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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幼犬童书组】阿勇队长的超级任务 1 少棒队长真命苦 [后藤龙二][三采][简繁TXT&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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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7 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阿勇队长的超级任务 1 少棒队长真命苦

———————————————————
幼犬童书组录入
原著:后藤龙二
插画:杉浦范茂
翻译:张桂娥
图源:狐仙@子供之友
录入:↑我媳妇
修图:路过的咩
http://blog.sina.com.cn/makeinunovels
http://weibo.com/makeinunovel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严禁私自挪作商业用途
下载请于24小时内删除,本组不负相关责任
不可修改图片和文本,转载望务必保留信息
体谅他人劳动成果,请勿制作其他格式流通
———————————————————

  想拯救面临解散的球队,光靠我阿勇哪够啊!

  六年级的学长们为了课业关系而纷纷退出球队,再加上五年级生的王牌投手吉野也不想再继续……「黑猫少棒队」即将面临解散的重大危机,阿勇我只好硬着头皮接下队长的重责大任!可是光靠我也没办法啊!
  儿时玩伴——秀治最近虽然常跟不良少年鬼混而有点学坏,可是他的「威猛炫速球」真的很强,如果他能加入球队就好了,搞不好他就不会继续耍坏,而且还可以拯救这支球队,但是秀治愿意吗?大家会愿意吗?

http://dl.vmall.com/c03pthfr00
http://howfile.com/file/f217e641/a038af73/
http://pan.baidu.com/s/1qWoB6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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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17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作家简介
  后藤龙二
  西元1943年出生于日本北海道美唱市。进入早稻田大学后,随即加入「少年文学会」,于1966年毕业。毕业当年以《大地处处有天使》入选「讲谈社儿童文学新人赏」佳作奖;接着以《大地寒冬里的伙伴们》获得「野间儿童文艺推选作品赏」肯定;之后再以《满天翻飞的白旗•红旗•小圆旗》与《少年们》等创作,荣获「日本儿童文学者协会赏」大奖;而《从来未曾放弃过野心》则获「野间儿童文艺赏」殊荣(以上作品由讲谈社出版)。另外,《故乡》(偕成社)曾获颁「旺文社儿童文学赏」。主要创作有《风之祭典》、《乘风出击的海盗们》(以上作品由讲谈社出版)、《1年1班》系列作品(白杨社)、《草绿色的围巾》(草土文化)、《地平线上的五兄弟》、《12岁少年们的传说Ⅰ~Ⅴ》(以上作品由新日本出版社)等。

  画家简介
  杉浦范茂
  西元1931年出生于日本爱知县,东京艺术大学图案科毕业。曾任职于制药公司宣传部门、设计公司后独立创业,专职从事图案设计与插画等艺术创作,并广泛的活跃于各相关领域中。1979年以《最怕老房子漏水》(福禄贝尔馆)等作品得到「小学馆绘画赏」肯定;1983年以《消气的飞船》(偕成社)获得「绘本日本大赏」;并于1984年荣获「义大利波隆那国际儿童图书展插画奖」。其他作品有《守法的小弟弟》(国土社)、《瞄准目标,伺机而动》(大日本图书)、《感冒的鸡蛋》(讲谈社)等。另外,因长年钻研儿童书插昼,树立独特画风与意境,成就非凡,于1985年获颁「艺术选奖」文部大臣新人赏,得奖创作数量相当丰富。

  译者简介
  张桂娥
  花莲人。在太平洋与中央山脉间的原野稻香中,度过童年及青春岁月。师专毕业后,分发台北任教,当了五年多的小学教师。为探索儿童文学的魅力,赴笈日本钻研十年,并取得日本国立东京学艺大学教育学博士学位。目前任职于东吴大学日文系,从事B语教学工作;同时致力于日本儿童文学研究与优质好书之翻译介绍,并以推广日本儿童文学为职涯目标。翻译作品有:低年级童话《小熊沃夫》(神泽利子)系列作品、《爱挖耳朵的国王》、《送你一颗苹果》;图画书《养天使的方法》、《化为千风》……等。希望将来能为小朋友译介更多精采的作品,更期盼透过翻译,与孩子们共享阅读日本儿童文学的乐趣。
 楼主| 发表于 2014-3-17 23:12 | 显示全部楼层

  目录

  1 被砸烂的苹果
  2 没上小麦补习班的家伙真可怜!
  3 黑猫少棒队要解散?!
  4 乱七八糟的烂摊子,谁来收拾?
  5 少棒队长上任的第一个早晨
  6 野猫!跛猫!落魄猫!
  7 孤零零的一个人
  8 朋友
  9 闪电霹雳炫速球
  1O 平起平坐,互不相欠
  11 男人之间的决战
  12 惨不忍睹的处女赛!
  13 理所当然,无庸置疑
  14 我们绝对不会被打败

  解说——佐藤凉子
 楼主| 发表于 2014-3-17 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1 被砸烂的苹果

  上学期结束了。
  领到成绩单。偷偷瞄了一下,数学成绩竟然是「甲」!简直不敢相信啊!
  班上其他人是一边摇头叹气,一边羡慕的望着每一科都是「优」的吉野同学。只有坐在我斜后方的小春,伸长脖子,偷看我的成绩单。
  我吓一跳,赶紧将成绩单藏起来。可惜晚了一步,好像已经被瞄到了。小春开心的对着我笑,还比了一个小小的胜利手势V。
  (YA,我成功喽!)我也低调的回敬她一个V。
  我才不介意被小春看到呢!因为我们从小就认识,交情超好。何况这次也是多亏她,担心我成天打棒球,功课跟不上,热心的拉着我一起上小麦补习班。
  去年秋天,小春找我一起去小麦补习班,补习班的悟朗老师很年轻,才二十五岁。我很喜欢悟朗老师,所以听从老师的指示,开始实施「每天十五分钟读书术」,持续至今。
  悟朗老师自信十足的拍胸脯保证:
  「只要能持续半年,一定有成果!」
  结果,真的就像老师说的一样!(是啊!这都要感谢悟朗老师。)
  好想早一点回家通知他。
  于是,当班导滔滔不绝的唠叨终于结束时,我飞也似的冲出教室。其他班级的学生早已离开教室,把走廊塞爆,一片混乱。
  我们镇上的少棒队——黑猫少棒队的成员洋太和弓削等在走廊那头,一看到我就问:「结果怎样?」我用夸张到几近离谱的声调大声说:
  「OK!OK!下午两点河边空地见喽!」
  故意把话题转移到球队练习的事,甩开他们两个。
  胖嘟嘟的洋太和瘦巴巴的弓削,棒球打得不怎么样,但是功课比我好。「数学甲」肯定一点也不稀奇吧!而我呢,可是生平第一次拿到「甲」,这种激动的心情,怎么可能期待他们两个会理解呢!
  好不容易摆脱了洋太和弓削,这次换成吉野追过来了。
  「下午两点河边空地见!」
  我故计重施,企图逃脱。可是吉野紧抓着我的手不放,一脸严肃的说:
  「喂!找投手的事,我不可能一个人把责任扛下来哦!」
  吉野不但功课好,运动更是全能,样样一把罩。虽然才五年级,已经是我们黑猫少棒队的王牌投手。对散漫无能的六年级球员们一直很不满。尤其是前一阵子,有位六年级球员竟然扔下一句话:「要我当中继投手?老子不干了」,然后就马上退出球队。那种态度,似乎让吉野觉得很受伤、很沮丧。
  「我知道啦!今天开会的时候,我一定会点名六年级的球员,把他们狠狠念一顿啦!」
  当然,我对六年级的也一样很不满,可是现在的我,连说话的声音都藏不住数学成绩拿到「甲」的兴奋心情。
  「我是说真的,我没办法扛下这个责任。」
  吉野好像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终究打消念头,放开了我的手。
  「那就这样喽!」
  我刚走下楼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阿勇!」
  「你又打算落跑,想偷懒不打扫啊?」
  原来,是小春一边挥舞着扫把,一边火力全开的飞奔过来。大家都吓了一跳,赶紧闪开,让出路来。
  (噢,这家伙,拜托有点淑女的样子吧!真是的!)
  我挥挥手对小春说拜拜,三步作两步跑下楼,最后的五个阶梯打算一口气跳下去。可惜,被小春最后一声惊心动魄的河东狮吼分散了注意力,功亏一篑,着地失败。砰一声!我的尾椎骨结结实实的撞到水泥阶梯边缘,让我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活该!报应!」
  哈哈哈!小春双手叉腰,站在楼梯上哈哈大笑。洋太和弓削也跑过来,跟着一起笑。吉野则是一副「真是受够了你们」的表情,很不层的走开了。
  没关系,没关系——人家我「数学甲」!YA!
  ☆
  我朝着小麦补习班狂奔,一边痴笑,一边「一、二!一、二!」(偶尔揉一揉尾椎),再继续向前跑!
  #插图(*日本的小学中,以数字来表示成绩,优等为「5」,甲是「4」,依此类推。)
  跑到人迹稀少的「妖怪大楼」附近,我暂停下来喘口气。这栋只有梁柱和楼层地板的四层楼大厦,才刚开始动工,就因为工程中止而被弃建,成为荒废不堪的「妖怪大楼」。
  我「呼——呼——呼」的一边喘着气,一边再偷瞄一下书包里的成绩单。
  数学「甲」——真的没有看错!
  不由自主的,我的脸又笑花了,嘴巴根本就合不拢。感觉好像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我似的。
  「好!这次一定要拿冠军!」
  想到黑猫少棒老是吊车尾,长年稳居倒数第一,只好用力拍打笑得很灿烂的脸,告诉自己:「一定要盯紧松散的六年级,实施猛烈的魔鬼训练!」
  我振奋精神,正打算重新开跑时,突然听见——
  「喂!你在傻笑个什么劲儿呀?」
  有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
  我刚刚一直以为周围没有半个人影,所以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往妖怪大楼的方向搜寻。
  原来,是秀治在二楼,旁边还有阿健。两个人并排斜靠着满是涂鸦的柱子,懒洋洋的啃着青苹果。
  他们两人和我一样,都是镇上的五年级生。阿健去年才刚搬来,我还不太熟;可是秀治是我从小就认识的玩伴。我们以前常常在这附近练习传接棒球、攀爬妖怪大楼,成群结伴到处玩。不过,自从升上三年级被编到不同班后,再加上我开始疯狂迷上黑猫少棒队,我们就不太来往了。接着,秀治和刚搬来的阿健一起在超市偷东西被逮到,在那之后,他便开始学会跷课。而最近这一阵子,更听说他跟国中生的不良少年集团也混得很熟,关系匪浅。
  如果在路上巧遇,我还是会跟秀治打声招呼,只是有意无意间,会尽量避免跟他打交道。
  虽然心想:「你何必故意使坏去偷东西呢,真傻!」
  可是,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很自然的开口对他说这些话了。
  「早!」
  我只是挥挥手打个招呼,正打算离开时,秀治突然迸出一句:
  「怎么,又要去打蹩脚棒球啊?」
  因为秀治从来不曾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让我一时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
  「我是要去小麦补习班啦!」
  接着还顺口溜出一句:
  「你如果哪天心情好,想到了,也一起来吧!」
  我竟然对他说出以前就一直想找机会跟他说的话,这铁定是「数学甲」的HIGH心情在作祟!
  「那里的悟朗老师,什么话题都可以聊得开哦!而且每个月的补习费只要一千元。」
  「你这不识相的家伙,欠揍耶!」
  阿健打断我的话,朝着我吐苹果渣。
  「什么东东啊?这小子!你让他说出这种话没关系吗?我帮你把他痛扁一顿吧?」
  眼看着阿健就要扑过来时,秀治轻轻比了个手势制止他。然后,在毫无预警下,猛然举起左手,把没啃完的苹果又快又狠的丢过来。
  #插图
  苹果对准我的脸正中央神速飞来。当我回过神,紧急闪避的同时,苹果正好错身而过,砸在柏油路上,被摔得稀哩哗啦,烂成一团。
  (秀治,竟然朝着我丢苹果!)
  我盯着稀烂的苹果,一动也不动。
  「快给我滚蛋!」
  秀治大声咆哮着。
  「你少跟我装模作样,学什么老师对我说教!」
  他那双凶狠的眼神瞪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他真的变了,变成不良少年了……。)
  我一会儿看着黏在柏油路上的烂苹果,一会儿看着站在二楼的秀治,视线交互游移着,然后畏畏缩缩的踩着踉舱的步伐向后退。
  (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虽然全身上下早已冒出大片冷汗,我还是死命的虚张声势,转身向后,背对两人,朝着小麦补习班慢慢往前走。
  (那种家伙,喜欢变坏就去变坏吧!以后自生自灭也不关我的事!)
  我甚至开始认真想像,下次飞到背上的不是苹果,而是石头啊、刀啊之类的,把自己吓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阿健一边大声嘲笑,一边叽哩呱哇的乱吼乱叫,但是我哪有心情去听他到底在说什么。只觉得抵达大楼转弯处的那七、八公尺是又长又远,简直让我快撑不下去。
  (那小子,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其实,我根本也没有像三、四年级时的小春那样,特地上门去等那家伙一起上学,或是跑去教他写功课。明明从来没有特别付出过什么,现在自己却无缘无故的在发飙……
  (真是的!我干么这么鸡婆,装成乖宝宝的样子,去跟他啰哩叭唆一堆无聊的事啊!)
  我一边「唉」、「呀」、「嗯」的毫无意义的叹气,一边快步朝着小麦补习班继续向前跑。


  2 没上小麦补习班的家伙真可怜!

  小麦补习班在电器公司仓库的二楼。悟朗老师身兼仓库管理员,人就住在二楼,去年九月才刚开始成立这间补习班。
  〔来上课喽!不想读书的同学们!〕
  他还在刻钢板印刷的宣传单上,大剌剌的写着:
  〔本人(班主任):以成为小学老师为目标,目前正在准备推甄考试。〕
  悟朗老师毕业的大学不怎么有名,而且好像读了整整六年才毕业。这种不光采的事,理应想办法蒙混过去的,谁知他还特别拿出来宣传,让小麦补习班臭名远播,大家都在嘲笑,说它是野猫小镇的破补习班。所以说,根本完全没有吸引力。像我们这些现在一起上补习班的学生,一开始时,还真的很难为情,不敢张扬呢!
  不过,倒是没有任何人中途退出哦!
  悟朗老师会利用刻钢板印刷的特殊考卷,神准的猜中我们学不好的原因,然后再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耐心的教导我们如何克服那些原因。还会因材施教,传授最适合每一个人的学习方式。
  「你呢,最好试试看间歇读书法,每一次专注念十五分钟就好!」
  他会像这样给你建议,然后不知不觉中,每一个人的学习斗志就被激发出来了。
  虽然刚开始时,会觉得这位身材高瘦的悟朗老师,老是叼着烟吞云吐雾,看起来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可是,最近开始忍不住这样想:
  (没上小麦补习班的家伙真可怜!)
  (真的,那家伙,只要来小麦补习班上一次课就好!)
  秀治的功课也很差。书读不好,真的令人很难受。
  (如果再那样鬼混下去,功课只会越来越差,然后,就真的会变成黑社会的暴力分子啦!)
  我一边想,一边咚咚咚的踩着仓库的铁梯往上爬。爬到最上层的时候,听到大伙们哇哈哈的笑声,从小麦补习班敞开的大门传出来。
  三、四年级的学生似乎已经到齐了。我的双脚很自然的踩快步。
  「我回来喽!」
  连跑带跳冲进教室。
  这附近大部分都是双薪家庭,就算现在回到家也没人在。所以不用上补习班的日子,大伙儿们还是会先到补习班露个脸,再各自回家。大家早已养成习惯,下课后先来和悟朗老师东扯西扯,胡说八道一通之后再回家。
  「嘿!今天特别早哦!」悟朗老师对着我说。
  厨房兼客厅的六坪大空间,摆着两张简陋的桌子;周围排放七张折叠椅,再加上一盆花(小春每四天会贡献一束),就是小麦补习班的教室。不过那些灿烂的花朵简直就像摆错地方似的,看起来一点也不搭调。
  四、五个三、四年级的学生围着花,一边吃泡面,一边有意无意的瞄着我笑。
  「干么这样啊!」
  我看着大家。然后,四年级的阿诚问:
  「阿勇学长,你的尾椎骨,没事吧!」
  他把大眼镜往上一推,用超严肃的表情盯着我的屁股看。阿诚是丸二食品店的小孩,虽然是候补,但也是黑猫少棒队的成员。
  「什么跟什么嘛!你看到了啊?」
  刚刚忘掉的疼痛,现在又回想起来了,我再揉一揉屁股。
  「不对!是我看到的啦!」
  开口笑仔(同样是四年级的黑猫少棒队候补球员)接着说:
  「然后呀,我就想说你屁股摔烂了,没救了,我得代替你当游击手!所以我就十万火急的冲过来通知大家。可是呢,阿诚却正经八百的说:『屁股后面摔得再怎样烂也不会有事的啦!安啦!』」
  说完,大家又哄堂大笑。
  「原来,你们是因为这种事在笑啊!我说啊,你们也未免太穷酸了吧!」
  「太穷酸」这句话,是悟朗老师的口头禅,我好像也被他传染了。
  「你们难道没有格调高一点儿的话题了吗?比方讨论一下『人生到底为何』之类的?」
  「阿勇学长,真是太幸运了!还好只是撞到屁股后面。」
  阿诚还是不死心的纠缠着。
  「够了吧!你们给我节制一点!——悟朗老师,泡面没有啦?」
  「没啦!我这碗可是阿诚进贡的哦!」
  悟朗老师好像察觉到危险似的,把剩下的泡面三口作两口的猛塞进嘴里。
  「他一个人就吃了三碗耶!悟朗老师才是最穷酸的人呢!」
  开口笑仔说着,又捧腹大笑了。真拿他没办法,连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笑得这么夸张。而且每笑一次,就会露出两颗漂亮的大门牙——那似乎是他最自以为豪的优点。
  「其实,那些泡面都是卖不出去的剩货,半年前就已经过期了。我可是一碗也没吃呢!」
  阿诚眼看着悟朗老师全部吞下肚了,才不怀好意的奸笑着。
  「什么?」悟朗老师马上站了起来,箭步冲向铺着三张榻榻米的小卧房,从壁橱里头拿出药来。虽然壁橱里乱七八糟的塞满破铜烂铁、换洗衣物等杂物,但他总是能迅速又精准的拿出任何必要的物品。
  「我将来可是背负日本教育界重责大任的堂堂男子汉,你竟然想把我暗杀掉!」
  悟朗老师连水也没喝,硬生生把三颗黑药丸给吞下肚。
  「啊,大笨蛋!……你还当真咧!」
  大家都傻眼了。
  「你仔细看看日期好吗?上面不是写着三天前制造的嘛!」
  「什么?什么!」
  悟朗老师盯着空碗,几乎就快要抓狂了。
  「阿诚,你连开玩笑都是这样正经八百的啊!」
  「是呀,原则上。」
  「那我刚才吃下去的药会变成怎样?我的立场又情何以堪!」
  像这样,大伙儿鬼扯胡闹一通,在小麦补习班可是经常上演的戏码。
  若是平常,我一定带头,跟着大家瞎起哄,可是今天却完全没有心情一起闹。我走到厨房的流理台,拧开水龙头,啪喳啪喳的清洗汗水淋漓的脸颊、脖子和手臂。
  #插图
  过了一会儿,大家好像对我有所顾忌似的,收起笑声,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干么啊,怎么啦?不会是肚子痛吧?要吃药吗?」
  悟朗老师询问的口气听起来特别愉快、特别HIGH。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是真心诚意关怀的时候,口气就越HIGH。
  我故意用手臂遮住刚洗好还湿答答的脸,呜呜呜的假装哭泣。只是——在装哭的那一刹那,被秀治拿苹果猛砸的冲击,又涌上心头来了。
  (秀治,竟然朝着我丢苹果!)
  那种莫名其妙的懊恼心情,害我真的滴下几滴眼泪。
  「不会吧?你这小子,该不会是……为了成绩单在那儿哭哭啼啼的吧?」
  悟朗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在生气,因为他最讨厌只会斤斤计较成绩分数的家伙了!
  我继续呜呜呜的装哭,顺手将成绩单递给老师。悟朗老师板着脸打开成绩单。他只瞄了一眼,就马上注意到「数学甲」。
  「你这个蠢蛋!」
  说着,大手一挥,砰咚一声,用力敲我的头。然后用平静的口吻说:
  「太棒了!你真的很努力!」
  「要你这半年来每天持续用功十五分钟,你还真的做到了!真的很努力呀!哦耶!」
  我好开心,差一点就真的要流下泪水来了。
  「噢,太扯了!你的成绩竟然进步了!」
  阿诚兴奋的扯开嗓门大声嚷嚷,大家一起举起双手为我鼓掌。
  「原来是这样子的啊,所以你才会不惜摔烂脊椎骨,火速飞奔回来!」
  阿诚又开始嘻嘻笑了。
  这下被他说中了,害我心慌脸红又害羞。本来嘴巴还嘟嘟哝哝,想编一些瞎借口搪塞过去,可是被大家起哄乱闹一通,害我的脸简直就要红到不行了。
  「所以呢,成绩到底怎样啊?每一科都是『甲』吗?还是每一科都是『优』?」
  阿诚这家伙好烦,还真是不放弃耶!
  「你们这些家伙,太吵了吧!你们到底想打扰悟朗老师到什么时候啊?差不多该回家去了吧!等一下小春来的时候,你们一定会被她轰出去的!」
  我终于摆出学长的架式,狠狠凶他们一顿。
  悟朗老师人太好了,所以每一次都会陪我们聊天聊到底。于是,小春就提出建议请大家配合,在非补习日,大家要在十五分钟之内离开教室回家去。
  「快啦!快啦!回去!回去!悟朗老师自己也要用功读书哩!」
  阿诚他们还在那里心不甘情不愿的碎碎念,我只好使尽力气把他们赶出教室。阿诚他们离开之后,我也在那里晃来晃去,打算趁小春来之前回家。这时——
  「咦?怪怪的耶,我还是觉得你有点儿不对劲耶!」
  悟朗老师瞧瞧我的样子,然后自顾自的点点头。
  「好像不是只有成绩的事哦!你是不是去哪里抢劫,还是闯了大祸啦?」
  悟朗老师点燃香烟,注视着我。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一五一十的将秀治的事情说出来。
  「原来如此,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啊……。」
  悟朗老师一边抽着烟,一边听我说,好一会儿才轻声冒出这些话,之后便又沉默不语了。
  不管我等再久,他都不吭一声。我等到有点儿不耐烦了,不经大脑,随意脱口冒出一句:
  「悟朗老师,秀治那小子,可以麻烦小麦补习班帮忙照顾一下吗?」
  然后,悟朗老师眼里突然闪出锐利的眼光,透过香烟的烟雾扫射过来。
  「他是你的朋友耶!不是吗?」
  悟朗老师突然变得很冷漠,好像要将我远远推开似的。
  「不过,如果你肯把他带过来,那我就帮你照顾喽!」


  3 黑猫少棒队要解散?

  走过车站前的商店街,穿越国道公路之后,突然出现一个寂静的小城镇。从国道旁边延伸到柳川堤防旁的沿路上,到处可见木造公寓、小镇工厂和小型商店,拥挤的坐落在城镇里。
  穿越城中的一条镇央路,将这个区域划分为二。靠近河川这一带,是我们居住的村子;另外一头则是黑猫少棒队的宿敌——猛蛇少棒队的队员们居住的区域。
  镇央路的半途中,有一问维持传统木造屋样式的米店,是黑猫少棒队赫赫有名的三垒手——阿元的家。从阿元家转个弯再过去一点的地方,就是野猫小镇了。
  我家——中华料理店「章鱼松」——就在小巷最角落的地方,是一间只有十坪大小,非常不起眼的小店面。隔壁是糕饼店,糕饼店对面则是花店——也就是小春的家。
  从小麦补习班回到家时,刚好是午餐的时间。虽然狭窄的店面里已经坐满了客人,我还是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去。平常要是这样做的话,肯定会被轰出去,可是今天却可以大摇大摆的进门。因为我事先有跟爸妈约好,如果成绩进步的话,就从大门进来;退步的话,就走后门。
  我啪啦一声用力挥开门帘,穿着厨师服的老爹(也就是我的老爸)大声喊着:
  「欢迎光临!一位客人!请坐这儿!」
  老爸让我坐在料理吧台的最里面。老妈(也就是我妈妈)接着「咚」一声,马上送上一杯冰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书包抽出成绩单来。我点了一份「特制什锦炒面,特大」,然后神气万分的喝着冰水。
  「太棒了!」
  老妈看了成绩单后,用力拍我的背,害我「噗——」的把水都喷出来了。
  一些在看电视和漫画书的客人们,不约而同转身望向这里。
  老爹赶紧插嘴说:
  「哎呀,不好意思,今天天气热成这样,实在是……」话还没说完,就靠过来:
  「快给我瞧瞧!」
  他看了一眼成绩单,然后说:
  「嗯……普普通通,还可以啦!」
  之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炒面,脸上完全看不到笑容。——老爹理着小平头,长得就像扮演职业摔角坏人角色的选手一样凶狠。可是,只要一笑就完全破功,看起来很逗趣。所以老妈不但经常耳提面命:「你唷!真的千万不可以笑啦」,他自己好像也有自知之明似的,从来不随便乱笑。
  「上菜喽!今天老板大请客哦!」
  我一边吃着老妈送上来的特制炒面,脑子里一下子浮现悟朗老师的话——他是你的朋友耶!不是吗?——一下子又想起秀治把苹果砸向我的事,不断胡思乱想。我也很想把事情全部告诉老爹,可是看着老爹满身大汗的忙着消化客人订单的样子,就说不出口了。老妈也是忙着招呼客人、倒茶水、收拾餐具,根本完全没空。
  (没办法,自己不学好的家伙是蠢蛋,没药救!)
  #插图
  我花不到十分钟就把炒面扫光,站起来说:
  「吃饱了,谢啦!」
  老妈拿出一瓶果汁,「咚」一声放在吧台上。
  老爹很小声的说:「你真行啊」然后很努力的想掩饰脸上快要笑花的滑稽表情。
  我很幸运,长得比较像老妈。于是,轻轻松松的笑着说:
  「嘿嘿!这是靠实力啦,靠实力!」
  然后,一边用手旋转那瓶果汁,一边爬到二楼去。
  (我哪有办法啊!秀治的事要秀治自己去搞定啊!)
  我换上棒球服,顺势把腰带勒得紧到不行。
  ☆
  我们球队通常都在河边空地上练习。那里虽然长满杂草,但场地十分宽敞,而且有稍微经过整理,所以可以进行棒球或足球等运动。
  四、五年前,这里原本规划要将堤防改建成产业道路,并且要在这里盖满工厂的。但是因为镇上人士长期发起反对运动,后来就不了了之,现在则变成了我们这些小孩的游戏场。这中间,镇上的人们曾经发动连署,还上街头陈情了无数次。当怪手开进来的时候,大家甚至还坐在地上激烈抗争。我老爹差一点就要被怪手压扁,可是他还是不为所动,继续静坐着。
  可是呢,这片经过激烈抗争才侥幸留存的游戏场,最近却不太常看得到小孩子们在河边玩耍的身影。
  记得三、四年前,不管是打棒球还是踢足球什么的,要占个场地,可是高难度的超级任务呢!各方人马为了抢夺场地,还经常大打出手、互不相让。
  只要高年级学长一声令下:「快去占位置」,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就会冲去抱紧本垒板,纵使有时会被其他球队的小孩拳来脚往、狂打猛踢,我们还是坚守场地,丝毫不退让。当然难免被家长们骂,但我们还是很神气的秀着鼻青脸肿的挂彩模样去上学。那些往事,现在听起来就像杜撰的谎言般,已经无从想像了。
  今天的河边空地,依然是空荡荡的。除了我们用来练习的场地之外,其他地方都任由杂草丛生,荒废至极。
  那一天,约好的集合时间两点都过了,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出现在河边空地。
  黑猫少棒队队员们的集合情形一向很糟糕。
  两点之前到场的,六年级只有队长兼捕手的阿岸学长和三垒手阿元;五年级有右外野手洋太、中外野手弓削、左外野手阿岬,还有游击手我本人——本来很想宣告五年级已经全员到齐啦,可是偏偏最重要的主角——投手吉野,今天却非常罕见的迟到了。不过他也只有晚个十五分钟,而且还是满身大汗的冲到现场来。四年级的有候补队员阿诚、同样是候补队员的开口笑仔以及连当候补都十分勉强的小开心。总之,正规军先发球员的一垒手小田和二垒手中野两个人,不管我们等多久,都迟迟不露面。
  「身为正规军的先发球员可以这么夸张吗?」
  我非常不耐烦的对着阿岸学长抱怨,然后很不死心的提议:
  「今天,在开始练习之前,大家可以开个会讨论一下吗?我们已经受够了!」
  「哦,我知道啦!」
  阿岸学长好像也已经忍无可忍似的,一边回我话,一边不停的转头望着堤防。
  「不过,我们总得先听听他们怎么说,这样可以吧?」
  于是,我们大家就一边做伸展操,一边等他们来。
  过了一会儿,跑外送的老爹出现在堤防上,还对我们挥手说:「黑猫少棒队!加油!」
  我们大家都好害羞,谁也无法发出宏亮的声音回应他。
  六年级的两位队员,迟到将近一小时左右才姗姗来迟。两个人一边伸舌头舔着冰淇淋,一边拖着球棒,优哉游哉的晃过来,身上的棒球服钮扣完全没扣好。
  「都快要热到爆了,还要练习哦!」
  「泡沫红茶店最舒服了,大家不去吗?」
  他们俩竟然还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些话。
  阿岸学长什么也没说。阿元也闷不吭声。
  「干么练得这么勉强啊?」
  我忍不住发飙了。原本根本没有打算用这种方式展开对话的,可是我已经气到无法控制了,所以好像一开口就是要跟人吵架似的,把气氛弄得很僵。
  「你这小子,敢再给我说一次看看!」
  小田立刻扬起那张满布青春痘的脸逼近我,脸上发散出一股男性化妆品的味道。
  「我还可以说好几遍咧!如果要当正规先发球员的话,那就拜托你好好表现,像个像样的正规先发球员可以吗?」
  我本来用力挺住丹田,打算要沉住气,好镇定的把话说完的,结果声音还是不停的发抖。
  「臭小子!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对六年级学长说话!」
  肥肥壮壮的中野伸手推了我的胸口一把。我三两下就被推得飞老远。他力气可真大!可是却从来不曾敲出一支安打,真是拿他没辙。
  「我看你干脆改行去玩相扑算了!」
  我温温吞吞的爬起来,顺道撂句粗口回敬他。
  「你这家伙!」
  只见中野的白皙脸蛋瞬间胀红,他慢慢的将球棒举起来。
  「反对暴力!」
  身材壮硕的洋太站在后方,伸出双手从背后紧紧扳扣住中野的双手。中野用力挣扎想甩开,可是洋太一动也不动。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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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岸学长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对着还在那里张牙舞爪咆哮的中野说:
  「打棒球没本事,打人倒是有本事啊?」
  说完,一副很瞧不起人的样子,「呸」的吐一下口水。
  咦?我们大家都很诧异的看着阿岸学长,再瞄一瞄中野和小田,然后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怎么搞的?阿岸,你打算挺他们啊?」
  小田气急败坏的诘问他。
  阿岸学长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瞪着小田说:
  「我从以前到现在,已经忍耐很久了,说真的,我也受够你们了!」
  阿岸学长再瞪了一下小田和中野,然后丢下一句:
  「阿元,这样行了吧,剩下的,交给你处理!」
  之后,将捕手的手套穿过球棒,再稍微环视大伙儿一下说:
  「我先走喽!」
  阿岸学长就朝着堤防往上爬了。
  我们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呢!
  可是,我们的队长阿岸学长,却真的头也不回的一直向前走。
  「阿岸学长!」
  我们大家吓一跳,一个接一个大声叫喊他。
  「不会吧,哪有人这样子的啊?队长!」
  「黑猫少棒队怎么办啊?」
  「对不起……。」
  走到堤防坡道中间,阿岸学长总算回过头说:
  「我啊,不是当队长的料,我已经受够了!」
  说完之后,他就以小跑步的方式冲向堤防,身轻如燕的跃过坡面,消失在堤防的另一头了。
  我们大家茫茫然的盯着空荡荡的堤防发呆。
  小田和中野看到我们大家失神落魄的模样,突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干么故意耍帅呢,那家伙还不是只会为自己着想?」
  「是啊,用尽心机想尽办法,为的就是想进小联盟。」
  「谁叫他头脑不好,只有棒球打得还可以哪!」
  「在那里装模作样的为黑猫少棒队尽心尽力,其实是因为没有通过小联盟的甄选才这样的,不是吗?」
  「是啊,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有谁会为了这种烂球队卖力奔波呢?」
  大家默不作声,静静的听那两个人用尖酸刻薄的字眼辱骂阿岸学长。
  因为我们也曾听说,阿岸学长想加入棒球精英群集的小联盟这个传闻—也很清楚,他是真的拥有那种实力。不过,我认为他还是真心努力带领黑猫少棒队,至少对我个人而言,我是非常尊敬阿岸学长的。因此,我也一直以为,他会想办法解决大家对小田和中野的不满,所以才一直容忍到现在。
  没想到,在这么重要的关键时刻,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摆烂,弃我们于不顾……。
  阿岸学长说他不是当队长的料。我认为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真的,阿岸学长是不应该当什么队长的,他早应该放下我们,自己一个人继续努力,一直朝着小联盟迈进的!
  可是,这些年来,因为相信这位队长,而一路追随他努力到现在的我们,今后会变成怎样啊!而黑猫少棒队又该怎么办哪?
  「就解散了吧!」
  小田得意洋洋的口气,好像一副自己赢得胜利的样子。
  「是啊,这种乡下的少棒队,本来就只是为了要娱乐那些乡镇自治会的老爷爷和老婆婆才成立的嘛!」
  「对呀,还说什么是要培养健全的青少年咧!」
  两个人说着,又故意笑得很驴,嘲讽大家。
  最后甚至还模仿搞笑艺人阿钦老爹的招牌动作大喊:
  「黑猫少棒队!解散!」
  这时,从头到尾保持沉默、一句话也没说的阿元,突然握着球棒站了起来。
  「不想练,就赶快滚回去吧!少在那里啰哩啰唆的!」
  握着球棒的阿元,将手臂伸直,比着阿岸学长消失的堤防方向。
  两个人大吃一惊,注视着阿元。
  「你玩真的啊?」
  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安。
  「是啊,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哪!」
  我高兴的大叫:
  「想退出的人就退出啦!黑猫少棒队有我们在,我们会继续下去的!」
  不晓得该高兴,还是该懊恼。虽然说起来有点难为情,我已经泪流满面,视线模糊,看不清楚大家的表情了。


  4 乱七八糟的烂摊子,谁来收拾?

  「大家在干么?有什么好激动的啊?」
  「是啊,就只是个大家玩开心的棒球游戏嘛!」
  看到阿元和我一个比一个还激动的样子,小田和中野感觉有些迟疑,可是态度已经比较温和,还好意的说:
  「那,你们好好加油喽!」
  「有时间,会带一些慰劳品来帮大家打气啦!」
  之后,两个人似乎有些落寞的转身回家去了。
  大家的心里面,好像也都被掏空似的,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一直望着余晖照耀的堤防。
  「阿勇学长说话的口气太冲了啦,被你那样一讲,不管是谁,都会想放弃的啊!」
  阿诚好像把话给吞进嘴里似的小声嘟囔着。
  「应该用别的方法好好沟通嘛!」
  背地里,阿诚发的牢骚比任何人都要多,在那些人离开之后,却把矛头反过来指向我。
  「你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在那里装老大,说这种话!」
  阿元瞪着他,继续说:
  「你倒说说看啊,你刚刚有对他们表示什么意见吗?」
  阿元很难得说出这种重话,阿诚只好闭上嘴巴。还好,这样我就用不着挥拳揍阿诚了。
  大家疲倦得不得了,四肢无力的瘫坐在练习球场上,每个人都嘀嘀咕咕的碎碎念个不停。
  「我真是看走眼了,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是那种人!」
  我还是一直在抱怨阿岸学长的事。
  「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队长,你说是不是?」
  我对着吉野点头,希望他赞成我的看法。其实,我发现吉野从抵达河边空地之后,就不曾开口发表意见,让我有点担心。
  「嗯……大概是吧!」
  吉野只是用很暧昧的口气敷衍我。
  (咦……?)
  当时觉得吉野好像怪怪的,跟平常有点不太一样。可是因为在这种状况下,大家心情都还满低落的,所以我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或是刻意去追究。
  「反正,大家再继续抱怨也没用,不如先决定新队长的人选吧!」
  过了一会儿,阿元总算提出了建议。
  天色也渐渐黑了。
  「选阿元!」
  我们大家异口同声推举阿元,然后拍手鼓掌。
  「你们的心情我懂,再加上我也是六年级生,我可以理解啦!」
  阿元很平静的继续说:
  「可是我也不是当队长的料,我连我们六年级的球员都没有办法带好,甚至还放任不管,让黑猫少棒队演变到这种地步。」
  他笑了笑,看起来好落寞。
  「球队的主力已经是五年级了,就从五年级的队员里选吧!」
  大家第一次听阿元说出这么长的一串话,而且又感受到他是出自内心的肺腑之言,所以我们大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那,就只有吉野喽!」
  我一提议,大家都点头赞成。
  「不行啦,别开玩笑了!」
  吉野马上慌慌张张的用异常尖锐的口吻加以拒绝。也因为他拒绝得实在太猛烈了,所以每个人都吓了一大跳,望着吉野。
  「我已经当投手了,这样还不够,还非得要我收拾这乱七八糟的烂摊子吗?」
  吉野怒气冲天的瞪着我,一副「如果要我接下这种差事,我就退出不干」的气势,咄咄逼人。
  我结结巴巴的说:
  「哎唷,我没有别的意思啦……」
  我心虚的把视线从吉野身上移开,闭上嘴巴小声嚷嚷。可是内心却凉了一半,感觉很自讨没趣、心寒不已,甚至想干脆撒手不管,随便大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算了!
  (可是,该说的事情,还是得先说清楚才行。)
  我思考了一下,决定要这么做。所以,我还是说了……。
  「如果没有人当队长,黑猫少棒队不就要解散了吗?况且,现在不管是谁,都认为吉野是本队的中心人物,所以我才提议……。」
  原本打算冷静下来,好好发言的,哪知道越是意识到要冷静,情绪就越高涨。果然,话说到一半,就激动到喉咙卡住,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大家都不说:「好!我来当」呢?)
  我差一点就要大声吼出来了。光是要压抑心中的这股冲动,就已经让我元气消耗殆尽。
  大家好像很不耐烦似的,低着头一声也不吭。
  「到底怎样啦?已经快要天黑了耶,今天不练习了吗?」
  小开心悄悄的问阿诚和开口笑仔。
  还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我觉得,长谷川勇,很适合,当队长。」
  突然,阿元字字句句稍作停顿,清楚明白的说出这些话。
  「没有异议!」
  阿诚随即附和,然后拍手拍得有够大声。
  「没有异议!」
  大家好像被阿诚感染似的,一起疯狂的鼓掌,笑着注视我。
  「是啊,现在就只有靠你了!」
  吉野也低头俯视地面,好像在生气似的,凶巴巴的说。
  为什么阿元要推荐我?为什么阿诚会马上赞成?我很想慢慢思索这些问题,可是再这样推三阻四、装模作样故意摆架子的话,感觉起来就好像在找借口似的,我不喜欢这样。因为心中充满懊悔与愤怒,让我气急败坏,所以我一时冲动就说出:「好,我当!」于是,我很干脆的接下这个职务,真是让我后悔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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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当投手了,这样还不够,还非得要我收拾这乱七八糟的烂摊子吗?」
  ——吉野说的这些话和他当时的表情,让我一直放在心上,回到家后,还是无法抛诸脑后,让我可以摆脱所有烦恼、放松心情。心里头也没有那股「加油!好好努力!」的冲劲。
  (没办法,我只是接下这个位子而已。)
  因为怀抱这种姑且为之的心情,所以我并没有跟老爹和老妈多说什么。
  老爹和老妈因为「数学甲」心情超好,所以早早打烊,两个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讨论要让我进哪一所大学,还为了到底是要选早稻田大学还是庆应大学,在那里吵得不可开交。
  如果跟他们报告:「我当上队长了」,肯定会造成天大的轰动。也许会像我当年出生的时候一样,走遍整个镇上,到处发放红豆糯米饭大肆庆祝。我们家这对天才老爹老妈,是真有可能这么做的!
  坐在两坪多大小的房间书桌前,我双手托住下巴,心不在焉的望着街道上的路灯。
  (收拾烂摊子?……是啊,要收拾这些乱七八糟的烂摊子,真的很讨人厌哪……。)
  突然,又想到了秀治。——说真的,我也很不想被牵扯到扒窃事件那种乱七八糟的事件啊!——我有气无力的在胡思乱想。
  (队长这个位子,我真的有本事坐吗?)
  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可是,已经没有后路了。
  只能扛下来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我喀哒一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出去练一下挥棒动作。」
  拿起球棒,马上走下楼去。
  老爹和老妈心情超HIGH,有一点醉醺醺的看着电视。
  「你不要拼过头哦!」
  还说什么:「你用不着把目标放在上东京大学啦」之类的。
  我走到稍微暗一点的空地上,咻!咻!咻!开始练习挥棒。不断的重复又重复,一直练到筋疲力竭为止。
  在持续挥棒练习的一小时当中,脑里不断浮现出每一个队员的实力、拿手的项目以及个性,接着,再综合这些条件,开始规划每个人的守备位置以及打击顺序等。
  (大家虽然抱怨东抱怨西的,可是还不是都留下来了。吉野也好,阿元也好,也都留在球队里没有离开嘛!)
  虽然,因为阿岸学长退出球队而造成的冲击,一时之间难以平复,但是我开始觉得,如果可以趁这个机会,扫除球队里蔓延已久的散漫风气,好好巩固团队精神与默契的话,也许可以蜕变成一支实力较强的少棒队。
  甚至还很夸张的幻想到——一举打败猛蛇少棒队和红河少棒队,获得地区优胜的虚拟画面!
  「好吧,就先试试看吧!」
  我自己一个人一边很兴奋,一边「咻——」的,特别用力挥出了最后一棒。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
  「噢,很拼哦!」
  原来是小春穿着浴衣(轻便的和服)站在那里。
  花店的阿六叔站在她旁边,夸赞丁我一下,,
  「刚刚那一下,挥得不错哦!」
  他们父女俩好像是去松汤澡堂洗澡,刚洗完澡正要回家,手上还抱着洗澡用的沭浴用具。
  「要是我们这个小妞,也是男孩子的话,该有多好啊!」
  阿六叔把这句话当口头禅,又挂在嘴边了。我和阿六叔就这样站在那里闲聊了一下,讨论黑猫少棒队获得优胜的可能性。
  小春在旁边,一边喀哒喀啦的踢着红绳木屐,一边笑眯眯的听我说,然后说:
  「加油唷!」她「砰」一声,顺手拍我的肩膀后,就一副很撒娇的模样,拉着阿六叔回家去了,留下一股肥皂的香味。
  「获得优胜的话,你偷懒不打扫的事,我就饶了你吧!」
  我目送他们离去的时候,小春突然回头,还笑了一下。
  (哼!你以为你是谁啊,敢说这种话!)
  我咚咚咚,一口气冲上章鱼松的楼梯。
  老爹和老妈喝醉了,两人都坐在那里打着盹,我赶紧让两个人躺平睡好。
  (好!我要认真拼了!)
  打开新的笔记簿,先写上〈新黑猫少棒队〉。再把刚才一边练习挥棒,一边想好的守备位置配置图以及打击顺序写出来。途中不断改变主意,又不断重写,用掉好多新的纸页。
  花了好长的时间构思,总算拟好方案。好不容易躺下来睡觉,眼睛却睁得雪亮,根本就睡不着。
  (我一定要做给大家看!我要让黑猫少棒队获得优胜!)
  心里头老想着这些事情,哪可能睡得着呢!所以我干脆慢条斯理的爬起来,穿着睡衣,又坐在桌子前面。
  老妈在大拍卖的时候,一口气给我买了三十本笔记本。所以,我又从当中抽出一本新的出来,用麦克笔一笔一划,超细心的写下:〈少棒队长注意事项手札〉。甚至还查字典,看平常很少写的字有没有错误,费一番功夫才写好呢!
  然后,从第一页开始按顺序写出,我所想得到的全部注意事项。

  一、少棒队长,不可以马上随便说辞职不干,要努力到最后。
  二、少棒队长,不可以马上就随便发飙,或是马上说泄气话、垂头丧气,
  三、少棒队长,要非常严格的训练球队里的每一个球员。
  四、少棒队长,要比别人练习得更严谨,球技要练到最好。

  我一口气写了这些项目。写完后,思绪渐渐沉淀下来,突然变得好爱困。
  (好!明天开始六点起床,每天早上出去跑马拉松!)
  我握紧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将破旧不堪的古董闹钟发条拴紧后,马上就坠入梦乡了。


  5 少棒队长上任的第一个早晨

  第二天早上,眼睛张开时,已经过了八点了,闹钟的闹铃竟然没有响!
  老爹和老妈早就吃饱饭,已经在店里头铿铿锵锵的忙翻天了。
  (噢,已经八点二十分喽……。)
  我瞪着闹钟,瘫在床上懊恼不已。原来,昨晚我是有拴紧发条,可是却忘了把闹铃的按钮往下压!因为九点就要开始练习了,现在哪来得及出去跑马拉松呢!
  「真是的!为什么不把我叫起来嘛!」
  老爹和老妈压根儿都不知道马拉松的事,但我还是满不讲理的迁怒他们,甚至把睡衣狠狠的摔到破闹钟上面,发泄一下情绪。
  然后,把老妈以前买的室内跑步机(她一次也没用过,买来后就一直搁着),从储藏室挖出来,「呜啊——呼啊——哈啊——」的卖力跑。
  (少棒队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到就要做到!)
  自己一个人越想越兴奋,「砰砰咚咚」的原地踏步了十分钟左右,听到老妈在楼下大喊:
  「少棒队长!电话!」
  我马上应声回答:「是!」然后一边拿起T恤从头上往下罩,一边想:咦?她怎么会知道我当上少棒队长的事呢?
  我顺势瞄了一眼搁在桌子上的〈少棒队长注意事项手札〉。老妈一定是偷看了我这本手札。平常总是表现出一副采取放任主义的模样,私底下却什么事都了若指掌,真是的!我们这些做小孩的,平常对父母亲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呢!
  「快一点啦!是吉野打来的哦!」
  老妈已经爬到楼梯中间来催促了。
  老妈还问:
  「你们是不是吵架啦?好像怪怪的耶!」
  「咦?你是说吉野吗?」
  我感觉很奇怪,心里头涌现不祥的预感。吉野几乎从来不曾打电话给我,而且我们两个人的家又不是离得很远,要真的有事的话,大都是跑一趟,就可以搞定的呀!
  (难不成……!)
  心里突然扑通扑通跳!
  我几乎是把老妈推开,气急败坏的冲下楼去的,也忘记跟老爹说早安,一把握住电话筒。
  跟吉野说「喂」的时候,差一点就要咳出来了。
  但是电话那一头,没有任何回应。
  「喂!是我,阿勇啦,喂……?」
  然后,好不容易才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嗯哼」,像是在清嗓子的声音似的。
  「吉野?你在干么啊?不要跟我搞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啦!到底怎么啦?你这样会把我吓死啦!」
  我特地用很开朗的音调,很HIGH的说,还故意哈哈哈的,笑得很假、很夸张。
  停顿了一会儿,吉野才开口说:
  「阿勇……」然后接着说:
  「我要……退出……黑猫少棒队。」
  我的脑子好像刹那间变成一片空白,四周鸦雀无声。我在心里,把吉野说的话,重复说一次之后,才意识到他说什么。我几乎快要发狂似的猛吼:
  「什么?」
  老爹和老妈偷偷的张望着这里。
  「喂!你开什么玩笑啊?拜托!这种吓坏心脏的烂玩笑,等到愚人节的时候,再拿出来捉弄人好吗?」
  我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了,电话那端却没有任何声响。
  「喂!你说说看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最近球队乱七八糟的,让你觉得很心烦啊?以后,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困扰啦!——总之,我们先见面再慢慢谈啦,好吗?我现在就马上过去,你等我一下。」
  我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劈哩啪啦的飞速讲完一大串话。
  「不行!已经没办法了,拜托你,不要来我家!」
  吉野说完之后,就喀嚓一声,挂断电话了。
  我一直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被切断的电话。
  老妈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老爹也是一副担心的表情张望着。
  「我出去一下!」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踩着老爹的高脚雪屐,从正门冲出去。
  「喂!站住,你这个小偷!会传染到我的香港脚啦!」
  顾不得老爹在那里又吼又叫的,我哪有闲工夫去管什么香港脚呀!
  (要是吉野退出球队,那黑猫少棒队,可就真的只剩下解散这一条路可走了!)
  我一边听着自己心脏在扑通乱跳,一边跑到阿元家。
  (大家都是混蛋!)
  心里头想着:「统统退掉!统统退掉!大家全部都给我退掉算了!我再也不管了啦!」
  阿元家自古以来就是开米店的。一坪半大小的玄关口,悬挂着一张经过数十年风霜洗礼的大门帘。我钻过那张门帘进入泥土地板间时,突然感受到一股冰凉的空气迎面袭来。
  我对着屋子里头大声喊了两、三次,阿元才砰咚咚的踩着绿色杨杨米,慢吞吞走出来。他已经穿好棒球制服,一手拿着牛奶,另一手拿着红豆面包。
  「咦?现在流行穿这样吗?」
  阿元大口啃着红豆面包,满脸狐疑的盯着我脚上的高脚雪屐。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我刚刚接到吉野的电话,他说他要退出球队!」
  阿元咕噜咕噜的把牛奶喝光,「嗯!」很悠哉的哼了一声,然后很突然的问:
  「早餐,吃了吗?」
  「不用了,现在哪顾得了这个!」
  我明明这样讲,阿元却硬塞了两个红豆面包给我。
  「走,边走边吃吧!」
  然后,穿上棒球钉鞋。
  「咦?要走去哪儿?」
  「吉野家!」
  「可是,他有说,拜托我们不要去他家耶!」
  「难不成,我们就这样乖乖说:『是的,我们知道了』,这样行吗?」
  阿元猛力推开玄关口的门帘,好像一巴掌打出去似的,被挥开的门帘,「劈啪」的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少棒队长的位子,还是应该让阿元来做的!)
  和从容不迫的阿元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头这样想着。其实我和他长得差不多一样高,可是在那一刻,我却感觉自己好矮小,好厌恶自己。
  到吉野家的路上,我一边呼噜呼噜的嚼着红豆面包,一边向前走,整条路都保持沉默不语。
  吉野家就位于「分让住宅社区」——三年前,一栋接一栋大量兴建的贩卖专用住宅区——的一角。这些住宅虽然坪数不大,可是都是独享庭园和车库的透天楼房,一幢一幢栉比鳞次的坐落在整片社区里。每一家都有独立的大门和现代化的电铃。
  我伸手准备按下铃铃的按键时,阿元伸出手将我的手按住。
  「太急躁可是会吃亏的哦!」
  因为我平常太容易发脾气了,阿元好意提醒我。
  「我知道啦!」
  其实,我已经开始动怒了。
  「来!深呼吸一下!」
  阿元开始「吸—吐—吸—吐—」,我只好跟着一起「吸—吐—吸—吐—」。
  这时,屋里蕾丝窗帘的那头,好像有个人影晃动一下,在我们按门铃之前,吉野的妈妈已经先打开门站在门口了。
  「哎呀,让你们这么担心,还特地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哪!」
  吉野妈妈接着又说:
  「我想我们家孩子刚刚在电话里应该有说清楚。因为乡下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所以真的很抱歉哦!」
  吉野妈妈站在庭院,隔着唐草纹样(阿拉伯风藤蔓花纹)的铁门,很和蔼可亲的笑着跟我们说。
  「他有说,因为觉得对其他队员很抱歉,所以一直说不出口。可是这样一来,不是给大家造成更大的困扰吗?而且他现在好像还很介意,正在烦恼呢!是啊,真是抱歉哦!我们也无可奈何啊,既然不能参加暑训,又不能只顾自己的行程,随意进出球队,不是吗?所以,拜托大家原谅他吧,好不好?你们这样特地跑一趟,阿姨真的很高兴唷!」
  吉野妈妈用清脆爽朗的语气,很自然又很流畅的说出这一串话,让我们只能站在那里扭扭捏捏的,一边应着:「是哦」、「哎呀」,呆头愣脑的听她说完。
  到底什么是「无可奈何的事」?为什么吉野本人不亲自出面?
  我们连半点事实也无法确认。反正结果是,就算我们很不死心的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每一次都这样,每一个大人都是这样,总是故作亲切、和蔼可亲,而且面带微笑的把最重要的事情隐藏起来,故意不说。
  #插图
  (吉野,是真的想要跟黑猫少棒队说再见了吗?)
  对我们而言,似乎只有这件事,才是无可奈何、确切的事实。
  我们连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就这样折返原路往回走,徒劳无功。
  (完了,真的完了……。)
  原本还抱着被逼到断崖绝壁,力求绝处逢生的悲壮情怀,现在希望幻灭了,反而涌现一股海阔天空,万里无云的好心情。
  昨天晚上,还妄想要让新黑猫少棒队获得优胜,甚至意气风发的写什么〈少棒队长注意事项手札〉之类的,现在想起,觉得自己还真是幼稚得不得了,感觉好凄惨、好滑稽。
  阿元若无其事的说:
  「我猜,吉野一定是要准备考私立K学园中学。」
  说着,已经回到阿元家了。
  「因为银杏补习班为了考生,特别开设了暑期夏令营辅导班。」
  阿元「嗯……」的伸展一下腰部后,开始进行膝盖的弯曲直立暖身运动。
  银杏补习班就在隔壁的城镇,吉野每周固定通车去补习。那家补习班每年举行两次招生考试,专门招收成绩优异的小学生。听说,只要成绩稍微退步,马上就会被赶出去。
  「咦?他不是才五年级吗?」
  我很不耐烦的说。吉野上哪家补习班、爱考什么中学,已经和我无关了,我哪管得了这么多。
  「没错,就是从五年级暑假开始补。」
  说完,阿元接着徒手演练捕获滚地球后迅速送球的姿势。阿元不断重复这个练习动作,我就在一旁一直注视着,突然想到……。
  (啊!)
  阿元以前也在那间补习班补习,一直补到五年级的上学期。之后,是自己停掉了,还是被强迫退出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和阿岸学长一起带领黑猫少棒队,直到现在。
  「管他什么银杏补习班,反正跟我没关系。」
  我故作潇洒,一副很不屑的口吻说。
  「总之,现在黑猫少棒队已经走到连投手和捕手都开天窗的地步了!——我已经管不了喽!」
  哈!哈!笑得好空虚唷!
  「……。」
  阿元瞬间停止练习捕获滚地球的动作,腰身维持重心在下盘的动作,仰起头瞪着我,眼睛发射出一道道锐利的光芒。
  (会被他揍扁!)
  我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可是阿元慢吞吞的起身,看着手表说:
  「已经九点了!」
  「大家已经到河边空地集合了吧!」
  然后,看他着身上穿着T恤和半短裤,脚上还踩着老爹的高脚雪屐的我说:
  「赶快回去准备换衣服,我等你!」
  接下来,他又开始进行激烈的扭腰暖身运动。


  6 野猫!跛猫!落魄猫!

  回到章鱼松,老妈把招牌门帘挂出来,正准备要开店。
  「发生什么事啊?」
  妈妈问我,可是我却没好气的回答:
  「没什么啦!」
  然后就冲上二楼。
  「脚要洗干净一点啦!」
  老爹还惦记着香港脚的事。
  (明明就要解散了,莫名其妙……。)
  我一边想,一边慢条斯理的换上棒球队服。当视线扫到〈少棒队长注意事项手札〉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把第一页撕下来,揉成皱巴巴的纸团,一把扔进垃圾筒里。然后,跑出家门跟阿元一起去河边空地。
  我们抵达时,已经迟到了三十分钟。爬到堤防上的时候,我懒洋洋的喘口气暂停下来,休息一下。往河边草地一看,发现一大群穿着棒球制服的人影。
  「是猛蛇少棒队!」
  阿元扔下这句话,马上全速冲出去。猛蛇少棒队是隔壁城镇的代表队,每一年都跟红河少棒队争夺冠军宝座。跟黑猫少棒队互相看不顺眼,一天到晚找理由来挑衅和找碴。
  为了赶上阿元的脚步,我也火力全开,从堤防火速飞奔而下。
  「队长来了!」
  耳边传来大家的声音。
  (大家在喊着队长……。)
  原本打算辞掉队长,才这样拖拖拉拉、有气无力走出门的,想不到听到一声「队长」,我竟然兴奋到全身发热,顿时激动了起来。
  「怎么啦?」
  我站在阿元身旁,一边喘气,一边用力瞪着猛蛇少棒队的球员。
  「他们命令我们滚出球场,把球场留给他们用!」
  阿诚十分激动的说。他脸上还流着一丝鼻血,看来双方似乎已经交战过了。
  「开什么玩笑!队长是谁?」
  我明明知道队长是六年级的山上,可是还是故意这样问。这是从小就被高年级生特别调教过的抢场地必胜绝招之一。
  「果然功力十足,一点儿也没变啊!」
  山上冷冷的笑着。他个头儿比我大,整整高出我一个头。
  「少啰唆!」
  我马上打断他的话。
  「猛蛇少棒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龌龊啦?这个场地从十几年前开始,就是黑猫少棒队专用的大本营,这一点你们应该很清楚嘛!既然如此,还打算不择手段巧取豪夺吗?你们这些家伙,竟然敢动手打戴眼镜的四年级小朋友,你们不知道会尝到什么后果吗?」
  涉及暴力事件的队伍会被禁止出赛或是强制解散,这是众所皆知的常识。我只是故意这样说,暗示他们要识相一点。
  「你们有本事抢,就给我抢抢看啊!我们可是有心理准备,一定奉陪到底!」
  我只是故意表态吓吓他们而已,不过还是紧紧握住球棒,虚张声势一番。
  「就是啊!就是啊!」、「滚回去!滚回去!」大家都好像突然元气暴增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叫嚣。
  「可是啊,话说回来……。」
  山上俯视着我,不怀好意的奸笑着。因为他们拥有二十个球员的大阵仗,所以根本就老神在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你们,不是已经解散了吗?」
  「到底要说几次你们才听得懂?」
  阿诚大声吼着,可是猛蛇少棒队的队员们故意唱和着:「野猫、跛猫、落魄猫!野猫、跛猫、落魄猫」,来羞辱黑猫队,阿诚的怒吼马上被封杀掉,根本就听不到。
  「你们如果只是想开心的玩玩棒球游戏呢,儿童公园就很够用啦!你们就干脆改到儿童公园去吧!记得要改用软趴趴的橡胶球,这样才不会危险哦,知道吗?」
  猛蛇少棒队的队员们听到山上这样说,每个人都发出「哇——」的欢呼声,又开始狂喊「野猫、跛猫、落魄猫」来羞辱我们。
  听到「解散」这两个字,的确让我稍微动摇了一下。可是看看大家的表情,发现大家很不甘心的瞪着猛蛇少棒队的队员。尤其是阿诚,更是难过到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大家也瞪着我看,好像在催促我:赶快反呛回去、把他们骂跑、把他们赶走!
  (大家是这么样的充满了干劲……。)
  我鼻头一酸,话卡在喉咙,根本就说不出口。
  「山上!不要再说那些废话了,快给我滚开!」
  多亏阿元出面帮我撑场面。
  「纵使发生再多的事,黑猫少棒队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解散的!」
  「噢?是吗?」
  山上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表情。
  「那,我倒是要请教你们,棒球队的编制,什么时候改成八个人啦?」
  他这句话,是冲着我们现场集合的队员人数说的。
  我们还是瞪着猛蛇少棒队的队员,不发一语。
  「是啊,而且还是掺杂一张鬼牌的八人制呢!」
  「奇怪!我们竟然都不知道规则已经改了耶!」
  「那,我们也得赶快删减一些人才行呢!」
  说完,那些队员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一边唱着:「野猫、跛猫、落魄猫!比赛成绩、年年垫尾、臭猫尾」,一边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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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记住!我们一定会打败你们,我们要让你们尝到比赛提前结束的苦头!」
  阿诚紧紧抱着被说成是鬼牌的小开心的头,恨得牙痒痒的吐出一口夹带着血丝的口水。
  我们大家围绕着本垒,不分先后,席地坐了下来。
  「你们为什么要迟到?要是早一点来的话,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连一向温和的弓削都气到火冒三丈了。
  我犹豫了一下,再瞄了阿元一眼。
  (快说啦!)阿元用眼神催促我。
  「吉野退出黑猫少棒队了。」
  我只好老实说出来。
  「所以,我刚刚和阿元跑到吉野家去。」
  大家开始一阵骚动。
  「那家伙,是因为要参加银杏补习班的暑期夏令营辅导班吧!」
  洋太的说法和阿元一模一样。
  「真羡慕秀才!像我这种资质,招生考试都参加了两次,还是只能放弃呢!」
  出乎意料之外,大家竟然还可以笑得很爽朗。
  我接着说:
  「所以呢,现在想跟大家商量,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说该怎么办?这是什么意思?」
  阿诚带有挑衅意味的反问。
  「投手跟捕手都退团了,剩下的人,加上候补的阿诚、小开心和开口笑仔,总共也只有八个人。这种编制,根本就没戏唱苏!不是吗?」
  「什么没戏唱?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先别冲动,阿诚!」
  洋太接着说:
  「队长的意思应该是这样啦,我们球队一下子失去了这么优秀的强投与捕手,冲击的确很大。可是现在,球队就只能靠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尽量努力来把它撑起来,不是吗?」
  洋太今年五年级,身高一百五十八公分,六十公斤,守备位置是右外野,可是只会在固定位置等着接球。因为他深信跑步对心脏不好,所以他从来不曾积极追捕过飞球或尝试去接杀高飞球。因此,我昨晚烦恼了好久,伤透脑筋之后,总算想到把他安排在比较可以固定接球的位置——捕手。
  「如果可以让我发表意见的话,我也觉得我们只能这样了。」
  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弓削也这么说。
  「想想看,我们一直以来,都太依赖吉野出类拔萃的控球力,以及阿岸学长的全垒打。我甚至觉得,这次被他们抛弃,反倒是一件好事呢!」
  弓削对固定位置以外的接球处理,也完全不行。去年也是因为人数不够,去拜托他加入时,他也是说:「如果可以瞄准我的手套,再把球丢过来的话,要我参加也是可以的啦!」于是才勉强点头加入球队的。飞得太高的高飞球,就算是在快要下雨的阴天,他还是会大声哀号:「好刺眼呦」,然后用手套把脸遮住,甚至蹲下来不动。有一次甚至因为这样,被掉落下来的高飞球击中脑袋正中央,而不省人事的昏倒呢!所以我的草案是,安排他当一垒手候补,并且祈祷不会有飞球飞过去。
  「没错,只能靠剩下的球员自立自强了!」
  同样是五年级的阿岬也这么说。
  「嗯!只能这样了。」
  阿岬话不多,每次都说得很精简。说完后还会频频点头,同意自己说的话。我们在想,他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所以静静的等他说。不过,他总是看着我们这些在痴痴等他说话的人傻笑。他肤色较黑,所以牙齿看起来特别白、特别漂亮。阿岬脚程挺快的,也很有天分,只是太重视形象,根本没有办法正正经经的打球。真正上场比赛的时候,连反手接球都要故意装作接到强力的滚地球一样,用华丽的身手来处理,甚至进而模仿送球的姿势。坏球的时候,会很乌龙的跑到球后方大老远的地方,有时还故意使出检查手套或伸脚用钉鞋整理球场等怪招来转移焦点。可是整体说来,他善于捕捉飞球,打击也还可以,因此维持原来的配置,较能有效发挥左外野的守备实力。
  此外,还有四年级的阿诚。他的球技为什么老是没有办法像他的伶牙俐齿那样灵光呢?我知道他的视力很差,可是也未免太糟糕了吧!似乎是充满干劲儿,可是不但脚程超慢,连在固定位置可以捕捉到的飞球,也要特别先弯膝蹲下再跃身起跳去接球。大多数的场合,是得到被记一次失误的下场。可是很怪异的,阿诚的守备练习特别优秀,所以暂且将他安排到二垒手(因为也没有其他人选了)。
  开口笑仔去守中外野—小开心则防守右外野,如果球真的飞到这两个人的责任区域,那就当作运气不好,只能放弃了!
  我一边聆听队员们的心声,一边想起——昨晚一遍又一遍草拟队员防守位置时的思考历程,突然觉得很好笑,竟然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大家坐在一块儿认真的讨论着,突然听到我的笑声,吓了一大跳,每个人都停下来看着我。
  (糟了!我这样太差劲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为时已晚。
  「你在笑什么?到底有什么可笑的事让你笑成这样?我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球技很差,可是现在只能靠剩下来的人尽力而为,不是吗?还是要任凭猛蛇少棒队糟蹋,乖乖的解散球队?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这样吗?」
  看样子,阿诚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想打倒猛蛇少棒队。
  「对不起!是我不对!」
  我虽然赶紧赔不是,可是连阿元都冷眼瞪着我。我就开始耍性子,意气用事的反讽道:
  「尽力而为是好事啦,可是丑话先说清楚,我们这种水准的球员,到底要怎样上场比赛?到底打算用什么伎俩赢过猛蛇少棒队呢?」
  大家双唇紧闭,低头不语。
  「我们这种球队,不管跟怎样烂的队伍比赛,保证第一回合就输定了,而且还是一百比零!这个事实,就摆在眼前,一清二楚,你们打算丢人现眼到什么程度啊?」
  大家摆着一张臭脸,闷了好一会儿,这之间都没有半个人敢吭一声,可是过了半晌……。
  「所以,我们刚才不是有说要练习吗?」
  阿诚又使出挑衅的眼神看着我。
  (你们这种程度的人,再怎样练习也是白费功夫的啦!)我差点就要说溜嘴了。
  (天底下哪有队长会说出这种话来!)想到这里,赶紧把滑到嘴边的话收回去。
  「我不认为大家可以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可是即使是吉野的快速球,以前我们也是连擦棒都做不到,但现在不是已经可以想办法打中了吗?」高高瘦瘦的弓削说出这番话来,借以安抚我的情绪。
  「是啊,守备只要多练习,实力就可以增强呀!再加上,大家现在都变成主力选手了,就不得不更加卖力表现,认真发挥实力呀,不是吗?」连洋太也开口表态了。
  「卖力表现,没错,就是要这样!」阿岬也附和大家。
  然后起身「咻」的猛力徒手挥棒。不愧是平常注重形象的阿岬,他的徒手挥棒果然很像样,很够水准!
  大家将他的动作视为信号般,纷纷起身站了起来,打算开始展开练习的样子。
  「等一下!」
  我也跟着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
  「大家认真想想嘛!缺了投手的八个人,到底要怎样组成棒球队呀?」
  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怒气冲天的叫着。
  「这里头,可有人想要当投手,愿意试着投几球的?我们有可以胜任投手的人选吗?」
  「咦?你竟然连大家的守备配置都没有事先想好就来哦?」
  阿诚反过来诘问我。
  「新的队员守备配置,我当然已经想好啦,问题是……剩下投手该怎么办?」
  「噢,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快点发表嘛!」
  大家突然精神振奋,跑过来把我团团围住。
  (这些人怎么还搞不清楚状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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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他们气到快跳脚了,最后几乎是用暴怒的口气,大声吼出每位队员的新守备位置跟打击顺序。
  「虽然差强人意,但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大家嘴上虽然这么嚷着,可是大致上没有任何人抱怨。
  「好吧!就先这样试一下吧!」
  说着,大伙儿冲劲十足的散开,跑到球场上各就各位……只剩下阿元一个人还留在原地。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呢?真是奇怪耶?)
  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态,一心一意只想将球队解散掉的,怎么会变成这种局面?这真是让我一时有点无所适从哪!
  尤其阿元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让我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我还是和他站在一起,看着大家练习。
  阿诚负责连续击球,让大家练习守备接球。可是却连连「出槌」,球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飞出去。新任捕手的洋太,活力十足的拉大嗓门喊:「二垒方向注意」,算是精神可嘉啦!可惜阿诚击出的滚地球,却偏偏往一垒方向飞出去。一垒手的弓削,硬是被那颗滚地球K到了下巴,在那里大声哭诉:「不会吧,这种球通常不会跑到这边来吧!怎么会这样啊!」左外野的阿岬跑去守三垒;开口笑仔闯入游击手的责任区,两个人为了接杀内野高飞球而撞成一团。更惨的是,两个人的手套都没有擦到球的任何边边。追过去捡球的小开心,等到球完全停住后,才慢慢弯下腰去捡起来,然后随便往什么方向乱丢,发现不对,又再追出去捡。大家在球场上,乱无章法的横冲直撞,状况百出。过了一会儿,负责击球的阿诚,挥棒落空的次数越来越明显,最后甚至累到连球棒都甩出去,飞到阿岬那儿去了。
  「换我来!」、「不行,我来!」、「那,猜拳决定!」,最后大家集结在本垒上,又开始嘻嘻哈哈的闹起来了。
  「这些家伙,说要打倒猛蛇少棒队,是当真的吗?」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当然是玩真的啊!」阿元板着一张脸,冷冷的冒出这句话来。
  再轻声的补上一句:
  「我也是认真的哦!」
  说完,挺着壮硕的身躯,咚!咚!咚!加入大家的团队。阿元立刻对那群正在胡闹的小毛头下指令,让他们各自回到守备位置,然后他亲自上场,连续敲出十二、三支猛烈的滚地球,其间,还不时凶巴巴的对着他们咆哮:「接球的时候,要张大眼睛看清楚以后再接!听到没?」让大家吓得胆颤心惊,不得不绷紧神经。
  (也就是说,整个队伍上上下下,唯一没有认真投入的,就只有我这个队长是吧……。)
  我内心好慌乱,充满了愤怒,简直就快要气炸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真的搞不懂了。
  「投手到底该怎么处理呢?没投手,怎么办啊?」
  我好像被大家抛弃一样,一个人百般无奈的留在原地不动,但总不能一直杵在那里发呆呀!想着想着,我又开始自暴自弃的乱吼乱叫了。
  结果,阿元高举球棒笑着对我说:
  「全权交给你处理喽!」
  「要找一个像样的好家伙来哦!」
  大家一边说,一边还很HIGH的对我挥手套。
  (这一群家伙是不是有毛病啊?——他们以为投手就在马路上晃来晃去,说要找就找得到啊?)
  面对这些纪律松散又毫无危机意识的队员们,只有让我更生气,我拿起球棒,砰砰咚咚的猛力捶打地面,简直就要把球棒给打断似的。
  可是,竟然没有半个人注意我在做什么。因为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阿元的挥棒打击结果,脸上充满认真的表情,身体也摆好架式,准备随时可以出手去接住被阿元击出的滚地球。
  (哼!这些臭小子,说到摆POSE,倒是人人独当一面、架子十足啊!)
  我忍不住发出冷笑,表示对他们嗤之以鼻,可是,那种好像被所有的人抛弃的孤寂心情,却一直盘据心中,挥之不去。
  (算了,还是去找投手吧!)
  于是,我拖着昏昏沉沉的脚步,离开了球场。
  因为我别无选择,只能这么做了。


  7 孤零零的一个人

  明明每一个人都笨手笨脚到无可救药,却偏偏充满干劲儿,在球场上认真卖力的练习。我一个人走在热到都快融化掉的柏油路上,一想到他们这群蠢蛋,就忍不住让我气到要抓狂。
  要我上哪儿去找投手啊?门都没有呢!
  (大家会不会趁我出来找投手、人不在的时候,背地里说我坏话,咒骂我啊?)
  我满脑子胡思乱想。不过,我心里很清楚,吉野退出黑猫少棒队后,无论如何,都势必得赶快找一个投手来接班。
  已经快到吃中餐的时间了。我早上只吃了两个红豆面包,本想干脆回章鱼松去,一边吃炒面,一边还可以跟老爹商量看看。可是——
  (那些家伙,还在练习耶……。)
  我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若无其事的躲回家,去找人诉苦呢?这种事,我实在做不来。更何况,假使我真的这么做,一定会第一个就先被老爹痛打一顿的。唯一剩下的地方,就只有悟朗老师家可以投靠了。
  悟朗老师常常心不在焉,好像又很欠缺运动神经,他到底懂不懂棒球,的确很值得令人怀疑。不过有时候,他会冒出一些让人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的惊人之语,所以我想,现在去找他也好,就当作是散心吧!
  小麦补习班的大门,永远是全天候开放的。虽然悟朗老师表示:
  「我一个人关在里头,一不小心就睡着了。门打开的话,比较可以打起精神,保持头脑清醒,不是吗?」
  可是他连出门的时候,也是经常门户大开,所以我想,个性懒散与不拘小节,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那一天,大门也是敞开的。
  悟朗老师正在用餐。
  走进楼梯问,马上就可以看到他正在唏哩呼噜的吃着泡面,真是一览无遗啊!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小背心汗衫,拼命三郎似的吃着泡面,全身早已汗如雨下。
  「真是穷酸啊!」
  我在楼梯那边,就先出声跟他打招呼。
  「唷!」悟朗老师抬起头说:
  「粗茶淡饭,就是健康的秘诀!」
  然后故意很臭屁的,「嘶嘶嘶」的吸进了一大坨面条。
  他看我身上穿着棒球制服,就问道:
  「怎么啦?练习结束了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突然间好像喉咙卡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快进来吧!」悟朗老师满面笑容的对我说:
  「你站在那里,风都被挡住了啦!」
  「现在哪有什么风啊?」
  「等一下,风就会来啦,会轻轻的吹进来的啦!等风来的时候,你这样,我不是很伤脑筋吗?」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拿起见底的泡面碗,嘟囔一声:「我呷饱喽」,然后顺手把泡面碗扔进垃圾桶。被空投到垃圾桶里的泡面碗发出「喀嚓」一声,声音清脆得让人厌觉更加寒酸。
  「真是穷酸啊!」
  我脱下钉鞋,走进屋里。
  「拜托!偶尔弄点牛排什么的来打打牙祭嘛!」
  我才说完,他马上接口说:
  「听好哦!阁下那种想法,才真是不折不扣的穷酸哩!」
  好像老夫子一样,满嘴正经八百的开始长篇大论。
  「穷酸的相反是富裕。那为什么富裕的代表,总是被认为是牛排呢?而且话说回来,你府上不就是中华料理章鱼松吗?章鱼松的优点,就在于它是代表东洋平民老百姓的美食。对平民老百姓而言,富裕的代表应该是『白麻糬』吧?章鱼松的酱烤白麻糬,可谓媲美天下第一的美食啊!又便宜又好吃,而且营养百分百。酱烤白麻糬配日本烧酒,那才叫作美食唷!至于那个嘛,你不是也很清楚吗?我常常去你家享受哩!然而,万万想不到,身为章鱼松第二代子弟的你,竟然张口闭口都在谈牛排,实在是令人可悲可叹啊!」
  如果谈到这方面的事情,悟朗老师向来都是口沫横飞、滔滔不绝,令人难以招架的。我伸出双手,用食指捂住双耳,不停的说:「是是是」,好虚应了事。
  #插图
  悟朗老师不屈不挠、继续说教,可是途中,他突然笑得有点奸诈。我觉得很讶异,悄悄松开手指头一听,竟然听不到任何声响。原来悟朗老师只是故意不停的扭动嘴皮子而已。
  「喂!我跟你声明哦!我可不是专程跑来陪你玩的!我可没有闲工夫浪费时间耶!」
  「是哦,那我请教你!第一个问题——我听说黑猫少棒队就快要解散了,对,还是错?」
  (咦?)
  我知道了。原来,悟朗老师并不是故意跟我闹着玩的。
  「悟朗老师,那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啊?」
  「真伤脑筋耶,我怎么会被你看得这么扁呢?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住在野猫小镇的一分子耶!」
  他「呼——」的吐了一口烟,又继续吞云吐雾。
  「更何况,新任队长以下的主力球员,几乎都是我们小麦补习班的学生嘛!这种程度的小事都摸不清楚的话,怎么有本事当补习班的老师呢?」
  「嘿,原来是这样哦!」
  「当然是这样啊!——所以呢?黑猫少棒队现在变成怎样了呢?」
  隔着一层烟雾,悟朗老师目光炯炯的一直盯着我看。
  我叹了口气说: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
  然后开始娓娓道来。包括阿岸学长和那群六年级学长的事、吉野的事、我被拱上队长位子的事,以及刚刚被猛蛇少棒队嘲笑的事——全部一五一十的据实禀报。还有身为队长的我缺乏干劲儿,只顾自暴自弃生闷气,而其他队员却还在卖力练习的这件事。虽然很丢脸也很难启齿,可是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也只好厚着脸皮,对悟朗老师全盘托出。
  「这样哦,所以,你现在才会这样到处奔走寻找投手?」
  悟朗老师看起来好像在沉思的样子,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他只是拿起铅笔说:
  「你现在举出几个有可能加入黑猫少棒队的人名,我帮你写下来!」
  我以居住在野猫小镇的五、六年级学生为中心,经过深思熟虑后,说出了七、八个名字。
  悟朗老师把他们的学年和名字很工整的写在纸上,再把纸拿给我看。
  「怎么样?有没有漏掉谁?也不一定非要找那些平常就有在打棒球的人不可啦!如果训练得宜,就算是完全的生手,也可以有惊人的成长啦!你再多想一想!」
  说完,他又让我再多举了四、五个名字出来。悟朗老师也把这些人的资料工工整整的写在纸上。从第一个人开始,一个接一个仔细的检讨。最后发现,像小开心和开口笑仔这种程度的人比比皆是,可是说到可以征召来递补投手缺的候选人,却是个个没希望。
  「根本就不行嘛!行不通的啦!」
  从刚刚到现在,我不知道叹了几十口气了。
  悟朗老师也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说:
  「干脆你来当算了!我来指点你,把你调教到会为止。」
  说得一副很莫可奈何的样子。
  「咦?悟朗老师,你会打棒球哦?」
  我吓一大跳。
  悟朗老师故意很践的吐了好长的一口烟,嘿嘿嘿的笑着。
  (反正,他一定是吹牛的啦!)
  我目不转睛的上下打量着悟朗老师。然后——
  (真的要当投手吗?)
  让我觉得有点心痒痒的。虽然以前曾经有过,想尝试当一下投手的念头;但从来没有认真试过,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本事当。
  (那就来试试看喽!)
  突然,有点心动了。可是——
  (可是,游击手的缺,要怎么解决?)
  一想到这支烂球队,我又忍不住叹气了。
  「不行啦!」
  「不行吗?」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又各自「嗯……」的唉了一声。
  这时,楼梯传来一阵「哒哒哒」,有人往楼上冲的脚步声。
  「花送来喽!」
  原来是小春飞奔进来。她穿着黑T恤和牛仔短裤,是在自家花店帮忙时穿的工作服。胸前抱着一束郁金香,有红的、白的,还有黄的。
  「奇怪?你们在做什么啊?」
  小春满脸狐疑的表情看着我。
  「大家,不是还在练球吗?」
  小春很有美厌,她技巧高超的将郁金香插在桌上的瓶子里,让原本枯燥无味的教室顿时明亮起来,感觉好有气氛,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我和悟朗老师,无精打采的望着那束豪华的郁金香发呆。
  「喂,说真的,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她伸手一把抓起那张写着投手候选人名单的便条纸,读了一下。
  「这是什么?」
  「这跟你无关啦!」
  我迅速的把那张纸抢回来。小春气呼呼的说:「你胡说什么啊」,然后又飞快的把它抢回去,仔细的看了老半天。
  「我知道了!你跟悟朗老师在商量黑猫少棒队补强成员的事啦!对吧?」
  她猜得真准!
  「因为连吉野都退出了,所以呢……。」
  因为我已经筋疲力竭,欲振乏力了,所以只好从实招来。
  「是哦……。」
  小春还是继续不断的瞪着那张纸。
  「那,这张纸写的是投手候选人喽?」
  「是啊!」
  「就只有这些吗?」
  「没错啊,所以,我们才会这么头痛啊!」
  「不会吧!」
  小春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僵,脸色超难看。
  「真的就只有这些吗?不会吧!不仅仅这样吧!」
  她把那张纸轻轻的转过来,还给我。
  「为什么漏掉了秀治的名字?」
  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狠狠的瞪着我看。
  (啊!漏掉秀治啦!)
  真是让我惊吓不已。
  我并非没考虑过他。只是,我最近才差点儿被他用苹果给砸到,而且从好久以前就没有再跟他来往了。再说,我一开始就自以为是的认定:球队的成员们应该会很讨厌他,不愿意让他加入,因此才会对他敬而远之,没有将他列入名单。
  (真的要考虑秀治吗?)
  当我陷入沉思时,小春又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为什么不让秀治参加啊?」
  「你知道吗?他常常待在妖怪大楼里,自己一个人对着柱子,玩传接球的游戏呢!我爸爸也常常在念,为什么黑猫少棒队的队员们不愿意邀他加入球队呢?喂!你有没有邀过他啊?他是你的朋友耶!不是吗?」


  8 朋友

  (那家伙也许可以胜任呢!)
  这种想法逐渐在心中成形,越来越具体。不过,我还是,犹豫不决。
  球队其他的成员们,会怎么想?秀治又会说什么呢?
  这些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到今天为止,从来没有开过口邀请秀治一起加入黑猫少棒队的我,到底要拿什么脸去拜托他呢?
  我犹豫了老半天,第二天,还是跑去找阿元商量。
  我开门见山的问:
  「你觉得秀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是要问我他有没有本事投球是吗?」
  阿元也没多想什么,一派轻松的回答说:
  「我想,应该要先试试他的身手,之后再说吧!」
  因为他回答得太简单了,让我踌躇了一下。他接着又说:
  「你干么愁眉苦脸的,一副天就要塌下来的样子啊?我干脆也陪着你一起去算了!」
  我连忙摇头婉拒。
  「我明天之前会先确认好!」
  我竟然乱开支票,答应了阿元。
  (说的也对!都还没有确认秀治到底能不能投,就在那里犹豫东、犹豫西的,真是太不像话了!)
  我想,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去试试看再说吧!不去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然后我下定决心,不要太介意自己的想法,也不要再被自己的情绪左右了。
  话虽如此,就算已经下定决心,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说服自己走出家门,
  吃过了晚饭,看完了电视,一边想起小春和悟朗老师都对我说过:「他是你的朋友耶!不是吗?」
  这句话,让我如坐针毡、坐立难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心里很清楚,明天一到,铁定会被阿元追着问:
  「怎么样?」
  (真是的,那家伙怎么这么麻烦啊!)
  已经过了八点半了,我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带着好像踩到狗屎般的坏情绪,冲到秀治家。
  秀治家就在堤防的附近,他家里是开工厂的,工厂规模很小,只是一间雇用三、四个员工的西式餐具制造厂。一楼是制造产品的厂房,二楼则是住家。
  二楼的住家暗暗的,没有半点灯光,按门铃也没有人回应。于是,我走到机器还在不停运转的工厂里,把头伸进去探一探。
  「请问……秀治在家吗?」
  我使出大嗓门用力喊叫,声音大到压过了机器声。这时,前额已经微秃的秀治爸爸,才很不耐烦的回答:
  「不在啦!你找他做什么?」
  说着,还瞪了我一下。
  「啊,我叫作长谷川,请问您知道他去哪里吗?」
  虽然当时心里很想拔腿跑回家,可是我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追问。
  「咦?你是长谷川啊?哎唷,秀治爸爸,他是阿勇啦!」
  秀治的妈妈从堆积如山的货品堆后面,探出头来对着我说:
  「你长这么大啦!秀治他爸爸因为好久没有见过你了,所以才会认不出来啦!」
  然后,她走出吵杂的工厂,来到了外面的巷口,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我说:
  「真不敢相信那小子,现在还有像你这种像样的朋友哪!」
  站在昏暗的街灯下面,我胀红了脸,低头看着脚下。
  「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连老师都放弃他了!学校的成绩也一落千丈,掉到了谷底。还跟一些乱七八糟的国中生鬼混到三更半夜。唉!刚才他爸爸才又狠狠的教训他一顿呢!结果,他就很不爽的臭着一张脸冲出去了。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秀治这孩子,也真是的!」
  秀治的妈妈一边说一边难过的哽咽起来,所以我赶紧问她:
  「知道他会跑到哪里去吗?」
  她摇着头说:
  「不知道。」然后就只说了一句:「阿勇,秀治就拜托你了!」
  (应该在阿健家,要不然就是妖怪大楼吧?)

  我没有把握,可是还是决定先到妖怪大楼去找找看。妖怪大楼附近很荒凉,连白天都是人迹罕至,到了晚上,更是一片死寂,真的很恐怖,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朦胧中带着赤红色的月光洒落在四周,让只剩下楼层地板和梁柱的大楼,更显得黑影幢幢。
  「秀治……。」
  我觉得有点恐怖,忍不住出声叫唤。那声音却出奇响亮,吓得我心跳更加速。
  「秀治……有没有在这里啊?」
  不知叫了几次以后,我突然听到一些声响,然后看到一个黑黑的人影,出现在二楼。
  (原来,他真的跑来这里!)
  我虽然没有看清楚那张脸,可是直觉上,我很笃定那人影应该是秀治本人没错!
  「我来这边是要拜托你帮忙一件事的,我直接爬上去喽!」
  虽然秀治没有回话,可是我还是踩着无数条露在水泥柱外的钢筋铁条(杂乱交叠得仿佛像是楼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往上爬。那些早已锈蚀的钢筋铁条,表面十分粗糙,让我的双手不时传来疼痛的感觉。我一边确认掌上传来的触感,一边回想起小三时期的往事。当时我和秀治的个头儿都那么小不隆咚的,竟然能够爬上四楼,真是了不得啊!可是爬归爬,等到要下去的时候,两个人才发现没办法下去,在那里哭得淅沥哗啦的。为什么那个时候,可以爬到这么高?现在想起,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想着想着,脚突然打滑,差一点踩空,害我吓出一身冷汗,不过还好,整个过程中的惊险意外,就发生那一次而已。过了一会儿,我总算爬上了二楼。
  「你来这里干么?」
  秀治背对着月光站着。
  我「呼……」的吐了一口气,背部往后一靠,倚着水泥柱站着。感觉背后的水泥湿湿的、冷冰冰的。
  「想找你加入黑猫少棒队啦!」
  明明是有事相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却变成想找人吵架的语气。
  秀治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的注视着我。手里拿着一颗青苹果,不停的把玩着。
  #插图
  「干么啊?突然跟我讲这个?」
  秀治淡淡的回答。我原本以为会被他凶回来的,想不到,他竟然语带犹豫,一副很困惑的样子。
  (咦?)
  我一本正经的注视着秀治的脸,再说一次:
  「加入球队吧!我们要打败猛蛇少棒队!」
  脸上是神采飞扬,充满信心的模样。
  「少在那里得意忘形了!」
  秀治隔了好几秒,才冷冷的回答。
  「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这件事?」
  他的口气突然变硬,让人不知如何接话。
  (果然,还是行不通……。)
  希望落空,让我像突然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头丧气的盯着楼下。没有墙壁的大楼,比想像的还要高,让人感觉有些脚软。
  「你真有本事,可以找到这里来。」
  秀治突然开口。
  我很不耐烦的点头说:
  「噢,其实是听你家人说,你离家出走啦!」
  我把背部靠向柱子,顺势往下滑,蹲在地板上。
  「真是无聊啊!」
  过了一会儿,秀治又冒出一句话。
  「什么事?」
  「天底下所有『阿里不达』的事!」
  「棒球呢?」
  问完之后,我倒抽了一口气,紧张到不敢呼吸。
  「呸!那根本就是小毛头的玩意儿嘛!」
  秀治看着我,嘿嘿嘿的嘲笑着。
  「别说笑了,你哪懂得要搞好一支球队,到底有多辛苦啊?」
  我严词斥责他。
  「辛苦?」
  秀治简直把我当傻瓜一样,哈哈哈的嘲笑着我:
  「是被六年级学长集体搞『落跑』,还有被猛蛇少棒队恶整之类的事吗?」
  他好像无所不知。
  「没错,所以我现在才很辛苦的,四处奔波找投手啊!」
  「投手?不是有吉野那家伙吗?」
  「那家伙也『落跑』了啦!笑吧,你尽量笑吧!」
  「他干么『落跑』啊?」
  「我哪里会知道啊!反正,一定是他妈妈还是家里人的意见吧!」
  「是噢……」
  秀治眼睛一闪,视线横扫过来看着我说:
  「所以说,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补漏洞的喽?」
  「……」
  被他这么一说,我的心猛跳了一下。
  「有必要说成那么难听吗?我只是想,你一定可以投得不错,所以才……」
  「这关我什么屁事啊!」
  秀治大声怒吼。那声音传到天花板再反射出来,整栋大楼都嗡嗡作响。
  「别闹了!干么现在才想到要这样……。」
  隔了一会儿,秀治才低声回应。
  (是啊,的确如此,现在才想到要这样,真的是……。)
  我一时语塞,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彼此之间,沉默了半晌,觉得呼吸好不顺畅,我啪哒啪哒的拍拍穿着短裤的屁股,站了起来。然后,静静的深呼吸一下。
  秀治撇开脸,看着另一头。他那结实的颊骨所刻划出的侧脸轮廓,非常的明显。他的脸已经像是成熟的大人了。我又再度体认到,我们已经不是孩提时代两小无猜的朋友了。
  「那,就这样喽!」
  我慢吞吞的伸手握住钢筋铁条,再一次回头依依不舍的望着秀治。
  想不到秀治也同时转过头来,一瞬间,双方眼神互相交集。
  「你真的,打算在这种地方过夜啊?」
  我问他。
  秀治没有回应,眼神飘啊飘的,游移不定。
  「来我家吧!」
  我再重复一次:
  「有没有听到?来我家啦!」
  看着不发一语的秀治,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整个纠结起来,好难受。我好像回到小时候那样,很想干脆嚎啕大哭一场发泄算了。我扔下他不管,自顾自的往下爬,等到我下到一楼的时候,才发现秀治也跟在我后头,慢慢的往下爬。
  「你唷,真厉害,竟然还记得这里的爬法!」
  抵达一楼地面后,秀治好像自言自语般,窸窸窣窣的念了一下。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我也用力把脸一甩,气呼呼的回敬他。
  然后,两人就不再交谈,静静的往我家的方向移动。明明心里头有一堆话,想讲明白说清楚的,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我想,秀治的想法一定也跟我一样吧!
  快要走到我家的时候,秀治开始别扭了。
  「算了,还是不要去好了。」
  来到我家门前的时候,秀治开口说了。
  「你们家,不是也只有两问房间而已吗?」
  他抬头望着二楼,两只手不停的玩弄苹果,显得好慌忙。
  「还有……我不想跟『长舌妹』碰面啦!」
  「长舌妹」是小春还很小的时候的绰号。
  「为什么?又不会怎样!」
  我说。
  「我才不要咧!那家伙,从头到尾,不知道为我做了多少事,我却……。」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只剩下嘴巴在窸窸窣窣的蠕动着。
  他是在说,小春在扒窃事件发生后,还是一本初衷,照样给他送作业,照样邀他一起行动的这件事。
  「这哪有什么关系?住下来再说啦!」
  我的声音也越来越薄弱。
  「我等一下会马上回家去啦,不用担心啦!」
  秀治似乎非常在意小春家里的动静。突然,他毫无预警的将手上的苹果朝着我,就像垒球的投球姿势那样,把苹果抛出来让我接。
  由于事出突然,再加上秀治故意很恶作剧的丢到距离我一公尺远的前方,害我为了避免漏接,拼命的踉舱向前飞扑。当我一副狼狈模样,还在像丢沙包似的抛接苹果时,他扔下一句:
  「后会有期!」
  然后,脚底抹油,趁机落跑了!
  「明天九点集合哦!不要睡过头喽!」
  好不容易抓紧了苹果,我马上对着秀治的背影大声喊叫。


  9 闪电霹雳炫速球

  第二天早晨。
  八点半左右,我就和阿元两个人,站在堤防上等着。
  黑猫少棒队的队员们,九点之前就全部到齐了,可是秀治却没有出现。
  (他,一定会来的!)
  深信不疑的我,这下又泄气了。虽然无法完全死心,但还是束手无策。我想,只能由我或是阿元硬着头皮当投手了,不管我们投球技术烂到什么程度,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虽然距离区域联盟大赛还有一个月,但也不能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了。
  「来!全力冲刺哦!」
  背对着堤防,我对着大家大声喊话。
  但是,大家的样子好像怪怪的。
  「怎么啦?」
  我刚问完,阿诚就好像在开班会似的喊一声「有」,马上举手发言。
  「有关找投手的事,不知道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请问,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人选了呢?」
  这种小心翼翼的问法,压根儿就不像阿诚的作风。
  「还没有啊!」
  我一答完,大家就一副安心的模样,开始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
  「你们问这个,要做什么?」
  「嗯……关于这件事嘛……。」
  阿诚说到一半,就把眼镜往上一推,脸往前靠过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的脸,继续说:
  「其实,我们大家也有稍微讨论过。所谓投手呢,就是带领整个球队的中心人物,没错吧!所以说,如果找一个很奇怪的人来当的话,团队默契的运作不就会乱掉吗?因此呢……」
  然后,他吊起眼睛往上瞄着我,越说越含糊其辞,不敢再往下说。
  (原来如此,大家果然也是马上就想到秀治……)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慢慢的环视着每一个人的脸,每当目光交会时,大家都好像很尴尬似的,赶紧转移视线。
  大家好像都认为,因为我和秀治是朋友,所以我一定会把秀治带来加入球队。当我知道大家的想法时,我觉得自己被彻底打败了。
  (我真是最差劲的朋友!要等到被小春说成那样,才不情不愿的付诸行动!)
  「不要担心这些无聊的事啦!」
  我跟大家说:
  「找投手的事,不是已经全部交给我负责了吗?你们最重要的的任务是扎扎实实的强化自己的实力,这样,不管怎样的投手加入球队,大家才可以应付自如嘛!不是吗?」
  说着说着,我又渐渐开始生大家的气了。
  「你们如果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赶快给我好好练习!一群笨手笨脚的家伙,在那里趾高气扬的说什么团队默契的运作要怎样又怎样的。结果,练习的时候,只会鬼混瞎混,互相掩饰彼此的缺点,这样根本就完全没戏唱嘛!只有乖乖送上门,去让猛蛇少棒队狠狠修理一顿的分啦!——我,真的很讨厌这样啦!」
  因为,我突然歇斯底里的开始发飙,所以大家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个个低头不语。
  「大家围成一个圆圈!」
  阿元适时出面,对大家发号施令。
  我跟着喊:
  「黑猫!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大家无可奈何的附和着。
  「黑猫!加油!」
  我继续对着大家狂吼,然后不厌其烦的再三要求大家,跟着我一起喊「加油!」
  (好!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把那家伙弄进来当黑猫少棒队的投手!只会鬼混瞎混,这算哪门子的团队合作啊?少开玩笑了啦!如果这样就能优胜,哪犯得着这么辛苦啊!)
  耳里一边听着大家无精打采又带点厌烦的「加油」声,心里头忍不住涌现出这种想法,然后,一个人独自兴奋、狂热。
  暖身操结束后,接下来的练习时间,我疯狂的击球让大家练习。然后,一个接一个,毫不留情的开骂,有几次还口不择言,骂得超难听。
  #插图
  「你真的很拼耶!」
  途中,稍微喘口气休息的时候,当捕手的洋太笑着往前走过来。壮壮的身躯穿着捕手护具,很合身,果然有当捕手的架式(当然只是外表看起来满像样的而已)。
  「不过,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吼着:『很差劲耶!太糟了』之类的话,大家会很受伤耶!」
  他一边把球递给我,一边半开玩笑的说。
  我知道,他的用意是想让正在气头上的我放松一点儿,可是我根本无视于洋太的忠告,连续敲出四、五支威猛的滚地球,又对着连连失误的球员们大吼:「你们到底想不想练啊」,然后继续不断的咆哮。
  每一个人在处理我击出的练习球时,几乎都出现失误。球送回本垒时,也是有气无力的滚落地面,球速慢到用脚就可以接住。还有,除了阿元的传球以外,从内野传回来的球,有一半以上,都是先掉落地面后再弹跳起来的。
  连洋太跑去接那些弹跳球时,也是笨手笨脚的。偶尔有一、两次,气势稍微强一点的球传过来时,只要超过本垒一公尺以上的话,洋太就自动放弃,交给后挡设施帮他拦截。
  「剧烈运动,会让心脏负荷过重嘛!」
  说完,还拿出白净的手帕,悠哉悠哉的擦汗。
  「左外野注意!球过去喽!不要笨手笨脚的!」
  我越吼越生气,再用力敲出一支猛烈的平飞球。
  「这个包在我身上!」
  阿岬加速助跑,向前飞扑,宛如摆出空中旋转的气势,连滚带翻的猛冲过去。结果,他的手套连球的边边都没有擦到也就算了,竟然连整个人都冲到堤防的斜坡上,摔到连滚带翻的滚落下来。
  我忍不住,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真的,大家还真的是很差劲哩!」
  洋太嘿嘿嘿的干笑着。
  我面无表情的接下洋太递过来的球。
  「再来一球!」
  我瞪着左外野的阿岬,又祭出一颗平飞球。
  这时,突然看到有两辆自行车,从堤防的斜坡上,飞速的俯冲过来。
  (是秀治!)
  原来是秀治和阿健。
  我刚刚没有留意到,可是他们好像就待在堤防上面,一直观察我们的练习。
  秀治那辆自行车,好像料准阿岬又会发生失误似的,冲过去补位,用紧急煞车的前轮,触碰那颗穿越球,把球弹开。
  阿岬来不及摆姿势,大吃一惊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穿着深蓝色T恤的秀治,把自行车交给阿健,慢慢弯下腰来,把球捡起来。
  「……。」
  他注视着我,跟我确认了一下,然后摆出投球姿势,接着,就将球投过来了。
  大约是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
  洋太又害怕又紧张的蹲下来摆好接球姿势。那颗球呼啸而过,轻轻松松的穿越了那段距离,完全没有掉落地面,直接就落入了洋太的捕手手套正中央。
  「球进了耶……!」
  洋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魂不守舍的。
  「真的进到手套里了唷!」
  从遥远的那一头传过来的球,仿佛自己飞进手套里一样!洋太再次确认了自己手套里真的有球的触感之后,把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突然,就像回神过来似的,对着秀治大叫:
  「球进手套喽!」
  然后,把球高高举起来,秀给他看。
  秀治好像噗哧一声的,笑了一下。
  正想开口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马上跳上自行车,和阿健一起朝着堤防斜坡方向,飞奔而去。
  「秀治!」
  我试着呼唤他,可是只有阿健回过头来,稍微瞄了我一眼而已。


  10 平起平坐,互不相欠

  我们中断练习,聚在一起讨论秀治的事。
  「我们需要那种球。目前,黑猫少棒队最需要的,就是那样的家伙。」
  我越是兴奋,大家就越沉默。
  大家对于要让「不良少年」担任球队中心人物——投手的事情,实在感到无法释怀;可是,对于刚才展现在众人眼前的霹雳炫速球的实力,又感觉犹豫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久,阿诚总算开口问道:
  「话虽如此,可是真的,可以用他来当投手吗?」
  阿诚刚刚在练习的时候,下巴被一颗不规则弹跳的球给K到,所以现在脸还是肿肿的。
  「那个嘛,我跟阿元自然会去确认!……问题,出在我们吧!到底大家要接纳他,还是不要?」
  我的眼神带着试探的意味,迅速的扫视了每一个人的表情。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总而言之……。」
  洋太注视着手上的捕手专用棒球手套继续说:
  「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刚刚那一球,还真是有够猛啊!」
  就像这样,「轰隆——砰!」他干脆现身说法,将秀治投过来的球,好像被手套吸进来的样子,生动的重现出来,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要是那种球从近距离投过来的话,我恐怕会不知所措,吓到『皮皮剉』吧!不错,这种球才让人有真正在打棒球的感觉哪!老实说,从加入球队到现在,我的护面头盔和胸部护具都处于纳凉状态呢!」
  「这样说,也对啦!」
  阿岬又再重复一次:
  「嗯!的确可以这么说!」
  我看他闭上嘴巴,又沉默不语了,所以打算开口接话时,阿岬却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继续说:
  「而且啊,刚刚在投球的时候,那家伙的表情好认真耶!嗯,真的很认真!」
  一边说还一边点头,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好久。
  我想,我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虽然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可是却让我欢欣不已。
  「下次,请他让我们看看,站在投手丘上投球的样子吧!」
  弓削也开口说了:
  「我们,竟然从头到尾都在逃避他!为了争取优胜,我看还是得赌上一把!」
  弓削的那一番话,代表了球队最后的结论。
  吃过午饭,我和阿元还有洋太一起到秀治家,去拜托他加入球队。
  秀治和阿健正在一起整理、保养棒球手套。
  看到我们进来房间,他们赶紧将手套一把扔开,藏到床底下。
  「真的,实在是太感谢你们能到家里来。」
  秀治妈妈明明还在工作,却特地切了一盘西瓜,端上楼来招待我们。
  「来!不要客气,尽量吃!不知道有多少年,已经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次来这么多朋友了呢!阿秀,你说是吗?」
  「不知道啦!赶快走开啦!」
  秀治凶狠的瞪着妈妈。
  「真是的,已经变成这副德行了!」
  然后,秀治妈妈看着我们说:
  「大家慢慢坐,别急着走哦!」
  #插图
  说完,向阿元和洋太点头致意后,就离开房间了。
  「臭老太婆!」
  秀治说着,没好气的大咬西瓜一口。
  「不要这样讲啦!」
  阿健小声的制止他。
  「本来就是呀,不是吗?你那么常来找我玩,可是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特地端好料的上来招待你啊?有吗?」
  秀治生气的说。才刚开始,气氛就搞得好僵。
  我们啃着秀治妈妈端上来的西瓜,一边说:「好好吃哦」,一边曦哩呼噜的专心吃着。下面工厂的机器声不时传到耳边,感觉越来越吵杂,越来越大声。房间里是又闷又热,简直就快要让人窒息了。
  「找我有何贵事?有事就快说啊!」
  过了一会儿,秀治很不耐烦的说。
  我一慌张,被西瓜哽到咳了一下。
  「可不可以加入黑猫少棒队,帮我们投球!」
  我说话的速度超快的。
  大家屏息以待,静静注视着秀治。
  「你是说,当投手吗?」
  秀治进一步确认。
  我含糊其辞的说:
  「我们是希望,你能在投手丘上投一次球,让我们看一下啦!」
  「噢?意思是说,要测试一下,是吧?」
  这时,阿元出面帮我缓颊:
  「关于你的投球,我们只有看到你刚才传球的样子,我们想看一下,你当投手时,正式投球的样子。」
  「嘿嘿嘿!这种烂球队,竟然想测试我!」
  秀治看着阿健,然后两个人很不屑的抱着肚子大笑。
  「哎呀,也谈不上是真正的测试啦,说起来,应该比较像开球仪式那种感觉吧!」
  洋太一边说,一边「啪啪」的拍着捕手球套。
  秀治瞄了洋太几眼,然后说:
  「所以呢,假如我有通过测试的话……那阿健是不是也可以一起加入?」
  说着,目光炯炯的环视着我们。
  这件事,我们压根儿就没有想过。
  我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支支吾吾的说着:「嗯……嗯……这个嘛……。」
  (这种不良少年,一个就很够啦!)
  大家心照不宣的想法,马上就被看穿了。
  「不行吗?」
  秀治厉声相逼:
  「你们这些人,果然跟学校的老夫子、臭老太婆一个样儿!」
  「不要这样啦!」
  阿健很害羞,很腼腆的笑着说:
  「我才不要咧!我这个人就是很讨厌那种,动不动就搬出什么队伍的纪律啦,一下子规定东、一下子规定西,那种硬邦邦的东西啦!」
  说完,阿健站起来,走到了门口附近。
  「干么啊?要回去啦?」
  秀治也站了起来。
  「不要这样啦,秀哥。」
  阿健说:
  「秀哥,拜托,你自己一个人加入吧!你那一手好球,如果只是对着水泥墙投,那真是太糟蹋了。我呢,会自己顾好自己的啦!」
  阿健不再理会秀治的挽留,跨上黑色自行车,扬长而去。
  秀治站在窗户旁边,目送着阿健离开。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头说:
  「我也不干啦!」
  「一会儿要接受你们的测试,一会儿又要低声下气的,反正也不是非加入你们这支烂队伍不可啊!」
  我们三个人屏住气息,互相望着彼此的脸。
  「你说得太超过了吧,秀治。」
  我强忍住想要发飙的冲动,低声驳斥他。面对长久以来忍气吞声、持续为黑猫少棒队效力的阿元,我真的没有勇气抬头看看他现在的表情。
  「真好耶,有才华的人,真是好命!」
  洋太的语气也变成有些自怨自艾了。
  (都已经拜托成这样,还是不行的话,那也没办法啦!)
  「走吧!」
  我站了起来。
  「这样看来,如梦似幻的闪电霹雳炫速球也落空喽!」
  虽然,洋太也是觉得有点可惜,不过还是拍拍捕手球套,跟着站起来。
  只有阿元,还是坐着不动。
  「走吧!真的没办法啦!」
  我拉扯一下他的棒球队服,结果——
  阿元冷冷的冒出一句:
  「浑蛋!」
  然后继续说:
  「球队被他污辱成这样,我们可以就这样摸摸鼻子,夹着尾巴逃回伙伴们的身边吗?」
  我们吓了一跳。
  秀治也马上不客气的回敬一句:「你说什么」,可是他好像也被这出其不意的发言给吓到了。
  「你分明是想跟我对干一场嘛!」
  「是啊,来啊!」
  阿元慢吞吞的站起来。
  「你投球,我来打。你好像打算自己一个人玩棒球的样子,所以,要是让我击中你的球,就表示你输了。还有,投出四坏球,也是你输哦!如果是三振或是击出飞球后被接杀的话,那就算你赢!今天下午两点河边空地见,你没有意见吧!」
  阿元话说完,砰一声用力拍了一下秀治的肩膀,就迅速离开了房间。
  「你这家伙!太瞧不起人了吧!」
  秀治朝着他叫嚣,可是阿元早已咚咚咚的下楼去了。
  「两点,太赶了吧!剩不到一个小时唷!……要不要先练习一下?我可以帮你接球唷!」
  洋太好意的提议,可是被秀治轰一句:
  「少管闲事啦!你这个死胖子!」
  然后,洋太也慌慌张张的冲到楼下去了。
  我问他:
  「你,真的这么有自信啊?」
  「少啰唆啦!滚回去!」
  秀治大声的咆哮着,一副马上就要挥拳冲过来的样子。
  「真是大笨蛋耶!你这家伙!」
  我终于把压抑在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
  「你干么一个人在那里逞强耍个性啊?你说的对啦!黑猫少棒队目前的确是一支烂球队,可是总比你老是拿水泥墙壁当对手,要来得有趣多了唷!」
  话还没有说完,秀治大手一挥,啪一声,一巴掌已经结结实实的飞到我脸上了!
  (这样也好啦!)
  跟秀治互相瞪视的时候,我在心里这样想着。我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邀请秀治参加黑猫少棒队,藏在内心深处的懊恼与后悔,终于因这巴掌而烟消云散。
  (从此,我们互不相欠,总算可以平起平坐的来往了!)
  我是这么想的。
  「不要落跑哦!我也会全力以赴,一拼输赢的!」
  我穿上钉鞋,然后,好像要把鞋带扯断似的紧紧系上鞋带,一步、一步的慢慢走下楼。


  11 男人之间的决战

  秀治将跟黑猫少棒队对决的消息,眨眼间已经传遍了野猫小镇的街头巷尾。到了预定时间的下午二点,河边空地附近早已集结了二、三十位准备观战的民众了。
  虽然,有一大半的观众是闲闲没事做的小学生;可是也有看到小春、阿六叔,以及从章鱼松开溜的跷班老爹、悟朗老师和松汤澡堂的老爷爷等人的身影。
  当然,黑猫少棒队的队员已经个个身穿棒球队服,全员到齐。
  下午二点稍微超过一会儿时,秀治还是穿着常穿的T恤,骑着自行车出现。跟在他身边的,依然是阿健。
  「又不是在看好戏!」
  秀治一到场,就冲着看热闹的观众抱怨。
  阿元板着脸说:
  「看棒球赛,是人家的自由吧!」
  按照预定,今天这场,由他来决胜负。
  见证人很顺利的产生,双方一致赞成由老爹来担任,同时请老爹加入双方成员,共同协议制定比赛的规则。
  阿元主张:
  「既然是我跟秀治的对决,所以我只要击中球就赢。我被三振掉,就是秀治赢——就单纯一点吧!」
  可是,秀治却主张:
  「哪有这种棒球赛啊?就算被你击中好了,只要再解决后面的三个人,不让他们得到任何一分的话,这样不就行了吗?」
  看来,他也是经过一番思索,有备而来的。我们也觉得秀治说的满有道理的。可是,阿元马上加以反驳。
  「你说不让他们得到任何一分,那我请教你,没有捕手,要怎样才能不让人得分?难道你可以投完球,再跑得比球快,抢去接球吗?」
  秀治很不服气的瞪着阿元。
  「哇!真有意思!那我就等着看你一个人,能变出什么把戏,让这支烂球队拿不到半分吧!」
  很少见过阿元像现在这么兴奋的样子。
  洋太突然插嘴:
  「就这样啦,阿元!」
  「多配一个捕手,无所谓吧?好啦!」
  我也附和着:
  「是啊,就这样啦!」
  「好吧!可是要先说好,规则就是两个人联手不让我们烂球队拿分。就只能两个人哦!」
  阿元一再的强调。
  「好吧!」
  秀治无可奈何,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那,这个借你用!」
  洋太拿出捕手护胸和护面头盔,想交给阿健。
  阿健满脸惊吓的赶紧向后退。
  「这家伙,还没有办法正式上场啦!」
  秀治好像当成自己的事情一样,极度慌张的胀红了脸。
  「可是,你刚刚不是很坚持,还说,如果要加入黑猫少棒队的话,也要让阿健一起加入?」
  「所以啦,我的意思是,他比较擅长啦啦队呀、实况报导这方面,诸如此类的活动,他真的很优啦!」
  「咦?」大家听到都傻眼了。
  这时,老爹插嘴了:
  「这有什么关系,啦啦队也是很了不起的工作啊!」
  「那,就让洋太当捕手喽!」
  「嗯……。」
  洋太似乎感到有些不安,用试探的眼神看着秀治说:
  「所以说嘛!要是刚刚有先练习一下,那有多好啊!——好啦,我可以上场啦,可是先说好,你不可以太依赖我哦!我可是靠不住的!」
  秀治看了洋太一眼,张开嘴巴动了一下,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对着秀治说:
  「虽然如此,但还是一场很不利的比赛咧!」
  然后再补上一句:
  「因为,你如果被击出任何一球,就会形成场内全垒打唷!」
  秀治说:
  「我的球才不会被打中呢!」
  虽然他又在逞强,可是看起来有点不安。
  「真的是很不利耶!这样,太乱来了啦!」
  站在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悟朗老师,突然挺身而出。
  他接着又说:
  「我知道我没有发言权,但是这样,简直是在胡闹嘛!至少,也应该再配一个内野手,才说得过去嘛!」
  他发表完意见,道声失礼,然后又缩回观众群里。
  「的确是这样!」
  老爹也点头同意。
  「没关系,我可以一个人搞定,让大家见识一下!」
  秀治说。
  「是两个人!」
  阿元不厌其烦的更正。
  「那这样好了,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老爹的提议是:
  「秀治每解决一个打者,可以得到一分;解决三个打者,可以获得三分。也就是说,如果黑猫少棒队在三个打者出局之前,可以取得三分的话,就算赢—拿不到三分,就算输。」
  「好,就这么决定!」
  秀治不怀好意的笑着,好像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对我方不利!)
  我和阿元马上用眼神互相暗示对方。虽然还没有见识到秀治的投球,但就算我和阿元都能打中,两支阳春全垒打,也不过两分!剩下的队员——简直要绝望了。
  老爹看着我们说:
  「你们怎么决定?」
  (干么没事帮我们想出这种烂规则啊!)
  我狠狠的瞪了老爹,可是老爹当场装瞎,完全视若无睹。
  还故意说:
  「快决定啦!我把店扔给你老妈一个人,自己偷跑出来,神经已经紧绷到『皮皮剉』了耶!」
  这简直就是逼我们就范。我们大家稍微远离现场,围成一圈,让队员们立即进行协商。
  「好啊,就比一下啦!假如我们真的没本事拿到三分以上,那以后再被讥笑是烂球队,也就真的无可奈何啦!」
  阿诚还是一样,说起话来永远元气十足(只是不曾发挥在打棒球上)!
  「是啊,试试看吧!反正是一对八嘛!」
  连弓削老弟也是优哉游哉的,搞不清楚状况。
  「是二对八。」
  洋太模仿阿元的口气,马上加以订正。大家都笑了起来。
  「如果没有半个人攻占垒包的话,就输定喽!」
  阿元很严肃的提醒大家。
  「记住,好好选球!反正,球棒一定要配合球路……。」
  「喂!还没搞定啊?」
  老爹跑过来叫大家。
  「真的要比吗?」
  阿元环视着大家。
  大家满脸认真的神情,点了点头。
  OK!我将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连成一个圆圈,朝着老爹,送出了OK的手势。
  其他详细的规则还有:当捕手洋太上场打击时,由我或是阿元来替换捕手位置:捕手要诚实的尽义务,不过万一出现失误时,也不需要负责。主审由老爹担任;一垒垒审是阿六叔三一垒垒审是小春;三垒垒审是悟朗老师,虽然他似乎不怎么牢靠;但出自本人强烈的希望,所以还是决定让他来当。还有,倘若有其他问题或状况发生时,要服从四位裁判的决定。
  ——就这样,我们的胜负决战,总算要揭开序幕了。
  秀治站上投手丘,开始练习投球。
  左投手秀治采取过肩高压投法所投出的球,比想像中的还要沉重、还要快。虽然刚开始时,连续两三球的暴投,让观众群中的小毛头们嘲笑了一下;可是我们队员们却是个个屏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当球不偏不倚的来到正中央时,当捕手的洋太根本就招架不住,没办法好好的捕球入袋。不是让球掉出手套打滚,就是漏接造成捕逸,不断的重复失误。
  #插图
  秀治看起来好像心烦气躁的样子,一会儿朝地面吐口水,一会儿用鞋尖踢整投手丘的泥土,但并没有口出恶言。
  洋太刚开始时,也是连连说:「不好意思」,老是在道歉。可是,因为技术实在是烂透了,所以没一会儿,他就闭上嘴巴,摆好捕球架式,使出全力,专心一意的捕球。自从一颗捕逸球「砰咚」一声,弹到护胸之后,秀治投过来的球就不再是下坠球或是软弱无力的曲球了。每一球都是带着呼啸声,笔直的擦过空气,朝捕手手套正中央飞过来。要是连这种球都捕捉不到的话,洋太一定会觉得非常难为情的。
  超乎大家的想像,我们看着又重又快又有力的球路,重新决定作战策略以及打击顺序。第一要务,是取得三分。——为达成这个目标,决定由阿元担任第一棒打者。
  「我会把球敲出去!一定要把球敲出去!要是让他得逞,他铁定会更嚣张,越投越吓人。」
  阿元也是兴奋到热血奔腾。即使是在拟定作战策略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始终没有离开过秀治。
  「第二棒,开口笑仔!」
  「咦?别开玩笑啦!」
  开口笑仔说:
  「那种球,叫我打,会死人的啦!」
  「不管什么球来都无所谓,反正挥棒就对了。挥棒之后,赶快跑!」
  目的是要让脚程超快的开口笑仔,跑出一支不死三振。开口笑仔了解策略的目的之后,总算安心了,还说:
  「用这一招,好像很对不起洋太耶!」
  说着,又笑得唏哩哗啦的了。
  「不要再闹了,你们看!」
  阿元沉下脸,扬起下巴比了一下捕手的方向,暗示大家看一下。
  洋太是拼了命似的,拿着捕手手套摆好架式。刚刚不断掉出手套的失误球已经减少,至少有一半的球可以好好接住了。而捕逸的球,也能够迅速追过去处理。他已经满身大汗,累到连肩膀都用力喘息了。
  (他变得好认真、好专注……。)
  大家好震惊,忍不住暂停下来,一直注视着他们。
  第三棒,弓削。第四棒,我。第五棒,阿岬。第六棒,阿诚。第七棒,小开心。第八棒,洋太。——再度确认战术之后,我们大家围成一个圆圈,准备大声呼口号。
  「还有洋太呢,怎么办?」
  我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到他使劲儿捕球的样子,决定放弃。只有七个人一起呼口号:「黑猫!加油!」然后,第一棒打者阿元就定位,站在左侧的打击区。
  「大家要绷紧神经哦!」
  洋太高举双手挥舞,对着大家大喊。我第一次听他爆发出如此宏亮的声音。
  小春忘了自己当垒审的立场,竟然劈劈啪啪的拍手鼓掌。其他的观众们看到她鼓掌,也跟着一起热烈鼓掌。
  秀治的左手,勾勒出一个超大的圆弧,投下了第一球。这是一颗见不得人的大坏球,直接撞上后挡设施。
  洋太用宏亮的声音喊着:
  「别介意!别介意!放轻松哦!」
  第二球是很靠近捕手的低弹跳球,为了避免漏接,洋太赶紧用身体挡住了球,
  「这个打者,没有出棒意愿啦!投到正中央!」
  洋太一边把球传回投手丘,一边发号施令。
  第三球,真的进到了正中央!
  「好球!」
  老爹高举臂膀,判定是好球。
  阿元很不甘心的暂时离开打击区,再做了两、三次挥棒练习。
  第四球,是擦到一点点的界外球。第五球,是太偏内角的争议球。阿元扭转腰身闪躲,然后转头看着主审。
  「坏球!」
  老爹用稍微举高的手,判定这颗坏球。
  我们大家「呼——」的松了一口气。
  秀治抬起穿着运动鞋的脚,「嘎嘎嘎」的踢着投手丘,用超完美的姿势,投出了第六球。
  阿元刚刚一直被快速球压制住打击,心里很不爽,不过还是想办法反击出去。他击出一支重量级的平飞球,差一点就越过三垒。
  悟朗老师送出判定界内球的信号时,我们高兴得尖声欢呼。而阿元,则是默默的低着头跑垒。
  秀治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洋太跑到他旁边好像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只见他一直注视着正在跑垒的阿元。
  当阿元一脸无趣的表情踩到本垒时,跑到堤防边坡去捡拾平飞球的悟朗老师大声叫着:
  「球要传过去喽!」
  然后朝着投手丘上的两个人,把球回传过来。
  (别瞎闹了,明明知道一定会出糗,还这样!)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只见一颗比秀治的球速还快的家伙,已经「咻」的一声,飞过来了!洋太伸手接住那颗球,自己也大吃一惊。而秀治也转过头,目不斜视的盯着悟朗老师。
  「现在已经没有人有本事打击啦!嘿!不要拖拖拉拉的,用不着客气,尽管投!」
  悟朗老师回到三垒,对着秀治喊话。
  「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会丢掉这分的吧!」
  小春也说一些安慰的话激励他。
  这些垒审们,真是太离谱了。
  秀治也重新镇定下来,面对第二棒打者开口笑仔。
  开口笑仔好像完全被他那又重又有力的快速球吓到脚软似的,三球三振。第三球,好像聊表意思的稍微挥动球棒一下。只是洋太并没有发生失误,还从护面头盔望着我们,露出牙齿笑得很得意。然后说:
  「继续解决下一个,赶快决胜负吧!」
  甚至反而转向去激励秀治。
  「那种球,光是要打中,就已经相当吃力了哩!」
  我们听从阿元的意见,决定改变战术,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不断出棒击球就对了。
  「因为好球会飞到中间来,所以坏球就放弃。稳下来,好好看清楚再出棒!」
  这个战术好像很成功。
  第三棒打者弓削,第一球才铿锵一声,稍微打到而已,球就轻飘飘的飞到三垒,秀治拼命追过去接球,但根本就来不及。因为没有内野手,所以弓削是优哉游哉的向二垒推进。
  我也是一好两坏之后,把球打到一垒边线,造成一、三垒有跑者。的确,球速是很快没错,可是球路太老实,而且老是瞄准正中央,所以只要多看几球习惯了之后,要出棒触球,倒不是件难事。
  第五棒是左打的阿岬。一开始就握短棒,准备来个触击短打。
  第一球,坏球。
  我轻轻松松的推进二垒(盗垒)。
  小春很不高兴的摆脸色给我看。
  我问她:
  「怎样啦?」
  她瞪着我说:
  「真有本事啊!这么残酷的比赛,你们竟然可以玩得下去!」
  我心想:你说什么屁话!但是,我还是决定不理会她。
  (我们双方是平起平坐、堂堂正正的比赛,你们女生哪里懂啊!)
  其实,我心里也有这种感觉。
  我想:如果错过今天这个机会,就什么戏都不用唱了。所以无论使出什么手段,今天就是不能输。虽然双方事先并没有承诺,但是我们一定要赢,无论如何要让秀治加入黑猫少棒队。
  三垒跑者弓削鬼叫着:
  「离垒!离垒!离垒!」
  他大胆的离开垒包十公尺远,企图动摇秀治的注意力。
  阿岬也故意加入心理战,想要搅乱秀治的控球。不知是否因为接连让几个打者轻松敲出短打的缘故,秀治的控球步调已经出现不稳的状况了。
  阿岬在两好三坏之后,谨慎选球,获得保送一垒的机会,
  现在是一出局满垒了。
  捕手洋太要求暂停,跑到投手丘上。
  我们也聚集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攻击策略。
  第六棒是阿诚,第七棒是小开心。一定要让其中一个人存活,成功的留在垒上。
  但是,这根本就让人很绝望。
  「不要这么瞧不起人嘛!别看我这样哦,该卖力的时候,我一定会拿出实力来的啦!」
  阿诚虽然这样讲,但是,他的话,当然一定是靠不住的。
  我提议:
  「我知道这样做,对洋太很过意不去,不过,我们除了『盗回本垒』这招,别无选择了。」
  阿元也附和着:
  「也只能用这招了。」
  接下来,两好两坏的时候,出现转机了!
  秀治投球力道过猛,出现一记暴投,弓削趁机滑垒,成功返回本垒,拿下了第二分。
  洋太对自己没能成功捕球而耿耿于怀,想走到投手丘去跟秀治说道歉。秀治挥手示意说不用,制止了洋太。
  然后,秀治第一次摆出固定式姿势(面对紧要关头时的投球姿势),控制球速,继续投球。
  守株待兔已久的阿诚,好像等不及似的马上挥棒。虽然有传出「铿」的击球声,可是却是一颗平凡无奇的内野小飞球。
  洋太脱下护面头盔,虽然脚步东倒西歪的,但还是扎扎实实的将球收进手套里。
  #插图
  「再解决掉一个人就OK喽!」
  洋太说完,就将手中的球,强而有力的传回给秀治。
  (哼!那家伙,已经变成相当称职的捕手了呢!)
  我突然感觉洋太还真是有点可恨呢!
  我要求来个暂停,把阿元跟小开心叫过来。
  脑海里根本浮现不出任何妙计,更推不出任何王牌代打来度过难关。
  我和阿元,只是一边看着小开心,一边唉声叹气。
  小开心反而轻松自在的回应我们:
  「没问题啦!我和阿诚最近都瞒着大家,偷偷跑到打击练习场去练习呢!」
  我并不知道他们两个有特别花时间练习打击,可是话说刚才,虽然秀治的那颗球,速度有稍微缓慢些,但阿诚却能够顺利打中,将球反击出去,让我为之惊艳。
  「那就诸事拜托喽!」
  祈求上天保佑我们的好运了!
  秀治好像很害怕捕手的捕逸失误似的,即使打者已换上小开心,投球时,仍然刻意将速度放慢。
  小开心将球棒拿得超短,再把背弓成圆圆的,严阵以待。
  面对紧张过头的小开心,秀治好像投得很困难的样子,马上就一好三坏了。
  小开心在等第四球投过来的时候,球笔直的落入了正中央。是一颗慢速球。
  「讨厌!早知道就出棒哩!」
  小开心对着阿诚笑了一下,又摸摸头。观众们齐声哄堂大笑。
  (真的,完蛋啦!)
  我已经绝望到想瘫坐在地面上了。
  在群众热烈的欢呼声中,秀治采用挥臂式姿势投球。那是一颗力道又猛又重的快速球!
  (完了!三振出局!)
  心里一边这样想,一边拼命往本垒冲,只能寄望洋太会出错了。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咚锵」!
  没想到——小开心竟然成功敲出一支「两好球之后的触击短打」。
  那颗球掉落在离本垒不到一公尺的附近地面,咻溜溜的弹起一片尘土。洋太徒手拾起那颗球,想要触杀扑垒(以头朝前的方式滑垒)的我。
  「SAFE!」
  老爹大声判定滑垒成功。
  「秀治!」
  洋太用手势比着一垒,对着秀治大喊。
  小开心跑得实在有够慢,虽然拼了小命在跑,人却还在本垒到一垒的中途上。只要秀治上前补位,在防御时间上,应该绰绰有余。
  可是,秀治只是站在投手丘上,一动也不动的注视着拼命向前冲的小开心。
  「你在搞什么啊?秀治!」
  洋太大声吼着。
  「……算了!没关系啦!」
  秀治低声说着,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看着小开心好不容易踩过垒包,站在一垒兴奋到欢呼跳跃的模样,这时,秀治才慢慢步下投手丘。
  面对十分激动的上前找他议论的洋太,秀治又低声说了一次:
  「算了!没关系啦!」
  「我输了,真的服了你们!」
  他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接着说:
  「还是把水泥墙当对手,要来得轻松多了!」
  秀治看着全身沾满泥土、黑漆漆的我,眼神中,隐隐约约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12 惨不忍睹的处女赛

  那天,秀治当场就成为黑猫少棒队的队员了。
  虽然他好像心中仍然挂意着,可是对于阿健的事,他并没有再提出任何要求。
  「你真的那么喜欢当啦啦队的话,那就跟我一起来加油吧!」
  悟朗老师对着阿健说。
  阿健超害羞的,嘿嘿嘿的笑着说:
  「这个以后再说啦!反倒是,应该要先请老师当他们的教练吧!」
  「你这小子,还真有眼光咧!」
  悟朗老师故意很夸张的咳两声,清清喉咙说:
  「怎样?要不要我当你们教练啊?我可以免费教大家哦!」
  他不怀好意的一边笑,一边环视大家。
  刚才他那一记长传球,的确让人吓破胆。可是,还不知道他是真的有实力还是假的。因为这世界上实在太多那种——明明自己没有半点实力,却喜欢到处插嘴,好管闲事的大人了。我不认为悟朗老师也跟那些大人一样,可是光从他的长相跟外表看起来,真的看不出对棒球会有多高深的造诣。
  我认为,既然本队已经有强棒主投加入阵容,其他的就等观察一阵子之后再说吧!
  「再看看吧!有需要,会拜托你!」
  我说完,悟朗老师笑着说:
  「真是凄惨啊!真是败给你们啦!」
  然后对着阿健嚷嚷:
  「有本事看穿我的实力的,只有你这小子耶!我请你吃章鱼松的炒面,来!我们一起走吧!」
  然后就半强迫的拉着阿健,和站在一旁等待的小春,三个人一起回去了。
  小春好像有话想对我说的样子,我故意装作不知道,根本不想理她。
  之后,我们大家留下来,待在观众群散去的河边空地上,继续练习了两个钟头左右。整个练习时间内,大家都非常专注认真,卯足全劲。
  #插图
  那天晚上——我把(少棒队长注意事项手札)的第一页捡起来(就是之前一直被我扔在垃圾筒里的那张纸),小心翼翼的将皱纹拉平,破掉的地方就用胶带重新贴好。因为那张纸实在是太肮脏了,本想重新抄一次算了,可是还是决定作罢。
  我拿起笔来,在皱巴巴的纸上,又多加了两条注意事项——

  五、少棒队长,如果遭受侮辱,不可以事后才在耿耿于怀;要奋发图强,战斗到底。
  六、少棒队长,要百分之百信任队员,因为棒球运动就是团队运动。

  然后,拿出图钉,就这样将它钉在书桌前方的墙壁上。
  (没有放弃当队长,真是太庆幸了!)
  我一边盯着注意事项手札,一边在心里头这样想。
  从明天开始,我不要再在家里跑跑步机了,要真的开始练马拉松了。
  (连阿诚和小开心,都特地跑到打击练习场特训、强化打击力咧!)
  其实,「胜负决战」结束后,小开心还因为把这件事爆料给大家知道,被阿诚兴师问罪,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呢!我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唧哩唧哩的转紧古董破闹钟的发条,再结结实实的将闹铃的按钮压下。
  从楼下的店里传来秀治爸爸的声音,他平常是很难得才会到我们店里来的。
  「我啊,今儿个真是太高兴了!」
  他喝得醉醺醺的,整个晚上都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他说,最近从来不开口跟他说话的秀治,今天突然全身沾满泥土,汗流浃背的跑回家,低着头拜托他,帮他买棒球制服和棒球钉鞋。
  「秀治还说:『我知道家里现在负债很多钱,家境不是很好过。』你看看,他还这样跟我客套咧!这个小鬼,明明是个小家伙,还故意装什么大人样,跟我扯这些咧!真是的!」
  还有,虽然是断断续续的,不过也可以隐隐约约听到阿六叔还有老爹和老妈的声音。大家彼此附和着对方的话,有时候在笑,有时候在鬼叫,有时候酒后吐真言,有时候抓着人诉苦等。我一边听着每一晚总是充斥在我们家店里的吵杂声,连翻一次身都没有,就马上坠入梦乡了。
  秀治很认真的参加练习。虽然他固定只瞄准正中央投球的坏习惯,老是修正不来—在配球技巧上,以及将球巧妙的逼到好球带角落等控球技术也还有待加强。可是,他那又重又沉的快速球,也因为洋太捕球技术突飞猛进的缘故而功力大增,越来越犀利了。另外,他在打击方面,以及处理对方所击出的球时,也有十分显著的进步,让大家看得是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受到秀治的威猛快速球以及他日益进步神速的刺激,黑猫少棒队的队员们也非常热切的投入练习,整个球队开始变得生气蓬勃、充满活力。
  问题是那个阿健。
  自从「胜负决战」那天之后,他就经常出入悟朗老师的住所,他没有参加小麦补习班的补习,却常常骑着自行车,神出鬼没的出现在球场。专门针对我们的练习情形,批评东、批评西的,发表个人意见。
  虽然,他所批评的每一个问题点都正中核心,可是他说话的方式听起来好刺耳,好像把人当傻瓜看一样。
  我们大家心里想着——
  (拜托!你自己连一个球都接不住耶!也不照照镜子!)
  对他的批评,根本无动于衷,只是随便听听而已。当然,对我们这种冷淡的回应态度,不只是阿健,连秀治也感觉很不是滋味。
  到了第五、六天的时候,阿健已经放弃批评了,只是骑着自行车,在球场四周转来转去,只要看到有谁搞乌龙、出差错,他就很啰唆的一直嚷着:
  「赶快退出啦!赶快退出啦!」
  然后,秀治也配合阿健:
  「真是的,烂球队!简直就要烂到发臭了!」
  他会跟着阿健的节奏,一起口无遮拦的开骂,然后就突然摆烂,随便胡乱练习一通了事。
  「大家给我认真一点!」
  这种时候,我当然会出面吆喝大家。可是一整天下来,那种场面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断发生,大家心中不满的情绪逐渐高涨,到最后已经严重影响到队员间的团体合作了。
  「干脆,让那些人都退出球队算了!」
  连阿元都受到影响,开始跟着说起这种话了。
  「团体合作若能实际发挥效果的话,我们的实力的确可以增强两倍:可是要是我们一直继续这样内哄,就算球队里有再强的投手,也只能发挥一半的实力唷!」
  离区域联盟大赛的日子,只剩二十天左右了。
  我去找悟朗老师商量。
  「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教练!」
  悟朗老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赌气说,可是还是给了建议:
  「要不要先来一场比赛,比比看以后再说?」
  然后马上拿起电话,不知道拨给谁。
  他帮我们联络到的队伍,是一支叫作「向日葵少年团」的棒球队。他好像跟那支少年团的指导员(带队老师)很熟的样子。
  「怎么样?对方说OK唷!」
  「这支球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耶!」
  「是啊!他们才刚成立三个月左右呢!投手是一个小六的女生,其他的队员大多是四、五年级的小学生。我认为,他们应该可以和黑猫少棒队进行一场精采的比赛哦!」
  他不怀好意的笑得很贼,挑衅意味十足的看着我。
  (好!把这支队伍打到落花流水,借外力来巩固球队的团队精神吧!)
  「好呀!我们决定奉陪!」
  我一口答应。
  我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甚至还气焰高涨的喊着: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练习,看以后如何收拾猛蛇少棒队,让比赛不用到七局完就提前结束。
  然后,第二天,我们就在河边空地的球场上,进行了这场比赛。
  结果,被打到爆的是我们这一边。
  第三局就三比十二,放弃比赛。——真是惨不忍睹!
  向日葵少年团采取彻底的触击短打战术,再加上多达十二、三人的啦啦队,不断发出嘘声,干扰比赛。秀治被这些战术扰乱到情绪失控,连续投出几个四坏球和触身球;对于防守队员发生了多到数不清的失误,也已经忍无可忍了。
  「逊毙了!这种比赛真没意思!」
  他骂完之后,竟然冲动的将手套脱下来,重重摔在投手丘上。
  #插图
  全体队员虽然一起冲上投手丘,可是大家一开口,都是在责备秀治。
  「喂!你是我们黑猫少棒队的投手耶!」
  「你怎么可以这么冲动,干出这种好事?」
  大家竟然将平常对秀治的不满,全部爆发出来。
  秀治大声发飙:
  「黑猫少棒队是什么东东!这种烂球队,叫我退出,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他继续吼着:
  「我一定会退出球队,让你们满意的啦!可是呢,你们自己的表现,又怎么样?阿健给你们的忠告,你们有认认真真听过一次吗?有认真听进他的建议,下定决心要把破绽百出的烂防守,加以修正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闹哄哄,几乎快要互相扭成一团,打成一片了。大家就这样互相推卸责任,口出秽言,互相叫骂得实在不堪入耳,终于搞到筋疲力竭。
  「大家快住手啦!不要这样啦!」
  小开心哭着说:
  「我,以后会多加练习,练习跑快一点的啦!」
  我们大家停下来瞄了小开心几眼,然后各自转过头去背对大家,全身虚脱无力的瘫坐在球场上。
  「不好意思,在你们吵得兴头上的时候,跑来打扰。」
  向日葵少年团的女队长,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肩膀。她跟我们念同一间小学,是担任学生自治会会长的六年级女生。
  「这场比赛的结果是:比赛弃权,没意见吧?——虽然觉得你们满可怜的。」
  「随你们啦!」
  我头也不回的把她打发走。
  那位女队长对着伙伴们比V的胜利手势,大家是一阵欢呼。
  「野猫!跛猫!落魄猫!」
  「比赛成绩、年年垫尾、臭猫尾!」
  这首长年流传在猛蛇少棒队里的讽刺打油诗,好像已经名扬四海,红遍街头巷尾了。
  向日葵少年团的球员和啦啦队们,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重复念着,然后一边高唱胜利队歌,一边高举少年团队旗,得意洋洋的扬长而去。
  「逊毙了!这种比赛真没意思!」
  当秀治扔下这句话,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
  「等一等!」
  我制止他。
  「你这个强投,让大家太过依赖了,一定是这样的!」
  「因为长久以来,大家的技术实在太差了,所以才会养成恶习,习惯去依赖某一个人。」
  洋太也提出自己的想法。
  「真的是这样吗?事情也许不见得完全就是这样啊,不是吗?」
  阿诚说得满客气的,当他接着说:「可是呢……」,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大家好像又要开始争吵了。
  我再度开口:
  「反正啊,无论如何,请大家不要再提到『要退出球队』这种字眼了!」
  「是啊!又不是说要退出球队,就可以解决问题啊。」
  大家异口同声的说。
  「赞成!」
  突然有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如果连这种时候,都还不能坚持要继续奋战到底的话,以后会养成半途而废的恶习咧!」
  原来是悟朗老师出面担任我们的审判官。
  阿健站在他身旁,一个人眯着眼睛笑嘻嘻的。
  「这场比赛,好像也没有真的这么糟糕啦!你说对不对啊?阿健!」
  悟朗老师好像一副很亲切的表情,对着阿健点头。
  「战败的原因,只有一点而已唷,大概就是团队合作的配合度不足这点吧!」
  阿健模仿棒球解说球评的语气,说完之后,自己又笑了起来。
  (你这臭小子,人家秀治好不容易充满干劲,你却在旁边扯他后腿,现在又说这种风凉话!)
  我听了十分火大,气到要冲出去,狠狠扁他一顿!
  悟朗老师马上跳出来,站在我面前挡着。
  「人家阿健呢,也是绞尽脑汁、拼命的用自己的方式,在帮黑猫少棒队加油打气呢!只是他用的方法,好像你们大家都无法体会而已啦!」
  悟朗老师让我坐下来,然后伸出手,从阿健的屁股后面的裤袋里,轻轻松松的抽出一样东西来。
  「这是什么?你们知道吧!」
  他把那个东西放在大家眼前,晃啊晃的亮给我们看。
  是一双白色的手套。
  「不要这样啦!」
  阿健十分害羞似的,赶紧把它抢回去。
  「是啦啦队的专属手套唷!」
  悟朗老师说:
  「听说阿健好像在你们练习的时候,在球场上晃来晃去,还不停的嚷着:『赶快退出啦!赶快退出啦!』其实,这都是出自于他一片心意,真心希望你们变得更强大。加油、打气有很多种作法,只是他用的方式,你们无法接受罢了。——下一次,我会跟阿健还有小春三个人,一起用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来帮你们加油!当然,一定会戴上这个手套哦!」
  我们大家用闪烁的眼神,扫视了阿健好几眼,开始叽叽喳喳的交换意见。
  (原来如此啊……。)
  连秀治好像也对阿健刮目相看似的,用很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他。
  阿健看起来似乎有点忸忸怩怩:心神不宁的动来动去。可是他好像有事先跟悟朗老师商量过的样子,在悟朗老师的鼓励下,总算下定决心开口:
  「哎唷!」
  「秀哥啊,我跟你说,你真的不用太在意我啦!」
  他继续跟秀治说:
  「我啊,一定会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啦!秀哥,你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是黑猫少棒队的王牌投手了啊!」
  阿健说完之后,牢牢的套上那双白手套,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开始一边念:
  「秀治!秀治!秀治!加油!加油!加油!」
  一边挥舞双手做手势。那样子虽然很滑稽,但是,悟朗老师也站了起来,跟他一起做。他们好像已经事先练习过了,两个人手势整齐划一,动作相当漂亮。
  「黑猫!黑猫!黑猫!加油!加油!加油!」
  我们大家看到都傻眼了,那两个人还是正经八百的站在我们面前,一直挥舞着双手,不停的做手势。
  表演完之后,「好!掌声鼓励」,悟朗老师还特别要求大家鼓掌。我们大家害羞得不得了,拍手拍到七零八落的。阿诚甚至把脸转开,不理会他们。
  「好啦,没关系啦!反正,不久之后,你们马上就会体会到:棒球,并不是只有九个人自己在搞的运动。」
  说到这里,悟朗老师转头对阿健说:「你帮个忙,去把我的球棒拿过来」,他让阿健跑去帮他拿球棒。
  (啊!他想对我们干么啊?)
  悟朗老师拿着球棒,在神经紧绷的我们头上,「咻咻」的秀几下挥棒打击动作给我们看。
  他环视着大家,然后用演讲的语调说:
  「对黑猫少棒队而言,目前最重要也是最需要的就是——教练,而且是优秀的教练。」
  「也就是,在下我,是也!」
  我们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家之所以会笑,一方面是觉得不用被球棒打,很开心;另一方面则是领悟到:悟朗老师或许真的是一位优秀的教练,因而觉得很高龃(。
  「不过交换条件是,我的任期只能做到带领你们打败猛蛇少棒队为止!」
  悟朗老师说得好像不把猛蛇少棒队当作一回事似的。
  「接下来,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又不是真的闲闲没事干。再说,我还得腾出档期,去当一下成绩一败涂地的巨人队教练咧!」
  说完,趾高气扬的装模作样抽着烟,然后再「呼」一下,长长的吐了一口烟。
  这时,从刚才就一直板着一张臭脸的秀治,总算才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13 理所当然,无庸置疑

  「只要持续五天就好,请按照我的指示去做!」
  悟朗老师一开始就这样交代大家。
  本来以为老师会开出多么恐怖的特训菜单,让大家操到怎样的地步,大家都紧张兮兮的。没想到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项目。只是连日下来,不断被老师要求练习投接球以及徒手挥棒打击而已。早上和下午各两个小时,一整天下来,四个小时的练习时间,几乎都被这些理所当然的基础练习所占据。
  「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练习!尤其是徒手挥棒打击,千万不可以一个人单独练习。一定要在练习时间内,很集中的练习,大家听到没?如果觉得心有余力,体力无处发泄的话,那就到小麦补习班来上课,这样我也可以小赚一笔。」
  悟朗老师再三叮咛大家。接着,他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攻守(传球与打击)姿势,找出让每一个人可以活用自己的怪癖与长处的理想攻守位置,再彻底的教导每一个人,让大家熟能生巧,运用自如。他指导的项目,从帮助个人选择最适合的球棒开始,到打击站姿的调整与挥棒的技巧等,大大小小的细节,他都非常耐心的教到大家完全理解为止。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一下子就腻了。虽然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这些练习非常重要,可是到了第三天下午,大家对这几天不断重复这些单调的练习,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了。因为我们自己都觉得已经充满了自信,尤其关于攻守位置方面,已经不太需要悟朗老师耳提面命、再三提醒了。
  「你们的忍功真是太差劲了!」
  悟朗老师别有用意的笑了一下,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似的,第二天一早,马上改变了练习方式。
  三个人一组练习投接球,要求大家快速接球之后,迅速转身投出去。徒手挥棒打击练习部分,则规定全体队员每个人练一百次,之后由悟朗老师抛球,每一个人连续完成二十次抛打练习,再继续轮下一轮。
  ——这样的练习方式,又持续了两天。
  「大家的忍功进步喽!耐操哦!」
  第五天结束的时候,悟朗老师把大家夸奖了一下。
  「时机差不多了,该出手去掐断那条猛蛇喽!」
  说着,又「呼」一声,吞云吐雾的抽着烟。
  大家哈哈哈的一笑置之。
  每个人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比赛,在后天。场地是柳树小学的校园,早上九点开始,五局赛。」
  「咦?真的吗?」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大声吵嚷。
  #插图
  「可是,我们还没有练习怎样处理滚地球和飞球耶!——要怎么比啊?」
  阿诚完全乱了方寸,慌张不已。大家也是众口同声,说法跟阿诚一致。
  「你们也未免太胆小了吧!我早上才去跟他们下战帖的,要不然干脆取消算了?跟他们说:我们实在无力招架,对不起!请见谅!」
  悟朗老师的嘴角,又浮现一抹别有居心的微笑。
  大家沉默不语。
  「悟朗老师,你真的有自信?」
  我问他。
  「秀治,你觉得怎样?」
  悟朗老师把问题丢给秀治。
  「我哪知道啊?——不过,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搞飞机啦!」
  秀治低着头,对着自己说:绝对不会!他是在说,之前跟向日葵少年团比赛时,意气用事,擅自走下投手丘的事。
  听他讲起这件事,大家心里受到小小的惊吓,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因为有这种决心,应该是可以赢吧!」
  悟朗老师说着,又继续点燃了第二根香烟。
  「虽然有几分吹嘘的感觉,不过,我花两三天的时间,仔细研究猛蛇少棒队的战力后,发现目前我们跟他们应该差不多是五五波,剩下的,就要看你们的气魄够不够强喽!」
  「可是,滚地球和飞球,我们都还没有练习……。」
  阿诚还在斤斤计较的碎碎念。
  「嗯!明天还有一整天,当然会练习啦!大家已经连续五天,拼死拼活的倾注全力练习投接球了,你们下的一番苦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被糟蹋掉啦!」
  悟朗老师伸出手,用巨大的手掌抓起一颗球,再伸直手肘,将球推到大家的眼前。
  「你们看!跟五天前不一样了吧?这球是不是看起来好可爱?管它是滚地球还是飞球,反正你就活用投接球练习的要领,把这些可爱的家伙,一把给抓起来不就得了?哪有什么好担心的啊?是吧?」
  悟朗老师摘下阿诚的帽子,摸摸他的头。我们大家都张大嘴巴,笑了出来。阿诚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也跟着大家一起笑。
  (他这样讲,其实也没错啦!)
  就这样,我们紧绷的情绪,也逐渐变轻松了一些。
  「话说回来,他们根本就打不到秀治的球咧!因为他们老想打全垒打。顶多让他们敲出内野飞球吧!如果可以投出内角球的话,而且要那种会下坠的重力球才行,剩下的就是捕手飞球跟界外球。要注意的,差不多就是这些喽!反正,你们现在应该很闲吧?赶快去练一下打击吧!这样,『最适当挥棒时机感』(何时挥棒才能把球打在球棒正中心的球感)才不会变迟钝。——连续五天下来,辛苦大家了!我要去澡堂洗澡喽!」
  悟朗老师说完,就匆匆忙忙的回去了。
  「也许真的可以赢他们!」
  过了一会儿,阿岬打破沉默。
  他接着说:
  「嗯!也许可以赢过他们。——我呢,偷偷拜托我老哥,陪我练习处理滚地球和飞球。还被老师称赞说:你,怎么好像变得不是只会讲究接球美姿了耶!」
  「咦?啊,你好狡猾。那,我也要爆料!」
  阿诚告诉大家:他还是跟小开心两个人,继续跑到棒球打击练习场练习。挥棒时,刻意改用被悟朗老师纠正过的打击姿势后,球真的有飞得比较远了。其实,秀治跟洋太经常请阿健客串打者站在打击区,让他们练习投球这件事,大家也是心照不宣。不过,再听到连住同一个社区的弓削和开口笑仔,都偷偷摸摸的练习怎样接高飞球,以及如何处理很靠近防守球员的低弹跳球的时候,我跟阿元——
  (大家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看我,我看你。
  (搞不好,还真的有希望赢哦!)
  然后,一边点着头,一边用眼神同意彼此的想法。
  那一天,正好要上悟朗老师的补习课。五点开始。
  悟朗老师好像真的跑去澡堂洗澡,一边拿着嘎嘎嘎吵死人的吹风机吹着头发,一边说:
  「你们给我念书,念大声一点!要让我听得到啦!」
  指示我们大家一起朗读国语教科书。就像平常那样。
  有时还一边嚷着:「我听不到啦」之类的。如果真的给他偷懒,随便念的话,他又会冒出一句:
  「不是这样吧!」
  马上纠正我们。
  今天的课,是我跟小春和四天前才新加入的阿岬,我们三个人一起上。我们就这样上了大约三十分钟左右。这时,突然听到有人从楼梯慌慌张张冲上来的脚步声。
  「秀哥,在河边空地那边,被国中生K!」
  阿健脸色惨白的冲进教室里。
  「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悟朗老师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抢走阿健的自行车,狂踩踏板的朝着河边空地飞奔而去。
  「赶快去通知我老爹!」
  对着小春大喊之后,我也朝着河边空地狂奔。
  当我抵达河边空地时,已经看不见国中生的身影了。
  他们好像是在练习投球的时候,被K的样子。因为洋太也跟他们在一起,所以他也被K得鼻血流不停,还有几滴掉下来,溅到脏兮兮的制服上。
  秀治站在悟朗老师和洋太的面前,紧紧咬着嘴唇,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他好像被揍得很凄惨,左半边的脸颊,已经肿到不行了。
  我急冲上前的时候,他们三个人,连头也没回。
  (不准说话!)
  悟朗老师使眼神暗示我。
  「到底怎样嘛!你给我说清楚!」
  洋太突然对着秀治说:
  「你,真的,有欠那些家伙吗?」
  他非常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秀治没有回答。
  「到底怎样嘛!你到底欠那些小流氓什么东西啦?到底是欠多少啦?说啊!如果是欠钱的话,那找黑猫少棒队的队员们大家乐捐一下,这些都是小意思嘛!三两下就可以帮你还清啦!是不是?」
  洋太双手揪着秀治的胸口,很不甘心的一直摇着他。
  秀治就这样任他摆布,还是不回答。
  「没有啦!秀哥根本没有欠他们什么啦!」
  阿健好像已经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
  「那些家伙,是因为我们最近比较少陪他们一起鬼混,所以才上门兴师问罪的啦!真的只有这样啦!」
  「真的吗?只是因为这样,就有必要把人打到这种地步吗?」
  「你们这些人不会懂的啦!」
  阿健降低音量,轻声的说。
  「跟他们一起鬼混,其实还满开心的。只是秀哥说,他已经是黑猫少棒队的投手了,所以呢,为了不要沾惹到一些麻烦的事,打算停止跟那些人来往……。」
  「这些无聊的事,你不要再说了啦!」
  秀治瞪着阿健。
  「这有什么关系?」
  眼看着阿健就快要哭出来了。他还是继续说:
  「跟那些人在一起,我也是很开心啦,只是要常常低声下气的服从他们,我不太喜欢。可是,对他们来说,要是有人要退出,不再继续和他们混的话,他们也会感到很孤单的!我是说真的!——虽然,他们那些人的威受,你们不可能了解。」
  「当然啊!我们怎么可能了解啊!」
  洋太大声的吼着。
  「那种莫名其妙的事,哪有什么了解跟不能了解的啊?」
  他还是有点怒不可遏的压低嗓门说:
  「就拿黑猫少棒队来说吧,我们也是接二连三的有人退出啊!像阿元,他就是唯一留下来的六年级生。他也没有闲功夫去到处找人哭诉,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有多寂寞啊!是不是这样啊?队长!」
  洋太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我说。
  因为事出突然,而且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洋太竟然把黑猫少棒队看得如此重要,无时不刻不在担忧,而且处处为黑猫少棒队着想,所以当洋太回头问我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大跳。一时之间,因为太慌张而不知所措,什么话也答不出来。
  洋太不理会我,继续往下说——
  「然后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投出霹雳炫速球的投手,加入阵容。结果,绝处逢生,黑猫少棒队不但没有解散,而且还茁壮到,根本再也不把猛蛇少棒队看在眼里了呢!——可是现在,却又搞到要被那种下三滥的小流氓恶整,还要被你们埋怨说很孤单啦,要不然就是抱怨说我们不了解你们的心情。——我们真的了解了,那又怎样?要大家统统奉陪,一起下海去混流氓吗?别闹了!开什么玩笑嘛!」
  洋太紧握拳头,「嘟咚嘟咚」的猛烈拍打捕手手套。
  他的眼里已经泛起满怀不甘的伤心泪,大家眼神闪烁的看了他几眼,每个人都紧闭双唇,沉默不语。
  (洋太已经蜕变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正牌捕手了……。)
  我一边偷瞄着洋太的脸,一边遏止不了自己胸口一阵阵的澎湃汹涌。
  记得不久之前,洋太就算在练习的时候,也会故意找理由,一下子说心脏怎样,一下子掏出手帕,擦汗擦个不停。现在想起,真的很怀疑,眼前这个洋太跟之前的洋太,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当黑猫少棒队面对解散危机时,我还一直认为:整个球队里,真正在忧心烦恼的只有我跟阿元两个人而已。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
  我想:大家会忧心烦恼,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要不然,黑猫少棒队应该早就解散,关门大吉了嘛!
  #插图
  刚好在这个时候,老爹和阿六叔以及小春匆匆赶到现场来了。
  「到底是哪边的哪一个家伙?」
  老爹马上举出五、六个国中生的名字,逼问秀治。
  秀治什么也不说。
  阿健跟洋太,也闭上嘴巴,不再多说任何话了。
  「是不是怕他们报复啊?我保证不会再让他们碰到黑猫少棒队队员们的任何一根寒毛!这也是为了他们好呀!那些家伙不可能一直被人宠上天,一辈子活得浑浑噩噩的啦!」
  老爹那张长得很像凶神恶煞的脸,看起来显得更加恐怖了。
  「算了啦!真的没关系啦!你饶了我吧,老爹!」
  折腾了半天,秀治总算开口说话了。
  「那伙人,也没有坏到那种地步啦!他们也不会真的来报复啦!只是因为有人退出,难免心慌意乱,才借故找碴的。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秀治好像拼命的压抑住心中那股想要大声咆哮的冲动。
  「这跟黑猫少棒队队员一个接一个退出球队的感觉,的确有一点不一样。真的是会让人心慌意乱到想爆发的地步。……拜托!饶了我!不要再逼我!」
  秀治的声音不停的颤抖。说完,他就恢复沉默,再也不肯说什么了。
  「这种事情,我,真的很厌恶。」
  洋太用手抹去鼻血,平静的说:
  「不是说一定要逼你供出那些家伙的名字,是谁跟谁,怎样又怎样。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
  「……。」
  「不管是不是能体会那些家伙的心情,像这种为非作歹,近似耍流氓的行为,我绝对不可能认同!」
  「……。」
  「总而言之,后天就要跟猛蛇少棒队比赛了,拜托你赶快振作起来,好好表现吧!」
  洋太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部说完,很快的就恢复了平静。接着,他好像已经完全释怀似的,举起手来,「咚」一声,拍拍秀治的左手,然后就迅速的开始收拾球具,准备回家去了。
  「你那张脸变成这样,要掰什么理由来搪塞?」
  我赶紧问他。
  「我会说,漏接了几颗威猛的快速球之类的吧!」
  洋太非常爽朗的笑着说:
  「没办法喽!就真的是无可奈何嘛!谁叫我还没有本事,可以四平八稳的接住所有的球嘛!」
  然后,他摇摆着巨大的身躯,朝着夕阳余晖照耀的堤防方向,一边喊着:加油!加油!一边往上爬。


  14 我们绝对不会被打败

  跟猛蛇少棒队的那场比赛,我们输了。
  三比四,以再见安打结束赛事。
  延长赛第七局下半,一出局二垒有人的得分机会,猛蛇少棒队的山上队长,在两好三坏之后,出棒击球。被击出去的球弹得很高,朝右外野方向飞去。小开心拼命的追过去,把球接到手套里头。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仰着身躯摔倒了,跌了个四脚朝天。根本就爬不起来。只看到他那紧抓着球的手套,有稍微举高一点。
  「出局!」右线审高举拳头,做出判定出局的手势。
  二垒的跑者在一片欢呼声中,开始离垒跑向三垒(高飞球被接杀后,跑者可进行跑垒动作,强迫取分)。
  小开心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可是他却没有把接到的球传回垒上,反而得意洋洋的高高举起,秀给大家看。阿诚跑过去,想从他手中抢下球,可是小开心却死也不肯把球交出来,两个人抢成一团。其间,已经绕过三垒的跑者,明明球就没有传回来,还故意用头扑向本垒,搞到全身灰头土脸的。
  「猪头啊!你这个大笨蛋!」
  山上队长手中还紧握着球棒,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站在那里,一看见跑者的蠢动作,马上破口大骂!
  就这样,我们这队输了。
  猛蛇少棒队的队员们好像因为总算赢了,可以松一口气似的,从休息区中传出少许的骚动声。没有任何人拍手鼓掌。担任总教头的自行车行的老板大叔,摆着一张苦瓜脸,坐在板凳球员区里,一动也不动。
  我们全体队员蜂拥向前,跑到成功接杀高飞球的小开心身边。
  「接到了!我,真的接到了!」
  小开心的眼睛闪闪发光,他很开心的拿出手套中的那颗球,亮给大家看。
  「哎呀,小开心还不知道,高飞球被接杀后,跑者可进行跑垒动作、强迫取分的规则哩!」
  阿诚满怀歉意的叹了口气。
  可是,对小开心而言,现在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问题。虽然今天只是一场练习赛,可是,却是他加入球队以来,第一次上场的正式比赛;而他现在更是沉浸在兴奋的漩涡中,因为他生平第一次,成功的用自己的手,接到球了。
  「那颗飞球有机会成为全垒打呢!你真是厉害呀!接得到球。」
  秀治用力摇着小开心的头。被国中生们狂扁一顿的脸,还肿肿的,根本看不出秀治的表情,可是可以感觉到,他真的、真的很高兴。
  「是啊!什么高飞球被接杀后,可以进行跑垒、强迫取分的规则,管他去的!没关系!」
  我们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赞美他,当场就把笑眯眯的小开心抬起来,「嘿——咻!嘿——咻」的,把他高抛在空中庆祝一番。
  小开心的妈妈特地请假,把工作丢在一边,跑来加油。她拿着手帕,不停的擦着眼睛、鼻子和嘴巴,从观众席冲出来,连连说了好多次的谢谢,然后哭得淅沥哗啦的绕着我们走来走去,看着我们大家好像在庆祝庙会般的疯狂举动。
  被裁判提醒之后,我们好不容易才回到球场,完成列队脱帽敬礼仪式。
  「野猫!跛猫!落魄猫!」
  猛蛇少棒队又开始唱口号,羞辱黑猫少棒队。可是感觉好像唱得很差强人意,根本听不出任何气势,等到他们唱到什么「比赛成绩、年年垫尾……」的时候,已经被阿健和小春率领的小毛头加油队的反呛声完全盖住,根本就听不见呢!
  「怎样?有自信了吧!」
  悟朗老师坐在板凳球员区的椅子上,「呼……呼……」,吞云吐雾的抽着烟。
  老爹也不顾形象的在众人面前狂叫:
  「真了不起!真了不起!」
  他把老妈的交代抛诸脑后,露出一张扭曲歪斜到不行的滑稽笑脸。
  秀治的爸爸也稍微露个脸,不停的跟大家低头鞠躬致谢,然后好像十分害羞似的,马上跑回家去了。
  在挤满了大人和小毛头加油队,一片闹哄哄的座位区里,黑猫少棒队的旗帜,悠扬的飘摇在晒衣竿尾端。
  那面旗帜,是小春悄悄为大家缝制的。比赛当天早上,她把它带来球场,连同晒衣竿一起捐赠给黑猫少棒队。那是一面一公尺见方的绿色旗帜。旗面正中央涂了一个白色的大圈圈,圈圈里头画了一个造型圆滚滚的黑猫脸,笑眯眯的好可爱。
  全体队员站在那面旗子下面,双唇紧紧的搭在一起,围成一个圆圈,不停的重复喊着:加油!加油!加油!
  #插图


  #插图
  
 楼主| 发表于 2014-3-17 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解说
  震撼读者心弦的故事与剧中人物造型
            儿童图书馆研究会会员 佐藤凉子

  西元一九六七年(民国五十六年),本书作者——后藤龙二先生以儿童文学作家身分,发表处女作——以北海道的农村为作品舞台之《大地处处有天使》(原文书名:《天使で大地はいっばいだ》;该书荣获「讲谈社儿童文学新人赏」奖项肯定),自在潇洒的现身日本儿童文学文坛。
  那一年,我刚好满二十岁,特地向朋友借这本刚出版不久的《大地处处有天使》来阅读。因为当时,我正处于忧虑自己未来人生的年纪,所以对同样出生于北海道的作者,在大学求学时期所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特别感到有兴趣。我很想了解,他在这篇作品中,究竟想描写什么。不知何故,我现在仍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在读这本书时,是如何的着迷与投入。
  读完之后,我的确感受到——由土壤、微风与光线所营造的宁静与恬适氛围的世界。不过,在此同时: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忽视的激愤情绪,让我一直无法释怀。那份激愤情绪,是因为《大地处处有天使》书中主角阿三(SABU)的兄长阿伸(NOBU)所引起的。那位阿仲,在东京的大学读书,读了三年之后,却选择中途辍学,转而努力献身于农家的农务作业。
  对于阿伸的人物造型设定,我个人感觉相当质疑。然而,由于当时心中对这份质疑的坚持,进而转化为我被这位作家深深吸引的理由之一。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当时激愤难平的心情,问题不是出在阿伸的人物造型设定上;而是因为我察觉到:作者意图将其自我身分的认同,建立在北海道这块土地上的某种氛围。进而自以为是的以为:作者似乎将那种企图建立自我身分认同的氛围假托在阿伸这个角色上。这样的误解,或许才是导致我心中激愤难平的原因吧!当时还很年少轻狂的我,竟然噘嘴尖舌的批判着:「后藤龙二怎么可以没有在故事中,确立他本人的自我身分认同呢?这简直是不能原谅的!」反正,这本《大地处处有天使》也有被精选在讲谈社的「青鸟文库」里,是我个人非常推荐的一本书,希望大家一定要找机会阅读。
  全八地处处有天使》出版约十年俊的一九七六年(民国六十五年),后藤龙二发表了儿童历史小说《满天翻飞的白旗•红旗•小圆旗》(《白赤だすき小○の旗风》〔讲谈社〕),描述饱受暴政凌虐的南部藩国(江户时代的地方诸侯封国,辖区在现在的岩手县一带)的农民聚众起义抗争的故事,获得「日本儿童文学者协会赏」的殊荣。
  自这本作品发表之后,后藤龙二的文体越来越精简。虽以精简一词轻松带过,但作家要追求达到行文精简的境界,所需要的写作功力是更加非凡的。因为唯有把言有未尽或欲言又止的弦外之音,巧妙的写进字里行间,才能够完成所谓的精简。
  除了精简之外,还让我有一种感觉:就是自我身分认同的确立方式,已经和后藤龙二这个真实的人物做了切割,交由作品里的人物本身,自由自主的追寻与实现。一旦作品里的人物本身,已建立好自我身分的认同,就形同这个故事本身,已经真正变成「有血有肉,活灵活现的真实故事」了!这本《满天翻飞的白旗•红旗•小圆旗》所带给读者的读后感,既厚实又沉重,足以证明笔者以上所言,诚属事实。也让我不禁冒出一句北海道的家乡话:「这样,不也是挺酷的吗?」
  一九七九年(民国六十八年),本作品《少棒队长真命苦》(《キャプテンはつらいぜ》〔讲谈社〕)付梓之后,接着出版《少棒队长放轻松》(《キャプテン、らくにいこうぜ》,一九八一年)、《少棒队长再加油》(《キャプテンがんばる》,一九八二年),完成【阿勇队长系列作品三部曲】。与《大地处处有天使》以及《满天翻飞的白旗•红旗•小圆旗》最大的不同是——这部【阿勇队长系列作品】描写那些眼前所见,每一天正在过着生活的现代孩子们、以及围绕在他们生活周遭的大人们。不管是什么时代,文学作品的创作之路,都是一样艰辛的。只是以现代社会作为主题时,一般认为作家可能会面对一种,宛如将自身晾曝在光天化日般的煎熬心情。我觉得:他真的十分努力!
  我第一次阅读《少棒队长真命苦》时,第一印象是:「啊!真棒」,然后又读了几次,结果,每一次读完的时候:心里浮现的还是那句:「啊!真棒」。
  之所以会觉得:「啊!真棒!」,第一个理由是因为这个故事有确切的真实威。所有书中被刻划出来的人物,都能让人感受到独特真实的存在厌。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常识,可是众多作家之中,可以把这种「理所当然的常识」身体力行的人,出乎意料之外的,真是少之又少!当故事呈现出如假包换的真实感时,亦即意味着:读者已可安然将心灵寄托在故事里。
  另外,书中描写的每一个人物,都能让人厌受到确切的存在感。这表示故事里的出场人物,不管他是主角还是配角,不管他是大人还是小孩,每一个角色都能清清楚楚的呈现在读者眼前,包含这个人物所属的家族历史背景以及家庭现况。
  从意外被拱上黑猫少棒队队长的阿勇开始,到秀治、小春、小开心、悟朗老师、老爹、经营花店的阿六叔……等,在读者的眼中,每一个人的造型,宛如活生生的人物般活灵活现,一举一动皆历历在目。
  此外,让我觉得:「啊!真棒」的理由还有——整个故事与出场的人物,从头到尾不断的震撼着读者的心弦,场景氛围的营造周到细腻、丝丝入扣。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发出一声喟叹:「能生而为人,还真是不赖呢!」当然,更少不了这一幕:阿勇基于一片好意,开口邀请秀治一起上小麦补习班,却反而被讥笑,于是生气的狂飙自己:「真是的!我干么这么鸡婆,装成乖宝宝的样子,去跟他啰哩叭唆一堆无聊的事啊!」可是之后,他却渐渐留意到—目己还是不断的想去关注秀治;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改变初衷,默默的在背后支持着秀治的这种意外结局的安排。
  最后,让我更加觉得:「啊!真棒」的是——这本书可以推荐给所有的小读者。从不太喜欢读书的小朋友到超爱读书的小朋友,我绝对可以跟他们拍胸脯、打包票说:「这本书,真的很有趣!」
  也许,后藤龙二这位儿童文学作家,已经开始书写一些故事,让读者可以透过阅读这些故事,进而去摸索如何建立自我身分的认同。敬请各位读者,一定要继续阅读【阿勇队长系列作品】的续集,笔者保证:绝对精彩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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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7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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