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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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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短篇] 【历史怪谈】大秦妖异志之徯龙(第三弹,别名:新赵氏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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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2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大意觉迷 于 2014-2-3 18:38 编辑

 室之精名徯龙,如小儿,长一尺四寸,衣黑衣,赤帻大冠,带剑持戟。以其名呼之即去。
 ——《白泽图》

一 白泽图
 我初次来到晋国是在我国国君秦公石(即秦景公)在位的头一年,也就是晋公州蒲(即晋厉公)五年(公元前576年)。
 我是一个医生,没有姓氏,单名一个和,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干这一行的。听我祖父说我们家祖上实际上不过是巫师,什么捉鬼除妖祭天拜地的法式全部都不在话下,但是咱们秦国自周平王东迁以来便不断用兵,大量伤残的军人在所难免,光靠巫师那点招数根本不能解决问题。于是我祖先开始动脑子啦,寻找各种草药,涂抹在伤口上,又逐步积累的针砭之术。集腋成裘之功,我们家族成功地从巫师变成了医师。但是家里秘藏着祖辈当巫师那会就代代传承的帛书。上画着各种神神鬼鬼,据说是黄帝访问白泽的时候,白泽神兽阐述天下鬼神,黄帝命人画影图形。时间久远,帛书存放时间有限,过几代就会朽坏,为了保存这些东西,每几代都要扯足够的帛匹,重新抄录描绘一份继续保存。
 “……祖父,这是什么怪物呀呀……”
 我依稀记得小时候曾经这样问过祖父。我指着一个看上去像个小孩一样的怪物。可能当时我也是个孩子,对面目狰狞的怪物感到恐惧,看到一个怪物竟然像小孩,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这个怪物身上画着黑色,看上去像是国君的大礼服,头上画着红色的头巾,左手画了一把带矛的戈,也就是戟;腰间画了一把短剑,面部涂白。至于画上的表情,现在回忆起来可能是因为经过多次传抄,都走样了。当时的我看着觉得很有趣。
 “这个呀,它的名字叫徯龙,这个小家伙啊,一般就像这样,躲在墙角儿。如果是盛夏天走到屋子,突然感到浑身感到发冷,身上又没有查出任何毛病,就可能是屋里有这个小家伙在作怪……”
 祖父慈祥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他是多么可怜啊……他的母亲呢?他的父亲呢?”
 祖父怎么回答的我已经记不清了。祖父早已病逝,也无从问起。

二 赵婴齐
 秦国的医师天下闻名,昔日里许多先辈都被邻国的诸侯们请去看病。我父亲医缓曾经给晋公州蒲的父亲晋景公看病,告诉他已经病入膏肓。结果晋景公果然在上厕所的时候体力不支而薨逝。大概是从那时候起,晋国人对我们家族的医术十分信任吧。
 这一次,受晋公州蒲的邀请,要给晋国的贵族们进行一个全面的检查。
 我不知道为何,对这次出行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记得在两年前,晋公州蒲大张旗鼓地派了个叫吕相的家伙,说了一大套冠冕堂皇的道理,然后郑重其事地宣布与秦国绝交。为什么现在却突然希望请我给他们检查身体,难道说我是属于绝交范围之外的存在?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秦公竟然同意了这个建议,而且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不必承担收集晋国情报的任务。
 作为医生本来不需要过问什么国家大事,只是见惯了各种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人与人之间翻脸毁约的事情比国家之间的结盟和断交还要频繁。那么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自秦国都城雍城出发,我在两名秦国武士的护送下,前往渭水乘船,向晋国进发。时值雨季,渭水暴涨呈翻腾之势,为了安全,我们不得不沿渭水一路披蓑而行,一旦放晴便继续乘船。这一日来到秦晋交界之处。虽说是交界,却无武将把关,因为距离城邑太远,除非战争状态军事集结,一般情况下周围的百姓会默认实际存在的分界线。再往前船只还可以继续行驶,但是我打算在秦国边境一侧借宿一晚。
 两位武士见任务已经完成,便向我作揖而别。我独自一人来到了附近的村落之中。
 刚一踏入村庄,便有位老者来到我的面前施礼,说道:“不知你是否是即将前往晋国的医和?老朽家中有一人想拜会一下你。务必请老朽将你带入家中。”
 我抱着疑问来到了老者的家中。见到一位年龄在五十岁朝上的男子。头发花白,身材魁梧,容貌端庄,胡须整理得很整齐。从相貌看,以前肯定带兵打过仗。头戴巨冠,这是在齐国流行的冠饰,说明此人在齐国居住了很长时间。身上衣服很朴素,但是从他的气质中看到一种难得的高贵,说明此人一定是个落魄的贵族。
 那男人拱手施礼,言道:“听说你要前往晋国,我一路尾随,今天见到护送你的武士已经回去,特来求见。”
 “你是……”
 “我叫赵婴齐。”
 
三 下宫之难
 赵婴齐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但是我只是个医生,对世上的纷乱之事了解有限。
 说话间,我们两人已经端坐在老者内室桌案两侧。天已经暗下来了。
 “你听说过在六年前发生的晋国赵氏灭门惨案吗?”
 我的脑中隐隐约约浮现起六年前的传闻。
 那是先君秦桓公荣在位二十二年(公元前583年)的事情,那会子晋国国君还是晋公州蒲的父亲晋景公。秦国的使者火急火燎地回到秦都,向国君和众位大臣们报告了一桩耸人听闻的事件:赵同赵括灭门惨案!秦国上下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赵家和秦公是同宗同族,在晋国可是说一不二的豪门贵族,连晋公都不得不看他们的脸色。没想到就是这样树大根深的贵族,也有被连根拔起的一天。
 凌晨时分,栾书、郤錡的武装像风一样席卷赵同赵括兄弟在晋都的宅邸,两兄弟虽然居住在晋都,却也拥有少量武装,家中仆役都披甲备战,死守赵宅。栾书、郤錡很快就攻破了赵宅的正门,赵同赵括兄弟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下宫,也就家庙的附近,最终被生擒活捉。
 栾书、郤錡分别宣读了晋景公的指令后,将赵家兄弟就地斩首。
 紧接着就是大屠杀,像对待仇敌一样残杀赵家的老少,像清点战俘一样割下赵家死者的耳朵。赵家的宅邸顿时变成鬼哭狼嚎的人间鬼窟。
 灭掉了赵氏兄弟之后,栾书、郤錡随即调动私人武装,向赵同的封地原邑、赵括的封地屏邑发起进攻。两家封邑的臣宰在得知主公被杀的消息之后,立即展开全城武装动员,与栾书、郤錡展开对峙。栾书、郤錡为了打击两家的士气,将赵同赵括兄弟的人头扔入城中,引起了原、屏两城的激愤,两家城宰在城头破口大骂,历数栾书、郤錡的丑行。晋景公担心事情收不了场,于是请出德高望重的上大夫祁奚,由他代理监管赵同、赵括、赵婴齐、赵朔等赵衰直系后代留下的封地。
 听说赵家还留下一根独苗,名曰赵武,那一年不过是个九岁的儿童。和母亲庄姬一起住在晋景公的宫廷之中。晋景公责成栾书、郤錡两家许诺,逮到赵武成年之时,会将赵家的封地和田邑转交给赵武。这个事情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听说秦公赵荣获悉详情之后,呆呆地坐在那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些激愤的大臣表示,晋国上下如此残忍霸道,作为秦国宗亲的赵氏家族遭此劫难,一定要会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秦公表示赞同,于是接连几次向晋国发起攻击,但是晋国虽然发生如此丧尽天良的暴行,秦国的军事实力却依然无法与晋国抗衡。几次讨伐晋国的行动都以失败而告终。
 于是乎发生了前年的吕相绝秦事件。
 “没想到你就是赵家的唯一长者啊?”
 “实际上赵家没有完全灭亡。在晋国还有一位赵旃,他是我的堂兄赵穿的儿子。虽然我的兄弟一家灭绝,但是他们家倒是毫发未损。”
 “那么你是怎么离开晋国逃过劫难的呢?”
 赵婴齐回想起往事,未免痛心疾首。
 “既然有求于你,我也就不再隐瞒过去的事情。实际上我是被我的两个哥哥给流放的。原因是通奸!”
 
四 另有隐情
 “通奸?”我小吃了一惊。
 “我曾经和当今晋公的姑姑,也就是我的侄媳妇庄姬有过一段感情。实际上在庄姬没有嫁给我侄子赵朔之前,我就喜欢她,她也对我有好感。但是我的异母兄长赵盾为了巩固赵家的权势,早早地让他的儿子赵庄子赵朔迎娶了庄姬。
 “本来我已经死心,却没成想侄儿却早早地离开人世。给我们再续前缘创造了机会,我不想放弃。庄姬当时刚生下赵武,也很需要男人在身边安慰,于是就让家臣程婴和公孙杵臼将赵武带到绛城附近的村庄里抚养。当时朝堂之上仇视赵家的人很多,其中数栾书和三郤这两家最虎视眈眈。
 “庄姬告知程婴和公孙杵臼,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赵武遭到仇家的谋害,实际上也是为了我和她两人能够单独相处而已。本来事情是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没想到赵家另一个叫屠岸贾的家臣竟然背叛了赵家,投靠了栾书,纠集一帮恶徒围攻了那个村庄。当我知道消息之后带人来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狼藉,地上有两具尸体,一大一小。大的就是公孙杵臼我认识,那具婴儿的尸体,可能就是赵武……”
 赵婴齐一边说这话,身体在不住地发抖。
 “你怎么了?”我习惯性地抓过赵婴齐的胳膊把了一下脉搏,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我不知怎么了,身体突然觉得有点冷……”赵婴齐一边低头一边用手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在寻找发冷的根源。
 稍微侧了侧身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我看到一个男孩。
 他身上穿黑色大朝服,宽袍大袖,但是上面没有绣着山龙华虫、藻火粉米,头上戴红色的头巾,左手握着戟,腰间挎着青铜短剑,脚上踏着高齿木屐。面容煞白,没有一丝表情,就那么孤零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徯龙!”这个词在我嗓子眼里憋了很久还是没有吐出来。儿时浑沌的美好记忆被瞬间击得粉碎。
 赵婴齐发现我的表情不对劲,顺着我的目光回头看了一下,什么也没看到,于是抱住手臂来回摩擦取暖,继续说着事情的经过。
 “听周围的老百姓说,当时屠岸贾宣称,如果程婴和公孙杵臼不交出小孩,就要杀光村里所有的小孩。程婴就抱出一个婴儿要交给屠岸贾,公孙杵臼连忙出面阻拦,被屠岸贾一剑刺死。那个婴儿也被屠岸贾摔死了。我的人一到屠岸贾他们就跑了,而程婴也下落不明,庄姬一直让我找他,却没有下落。我于是找到栾书,警告他不要乱来。没成想栾书已经从屠岸贾那里知道了我和庄姬之间的事情。栾书是个很狡猾的人,他没有马上向我发难,而是在五年后,他当上了中军统帅,才把我的事泄露给我的两个兄长,于是我被兄长们以家法流放到了齐国。我从齐国转道才到达秦国,才有机会和你相遇。
 “后来所发生的事情我也完全没有料到,庄姬竟然告我的两个兄长谋反,让栾书有了可乘之机,灭了我赵家。听到消息之后我真是痛不欲生。后来又听说消失了五年的程婴又冒了出来,紧接着听说赵武随他母亲一同居住在公室。眼看着赵武就到行冠礼的年龄,一旦行了冠礼,他就可以正式继承我赵家的田地封邑。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如果一旦踏入晋国的领地将面临杀身之祸。还望你能够帮我,一是见一见庄姬,向她问好,二是帮我打探一下赵武的情况。我赵婴齐在这里谢过了!”说着赵婴齐向我郑重其事地行使三叩九拜的大礼。
 我连忙搀扶起赵婴齐,答应了他的请求。并许诺在回国的时候还会来到这里与他相会,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他。
 我看见徯龙的事儿,还是不告诉他为好。
 
五 晋国见闻
 次日凌晨,我拜别了老者和赵婴齐,踏入晋国的领地。晋公州蒲派来专人用车马迎接我的到来。
 晋国是个强盛的大国,我所到之处,看到大家在努力地种田、放牧、修葺房屋、制造用品。比起晋国那些美轮美奂的建筑,秦国则显得那么破旧落后。
 但是我并不觉得晋国是那么的美好。
 故老相传,有一年晋国遭遇了饥荒,我们秦国人热情地伸出援助之手,向晋国输送大量的粮食;而反过来秦国遭遇饥荒,晋国人却大门紧闭,见死不救。在秦国人眼中,晋国就是个不讲信义的虎狼之国。但是虎狼之国在年成好的时候却能如此强大,这一点是秦国所恰恰无法比拟的。难道说秦国想成为强国,也必须让自己成为虎狼之国吗?我隐隐地感到我国历代国君在有意无意地模仿着晋国国君的作风。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总是顽固地认为,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才会如此。但我毕竟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才是本分,思虑这些又能如何呢?
 很快,我来到了晋国的都城——新绛。
 我跟随行的晋国官员闲聊才知道,晋国原来的首都在绛城,但是自先君晋景公起迁都至于新田,改名为新绛。实际上就是发生在赵婴齐被流放的第二年,原本赵氏在旧都绛城势力盘根错节,迁都之后,晋公就能指使栾书等人剿灭赵氏了吧。
 我来到朝堂之上,拜见了晋公州蒲。晋公州蒲衣着华丽庄重,虽然包裹着厚重的朝服,依然能看出他那健壮的身形,看起来精力旺盛,他用一种高傲的眼光逼视着我,令人发冷。
 往两边观看,晋国列位卿大夫正襟危坐,其中有八卿是晋国的核心人物,其中有三人霸气外露,像三只老虎,六只眼睛炯炯放光,后来才知道他们三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三郤”:郤錡、郤犨、郤至叔侄三人。还有一人端坐在最靠近国君右手下方的位置,他就是晋国的正卿栾书,也就是诸卿中的首席执政官,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看上去永远是那么和颜悦色,就算遇到天大的祸乱,当我看到他这张脸的时候,由“三郤”带来的恐惧心理一扫而空。
 我感到正中端坐的晋公与两边的卿大夫头上似乎都隐隐地可见互不相容的云气,它们在看不见的空间中互相伸展着、扭动着,同时与其他云气互相排斥、厮打。朝堂上的一切在我的眼睛里也开始发生了细微的扭曲。
 啊,我又看到了徯龙,那可怜的黑袍赤冠仗剑持戟小孩儿,不,不是一个,而是几个!他们站在其中几位卿大夫的身后,低着头俯视他们。脸都是那样的惨白。他们好像注意到了我,齐刷刷地把头转向我,我指看到这些孩子们黑色的眼珠,而不见眼白。
 我微微激灵了一下。
 “医和,汝因何惊诧?”上方传来了庄严的声音,打破了瞬间的凝滞,是晋公州蒲在问话。
 “小臣久居偏狭之国,初次来到贵国,惶恐万分,有失礼之处,还望晋公恕罪。”我赶忙掩饰了过去,再扫了一眼,两边的徯龙都已经消失。由于我对两旁的卿大夫完全不认识,所以也没有来得及确认那些徯龙出现在谁的身后。
 拜见了晋公之后,我便随着侍者来到驿馆休息。从第二天开始,我就按部就班地为晋国的国君和贵族们望闻问切,检查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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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晋公州蒲
 首先检查的是晋国国君晋公州蒲。按照周朝“公、侯、伯、子、男”的礼制,晋国属于第二等侯爵,晋国国君的正式称呼应该是晋侯。但是到了现在这个礼崩乐坏的世界,各个国家的诸侯都按照自己的喜好决定日常称呼。我们秦国的国君本来应该尊称为秦伯,但是国君的祖先很久以前就下令,要求国内所有人必须尊称国君为“秦公”,晋国是如此,我一来到晋国,就被告知,晋国国君的书面尊称为“晋公”,而不是“晋侯”。我当然只有遵从的份。
 我来到晋公州蒲的面前才发现,他竟然在怀中搂着两个衣冠华丽的英俊男子,肆无忌惮地嬉笑调情,和朝堂上庄严肃穆的形象天壤之别。我稍微皱了一下眉头。晋公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嬉笑的面皮,示意了一下,两个美男便悻悻地扭捏而去。我便开始仔细地为晋公检查身体。
 晋公的身体要比预想的还要健壮,晋公说自己每日驾车射箭毫不懈怠,正当壮年,又是国君,不用亲临前线,身体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听说当年是你父亲为先君诊断?是吗?”晋公突然这样问我。
 “是的,家父医缓身体不适,未能成行,便由我代行。”
 “你知道吗?先君在临死之前经常做噩梦。”晋公换了一种低沉的声音对我说话。
 “是赵家的冤魂,化成厉鬼,向我的父亲讨回子孙家业……”晋公把脸靠近我,直勾勾地盯着我,面容越来越严肃,严肃得让人恐怖。
 我在晋公的脑后看到了一张惨白的小孩脸。头戴红色的头巾,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眼珠。
 我惊恐地瞪大的双眼。
 晋公突然爆发出尖利的笑声。然后向后弹跳,捂着肚子狂笑起来。
 “吓着了吧?先君一直当我是小孩子,临死前还惦记着赵家人是不是会报仇的样子真是好笑!他以为拿这个吓唬我我就会乖乖地当个善良的好国君!哈哈哈哈!”
 我丝毫不理解为什么晋公看上去是那么的喜怒无常。
 晋公再度收敛的笑容,严肃地说道:“你昨天看到我右手坐着的那个笑面人了吗?他就是我晋国的正卿栾书!别看栾书表面上看起来和蔼可亲,他实际上可是个阴险的家伙。你是秦国人,我不在乎在外国人面前说家丑,反正晋国上下也都知道,偌大个晋国,其实就是他栾书的天下,我这个国君,不过是他的傀儡,明枪暗箭我来受,他躲在后面装好人。他和我姑姑的关系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姑父赵庄子活着的时候,他那奴颜媚骨是出了名的,但是赵庄子一死他马上就和三郤结盟,脸变得叫一个快,令人瞠目结舌啊!我那个表弟赵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完全就是栾书一手搞出来的把戏!”
 晋公转过脸又笑了:“寡人才不在乎这个孤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大家都认可,他就是真的,那么栾书、三郤他们也得乖乖认账,哈哈哈。”
 赵武是真是假,看来怀疑的人不止赵婴齐一人。
 晋公再次黑下脸来,拍拍我的脸笑嘻嘻地说道:“我跟你说的这些事情,你绝对不能告诉栾书,否则你就别想活着离开晋国!明白?”
 
七 赵武何处?
 我连续给晋公身边的几公子检查过身体之后,按照事先的安排,前往晋公的姑姑,庄姬的宅邸。
 我在侍女的引领下入了内室,庄姬端坐在帷帐之内,隐约看得见穿着深衣腰束大带的庄姬。两个侍女上前卷起帷帐,我得以看清庄姬的面容。
 我不知道庄姬的准确年龄,只能心中大致估算,若以庄姬十六岁与赵朔结婚并生下赵武的话,如今过去了十六年,她的年龄至少是在三十二岁。面容依然是那么娇好可爱,难怪赵婴齐也会对她神魂颠倒啊。
 庄姬的亡夫就是赵朔,死后谥号为“庄”,也就是赵庄子,公主因丈夫的谥号而获得了“庄姬”的尊称,按照规矩,她将背负着丈夫的谥号终身不嫁。
 我放下药箱,对公主进行望闻问切。很快,我发现了一个很难以启齿的结果。
 我拜过庄姬之后便说道:“我有要事要告诉公主,请摈去左右。”
 庄姬一挥手,两旁侍女退下。
 “很遗憾地告诉公主,你已经不能再生孩子了。”
 庄姬抓住手巾,将手巾的一角塞入口中,不住地颤抖,眼泪不住地流淌。
 一个高高在上的公室公主,眼下却显得如此的虚弱可怜,看到这种情景,我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点宽慰的话:“公主身体虚弱,更应当好生调养,不该过于伤心。你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好好照看他就是了。”
 公主没有理会我的劝慰,继续嘤嘤地哭泣。我这时才意识到,公主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孩子?赵武不是说和公主住在一起么?为什么我一进来就没有感觉到有个十六岁男孩住在这里?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公主,有个你非常挂念的人让我给公主带个好。”
 “谁?”公主停止了哭泣,稍稍直起身子问道。
 “赵婴齐!”
 “啊?是他?”庄姬的身子顿时就软了下来。
 “他让我告诉公主,他时时刻刻都在挂念公主。也十分挂念赵盾家唯一的根苗赵武。”
 “赵武……我的儿子……赵武?!”庄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紧紧抓住了我的手,直勾勾地盯着我,结结巴巴地说道:“先生,我求你帮我办一件事……去查一下我的儿子赵武……”
 “赵武?”我的心咯噔一下,无论是从过去的流言还是在晋国边境遇到的赵婴齐的说法,在赵家灭门惨案发生之后,赵武就跟随庄姬住在公室之中。按道理来说,赵武就在庄姬的身边居住,但是我一来到庄姬的宅邸,就压根没有感觉到这位赵武生活在母亲身边,也就是说传言并不可信!
 “赵武不就在公主身边居住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不!自打我生下武儿以来,我已经有十五年没有见到他了……”
 这一番话顿时让我的脑子中一片空白。
 “那么说……”
 “没错,什么武儿跟我一起同住的说法都是谎言!”

八 庄姬的证词
 “那么人海茫茫的让我到哪去找你的儿子呢?”
 庄姬擦拭了泪容,严肃地说道:“看来你已经了解了许多内情,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是这样,我的夫君赵庄子去世不久,我就生下了武儿。在我最寂寞的时候,婴齐来到了我的身边,安慰我,心疼我。为了能和婴齐在一起,我不知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把自己的亲生骨肉交给家臣程婴和公孙杵臼,让他们在绛城的乡间照顾武儿。与婴齐在一起的时光很快乐,我竟然把我的武儿完全抛到脑后!我实在不是一个好母亲啊!后来我听说程婴和公孙杵臼所居住的村庄遭到歹人袭击。公孙杵臼死了,而程婴也不知下落。当时我让婴齐打探一下情况,婴齐回来告诉我,赵家的家臣屠岸贾背叛了赵家,在栾书的指使下要除掉我儿子。栾书过去是我的夫君赵朔的副手,表面上一直对夫君和我毕恭毕敬的,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阴毒!程婴竟然主动把我儿子给献给屠岸贾。当时我是欲哭无泪啊!受我赵家多年的恩惠却干出这种事情!我让婴齐去干掉程婴,程婴却莫名其妙地没了踪影。而我和婴齐之间事呢,却让赵同赵括知道了,于是他们联合起来赶走了我的婴齐。我儿子也没了,情夫也没了,我当时可以说是如同死人一样啊!谁能理解我的心思啊!而这个时候,栾书却又来到了我的身边,哄骗我,还说要给我报仇,我还多次怀了他的骨肉,却不得不狠心打掉他们!呜呜……我这才发觉我的哥哥景公不过是个傀儡,真正有权势的,实际上就是朝堂上的卿大夫。但是我对赵同赵括的憎恨已经超过了我对栾书的憎恨。我听从了栾书的安排,先是劝哥哥迁都,远离赵氏兄弟的掌控,然后向哥哥密告赵氏兄弟谋反。于是栾书带着人把赵同赵括全家都给杀了。我算是稍微出了一口气。但是这个时候,程婴却突然冒出来,说一直在抚养我的儿子。我哥哥除了武儿刚出生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之外,也再没有见过。栾书却跟我哥哥说那孩子真是我儿子,许诺当他长大成人之后让他继承赵氏家门。但是我每次提出要见我的儿子,都被栾书阻拦。我听说屠岸贾已经在栾书的领地栾邑里当了司寇,程婴他们就安置在栾邑,专门负责监视程婴。程婴难道不是拿自己的儿子冒充我儿子吗?他想干什么?抢夺赵家的田地吗?”
 听到这里,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除了个别地方可以和之前赵婴齐所描述的情况相吻合之外,还有些细节是闻所未闻的。
 “我承认我不是个好母亲,我甚至连自己儿子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但是先生!”庄姬再次拉住了我的手。
 “我又一直在胡思乱想,幻想程婴可能是个忠义之人,当时……当时……他是拿别的小孩替换了我儿子去死!然后假装拿他儿子冒充我儿子,用来骗过栾书!我希望我儿子没死!但是我身边没有可信的人!一定要帮我,查清楚,程婴抚养的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你可以找韩厥大人帮你的忙!他是我公公赵盾生前一手提拔起来的老部下,现在朝中只有他能够出面为赵家说话,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他!万万拜托!万万拜托!”一边说一边连连叩拜。
 在这个犯了大错的高贵女人身后,我又看见了徯龙,黑眼睛睁得大大,仿佛理所当然地看着庄姬失态的表现。然后他又把脸转向我,他竟然笑了。
 我的内心已经无法平静,抖索索地提起笔在木牍上写下药方:耩耨草廿铢、忍冬廿铢、苦薏十七铢、铧头草十七铢、莃十三铢、草禹余粮卅六铢、薏苡实廿铢。
 我将木牍随意地丢弃在身边,踉跄地走出内室,告诉外面的侍女药方在地上,便离开她的居所。
 
九 千面栾书
 检查完晋国公室成员身体后,我开始挨个走访卿大夫。下面一个检查对象便是正卿栾书。从栾书的宅邸来看,风格简朴而有韵味,不是那么奢华霸气,可以猜想宅邸的主人应该是一个低调而又有见识的人。
 很快我见到了栾书本人,他身穿朴素的便服,还是那么和颜悦色,与朝堂上的气质一样。他的个子不算高,但是身体很结实。毕竟是久经战场的统帅,身体素质很好。
 他对我笑着眨眨眼睛:“你很像你父亲。”
 “啊!正卿大人也见过在下的父亲吗?”
 “当然,你的父亲给先君景公诊断的判语很是有名啊!病入膏肓……”
 病入膏肓的事情当然最早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说他给晋景公看病,发现疾病已经进入肓之下,膏之上,用一般的治疗方法已经没有办法了。但是景公也没有怪罪他,反而赏赐给我父亲一些礼品作为敬谢,所以我父亲对晋国人看法并不坏。
 “景公在接受你父亲检查之前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两个小儿对话。”栾书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我却如同着了魔一般,因为我发现栾书的身后站着两个徯龙。栾书下面所说的故事仿佛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声音,而是两个徯龙在悉悉索索地对话。
 “嘿嘿——听说栾书要准许医和到栾邑去看望赵武,你觉得有什么阴谋吗?”
 “呵呵——他是不是被晋景公病入膏肓的故事吓怕了?打算赎罪呢?”
 “嘿嘿——你认为栾书这种人是那么容易被我们吓倒的么?”
 “呵呵——那可不一定哦,越是冠冕堂皇的人,内心越虚弱哦!”
 我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凝固静止了,只有那两个徯龙的存在。
 “阿嚏!”栾书一个喷嚏,徯龙顿时灰飞烟灭。
 “好奇怪,刚才突然冷了一阵。”栾书轻柔了一下鼻子继续说道,“我在战场上经常见到开膛破肚的尸体,对内脏的位置还算了解吧。”栾书保持着微笑,同时比划着自己的胸前,“膏是在心的下边一点是吧?肓是在心的下方膈的上方是吧?这是膏的位置吗?这是肓的位置吗?”我顺着他的手势稍微讲解了一下膏肓的位置。栾书微笑着点头。
 接下来,栾书开始皱起了眉头,缓缓地说道:“先君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是他却不是病死的,而是如厕的时候掉到粪坑里淹死的。当然堂堂一国之君这么个死法太不雅了,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嘛。我想你是个医生,也不会为这件事感到可笑。先君生前曾多次做了噩梦,说是赵家的祖先化作厉鬼来索命……”栾书突然用晋公州蒲一样的眼神逼视着我,“你来到晋国这些日子里,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比如赵家孤儿的身世,赵家孤儿是真是假,赵家孤儿在哪之类?”
 我的心猛然一收。这晋国基本上是栾书一手遮天,他的耳目肯定遍布周围。我和晋公的对话,和庄姬的对话,恐怕他早已知晓了吧。难不成连我和赵婴齐的对话也被他知道了?
 栾书看我那么紧张,又露出笑容,轻轻挥了一下手,和缓地说道:“别那么紧张嘛,你终究是外国人,对有些事儿好奇是可以理解的。晋公、庄姬他们很怕我这个是真的。赵武这孩子,一直在我的封地里过着快乐的生活,而且是按照武士的教育严格要求他。外界传闻一直很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我是晋国的正卿呢?我想你一定想知道更多关于赵武的事情,没问题,我可以给你一个正当的理由。反正赵武也快到举行冠礼的时候了,等到你给其他卿大夫们检查完身体,就去跟我儿子栾黡去栾邑,你去给赵武检查身体,我儿子会宣布让赵武参加冠礼。”
 栾书的话滴水不漏,不容我有任何提问的机会,话语虽然平缓,却如同命令一样坚决。既然栾书发话,我自然就可以在之后名正言顺地前往栾邑了解实情了。

十 邯郸旃与祁奚
 检查完栾书的身体之后,我又依次给三郤、韩厥、邯郸旃、祁奚等著名的卿大夫检查。其中大部分的卿大夫身体都很健康,偶尔有些因为驾车的时候摔伤的,或者是得了一些小病的。在给他们检查身体的过程中,也零零碎碎地了解到一些情况。偶尔也能发现徯龙从某位卿大夫的身后出现。
 邯郸旃就是赵家在晋国依然具有权势的长辈,赵婴齐之前跟我说过他。
 我仔细为邯郸旃检查了一遍。邯郸旃关心地问:“我身体怎么样了?多久能康复呢?”
 “这个……有些话我想不是很方便,不如我告诉你的儿子,你看如何?”
 “唉!老夫久战沙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不管多大的问题,老夫挺得住!”
 “将军胁下生有痞块,有胀痛感,胸闷不舒,而且经常腹泻。舌淡红、苔白微腻,脉弦。恕我直言,我认为将军将不久于世。”我伏下身子,以示直言的歉意。
 邯郸旃狂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哈哈哈?我是弑君者的儿子,晋国最大的捣乱分子。你知道吗?我父亲赵穿亲手摔死了晋灵公,但他叫为民除害。明白吗?赵盾那个老头儿为我们家撑台面,没人敢动我们。甚至连史书也是写“赵盾弑君”,不关我家的事儿。而我呢,东敲西打还挣下了一座城。邯郸城!这是我最大的骄傲。想不到吧?连我自己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而赵盾老儿和他几个弟弟如今却……哈哈哈哈哈哈哈——连孤儿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搞不清……哈哈哈哈——呜呜呜——”邯郸旃狂抓着手中的锦被,由狂笑逐渐变成悲怆的嚎啕大哭。
 我默默无语地看着邯郸旃那复杂的表演,知道一个濒临死亡的人难免要用最激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眷恋之情。不过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提起笔来,在木牍上写上相关的药方:“茈十四铢、芍药十四铢、枳壳十一铢、莎草十一铢、橘皮十四铢、贯芎十一铢、蕗草四铢、薏苡实廿一铢、山蓟十一铢、黄耆廿一铢、茯菟十四铢。”
 交代好邯郸旃的儿子赵胜应该注意的事项,迅速逃离了邯郸旃的宅邸,赶奔上大夫祁奚的宅邸。
 祁奚今年四十四岁,面沉似水。他的身体很快检查完毕,身体很好。剩下的时间里,祁奚和我聊了很多晋国的事情。
 “赵武已经十六岁了,他很快就要继承赵家的封邑田地。我的使命也差不多该完成了。”祁奚如释重负地说道。
 “上大夫真是个一心为公的人啊。如果换一个人,恐怕就要考虑如何一直侵占赵家的封邑田地了吧。”我开始大胆地试探着他。
 祁奚笑道:“我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有目前的地位和待遇就挺好,没有必要为了更多的土地而弄得道德败坏。应该说先君让我出面管理赵家土地,也是希望我能够制衡栾书和三郤他们。不过栾书和三郤都是吃人的老虎,国家需要他们对抗楚国等强敌。如果一味奉行君命去掣肘他们,对晋国的大大的不利,也只能安守赵家的封邑,等待赵武成年了。好在这一天终于盼到了。”
 “如果这个赵武是假的,你还会把封邑交给他么?”
 祁奚一时语塞,顿了一下回答道:“目前来说,赵武是接收封邑的唯一选择,交给谁都不合适……”
 接下去我和他都无法继续交谈,我只得赶忙告辞离开。这时我才注意到,我没见到徯龙。
 楼主| 发表于 2014-2-2 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司寇屠岸贾
 晋国卿大夫的检查完毕之后,十多天就这么过去了。这期间听说晋公州蒲与诸位卿大夫商议决定,在近期为赵武举行冠礼,同时进行封邑交接,算是对下宫之难做个了结。
 首先需要把赵武从栾邑接到公室与庄姬见面。栾书命自己的儿子栾黡亲自办理此事,栾黡则按照事先的约定叫上我一同前往栾邑。
 在前往栾邑的路上,栾黡问我:“知道栾邑的司寇屠岸贾吗?”
 “听过这个名字。”
 “他是程勃的义父。”
 “程勃是谁?”
 “哦,程勃就是赵武啊,他在栾邑的公开身份是程婴的长子。”
 “赵武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应该不知道吧,虽然整个晋国都知道下宫之难,但知道程婴的身份的没有几个人。”
 “那么屠岸贾有什么问题吗?”
 栾黡笑了:“我说医生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应该听了不少关于屠岸贾的传闻了吧?”
 我摇摇头,栾黡话中有玄机,他又是栾书的儿子,我不能把底都透给他。
 “这么说吧,屠岸贾曾经谋害过赵武,但没有成功,这次宣布给赵武举行冠礼,我父亲一直担心屠岸贾会做些什么……算了……反正和医生你没关系。”栾黡透着一副神秘的表情,使我感到这次栾邑之行不会那么简单。
 栾黡并没有直接去程婴的家,而是先来到了城宰的治所,与栾邑城宰一同去见了屠岸贾。屠岸贾看上去就是一副獐头鼠目的嘴脸,令人心生厌恶。他用眼睛不停地扫视着栾黡、城宰和我,好像早已预感到什么,脸上陪着笑容:“小栾将军一路幸苦,必然有什么要紧事要宣布吧。”
 栾黡笑道:“当然,赵武已经年满十六岁,按照规矩应该举行士冠礼,以后他就是成年人,可以合法地继承赵家的封邑田地。你在保护赵武这段时间内功劳不小,我的父亲特命我赐给你冠服一套,等到后天在赵武面前宣布之时,你务必要穿上这套衣装参加。”
 屠岸贾接受了栾书的赐衣,故作筛糠状,伏下身子拜谢道:“身为正卿大人的家臣,我是万分荣幸。臣拜手稽首。”
 屠岸贾趴下去之后就没再起身,相反,从身后直立起身子的又是那个宽袍大袖。腰中挎剑一手拿戟的孩子了。好几天没看到他,我觉突然觉得有点想念他了。
 总得来说他给我的感觉,总是出现在与赵氏惨案相关的关键人物的背后,甚至感觉它是在操纵着什么。我见到的那些关键人物,无一不对我坦露心扉,我可以说是掌握信息最多的人。这是正常情况下难以想象的。
 但是没有任何人见到这个孩子,只有我见到了,难不成是我太劳累出现的幻觉?我惊惶地回头看看栾黡,他和城宰都如同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栾书那里发生的事情又在屠岸贾这里发生了?我不得不再次关注着那孩子的举动。
 他仿佛是在表演一出傩戏,这样的举动在祭祀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似乎是在模仿一个指挥官在指挥打仗。不一会又突然跪倒在地上,双手好像托起什么东西。紧接着一跃而起,手高高地举起,又重重地甩出去,是把什么东西摔到地上吗?最后,那孩子站直了身体,右手按住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一样,摇摇晃晃,仰面摔倒在地,如同陶罐一样摔个粉碎,很快,碎片便消失在空气之中。
 屠岸贾直起身子,笑嘻嘻地将衣冠拿好。栾黡等人和我向屠岸贾拜别而去。
 出了屠岸贾的公署,栾黡突然问我:“刚才看你愣了一阵子,屋子里就突然变冷。你看到什么了?”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但我知道不能说,赶紧摇了摇头。
 
十二 木讷的程婴
 栾邑城宰告诉我,程勃被屠岸贾收为义子之后,取名屠岸成。因为程婴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平民,儿子没有资格参加更高级的武士训练。而屠岸贾已经被栾书收为正式的家臣,并且官拜司寇,主管栾邑的治安,那么屠岸贾的义子就可以有资格进行六艺的训练,这样也是为他十六岁举行冠礼打好基础。屠岸贾有一个女儿,名叫屠岸媛,从小和程勃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她将成为程勃的妻子。
 程婴住在栾邑西南方向一处普通的民家之中,平时主要靠给人看病为生。当然他的医术自然无法与我家的医术相比,这一点我很有自信。程婴后来又与妻子陆续生了四个儿子,程丕、程先、程桃、程恭,除了程桃早夭之外,剩下三个孩子都健康成长。
 我们来到程家观看,果然,程婴蹲在地上努力地辨识着不同的植物,程妻在屋外分拣草药。很快程家人注意到我们的到来。
 程婴见过栾黡和城宰,一看到便马上趴到地上行礼。然后用余光观察我的存在。
 栾黡一挥手:“起来说话。”程婴从地上爬起来,程妻悄悄地站在程婴身后,低下头。
 栾黡问道:“赵武在家吗?”
 一说这个名字,程婴和程妻都陡然变色。这时我才注意到,程婴的脸看上去是那么的呆滞,胡子拉碴,似乎可以看出,他是在经历了一系列重大的打击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妻子的脸也差不多,呆滞得让人觉得害怕。
 “这……这一天终于等到了。”程婴喃喃地说了这么几句,然后回答道:“程勃他和三个弟弟都去参加射箭训练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小栾将军、城宰大人,有什么事情请到寒舍商谈吧。”
 栾黡上前一步对着程婴耳语道:“一年前的约定都准备好了吗?”
 程婴回应道:“准备好了。”他转头看看我,“这位是……”
 “他是秦国来的医生,奉我父亲和晋公之命,来给赵武检查身体。”
 程婴又恢复了呆滞的表情。
 走进屋子之后,程婴的身体就在不停地打冷战,还不住地打喷嚏。
 我也感到有股凉气从程婴的身后慢慢扩散开来。
 “我还是找件衣服穿吧。分明没那么冷……”程婴嘟囔着起身离开。
 难道徯龙他又来了?程婴可是关键中的关键啊。但是我巡视了程婴破旧的宅邸,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过了一会儿,披了一件衣服的程婴抱出一卷布帛出来,可以看到上面有渗透的墨迹,上面应该写着或者画了什么东西。
 程婴把妻子招呼过来,掩好门,将卷起的布帛慢慢打开。栾黡、城宰和我凑过去观看。不看则已,一看到布帛上的内容,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十三 雪冤图
 程婴和妻子缓缓地展开布帛,我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吃了一惊,转头看看身边的栾黡和城宰,他们的表情各不一样。栾黡一边看一边露出微笑,还在轻微地点头;而城宰则显出深思的神情。我再看看程婴夫妇,他们依然是神情呆滞,丝毫没有显出对布帛内容的恐惧感。
 我不得不再度将目光移向布帛。
 这是一卷图文并茂的帛画,从右到左依次画了四组图,都是单线勾画,没有上色。
 第一组图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一个戎装男人站在中间。男人旁边写着“屠岸贾”。图的下方写着“下宫之难”。
 第二组图上画着一个卧在榻上的女人,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交给一个跪倒的男人手里,男人的身边放着一个药箱。女人的旁边写着“庄姬”,男人的旁边写着“程婴”,婴儿旁边写着“赵武”。
 第三组图上画着一个戎装的男人,单手举起一个婴儿,旁边一具死去的老者。一男一女围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痛哭流涕。戎装男人旁边写着“屠岸贾”,死去的老者旁边写着“公孙杵臼”,痛哭的男女旁边写着“程婴与妻”。被戎装男人举起的婴儿旁边写着“程勃”,被程婴夫妇围着的婴儿旁边写着“赵武”。
 第四组图上画着一个戎装男人和第三幅图中痛哭的男人拱手施礼。戎装男人身后站着一个女孩,痛哭男人身后站着一个男孩。戎装男人旁边写着“屠岸贾”,痛哭男人旁边写着“程婴”,女孩旁边写着“屠岸媛”,男孩旁边写着“程勃”、“屠岸成”和“赵武”三行字。
 这四组图的大致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庄姬把赵武托付给程婴,屠岸贾前来追杀,杀害了公孙杵臼之后,程婴被迫把自己刚出生的儿子程勃交给屠岸贾摔死,借此保存赵武的性命。赵武从此就成了程勃,又被屠岸贾收为义子,屠岸贾还有意撮合程勃与他的女儿屠岸媛,加强血缘之亲。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下宫之难是栾书与郤錡发动的,那时候赵武已经九岁,但图画的顺序却是放在庄姬托付赵武之前,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玄机吗?
 我想这幅帛画一定是程婴所画,但是为什么他会拿给我们看,他想用这幅画来做什么?
 ……婴儿……灭门惨案……元凶……雪冤图的顺序……徯龙……
 我已经茫然不知所措。
 我正在疑虑的时候,猛然间注意到,画上的人物居然活动了起来,更有甚者,那些婴儿统统变成宽袍大袖,手持长戟的模样,惨白的小脸,黑黑的大眼珠冲着我微笑。怪不得徯龙没有在某人的背后出现,原来是躲到帛画中,难道和之前躲在屠岸贾身后一样,是在向我传达某种特殊的含义吗?
 我“啊”地一声向后跳了一步,众人诧异地看着我。
 我指着画说:“画上的人动起来了!”
 众人脸色大变,急忙观看帛画,却没看出什么问题,纷纷摇摇头。
 门外传来动静。好像是几个少年嘻嘻哈哈说话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有一个声音高喊着:“父亲!父亲!”
 
十四 惊愕的赵武
 程婴的屋中,四男一女,围绕着一卷帛画,除了我被徯龙的再次出现吓到,说了几句话外,其他人几乎一语不发,没人解释为什么要画这幅画。而这时,屋外有人一边拍门一边高叫“父亲”,显然是程勃,也就是赵武回来了。
 程婴猛地一激灵,以最快的速度将帛画夺过来卷好藏在身后,然后快速地对栾黡说道:“小栾将军,这事稍微晚一会儿再说。孩子还没吃饭呢。”
 栾黡不说话,表示默许。
 程妻确认了栾黡的表情之后,打开了门。
 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一身戎装打扮,身上背着弓。身后跟着三个半大小子,没正形地跟在青年身后,大大咧咧地闯进屋来。
 青年微微喘着气息,显得很兴奋,扫视了一下周围,看到了屋中的众人。我知道他就是赵武。
 程婴一一介绍道:“这位是都城来的小栾将军,这位是城宰,这位是秦国来的医生。”
 “我是医和。”我回应道。
 程勃冲我们三人一一躬身施礼。他完全没有考虑我们三人来到程宅是为了什么,就开始向程婴手舞足蹈地说着自己的见闻:“父亲,我今天去学习射箭,老师身体不舒服就早早地放假了,我和几个弟弟驾着车到处游逛,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我看到有一户人家在举行冠礼!大家都跑去围观,好热闹啊!”程勃兴冲冲地说道。
 “哦?是吗?……嗯……哈……”程婴对着程勃翘起了嘴巴,表示在认真听,但眼睛却时不时地瞟着我们三人的表情。皱了皱眉头,仿佛是担心我们提前把话题说破。
 “等到我举行冠礼的时候,哈哈,我有两个父亲。”程勃高兴地拉住程婴的手,“我要让父亲给我挽发,让义父给我加冠。我听说卿大夫家的孩子十六岁甚至更小都能举行冠礼呢,我们这士家庭出身非要等到二十岁,哼!太不公平了。”
 程勃撅着嘴,还有点不服气,忿忿不平。
 程妻乘着父子对话的当口跑开生火做饭。我们三人也客随主便吃了一顿朴素的晚饭。
 饭饱之后,开始切入正题。大家各自端坐,程勃与三个弟弟也依次坐好。
 这时候的程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精神饱满,目光炯炯。他迅速地铺开之前藏在身后的雪冤图。对着程勃说道:“儿呀!你本不叫程勃,你叫赵武!”
 这一句话出来程勃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愣了半天。
 程婴借着将手向着栾黡比划道:“这位小栾将军,就是奉了国君和正卿之命,来恢复你的真实身份。小栾将军明天将正式向大家宣布你是赵盾的孙子,赵朔的儿子。你将去都城与你的亲生母亲庄姬见面。你已经十六岁了,作为卿大夫的子孙,你今年就有资格举行冠礼。”
 程婴一番话,终于剥去了罩在程勃身上的迷雾,留下来的,是一个惊愕的赵武。
 “那么……那么这个帛画是怎么回事?”赵武表情扭曲,哽咽着,眼中含满了泪水。
 程婴平静地说道:“这上面说的就是你的身世,你的身生父亲有一个家臣名叫屠岸贾,他利用奸计挑唆国君使得赵家满门全灭。你母亲庄姬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将你交给我和一个叫公孙杵臼的家臣……”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后面的描述和画上的内容基本无二。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程婴会把下宫之难的内容放到雪冤图的最前面。
 
十五 突发事件
 程婴终于把赵武的身份点破,那么栾黡等人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向程婴全家告辞,城宰告诉程婴明天早上带着赵武来栾邑的治所公开身份,今晚算是赵武在程家的最后一夜。
 栾黡则提醒程婴:“别忘了穿件好一点的衣服来,这也算是喜事一桩。”程婴像是接到什么指令一样,点头称是。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栾邑就逐渐沸腾起来了,大家都在议论,没想到栾邑司寇屠岸贾的义子居然是赵家唯一的独苗。栾邑中有地位的人纷纷接到专人通报,说是今天隅中之时,将在治所向大家公布赵武的身份。
 屠岸贾穿上栾书赐给他的冠服,带上女儿来到了栾邑治所。而另一边,程婴夫妇带着三个儿子与表情严肃的赵武也已经早早到场。
 城宰站在厅中,向大家说道:“栾邑的父老,你们应该已经听说,住在我们栾邑的这位少年,就是朝中重臣赵盾唯一的孙子赵武。因为他之前没有成年,我们的正卿大人一直担心赵武的安全问题,所以派专人暗中保护他。如今他已经十六岁,举行冠礼之后他就是成年人。所以他的身份已经不必隐瞒。我们的正卿大人派遣小栾将军这次来,就是要带赵武回都城参加冠礼。望大家奔走相告。”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屠岸贾在一旁沾沾自喜地捋着胡须。但他没有注意到,赵武的眼中已经对他喷出了怒火。
 坐在赵武身边的程婴突然嚎叫了一声,从怀中逃出一把利刃,快速奔跑到屠岸贾面前,将手中的短剑狠狠地刺入他的胸膛。屠岸贾惊讶地看着程婴,伸出一只手指打算指责程婴,却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
 几名武士连忙将程婴按到在地,程婴还在那里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嚎叫。
 顿时厅内一片混乱。
 屠岸媛扑向屠岸贾惊叫道:“父亲!父亲!”扬起脸向周围求救。
 我当然也在现场,打算奔过去给屠岸贾进行救治。但我的手腕却被栾黡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抓住。
 我看到了徯龙,他蹲在那里,用手捂住了屠岸贾的嘴巴……
 过了好一阵,栾黡才放开了我的手。我来到屠岸贾跟前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救了。
 屠岸媛摇晃着父亲的尸体嚎啕大哭。她抬头看着冷冰冰的赵武,疯狂地抓住赵武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你父亲要杀我父亲!为什么!”
 赵武狠狠地将屠岸媛推倒在地。
 “我和你父亲之间是不共戴天之仇。”赵武冷冷地回答道。
 栾黡跨上一步对众人说道:“这个屠岸贾曾经谋害过赵武,而程婴出手杀害屠岸贾必然有其缘故,为了以防万一,屠岸、程两家统统下狱等候发落。”
 栾书是栾邑的主子,他的命令甚至大过晋公的命令。栾黡是栾书的儿子,他发了话谁敢不听?武士们一拥而上,将癫狂的屠岸媛连同程婴一家统统抓了起来。
 我和赵武一同跟随栾黡回到了都城新绛。
 栾书下达命令,程婴忠心护主,保护孤儿,天可怜见,全家无罪释放。而屠岸贾谋害赵武之事已经败露,屠岸家满门灭族。屠岸媛连同其他屠岸氏成员统统被处决。
 随后不久又传来消息,程婴出狱后不久便撞柱身亡。
 十六年的生死恩怨到此算是尘埃落定。
 赵武被带到公室,与母亲庄姬见面。赵武不情愿地跪拜在庄姬的面前,抬头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
 庄姬轻轻地捧起赵武的脸庞,仔细端详。手开始轻微地颤抖,泪水开始不住地流淌:“武儿!你真是我的武儿呀……”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庄姬擦拭了眼泪,笑着说道:“我真傻,我怎么能怀疑程婴的忠诚呢?当时程婴肯定是用自己的儿子换了你的命。好了儿子,以后你就是赵家的主人了。”
 赵武闻听此言,顿时变得愤怒起来:“你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在栾邑!”猛然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此后,赵武拒绝与母亲住在一起,晋公另外为他安排了一处宅邸准备冠礼。庄姬本来身体就已经很虚弱,受到如此打击更是一病不起。
 楼主| 发表于 2014-2-2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 孤儿冠礼
 冠礼还要照常进行。由于赵武是孤儿,没有直系男性亲属,只能由家族中的长辈协助举办。赵武的直系长辈都死于下宫之难,旁系最亲近的长辈唯有邯郸旃,但他也是生命垂危,目前已经处在弥留之际,无力参加。于是赵武的堂兄赵胜继承了邯郸城的治理权,改称邯郸胜,承担起主持赵武冠礼的责任。
 我有幸和晋国的众位卿大夫一起参加了赵武的冠礼仪式。之前已经有占卜师选定了良辰吉日,并且从卿大夫中选出栾书作为赵武加冠的正宾,韩厥作为辅助栾书的赞者。
 赵武以主人的身份在冠礼的前一天亲自邀请栾书和韩厥。
 赵武见了栾书,按照冠礼的规矩说道:“赵有子武,将加布于首,吾子将莅之。敢宿。”
 栾书则象征性地回应道:“书敢不夙兴!”见到韩厥也是如此。
 冠礼之日,赵武身穿镶素边的玄端服,站在祖庙的东阶下正堂上东序的地方,
 我和其他卿大夫一样穿着和赵武相同的服装。其中正宾栾书与赞者韩厥一前一后,来到赵家祖庙,站在外门。赵武出大门以主人的身份亲自迎接正宾和赞者以及其他来宾,行三揖三让之礼,站在东序端。邯郸胜等赵家的亲戚们也同样穿着玄端服,站在庭的东边,面朝西等候。
 赵武来到祖庙东阶上偏北的冠者席位就座。
 栾书开始给赵武初加缁布冠,言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赵武向宾客展示后,再次入席。栾书开始再加皮弁冠。韩厥协助取下赵武头上的缁布冠,整理好头发,栾书边加皮弁冠边说祝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加冠完毕后,赵武进入东房,换上一身白色的皮弁服,向宾客们展示形象。
 最后,栾书要为赵武加上最尊贵的爵弁冠。他降西阶三级,拿过爵弁,再上台阶对着赵武祝词:“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威厥德。黄耉无疆,受天之庆。”赵武进入东房,换上浅绛色的纁裳,系上赤黄色的蔽膝,是为爵弁服。
 由于赵武是孤儿,三次加冠的礼仪结束后,马上举行祭礼,在父庙中祭祀去世的赵庄子赵朔,祭后拜见堂兄邯郸胜和其他亲戚,然后举行礼宾之礼,招待众位到访的宾客。
 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孩子,他混在其他宾客之中,出神地望着英姿勃发的赵武三次加冠,两次换服。他的脸上露出天真的微笑,还高兴地拍起了手,我想这一幕其他人是看不到的吧。
 栾书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笑咪咪地称赞道:“你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过去我是你父亲赵庄子的副手,你父亲和你长得一样英俊潇洒,但是他华而不实,希望你以后能够求真务实!”
 韩厥作为赵武的保护人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戒备之心不可丢弃啊!这才叫成年人。成年人的关键是要多接触好人,如果接触了坏人,那么好人就无法来到你的身边!”
 三郤大多是一副不高兴的嘴脸,话中多少带刺。赵武也只能当作没听见。
 我也模仿着众位卿大夫说了一些客套话。我才想起来好像自己还没有给赵武检查过身体,于是多观察了他几眼,发现十六岁的赵武头上已见白丝。
 程勃和屠岸成已经随着程婴和屠岸贾的双双毙命而瞬间粉碎,留下的只是一个孤零零的赵武而已。
 冠礼举行完毕之后,众人逐渐散去,赵武呆呆地站在那里,陪伴他的只有徯龙。
 
十七 臆想与真相
 到这里差不多该到头了,再往下臆想下去我肯定会提前疯掉的。栾书还没派人过来,不过应该快了。赵武现在还是程勃,还是屠岸成,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他还在为自己有两个父亲而感到自豪。
 秦国和晋国现在还处于断交状态,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派医生来给晋国公室以及诸位卿大夫检查身体?如果说是秦国国君一时拍脑袋准许医和跑过来,那么远在齐国的赵婴齐又是如何得到情报找上医和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哪里是什么秦国的医生医和?我就是程婴啊。我现在还没死呢。
 自从我看着我儿子被屠岸贾活活摔死之后,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一个穿着玄端服,头戴赤头巾,腰间挎剑,左手执戟的小孩。脸色是那么的惨白,他多像我的儿子呀!我实在不想承认那是我儿子的冤魂,还是认为他是《白泽图》里那个“徯龙”,心里还会好受一些。
 至于《白泽图》那种东西,也算不上什么秘藏的帛画,可以说列国民间到处可见,我自己就在不同的地方看过三四个不同版本的《白泽图》。那个叫“徯龙”的怪物,在不同的版本里写法还不一样,有的写作“傒龙”、“孙龙”、“幼蠪”或者是“鲑蠪”,到底怎么个写法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叫它“徯龙”了,有什么关系呢?
 那件事之后,我带着赵武和妻子一路狂奔,投靠了韩厥大人。韩厥把我们安置在他的封邑中,过了几年好日子,我和妻子又有了其他孩子。直到有一天,韩厥大人派人告诉我,赵同赵括两家被栾书和郤錡灭门了。我才如梦方醒。
 韩厥建议我跟栾书取得联系,这样可以恢复赵家的门庭。栾书见到我之后却怀疑韩厥在指使我,于是把我们全家移到栾邑,由屠岸贾监管我们。
 就这么着一直到去年,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栾邑,来到都城私下里拜见了栾书。
 栾书那招牌似的笑容我再熟悉不过了,如果谁能站出来揭穿他,那么他就离死期不远了,所以众人眼中的栾书永远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
 我开宗明义地诉说了我的不安,当然我没有把矛头直接对准栾书,而是在抱怨让屠岸贾这种人监视自己实在是无法忍受。
 栾书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么?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屈能伸的忠义之士。因为这种感觉我也有,我曾经多次指挥过重大的战役,知道什么人是忠义之人,什么人是狡诈之徒。而屠岸贾,就是个奸猾狡诈之辈,我对他一直是存有戒心的。其实我根本没有害死孤儿的动机,我和赵朔情同手足,而我所除掉的不过是赵朔的两个叔叔一家,并没有伤及赵朔的家人。面对赵武,我问心无愧。同时我完全相信你,没有在孤儿问题上耍什么花样,他就是赵武,是你用自己的儿子换回来的。我也会老去,但是我的子孙都不是治国之才,根本斗不过那帮老狐狸,也未必能在晋国永远待下去,或许有一天我也会离开晋国,或许这晋国将是赵武的。”
 我感到浑身发冷。
 “我知道你在怨恨我背叛了赵庄子。没关系,不如我们来做一个君子之交,如果你能保证对赵武绝口不提我的事情,那么我就在一年后会赐给屠岸贾一套冠服,到时候你可以把他当作我的替身,任由你刺杀,算是你对我的复仇。我会象征性地把你抓起来,然后会向众人宣扬你的忠心,不过你出狱之后必须自我了断,这样对谁都有好处,你看如何?”
 我承认,这个世上能承认我是忠义之人的不多,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就要怀疑是我把赵武献出去,然后用自己的儿子假冒赵武,反正婴儿看上去都差不多,我不说,又有谁能知道呢?如果我这样做了,或许那个徯龙就变成赵武的冤魂了。
 我最终听从了栾书的建议,而且绘制了雪冤图,将栾书在事件中的作用完全抹去。
 现在我白天都可以见到徯龙了,我心中没有太多畏惧,但我不想面对那孩子。我的脑海中无意间浮出“医和”这个名字,我就开始假设自己是医和,从秦国来的,打探到不少关于赵武的内幕,按照这个路子幻想下去,也能打发不少时间。
 赵武他们参加射术课程去了,我和妻子平时经常在屋外分拣草药。
 这时看到有三双脚走到跟前。有两个人我认识,一个是栾书的儿子栾黡,一个是栾邑城宰,还有一个是……
 “他是秦国来的医生,奉我父亲和晋公之命,来给赵武检查身体。”栾黡如此介绍道。
发表于 2014-2-14 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这是啥……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7 收起 理由
Zoulcusy -7 这是小说,别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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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4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一个,虽然没仔细看。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0 收起 理由
Zoulcusy -10 仔细看了再顶,别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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