿佛哥特式寺院的巨大外观。
两人向身穿制服的门卫说明来意后从正门进去。正门前的停车场前有着气派的喷水池,发黑的水源源不断地溢出。
光那架纯黑的油压式电梯就顶移民公寓的寝室那么大。黑人的电梯操作员问清去向后按下了十五楼的按钮。
轰——电梯发出恐怖的声音慢慢上升着。
「……话说回来,这诊疗所在高级公寓里面啊。赚得不少吧。」
一弥嘀咕着周围看深红色的绒毯、刻有浮雕的黑色墙壁和贴着镜子的天花板。
电梯到了十五楼。鼻间充斥着霉菌的味道。百合样式的灯从墙上松垮垮地垂下来。装饰的花瓶虽然十分豪华却空空如也。墙上的龟裂就像是毛细血管一样密密麻麻。
两人心惊胆战地走着。
「1532号……是这里吧?诊疗所的牌子……哇?!」
话还没说完,手指着的黑色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一弥不由得浑身一震。

年轻男子仿佛脱兔一般飞奔而出。此人身穿高级的黑外套和鞋子,脸色苍白。应该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吧,没有左臂,一只袖子空荡荡地晃着。
「……那,博士,我明天下午再来……!」
男子低下头,逃也似地离开了。
厚重的门关上了。
看了看表,正好是下午三点。
一弥点了点头,伸出右手,敲了敲黑色的门。

诊疗所里面因为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而显得十分昏暗。
墙边放着气派的书桌和椅子,中央放着应该是给患者用的蓝色沙发。周围并排放着各种令人不快的装饰品,比如血肉飞溅的人体模型或者是眼球,怪物石雕像等等。里面的房间门开了条缝,能看见里面的接待桌和放着的学术书和病例的书架。
一弥和尼克偷偷往里瞄,从里面的房间——
嗒、嗒嗒嗒!咚!咚咚咚!
——传来轻快的踏步声。两人对视一下,点了点头。
嗒!咚咚咚!咚!声音再度传来。
尼克害怕地说:
「这是什么声音?」
他说得很小声。
在高级的燕尾服外面披着白衣,四十上下身材匀称体格良好的男人从里面的房间里华丽地跳着……
并顺势飞了出来。
一弥和尼克被吓得不轻,像女孩子一样「哇」、「呀」地叫了出来。
跳出来的绅士顺利地落地后,单脚脚尖点地转起圈来。
他戴着黑色的圆形太阳镜,留着络腮胡,带着丝质帽子。体格良好却有着病态的苍白皮肤。除去正在跳舞这点,看上去是个完美的学者风绅士。
一弥猛地倒吸了口气,说道:
「我想起来了!今早在格林尼治看见的那个边走边跳舞的绅士……对!就是那个绅士的脸……」
尽管十分疑惑,还是用颤抖的声音进行了自我介绍。绅士继续回转着,用意外尖锐的声音近乎悲鸣一般大声回答:
「是新闻社的孩子们吧?我有听见哦!一般我都会回绝掉取材的委托,这次有点原因!所以就接受了!哎,你们!坐下来之前……来搭把手……让我坐下……不是,拉另一边的手!让我坐到那边的椅子上!就像放下手里的石头那样!好——嘞,可以了!做得很好!」
一弥和尼克各拽着布雷德博士的一只手,嘿地将他扔到了指定的椅子上。他念叨着「坐下来,就能好了……」,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快速地坐到了椅子上。布莱德博士不慌不忙地擦去了额头渗出的汗,对他们说:
「看来你们吓得不轻啊……」
「没,没有。」
一弥拼命摇头。博士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说:
「哎呀……这不是个挺可爱的黄种青年嘛!……虽然我喜欢再小点的啦,哈哈哈哈!」
「咦?」
语气是在开玩笑,墨镜后的眼睛却透出异常认真的光芒。一弥正色询问,博士却只是忙不迭地摇头,还扯开话题说「啊,不不,什么都没有!」
「话说回来,这是舞蹈病的一种,站起来的话脚就会自己动起来,应该是因为压力造成的。」
说完,博士又擦了擦汗。他来回看着一弥和尼克,问:
「你们两个……虽然很年轻,看起来挺健康的,之前的大战参军了吧?」
「是的。」
「我也是!第一次暴风雨、第二次暴风雨都上了战场,然后……虽然身体无伤地回来了,精神上却有了创伤。现在也还在跟后遗症做着斗争。」
尼克回过神来,用颤抖着的双手举起了相机。一弥也打开笔记本开始做记录。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刚才我们碰到的那个患者也是战争里面的伤者吧?」
「是——的!」
布雷德博士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笑容满面。虽然戴着圆圆的墨镜没有办法看清表情,嘴边那一块看起来却很放松。
「我跟你说!现在向我求助的患者有很多都是些年轻的战伤者!美利坚合众国的经济和文化都在发展着,新时代正鼎沸而至!但是在牵引繁荣和兴奋的年轻一代身心却还都抱有战争的后遗症,真是复杂的时代啊。原因大概是因为席卷世界的暴风雨刚刚停息不久,他们渴望一个不同类型的新领导出现。可惜的是,现在还有没有这种人出现的迹象……」
「嗯,我能理解。」
「我呢,从自身的经验出发,希望能够治疗这些年轻人心中的创伤,开始研究心的科学。我的信念是人类的心能够用科学分析,心上的伤口也跟肉体创伤一样能够治疗……听懂了?」
「嗯,懂了。」
「我的治疗方法,总的来说就是“分析精神”。」
「嗯……?」
一弥侧了侧头,布莱德博士移开身体,意外快活地笑了。
「真是诚实的反应啊,我最喜欢诚实的孩子了!那边的大个子摄影师也一直一脸不思议的表情呢!行,今天不是来体验取材的么?比起听还是亲身体验比较快!」
话音刚落,布雷德博士……发出了像是蛇在弹舌头一样的怪声。
一弥也像是被蛇盯上了一样浑身僵硬起来。博士也不住地搓着手,开心地看着一弥他们的样子,喃喃念着「好,很——好,两个可爱的小男孩……」
「——来接受我的<精神分析>吧!」
「啊……呃,那个!」
「呼,呼呼呼呼!」
尼克将脸从相机上移开,闷闷地说:
「那个,但是,我,没什么烦恼啊?也有工作也有家,饭菜也很好吃!」
布雷德博士更开心了:
「没事!没有烦恼我也能给你找出来!」
「找、找出来?明明没有烦恼?这样不好吧……?」
「你说呢?人心可是很不安定的,稍微使点力就能将其左右。精神不是有形的固态物,你现在深信不疑着的,有可能是谁随便灌输给你的无聊概念而已。……那么!」
布雷德博士开始低声嘀咕「呼呼……啊啊,选哪个男孩子好呢……?」
从侧面看去,刚才的笑容已经消失,换上苦恼表情的他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一弥顿时满心疑惑。
(总觉得,在房间里的三个人之中,看上去最多烦恼的就是布雷德博士啊……第一,会跳舞……第二,看上去很难受……是错觉?)
布雷德猛地站起来,然后又开始跳起了舞。一弥和尼克不知所措地用眼睛看着他像蝴蝶起舞一般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博士踩着华丽地舞步向两人命令道:
「你!就你了!坐到沙发上去!那边的大个子意大利人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
「嗯,好的……」
一弥乖乖在沙发上坐下,尼克则是战战兢兢地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沙发很硬,表面还有点起毛。
博士将药草茶递过来让两人喝掉,虽然很困扰但也只能一口闷掉。(唔呕,又甜又苦……!)布莱德博士继续来回跳着舞,说:
「那么……开始<精神分析>的体验取材吧。两位是<公路日报>的久城一弥君和尼可拉斯·萨克君是吧?我来听一下你们的故事好了。先从……孩提时代的回忆……开始……」
G·I·布雷德博士的声音越来越远。一弥拼命集中精神,却还是听不太清。
「……我,在暴风雨中,因为心中的软弱,输给了诱惑,沉迷于恶劣的游戏之中。到了战后,被某个人抓住了弱点……你知道FBI秘藏的<胡佛档案>么?那里面……其实有我的秘密……」
(不好,意识模糊起来了。尼克……接下来……拜、托了……)
一弥失去了意识,像被投入海中的尸体一样向下沉去一般……


3.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冬天天阴得很早。夕阳光洒满曼哈顿岛,帝国大厦就像是冰柱一样折出冷冰冰的光。
一弥和尼克两人睡眼惺忪,一弥慢慢踩着自行车,尼克在旁边小跑跟着,两人不时晃晃头好打起精神。
车头篮里放着文件包、相机袋和果酱店的购物袋。西射的阳光照耀着一弥仿若少年的侧脸。
「我头好痛啊。为什么呢……」
「咦,尼克也是?我也是啊!脑袋里一跳一跳的……」
「我说,我们不是喝了味道很怪的茶么?原因就是那个吧?不知道是药草还是杂草,总之就是一些东西混在一起煮出来的味道。」
两人晃晃悠悠地南下,走出中央公园后向右进入小意大利和唐人街。
「久城马上就睡着了呢。」
「嗯……喝了茶马上就困了……基本什么都没听到。算了不管了。好像G·I·布雷德博士又说从军的时候有了心的软弱什么的,现在也想不太起来了……」
「久城在呼呼大睡的时候我一个人够呛啊!被说了些奇怪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麻烦死了。」
谈话间两人来到了布鲁克林桥底下。正是通勤的人们回家的时候,人们穿着厚厚的大衣围着围巾踏上归途,从桥这边的曼哈顿岛的办公室走往桥那边的家。
一弥加快速度超过这些人们。尼克在旁边挥动着手脚表示自己的不满:
「就因为是意大利人,被刨根问底跟黑手党有什么关系啊。我回答说不喜欢那些家伙……」
「你今早也说过这话吧,然后呢?」
「被说了哦,『不,你内心里其实憧憬着意大利黑手党的世界啊!绝对是这样!』。」
「啊哈哈。」
一弥天真地笑了,尼克被这份率直所打动,继续说了下去。
「啊哈哈……然后我说『没啊,我有个当了黑手党的发小,有钱又风光,不过我不是那块料……』布雷德博士说……呃……那是因为我是被亲戚家收养的小孩,立场上没办法和家里人给灌输的虚、虚伪的价值观造成的。『比起相机,你更应该拿的是枪!梆梆梆地射击!大把大把的钱!拿起相机其实是用枪杀人这一欲望的代、代、代……代?』」
「代偿行为?」
「应该就是这个!……我就被这样说了很久。我的确是没有父母,在亲戚三代经营的餐馆里被收养了,所以一般不会想什么麻烦的事。」
「嗯。」
「但是我有点害怕我我真正的样子啊。成了黑手党的朋友,啊……哦,是个叫卡尔洛斯·科博的家伙,是我发小,不过现在都不怎么说话了。这家伙呢……」
「卡尔洛斯·科博?」
一弥双目圆瞪。
「那个男的不就是周六晚报刊登的<黑手党的·WORLD~我们是危险的男人!~>第四回里面登场的、现在炙手可热的黑手党么?」
「哦,是啊?……好厉害呢。」
尼克不知道是羡慕还是什么,表情又微妙了起来。
「总之呢,那个卡尔洛斯,去年因为当上小混混而沾沾自喜啊,不小心就将新的香蕉手枪忘在我房间就回去了。……意大利黑手党最新的武器就是那个了吧。看上去很像是香蕉,名字也很好玩,其实威力很大的哦?好像是两个意大利的物理学生不经意做出来的,到现在传开来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再怎么说也可以连射二十发,一发子弹就能轻易地穿透人体将人杀死,是很厉害的东西……」
「这,这样啊。尼克好清楚呢。」
「哦……?然后,这种枪现在就藏在我的房间里……不能丢掉,当然也不能用!有时候就这样看着啊,果然呢……好恐怖!……对吧?是这样吧?」
两人聊着聊着就走过了布鲁克林桥。
远远看去可以看到自由女神像,夕阳西下,夜幕开始降临。
过完桥后看着河对面的摩天大楼,回到了黑白色调的布鲁克林。
城市一角排列着像是迷你玩具模型一样的移民公寓,这小小的片区充满着欧洲风情。
「……不过我想要生气说根本就没有那回事的时候……啊咧,然后怎么样了来着……?」
「不记得了吗?也就是说尼克也睡着了吧……」
「才没有!我没有睡着!但是呢,嗯……?啊咧?」
「总而言之,那个奇怪的茶里面应该有什么玄机吧。不过,唉,这下子体验取材该怎么办啊。」
与认真地在苦恼的一弥不同,尼克打了个哈欠随意说:「我,睡了哟——啊哈哈,好奇怪啊——就这样放弃掉吧。」
忽然,尼克停下脚步指着前面:「……啊咧,你的同居人啊。」
一弥讲自行车交给尼克,匆匆地跑向红莓街十四号门口的石台阶。
即使是在黑白色调、仿佛古老的欧洲一样的街道里也显得十分老旧的公寓,其十阶石台阶的最下面,维多利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像只小松鼠一样坐在那里,缝满黑色、红色的花边的裙子在冬风中摇摆。只有那块地方的空气就像是别的世界一样熠熠生辉。
「维……?」
装饰在珐琅革高跟外面的薰衣草被灯照得闪闪发亮。边上缝着蕾丝的帽子压在小小的脑袋上,银发闪着白雪般的光芒,那身姿简直就是深夜中的梦幻世界……
「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还特地到外面来。」
一弥慢慢走过去,用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维多利加见状顿时不爽,用不快的声音回答:
「没什么原因,就是这里比较静下心来,就坐在这里了。」
半地下的圆窗户咔嗒地打开,红色短发的可爱雀斑房东抛着媚眼说:「哎哟,久城君!这个小姑娘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一个小时了哟。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布鲁克林桥那边!我想起小时候养的小狗狗了啊,天天就在等着我从学校回家……扔个球就会开心地跑起来呢!」
「!!」
维多利加甩着银发站起来,从绿眼睛中放出杀人光线,射向房东的眉间。房东迅速地关上窗户拉起窗帘躲了起来。
一弥回到自行车那边,从果酱专卖店的袋子里拿出低糖的薄荷果酱交给尼克。
「维多利加?我今天顺路去了趟果酱店,也将你的份给买了。甜度MAX系列的……草莓酱,红莓酱,柑橘柠檬酱,还有黄桃酱……」
尼克也像是发现了猛兽的猎人一样弯着腰凑了过去,怯生生地问维多利加:「你为什么这么冷也要在外面等啊?」
维多利加兴趣缺缺地转过头去:「尼克君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阿不,你问我为什么啊。那个,就是……啊咧?」
尼克回过神来。
「对哦,为什么我在布鲁克林啊?」
维多利加抬起头来眨巴眼,被硬生生地吓到了。
尼克慢吞吞地轮流看着维多利加的脸、歪着头的一弥、红莓街的黑白色调建筑。最后他挠了挠胡子说:「我……还想着边说话边走就能回到家来着!」
维多利加面无表情地瞪着绿眼睛冷冷吐槽:「怎么可能啊!」

维多利加不知道为什么频频回头,最后还是跟一弥一起进公寓里面去了。留在路上的尼克挠了挠头,嘀咕着:「真是的,我在干嘛啊。这下得过桥才能回去了……好麻烦。」
尼克转身慢慢在红莓街上走着,从布鲁克林桥再度回到了曼哈顿岛。
厚重的夜幕悄然降临,摩天大楼的只余轮廓。
收养的孩子所养成的那种好脾气的笑脸从尼克胡子拉碴的脸上消失了,不和气的侧脸让他看上去变成了另一个人。
「……啊咧?」
似乎从桥那边开始一直就有一辆黑车跟着,不过因为没有什么特征,一直告诉自己只是错觉而已。
通过小意大利之后来到了格林尼治。走到有狮子石像的武者小路家门前停下了脚步,一脸别扭,尽管显得有点困惑,还是伸出了手叩响了门。正在做回家准备的雷蓓卡笨拙地弯下像是巨大的女神一样的身体迎了出来。
「哎呀,尼克啊,怎么了?」
尼克马上就安下心来,又露出了和气的笑脸。
「没什么,想着差不多该回去了,就来接你……其实也不是……」
见状,雷蓓卡悠然地答道:「一起回去吧。」得到回答的尼克用格外闪亮的眼神直直地看着雷蓓卡。雷蓓卡无言地跟他一起走到了格林尼治的大路。
虽说是年轻的男女,两人也只是像从小开始那样,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走着。高大的两人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电影银幕上的情侣画像一样。

尼克冷不防地开口了。
「话说,你还记得卡尔洛斯·科博吗?」
雷蓓卡也跟尼克一样悠闲地点点头:「啊,是以前经常一起玩的男孩子对吧?……但是卡尔洛斯好像离开家去当小混混了吧。」
「嗯……那家伙现在炙手可热,这次还登上了我们的报纸呢。……切,混得挺好嘛。」
听出了话里的不甘心,雷蓓卡抬起头:「我都不知道呢。……不过尼克为什么要不高兴呢?」
「没,就是……进社里都三个月了,觉得认认真真从底层做起就像傻子一样啊。我和久城都被编辑长和前辈耍着玩,昨天和今天都够呛……总觉得,用香蕉枪一下子给清扫干净了就轻松了啊,什么的……这样根本就不像我吧……?可能是因为被奇怪的家伙说了奇怪的话吧。」
雷蓓卡呆呆地笑了。
「讨厌啦尼克,不管上不上新闻,被不被知道,一定是每天都在努力的人更加了不起啊。再说了,至少我们这些家人知道尼克是很了不起的。」
「嗯……」
「而且你不是最讨厌混混的么?我们家里人都是这样想的,尼克也一样吧?」
「嗯……对啊!当然了!」
「别管那些无聊的事了,打起精神来吧。」
「嗯……雷蓓卡,我知道了。」
用力推着高大的雷蓓卡小跑的时候,尼克的表情稍微好了一些。那之后又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两个人笑着说着,又说到了很多别的话。
转过小意大利的弯的时候,尼克悄悄看了看背后。
去格林尼治的途中似乎跟着自己的那辆黑车不知何时不见踪影。
「应该是错觉吧?……应该是吧?」
自己说完又点了点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月亮冷冷地在上方照耀着。


那个时候,黑色的装甲车——
停在了武者小路家门前。

司机和助手席坐着的都是年轻的男人。后座上态度傲慢的黑衣男子——约翰·史密斯慢慢地摇下车窗,看着气派的大门。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阴阴地笑了。
「灰狼的友人的姐姐啊。姐姐的名字是武者小路琉璃,丈夫正在海外赴任,而且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嗯……」
北风吹了起来。约翰·史密斯慢慢关上窗,愉快地吩咐道:
「——去向boss报告。」

夜里,纽约的天空中群星闪烁,大都会就像是森林中一样安静。
汽车慢慢启动,在纽约的沥青路面上疾行。
稍微有点缺了的月亮放出的光,温柔地照耀着慢慢走着的男女——尼克和雷蓓卡高大的背影。已经快要回到等待着这对义姐和义弟的萨克家了。
晚风轻轻吹过,巨大的义姐的长发微微摇摆。
4.
——这个时候在另一边。
布鲁克林笼罩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冷风吹得路边的枯枝沙沙作响。
在红莓街14号移民公寓四楼的久城家厨房旁边,平时被蔷薇花纹的蕾丝帘子掩起来的一角,夜晚打开了帘子。在那里放着一个像盆子一样的黑色铁质箱子。
维多利加穿着红色和黑色的丝绒裙,胸前抱着松软的浴巾,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只有脚上光着,电灯照着青白色的皮肤,显得更白了。
而一弥则是用大水壶一心地烧着开水,将开了的水唰地注入铁箱子里面,用凉水调好后,跪坐下来认真地确认着水温、
「水温不错哦,维多利加。」
「嗯,辛苦了。」
「那你就照旧理直气壮地洗澡好了。」
「什么?我可没有对你摆过什么架子哦。真是失礼的侍者啊。」
维多利加用于话语不符的温和语气回话后,拉上蕾丝帘子消失在了另一边。然后响起了换衣服的声音。
扑通,像是什么小东西掉进水里的可爱声音,然后是小猫在玩一样的哗啦声,小小的笑声,然后又安静了下来。哗啦啦地,水声响了起来。
一弥礼仪端正地背对窗帘离开了那个角落,来到了餐桌边坐下。挺直背坐起来之后,取出资料看了起来。
看来是要工作了。
过了一会儿,一弥说:
「你还真是喜欢洗澡呢。」
从窗帘那边传来了简直像是在嚎叫的歌声。
「难道是因为很暖和吗?」
「是的~」
「那挺好。作为侍者烧水也值了。」
「嗯~」
拍水声不断传来。
一弥将视线转回资料上正在认真思考着——
「喂,久城。」
「啥?!」
一弥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
「说点什么吧~因为~我很无聊啊~顺带一提我想听的可是有趣的话。」
「呃,这么突然……那,我就说说工作上的事吧。」
「要是无聊的话就跟你绝交!」
「诶——?你这人真是的,总是这样。」
一弥困惑又不安地开始说了起来:「呃,你知道么,现在有个叫G·I·布雷德博士的心理学者很受欢迎……」说到途中,水声变大了。混在水汽里的呼吸声穿过窗帘透了过来。一弥红着脸歪了歪头,继续说道:
「……嗯,是因为<精神分析>而有名的奇怪心理学者,你叫他新科学的欺诈师也没关系。」
「那维多利加也知道咯?」
「这世界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轻微的水声又响了起来。
一弥托着腮帮子看向蕾丝帘子那边,但是马上就红透了脸,又扭扭捏捏地转了回来,尽可能用冷静的声音说:「……是哦?虽然说是心的科学,但是我完全不懂那是什么啊。」
「因为~久城~是凡人啊~」
维多利加用愉快的歌声回答。一弥吓得直眨眼:「真的吗?」
「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一弥深吸一口气,将视线放回了资料上。
「那就请布鲁克林第一博学的您来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
「久城~你还记得白天说过的<华尔街裁判狂想曲>的真相吧~那就是了~」
像在唱歌一样的声音停了下来。
一弥侧头认真听着。
扑通,甜美的水声响了起来,维多利加舒服地喃喃道:「……可以说那就是<布雷德事件>哦。」
「<布雷德事件>是指什么?」
「就是说,因为在心里隐藏着对姐姐的愧疚之心,将打字声听成了枪声啊,这个可以称为心的科学的典型例子。」
「然后呢?」
维多利加喃喃道:「嗯……」。伴随着水声,她继续解说:「布雷德博士的研究总的来说有两个,<精神分析>和<梦判断>。虽然很麻烦,既然你都哭着求我了……我就从<精神分析>说起吧。」
「哦、哦……」
「久城,举个例子,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猫。周围的人都在说很可爱,但自己就是怕得寒毛直竖。跟布雷德博士谈过话之后,就会追寻起自己都不记得的记忆……然后……就会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被猫抓过的恐怖回忆!」
「原来是这样……所以就怕猫了?但是就是不记得成为原因的事件本身。」
「就是这样~」
又变成了边说边唱。一弥瞬间感觉脱力,无奈地眨着眼。
「然后~你呢、怕猫~就没法治好啦~」
「诶,一点都没办法么?我还指望你了呢,维多利加。」
「我说!根本就无力回天了啊!」
「嗯……」
「但是,如果对某些动物有“原因不明的恐惧”,是因为小时候有过什么经历。通过一些“常有的不幸”可以将这些状况减轻。通过形成自觉让患者变得轻松。就是说,这正是布雷德博士主张的……」
「嗯。」
「心的~治疗啊~」
一弥又感觉脱力起来,但是还是忍住了。
热水发出平和的啪沙声,维多利加用冷静的音色说:
「但是,这第二点的<梦判断>就有点复杂了。」
「呃,嗯。」
「根据布雷德博士的主张,人心是有着广大的无意识领域的,在那里保存着各种各样的数据。然后在睡梦中这些领域会被读取然后心理创伤就会被解放。通过做梦将压力释放出来之后,起来就会变得更加精神。」
「这个我好像有点懂了……在很累的时候,睡着睡着就会做噩梦之类的。」
「正是。」
维多利加应和着。
「但是,根据博士所说,烦恼不会原封不动地在梦中表现出来。比如说来自家长的压力会在梦中以气焰嚣张的国王的姿态出现,对恋人的怀疑则是在梦中变成了大盗贼,醒来就只会侧侧头想着好像做了个很怪的梦。而布雷德博士则是通过将这些梦中所表现的事物加以分析,找出病人不自觉的烦恼。这,就是……」
「是什么?」
「<梦判断>。」
「好、好厉害啊,听一下做了什么梦就能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也就是说布雷德博士是“梦的侦探”咯!我说维多利加,你办不到吧?」
就这么随口一说,帘子对面形成了不快的沉默。一弥转过头去问「怎么了」,也只能听到哗——啦——的诡异水声。维多利加似乎站起来了。一弥背对着帘子将脸埋进资料里。
维多利加大声说:「我当然能做到!世界上就没有布雷德博士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事!」
「诶,这样啊?真的吗?……嗯?」
「真的!」
维多利加对着未曾谋面的对手燃起了强烈的对抗意识。
沉默持续了片刻,一弥毫不介意地翻着资料做着笔记。
之后扑通扑通的水声又响了起来。维多利加似乎是离开了浴盆。一弥停下手,红着脸不说话。
终于一弥背后的帘子无声地打开,小小的维多利加走了出来。
袖口和裙边有着五层花边的纯白棉质睡衣被热气蒸得松松软软,领子上装饰着条带状的常春藤和红色果实。拖鞋上装饰着多层蕾丝,还有郁金香花纹。只有湿头发被白色的浴巾随意包着。
礼貌地转过去的一弥看见银发上滴落了像是宝石般的水珠,赶紧去取毛巾过来。
「会感冒的。」
一弥细心地擦着维多利加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猫一样湿哒哒的头发。
维多利加苦闷地眯着眼任一弥摆布,忽然张开了绿眼睛。
「其实,久城。」
「什么?」
「我有点话要跟你说。」
刚刚洗了个暖和澡的维多利加语气不悦,抬头看着正侧头观察她状况的一弥,像是孩子般率直地开了口:「刚才之所以在外面看着情况……」
一弥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是因为来<灰狼侦探社>的委托者让我很担心……」
「你是说有奇怪的委托者?」
一弥正要细问,这时,对面屋的夫妇忽然间吵起架来,声音非常的大。
「……又喝得醉醺醺才回家!」
「钱是我赚的你管我!」
「你说什么!」
「喂!四楼里侧的夫妇!每晚都这样吵死了!」
「偶尔也要给点钱回家啊!」
「讨厌死了!」
吵架声大得墙都要震了。这种吵架声在移民公寓司空见惯,不久管理员就上来劝架了,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好像说了什么多余的话,吵得更加厉害了。
在这种时候,只有四楼外侧的房间比平时更加安静,甚至更加不寻常。
银发披散,在其中的是银色的小兽——维多利加。
在旁边的是抱着毛巾的忠实侍者——一弥。
暖炉里的木头发出了爆裂的声音。
窗外的枯枝被风刮着,房间里的气氛渐渐冷了下来。

「散发着暗黑街的男人带着部下过来,委托你解决意大利黑手党的麻烦事?」
一弥十分吃惊地反问。
维多利加坐在里面房间的红色转椅上,叼着金色的蜥蜴型烟斗陷入了思考。
收音机没有打开,房间里面十分安静。暖炉的火里传来微弱的燃烧声,对面的吵架声时不时地传过来。
半干的银发闪着光,地板上散落着书和红色、紫色的干花瓣。无言的收音机在书架上一同俯视着下方。
维多利加抬起翡翠绿的眼睛,死死盯着一弥。
「嗯。那些男人将一枚刻有香蕉图案的子弹……也就是香蕉枪的子弹放下之后就回去了。还真是有黑手党风格的威胁方式啊。」
「也就是说,那些男人也……?」
「呃……嗯……」
维多利加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欲语还休。维多利加缓缓地吹着烟斗,说:「总之……以防万一去外面守着……没看见路上有什么可疑的车子。虽然是杞人忧天,还不能断言现在已经安全了。」
维多利加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都已经像这样逃到新大陆来了,才刚刚开始要过上平静的生活,没有必要马上就揣着新的火种啊……」
一弥虽然很担心,但还是微笑着说:「是啊。所以你今天晚上冒着寒风也要坐到公寓外面吗?」
「嗯。」
「但是,听你所说的话,这个委托还真的是很奇怪啊。明明混混每天杀戮不休,却只有三件要拎出来单独让私家侦探去调查。」
维多利加吹着金色的烟斗,「嗯。我也说了还不知道杀掉这些人的动机。似乎在混混之间这些事情也是不常见的。所以更加觉得不对劲。」
时钟的滴答声在房间里令人不安地回响。
「……呐,这就是<混混连续杀人事件>的资料了,久城。我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维多利加将资料递给一弥。一弥一瞬间意外地看着维多利加的侧脸,默默地接过了资料,就那样站在书架前面认真地读了起来。
维多利加静静地吹着烟斗,白色的、细细的烟雾摇曳着朝公寓的天花板上飘去。
对面房的吵架终于停了下来,整个建筑物充满着不详的寂静。
过了一阵子,一弥点了点头。
「<混混连续杀人事件>的第一位死者是尼缇啊。我知道这个人哦。」
维多利加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一弥。
一弥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那个啊,尼缇的家里很穷兄弟又多,多亏长男尼缇当上了混混,弟弟们可以去上学了。明明自己其实挺老实,不是什么当混混的料呢。……不过,哥哥不在了之后,弟弟们应该很困扰吧……啊,第二个不是菲梅嘛!他是在布朗克斯长大的,又是急性子,还挺有魅力,男的不能惹恼,女的不能迷上,作为危险的混混很有名……第三个是……咦?是丹普斯啊!他也死了啊!是在南部的农场长大的朴实的孩子,块头很大……?」
维多利加挥着烟斗硬是打断了一弥的话:「你,跟三个死者都认识?」
实在是感觉太奇怪了,不由得如此问道。
一弥继续看着资料,边点头边要说明:「啊,事情是这样的……呐,维多利加,为什么我会认识他们呢……」
维多利加抢先用老妇般嘶哑的声音说道:「因为你就是犯人!」
「是啊,维多利加……因为……我……就是……犯人……?咦?什么?!」
一弥惊得目瞪口呆,终于注意到了维多利加危险的眼光,急急忙忙开始辩解:「为、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冷不防地说什么呢?!」
维多利加则是不知何时开始保持警戒,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一弥。
「现在这个时候,你以为在纽约有多少万黑手党啊?尽管如此,你却对被杀害的三人这么熟悉。就算是记者,这个可疑的事态用偶然也说不通。」
「还真的是……!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很可疑啊……?但,但是啊,维……!这是有原因的!那个,听我解释啊……!」
「不,我不听。」
维多利加十分认真地说:「<智慧之泉>告诉我,面前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正是<混混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
「喂!」
一弥真的生气了,叉着腰俯视着维多利加。
「你差多不得了!」
维多利加沉默了。
「真是的,维多利加!我有重要的话要传到你那厉害的脑袋里面去啊!不对啊……你等一下哦!我现在就证明我的清白……!」
还以为他要冲进黑色的门后就不出来了,结果他用惊人的速度抱着文件包回来了。
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弥从包里掏出笔、本子、钱包、针线包、手帕这些没什么关系的东西,摇着头念叨着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将东西一样样摆在地板上。维多利加百无聊赖地边吸烟斗边在一边等着,终于一弥将关键的东西找了出来……在维多利加面前被摊开的是一卷报纸。
维多利加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以前出版的<公路日报>!」
「我知道啊,你给我看是要干嘛?」
「总之你认真读读看啊!」
一弥喘着粗气如此坚持着。维多利加不情不愿地读了起来。一弥在旁边补充说明。「这是前辈的记者三个星期之前开始的专栏。」
「嗯……?」
「是一个叫<黑手党的·WORLD~我们是危险的男人!~>的专栏,每周采访一个有名的黑手党,逢星期六傍晚刊登!我也有帮忙取材,尼缇和菲梅和丹普斯都是登上过这个专栏的年轻黑手党哦。」
「!」
「顺带一提第四个是叫卡尔洛斯·科博的男孩子,预计在这周六……也就是后天傍晚的报纸上刊登!啊,话说他好像是尼克的发小来着?……嗯,怎么了,维多利加?」
「竟然是这样。那么……」
有别于方才,维多利加的表情真的沉了下来。她将金色的烟斗放下,说道:「被杀的混混的共同点就是登报了是吧?」
「嗯……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维多利加闷闷地说:「你好好对比一下搜查委托的资料和报纸的报道。第一个人——尼缇是在三周前周日的白天被杀的,那么<黑手党的·WORLD~我们是危险的男人!~>是在什么时候登场的……?」
两人看向报纸。
「啊?!」
「对吧,三周前的周六,被杀的前一天的傍晚。」
「这到底是……?」
「接下来我们来看菲梅。」
维多利加直接用手指指了出来。
「看好了,久城,是在两周前的周六晚。那报道呢?不就是那天傍晚的报纸么!然后第三个——丹普斯呢……?一周前的周日白天死了,然后有关他的报道是……」
两人头靠头认真找着。
「就是前一天……周六傍晚出版的……」
「哇,宾果?!咦?」一弥强装冷静地问:「……等,等一下,维多利加,也就是说……?」
维多利加认真又有点可惜地:「也就是说,有可能你不是犯人。」
「等等!你还在抓着这点不放啊……!」
「不过是毫无恶意的小玩笑而已啦。」
一弥又开始念叨你这人啊,真是的之类的话,但是维多利加注意力都放在了报道上。
「看不见的犯人读了<公路日报>的报道之后,将上报的黑手党杀掉了。」
一弥沉默不语。
「动机还不清楚。混沌的碎片——也就是原材料还不够啊。但是现在能够确定的是,犯人应该不是混混。不是俄罗斯的黑手党也不是爱尔兰的黑手党。不,应该说是离混混的世界很远的一般市民的可能性很高。」
「就是说……?」
「哎呀,你这男人怎么这么麻烦啊!」
「言语化一下啊,维多利加!」
「嗯?」
维多利加被一弥的阵势给压制住了,眨了眨眼。摇动着银发,翡翠绿的眼中不悦地蒙上了水雾。松软的睡衣像是兔子的皮毛一样将小小的身体整个包裹起来。
维多利加郁闷地抽着烟斗,虽然十分不情愿,还是开始说明起来。
「首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犯人有着“想要杀死混混”的强烈“动机”,可惜的是对那个世界不熟悉,不知道拿谁当目标才好。然后,看见了介绍活着的黑手党的连载专栏,由此选出了牺牲者。」
「……」
一弥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去帮忙取材的时候的事。看着报纸照片上不逊地摆着姿势的混混们的样子,一弥沉下了肩膀,落地灯的光照在悲伤的侧脸上。
夜已深,寂静降落黑白色的街道。暖炉的火里传出轻微的爆裂声。无言的收音机咽了咽唾沫俯视着屋子。维多利加将金色的烟斗拿在手上,睁开了绿色的眼睛。
「……久城,你说过连载第四期会在这周六的傍晚发售是吧?」
「嗯,接下来是卡尔洛斯的报道。」
「也就是说,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可以预测从周六晚到周日白天,就会出现名为卡尔洛斯·科博的第四名牺牲者。看不见的混混杀人犯将会再度出手吧。」
「啊!」
「这样的话,今天过来的谜样的男人们更加不会罢休了。姆!」
「……」

两人慢慢看着对方,表情渐渐阴暗了下来。
阵阵发冷的房间里被外面的黑暗渐渐侵蚀,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撒入房间。安静、寒冷的冬夜。
终于维多利加做代表,小声说:「……我们似乎稍微卷进麻烦事里面了。」

【Chap 2 END】







 楼主| 发表于 2014-1-7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ei253 于 2015-7-28 11:35 编辑

三章 教父与灰狼

1.
次日清晨——

公寓管理员被电话铃声吵醒了。磨磨蹭蹭地起了床,揉着睡乱了的头发:「这里是……红莓街、14号……咦?啊,四楼的……?」
她放下话筒,打开窗户,扯了扯连着四楼窗户的绳子,上面的铃铛铃铃地响了起来。
来了……回答的是东洋人青年认真的声音。
「来电话了哦……又是姐姐打来的……!」
「咦,琉璃打来的?好、好的,我马上来接!」
「好——」
她打了个哈欠。
天空中还残留着夜色。微弱的晨光混着快要离去的月光洒落在街边的树上。空气有点古怪,她又打了个哈欠。
走下楼的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后面迟迟跟过来的还有一个人。……哦呀,今早女的那边也下来了啊。搬过来几个月这还是头一回。
门被猛地打开,一弥匆匆跑进来拿起了话筒——
「喂,琉璃……?一大早怎么了?」
「出大事了!快点过来……!」
——话筒那边传来跟昨天相差无几的台词。
一弥担心地回答:「琉璃……?好,我马上过去!」
穿着花边装饰丝质睡衣的维多利加也跟在一弥后面进到房间里。
(然后呢……?)
管理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交互看着二人。

——高级住宅区格林尼治。武者小路家的庄严建筑面前有着气派的狮子石像。
迅速飞驰的自行车像是要飞上去一般浮起又猛地停了下来,一弥和维多利加赶紧下车,中途维多利加差点跌倒,一弥赶紧稳住了她。二人跑着登上了石梯,维多利加伸出手拍响了门。
琉璃应声而出,脸色苍白得跟昨日相比判若两人。
「一弥!维多利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坐了下去。
二人赶紧扶着琉璃往走廊走去,走到了一楼最里面的卧室。这个时候绿青应该在儿童床上熟睡……但今早床上却空无一人。窗户被从外面砸烂,地上满是碎片。琉璃颤抖着说明:「绿青是在晚上不见的……不知道谁偷偷从窗户进来,将绿青带走了。但是是谁,为什么要抓他走?」
一弥靠近儿童床察看着。枕头上放着的银色物品映着光。一弥伸手慢慢捡起,维多利加不禁呻吟出声。那是一枚带有香蕉图案的子弹。
维多利加声音发颤:「没想到竟然是到这个家里来了。」
「维多利加,你知道谁有可能是犯人么?」
琉璃青着脸问。维多利加面无表情地忍耐着什么,一弥代替她苦闷地回答:「嗯……琉璃……昨天,维多利加在<灰狼侦探社>被看上去不好惹的男人们委托调查意大利黑手党的事件。不想接受委托,结果被这样威胁了……」
维多利加将话接了下去,低声说:
「“我们组织会不择手段。”」
琉璃倒吸了一口气。
一弥再次确认会不会只是孩子自己躲起来了,开始细细在床底下、柜子里衣橱里窗帘背后等地方寻找,但是就是没有青绿的踪影。
一行人来到客厅,琉璃呆坐在沙发上。维多利加脸色苍白,却连向琉璃搭话都做不到,直直站在那里。
终于,维多利加想起什么,小声向一弥说「对了……虽然一大早的很过意不去,还是叫尼克君过来吧。小意大利的事还是他比较熟悉吧」。一弥应了便出去打电话了。
客厅的桌上放着杂志和报纸,维多利加叼着烟斗默默地看着那些东西。尽管面无表情,却能感觉到她在强忍怒意。
「啊啊,麻烦了……犯人是黑暗街里面的人的话,随便报警也没有用。各种小道消息都说NY市警和黑手党已经是一伙的了,怎么办才好……」
维多利加正在思考着,琉璃忽然抬起头问:「哎……维多利加是不是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啊?」
维多利加被问得默不作声,慢慢地拿起堆在一起的报纸。一弥这时回到了客厅,听见了维多利加像是从地底传来的低沉声音:
「因为中间刚好隔着车窗,没办法看太清楚,但是那双不详的眼睛我是不会看错的,一定错,那个男人……」
维多利加翻开了<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TIME>和<Newsweek>,指向登在这些报纸上的男人的照片。
那个男人一定会用左边的侧脸作为登报照片。他有着像是枪口一样的眼睛,结实的身材,粗壮的脖子,穿戴时尚的毛呢帽子和上等的红色羊毛围巾。
一弥和琉璃看了看对方。维多利加眯细了像是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那些照片。
「小意大利的教父……是意大利黑手党也是慈善家……是复仇者也是心怀怜悯的父亲……」
一弥和琉璃屏住呼吸,没有出声。
「——那正是BOSS·贾尔波本人。」
琉璃摇着头,喃喃道「怎么会……」黑发沙沙作响。
「为什么……!BOSS·贾尔波不是我们能够直接见到的人啊,为什么会特地跑到私立侦探社呢……?为了见维多利加?是为了什么……?」
维多利加和一弥和琉璃僵硬地对视着。

维多利加和一弥走出格林尼治的高级住宅区后,再度朝着曼哈顿岛南下,向小意大利前进。
考究的街道装饰着红色绿色的花边,像是打开了玩具箱一样缤纷多彩的景色在眼前变换。
一弥踩着旧自行车搭着维多利加,匆匆赶来的尼克一边抱怨着「真是的,怎么回事啊!没听过黑手党会诱拐一般市民的小孩啊?!」一边在旁边跑。咖啡店和餐厅,酒吧,超市,学校……在这种种建筑的后面有一栋大型的哥特式教堂。彩绘玻璃拼凑成的玻璃窗户闪着神圣的光芒,尖塔上方的十字架被染成了青白色。
宽敞的用地和高大的树木,只是靠近周围就感觉空气变得沉重起来。
尼克的脚像踩了刹车一样停在了教会对面高大朴素的四层建筑前面。一弥也停下了自行车,闷闷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四层楼。
毫无装饰性的方形鉄格窗子与教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细看会发现角上装饰着不详的妖精雕刻,整体设计显得十分朴素,是在这周边常见的旧建筑。
在正门上方的朴素看板上写着<意大利家具雕刻进口协会>,虽然外面停着的黑色箱型装甲车令人在意,一眼看去就是普通的老牌家具店。
「……这里就是BOSS·贾尔波的事务所。」
尼克盯着这栋楼一脸苦闷地说明着。「不过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家具店就是了,在小意大利要开店的话就要来这里买高价的家具和餐具,这是这边的规矩。萨克家的餐馆也是这样……」
「雷蓓卡的妈妈总是说,这些人白天的时候久装作家具商,交一点点税,到了晚上就变成了混混!这竟然是这条街上的年轻人的梦想,真是不敢相信……我,也是……当然和萨克家的人意见一致!所以就觉得应该有更好的梦想才对,就来到了新闻社……」
「……!」
「你也看见了,面前的路上什么人都没有吧?大家都是绕路到后面走的。对面教会的牧师和教徒,每天都是才从后门进出的,因为被流弹打中了会死的啊!如果擅自跑到里面,就会五秒内被打成筛子……五秒内……成……筛子……等等,我刚才都说了吧?喂,那边的同居人小姐?你为什么不听讲?喂、喂!久城!快拦住她啊!快停下!你也不想变成浑身窟窿的女人吧?」
尼克伸手想要拉住慢慢走向大楼正面的维多利加。
绀色与酒红色的棉布蕾丝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像是黎明时分的花束一样,外罩着白色的斗篷。胸前的蕾丝蝴蝶结随着动作摇摆。小帽子上装饰着盛开的红色茶花,靴子的鞋跟在道路上磕出尖锐的声音。冷风吹来,银色的头发像是梦幻一般舞动起来。隐藏着决意的小脸在晨间的空气里被染得苍白无色。
一弥紧紧盯着维多利加纤细的背影,然后缓缓伸出左手想要阻止……但是他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放开了扶着自行车的右手,追上了维多利加。
那是本能的,像是水往低处流一样自然的选择。
一弥每天都认真保养的重要的自行车倒在了地上,声音大得像是要摔坏一样。但是一弥简直就像那辆自行车就是这个世上“维多利加以外的事物”的代表一样,没有回头,也没有在意。
漆黑的发轻轻摇动。一弥跟维多利加并排站着。然后他迈开了脚步,像是要保护她一样稍微走在维多利加前面。不知由谁主动,两人的手紧紧相牵。不管是谁的手都冷得像冰一样。
尼克瞪着双眼看着两人就这样走进了<意大利家具雕刻进口协会>对开的大门。
「五、四……三……」
尽管浑身颤抖,他还是小声地倒数了起来。
「这两个人想要就这样死在这里么……明明才刚刚远渡太平洋成为这里的移民……二……」
就在这时——
「……一!」
——门那边响起了干巴巴的枪声。
「啊啊……完了,大概死掉了!?」
尼克背对着门发出了悲鸣。
——枪声响起的同时,一弥间不容发地覆上了裹着花边和蕾丝的小身体,护住了维多利加。
等所有声音都停下来之后,一弥抬头看见地上冒出的几缕细烟,不寒而栗。
维多利加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安慰说:「没事,只是警告」
「嗯。不过……可能只是有人枪法很烂呢?」
「呼呼,也是。」
维多利加也紧张了起来,声音都有点僵硬了。
一弥确认维多利加平安无事后环视四周。
眼前暗得令人不快。中央通顶的四层仓库中,隔层都分放着桌子、椅子、柜子、餐具、花瓶、绘画等。同款式的椅子和桌子大量堆积着。屋角装饰着气派的雕像和石像,看上去像是商品,净是些半裸的女神、背后长出翅膀的老人、黄金的独角兽之类常在酒吧或者饭店门口见到的东西。
连接各个楼层的是简朴结实的楼梯。缺乏装饰的扶手空隙里伸出几枝枪,瞄准着站在入口附近的维多利加和一弥的脑袋。在雕像的阴影下也有穿着西装的男人浑身戒备地拿着枪。
一弥站在维多利加身前护着他。维多利加在背后哧哧地笑了。一弥顿感脱力:「喂!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吧!」
「话说回来,久城,我想起来了,十年前也遇见过这种事呢。」
「诶?」
「你还记得吧?在<Queen Berry号>上发生的事……」
「嗯,当然记得啊。但是啊,现在不是还念过去的时候。能看见的就有十个以上的混混拿着香蕉枪对着我们的脑袋哦?似乎是能够贯穿人体的子弹,也就是说你站在我身后也并不是完全安全的!要是你有什么事的话……哇!怎么办啊!……哇!」
「久城……」
维多利加看着他那担心得发白的侧脸,说:
「都跟你一起这么久了,有时都觉得厌了。」
一弥闭上了嘴。然后他用冷静的声音说:「因为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他用少年时期起未曾改变的率直眼神看着维多利加——自己唯一的小小君主。
「我为了保护你,仅仅是为了保护你,在那天登上了那座图书馆,找到了你这朵秘密的花。回想起来,那是我人生的所有幸福。我是世界上最受恩惠的男人,所以我的使命一定还有很长的路……」
「我知道了,但是你现在很碍事,所以退下吧。」
「咦?碍事?现在这个情况下?为什么这么说啊,我到现在都还是搞不懂维多利加你在想什么啊。」
一弥小声地抗议着,却没有听到回嘴,一弥担心地回头过头,看见维多利加不知为何用自己肉肉的小手掩着自己通红的脸蛋,注意到自己正在被看着之后,头低得更厉害了,还不自然地转过身去。
「你、你别看这边!」
「怎么了?脸色不对哦。来,我看看……」
「离我远点!现在马上!给我蛙跳到地球的另一边去!这、这是命令!」
原以为维多利加只是要抬起膝盖,结果靴子的尖头毫不犹豫地踩向了一弥的手指。一弥痛得无言地跳了起来。
——香蕉枪的枪口也随之移动。
一弥忍痛围着维多利加察看了一周,又站在了她的旁边,重新打起精神守护着她。维多利加深呼吸调整情绪,一弥则是挺直了背保持浑身戒备。
「我们是来见Boss贾尔波的。」
如老妇般嘶哑低沉的声音响彻全场,在场的混混因为那娇小美丽的女子发出的声音而骚动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
「报上名来!」
混着口音的意大利语从周围传来。
维多利加用小巧可爱的鼻子不屑地笑了。不知是不是为了故作轻松,拿出金烟斗点上火吹了起来。
「我是你们BOSS在找的私立侦探——灰狼。」
混混们骚动得更加厉害了。
樱桃小嘴放开烟斗,笑了起来,
「找我出来的方法还真是简单粗暴啊。当然我跟你们BOSS没什么亲故,但还是过来了。你们这群没用的混混!不想被我用牙将你们的喉咙咬碎,跌进连气都没办法喘的灼热地狱的话,就将你们手里跟玩具似的香蕉枪给我乖乖放到地上,然后欣喜若狂地去跟你们BOSS报告去吧。就说“最强的头脑”来了。」
困惑的沉默持续着。终于……
对着他们的枪口陆续地减少了,但还是有几管枪继续对着他们。尽管一弥已经浑身冷汗,还是配合着维多利加,做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保持着端正的姿势。
维多利加战战兢兢地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似乎没事,没有枪声响起来。
一弥跟维多利加一步一步地登上了简朴厚实的台阶。还是没有枪声响起来。维多利加看起来脸色都没有改变,还是随意地吹着烟斗,仿佛是女王接受谒见一般威风凛凛地前进着。
到了二楼。
没有被枪击。
三楼,然后是四楼。
还是好好地活着。
桌子上站着身穿黑衣的混混,凳子上也有,雕像旁边也有用同样的姿势站着的。随意拿着自豪的香蕉枪,阴阴地笑着,仿佛是期待着他们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好直接一枪杀掉。
一弥忽然发现这些人都是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每天去取材的那些混混战争的牺牲者们也是,因为连载报道的取材而认识的那些混混们也是,都是一些跟尼克相似的普通意大利青年。但是现在他们手持文明的武器,眼中透出不祥的光芒,在第二次暴风雨退去后的新世界里,做着在夜里化身混混的梦……
一弥想起了尼克的话。
(化身混混……!)
(真不敢相信这就是这条街上的年轻人们梦想的生活,真的。肯定在哪里还有更好的梦想的……所以我才会加入新闻社……)
(在哪……里……)
「……久城!」
维多利加低沉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到达四楼的二人还好好地活着。四楼中间有一个放着女神和天使的小型喷泉。墙壁上挂着鹿和野牛的头部标本。天花板上吊下无数迷你吊灯和蔷薇造型的灯,在昏暗的环境里闪得人眼睛发疼。
巨大的野牛头向这边过来了……还以为是这样,原来是墙壁本身就是一扇木门。穿着黑衣的男人慢慢地从门后走了出来。

「哦,这不是我们又嚣张又懒又犟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接线员吗,怎么,将名侦探灰狼带过来了?」
原来是在<灰狼侦探社>自我介绍为约翰·史密斯的男人。昨天还闷闷的没有表情,今天却是笑容满面。他动了动嘴笑出了声来。
「那个东洋的男人就是“最强的头脑”的持有者么?」
「不是……」
维多利加摇了摇头。
「我就是灰狼。」
男人愉快地耸了耸肩。
「为什么坦白了?虽说我们伟大的BOSS早就看穿了。」
「我也马上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平手了。就这样告诉你家BOSS去。」
「呼,还真是不服输呢,凶猛的小不点。」
「小不点?!」
维多利加认真地火了起来。一弥将手放到她肩上阻止了她。
约翰·史密斯坏心地笑着。
「小不点,你知道我们伟大的Boss特地去到那种破烂楼的原因吧。」
「鬼知道,你们伟大的Boss可能挺闲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这么逞强,还真是有趣的小女孩。」
男人叼着卷烟笑了。
周围的混混们都围过来开始监视情况。维多利加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据说头脑无比优秀的私立侦探来到了纽约这里,最近在黑道里传得很开。」
「传言?」
「呼呼,对。这两个月,似乎是有事件的话就会有人在哪里不经意地就解决了。在暗地里活跃的谜样人物,我们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不知为何不报家门,城府极深的私立侦探。」
「……」
「根据传言,那个人——被称为“最强的头脑“的新手私立侦探是个在第二次暴风雨完结后才到新大陆的贫穷移民,住在犹太人街的破烂公寓里,跟朋友一起躲了起来……然后,我们Boss说了……」
「?」
「那是从旧世界传承而来的,不可思议的优秀头脑……」
「哼,无聊。」
维多利加故意装傻,一弥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不变。维多利加吹着烟斗说:
「我也就是曼哈顿岛上无数私立侦探里面的一个,也就是个普通人,也会幻想有着无穷的力量可以去拯救他人。越不安定的人就越有这种倾向。要说的话,人可是没有办法跟随立场变化在之后让心跟着变强起来的。」
那是讽刺的低语。白色吸烟从烟斗升起,缓缓摇摆,向着天花板飘去。
约翰·史密斯只是沉默不语,片刻后:
「……我们不管你怎么样解决时间。我只想说一句,无视我们的委托可是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
「!」
「想起来了吧。小不点你已经犯了一次错了。我们Boss都已经亲自上门了,你不过是个小姑娘竟然还摆着那么大的架子将赶出门,你以为我们会放过你吗?真是愚蠢啊……所以你们现在马上就因为自己的傲慢受了报应。就是……」
「绿青君……!」
旁边的一弥站了出来。周围的混混们马上将枪口对着他,一弥的肩上、胸口、背后都被枪抵着,但他不为所动:
「请把那个孩子还给我们!将小孩子卷进来,算什么像样的大人!」
男人维持着左边侧脸面对他们的姿势,转了转眼球看着一弥。
「像样的大人?哈哈,你是一点也不知道黑手党的规矩啊。」
「规矩……?」
「过去我们是无名的移民群体,就跟现在的你们一样。初到大国的穷人们的集体,分散开来实在是太过弱小了。所以就形成了意大利街,做成了模拟家族似的黑手党组织。我们会在伙伴有困难时给予帮助,有谁被杀了的话就全力报复。如果有人背叛组织的话……不仅仅是本人,连着亲兄弟、老婆孩子,全部,直接就给杀掉。」
「……!」
「暴风雨之后才过来的新移民啊,欢迎来到我们所制造的黑暗世界!我们会全力欢迎你们的。」
一弥咬着嘴唇,双拳止不住颤抖。
「青绿……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到底在哪里……!」
约翰·史密斯用力地摇了摇烟卷,维多利加连动都没动一下。
「Boss·贾尔波想要见识一下“最强的头脑”的本事。想要我将小孩子还回去,很简单。只要将<混混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抓住就可以了。」
「……」
「给你们设个期限吧!……在今天日落之前。」
「什……?!」
「那个小孩的命在那之后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们了,找不到犯人的话就这样了,规矩是绝对的。」
「什么……」
「给你们派个护卫吧。」
「我们不需要护卫。」
「为了意大利黑手党行动的话说不定会被其他国家的黑手党给盯上的,这是以防万一。同时还要监视你们才可以。……哦,卡尔洛斯,你想做吗?」
一弥听见那个名字之后转过身去。小个子的青年面无表情地举着手,约翰·史密斯兴味盎然的看着他。
「卡尔洛斯·科博!第四次取材那个……」
一弥不禁脱口而出。旁边的维多利加转过头,用人偶般冷淡的脸孔看着那个青年。
卡尔洛斯站出来毛遂自荐:「我见过这家伙!是个新闻记者来着,也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监视起来比较容易!我来!我来做!请交给我吧史密斯先生!我会做出成绩给你看的!」
约翰·史密斯慢慢点了点头。

他们从仓库那层走了下来,混混们的眼睛和枪口也跟着他们一路转。维多利加简直是趾高气扬地挺胸走着,一弥在旁边毫无破绽地跟随。
卡尔洛斯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得跟螃蟹似地跟着他们。
走出门来到诡异地没有人烟的路上的时候,维多利加弯下了纤细的身子,变成了绀色与酒红色的棉布蕾丝团。
一弥小声唤她:「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像是瓷娃娃一样的脸已经面无血色。
「日落之前……」
「维多利加,我们去找混混连续杀人犯吧!我们要去将绿青君抢回来!对了,要先给琉璃打个电话说明情况才行。」
两人轻声交谈着。在红色消防栓后面躲着却还是露出半个身子的尼可拉斯·萨克挥着长长的双臂跑了过来。
「哦,你们竟然还活着啊!真的是太意外了!哪里都没有开洞!……神啊,太感谢你了!虽然我不信神!」
尼克朝后面的教会大声又随意地喊着……注意到卡尔洛斯的存在,他皱起了眉头。
「……呃,卡尔洛斯,很久没见了。你在这里干嘛。」
卡尔洛斯抬头看着自己的发小,尴尬地憋着嘴。
后面街上小孩玩耍的声音和车辆来往的声音不时传过来。只有<意大利家具雕刻进口协会>面前的路上没有车辆也没有人烟,鸦雀无声。
枯木在路边随风摇摆……
2
在小意大利的正中央,有一个地方充满着色彩斑斓的看板,其中有一家麻雀虽小,外表华丽的餐厅——罗马咖啡厅。
入口旁边的玻璃展示柜里放着蛋糕和曲奇,里面摆放着许多圆桌。在上班途中顺道买咖啡和三明治做早餐的客人、被小孩拖来吃点心的家庭在店里进进出出。这就是收养尼克的亲戚家的店。
在最里面的圆桌上,维多利加、一弥、尼克,还有……卡尔洛斯坐在一起。其中三人脸色苍白沉默不语,只有卡尔洛斯食欲旺盛,食相不佳地往大盘肉丸番茄意大利面里不停动叉子。
尼克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地缩起身子做着,时不时瞄一眼卡尔洛斯的侧脸。
这时萨克家身材肥胖气血旺盛的妈妈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尼克之后,用跟雷蓓卡十分相似的神态点了点头,看见一弥也笑着欢迎,但是看见坐在另一边的卡尔洛斯之后,脸色僵硬了起来。
卡尔洛斯吧唧吧唧地吃着肉丸,挥着叉子喊道:「哦,雷蓓卡的妈妈!我来打扰了!」
「……欢迎光临。」
明明是跟邻居的小孩打招呼,妈妈却像是对待NY市长那样礼数周到。现场陷入了异样的气氛当中。妈妈咬着嘴,尼克交替看着二人。
「你们家的意面从以前就很出名了,我都没吃过呢,试了试一般般吧。啊,多少钱来着?」
「不,不用了。非常感谢您的帮衬……」
「哦?这样啊。我还想吃甜品!好像是很出名的巧克力香蕉大号派吧!似乎是这一带的小孩梦想中的点心来着。我是没有吃过就是了。」
「我这就给您拿过来。」
妈妈维持着深深鞠躬的样子瞥了一眼尼克。尼克可怜地抖了起来。
有人头那么大的巨型派被放到了嘴边都是番茄酱的卡尔洛斯面前。刚烤好的派冒着热气,巧克力酱也是新鲜滚烫的。卡尔洛斯高兴地看着派,吞了吞口水,像是小孩子一样两眼放光,双手拿着刀叉,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不料下一个瞬间,卡尔洛斯的表情瞬间充满了恨意。他站起身来拿起盘子,一下摔到了地上。
雷蓓卡的妈妈终于还是忍不住生气地叫了出来「啊!你……」,双手叉腰像是在训小孩子一样看着卡尔洛斯的侧脸。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耷下了肩膀回到了厨房里。
地板上摔烂了的派里香蕉还在继续冒着热气。店里一片寂静,大家都在咽着唾沫看情况。
尼克看着妈妈离开的方向,用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说:「喂,卡尔洛斯。你别太过分了……现在马上去雷蓓卡的妈妈那里道歉吧。那、那个人,可不是能让你这种人,做这么过分的事的女人……」
「哈?你说啥来着,尼克?」
卡尔洛斯从怀里掏出香蕉枪猛地放在桌子上。尼克有点怂了:「呃,那个……我说,将那个收起来吧。我,我可不怕哦……?不就是当了混混吗!卡尔洛斯!」
厨房里雷蓓卡的妈妈见状小声喊着尼克。
「啥?妈妈……?卡尔洛斯你给我等着!看我出来不宰了你!」放下话后,尼克怒气冲冲地进入了厨房,十几秒过去之后,出来整个人都蔫了,脸上还带着手印,看来是用很大的力气打的,可能是因为在店里惹混混生气被骂了吧。尼克一声不吭,静静地坐到了一弥的旁边。
卡尔洛斯用有点寂寞的表情看着尼克,发现维多利加正在旁边死盯着他之后,马上装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喂,那边的名侦探!快点将犯人找出来啊!我想快点回去啊。再说一次啊,在日落之前,你知道这代表什么的吧!」
「……我当然知道,哇哇哇吵死了。」
「啊?你要不快点,等到日落,那个小孩就,这样了哦!」
卡尔洛斯作出两手掐着脖子的样子,看上去十分习惯。一弥不禁收紧了下巴。
尼克困惑的看着卡尔洛斯,小声说:「真的,你怎么回事啊……?你以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啊,又不大出门,又是在这一带最害羞的孩子……」
卡尔洛斯像是闹别扭似地说道,「我啊,活得比你辛苦多了。家里的事,钱的事……从小开始就是」,之后又像是要逞强一样将双脚搭到桌子上,继续说:「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反过来了!你现在不过是个无可奈何的实习摄影师,依旧是被别人家里照顾着的小孩,而我已经是抢手的明星混混啦!明天还会登上你们家的报纸。活该啊!」
「啊,雷蓓卡……」
尼克的声音让卡尔洛斯赶紧转过身去。
高大的雷蓓卡打开<罗马咖啡厅>的门,一步一响地走了进来。
「我听琉璃小姐说了……绿青君他……」话都说不连贯的雷蓓卡,注意到卡尔洛斯之后,歪了歪头。
五人份的expresso被送到了桌上。
维多利加清了清嗓子:「好,无聊的争吵就此结束,现在应该开始说明事态了。……久城。」
「好的。那各位,我们从最初说起吧。」
一弥拿出报纸展开在桌面上。
迎来了日间高峰的<罗马咖啡厅>一片喧哗,只有这一桌像是被冰冻起来一样异常冷静。可能因为有一个混混坐着,客人里有尼克和雷蓓卡的朋友都不敢靠近。
刚出炉的面包、意粉、披萨、香甜的派……尽管周围充满了食物的香气,维多利加他们却像是在冰箱里的食材一样冰冰冷冷。

「首先从昨天说起。事情是从谜样的男人来到<灰狼侦探社>开始的。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是意大利黑手党的教父,Boss·贾尔波。」
「Boss·贾尔波?难道说!」
雷蓓卡发出惊恐的声音,一弥点了点头。
「他命令维多利加去调查某个案件,但是维多利加不想跟黑手党扯上关系所以拒绝了。结果晚上绿青君就被Boss·贾尔波的手下诱拐了,还威胁我们说如果不在日落之前调查清楚的话,就要……杀了他……」
说着说着一弥不禁颤抖起来,维多利加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然后卡尔洛斯就是负责监视我们的。」
「哈?卡尔洛斯,这是怎么回事啊!」雷蓓卡出声抗议。卡尔洛斯转过身去,歪嘴咬着卷烟。但是似乎真的很怕雷蓓卡,拿着卷烟的手都抖了起来。视线也飘来飘去游移不定,甚至像是肚子痛一样弯下了身子。
雷蓓卡一脸无奈地:「这孩子……明明小时候还在我身后哭个不停呢!」
「啊不,那是在装哭啦。因为他喜欢你嘛……糟,说多了……」
「尼、尼克你闭嘴!」
「那边的各位能不能之后再说这种陈年旧事啊?然后……」一弥认真地打断了他们。尼克和卡尔洛斯不快地转过头去。
「<灰狼侦探社>不得不解决Boss·贾尔波的调查委托,而且还有时间限制,就是今天的日落之前。」
「日落之前?!……然后呢,是什么事件啊?久城?」
「大家都知道,小意大利每天都在发生混混战争,多得NY警察都不会一一去找犯人了。虽然在我们这种普通人看来跟别的混混被杀是一样的,但是……Boss·贾尔波认为,从三周开始,有几次杀害是不寻常的。说是复仇也对不上,说是干架也没有头绪,有三个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杀了。」
「……因为那太奇怪了啊,就算不是Boss也会这么认为的。」
卡尔洛斯叼着卷烟插话,尼克和雷蓓卡则是不解地看着他。
一弥打开资料读了起来:「第一个人是尼缇。三周前的周日,在NY图书馆的阅览室里……被裤袋里的炸弹炸死了。」
「炸弹?这就怪了,我们都应该是被枪击死掉的呀。」卡尔洛斯像是在做梦一样睁着眼睛说道。
「真的吗,卡尔洛斯?」
「嗯,是混混最华丽的死法。」
一弥翻过报纸。
「第二个是菲梅。他的话是在两周前的周六,在哈雷姆的餐厅里被毒杀了。」
「毒杀?什么啊,这什么窝囊的死法啊……」
「然后第三个是丹普斯。在一周前的周日,倒在中央公园死掉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被杀的,倒的确是个奇怪的事件。」
卡尔洛斯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啊……怪不得Boss·贾尔波会觉得不对劲啊。每周都有一个家族里的人离奇地被杀掉啊。」
「能够预测到这周末也有一个人会被杀掉,也已经知道第四个牺牲者的候补是谁了。」
「哦~是谁啊?有哪个混混也要死的这么窝囊啊?」
一弥从资料里抬起脸,一脸抱歉地说:「那个……其实是你啊,卡尔洛斯。」
雷蓓卡盛大地将嘴里的expresso全喷了出来,尼克一边用手帕擦脸一边跟卡尔洛斯念叨你看嘛我都说了啊谁叫你要去当黑手党的啊这下好了吧。卡尔洛斯嘴里的卷烟掉了下来,落在膝盖上之后喊着「好烫」就跳了起来到处蹦跶,最后小跑回来看着维多利加和一弥:「哈?怎么回事?」
「其实三个牺牲者是有共同点的。就是……」
维多利加将烟斗从嘴里拿开,用老夫办低沉嘶哑的声音接过话头,「卡尔洛斯,你应该还记得吧。共同点就是登上过<公路日报>的连载单元<黑手党的·WORLD~我们是危险的男人!~>啊。」
低沉的声音消去了店里的吵杂。
卡尔洛斯垂下眉毛,不明所以地问:「到底是什么啊?」
「好好看看报道。那三个人都是在三周前开始连载的当天夜里或者是第二天早上被杀的。由此我们能够推断出两点。第一,犯人有杀害混混的动机,缺不清楚混混的世界,所以根据连载来决定牺牲者。第二……」
「什、什么?!」
「那就是,这样下去的话第四个牺牲者就是你了。因为第四次的连载预定要在这周六……也就是明天的傍晚刊登。你命再长也就剩两天了。」
「……」
「想要抓犯人的话只要监视从明晚开始在你身边活动的家伙就可以了。可惜的是你家Boss非要在今天日落之前解决啊。没办法,我从现在就开始推理吧。怎么办呢……」
「请、请务必迅速解决!传说中的名侦探!」
卡尔洛斯焦急地请求,尼克和雷蓓卡也是一脸阴霾。
「快点找到犯人吧!不然的话那个小鬼会被杀掉,我也会被用奇怪的方法杀掉的!还不是帅气地被枪杀!我才不要呢,毒葡萄酒啊裤子爆炸啊什么的……哇啊,太逊了……!」
尼克本来很担心,听见他这么说只能感觉很无力「喂,重点不是这个吧?」
「你烦不烦啊!」
尼克和卡尔洛斯又吵了起来,雷蓓卡在中间劝说,渐渐地就变成了意大利语,没法听清谁说了什么。
维多利加和一弥看着对方。

众人出了生意正旺的<罗马咖啡厅>,维多利加和一弥还有卡尔洛斯跟尼克和雷蓓卡道了别。
尼克认真地说:「久城你就放心地去调查吧。<公路日报>的工作就交给我,还有雷蓓卡在呢。」
「但是,怎么能让雷蓓卡小姐写报道呢……」

「我在小学的时候写作文拿过奖的!你就交给我吧!」【rei:原文为ロースクール,从字面意义上来来看应该是lawschool,但是考虑到雷蓓卡的工作和一弥的不放心程度,又觉得low school才是比较合理的,但是小学的话说是elementary school或者primary school才比较像吧?现在暂时翻作小学,如有不妥还请有深谙此道的亲们予以指正,谢谢~】

雷蓓卡满怀自信点了点头。「呃……小学?作文拿奖?嗯……?」一弥忧心忡忡地,不敢离去。
「我在中午之前还有稿子要交啊……就是之前那个<华尔街裁判狂想曲>,中午之前不写好的话,可能编辑长又要脱下鞋子追着我打了,那样子可痛了……」
「都说没关系的啦!我会给你写好的!啊,要是写得比你好的话那就对不住了,开玩笑的啦~」
高大的雷蓓卡在上方摩拳擦掌,尼克也朝他们挥了挥手。一弥好容易迈开了腿,虽然一步三回头。
维多利加正在认真地想着事情,注意到一弥的视线之后抬起了头。
「先去现场看看吧。NY市立图书馆,哈雷姆,然后是中央公园……」
「嗯。」
两人对视片刻,随后沉默地仰望着天空。
「将案件解决掉,救出绿青君吧,维多利加!」
「嗯!」
冬天的清晨冰冷彻骨,寒风吹动银发,一弥漆黑的头发也在不安地震动。维多利加与一弥无语并肩,像小孩子一样慢慢走到停着老旧黑色自行车的街角。

Chap.3 end

 楼主| 发表于 2014-1-7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ei253 于 2015-8-7 14:19 编辑

四章 NY图书馆杀人事件/哈雷姆杀人事件/中央公园杀人事件
1
众人出了小意大利之后,朝伫立在冬日天空中的帝国大厦北上。将自行车停在中央公园前面,向有着古希腊神殿造型的庄严建筑物前进。
——NY市立图书馆。
维多利加和一弥登上了像是歌舞剧场一样大气的石阶梯,装饰在大门上方的古希腊神话雕像用各种姿势俯视着他们。两人看上去就像是两粒豆子一样小。
天空开始发暗,下起了雪来。鸟慢慢地回旋飞舞着。

大厅就像是体育馆一样大,天花板上画着蓝天,四周被大大的书架包围着。木制的长桌并列排在一起,正在学习的学生和在查资料的大人密密麻麻地坐在一起。虽然有这么多人在却只能听见翻动书页的声音,压倒性的寂静笼罩全场。
但是这里与之前维多利加所在的集合了欧洲的知识的秘密殿堂——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不一样,没有那种霉味,也没有那种已经像是有意识的生物一样阴沉的气氛。在这里——这个新大陆的知识殿堂里,充满着的是新鲜的、向上的气氛。
「三周前的星期天,白天的时候……」
一弥翻着笔记本小声提醒。维多利加单手拿着烟斗点了点头。
「尼缇来到了图书馆,似乎经常周末就是用来看书了。在走过这条道的时候,忽然间……轰的一声!装在左边裤袋的炸弹就爆炸了,当场死亡。根据新闻上的照片,应该就是在这一片。维多利加……哇!」
「哦,还能看出一点血迹。」
「嗯……这样啊,尼缇他……站在这里的时候,裤袋里的炸弹爆炸了……左腰整个被炸没了,右边好容易还剩下一点,直接这么往后倒了下去……嗯,跟照片上一致。」
「嗯。」
维多利加正准备将叼着的烟斗点上火的时候——
金色短发的图书管理员从石像背后出现,无言地夺下了烟斗。
「这里是禁烟的!没收!回去的时候还给你!就这样!」
话一说完就转身走了。
维多利加直直盯着一弥,无言地命令着他。一弥点了点头,喊住了管理员。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关于之前的爆炸混混死亡的事……」
管理员转过身来用手一指:「不管是取材还是看热闹都不行!就算是目击了事件,上司可是开了口让别乱说话的!」
说完管理员又准备转身离去。维多利加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烟斗而不悦的声音喊住了她。
「等一下!」
「……?」
「首先看我的右手。」
管理员抬了抬眉毛,疑惑地转过身来。
维多利加手里拿着的是纽约市发行的<私立侦探许可证>。姓名栏写着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出生日期栏写着一九零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事务所一栏写着<灰狼侦探社>,住所栏则是写着东桥外<旋转木马>三层,证上还有纽约市长的签名。
管理员一头雾水。「侦探又怎么了?我拒绝!都说了我不会说什么的……」
「接下来看我的左手。」
「哈?」
维多利加将紧握着的左手松开,让她看手心里的东西。在那里……握着一发子弹。子弹上还没有发射过的痕迹,印着香蕉的图案。那是香蕉枪的子弹。
管理员的脸色变了,本能地身上一抖就朝后躲去,表情也阴暗了起来。
维多利加一步,两步向前踏去,银发随之散开,就像是在夜晚滋生的邪恶生物一样闪闪发光。
「现在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吧?哎呀,怎么不说话啊?我这不是亲切地给你补充说明了吗,本人是被意大利黑手党威胁来调查事件的倒霉私立侦探,也就是说……」
「就,就是说?」
「你不帮我的话我就去向黑手党告状去!」
维多利加忽然变成了小孩子的语气,管理员已经充分地颤抖了起来,急忙将烟斗还给了维多利加,一边嘀咕:「被上司骂还能强点……」
「嗯,好孩子。」
维多利加又跟小孩似地点了点头。天花板上画着的天空开始闪动。无数沉甸甸的书架像是被风吹动了一样震动起来。

「之前爆炸了的那个混混……尼缇他,每周天都会到这里看书学习。」
图书管理员蹲在角落的书架的阴影里,缩成一团开始讲了起来。
维多利加他们也一起躲起来听讲,一弥一边记着笔记,别在领带上的领带夹型照相机也开始运转起来。管理员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小声讲:「混混跟图书馆根本就不搭,大家都会离远一点。所以那天,发生爆炸的时候基本没什么人在周围看着,我也是远远地看见而已。」
「尼缇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感觉比较内向。对了,口袋里经常装着什么,一走就响。零钱啊,钥匙啊,武器啊,还有烟。」
「哦……」
「他挺喜欢一款名字很奇特的,叫<非洲印象>的烟。似乎价格也挺高的。有时候也会在这里抽起来,所以经常都要提起勇气去提醒他『这里是禁烟的!』」
一弥点了点头,看向了维多利加。
「也就是说尼缇平时左边裤袋里一直装着各种东西对吧。然后那天,裤袋里有什么爆炸就死掉了。」
「嗯。」
「但是是什么炸了呢?在来图书馆之前被谁放了炸弹进去,然后在这里爆炸了……吧?」
「哇!」
一弥忽然在耳边听到了男孩子的悲鸣。维多利加一脸不爽地转过头来。长桌那边的大人们一齐看向这边,将手指放在嘴上比了个安静的姿势,也有人直接生气说「太吵了!」。
维多利加问道:「怎么回事?」
「说话了?!」
周围的人见状又怒比手势要他们安静点。
站在面前的是看上去家庭条件很好的年轻男子,身穿上等的毛衣,脸上血色良好,身侧夹着教科书和笔记本,应该是大学生吧。他看着维多利加,慌张地说:「不……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妖怪呢。」
「什么?以·为·是·妖·怪?」
维多利加听了之后更加不爽了。大学生为了不会吵到别人,小声说:「这个图书馆从以前开始就很多怪谈,比如说有名的贵妇人的幽灵啊什么的……所以我看错了,呃,不好意思……」
大学生说完就离开了。
维多利加一脸怀疑地:「怪谈是指什么啊。」
「有各种各样的。我们图书管理员都知道那些是无稽之谈,但是在学生之间的话这些还是传开来了。刚才那个是纽约大学的学生哦。现在正在放寒假所以来得比较勤。……啊,那边那位同学!」
管理员叫住了穿着同样的衣服从对面走来的大学生。那个学生被蹲在书架的角落里的图书管理员叫住之后停下了脚步。
「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在那个混混爆炸的那天也来了,应该有看见情况吧。来帮一下这位侦探吧。」
「侦探?哦,好……」
那个大学生明显一脸疑惑,但还是答应下来。

第二个大学上看上去穿得比刚才那个男生还好一些,抱着教科书和一本薄薄的笔记本。下颚和脖子上残留着浅浅的快要痊愈的割伤的痕迹。
他从上到下看着一弥朴素的服装,觉得不是对等的人,直接就用很横地口气开始说话了。
「要说什么?」
「这边的女士才是侦探……」
大学生顺着一弥的手指看过去,仿佛被维多利加的美貌吓到一样目瞪口呆起来。然后,他一脸麻烦地指着现场,大声地开始说明那个混混就倒在这一块云云。
「你有看见爆炸之前的尼缇吗?」
「啊……看见了。在那一块蹲着。」
图书管理员这才回想起来:「对了,我也记得看见了。那个人蹲下来了一下,为什么呢?」
「鞋带开了,所以蹲下来绑鞋带啊。啊,我不是比管理员小姐离得近一些么。」
「什么啊。」
「要说为什么会记得,那是因为我从以前开始看见蹲着的人就很想从后面踢过去啊,就是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你们懂吧?」
「不,不懂。」
管理员摇了摇头。一弥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大学生鼓着脸说:「是哦。不过这也是题外话啦。总之呢,走着走着……轰!一声响起。这就是我看见的情况了。这样行了吧?那我走了啊。」
说完,那个大学生依旧维持着一副怕麻烦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就走了。
一弥继续做着笔记,维多利加用烟斗戳着图书管理员的背后。「你知道刚才那个大学生的名字吗?」
「呃……叫贝尼·桑达,是纽约大学二年级的学生。看见过借书卡所以记得。是上层阶级有钱人家的孩子哦,一直穿着很贵的衣服坐在好车上呢。」
「久城,名字记起来。叫贝尼·桑达。」
「好……但是为什么要记?」
一弥反问道。维多利加回答说:「因为那是犯人的名字。」
「……!」
一弥吓得抬起脸来。
「刚才那个大学生就是杀了尼缇的犯人。」
「为、为什么?他只是目击者吧?」
维多利加将资料中的现场照片拿在手上,指着尼缇的尸体的脚边。
「看清楚了,企鹅君。」
「企鹅是指我?呃,算了。脚边怎么了?」
「贝尼·桑达在尼缇爆炸的时候就在他附近。这不是偶然。他刚才也说了吧?尼缇蹲下来是为了绑鞋带。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呢?爆炸后他的脚和脑袋可都好好地留着。」
「啊!」
一弥叫了出来。
周围的人又开始「嘘!」「给我安静点」地生起气来。一弥急忙道歉,然后将注意力放回照片上。
维多利加指着尼缇的尸体的脚。鞋子是高价的皮鞋……没有鞋带那种。一弥顿时慌了:「怎……怎么回事?那个男孩子,在说谎?尼缇蹲下来不是为了绑鞋带,因为压根就没有鞋带啊。但是,为什么要说谎……?」
「这只是我的推测啊。」
维多利加眯起了绿色的眼睛,银发在地板上闪着光,形成了光的漩涡。她不愉快地继续说明着:「恐怕尼缇是要捡东西所以才蹲下了吧。但是,久城啊,公共场所的地板上有什么掉了的话,怎么样才能够一眼就确定那个是自己的东西?」
「嗯……」
「真是的,不就是自己带着有特征的东西的时候吗!」
「啊,对!」
「比如说,要是很常见的领带夹掉地上了,大家也只是会想到,谁掉东西了啊,就像你一样,要是内含摄像机的领带夹掉到地上了,很容易就被人当成自己的失物捡起来了吧。」
一弥赞同地点点头。
「是啊。但是,在尼缇那边是什么?不是领带夹……」
「真是的!你这个不灵光的男人!」
一弥被骂蔫了。维多利加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点,更像是一颗蓬起来的蕾丝球了。
「尼缇不是有什么都放到口袋里的习惯吗?钱,钥匙,武器,还有……烟!」
「啊!」
「而且还是牌子很奇特的烟,对吧?」
管理员急忙点头。
「想象一下。要是自己喜欢的少见的烟的盒子掉在地上了,肯定会觉得是自己掉的吧。走过去,蹲下来,捡起来。烟盒上也不会写着名字,直接就会觉得是自己的然后放进口袋里。一走起来……烟盒里放着的炸弹就爆炸了。」
一弥看着大学生离开的方向,回过头看着站起来的维多利加。
「等一下,我去照下他的脸。」

——二人一同来到了走廊上。
走廊就像是宫殿的走道一样左右排列着灯,天花板上的小型吊灯也在闪着光。女神的石雕像气势汹汹地指着某处。
一弥一边下着楼梯,一边将半路摊子上买到的琥珀坚果交给维多利加。
「不过啊,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犯人……」
维多利加拿到袋子就拆开吃了起来。她边吃边表示赞同。「首先要确认。侦探的工作就是要收集证据啊。周围应该会有烟草店的,去问一下三周前,贝尼·桑达有没有来买<非洲印象>。」
「好。」
一弥应了之后,低下头开始思考。
「但是还不知道动机是什么啊……?维多利加,一个普通的……啊不,是普通的有钱的大学生,为什么会想去杀混混呢?而且已经付诸行动了。」
「嗯……」
「也说了想要踢蹲下的人这种奇怪的话,是不是喜欢对人恶作剧的愉快犯啊……?贝尼·桑达杀了尼缇,也就是说,菲梅和丹普斯也是他杀的了?接二连三对混混痛下杀手的嗜血连续杀人鬼,就是刚才的……大学生?」
「嗯……」
维多利加猛地睁大眼睛,翡翠绿的眼睛充满了光芒。在明暗交替的走廊里,银发闪耀出异彩。维多利加一边吃着零食,一边晃着脑袋。
「现在还没有确定到那个程度上啊。虽然觉得是同一个人做的,其他两个案件又还没有调查……」
「嗯……」
「如果在哈雷姆和中央公园都出现了贝尼·桑达嗜血的可疑身影的话,事情就好办了呢。总之现在先赶紧行动吧。喂,这是哪里啊,明明现在十万火急。」
「哪里……不就是出口……咦?」
一弥环视四周。两人下了楼梯之后,不经意之间就走到了昏暗狭窄的走廊里。看来他们在NY市立图书馆的地下迷路了……维多利加就像是冬眠前吃着东西的松鼠一样一边吃着零食:「久城,现在马上说明这是哪里。马上!」
「咦?我来?现在?那个……」
一弥感觉羞耻不已,满脸通红。
「因为维多利加你充满自信地走着,不经意就跟上去了……对、对不起……也不需要用那么恐怖的脸瞪着我吧!还一刻不停地吃着零食!」
「真是的,你有没有自己的想法啊!你个没头脑青年!」
「这话轮得到你来说?!你不也是一心展露着自己的推理一头热地到处走结果现在到哪里了都不清楚!就像是小狗散步一样!」
维多利加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一弥,闷闷地说:「那现在要怎么办?」
「怎、怎么办……啊,我有个好办法!」
一弥转过身来指着昏暗的走廊。
「顺着那个往回走就可以了啊!」
「什么?」
维多利加眯细了眼睛。
走过的路上掉落的坚果碎屑闪着光,看来吃相不是很好啊。
维多利加一脸自豪地点了点头。「多亏了我。」
「哈?算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别边吃边掉啊……」
维多利加堂堂正正地迈开了脚步,一弥急忙跟上。
转过这个弯……然后往这边走……两人在迷宫一样的走廊里不停走着,不经意之间……听到了沙沙的风声。维多利加毫不在意地继续走着,一弥却不安地停下了脚步。
昏暗的转角处,出现了一个穿着中世纪的紫色礼服,高得不正常的女性。
维多利加眯细了翡翠绿的眼睛,抬头看去。
女子像是漂浮着一般无声地移动着。走过他们旁边的时候「哈……」地发出了像是北风一般的叹息。
一弥警戒地看着。
(这是……?)
苍白的脸上涂着白粉,紫红色的口红涂得很厚,视线十分冰冷。身高最起码180公分以上,手持紫色羽毛参差不齐的扇子。礼服的裙摆拖在地上发出恐怖的响声。一弥看着此人的侧脸不禁咽了咽唾沫。
(贵妇的幽灵……?不对,认真看看不是女的……这不是穿着女装的男人吗……!这是什么情况……?)
一弥瞪着眼睛目送从旁边走过的贵妇人。贵妇拐过角落之后忽然就消失了。
一弥与维多利加相对无言,点了点头,跑到那个拐角去查看情况。
「!」
那里没有路了。粗糙的木门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发出啪嗒一声,正要关上。
一弥走近去看着门,发现上面附有简单的标牌。
——<胡佛档案>。
悄悄将耳朵靠上去,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一弥转身看着维多利加,只见她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一弥。她小声说:「走吧,久城……」。一弥点了点头,离开了门……「等等。」忽然间,他想了起来,操作着领带夹型的摄像机,将那扇诡异的木门照了下来。
两人牵着手回到了原来的走廊上。
维多利加就像是要保护一弥一样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两人顺着掉落的坚果屑,奔跑着,快速奔跑着……终于跑回了一楼明亮宽敞的走廊里。

——将拍到的贝尼·桑达的照片洗出来之后,两人前往图书馆附近的烟草店。将照片给店主老爷爷看了之后,老爷砸吧着嘴说:「哦,这个孩子买了<非洲印象>哦……又贵,味道又怪,一般都不怎么卖得出去啊……嗯……所以才记得……嗯嗯……」
「果然!」
两人对视着点了点头。
「杀害了喜欢读书的混混——尼缇的犯人,就是富裕的大学生贝尼·桑达,利用将炸弹放进烟盒里再故意掉在地上的方法。」
「是啊……」
在树荫下懒懒躺着的卡尔洛斯找到他们走了过来,用慵懒的语气问了句:「有什么发现吗?」
维多利加瞥了他一眼。「……。接下来去哈雷姆,你要来吗?」
「去呗,不跟着也不行吧。」
卡尔洛斯一脸嫌弃地耸了耸肩,没干劲地一起走着。
「你看嘛,虽然图书馆比较安全,哈雷姆那么危险的地方就需要护卫跟着了吧?放心,有我这个金牌混混好好罩着你们啦。」
卡尔洛斯流里流气地搭着一弥的肩。一弥沉默地低着头。图书馆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公园,因为天气寒冷长凳上并没有什么人,在草地那边倒是有很多小孩子在跑来跑去。一弥咬着嘴,漆黑的眼睛湿润起来。「绿青君……」他不由得小声念道。
他走向停着的自行车,跨上车后,小声地跟维多利加说:「哎,维多利加。刚才那个……」
「嗯。」
「挂着<胡佛档案>的门……」
维多利加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虽然有听说过……那个,好像是……」
「啊,今年刚刚成立的政府机关FBI的一个部署,似乎就叫<胡佛档案>来着。但是FBI的话应该就在华盛顿白宫那边才对。在纽约,而且是图书馆的地下……谁知道……」
维多利加叹了口气,坐上了自行车后面,将小小的脑袋靠在一弥背后,小声说:「总之,现在要赶紧推理出来。绿青君还在等着我们呢……接下来是哈雷姆。」
「嗯。」
一弥点了点头,用力踩着踏板。寒风向二人袭来,自行车咯吱直响,快速前进着。行道树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卡尔洛斯在后面喊道:「喂!你们慢点啊!」原想跑着追上去,马上就选择放弃,举起手来叫停了一辆计程车。

2
此时,在小意大利的<罗马咖啡厅>——
正值中午的高峰时期,厨师们在厨房的角落里忙个不停。在番茄堆成的小山的阴影里,尼克和雷蓓卡肩并肩偷偷交谈着。
虽然这是从小习惯在这里说话,但是现在两人的块头都比一般人大,时不时被拿着盘子的侍者踢到,或者是被热锅底直击。
「读一下吧,雷蓓卡。」
「ok! “啊啊,令人哀伤的悲痛午休!青年为了向心爱的你传达信件而踏上征程!可你是否知晓?残酷的华尔街恍如巴比伦之塔,青年的故事——!」
「哦,好厉害!久城应该会嫉妒吧。我家老姐果然是最聪明的!真棒!」
尼克激动地鼓着掌。妈妈抱着快要叠到天花板的盘子,都懒得管他们了。「都什么岁数了你们还跟小孩子一样。」一会儿回来就将腌黑橄榄放到两人嘴边。尼克高兴地张嘴咬掉,边嚼边说:「好嘞,赶紧去<公路日报>的编辑部,将稿子交给编辑长去。虽然一直在生气,看到这个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的。」
「什么啊,尼克的上司那么恐怖吗?」
「……嗯」
尼克像是想起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一样,闷闷地点了点头。接过雷蓓卡写的<华尔街裁判狂想曲>原稿,尼克忽然用小孩子一样率真的声音说:「我啊,不是从出生以来就不识字吗?所以跟雷蓓卡一起就会很开心,还有……跟久城一起也是。昨天呢,聊着聊着就不小心跟到布鲁克林去了……」
雷蓓卡听了之后赞同地点点头。
「对哦,你原来开始工作的时候,说是因为不识字被小看了,跟不知道是哪根葱的东洋人分在一起,还生气了呢。现在看你跟久城一起不是挺开心的嘛。」
「嗯……」
尼克低着头,说了句「走吧」,站了起来。雷蓓卡也开心地站起来,跟弟弟一起向后门走去。

3
一弥这边——

三人从曼哈顿岛北上,穿过中央公园,向北边的黑人街——哈雷姆前进着。一弥和维多利加跟卡尔洛斯在黑人女性穿着原色衣服叫卖炸鸡和红丝绒蛋糕的店前面会合了。一弥赶紧买好红丝绒蛋糕和整只的炸鸡,将红丝绒蛋糕的袋子交给了维多利加。卡尔洛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时候买东西啊?炸鸡是你要吃的?」
「啊,这个啊……是给青绿君买的。那孩子一定肚子饿了吧。在见到他的时候……」
卡尔洛斯转过头来,一瞬间用扭曲的表情看着一弥,然后像是在看笑话一样:「呵!运气好的话就能够活着见到那个小鬼吧!但是也不一定哦?说不定能见到的只是尸体……」
一弥默默地看着他,卡尔洛斯将视线移开了。随后他指着一家店说:「就是这里吧?那家滑稽戏专门店。」
虽然在晚上华丽灿烂,但在白天的时候被冬日的阳光一照射,看板和霓虹灯都灰蒙蒙的。不知从哪里传来练习爵士钢琴的声音。
目标店铺有着气派的大门,看榜上写着<~观看滑稽戏请到此处~>。
「似乎是伴着音乐,有半裸的女人跳舞演戏来着。店里有一个叫帕西的舞女挺有名的,因为是黑人初次作为主角登台表演一时就传开了。也传出了之前被3K党抓住被绑在树上施加私刑的传言来着。」
一弥慢慢点了点头,取出资料翻了起来。
「两周前的星期六晚上,菲梅跟想要看帕西的后辈一起来到了这里。两个人一边看滑稽戏一边喝酒吃东西。然后就只有菲梅倒下,而且还十分痛苦……最后死了。」
「嗯。」
「根据验尸结果,是中毒死亡。目前警察也还没有搜查出究竟是什么里面放了毒……可能是因为混混的案件压根就没怎么用心搜查吧。都说可能就直接成谜了。」
维多利加点了点头,一弥抬起脸来。
「我们进去吧。卡尔洛斯,你打头……」
「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负责监视我们,还是我们的护卫对吧?」
卡尔洛斯不情不愿地走下了楼梯,一弥紧跟其后,维多利加走在最后面。黑漆漆的楼道中间还贴着最近会演出的节目海报。爵士乐演出、阿拉伯风的滑稽戏、黑人演员的莎士比亚戏剧、魔术表演……
有一场表演似乎很受欢迎,海报上贴着<SORRY!SOLD OUT!>。表演的名字是<奇术师布莱恩,“看不见的金色妖精”!>海报上画着红发男子的侧脸和垂着金发长着翅膀的妖精。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维多利加径直走过了布莱恩和金色妖精的海报,也没多看。
终于他们走到了楼梯尽头,推开沉重的铁门,走进了店里。
才刚进门,就听见咣地一声,卡尔洛斯无声地就倒下地面翻滚起来。
「咦?卡尔洛斯?啊,等等!不行啊!」
一弥还没来得及阻止,刚才还像青蛙一样趴在地上的卡尔洛斯整个人蹦起来,直接抓着眼前的人就揍了起来。
昏暗的店内以小舞台为中心摆着圆桌,开店之前没有开灯,整家店沉浸在黑暗之中。手持贴过的小个子黑人男性倒在地上,似乎是他拿着锅打了卡尔洛斯。卡尔洛斯红着脸瞪着他。
「你丫,臭小子!竟敢偷袭我!」
「因、因为,意大利黑手党的小哥、像是银色的妖精一样的东西,还有东洋人一起下到这里来了啊!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奇怪吧!我还是保安……」
一个高大的黑人男性从桌子的阴影处露出脸来。
「怎么回事?」
维多利加叼着金色的烟斗,眯着翡翠绿的眼睛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这里的服务员。」
这是,厨房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啊?」
一位年长的男人走了出来,是在哈雷姆少见的白人厨师,正在里面睡午觉,看上去很困,脸上和脖子上有很多伤痕。
维多利加交替看着三个男人,说道:「我是来调查意大利黑手党被毒杀的事件的私立侦探……哟,这就想将我们赶出去了?保安小哥?是挺勇敢的,不过用锅啊?那速战速决,我就开始讲了啊。……这次的雇主是BOSS·贾尔波。」
拿着锅的保安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三人疑惑地对看着,维多利加继续补充:「好好帮我的话会少点麻烦,只是要找出杀人犯而已,并不会对店里造成什么危害。如果不是你们杀的,根本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吧?」

维多利加和一弥、负责保护的卡尔洛斯,店里的保安、服务员还有厨师,六个人坐在圆桌周围大眼瞪小眼。
「麻烦告诉我当天菲梅吃了什么。」
「一瓶葡萄酒,还有一盘炸鸡。两个人分掉的。然后后辈还吃了墨鱼汁意粉。」
「等一下……有没有什么是只有菲梅吃了的?因为一起来的人没有事,只有菲梅死了哦?」
店里的三个人相互看着,由保安做代表发话了。
「就是这样啊,所以警察也搞不懂。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服务员也耸了耸肩。「经过他们那桌的时候,我有听见他们说话哦。那个菲梅是个讨厌的家伙,说什么『葡萄酒还好,意粉和比萨只会在意大利街吃』,对后辈吃的意粉嫌弃得不行了都。所以啊,两个人都喝了酒,意粉是只有后辈吃了。」
卡尔洛斯了然地打了个响指。
「那菲梅是说得没错啊,大哥啊,意粉就该由意大利人做啊。」
白人厨师顿时不高兴了:「你说什么?」保安和服务员看着快要吵起来的二人,手足无措。
「所以说你们这帮纽约客啊!全都这样!黑人说『我们的灵魂料理白人才做不出来呢』【注:有兴趣的请自行百度soul food】,意大利人也说些有的没的!那边的小哥也是吧!长着一张可爱的脸,一张嘴就是『我才不在唐人街以外的地方吃中餐』对吧!」
厨师一开始是想要向卡尔洛斯抱怨的,讲着讲着火就烧到一弥身上去了。一弥正在发着呆,反应过来之后急忙回应:「说我吗?可是,我不是中国人……」
「我啊!可是当过希尔顿酒店的总厨的!不过太能吵架就辞了……迈克尔·肯顿的炸鸡在哈雷姆可是出了名的!就算是意大利人也说不出我做的意面的坏话,还有饺子!也能让你们中国人赞不绝口!」
「所以说,我不是中国人……」
「你给我过来!让你看看我们的厨房!」
一弥被揪着前襟往厨房里拖去,服务员和保安都已经见惯不怪了,就这么看着厨师将人拖走。一弥小声抗议「为什么要拉着我……?明明是卡尔洛斯搭的腔……?维多利加!救我啊……」
维多利加吹着烟斗呆呆地目送着一弥,忽然间两眼放光,跟着他们进了厨房。
「好好看看!这菜刀好吧!在这里做饺子皮……!然后这样处理鸡肉!哈雷姆的妈妈们也是这么做的吧?比萨也是!好好地用烤炉烤的!看见了没!用柴火!像这样……」
「那个……咦,维多利加……?」
一弥这头被厨师勒着脖子,后面屁股还被维多利加用烟斗用力戳着,结果没忍住喊了出来。
「痛!很痛的啊,维多利加!什么?想回去了?哦,好啊……厨师先生,我们要回去了……啊,请让我回去……好难受……」
维多利加无言地走出厨房,一弥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厨师勒得更狠了,「维多利加……等一下……」痛苦让他只能无力地目送维多利加。

他们出去的时候天阴了下来,快要将所有冻上的冷风吹散了天空中的薄云。
维多利加在北风中四处张望,白色的斗篷和裙子的褶边随着摇动,银色的头发闪着关莽,让周围的人为之停下了脚步。晚点出来的一弥问道:「你在找什么……?」
维多利加转过身来,动了动漂亮的小鼻子:「我想给跟菲梅一起吃喝却自己得救了的后辈打电话。菲梅和后辈都一起喝酒吃肉,只有后辈吃了墨鱼汁意粉,然后菲梅死掉了。这实在是很怪。」
「对啊,要是反过来的话还好理解一些。菲梅吃的炸鸡和喝的酒里面要是有毒的话,一起吃了的后辈应该也死了才对……啊!」
一弥仿佛想到了什么:「难道说后辈往菲梅的盘子里投毒了?」
「不对」
维多利加一句话就给否定了,一弥不禁有点丧气。
「我是想要问一件事,也就是说……“墨鱼汁意粉是不是很难吃?”」
一弥一头雾水,维多利加只是沉默着。一弥到处奔走找到了电话,回来之后报告结果。
「维多利加!bingo!后辈说了!超级难吃的!还一点墨鱼汁的味都吃不出来!但是这是前辈请客的,所以只好吃光了,还在问说为什么侦探会知道,觉得很出奇呢。」
维多利加了然地回答:「记上犯人的名字吧。」
「好!……犯人是谁啊?」
一弥问完之后维多利加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她径自取出红丝绒蛋糕,边吃边回答:「不就是那个白人厨师——迈克尔·肯顿吗。」
「哦……什么?厨师是犯人?为什么……」
维多利加边走边说着,一弥跑去取自行车之后推着跟上,认真听讲。维多利加吃着蛋糕:「在那家店里面,有什么东西菲梅没吃,后辈吃了,所以后辈得救了,要这么反过来思考。」
「反过来?」
一弥不禁屏住了呼吸:「难道是……难吃的墨鱼汁意粉?」
「正是!恐怕只有那天晚上,料理手艺了得的厨师做出来了最难吃的墨鱼汁意粉吧——因为里面放了解毒剂啊。」
维多利加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你刚才也看见厨房有烤炉在吧?放着柴,真正地用柴火烤比萨。也就是说里面有很多炭吧?恐怕厨师端出的是有毒的炸鸡,只有朋友会吃的意粉里面加了炭吧。都是黑乎乎的看不出来,不过吃起来……一定难吃到爆。」
「为、为什么要放炭呢?」
「因为炭是天然的解毒剂啊。不过多多少少对身体都会有点影响就是了。」
维多利加叹了口气。
「能实现这些的就只有厨师——迈克尔·肯顿了。」
这时,卡尔洛斯追过来问:「查出什么了吗?喂……!」不过一弥正在想事没有回答,维多利加也低着头正在思考,没人搭理他。「喂……两位。」一弥一脸严肃地抬起头来,卡尔洛斯认真准备听着。
「维多利加……我一开始,觉得这些连续杀人案应该是一个人干的。第一个案件的犯人看见报道之后就决定继续杀人,但是现在调查之后,杀了尼缇和杀了肥美的,似乎是不同的人啊。第一个案子的贝尼·桑达君和第二个案子的迈克尔·肯顿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嗯……」
「而且……也搞不清楚动机啊。看不出来跟意大利黑手党有什么联系。也看不出两个人有什么共同点,我真的是不懂啊。」
「是啊,很遗憾,现在还不清楚。总之我们先去调查第三个案子——丹普斯在中央公园死了的事吧。走了。」
「好……」
一弥跨上了自行车,维多利加也坐到了后座上。
寒风无情地吹过。
卡尔洛斯听完他们的对话,歪着头看着他们离开,喃喃说道:「搞不懂啊……」

4
——与此同时,远离曼哈顿岛北端的哈雷姆,南端的商业街里大楼群里,设计简朴的大楼,过道里白天也十分昏暗,穿着套装的记者和摄影师们来回走动。在这被称为<新闻巴比伦>的新闻社云集的商业街,某塞在建筑群中间造型奇特的杂居大楼五层传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怒吼:「笨蛋——!!」尼克和雷蓓卡像是被爆风轰出来一样推开玻璃门就往外跑,撞倒了正在看热闹的前辈们,跑到走廊另一边才停了下来。
纯爷们编辑长走出来,额头青筋凸起。
「我每天都说我们是大众报纸吧!写那么高尚的报道有个鬼用啊!目标是第一等的底层新闻啊!结果呢……喂!去告诉久城那个笨蛋!难道是脑子里进了什么东洋的怪虫子,以为自己是莎士比亚的转世吗!」
「你……你要骂的话太长了我记不住!」
「什么?!那就一句!直接在他耳边大喊『你个笨蛋!!』就行了!……重、重写!!」
尼克已经脸色发青了,雷蓓卡在背后小声叫他。
「什、什么?」
「……尼克,我们逃吧」
「咦?这种情况下?我们……逃得了吗?!雷蓓卡?!」
「没事的」
「怎,怎么可能!啊,不过,对哦……」
尼克被雷蓓卡拉着,头也不回地在走廊里奔跑,闷闷的表情也变得有点开心起来。编辑长吓了一跳,只能张着嘴看着二人高大的身影远去。走廊里忙碌的记者们也好奇地看着这奇妙的光景。



5
维多利加和一弥离开哈雷姆,从中央公园北部进去,向其南部前去。
冬季的白天很短,稍微阴一点太阳光就像是夕阳一样。在曼哈顿岛中央的巨大公园里,不断落叶的大树粗壮的树枝复杂地交织着。阳光穿过树梢轻轻地落在道路上。穿过像是森林一样郁郁葱葱的一角,三人在欧洲的古城区域一样的湖边移动着。自行车停在了自行车道尽头。
「……就是这里了,维多利加。丹普斯忽然间倒下去死掉的现场。根据资料,上周日,他按照常年的习惯来到了中央公园里,没穿西装,没戴帽子也没穿皮鞋,像是学生一样悠闲地晒着太阳。」
「哈……哈……晒太阳?黑手党哦?忽然间倒下就死掉了,那也太奇怪了……哈……哈……」
终于追上自行车的卡尔洛斯喘着气评价,明明是冬天却大汗淋漓。维多利加嫌弃地说:「你跑得真慢。」
「……才不想被你说啊!不是一直坐在后座上吗!」
「我又不用跑。」
维多利加毫不在意地叼着烟斗,银发在风中飘动。树叶沙沙地响,从北国飞来的候鸟落在了蔚蓝的湖面上。
一弥指着小路:「丹普斯在那一带被红发的女人撞到,被她拿着的橙汁给浇了一身。据看到的人说,都已经浑身湿透了却没怎么在意呢。」
「哈……要是……喜欢的套装……可能会掏枪杀掉了吧。学生一样的装束的话……那就……哈……」
卡尔洛斯边说边搭上了正准备往前走的一弥的肩膀。一弥转过身来,无言地指着铁长凳。
一弥将手帕铺在长凳上,让维多利加先坐上去。缩成一团坐着的维多利加,就像是女王,等待着谒见住在巨大公园中的松鼠和小鸟这些小动物。而站在旁边翻资料的一弥在卡尔洛斯坐下之后,看上去就像是奇怪的侍者一样。
「而且啊……哈……哈啊……丹普斯块头很大吧?也只是有个照面而已……哈啊……为什么……会喜欢……到公园啊……晒太阳啊……之类的啊……哈啊……」
「卡尔洛斯,你还好吧?」
「你好烦!」
「呃,喜欢晒太阳也没什么奇怪的啊。丹普斯是南边养蜂农家的长子,本来应该继承家业的,现在出来了,喜欢亲近自然也很正常吧。」
「哈啊……哈啊……哦……」
「然后呢……」
「我懂那种心情哦!人在城市里呆久了就会想要亲近自然!这是天性!」
长凳后面忽然间冒出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就像是老朋友一样自然地搭着话。一弥诧异地转过身看,卡尔洛斯也吓了一跳,赶紧问: 「认识的?哈……哈啊……」
——此人身穿正式过头的三件套格子西装,认真看看裤子太短了,领带也特别宽。个子不高,是个有着茶色短发和浅褐色眼睛的俊美青年……不过细看就发现他眼睛一直张着,表情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而且……
他还紧紧抱着几岁小孩才会随身携带的棕色泰迪熊,笑眯眯地看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和一弥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样看着泰迪熊。卡尔洛斯谨慎地看着他。
「你是变态吗?哈……」
「才不是呢。我是NY市警察局的本杰明……警官哦!」
奇怪的年轻男子抱着泰迪熊自豪地报上名号。
「咦?」
「本杰明……警官!」
「嗯?又不是非要知道你名字不可……你是故意的?」
卡尔洛斯疑惑地问,本杰明警官也不回答,就是笑。
冬天的风呼呼吹过,小鸟飞动起来。湖面在夕阳的照射下微微闪着光。
「那个,觉得有案件嘛,所以就过来跟你们搭话了。我最近就在调查这一阵子成为话题的名侦探灰狼,终于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了。然后呢,在公园里看到了像是侦探的绝世美女,还有看上去人很好但是身份不明的记者朋友,和……」
「咦?我身份不明……?被你说总觉得不太痛快……」
一弥受伤地说着。被说的人也毫不在意,像是抱着恋人一样用泰迪熊蹭着自己的脸,继续说着:「——和意大利黑手党,大白天的这几个人就这么一起行动,总觉得有什么案件!偶尔来晒晒太阳还真的选对了。」
「也就是说……NY市警想要从私立侦探手里将案件抢走吗?认真的?」
「嗯,认真的。」
本杰明警官大方地承认了。卡尔洛斯十分不快。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我们也一头雾水啊……喂,卡尔洛斯,你不是我们的护卫嘛?这时候就可靠点吧,无敌的金牌混混……」
「行行,我知道了啦,认真的记者先生。喂,那边那个疯子警察……给我滚远点!」
本杰明警官被枪指着脑袋,笑眯眯地举起了双手,两脚夹着泰迪熊,用诡异的姿态往后退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算了。」
一弥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将话题转回来:「继续说丹普斯的事吧。」
维多利加也闷闷地说:「嗯。」
慢跑着的人通过小道,自行车道上时不时有高价的自行车经过,对面的果汁摊上有着色彩缤纷的看板。
一弥指着摊子:「上周日,丹普斯就那样一身橙汁慢悠悠地继续散步,然后,在来到这附近,想要来果汁摊买东西的时候……忽然间就死了。」
维多利加点了点头:「嗯,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嗯……咦?谁啊?」
「还问我是谁,不就是果汁摊的红发售货员么?」
维多利加被吓到似地反问同样被吓到的一弥,两人惊得大眼瞪小眼。卡尔洛斯回来看着这样的两人。
「我,现在!因为你受到了惊吓这件事情收到了惊吓!」
「我才是收到了惊吓好么!怎么忽然间结论就出来了!」
「你还要我特地说明么!」
「当然了!」
「什么!」
「喂……你们怎么忽然就吵起来了啊?哈啊……哈……」
维多利加不爽地转过身去:「你才是,要喘到什么时候?」
「才、才不想被根本没跑的人这么说!你以为从哈雷姆到这里有多远啊!」
结果连卡尔洛斯也不爽起来了。
维多利加和一弥朝着果汁摊,小声交谈着。
「红发的售货员?你怎么知道犯人是果汁摊的红发女人啊?从这里也看不出来,而且,维多利加也没来过公园。」
维多利加一脸麻烦地说:「只要收集起混沌的碎片,这种事情马上就能知道了。」
「嗯……那,如果不是红发售货员的话,我今天就可以对你生气咯?作为常年被维多利加撒火的怨恨,那个……咦?」
一弥停下了脚步,在果汁摊前面看了看售货员。
售货员是个将红发绑在脑后的中年女性,看上去心情很差。在注意到一弥看着自己的时候,忽然口出恶言:「不买的话就别碍事!闪开!东洋人!」
「……!」
一弥吓了一跳,赶紧拉着维多利加的手往后退。
售货员看见跟上来的卡尔洛斯一副黑手党的样子,穿着很贵的衣服,赶紧做出笑脸:「先生!要不要来点特制果汁和热三明治啊?刚烤好的还热乎乎的哦!」
——边说边打开冒着蒸汽的三明治机。
维多利加用烟斗敲了好几次一弥的手肘,发出了像是松鼠敲东西的一样的轻微响声。
售货员持续口出恶言:「看什么看啊,东洋人!」「都说了不买就别乱晃啊,看着恶心死了!」「战争的时候当随军护士,看见了很多像你这样的黄色猴子!真的是又脏又臭!真是的……」一弥不顾售货员各种无理的辱骂,坚持观察着摊子的内部。
(……啊?!)
摊子里面到处放着食材,在高温的三明治机旁边……
——有一只蜂翻过身子死在那里。

亭子位于能看见湖景的小丘上。
周围有四张细长的凳子,围在木方桌四周。维多利加和一弥并排和因为寒冷而依偎着喝咖啡的情侣还有欢快地聊着天的小学生群体坐在一起。维多利加拿出剩下的红丝绒蛋糕吃了起来。一弥翻开笔记本,等着维多利加发话。卡尔洛斯在二人身后研究着帽子的角度,摘了又戴,戴了又摘。
片刻之后,维多利加终于开口了。
「对吧?」
「……你说什么“对吧”?」
「……你还没有明白啊?」
维多利加吃惊地看着一弥,一弥困惑地点了点头。
「……」
不知道是同情还是什么,维多利加不情不愿地将最后一块红丝绒蛋糕慢慢地推到他面前,肉肉的小手微微颤抖。
一弥摇摇头,温柔地说:「你可以全部吃掉。」
维多利加松了口气,吃了一大口,嘴边沾满了深红的蛋糕屑。
「那个摊子的售货员就是杀了丹普斯的犯人。」
一弥用手帕擦干净维多利加的嘴,问道:「真的……?但是你怎么知道的?」
「售货员先撞上丹普斯浇他一身橙汁,然后回到果汁摊,招呼丹普斯过来果汁摊了啊。就像刚才对卡尔洛斯那样,『先生!要不要来点特制果汁和热三明治啊?』之类的。」
一弥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推理得出撞到丹普斯的女性和摊子的售货员是同一个人是吧?所以,售货员是红发的女性这也对上了。但是……为什么?」
维多利加眯细了双眼。
「久城,蜂呢……」
「蜂……?」
「嗯,蜂类都喜欢香甜的气味。犯人之所以泼丹普斯一身橙汁,也是为了让蜜蜂更容易靠近他吧。然后趁着丹普斯靠近摊子的时候,将蜂放出来……!关于蜂的毒呢,第一次被刺到可能没什么,第二次被刺到的话很容易产生过敏性休克甚至死亡。养蜂农家出身的丹普斯,恐怕小时候就被蜂蜇过,体质很容易引起休克吧。当然,并不是一定会致死……总之,丹普斯真的死了。」
「嗯……」
「一般来说大冬天的并不会有蜂在飞,所以肯定是准备了一些蜂然后放到温暖的环境里让他们醒过来,从这点来看,果汁摊就能够做到。在三明治机旁边,暖烘烘的环境最适合让蜂醒过来了。」
「是这样啊。」
「售货员的名字知道了吧。」
「嗯,看见名牌了,叫做南希·多尔德尔。」
「很好,写上去。」
维多利加慢慢眨着绿眼睛。
冷风吹过,树木随之摇摆。冻结的湖面折射出变幻的光,阳光变弱,温度也低了起来。明明还在城市里,却又一种在森林深处迷路了的感觉。
维多利加叼着烟斗发出了叹息。
「久城,这样一来三件杀人案已经找出凶手了吧。」
「是啊……你还真的是一下子就解决了呢?第一个案子是纽约大学的贝尼·桑达君在NY市立图书馆里杀了尼缇。第二个案子是厨师迈克尔·肯顿在哈雷姆杀了菲梅。然后第三个案子是果汁摊的售货员南希·多尔德尔杀了丹普斯。这样一来,犯人是都找出来了……可是,这样的话……?」
「对。三次混混杀人事件就是由不同的犯人引起的,但是目前没办法得知他们之间的联系和动机……」
维多利加不禁呻吟出声来。卡尔洛斯探过身来催促:「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啦!走啦!你们看看天的颜色啊!」
维多利加看着天空呼了一口气,一弥也咬着嘴唇。
冬天日子很短,很快天就开始转暗,茜色的天空渐渐开始向灰色过渡。
「时间不够了。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有搞清楚……这样下去的话,这周六……也就是明天晚上到后天白天,第四个犯人会出现,第四个牺牲者……也就是卡尔洛斯会被杀掉……」
「喂喂,别那么烦恼了啊,侦探小姐?总之,已经知道之前三个犯人是谁了啊,在约定的日落前,赶紧行动吧。」
卡尔洛斯打住维多利加的话头,继续说道:「盯着我的犯人会在明天傍晚之后出现吧?关于这事就等到明天再去想吧。要是不快点将事情的真相带回去,我会被boss干掉的!」
「嗯……对……还有绿青……」
维多利加苦恼地喃喃念道。
「久城……我心里总是安静不下来。这个事件里面,总觉得……这个事件里面,有什么非常重要的点被隐藏起来了……」
「嗯……我也觉得很奇怪啊,因为三个犯人没有共同点……而且也不知道动机……」
维多利加表示意见一致。
「是啊。我将这件事情定义为是在小意大利这条街上发生的事,就是父亲(教父)为了解决伙伴被杀的危机挺身委托。但是……」
「嗯。」
「并不仅仅是这样的……还有什么更大规模的……不仅仅是小意大利,而是有关整个曼哈顿岛的,不祥的预感……」
两人不安地对视着。
一定要守护维多利加,一弥强烈地想着。维多利加颤抖着望向一弥漆黑的眼睛。
「维多利加,就像卡尔洛斯说的那样先去将三件事情说明,将绿青君夺回来吧。然后再去寻找事情的真相……」
此时,卡尔洛斯的声音在他们脑袋上方响起:「哦,出发去小意大利吧!」
说完,他到大路上叫停了一辆计程车,推着维多利加和一弥坐到后座上,将黑色的旧自行车放到车上,然后坐到了助手席上。将详细地址告诉司机后,转过身对后面的两个人说:「……总之先将情况告诉约翰·史密斯吧。已经找到犯人了,应该会将小鬼还回来的。应该,还活着吧。」
——一边说着,一边歪着脸叼着卷烟。

6

这个时候。
尼克飞奔出曼哈顿岛南端的<新闻巴比伦塔>,迅速向小意大利赶去。
「这下糟了!糟了!……真的是、糟糕了。……但是……哎呀!」
尼克抱着头,在红灯的斑马线前面不住地转圈。他单手拿着刚刚印好的<公路日报>的晚刊,这里一步那里一步。
灯转绿了。
尼克赶紧往前走,中途不安地回头看了看新闻社的大楼。然后他继续向前,挥动着长臂,全力地往小意大利奔跑着……

7

维多利加异性乘坐着的计程车,快速地蛇行南下曼哈顿岛,几乎是要撞到一路的看板和小摊一般,到达了小意大利,来到了<意大利雕刻家具进口协会>简朴的建筑前面。
看守的混混浅笑着迎接从计程车里下来的、脸色苍白的维多利加和一弥。
冬天的夕阳从建筑物的缝隙中间洒进来,维多利加银色的头发和绀色的服装被阳光妖艳地照射着。
二人被卡尔洛斯推着肩膀,再次踏入了大楼里面&

众人登上了结实的四方楼梯,来到了二楼、三楼。维多利加一直没有说话,一弥在旁边毫不大意地看着情况。
跟早上一样,雕像的阴影处和桌上都有若干拿着武器的年轻混混瞄准着他们。不知道是否因为已经日暮,这些人看上去比早上阴暗和残忍。
终于来到了四楼。
他们在垂着无数吊灯的一角等待着。
装饰着野牛头的墙壁慢慢打开,约翰·史密斯出来了。
「说吧,调查的结果呢。」
他如此叼着卷烟命令道。
维多利加冷静地点点头,慢慢拿出烟斗点着,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撑起场面,吸了一口,眯细眼睛,开口说道:「首先是三周前。杀了尼缇的犯人,是NY大学的学生,名字叫贝尼·桑达,利用尼缇喜欢的牌子的烟盒,在里面撞上炸弹,走了几步,轰——」
「哦……」
「然后是两周前杀了菲梅的,是哈雷姆的厨师——迈克尔·肯顿。让菲梅和朋友都吃下有毒的炸鸡,然后端出了只有朋友会吃的、放了解毒剂的意粉。最后,是一周前的丹普斯。」
「嗯?」
「那是公园的果汁摊售货员——南希·多尔德尔干的。浇丹普斯一身橙汁,沾上蜂会喜欢的甜味,然后在摊子上放出温好的蜂。丹普斯是养蜂农家出身的,以前被蜂刺过的话,很容易就会过敏性休克。」
「……」
「就是这样的了。……久城?」
一弥将写着调查情况的本子递了出来。卡尔洛斯接过去,恭敬地递给约翰·史密斯。约翰·史密斯只是沉默地抽着卷烟。维多利加顿时不爽了。
「我们约好了的,快点将小孩子还回来。」
「……」
「哦,还是说教父是连约定都不遵守的无聊男人吗。」
挑衅的话一说出来,混混们的脸色就变了,上膛的声音响了起来。
「……卡尔洛斯」
「好的。」
卡尔洛斯行动了起来,跟当维多利加的护卫时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他走到墙上挂着的电话哪里,拨通号码联络起来。
维多利加和一弥沉默地站着。
维多利加看上去冷静又不逊地持续吹着烟斗,像是陶瓷人偶一样让人感觉不到提问的侧脸上……忽然就流下了像是冰粒一样的汗。一弥见状,无言地站到了她的身边。
终于,楼上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一弥侧耳细听。维多利加的小耳朵也动了一下。
「唔……!!啊?!呀……!!」
——这声音曾经听过!
看来是有人被踢了咬了,传来了「痛!」「这个臭小鬼!」「这丫!」的喊叫和意大利语的俚语,交织成一阵悲鸣。
正想要往上赶去的时候——
「别咬我!」
「别乱踢!」
「啊……!救命……」
——忽然,绿青的声音变成了软弱的悲鸣。
下一刻,天花板左右打开,像是坠落地狱一般,穿着蓝色和服的小人儿,快速地落下……
维多利加将烟斗一扔,跑了起来。
「绿青……!」
「呜哇,妈妈!!」
「等着!」
维多利加像是要摔倒一样跑着……但是跑太过了,跑过了绿青的预定降落地点,撞到了约翰·史密斯的侧腹上。约翰·史密斯受到了预料之外的攻击,咬着卷烟咳嗽了起来。一弥像是飞身接球一样接住了绿青,紧紧地抱在怀里。绿青知道是一弥救了自己之后,很不自在地动来动去。
维多利加低着头慢慢走了过来,转过头瞪着约翰·史密斯。
三人一起慢慢往后退去。一弥站起身来,维多利加抱着绿青:「那就,在此别过了……」
一弥小声地问:「绿青君,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呜……呜……」
「对不起……!让你经历了可怕的事……」
「……肚子,饿了!」
「啊,肚子?等一下哦!」
一弥翻着包,拿出炸鸡递过去。绿青像是肉食兽一样无言地啃了起来。
维多利加和一弥点了点头,将拿着肉的绿青像是三明治一样夹在中间,往楼梯那里走去,像是急着逃命就会暴露了什么一样,注意着周围,慢慢往下走去。
约翰·史密斯用锐利的眼神怀疑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终于下到三楼了。然后,是二楼。一点点往下走去。
混混们的枪口始终指着他们。
从二楼……到一楼。
终于下到一楼了。
维多利加轻轻地出了一口气,一弥警惕地看着周围。
三人正准备往门口走去时,门从外面打开了。一弥停下脚步,将二人护在背后。
混混们也举枪观察着。
门打开了,战战兢兢地想要伸出脑袋来的人是……
听过的声音颤抖着发问:「那~个~晚、晚、晚上好……呃……」
「什么?哪条道上混的?」
「不,不是,我是来找人的。呃,我有急事……就是……在这里……」
「啊?」
「尼克?」
一弥叫了出来,然后小声说:「尼克你在干嘛啊,竟然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们将绿青救回来了……」
「久,久城,你没事啊……」
尼克的脸从门那边出现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浓密的眉毛,湿润的茶色眼睛看着维多利加、一弥和专心吃炸鸡的绿青:「那个,我失败了……就是……」
就在尼克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尼克,当心后面!」
一弥赶紧让维多利加他们伏下身子护着他们,维多利加和绿青像是小狗一样发出了「呀啊」的叫声。
「咦?」
尼克转回头去,在背后,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气息,忽然间……
——死神出现了。

死神有着年轻男子的姿态,漆黑的薄外套被北风吹得翻飞起来。没有左手,左边袖子空荡荡的,右手拿着短枪,在找着什么人。哑然的黑手党们急忙将枪口对准此人。
一弥将两人带到墙边,朝尼克喊道:「快点趴下!」
尼克才急忙像是想起来一样跳了起来,脑袋撞到门上发出好大一声,然后才趴到了地上。
死神脸色苍白,用没有感情起伏的眼睛看着周围。混混们瞄准了他,但是……死神早一步找到目标,扣动了扳机。
砰——
轻微的枪声响了起来。
趴在地板上的一弥看见——
卡尔洛斯的胸口被打中,浮了起来,像是慢动作一样,放佛没有体重一般轻盈地飞起,鲜红的血花喷进出来,最后,躺倒在地上。
一时间楼里充满了怒吼声。下一个瞬间,混混们准备好了的钢铁武器——香蕉枪一起发射,火光四起。
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突——!
沉重的枪声持续回响在大楼中。
维多利加伸出纤细的手臂,盖住了绿青的眼睛。尼克就像是地毯一样依旧动惮不得,一弥护着两人,细细看着被过量的白烟包围着的门厅。
死神——独臂青年,被数发香蕉枪的子弹残虐地连射中,清瘦的身体和黑色的外套上开了无数的洞,赤红的鲜血喷涌而出,跳着不可思议的死亡之舞。右手已经被打碎飞到很后面去了,切口那里像是没关水龙头一样不断出血。身上也是被打得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几乎都没剩什么。但是由于子弹的威力,尸体都没有倒到地上,浮在空中的尸体已经快要变成肉片了。
枪声终于慢慢停了下来,曾经是青年的肉块终于像是破布一样慢慢倒在了地上。
一弥不禁呻吟出声:「这是……第四起混混杀人!」
「啊啊……」
「但是早了一天!为什么!第四个犯人最早也应该明天傍晚以后才会作案啊……」
维多利加青着脸看向喷血倒下的卡尔洛斯和变成了蜂巢的陌生青年。
尼克弱弱地起来,在白烟还未散去,空气沉重的门厅里一步步跑着。
「卡尔洛斯?」
混混们准备开枪打尼克,一弥赶紧大喊:「住手!」
尼克用力抱起卡尔洛斯。卡尔洛斯虚弱地张开眼睛,看见尼克之后,像是嘲笑一样微微笑了,刚张嘴,血就流了下来。
「卡尔洛斯,喂,不会吧……这种像是混混一样的……」
「哼,我都说了我不是以前的卡尔洛斯了吧。现在是无敌的金牌混混啊……」
「别开玩笑了!这根本就不好笑!」
「啊啊,果然还是应该吃掉那个香蕉巧克力派的,到了天国……一定也会很在意那是什么味道……向雷蓓卡的妈妈……不,没什么了……」
「卡尔洛斯」
「……尼克,好好看着。」
卡尔洛斯硬挤出笑脸,咳出一口血。
「这就是金牌混混的最后一刻。气派,富有,残酷……我们、大家,都活不长的……我,现在,最帅了吧……?」
卡尔洛斯张着眼睛断了气。尼克木然地看着屋顶,混混们也看着这一切。
约翰·史密斯慢慢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卷烟掉到了地上,用低沉的声音说:「又有家里人被杀了。」
「!」
「这是怎么回事,名侦探灰狼?」
「但是!」
「这不是有出现杀人事件了吗?这都是第四件了,卡尔洛斯应该不会被盯上的,而且,不管怎么看,犯人……」
他看着青年的尸体。
「——不是爱尔兰黑手党,也不是俄罗斯的黑手党,穿着名贵的外套和鞋子……怎么看都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一弥听了这些话不禁屏住了呼吸,看向了黑色外套的青年,看见脸后,不禁为之愕然。维多利加看着他的侧脸,一弥示意之后将会对她说明。
约翰·史密斯用墙上的电话跟谁联系起来。能听见他小声喊boss。终于他结束通话,转过身来。
「看来我们boss不打算对你们做点什么,这还真是讽刺,似乎对Boss·贾尔波来说,这不全是坏事。」
「嗯」
「但是如果继续有第五次,第六次,教父就完全是脸上无光了。所以给你们下了新的委托。」
「什……」
「——去找出混混连续杀人的原因!这是很理所当然的委托吧,“最强的头脑”小姐?」
「可、可是……」
「时间限制是……明天中午之前。」
「呃」
「再带过来!」
混混们围上去,不顾维多利加的踢打,将绿青夺了过去,绿青吓得哇哇直哭。
「啊,绿青!」
维多利加挣扎着站起来,无意识地抓住了混混的脚。一弥护着维多利加,脑袋被踢中,外套上沾上了无数的足迹。一弥咬牙忍耐着疼痛和屈辱。
「绿青!绿青!……都是因为我开始当私立侦探,那个孩子才会遭受这种事啊……我,我不想什么坏事都没做的孩子,被关起来……」
「绿青君!我们一定会救你的!相信我们,乖乖等着!」
混混们拖着不停挣扎的绿青君往楼梯上方走去。
二楼、三楼、四楼。
哭声渐渐远去,最后听不见了。
维多利加再也没有办法假装霸气,瘫坐在地板上抬头看着楼梯,就像是被主人遗忘后风吹雨打破烂不堪的人偶一样。片刻,像是机器一样僵硬地动起来,不解地看着刚才还抱着绿青,现在空无一物的双手。她的动作已经像是失去人性一般卡卡顿顿了。一弥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维多利加绿色的眼睛无力地看着屋顶。
「久城……绿青他……那孩子他现在有多害怕,我比谁都清楚。因为,我也……」
维多利加的银色长发覆盖在地板上,绘制出复杂寂寥的模样。

维多利加和一弥像是快递一样被粗暴地推着肩膀赶出了<意大利雕刻家具进口协会>,两人倒在了无人的街道上。一弥紧紧将维多利加抱在怀里,维多利加将苍白的小脸枕在一弥肩上。冷风吹过,夺走两人的体温。行道树也颤抖起来,仿佛是来到了北风的国度。
尼克细细的哭声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约翰·史密斯发话说:「那个男人也赶出去!」,门再次打开,尼克也跌了出来。他颤抖着走向维多利加和一弥,耷下了肩,踌躇着想要说些什么。一弥抬起脸看着他,他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那,那个……」
小声开口之后,他更加犹豫了。观察着两人的脸色,他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了什么,怯怯地递了过去。
「会、会变成这样……全部……对、对不起……!」
「什么?」
一弥反问道。维多利加也抬起头,开始仔细观察尼克。
尼克终于鼓起了勇气,摊开了从口袋取出的东西开始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chap.4 END】

 楼主| 发表于 2014-1-7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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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 维多利加的<梦判断>
1
<意大利雕刻家具进口协会>的外面,枯枝被吹得群魔乱舞,维多利加的银发就像是在夜空流淌的银河一般,闪烁着舞动起来。
维多利加脸色依然苍白,绿眼睛闪着光。站着不动的尼克弯着高大的身子,将手中的东西展开。
「<华尔街裁判狂想曲>的稿子被编辑长否决掉了……」
「……啊。」
一弥说了句果然啊,然后闭上了嘴。
「然后,就登了替代的报道……就是久城帮忙写的<黑手党的·WORLD~我们是危险的男人!~>的……第四篇……」
说完,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那是今天的<公路日报>的晚刊。维多利加和一弥看了看对方,一起凑上去看着报纸,同时止住了呼吸。印在上面的是……
——不羁地拿着香蕉枪的卡尔洛斯的笑脸。
第四次的报道提早了一天被登出来了。
三人看着刚才被第四个犯人枪杀的卡尔洛斯·科博持枪笑着的姿态,失去了言语。终于,维多利加慢慢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因为这篇报道早一天登出来了,第四个犯人也出现了。」
尼克没有自信地说:「可是,这样一来……这些事情的动机就真的搞不懂了啊。四周连续刊登在<公路日报>上的报道,每次都会有一个人产生想要杀死混混的愿望的一般市民出现还付诸行动。四个人的共同点还没有找到……」
「啊,对了,维多利加!」
一弥开始行动起来,推着自行车开始远离混混的巢窟,尼克也没有精神地跟着。
「其实啊,我……见过杀死卡尔洛斯的第四个犯人。」
维多利加抬头看着一弥。
「尼克也记得吧?」
「嗯?……咦,我也是?」
「就昨天啊,我们在取材的时候见到的,在上西区的诊所里……」
「是说……啊!」
尼克叫了出来。
「——原来是布雷德博士的诊所啊!」
尼克惊讶的叫声在夜间昏暗的街道中回响。一弥也不住点头。
「对,记得吧,门打开之后,独臂的青年跑出来,还说第二天会再来,逃也似的回去了……!」
尼克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一副认真的样子追寻着远去的回忆……然后惊愕的表情慢慢在脸上扩散。他张开了眼睛:「我也想起来了!那个男的……!」
一弥面向维多利加:「我总觉得刚才那人的脸在哪见过,原来是在取材的时候碰上的……」
「也就是说,第四个犯人是……G·I·布雷德博士的<精神分析>患者吗。」
维多利加咬着烟斗开始思考。
「嗯……」
风呼地吹过。

尼克被委派了去琉璃家报告的任务,马上开跑,消失在了转角处。维多利加目送着他的背影,用老妇般嘶哑的声音说:「这样啊……」
维多利加翡翠绿的眼睛忽然间像是野兽一样放出光芒,从斗篷和裙撑下面漂浮出像是彼世飘来的烟般不详的气氛。银发覆盖在小小的身体上。
直到刚才为之,那个怯弱的,受了伤的,仿佛将心隐藏起来的人偶那样面无表情的维多利加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坚强了起来,放出像是钢铁一般漆黑冷艳的无敌光芒。
维多利加暗下来的眼瞳被小意大利初上的华灯照亮。她的嘴唇慢慢地扯出了弧度,寄存着太古时期的智慧的绿瞳微微眯细,她脸上已经出现了不逊的笑容。
因为太过美丽而不像人类的美貌和不像这世间的生物一般如冰的冷静,同时也有一点点……人味,以及纤细……维多利加就像是身边围绕着特有的暗炎一样有着热度……
与其说是对着一弥,倒不如说是对着世界上的某个人发出傲慢的挑战一般,用老妇般嘶哑的声音,仿佛具有魔性一般进行宣告,其气息冰冷刺骨,仿佛是从地狱涌上来一般不祥。她慢慢睁大眼睛,像是暗黑的女王一般抬头挺胸,用饱含威严的声音说:「久城!智慧之泉终于开始向我揭露了呢,这些事件背后所隐藏着的秘密一角……」
一弥一心看着维多利加,看来世界上只有一弥一个人觉得这样的维多利加不可怖。他甚至觉得维多利加这样看起来就是个可爱娇小的女子。一弥像是漆黑的骑士要守护她一样走到她的身边,两人这样的姿态十分自然。
维多利加将金色的烟斗塞进嘴里。
「久城,我们可以考虑这样的可能性。之前这四个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人,其实有一个奇妙的共同点。」
声音低沉,气息更加冰冷了。一弥像是少女一样侧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维多利加的绿眼睛妖艳地闪着光,口中缓缓流出混沌的随便再构成的话语:「——比如说,犯人们都是布雷德博士的<精神分析>的患者?」

2
「病例全部都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嗯,这样一来……!」
——在布雷德博士的诊疗所中。
像是要展示美利坚和中国的历史一般年代久远外表华丽的公寓的十五楼,黑色的大门背后是宽广又奇异的空间。
一弥和维多利加一起赶到这里,让维多利加留在一楼望风,一弥独自潜入诊疗所,到里面房间的架子上找着病历。
一弥时不时担心地看向窗外:「要是博士回来就糟了,抓紧……」语气十分着急,马上将视线转回了病历上。
晚上的诊疗所被恐怖的寂静包围着。现在没有在这里转圈起舞的博士,墙上和架子的各种缝隙之间装饰着的恶心绘画和雕像俯视着一弥。
一弥认真地翻找着,终于——
「……有了!南希·多尔德尔!中央公园果汁摊的售货员!!」
小声叫了出来,赶紧用领带夹摄像机拍下来。
「果然……!可能就跟维多利加推理的一样!四个杀了混混的犯人里面,有两个都是布雷德博士的患者……可能剩下的两个也是……」
他急忙去找去其他病历。
在架子上从左到右找着,窗外的月亮就像是冻起来了一样发着光。
「有了!迈克尔·肯顿!哈雷姆的白人厨师!」
一弥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急忙拍下病历。
「果然他也是诊疗所的病人啊!好,在博士回来之前,要全部……」
一弥将病历放回去,继续寻找。
窗外的大路上忽然间传来了汽车引擎声,一弥加紧在架子上寻找着。
打开,放回去,打开,放回去,找了一阵子之后……
「贝尼·桑达的也有!」
一弥小声叫了出来。
「大胆地在NY市立图书馆炸死了混混的大学生!果然!果然啊!……维多利加的推理是对的!杀了混混的四个人,都是G·I·布雷德博士<精神分析>的患者!」
将病历放回原处,一弥查看着周围。陷入了思考。
「根据病历,大家都是在第二次暴风雨的时候参军的战伤者……话说回来,迈克尔·肯顿和贝尼·桑达在身上还留着疤,南希·多尔德尔是随军护士……我说起来也是呢……就像布雷德博士说的那样,在这个快速发展的都市里,其实还有很多没有养好伤的年轻战伤者……」
他看了看窗外,再将目光落回病历上。
「而且,三个人都被判断具有暴力倾向……」
他侧头思考。
「咦?」
他注意到大道上有个边走边跳的人影。
两名高大的男性并肩走着,其中一个又是跳又是舞地前进着,另一个人似乎是见惯不怪,很平常地径自走着。
一弥皱起脸:「糟了!那个在跳舞的不就是布雷德博士吗!好容易出门了,又回来了啊。」
他赶紧准备离开诊疗所。
刚走了三步,注意到什么又折了回来。他用鼻子这里嗅嗅那里嗅嗅,开始找了起来。
「这个味道是……?这股又甜又苦的怪味……是什么?总觉得有闻到过。」
他打开抽屉翻找,发现了许多茶叶罐,取出一个打开,闻了一下,脸上皱成一团。
「呜哇,是这个啊。昨天取材的时候,体验的时候,我和尼克都喝了,然后……马上就睡着了……结果也没有取材成功……嗯,这味道真厉害……!成分的话……嗯……虽然不知道,说不定维多利加推理会有用吧……」
他将一罐茶叶装进自己包里面。
一弥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敏捷地走到门前,环视屋内一周,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之后,赶紧离开了房间。
铺着红黑色地毯的走廊十分昏暗,就像是转弯角随时会有鬼魂跑出来一样气氛诡异。一弥快速跑向电梯,仿佛是背后有亡灵追着一样的气氛也渐渐远去……

与此同时……
维多利加在公寓入口站着望风。她咬着金烟斗,看着白烟徐徐飘向夜空。像是小兽一样的绿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但是这个还真是谜呢……」
将烟斗从嘴边移开,她喃喃道。
「这事看来比当初想的要复杂。没想到会这样跟小意大利的黑社会扯上关系,还像现在这样追着热门的心理学博士跑啊……哼!」
她像是自嘲一样低低地笑了。
青白的月光冷冷地落下。维多利加的银发也像是湿润着一般闪闪发光,斗篷边缘的五层花边也像是夜海的波澜一样被照亮。
「话说回来了,如果G·I·布雷德博士跟这件事有关系,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动机”了,久城。……嗯,久城?那家伙,太慢了。磨磨蹭蹭地在干什么呢,那个没用的侍者……!」
她着急得小声直抱怨。
将烟斗塞回嘴里,吸了一口。
「因为<精神分析>和<梦判断>而风靡世界的G·I·布雷德博士,为什么会扯到小意大利,还跟<混混连续杀人事件>有关系呢。」
呼出一口气。
「还有……这其中的关系是?」
轻烟飘荡。
「很遗憾,现在还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哦?」
维多利加漂亮的小耳朵动了一下。
从大道上传来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其中一个是男性的普通脚步声,中间夹杂着时而沉重,时而轻快的奇妙踏步声。
维多利加赶紧躲到黑色柱子的背后。就像是应归属于黑暗一般,一下子就融入阴影中去了,斗篷和花边也瞬间不见,像是一阵黑色的风吹过一样,维多利加连气息也隐藏起来了。
然后——
踏,踏踏踏,咚,咚咚……
伴随着这有节奏的、不可思议的脚步声,男人们严肃的谈话声也随之传来。
「那么,布雷德博士……」
比较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较高,将长长的黑直发绑在脑后。虽然看不见脸,感觉应该挺年轻。
那个计划,应该进行得挺顺利吧?」
踏,咚咚咚,踏踏……
跳着舞转着圈的壮年绅士从他背后出现了,昏暗的入口处气氛顿时就像是百老汇的舞台一样欢快。
绅士——布雷德博士,身穿质量良好的双排扣长礼服,戴着帽子杵着红手杖,用手抚着用心保养的胡子,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知性满溢的男性,但是那仿佛快要碰到天花板的跳动,不住不住的回旋,时左时右的踏步……又像是舞台上的演员一样。
黑暗中的维多利加歪了歪形状良好的眉毛,叼着烟斗,冷冷地观察着正在舞动的双腿。
「原来如此,这就是重度舞蹈病的患者吗。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踏……咚咚咚……!脚步声持续响着。维多利加紧皱的眉头动了一动。
「是战时的心理创伤并发症吗?不不,但是……不仅仅是那样吧……比如说,是某种无法消解的某种深刻的欲望的代偿行为……舞蹈……嗯?嗯嗯?」
维多利加咬着烟斗,眯细了绿眼睛继续观察着。
布雷德博士高高跳起重重着地,左右踏步,只有脸上的表情显现出不愿舞动的情绪,看起来十分痛苦。
「斯、斯、是……顺、顺利……!」
布雷德博士回答道。
「请、请、请务必,向那位大人这样报告……」
「嗯。」
「那个,还有……」
他又高高跳起,用苦闷的表情落下,然后忽然变得饶舌起来。
「其实啊,人的心里面呢……对,不管是多温柔的人,内心里都沉眠着像是愤怒,厌恶,憎恨这一类情感。有些人还有像小孩子一样纯粹的暴力倾向却隐藏起来。在白天,这些情感还能乖乖地被压制住,到了晚上,在睡梦里就悄悄冒头了……不过呢,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呢。」
「嗯。」
「认真地说,就算是靠我的力量,也没有办法让不具有暴力倾向的患者去杀人。我能做的就是去寻找有这些才能的人——不是神赐的而是恶魔给予的礼物——让他们邪恶的梦成为现实。利用药草茶让他们睡着,暗示让他们将某个人物『杀掉!』。这样一来,——“具有暴力才能的人”、“拥有天赋的人”,在无意识中就会拿起刀、枪、毒药,将孩提时代起就秘密做着的梦——伤害他人的身体,夺走别人的自尊,将生命化为虚无——简单地实现!
「呼呼,博士今晚很开心嘛。」
「不,不会……那个啊,那位大人本能地就发现了我隐藏起来的才能啊……偏偏看中了我,调查了我过去的行径,然后——让我成为了杀人机器……我接受命令,再度进行着这些活动……对,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这个大都会——纽约……不是孩童,还是以大人们作为目标……」
「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家伙……」
「怎么会,说起这个,我还远远……」
布雷德博士继续跳着,气息更乱了,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身上大汗淋漓。
「那位大人……长官才更加恐怖啊!就算用<精神分析>也没办法解明那位大人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长官为什么……」
高高跳起。
「——为什么想要在背后支配这个国家呢?过去遭遇了些什么?那位大人的欲望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会命令我,去解决掉那种大人物呢?
男子兴趣缺缺。
「博士,差不多就行了吧。机器是不会思考的。」
「是…」
布雷德博士害怕地应了,冷汗直流,因为恐怖和厌恶,肩也不住颤抖。
「然后呢,那个暗杀计划怎么样了?」
「是的!」
布雷德博士不住点头。
「俗语有……俗语……有云,“隐木于林”。为了让我重要的计划不会失败,我使用了数株林中之木。就像计划一样,行动实现了,好使得恐怖。」
年轻男人微微笑了,布雷德博士虽然害怕,但还是继续跳着舞,点着头。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黑暗深处凝视着他们的神奇的碧绿眼瞳……
布雷德博士用像是要将脑袋晃掉的气势转动着脖子,高声说:「终、终于练习时间已经结束了!——明天就会实行!请帮我转达!」
「原来如此。这样啊,确定是明天吗……?」
博士点了点头。
「是的!正好有个大型活动,再好不过的机会!虽然我也还在迷茫,但是找到了个正好适合拿来用的患者,是个新闻社里的人……」
「原来如此。如果是新闻社里的人,就能够靠近他——目标人物了是吧。」
「正是!」
布雷德博士松了口气似地笑了笑。脖子依旧转个不停。
「那我就向长官报告去了。」
男子说完,转身要走。走之前回过身来,冷冷地看了一眼博士,然后无声无息地走出了大楼。
入口处重归寂静,只有博士那令人不快的踏步声持续响着。
在黑暗深处,维多利加眨了眨眼睛。金色的烟斗闪着光,白色的细烟开始徐徐上升。维多利加喃喃说道:「那位大人长官指的是谁……?」
白色细烟在上升途中开始弯曲、缠绕。
低低的,像是老妇般的嘶哑声音继续自言自语。
「现在已经知道布雷德博士发掘出在患者内心深处的杀人欲望,然后下暗示让人下杀手了。但是,后半段话究竟是什么呢?总结起来就是“隐木于林”,“练习”,“明天下手”,“新闻社的人”,还有……」
银发在黑暗深处犹如恶魔的羽翼一般闪着光。
向着电梯舞去的布雷德博士的背影渐行渐远,维多利加忽然间急了:「不好,久城还没出来。真是的,那个没用的家伙!」
她有点急了,从烟斗上升起的烟左右摇摆起来。
「这么下去会跟博士在诊疗所里碰上的!嗯……!」
从暗处传来了高跟鞋踩动的声音,终于「哎!没办法了!」,做好了觉悟。
维多利加唐突地忽然从柱子后面的阴影处出现,裙摆优雅地摇动着。发饰下面的银发顺滑地流动,肉乎乎的蔷薇色脸颊上是冷冷闪光的绿眼睛。外套下边的深红色褶边颤抖着,一呼气就变成了白色的冰粒。
维多利加磨磨蹭蹭地前进着,但是身体诚实地表现了厌恶,维持着上半身想要逃离的姿势接近着布雷德博士。
正忙着踏步乘上电梯的博士听见脚步转过身来,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娇小的美女,不禁倒吞一口气,无法言语地看着维多利加,那激烈的踏步一一瞬间停了下来。
「不,不好意思……」
维多利加慢慢侧了侧头。
自己向别人搭话这种事真的是难得的挑战,维多利加几乎要哭出来了,翡翠般的眼睛里因为压力已经泪花闪闪,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我在找犭、犭—狗?啊不是,果然还是……对,猫!……嗯,不了果然还是狗!」
「……?」
「总之,就是在这里走丢的。然后呢,对,那个!正在找着,嗯,就当是这样吧。所以,你有没有看到啊……狗!狗啊!都说了是狗啦!」
说到后面维多利加蛮横地生起气来。
「嗯……!」
绿眼睛中像是珍珠一般的泪珠已经快要滚出来了。
布雷德博士与其说是怀疑地,更像是乐在其中地,摸着胡子看着维多利加奇怪的举动。
「小姐,那是什么样的狗啊?」
凝视着不知是仙女还是地狱使者那令人痴迷的美貌,布雷德博士兴味盎然地问道。维多利加则是被问懵了,扭扭捏捏地想了一下,然后打起精神,用一点也不适合她的仁王立,双手插腰说道:「你,在问我那是什么狗?问我?就你那张嘴?」
「是的!」
「……是嘛。呃,那个,就是……那就,白色的?」
「嗯。」
「不,等一下,还是黑的……吧?……你怎么看?」
布雷德博士被眼前的陌生女子这么问来问去,更加高兴了。
「大小呢!」
「普、普通的!」
博士继续开心地跳着,小小的维多利加维持着愤怒的仁王立,两人之间几乎要盯出火树银花来。
白日世界的著名心理学家和无名的私立侦探。
黑夜之国的杀人机器和灰狼。
两人的视线交战在奇妙的寂静中维持了数刻,维多利加纹风不动地看着布雷德博士。
打破了沉默和紧张的是……
——布雷德博士。他忽然一笑,开口说道:「……小姐!不知姓甚名谁却又过分美丽的小姐!不知道是不是不幸,有着如圣痕般的美貌,简直就可怜楚楚,纯情的、惹人怜爱的小姐……!你要找的狗在现实中是否存在?」
「什么?」
「还是说,你不可企及的梦中出现的狗,是你内心深处某种事物的象征呢?」
「……」
「还有,梦里出现了狗说明内含着“野性和凶暴”,而出现猫则表示是“破坏冲动和暴力性”!哎呀,宝石一样的漂亮眼睛张大了哦……吓到了吗……?」
「切……」
「这就是<梦判断>!难解又危险,是外行人模仿不了的技术。其实这是我的专业领域啊。那,这位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狗啊?我很有兴趣啊!来,来吧,快告诉我吧!」
「呃,那个,那个……啊!」
就在这时……
电梯终于发出了下降的声音,铁栏发出了吱吱的响声。用帽子藏着脸的一弥下来了。
维多利加就像是找到了家里人的小女孩一样拍了拍胸口,红着脸说:「我,我去那边找找看……再见了,奇怪的人。」
维多利加转过身去,布雷德博士看着快速走出电梯想要追上维多利加的一弥的背影,像是柴郡猫一样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他一边跳着,一边大声喊道:「就算去街上找也是没用的!可怜的、美丽的小姐……不知是被神还是被恶魔选中,命运悲惨的小姐啊……!来吧,看看你的内心深处!对,开始向着深层心理的旅行吧!去向更深的黑暗深处,进入心中欲望沼泽的最底端,打开那间秘密小屋的黑色大门……」
用更大的声音——
「我等着你!」
一弥飞奔出来,小声跟维多利加交谈着:「你们在说什么?布雷德博士好像很开心啊,你做什么了?」
「不知道,你烦死了。」
「咦?怎么生气了?!」
「再说了,久城!就是因为你迟迟不出来,我为了争取时间,才努力向那个奇怪的男人搭话的。就是,讲讲家常啊什么的……」
「家常?维多利加?跟不认识的人?而且,还是跟……布雷德博士?」
一弥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使劲忍着。维多利加更加不高兴了。
「不管这个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一弥松了口气,来到外面大路上之后停下了脚步,面向维多利加,一脸认真地汇报:「——果然跟你推理的一样,看过病历之后,四个混混杀人犯,全部都是布雷德博士<精神分析>的患者。」
维多利加静静地点点头:「果然啊。」将烟斗塞到嘴里,再度无言。
风悠悠吹过大道上,行道树的骸骨相互碰撞,发出不祥的响声。维多利加的斗篷也被吹起。一弥纹风不动地站在她的身边,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她的侧脸。
「毫无疑问,布雷德博士就是事件的黑幕。」
维多利加小声说着,一弥了然地点头。
「我刚才听见布雷德博士和神秘的男人的对话了。」
「神秘的男人?」
「还不知道身份……嗯……」
维多利加将烟斗从嘴里拿开。
「博士找到心里隐藏着暴力冲动的患者,给他们加上暗示,让他们去杀指定的人。这似乎是被某个人——被称为那位大人、长官的某个人,要求去杀害某位大人物……虽然还不知道要杀谁,这件事跟连续四次混混杀人有关系吗……?嗯……」
维多利加陷入了思考中,忽然她恍然大悟,抬起绿色的眼睛看着一弥,让人无法直视的、仿佛出自名匠之手的美貌上出现了不明显的表情。漂亮的小鼻子动了动,高兴地眨着绿眼睛,热心地讲述了起来。
「我知道了,久城……」
像是经历了百年风霜的老妇般嘶哑的声音……低低地,不吉地,在黑夜回响。
夜风吹过,长发像是银河一般开始流动。斗篷和红色的五层花边,就像是血海一般开始呈现出波浪,来回翻动。双眼就像星星一般开始发光。维多利加呵呵地小声笑了起来。
「刚才,布雷德博士和神秘男子有讲到“隐木于林”,也就是说,“将尸体藏在尸山里面”。」
「怎么回事?」
「久城……你还没有理解吗?」
维多利加兴奋地挥动着金烟斗,樱桃小嘴撅了起来。
「也就是说,在向真正的目标下手之前,要进行“杀人的预先练习”吧。博士为了让人不会骚动起来,就选择了尸体很多的地方——小意大利作为目标,还计算到了就算黑手党再死多一个两个警察也不会在意,然后反复练习,增加自己拥有正确的杀人技术的信心……终于,要开始杀害真正的目标了……」
「难道……」
一弥难以置信地看着维多利加,慢慢地回过身来,摇着头,悲伤地说:「就因为这种原因去杀人吗。素未谋面、无冤无仇的,四个人……」
维多利加叼着烟斗,不知道是有兴趣还是没有兴趣。
「虽然不知道博士为什么会这么疯狂,但是他从社会上和伦理上来说精神状态肯定不正常了。」
声音就像是在黑夜里悠悠落下的雪花一般沉静,表情也没有变化。月光照着两人,旁边一弥苍白的脸形成了对照。
冬夜冷冷的月色洒落大地,冻住了维多利加舞动的银色长发,和一弥的漆黑短发。
大路上传来车子的引擎声。
风起云涌半掩月,周围微微暗了下来

3
维多利加和一弥乘着黑色的自行车回到了小意大利。
夜已过半,大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酒吧里漏出来的灯光淡淡地照着路面,偶尔传出的声音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死者之声一般。月光越发冷了起来。维多利加的银发像是冰一样湿润,衣服花边也冷冷地摇着。
自行车停在了<意大利雕刻家具进口协会>前面,一弥耳边终于安静了。坐在后面的维多利加的小耳朵也微微动着。两人注视着对方,然后……
——看向建筑物另一边的庄严教会。
黑色尖塔仿佛贯穿月光的长矛一样朝着夜空延伸。过大的两扇蔷薇窗户在暗夜里像是怪物的眼睛一眼闪着光。呼呼吹过的北风像是要冻住一切,吹过路上。
尽管已经是深夜了,教会里面似乎还点着蜡烛,发出红色的光。还来不及侧耳倾听,混混们的嘈杂声已经传过来了,近乎悲鸣的男声女声也……
维多利加和一弥走进教会,往里看去。
通顶的天花板。木制的座椅往前延伸,排列在地板上。前方挂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被烛光照亮。
身穿西装的混混们坐在位子上,一起仰望着屋顶。
维多利加和一弥也抬头看去……不禁屏住了呼吸。
从屋顶上吊下三个黑色的滑轮,咔嗒咔嗒地响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被绳子绑着,配合滑轮的动作,人型的玩具上下移动着。两个男人身穿外套,女人穿着睡衣,红发像是野兽一样凌乱。
「放我下来!住手!求求你们!」
听过的男声呼喊着。一弥凝神细看。
「迈克尔·肯顿先生……!」
维多利加默默点头。跟吓到的一弥比起来,她沉静地想着什么,抬起头来,然后像是小孩子一样伸出手指:「被吊着的另一个男人是贝尼·桑达,女的是南希·多尔德尔。恐怕是混混们根据我们的报告书去找到了犯人吧。」
「啊……」
「那三个人,到凌晨应该已经成为小意大利巷子里的尸体了吧。」
「怎么会!」
贝尼·桑达疲惫不堪地呻吟着:「救命啊……!来人……」,南希·多尔德尔晃着一头乱发,叫喊着「你、你们要干嘛!」迈克尔·肯顿已经开始咒骂起来了。
混混们大声笑着,持续不停地用枪乱打一通。也有年轻人觉得这事情经常干,没劲地打着哈欠。
南希·多尔德尔的红发,随着子弹的飞舞,有一部分像是鸟的羽毛一样慢慢落到地上。
一弥蹲下去捡起来,用诉说着此事绝非善举的眼光看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的眼光就像是看着困惑的小孩子一看,与他对视着。
两人一同在向上发射的弹幕下方向前走去。
约翰·史密斯像是神父一样站在祭坛前面,看见维多利加他们之后,持枪招呼他们过来。
「挺快的嘛,有什么发现?」
「嗯,我得到了重大的线索啊,约翰·史密斯。」
维多利加吸着烟斗,用尊大的态度看着对方。
后面杀人犯的悲鸣和怒号、枪声和滑轮声不曾停歇。维多利加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杀了意大利黑手党的四个纽约市民,其实有一个隐藏的共同点……他们是著名心理学家G·I·布雷德博士的<精神分析>的患者。」
「什么?」
因为听到了意外的名字,反问的声音都高了一个调。
「四个人都没有杀人的动机,只是被布雷德博士操纵着强制杀人而已。」
「也就是说,心理学家操纵着患者来杀人吗?」
「就是那样。布雷德博士,应该是被称为长官的神秘人物命令着,要去杀害某个真正的目标,为此要用混混来做杀人的练习。」
「什……!」
「你应该知道“隐木于林”的谚语吧?混混每天都在杀来杀去,尸体再多个一具两具也不会被认真看待,结果还是太天真了吧,因为还是被你们察觉到,并且委托私立侦探来进行调查了啊。」
约翰·史密斯用险恶的表情看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瞥了一眼一弥,交换着叹息不说话。然后用烟斗指向后面叫个不停的犯人:「就是这样,他们是被真正的犯人——布雷德博士当枪使了……然后我有个请求……能不能将他们放下来让我问个话?很遗憾,我还在推理途中,需要更多的线索。」
她又瞥向了一弥。
「还有……已经知道真正的犯人是谁了,就不需要取他们三个善良市民的性命了吧。」
「你觉得可能吗,灰狼?」
「……根据我的记忆,Boss·贾尔波会在教堂分粥,还参与慈善事业以拉拢人心。如果这次三个市民被杀害的事件曝光,人气就完全没了。」
「嗯……!」
一弥松了口气,抬起脸来。
约翰·史密斯眯细了眼睛俯视着维多利加,点了点头,向部下发出了指示。
他们首先将迈克尔·肯顿放了下来,滑轮喀拉喀拉地发出危险的响声。男人缓缓地降下到地面。剩下的两人看见这个情况,张大眼睛,开始叫喊着先将自己放下来,或者是快点救我,嘴里又不干净了起来。年轻混混一声怒号:「吵死了!」对着上面又放了一枪,上方传来没有教养的怒号以及悲鸣声,教会的蔷薇窗和宗教画被摇曳的火光照亮。
三人发出的掺杂着恐惧的悲鸣让一弥的脸色十分难看。维多利加小声说道:「久城……布雷德博士选出来的三个人,其实还有共同点。虽然下指示的是布雷德博士,在他们的意识深处,原来就隐藏着暴虐的倾向,布雷德博士只是控制起来,让这些浮到表面……」
「嗯,嗯……病历里也写了。」
「然后呢,久城……」
维多利加这么说着的时候,屋顶传来的不知道是哪一个犯人的悲鸣声传了过来。那已经不像是人类的声音,接近机器发出的令人不舒服的声音了。明明不想去听,那个声音还是会钻进耳朵里面来。
维多利加眼神很复杂。
「好好听着。那个悲鸣声里面有着恐惧。……嗜虐的人,在常识背后隐藏着的施虐冲动,像这种有想要杀害别人的梦的人,总的来说……最怕的就是自己被这样施虐。恐怕在他们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正恐怖吧。」
恐怖的悲鸣像和怒号像是黑色的液体一样不住落下。一弥像是要塞住耳朵一样不住眨眼。
终于……
喀拉喀拉,滑轮转动着,慢慢地,慢慢地,男人被放了下来。
迈克尔·肯顿的脸正在维多利加眼前。维多利加用严肃的表情问道:「迈克尔·肯顿,哈雷姆的白人厨师……你毒杀了客人的意大利黑手党,没错吧?」
「咦……?」
他急忙摇头,被旁边的混混往后脑上揍了下去。他不禁发出悲鸣,高声说:「你,你就算这么说……我在做菜给客人吃的时候,是会觉得大家就这么随意地将别人做的菜放进嘴里,如果下毒的话……这种事也就自己想想……但,但是!」
后面又是一下,他痛得再次叫了出来。
「这不对劲。听我讲啊……要说是给客人下毒的话,似乎是……做过……但又像是没有做过……像是在梦里一样迷迷糊糊的。明明是这么多年都想要试试看的事,却不像是自己做的……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混混一脚踢过去,他发出一声悲鸣。
接着被放下来的贝尼·桑达也是同样。
「贝尼·桑达。你在NY市立图书馆里将混混炸死了,没有错吧?」
「那个……从刚才开始好像一点点想起来了……我的确是在大学的实验里做了炸弹,要么就用用看吧,想试试在人身上爆炸的话会炸成什么样子……但是这个妄想为什么会成为了现实,而且还以混混为目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混混们又凑过来用枪一顿揍,悲鸣声响起,烛台的火光剧烈摇动。
教会外面又鸦雀无声了。
最后被放下来的南希·多尔德尔,一边哭一边说:「我在战时是随军护士,每天每天都在照看着伤者,不停地目睹死亡……明明想要救他们的,还是有太多的患者死掉了……慢慢地压力就转变成了要将别人的性命握在手里直接葬送掉的梦想……」
「嗯。」
「但是,但是,现在暴风雨结束了,我怎么可能在纽约,还是大白天地就在中央公园里面杀人!我不觉得那是自己做的,半信半疑……但是,又隐约记得……有谁命令我……似乎是……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晚上……」
「嗯?」
「但是!我变得很困,中途就失去了意识,不怎么能回想起来……」
「变得很困?」
「是啊!让我喝味道很怪的茶,像是甜的又像是苦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忽然间就困得不行……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布雷德博士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又很困……等醒过来……」
「那种茶里面应该放了什么催眠的成分吧……怎么,另外两个人也记得喝了茶吧?然后就睡着了……」
说起喝茶,一弥开始露出哑然的表情。因为太过惊愕,已经脸色发青,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出来……
「……干嘛啊,久城?别像鸟一样啄我,我在跟他们说很重要的事。……久城,你不是鸟,我也不是树干,乖乖在旁边呆着就好啊你怎么不懂?喂,我说你。」
维多利加不爽地回过头。一弥的表现显得不安又抱歉,扭扭捏捏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这个异臭是?」
一弥递过来的是茶叶罐。打开盖子之后味道开始飘了出来。犯人们一起有了反应。「对对,就是这个味道!」「我也喝了!」「好臭!就是这个!」上方的滑轮发出钝响,现场气氛紧张。
一弥的表情悲伤又为难。
「那个……维多利加……虽然很难开口……刚才潜入布雷德博士的诊疗所的时候,以防万一就带了出来。昨天,我和尼克在取材的时候也喝了,就很在意这个味道。然后……」
分散各处的混混们靠近过来,怀疑地拿过茶观察起来。维多利加面无表情:「恐怕里面加了有催眠效果的药草。让患者喝下这个,加上暗示,指示他们去杀害混混。就这样,自己持续有效地杀着人。经过四次预备练习之后,布雷德博士……按照刚才听见的话,终于开始下手去杀真正的目标。对,说是就在明天实行……但是,问题在于……」
一弥扭扭捏捏地说:「维多利加……我这才想起来……其实……昨天……我也……喝了茶……」
「嗯!G·I·布雷德博士,究竟是为什么,要杀谁呢?说了新闻社的人就刚刚好,可以接近重要人物。」
「咦?新闻社?!这样就更加……其实啊,维多利加!虽然很难开口……而且应该一早就说……」
一弥这下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维多利加在思考中没有空去在意他的纠结,「干嘛啊,要说就快说……」,取过茶叶罐,像是小动物一样用可爱的动作开始闻了起来,闻到一半,小脸皱成一团。
「好奇怪的味道……!」
抽着漂亮的小鼻子,嫌弃地说着。然后又闻了起来。
「这,究竟是……究、竟是……」
「维多利加,我坦白了。其实,我昨天取材的时候……」
「究、竟是、什……么……」
「……维多利加?!」
一弥赶紧冲过去,维多利加想要应他,忽然身体不听使唤,只能微微张着嘴。
「……维多利加?」
「嗯……」
「等等……!你刚才闻太多那种茶了啊?话说,起效这么快……?!喂,起来啊……喂!维多利加,你没事吧?」
一弥慌慌张张的地问着。维多利加看着他,想要说你这人怎么一直以来都这么吵啊,但是也只能银发披散,慢慢倒了下去,绿眼睛也被藏在了眼睑深处。
「唔……!!」
「喂,维多利加!别在这时候睡啊?!大家都靠你了啊~?!」

4

——维多利加正在梦中。
她就像是被波浪微微推动一样舒服地漂着,闭着眼,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在意识的另一端,一名金发女子出现了。她的脸跟维多利加如出一辙,身材娇小,樱桃小嘴不停张合,想要告诉维多利加什么。
(要、小心啊……)
维多利加听见后,小声回答,我知道了,妈妈。
(这里是,危险的地方……掉落……深层……潜在意识的通道……我的女儿啊,最起码要有意识地,留心地,掉下去啊……)
金发散开,同时渐渐远离。
(要小心……小心啊……在下面……你的敌人……在等着你……)
维多利加用不像自己的率直态度,像是小孩子一样,点了点头。
金发女子见状,再次开口。
(我心爱的女儿啊……)
长长地叹息着,摇曳着,溶化般地消失了。
维多利加持续在漆黑的通道中掉落着。忽然,她发现了在自己身边的男子站了起来,近距离看着她。对方的脸像是在摇一样没法看清,金色的长发在后方绑起,穿着像是贵族一样。此人发出令人不快笑声,用力抓着维多利加的肩膀。
(我的女儿……)
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从地底传上来一样。
(我的女儿啊……你以为,逃到新世界……就能逃离父亲吗……?)
那是如噩梦一般在童年时期长期支配着维多利加的男人——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声音。他应该在第二次的暴风雨的最后,被业火包围,失去了性命才对……
(听好了,我的女儿……被诅咒的灰狼的子孙……人……是能够从生者身边逃开的,只要远远地,远远地离去!但是……)
维多利加变得面无表情,紧紧闭上了眼睛。
(——从死者逃开却是做不到的……!绝对,绝对地!因为,人会跟与自己有深刻联系的死者不知不觉间同化起来。死者的灵魂是与你同在的!我的女儿啊,呼呼呼呼……)
「不,不、不是……」
(听好了……!我的灵魂,已经跟你的肉体一起远渡重洋,到达了新世界!对,一直与你同在,化作你的噩梦……!)
「呜!」
维多利加发出了小声的悲鸣。她鼓起勇气张开了眼睛,像是身处五里雾中的视界也渐渐清晰起来,渐渐地能看清站在面前的清瘦年轻男人了。
哦……?
站在那里的人,虽然模样与年轻时候的亚伯特·德·布洛瓦伯爵相似,却是另一个人。是一名有着金色长发与淡紫色眼睛的美男子。年轻男子坐在设计精良的办公桌前,随意地托着腮,同时还怀疑地看向这边。脸渐渐逼近,靠近维多利加后,忽然张大了紫色的眼睛。
「——你是谁?」
没有听过的声音。
维多利加轻轻吸了口气,平静下来。
「我没有可以自报的家门,仅仅是个私立侦探而已……」
她紧紧盯着对方。
「你又是谁?」
正想细问的时候,维多利加小小的身体翻转过来,开始掉落。
没有人在,也没有声音,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维多利加持续下落着,向着黑暗的,深邃的,心中的深层意识……像是沼泽的底部,像是宇宙的起源,像是颓废的未来一样,未知究竟的漆黑场所,直直掉落。无抵抗地发着呆,任由肉体下坠,精神向着无的绝望延伸开来。
……男子的声音不知何时远去了。
没有人在,只有维多利加的过去和未来在继续延伸。忽然,在耳边……
——响起了听过的……G·I·布雷德博士的笑声。
「你是……?」
维多利加小声问道。博士停下了笑声。
「太过美丽的小姐!能够看见被诅咒的命运的小姐!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是看来,你似乎有很多敌人啊?太可怜了,不是吗?」
跳舞的踏步声也响起来了。
不知何时维多利加已经停止了下坠。但是周围一片黑暗,根本没法看清对方的样子。维多利加身边只回响着跳起和踏步的声音。
「哎,那只狗找到了吗?」
「什么?」
「这里……潜在意识的深处,感觉怎么样?」
「……潜在意识?」
维多利加反问道。忽然间她反应过来,才开始在意自己身处何处,环视起周围。
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布雷德博士的笑声响彻周围。她又开始缓缓落下了。维多利加这次张大眼睛下追着,将意识转向周围的声音的气息。
终于,她到达了像是最下面的地方,一屁股坐到柔软的地上,伏下身去,轻飘飘的花边像是装饰品一样伸展开来。

——维多利加慢慢清醒过来了。
她在梦中睁开了翡翠绿的眼睛。她正睡在风景优美的草原上,微风吹过。
远处不停传来一弥慌张的呼唤声。
维多利加侧耳细听,露出了浅笑。忽然,像是冰冷的陶瓷人偶一般的小脸上飘上了可爱的红云。
沙沙……
轻风吹过。澄澈的蓝天,飘动的银发,飞起来的草屑,眼前的一切正是让人愿意睡到天长地久的舒适草原。维多利加眨巴着眼睛。终于,她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梦中,嘴边弯起,露出苦笑。
「我竟然这么大意……!想起来了!直到刚才,我还在小意大利的教会里……混混们朝上开着枪,被绑着的男人和女人被放了下来……哎呀哎呀,尽管如此……」
她喃喃念道,慢慢伸出双手。草原上柔柔落下的阳光温热着手心。
维多利加侧了侧头。
「想起来了。……嗯,我刚才,还在调查者杀人事件吧?然后闻了闻布雷德博士让患者喝的茶……睡了过去……应该是有特殊催眠作用的茶吧。」
维多利加慢吞吞地起来了。草原上空无一人,从远处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维多利加眯细了眼睛。黑色的一团东西正在走近。
等那样东西过来,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狗。维多利加向下看去,狗乖巧地摇起了尾巴。维多利加被吸引住,伸出肉肉的小手……摸了摸狗的脑袋。想着真可爱呢,露出了微笑。一瞬间,维多利加的周围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这时……有人在她耳边大声说:「美丽的小姐,终于找到心中的狗了吗?」
「……!」
维多利加慢慢回头。
丝绸帽子和红手杖,蓄着胡须的绅士……布雷德博士斜着身子站在那里。
似乎在梦中他不会跳个不停了。他露出过分礼貌的可怖笑脸:「那只狗,一定是小姐你“内藏的野性和凶残”的象征吧。然后呢,你想怎么做?是继续隐藏着本性,继续在纽约当一个无名市民,平和、平凡、毫无变化地活着吗?还是说……选择另一条道路呢……?小姐,你在这个刚刚来到的城市里,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G·I·布雷德博士……?」
「这么快又见面了,真的很开心。虽然约好了在潜在意识的深处再会……」
「但是,这不是我的梦里吧。」
维多利加十分不愉快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现在在这里的博士,是仅仅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上的吗?」
「哈哈哈,小姐,要是被你小看了我就麻烦了。我好歹也是从旧大陆过来的人啊,隐藏着新科学和新世界的常识所无法解释的力量。」
「嗯。」
「也就是说……我能自由地在潜在意识中展开旅行,去到有兴趣的患者和碰见的人的梦里,跟他们愉快地交谈……」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进入患者的意识深处,命令他们去杀人的吧?」
「……什么?」
布雷德博士的脸色变了。他俯视着维多利加。
「……美丽的小姐,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维多利加露出了凉薄的微笑。
「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我就直说了。我是私立侦探,因为某个理由正在调查<混混连续被杀事件>。在寻找真凶的时候顺着找到你这里来了,现在正在寻找你的真正目标……」
「哦,是这样啊!但是,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目标是谁的。」
布雷德博士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维多利加不爽起来,盯着他说:「不,我会推理出来的。所幸,我因为离事故很近,现在到了我的深层潜在意识是吧?我要在心灵深处寻找出我意识到的事情……将混沌的碎片再构成起来……!」
布雷德博士诧异地看着维多利加。
「哦,还真是奇了。也就是说,小姐你要自己进行<梦判断>?哼,那可不是外行人能够出手的,是一门难解的心理学。梦里出现的事物象征着的是现实世界的什么,小姐你光靠自己绝对没法发现,就算你头脑再聪明也是做不到的!」
「布雷德博士,你似乎知道我的情况。不过在我的脑中……」
维多利加妖艳地笑了。
「……一切都没有不可能。」
风嗖地吹过。
维多利加充满确信的声音让布雷德博士的脚下动摇了。明显看出风变强了。维多利加眯眼看着风吹来的方向,银发像是野兽的鬃毛一样朝晴空中扩散。
一会儿之后,维多利加哦呀一声。布雷德博士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刚才还在脚下的黑狗也不见踪影。周围又黑了下来。
啪嗒,啪嗒……能听见不详的地下水滴落的声音。
年幼的少男少女门的细弱哭声传了过来。维多利加转过身去,没有任何人。只有死者们浓厚的气息开始飘过来。
(抓住他……)
少年的声音说道。
(那家伙,不可原谅……)
(救命啊,来人啊……)
少女的声音说道。
维多利加问道:「你们是谁?」
水继续滴落,黑暗更加浓厚,像是地下室一样的霉臭味开始传了过来。哭声也变大了。
「你们说的是布雷德博士吧?但是,你们……」
维多利加想要认真听着。
啪。啪……
鞭声响起后随之传来的是细细的悲鸣。临终的叫声。有什么被浸入水里的声音。喊叫声。
以及……
(杀了……)
(那家伙……)
(杀……了……)
「嗯?」
越是想要认真倾听,声音就越像是化在风里一样渐渐消失。
黑暗场景完全消失,维多利加又回到了无人的草原之上,又回到了被风吹着的状态,就这样度过漫长的时间。
一天,两天。
不,是五天……
独自一人的维多利加在草原上站起来,坐下来,躺着想事情,周而复始,等着什么的到来。
终于……
在第六天的时候,有人从对面走来。维多利加慢慢直起身,观察着对方。
来人头戴草冠,身披白布,手持火炬——也就是说打扮得像个女神,身材高大,有普通人三倍那么高,肩膀有力宽阔,身材清瘦却感觉很有力量。
维多利加怀疑地皱着眉,呆看着梦中出现的女神。
「哦……我还以为是雷蓓卡·萨克,原来不是啊……」
女神站在维多利加前面,维多利加像是会被女神一脚踩下一样,渺小又梦幻地小声说:「难道是……」
小声地。
「——美利坚合众国的象征,自由女神?」
就算是维多利加也目瞪口呆,歪着头不知所措起来。她的银发在身后扩散开来。
自由女神纹风不动。
维多利加看了她片刻,终于后悔起来。
「外行人做不来<梦判断>……布雷德博士这么说了吧……可、可是……」
维多利加咬着嘴说不出话来。
风呼呼地吹过。就在这时……
女神背在后面的手里掉下了什么。那是红红的,圆圆的……
——那是个熟透了的苹果。维多利加赶紧躲开,不小心摔倒了。
有一人高的苹果咚地掉落地面,维多利加不禁哇地叫了出来。
咚,咚咚……女神背对着维多利加,脚步声响彻天际,一步一脚印地离开了。
维多利加更加搞不懂了。
「然后呢,这是什么?」
她谨慎地围着苹果转圈,查看着情况。她闻了闻味道,思考起来。
「女神?苹果?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十分困扰,侧着脑袋在舒适的草原上走起圈来。
「我特别想知道的是博士的目标究竟是谁。也就是说,自由女神和苹果,象征着目标?……嗯……」
又开始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维多利加走困了,又在草原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努力想了一阵子之后,想不出来就放弃了。
「可恶的G·I·布雷德博士……」
维多利加缩成一团红色布球,在草原上滚来滚去。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
终于——
——啊地一声坐起身来。
头发和衣服上沾上了很多草屑,鼓起的脸上还沾着两片树叶,维多利加眨巴着眼睛。
「自由女神是美利坚合众国的象征,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有可能不仅仅是发生在小意大利,范围是全国才对。然后,苹果……」
维多利加像是要想起了什么,不住地挠头……
「嗯……想起来啊……有什么跟苹果有关的名人……」
她不住地晃头,叶子掉落了地面。
「啊!难,难道是……?」
维多利加小声说出答案。
「难道是,祖先用苹果园积攒了家产,转作政治家,因为洁癖而为人所知,别名MR.CLEAN的……」
维多利加满脸疑色,半信半疑地歪着头,翡翠般的绿眼睛缓缓睁开,活动着湿润的嘴唇……

5
「如果跟那个绅士有关的话,就很麻烦了。」
维多利加小声说着,作势起身……“哐”地一声响了起来。看来是撞到了什么硬物。维多利加用肉乎乎的销售捂着额头,忍耐着疼痛,眼角的泪差不多要落下来了。她愤愤地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
棕色的头发。浅棕色的眼睛,还有胸前抱着的泰迪熊。眼前的青年仿佛天真无邪的孩童般歪头看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很快认出了此人。
「你是那个奇怪的警察,本杰明是吧?谁给你权利盯着我看的?退下。」
「哦」
本杰明急忙闪开了。
维多利加醒来的地方是小意大利的教堂。三个杀人犯虽然从滑轮上放下来了,但还是被绑着放在地上,全都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看来自己已经睡了几个小时,从窗口看出去天已经快亮了。
一弥在另一边看着她,松了口气。
「啊,太好了,维多利加,你醒了。」
维多利加闷闷地起身,不爽地看着周围。
「看来我睡着了。」
「嗯,我很担心哦,不过我知道因为那种茶叶,你还要等一阵子才能醒过来,就在这里等着了。」
「这中间为什么多了个NY市的呆头鹅警察?」
「额……!似乎是发现了我们在晚上跑来跑去,就在后面跟着我们了。嚷嚷着要知道我们在调查什么,可麻烦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一弥看起来真的是很困扰。维多利加小声说:
「不过今天这状况,有他在可能会好点……事态紧急,虽然要NY市警察帮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维多利加转向本杰明。
「喂,本杰明警官!」
本杰明警官战战兢兢地走近。
维多利加慢慢地点上了烟斗,吸了一口,向一弥说道:「我推测出G·I·布雷德博士的目标是谁了。」
「咦……?」
一弥不知为何发出了青蛙被掐住脖子似的声音,维多利加诧异地向上看去。
白色吸烟从金色烟斗摇曳着飘向屋顶。黎明的晨光缓缓洒落,蔷薇窗的颜色随之变化。
维多利加慢慢点了点头。
「久城,向本杰明说明一下情况吧。」
「额,嗯……」
一弥不自然地说起来。
「我们从昨天开始调查的,是<混混连续杀人事件>,发现犯人不止一个,还知道了在背后操纵他们的是心理学家G·I·布雷德博士。」
本杰明不太相信。
「布、布雷德博士?!他那么有名!真的假的?!」
「似乎是真的。根据推测,博士实际上有个要杀的目标,之前杀混混是在进行预先练习。然后,维多利加推理出……」
一弥到这里就不说了。
混混们和本杰明警官紧张地等待着下文。维多利加接过了话头。
「目标有可能是……北部出身,用苹果园积下了财产的家族里的……」
维多利加的声音变小了。在寂静的教堂中,老妇般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美利坚合众国的下任总统候选人——高尔斯华绥氏。」

教堂中已满是晨意,气温稍稍上升,呼出的白气已经趋向透明。倒在地上的犯人,有些已经累得睡着,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什……?!」
最开始出声的是本杰明警官,说了个“什“字之后就出不来声,呆在那里。事情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处理能力,手捂心口,呼吸也乱了起来。
一弥也被吓到了,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维多利加,而她依旧面无表情。
「至于为什么被盯上,我也不知道。」
「嗯,哦……」
「话说,久城,问你个其他事。今天在纽约有什么容易狙击高尔斯华绥氏的活动吗?」
「……有啊,还是刚好那种。今天,在中央公园前面的广场有演讲大会,我听前辈们讲的。」
「原来如此,昨晚布雷德博士和神秘男子说的应该是这件事。博士说,有个正合适杀害目标的活动,然后派出的人也很容易接近目标……说是有新闻社的人在……恐怕博士以精神分析之名让患者喝下了茶睡着,进行了暗示……」
维多利加为难地说这。一弥越听推理,脸上的表情越悲伤。
「第五个犯人应该是盯着目标的狙击手吧。」
「……」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寻找犯人。……本杰明,你作为警察能去审问布雷德博士那是再好不过,可是现在没有证据,应该很难吧……」
「是啊……」
「既然这样,久城,让你再次潜入布雷德博士的诊所,从病历里找符合条件的患者还比较现实……嗯?」
维多利加不解地皱眉。眼前的一弥,不知为何一脸无地自容,慢慢地举起了手。
「你什么情况?这时候提问?我为了让南瓜脑袋也能懂,已经说得很简单了。」
一弥摇了摇头。
「那你是?」
「这话不好开口。维多利加,我……对那个新闻社的人是谁稍微……有点头绪。」
「……」
维多利加松开嘴里的烟斗,呆呆地看着丈夫的脸。
一弥更加无地自容了,缩成一团,用手捂着脸,像少女怀春一般羞涩地说:「那个,这个……对不起……」
「该不会……是……你吧?咦……?」
「维多利加……」
「是你吗?!第五个犯人?!啧,你在干嘛啊!现在这么麻烦!你怎么就将自己搞到了这莫名其妙的立场上啊?!」
「啊不不不,维多利加,那个……呃,就是,昨天我和尼克去布雷德博士的诊所里取材,喝了那种茶……然后,我就睡了!像迈克尔·肯特先生他们那样接受了体验治疗,呼~地一下就……」
「……」
「话说,一开始编辑长就说了,博士明明很忙,却爽快地答应了取材,还说了今天马上来才可以,我们才会急急忙忙地赶过去的。难道是因为演讲大会,需要新闻社的人……」
「久,久城,你……」
「对不起嘛,维多利加……咦?」
——咔嚓!
冰冷的金属声响起,一弥转身看去,维多利加也随之朝上看去。
本杰明警官笑得更开了。他左手抓着一弥的手腕,右手……正在给一弥带上手铐。
「咦?」
一弥实在是太过吃惊,呆看着本杰明警官。旁边的维多利加也叼着烟斗,不可思议地来回看着一弥和本杰明的脸。
——早晨,小意大利街边的教堂。
平时早起的老人们会从后门进入教堂,但是今天混混们还在这里,没有人敢进去。穿着睡衣,像是教父的老人家偷偷向这边看来,看见混混们聚在一起之后转身不见人影。
混混们,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凡人们,维多利加和被铐住的一弥,全部人一起说话,现场十分嘈杂。
「但是啊,久城,你在睡着期间被布雷德博士施加了暗示的话,旁边的尼克君应该会看见的吧?他有没有说过这件事?」
「咦,这么说来……但是,尼克说他自己到最后也是迷迷糊糊了,说不定他也睡着了吧。」
「也就是说,被施加了杀人暗示的要么是你,要么是尼克君。」
「呃……!」
维多利加小声地同戴着手铐的一弥说话。就在这时,正门发出声响,门开之后,脸色不佳的约翰·史密斯大步走了进来。
「喂,怎么回事?」
他看向本杰明警官。
「这个抱着玩偶的男人是谁?」
「我是,NY市警的本杰明……警官!」
「警官?那更加要问清楚你在这里的目的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灰狼,说明一下这混乱的事态。」
戴着手铐的一弥动也不动地代替闷闷地叼着烟斗的维多利加,将布雷德博士想要杀害的人似乎是总统侯选人高尔斯华绥氏,被博士施加暗示的“第五个犯人”要么是自己要么是摄影师搭档的可能性比较高这件事向他说明了。
——得到了维多利加要借电话的指示,约翰·史密斯向部下布置了命令。最后决定要用教堂的电话,本杰明警官、戴着手铐被拖着的一弥还有极其不爽的维多利加来到了走廊上。
本杰明警官打电话给NY市警。
「……都说了啊!有情报说,今天的演讲大会上,高尔斯华绥氏说不定会被暗杀……不行啊,上司不当回事……」
接下来他们打电话给高尔斯华绥氏的事务所,说了很久,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不可能根据不可能的情报中止演讲大会的。这种情报经常听到,说是就算到了跟前他也不逃……」
「嗯。」
「也就是说,高尔斯华绥将会按照预定站在听众面前,也不增加特别的警备。」
「嗯……」
就在他们说话期间,被约翰·史密斯命令而飞奔出去的混混们也陆续回来了。
被命令去找G·I·布雷德博士的混混们一个个都摇了摇头。
「布雷德博士不在事务所!恐怕在事情确定之前他都会隐藏起来吧……可恶!」
回来的人恨得牙痒痒。
接下来,去找尼克的人也回来了。
「那家伙还没有回到<罗马咖啡厅>!叫醒他的义姐来问话,说是经常晚上去玩,将小意大利的店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符合的……」
「嗯……」
维多利加认真地说:「时间不等人……夜晚已经过去,现在是星期六的早上了。你……」
她转向约翰·史密斯,用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但是,约翰·史密斯啊。推理就是这样,你们委托我调查的<混混杀人事件>的犯人已经明确了是G·I·布雷德博士,也就是说……」
「你究竟想说什么?」
「BOSS·贾尔波委托调查的事件不是已经完结了吗?……我命令你,根据约定,将绿青还给武者小路家。绿青的母亲应该没有睡,一直在等他。」
「嗯……」
「你说呢。我可是遵守了约定的。」
「是啊。」
然后,维多利加像是对自己的话半信半疑一样,轻飘飘地没有什么自信。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像个善良的纽约市民那样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也就是,要去阻止即将改变美利坚合众国历史的卑鄙杀人事件。」
「……」
约翰·史密斯无言地点了点头。

——<意大利家具雕像进口协会>四楼。
桌子并排摆放,墙边的雕像胡乱放着。
混混中的一人从楼梯走上来,来到坐在沙发上的壮年男子的身边,向他禀报了什么。
男子微微点头,小声说道:「可以……」
混混得令后又走下了楼梯。
男子沉默地咬着烟卷,慢慢站起身来,透过灰蒙蒙的大玻璃窗,像是国王巡视领土一样看着外面。
黎明的阳光照着男人的侧脸。
令人联想到枪口的锐利眼睛,厚厚的嘴唇,高高的鼻子,浮现出红黑色疤痕的皮肤。
——那是媒体熟悉的教父,BOSS·贾尔波的侧脸。
他俯视着站在街上的维多利加和旁边抿着嘴的一弥。维多利加的银发不详地飘扬,像是黎明天空中美丽的梦一般将周围染上色彩。
BOSS·贾尔波突出了炽热的呼吸。
「呼呼呼……」
他慢慢地将卷烟点上火。
「正如我的猜想。名侦探灰狼……听到传言的时候就预想到了,哼……」
风更加大了。维多利加的头发及其上的发饰更加强烈地摇动了起来。
「对,我重要的先祖……我的祖父……渡过大海,来到新大陆的第一代移民的祖父,从小时候开始就不停向我诉说,旧大陆上不可思议的生物的传说……」
他吸了一口卷烟。
「小矮人,妖精,耀眼的原始的女神们!还有那些在深山村庄隐居的灰狼们的传说!多么美妙!聪明,美丽,拥有着被迫害的历史,披着皮毛的哲学家们所在的<无名村庄>的故事……」
维多利加的头发剧烈地飞舞起来。BOSS·贾尔波俯视着这一切,爱怜地眯起了眼睛。
「将世间少有的动物收入手中宠爱,是小时候的梦想。现在的我已经是教父了,金钱、权利、女人,想要的东西都能到手。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啊,小时候的梦想……」
他呵呵地笑了。
「没想要在这种大城市里,竟然有那么珍稀的动物在隐居!」
维多利加感觉到了视线,忽然抬起头,翡翠般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看向这边。
「骄傲的太古之狼啊……你在这都市的一角贫乏地隐居,也不过是片刻之事!不就,我就会将你迎进我家的钢铁牢笼之中,作为世上最幸福的奴隶,让你过上幸福的第二人生……!你就等着我去迎接你吧,灰狼!」
BOSS·贾尔波笑得更加大声了。窗外狂风大作,将维多利加像是高贵的鬃毛一般的银发吹得更乱了。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亮了。
外面停着的车引擎声不断,维多利加和戴着手铐被本杰明拖着的一弥像是要跌倒一样跑向外面。
像是涂黑的装甲车一样的汽车,后座的门慢慢打开,像是松鼠一样缩成一团睡觉的绿青出现了。一弥安心地深呼吸,维多利加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血色。
「太好了……绿青君……」
「嗯……」
二人坐上后座,本杰明警官也被拉着坐了上去。司机挥了挥手:
「是格林尼治吧?」
「是的,这孩子的妈妈……我的姐姐还在等我们。」
一弥和维多利加对视一下,点了点头。
车子开始前进,约翰·史密斯和混混们坐着的车跟在后面。出了小意大利,色彩斑斓的看板已经看不见了,到达了各种漂亮建筑林立的格林尼治区。
车子在气派的建筑物前面停下,琉璃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跑了出来。看见一弥抱着绿青,张大了眼睛,赶紧跑下了楼梯。
「姐姐!只是睡着了。……没事!」
「绿青!绿青!!」
琉璃哭成了泪人,不停地擦脸。绿青微微睁开眼睛,喊了声「啊,妈妈!」,扑上去紧紧地抱着琉璃。
维多利加安心地看着两人,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对不起,把你们卷进来了……琉璃……绿青……」
说完她转向了背后。一弥注意到之后靠近她的身边。一弥一动就拉着本杰明警官,他正抱着熊玩偶左看右看。
约翰·从后面的车上下来。
「走吧?」
「好」
维多利加抬眼看着约翰·史密斯。
「我的侍从,现在行踪不明的搭档,究竟哪个才是G·I·布雷德博士选中的实行者现在还不清楚。现在必须去演讲会现场阻止事件。一是为了保护实行犯,二是……」
维多利加转向琉璃和绿青,确认他们平安无事之后点了点头。
「——总统侯选人高尔斯华绥氏对我们这些在第二次暴风雨之后来到新世界生存的年轻人来说是不是理想的领导者,现在还很难说。但是……」
「因为暗杀而改变历史的魔手,总觉得不想让他如愿。」
「是吗?对我们黑手党来说倒是没什么差,总统和暗黑界又八竿子打不着。」
「接下来会不会也是这样呢……那边的人?」
转角处有一辆夜游回来载着活泼的女孩子的敞篷车开了过来,闪闪的车身折射出彩色的光。本杰明警官飞奔到道路中间。
「警察!将车子借给我们!」
本杰明停下来之后,被手铐拉着的一弥摔倒在路上。
开车的青年不情不愿。听完目的地之后,青年和酒还没醒的女孩子都发出了欢呼。
「帝国大厦前面广场的演讲大会?我们也正要去呢!」
「那个很好的叔叔的演讲,值得一听吧?」
「上来吧!载你们去!」
车上的人说着就拉着本杰明警官的手臂,一弥也一起坐了上去。女孩子们对着维多利加说:「梦里见到的人偶好可爱啊。」维多利加回击「给我掐自己的脸去。」,女孩子们充耳不闻地将维多利加抱上自己的膝盖坐着。
敞篷车引擎声响起,再度奔驰起来,穿过格林尼治的大街,向着耸立在曼哈顿岛中央的帝国大厦开去。
暴走式的开法让街上的而车辆纷纷让道。
引擎声不详地响着。维多利加和一弥不安地看着对方,悄悄点了点头。

【Chap 5 END】
 楼主| 发表于 2014-1-7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ei253 于 2016-3-16 10:11 编辑

六章  总统暗杀计划

1
——星期六的早晨。
纽约比平时稍微安静些。
在莫格利酒吧玩到早上的女孩子们坐着的好车三三两两地开过,没有摊子卖咖啡和早饭,也没有繁忙的工薪族,小孩子们在路上和狗一起玩耍。
终于,各处出现的人往同一个方向前去,前往耸立于曼哈顿岛重要的塔形建筑——帝国大厦——在曼哈顿哪里都能看见的,新大陆的象征性高楼。
一弥从敞篷车后面看向周围,嘀咕着:「人都聚起来了呢。」他手上的手铐已经被解开了。
「是啊……」
维多利加表示同意。
「演讲是早上开始第一个吧……我们要快点才行了。」
本杰明警官怀疑地看着一弥。
「但是,如果你真的是实行犯,一眨眼工夫,就会被嗙地射杀掉哦。」
「本杰明,如果事情发展成那样,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维多利加一手拿着金烟斗,用老妇般低沉嘶哑的声音威胁他。本杰明警官吓得浑身一抖。
「开,开玩笑的啦,肯定会尽力毫发无伤地逮捕啊。」
信号灯转成了绿色,敞篷车继续向帝国大厦前进。
现代的巴比伦塔——帝国大厦有着黑色和灰色的钢铁外墙,仿佛是经由巨人之手刺入大地的巨剑。尽管从曼哈顿的各个角落都能看见它,一旦走近,却因为过于巨大而无法看清全貌。
在其前方是水泥铺设的广场,有喷水池、行道树等及其常见的设施,充分符合一般民众的使用要求,可谓是新大陆目标性的场所。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大楼前面增设了演讲用的舞台,象征着开拓者治国的星条旗随风飘扬。
为了演讲大会而聚集再次的市民被穿制服的警官往后推去。新闻记者们也聚在一起,一边想从警官那里问出什么,一边抢着确保好位置。
异样的气氛渐渐笼罩了现场。兴奋和紧张让广场仿佛变成了别处,不思议的热气扩散开来。
在广场的正中央——
引擎声轰鸣的夸张敞篷飞奔进来,一个急刹之后停了下来。
人们好奇地上去围观,警察们警戒起来。发现从车上下来的是本杰明警官之后顿时脱力。本杰明警官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抱着泰迪熊下指令。
「刚好!你们去找一个可疑男子并且压制住!此人似乎有意暗杀高尔斯华绥氏!」他转向一弥:「尼克有什么特征?」
「意裔青年,身材高大,脸上有胡子,穿着黄绿色外套和红色鞋子!」
警官们听了不由得苦笑:「你让我们在这人堆里面找?这可真是难为啊。」
维多利加也下了车,环视广场。
在谈话的时间里,群众的数量也急剧增长起来,已经没办法在人堆里将一张张脸看清。车子被人潮包围,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出到广场外面了。一弥看着本杰明警官:「我可不知道会这么多人啊。」本杰明警官答道:「不,恐怕政府、警察和报道机构也不知道吧。高尔斯华绥氏有着无法想象的人气啊。」
本杰明警官揉了揉鼻子。「哎呀,这下难办了。」
「是啊,如果尼克是犯人的话就头痛了……我已经在这里了,还好说一些。」
「就是啊,如果你是犯人就不用愁了!只要来一枪就好了啊!」
「话是没说错啦……」
「啊,希望是久城君被洗脑了,希望是久城君被洗脑了,希望是久城君被洗脑了……」
维多利加瞪着开始一心向天祈祷的本杰明警官,然后跟一弥对视。
群众的呼声更加强了。风吹得维多利加的银发不停摇动。
「啊,不好……」维多利加侧耳倾听,「开始了,快点。」
群众从前方开始充满了期待。维多利加拼命挺身向前看去,无奈因为身高原因什么都看不见。
一弥从背后将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举起来放到了被群众包围着的敞篷车引擎盖上。周围的小孩子见状也有样学样爬上去,家长们赶紧阻止。
维多利加和孩子们坐着的彩色敞篷车仿佛飘荡在人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呼叫声不停地摇晃。一弥坐到了维多利加的旁边,举止轻盈灵活,漆黑的刘海轻轻摇动。本杰明警官不敢大意地监视着一弥。
一弥在数不清的群众人潮中四处查看,凝神寻找尼克远看依旧很醒目的外套和会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身高。
(话说,来了这么多人,高尔斯华绥氏到底是多有人望啊,好厉害!)
一弥开始思考起来。
高尔斯华绥氏……国民之父……完美的丈夫……理想的上司……还有新的美利坚合众国的目标,成功的男性……
维多利加缩成一团坐在一弥脚边,像是同乘在风雨飘摇的小舟上一样,被群众们推动着。晃动中她不忘查看周围,小声提醒:「高尔斯华绥氏终于登场了。」
群众们哇地欢呼出来,地面几乎为之撼动。阳光洒落下来闪耀刺眼,仿佛在祝福这个国家的未来。
身材高大,胸脯厚实,脖子粗壮,有着良好风度的男人出现了。套装的设计并不时尚,但能看出质地很好。看着他就会觉得安心,是个很有风貌的男子。朴实和知性,聪明和善良,在一个人的身上奇迹般地共同存在着。
群众们开始狂热地呼喊他的名字
「高尔斯华绥先生!高尔斯华绥先生!」
「先生——!」
「……总统先生!」
甚至有操之过急的呼喊声混在其中。大家接受了这个玩笑,发出快活的笑声。
高尔斯华绥氏举起双手回应大家的声援,广场逐渐安静下来。
「——Hello New York」
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那是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动听声音。群众们以狂热的的欢呼声予以响应。
维多利加见状评论:「哦,这男的看上去不错嘛。」
本杰明警官战战兢兢地说:「是哦?但是,找不到啊,尼克……我说啊,是不是其实久城君是犯人啊?我确认一下,你没有带武器吧?喂,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维多利加不爽地说:「久城,现在已经是报道的时代了。高尔斯华绥氏会在新闻报纸上、收音机里、电视新闻上出现,成为与这个时代相符合的,理想的新型指导者吧。」
「是啊……看着他,确实觉得没有问题,这个国家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维多利加眯细了眼。
「演讲开始了。久城,今天恐怕会留在历史上吧,不是能看见好东西吗。」
维多利加吹着金烟斗。
「今天的纽约演讲大会能够顺利的话,不仅仅是他个人,这个国家的将来说不定也会为之改变。原来如此,怪不得被称为长官的谜样人物,会让化身为杀人机器的G·I·布雷德博士来阻止这个事态。……看,让他能够名留青史的演讲开始了!」
「用这双手,让我们崇高的美利坚合众国——!」
具有穿透力的动听声音得到了群众的狂热回应。高尔斯华绥氏带着笑容开始演讲。
「各位!我们的祖先,我们,都是渡过大海而来的伙伴。从古老的大地上,或者手有余财,或者身无长物,乘上船,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对有些人来说,这可能是他们的祖先几百年前的故事了。可能在昨天,可能在今天,终于成为了来到这个国家的移民之一。但是,我们绝对不是文化相异的敌人。对,我们是共享着同样的苦痛和希望的伙伴!那么,我们究竟是何许人也?各位,请听我一一道来。我们,是耕开荒芜的土地,亲手取得财富,养育家人,保护了朋友的名誉的人。也就是说……」
维多利加吸了口气,跟高尔斯华绥氏同时用嘶哑的声音低声说:
「——我们是满怀荣耀,崇高的开拓村中的一员!」
说出的话如出一辙。
一弥正忙着去找尼克,听到之后吓了一跳。
「……维多利加,刚才的话,为什么你会实现知道呢?该不会是你写的稿子吧?」
「哼,大概能够预想到而已。都不需要用上智慧之泉。」
维多利加小小的鼻子哼出了声。
「高尔斯华绥氏,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思考方式也很好懂……相比起来,充满恶意的魔爪才更难预测呢……」
她叹了口气。
「因为,善意是人们的意志和信念,而恶意是各自的业具有个性……」
维多利加咬着烟斗小声说道:「人类共有着善意,同时每个人也隐藏着各自不同的恶,作为社会的野兽存在着……然后将这些野兽大曝于白日之下的,就是布雷德博士的<精神分析>……!」
「啊啊,尼克……!」
一弥不由得更加担心了。
高尔斯华绥氏的演讲还在继续。
「各位!我们美好的合众国,有幸作为战胜国度过了第二次暴风雨,现在更是作为领导者,牵引着世界的经济发展。那我们在这以后,应该如何生存,如何发展?请务必提供你们的意见。我们将会继承建国之父的理想,努力实现建立于国民、为了国民的政治体系!为此……」
「啊!」
「怎么了?」
「接下来是经济发展,政治团结,然后,每个人都……」
「找,到了……!」
「我们是具有勇气的开拓者们的子孙,应该用自己的双手,建造与别的国家都不同的崭新历史……」
「尼克!」
一弥用手指着一个方向。
在像是汹涌的波浪一般摇动的人潮彼端,演讲台边的报道关系者们正聚在一起不停按快门做记录,一瞬之间,看见了黄绿色的外套。
一弥从车头盖上面飞奔下来,本杰明警官急忙去追。一弥转身喊道:「维多利加!在那边!黄绿色的外套!!是尼克!!在报道关系者们的角落里……!」
「你等一下……」
一弥拨开群众试图过去,但是没有办法前进多少。他礼貌地说着「对不起,麻烦让一下……」想要从中间走过去,后面跟着的本杰明警官则是吵闹着「给我让开」,还说出了「我是警察,让开——!!」然而声音还是渐渐地远了。
群众们从身穿套装的白领,到穿着工作服硬是翘掉工作过来的劳动者,年龄、职业、种族各异。看来并不是仅仅获得某个特定人群的支持,而是不分对象将纽约的市民们聚集起来了。
被本杰明警官撞到的男人发怒了,他的伙伴也聚齐起来,挡住了本杰明警官的路。被群众包围的本杰明警官朝一弥大喊:「喂!」
一弥回头看着他,本杰明警官的表情十分苦恼,死死地观察着一弥。
「……都到这里了,已经能确定久城君不是犯人了吧?看见总统候选人都没有什么变化……哇,赶不上了!」
他大叫一声,忽然从腰间的枪套里拿出手枪扔给一弥。一弥吓了一跳连忙接住,看着本杰明警官严肃的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后面传来一句,久城君,我的份就拜托你了。
一弥继续前进,将人拨开不断前进。几经辛苦终于来到了前面,明明是冬天却出了一身大汗。
一弥将报道关系者的证件戴在胸前,在人群中艰难前进,一心寻找着黄绿色的外套。
<公路日报>的前辈二人组注意到他,疑惑地问:「哦,这不是久城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弥拼命问:「啊,前辈!尼克……有没有看见尼克?」
「哼,他也好你也好,怎么会在这种高端的工作场上呢!……话说,你们怎么没在一块?真少见。」
一弥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管前辈们,继续跑着。
演讲还在继续。
「合众国的价值还在继续上升!在纽约的华尔街里,新的黄金浪潮正在涌起!一个新的国家……!」
高尔斯华绥氏的演讲的确是充满了希望。但是,那是真实的吗?年轻的战伤者作为这个国家的的光与影存在着。自己的青春也有一部分存在这些影子里面。一弥有那么一瞬间思如泉涌。
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找到尼克。他摇了摇头,在周围努力寻找着。
奔跑着,奔跑着……
——找到了!
一弥朝被风吹动的黄绿色外套伸出了手。
啊,再不快点就够不着了!他冲刺着,大声喊道:「喂!尼克!」
「……」
「尼克!」
「……呀?!」
听到了女性可爱的声音。
咦?
一弥不禁呆住了,看向手中黄绿色外套的主人。像是红糖一样闪闪发光的卷发映入眼帘,双眼也是同样的颜色。一如既往像是巨人一样身材高大,堂堂正正地抬头挺胸。
一弥吓了一跳。
「雷蓓卡小姐?」
「哎呀,久城君。」
雷蓓卡眨巴着眼睛。她手上拿着笔和本子。
「你在做什么?」
「啊?!额,那个……?。
雷蓓卡露出恶作剧被揭穿的小孩子一样的表情,垂下了眼睛。
「不好!这个报道关系者的证件,要被揭穿是假的了!其实,这是尼克给我的。他让我今天帮他取材。那孩子真是的,昨晚一晚都不在,刚才匆匆回来,而且还很慌张。但是久城君这么忙,自己必须去演讲大会取材,做两人份的工作让编辑长看到……然后……还有,好像还说了要在前辈的记者面前争一口气来着……」
「这样啊,所以雷蓓卡小姐就过来帮忙了,因为很冷就将外套借给你了?」
「是啊。」
「也就是说,尼克在这附近……?」
雷蓓卡点了点头,举起右手指了指后面。
一弥倒抽一口冷气,转身看去。
身材高大的青年——现在已经脱了外套,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羊毛毛衣。脸上还是乱糟糟的胡子和大眼睛。
尼克……
他手上拿着黑色的很大的……黑色的……很大的……
枪……?
……不,是一直以来的那台相机,专心地拍摄着总统侯选人。大型报社的摄影师们都嫌弃地喊着「你挡道了!高个!」「喂,让开!」,还有些人对他又打又踢,但是他完全不在意。是平时的尼克。
「尼,尼克?」
一弥用颤抖的声音呼唤他,他猛地转过身来。
「嗯?……哦,什么啊,是久城啊?!」
他看上去十分吃惊。
「你在这里没关系吗!绿青怎么样了?没事,这里就交给我和雷蓓卡吧……有好的照片和记载,就拿给编辑长看。说不定能将可恨的前辈挤掉。而且我……」
「额,尼克?」
一弥感到很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也就是说,你在这里,难道,那个……」
「什么?」
「真的,是为了拍出好照片挤掉前辈吗?」
「那还能为了什么?久城,你没睡醒吗?」
尼克不理解地反问。他转身开始继续拍照。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持续响起,利用自己高大的身体跟其他摄影师争更好的位置。
近距离听高尔斯华绥氏的演讲声音更大了。
「各位!我们是同乘在最新的巨大战舰上的伙伴、同胞、朋友……」
一弥的视线离开了尼克,然后,慢慢地……
——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能够听到演讲的声音。
「也就是说,不分人种、住处、职业……」
一弥心中不安地颤抖着。
「都是合众国的子民,为具有新的意识而骄傲……」
(难道说……)
一弥开始有不祥的预感。
(不是,尼克吗……?)
(前天,在布雷德博士的诊所里被催眠,不知不觉间接受了杀人暗示的是……)
(被命令去杀掉总统侯选人高尔斯华绥氏的人是……)
(难道,是我……?)
(不好!好容易找到尼克了,他又拿着照相机!另一方面,我又总觉得应该让尼克停下……这样的话……)

一弥的右手,握紧了从本杰明警官那里得到的枪。
(——枪!)
一弥保持看着自己手上的状态,因为恐怖的想法浑身僵硬。维多利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人类、每个人……隐藏着各自不同的恶……社会的野兽……将这些……曝于白日之下的……博士的……<精神分析>……!)
一弥开始浑身发抖。
「难道……」
高尔斯华绥氏的声音更大了。
「我们崇高的合众国!新的战舰!」
抖得更厉害了。
「是……我?」
这时,雷蓓卡的悲鸣声从隔壁传来。
「所有的移民们啊,旅行者们的子孙啊……」
以为她察觉到了自己手上的枪,一弥赶紧抬起头来。但是雷蓓卡并没有看向自己这边。
「欢迎来到世界规模的文化与经济之国……!」
一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演讲终于快要到达尾声了。
「各位!我们崇高的美利坚合众国,关乎各位每一个人的骄傲!不忘希望,互相帮助,胸怀野心,然后,集合全部人的力量向前迈进。口号是……向前!向前!」
群众们也欢乐地重复喊着「向前!向前!」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总统先生!」,演讲即将结束的现在听起来已经不像是笑话了。「总统先生!」「我们伟大的总统!」,狂热地呼声不停响起。
演讲大会似乎非常成功……
但是……
「向前!」
「向前……!」
「向、前——!!」
雷蓓卡看着的方向,尼克手上的相机已经不知所踪,他从背后的黑色背包里拿出了什么,用不熟悉的手势握着,看起来十分沉重。
那是通体漆黑,看起来不知道为何如此设计,具有厚重感的真货。在冬天的空气中,冷冷地闪着光。几个枪口横空而出,钝钝地反射着太阳光,准备取猎物的性命。
——香蕉枪!
恐怕是卡尔洛斯没有拿走,被尼克好好保存起来的那一管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报社的臂章,将武器藏在身上的尼克被警官随意地放行了。一弥咽了咽唾沫。
「向前……!」
「向前!向前——!!」
民众的声音通过空气的震动袭来。
一弥赶紧追过去。
(果然……!)
警察看见一弥紧张的表情将他拦下来了。一弥冲他们喊叫,却消失在群众的声音里,没有被听见。
「果然……是尼克!」
喊叫声也消失了。
「向前!向前!」
「向前——!」
自己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是尼克!被布雷德博士洗脑的……发现了隐藏的恶的……不,原本可以不用背负的业,是由博士一手制造的……啊啊……!」
一弥止不住地颤抖。
「尼克,尼克!求你了,住手!住手啊!」
一弥弯下身躲开警官的阻止,从警官们的手臂下迅速钻过去之后狂奔起来。
正在回应欢呼声的高尔斯华绥氏转过身来,注意到跑来自己身边的两个青年之后皱了皱眉眉头。
其中一人是小个子的东洋青年——他像是松鼠一样跑出来,几乎要倒向地面。抵抗几下之后发展成了僵持。
群众对于闯入的青年十分不满,举起拳头愤怒地抗议。警察靠过来举起了枪,作势要击中青年,却害怕打中总统侯选人没有办法扣动扳机。
青年说了什么,但是完全听不见。。
青年把心一横伸手夺过麦克风,拼命地通过麦克风将话语传递给高尔斯华绥氏。
「您正在被枪指着!请蹲下!」
高尔斯华绥氏的脸色变了,赶紧蹲下。但是想到青年也面临着危险,高尔斯华绥氏马上不顾自己的危险握住青年的手臂用力拉,两人一同摔倒了地上。
下一个瞬间……
——响起了数发干巴巴的枪声。
几发子弹从仰躺着的两人视野中切断空气穿过,就像是慢镜头一样。
难道,刚才自己正在生死一线?就在新的梦幻大国终于得以实现的眼下?
高尔斯华绥氏抬起头,看着射击的人。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刚死里逃生,用冷静沉着的眼光看着对方。
高大的意大利系青年手持枪支看向这边,就像是死神一样,残酷,面无表情。
周围的警察全部举起枪,准备射杀青年。被从各个方向射击,将要变成蜂巢……
就在这时,跟高尔斯华绥氏一起摔到地上的青年,举起枪,对准了意大利青年。
扳机、现在……
扣下……
然后……
——短促的枪声就会响起!

【未完待续】


翻译菌的话:好想爆肝将后面全部翻完啊,三次元生活这个渣渣,好吐艳QAQ
 楼主| 发表于 2014-1-7 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占坑完毕
发表于 2014-1-7 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书这么快就有人开坑,我好期待啊(☆_☆)/~~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XP2006183 + 1 破坏者,好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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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7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太感動了 真的有人開坑 翻譯加油了
发表于 2014-1-7 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新系列么!会有更多么!
发表于 2014-1-7 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简直。。。。。时间一下子跨越了一次大战。。。。我就想知道维多利加身材有变化没Orz
发表于 2014-1-7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以为已经完结了,看来是时候去把剩下的几卷补完
发表于 2014-1-7 15:47 | 显示全部楼层
哦也,LZ神速也
万年萝莉又闪亮登场!你们虽然结婚了,但小孩呢!!
看了登场人物简介,觉得贵圈颇乱……
感谢LZ开坑
发表于 2014-1-7 15:48 | 显示全部楼层
轻小说都再开了,那么那么…动画会不会也要再开呢?妄想中……
发表于 2014-1-7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期待的说.....维多利加赛高!!!
发表于 2014-1-7 15: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GOSICK的后续吧?
能看到真的好开心
发表于 2014-1-7 15: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leverchm 于 2014-1-7 20:17 编辑
chenhong1990 发表于 2014-1-7 14:36
简直。。。。。时间一下子跨越了一次大战。。。。我就想知道维多利加身材有变化没Orz ...


看放出的序章维多利加被当做小孩抓走了。。。。应该是毫无变化。。。



hechaolang 发表于 2014-1-7 15:38
一直以为已经完结了,看来是时候去把剩下的几卷补完


本来是完结了 据说是樱庭没有书写把以前的东西捡起来了 再说这本书不是当成轻小说卖的
发表于 2014-1-7 16:1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真是极好的 这么快有人开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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