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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校] [二校][三云岳斗][机巧魔神][第10卷][科学社溃灭][台/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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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31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5-1 15:34 编辑


机巧魔神10 科学社溃灭
=============================
作者:三云岳斗
插画:和狸ナオ
译者:许昆晖
扫图:泉户真白
录入:chelsealoli
修图:萌基
初校:zhiyoun
二校:朱月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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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尊重扫图、翻译、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
所录入的每一本书里,扫图者有很大一部份功劳!
=============================


智春等人终于与知晓第一轮世界毁灭秘密的女性——水无神环绪重逢。
但这时,他们却受到了袭击。来者分别是真日和的风兽使魔,以及戴面具的神秘女性。
与实力强到犯规、足以凌驾机巧魔神的追踪者为对手,激烈的飞车追逐反覆上演。智春他们真的有办法保护环绪逃脱吗?
而非在化症状终于发生在奏的身上,这时智春所下的决定是——?
日常生活在环绪语出惊人的真相下,步向崩溃。
超人气校园庞克摇滚,惊心动魄的第10集登场!



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是内裤耶。发现内裤了。啊,抱歉,是袜子才对啦。」
——水无神操绪
没错,事态再度急转直下。
「喂!」
——夏目智春


「放~烟火~♪」
——水无神环绪
「夏目同学,趴下!」
——嵩月奏
「这样子……应该算向我们宣战了吧。」
——黑崎朱浬
「你变强咧,夏目老弟。」
——真日和秀
引发了预想不到的大爆炸……


谜团逐渐化解……
「将活祭品献给机巧魔神的仪式——这也就是副葬处女的封印作业。」
——佐伯玲士郎
「为什么……要这么做……」
——雪原瑶
「失礼了——吾主。」
——凤岛冰羽子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妮娅


最后他现身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你真的想知道吗,智春?」
——夏目直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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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1 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φ 序章

  夕阳照得建筑物一片赤红。
  就好像将巨大金字塔的底边勉强向四边拉长一样,建筑物奇特的外型显得非常夸张。
  远远看,它似乎是漂浮在湖面上。净水设施兼冷却用水的池子完全围住了建筑物,缓缓掀动涟漪的水面,也反射夕阳染成了赤红。
  那栋建筑物没有窗子,四面都被冷漠的水泥外墙彻底包覆住。
  这种外观与其说是最先进的研究所,在我看来,还不如说是已逝文明的帝王陵墓吧。
  生物死亡会发出腐臭,或许即将灭亡的文明也会飘散出类似的气息……虽然那些都无关紧要就是了。
  十字棱——这就是那栋建筑物的名称了。
  我们伫立在这栋仿佛陵墓般的寂静建筑之中。
  夕照自头顶上的采光缝洒落,在我们的脚底下拉出浓密的黑影。
  金属制的手提箱则搁在我们脚边的地板上。
  那是银色的巨大手提箱。  
  「只有……两种吗?」
  我向背对着我,身穿白袍的她问道。潮泉律都摇曳秀发,缓缓回过头。
  夕阳同样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袍。
  「没错,就只有两种而已。」
  她露出可爱的微笑回答我。她手中盛有红茶的杯子冒着热气,就连那股热气都在夕阳下被映照成淡淡的赤色。
  「生命是什么——这个问题打从人类有史以来已经被问过了无数次,然而以定义而言,只能被粗略分为两类。」
  我默默听着她的发言……
  ……有一点让我感到意外。
  宗教家、科学家、哲学家、医师,此外还有许多默默无闻的人。对于「生命究竟是什么?」这个疑问,从遥不可知的古代起就有许多人试图解答过。
  然而答案却是生命仅能分为两类,这不禁让我觉得有些意外。
  「所谓的两类是指?」
  听了我混杂着困惑的质问,律都平静地告知道:
  「也就是灵魂的『有』或『无』。」
  「灵魂吗……」
  我点点头。如果是这种分类法,的确只能分成两种。
  「就例如某宗教的看法是,灵魂属于世界造物主——也就是神的一部分。一旦人死了,灵魂就得回归神那里……另外一种宗教则将灵魂视为可以不断轮回重生。这么一来,尽管理论完全不同,但以肉身只不过是灵魂的载体这点来看,两种宗教可说是相同的想法。」
  「是啊。」
  「另一方面——也有人认为,灵魂的真相是脑神经回路内部所产生的电生理讯号。假设万物都有灵魂存在。这又很接近所谓的泛灵信仰(animism)。」
  「……」
  我再度点头。根据前者的说法,肉体与灵魂是各自独立的存在,但在后者的说法中,灵魂只不过是肉体这项硬体中暂时储存的资讯罢了。
  确实定义就只有这两种。
  不过光是这样依旧不够。
  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人类还没有找出这个问题的解答。
  「老哥……他对此是怎么说的?」我问。
  我提到他——那个现在已经不存在的兄长瞬间,律都姊的脸上便笼罩了哀戚的阴影。
  「你的哥哥,似乎认为灵魂是一种资料的集合体。」
  「资料?」
  我对律都姊的回答感到不解。「灵魂」这种缺乏实体的模糊存在,以及「资料」此一数位化的用语没能在我脑中顺利结合。
  然而律都姊却看似愉快地耸肩笑道:
  「没错。世界就像是个巨大且拥有实体的假想空间,而灵魂则是构成其资料的一部分。我们人类是透过灵魂来维持肉体这种基本粒子集合体并采取行动——就好像游戏世界里的角色一样。」
  「……我还是不太明白。」
  「就是说啊,我也无法完全理解。」
  律都姊对此一笑置之。
  「对于被称为恶魔的家伙,则是从另一个世界造访我们这里的『人类』。因此他们的灵魂资料构造跟我们不同。他们的灵魂(资料)可以发挥程式BUG或电脑病毒般的效果,对这个世界带来破坏性的影响——例如发射火焰、雷电,召唤异形怪物等等现象。」
  「啊——」
  我明白,关于这个部分我可以理解。
  「不过,由于他们的灵魂本来就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所以在影响世界的同时也会消耗自己,这也算是我们这个世界对他们的抵抗吧。被耗减的灵魂是完全不可能补充的——他们就像是被冲到陆地上的鱼一样,迟早会因为气力耗尽而消灭。」
  「……所以他们才需要契约者吗?」
  我以干枯嘶哑的声音问着。
  「是的……他们是以订下『契约』的方式,分享这个世界人类的一部分灵魂。透过消费契约者对自己的爱情与记忆,才能勉强安定地停留在这个世界。」
  是啊,关于这部分我也清楚。
  但也是因为如此,为了这个缘故,她才会拒绝契约。她拒绝失去——我对她的记忆以及所感受的心意。她宁愿让自身消灭——也坚持要守护那些事物。
  「所谓的非在化——就是指她们的灵魂已经消耗到无法维持肉体的状态了。」
  我喃喃说着,并将视线投向正前方的窗子。
  这栋建筑物的外墙并没有开窗。因此我望过去并不是为了欣赏外头的景色,而是注视建筑物的核心部位;那扇窗子的目的是为了检视设置在研究室里的水槽。
  「事情就是这样。」
  律都姊颔首道。  
  我越过她着白袍的肩膀,注视漂浮在水槽中的人影。
  那是一名年轻的少女身姿。少女身穿类似病患手术衣的单薄衬衫,此外就没穿任何东西。
  她的手臂与嘴边拉了好几根管子,在仿佛羊水成分的液体中载沉载浮。衬衫下摆伸出的纤细双腿,还微微呈现半透明。
  从少女仿佛玻璃般闪亮的腿上,透明的破片像是沙子般不停洒落。
  我咬住唇,仰望律都姊。
  「有方法可以恢复他们的存在吗?」
  「那很简单,至少在理论上并不难。」
  律都姊立刻答道。
  「让他们回到他们身为普通『人类』的世界——意即让他们回去原本所在的地方。或者,一开始就防止他们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也就是说……」
  「——改变历史。」
  我接续她的语尾说。
  「没错。」
  律都姊面不改色。
  原来如此,我露出苦笑。那样的确是很简单——至少在理论上是如此。
  「简单真是件好事啊,我一下子就听懂了呢。」
  我笑着喃喃说道,但律都姊却以毫无感动的低沉声调说了一句:
  「现在住手还来得及。」
  「……」
  我脸上的笑容消失,陷入沉默。
  接着,我俯瞰搁在脚边的手提箱。那是以一种银色的不知名金属打造、完全没有任何接缝的箱子,外型显得相当奇特。在手提箱看似全新的表面上,印刷着一句短短的英文。
  「Final Production Run」——最终生产品。
  「可是为了这个目的,你们——制造了这玩意儿,还把她们当作活祭品。」
  说到这,我仰头看自己的背后。
  那里飘浮着另一位少女。她是个没有实体的幽灵。少女与我四目相交,露出有点困窘又带有促狭意味的微笑。
  「……是啊。」
  律都姊不知为何,寂寞地眯起眼睛笑了。
  「因为那是我们制造出的最后希望。想借此诞生出第二轮的世界,获得改变历史的能力,就只能靠那一架——完成版的机巧魔神了。」
  「……希望。」
  我不自觉微微露出苦笑。这希望还真是丑陋而狂暴啊——我以嘲讽的心态这么想着。
  手提箱上有左右两处金属卡榫。
  钥匙孔或本体与盖子接合的铰链则完全看不到——尽管是一只完全搞不懂该怎么开启的奇妙手提箱,但却不知为何还是保留了金属卡榫,因此,我便毫不客气地解开了那可笑的装置。
  我轻叹了一口气,望向旁边——幽灵少女的侧脸。
  大眼睛与通透的白皙肌肤,以及貌似严肃地抿在一起的双唇。
  察觉到我的视线并回过头后,她对我报以激励意味的无言微笑。
  她的秀发则慢了转头的动作半拍,简直就像在水中似地缓缓摇曳着。
  那是一头艳丽的黑色长发。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可能会让你感到很痛苦喔……?」
  白袍女沐浴在夕阳光芒下——以仿佛充满哀怜的口吻说道。
  「如果这样能拯救那家伙的话,我无所谓。」
  我把手搁在已经解除金属卡榫的手提箱上方,再度仰望位于水槽中的少女。
  在淡蓝色的液体中,她那颜色淡薄的发丝,正无声地缓缓摇动着。
  望着她闭上双眸的侧脸,我露出笑容。
  如果她此刻能说话,一定会这么对我说——放心吧。
  我再度与身旁的幽灵少女对看一眼,就好像算准了时机一样对彼此点点头。接着我才以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大叫道:
  「出来吧——!」
  银色手提箱的上盖弹飞,幽灵少女的身影也呈马赛克状摇晃,最后消灭。
  关在手提箱里的是一片幽暗。
  那是完全无法反射光线的——虚无之暗。手提箱内容物与夕阳替我照出的黑影合而为一,在地板上撕开一道幽暗的裂缝。
  从幽暗中迫近的物体,正奋力拉扯着那道缝隙。
  一只被暗灰色装甲所包覆的手臂露了出来。
  巨大的手臂足足有一个人的身体那么大——那是人偶的手。
  也是以机械驱动的人工恶魔——机巧魔神的臂膀。
  终于完全呈现出身形的机械恶魔,旋转着埋藏于全身的齿轮,发出仿佛野兽咆哮般的轰隆声。
  包裹全身的钢色装甲,也沐浴在夕阳赤红的光芒下。
  左手所握的巨剑,则刺入了幽暗的影子中。
  「出来吧,钢!」
  那是我——夏目智春所见的记忆。
  也是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
 楼主| 发表于 2014-3-31 13: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4-26 22:21 编辑

第一章

  垃圾卸槽的竖坑非常狭窄,此外还很阴暗。原本这就不是设计给人类通过的,所以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再加上倾斜角度近乎垂直,更没有任何梯子或扶手之类的方便设施。甚至水泥剥落的墙面上,还四处沾了黏糊糊的液体。光是感觉手掌下有那种玩意儿,就让我心情变得十分沮丧。
  不过最令人难过的,该怎么说,应该还是臭味吧。这条竖坑充满了类似果实发酵的那种浓烈臭气,光是这样就足以让人头晕眼花。既然注明了是可燃垃圾专用,恐怕还有零食包装纸或香水之类,以及其他各种各样女性制造的垃圾气味混杂在里面吧。不过即便是女生宿舍制造的垃圾,依然改不了那些东西仍是垃圾的事实。
  『啊,智春,是内裤耶!发现内裤了。』
  操绪看到挂在垃圾卸槽边上的布片后嚷嚷起来。
  「那又怎样,我没兴趣。」
  就在我边回答边仰望头顶上之后……
  『啊,抱歉,原来那是袜子呀。』
  「喂!」
  就算再怎么暗也不至于搞错吧,我顿时全身无力。就这样一口气又滑落了三公尺左右,整个人埋入了高度及腰的垃圾堆中。操绪这时从我头顶轻飘飘地舞落,发出嘻嘻的笑声。
  我不耐地瞪着操绪。本来想趁这个角度偷窥她的内裤借以报复,但她那条根本不算长的裙子却好比铜墙铁壁,怎么样都偷窥不到,最后只得放弃。其实我也不是多想看女孩子的内裤啦,我是说真的喔。
  垃圾卸槽的竖坑直接通往女生宿舍外的垃圾子车。我打开沉重的金属盖,奋力拨开垃圾,上气不接下气地爬出垃圾堆外。
  「你好慢啊,智春同学。」
  这回换环绪姊生气了。她是长相跟妹妹操绪一模一样的亲姊姊——就像是操绪外表直接变老五岁以后的一名女大学生。
  为了与跟外界联络完全中断的她碰面,我们可是千辛万苦地入侵女生宿舍,最后才得到现在的结果。
  「因为里头太窄了,要爬出来很累人。」
  我从嵩月那接过面纸,擦拭着被女舍肮脏液体污染的手,一边说道。
  「难道就没有更光明正大一点的出口吗?还有,我现在这套服装……该怎么说……」
  「别那么挑剔了。还是说,你想再穿一次女装从玄关出来?」
  「不,那就免了。」
  听了环绪姊的冷言冷语,我无奈地摇着头。
  我侵入女生宿舍时用的女装假发已经在蟑螂骚动中搞丢了,身上这套女用衣物也因为卷入之后的爆炸而变得残破不堪。
  因此我现在所穿的,是环绪姊不知从哪弄来的旧运动外套、长裤,以及T恤。腰围的尺码是没问题,不过女用的长裤长度果然还是太短了。外套也因为尺寸有点小,前面的拉链没办法拉上。
  此外,这件T恤的胸口还印着『love beef』的诡异英文标语。尽管环绪姊说这件衣服是免费弄来的,不过当初买下它的家伙,审美观铁定是糟糕透顶。
  「如果手都擦干净了,就来帮我提东西吧。」
  环绪姊双手擦腰对我吆喝道。
  她们本人似乎没有察觉,不过这个动作就跟平常的操绪很像。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环绪姊没法飘浮在半空中罢了。嵩月好像也发现了这点,交替比对着姊妹俩的身影,脸上浮现了觉得颇为有趣的表情。
  环绪姊脚边拥挤排列着旅行用的大提箱与背包等物。仔细瞧,里头还混杂着吹风机与电脑等电器产品。
  「这么多……感觉就好像连夜逃亡一样。」
  我双手抱起重死人的行李,有点忿忿不平地抱怨着。
  「什么感觉像,明明就是吧。」
  环绪姊爽快地回答道。
  「耶,是这样吗?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再回这里了?」
  「因为我躲在这里的事已经被人发现了,你不是也看到先前那玩意儿了吗?」
  「对喔……」
  我以有点僵硬的尴尬表情点点头。嵩月则突然畏惧地颤了一下并停止动作。她大概也想起了那只外观做得像蟑螂的监视机器吧。
  最近一直尾随我们的那家伙,恐怕在被破坏之前,已经把环绪姊的画面传输给监看者了。既然幕后黑手的目的是要找出环绪姊的藏身之处,那架机器应该也算是完成了使命吧。
  「其实我还满喜欢假扮成普通的女大学生呢。」
  环绪姊以莫名悠闲的口吻道。但她的这番话让我感到有些内疚。
  「抱歉,都是因为我们的缘故。」
  「别在意。既然都能被你们找到,我的住处被其他人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环绪姊这么说完,露出了云淡风轻的微笑。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故作坚强。由于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了,我们反而觉得不安起来。
  『那,结果姊姊究竟是为了什么躲躲藏藏、四处逃跑呢?到底是谁在追你呀?』
  操绪的口气有点穷追不舍。本来以为是普通人的环绪姊真实身分却是恶魔,而且至今为止连操绪自己都不晓得,这点恐怕让她很不服气吧。不过操绪变成幽灵的事也一直没有告诉对方,我觉得她们根本是半斤八两。
  被好像很不爽的亲妹妹瞪着,环绪姊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地望了回去。
  「天晓得哟?」
  『天晓得……』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嘛——操绪的脑袋被这种质疑塞满。长相一模一样的姊姊则咧嘴笑道:
  「因为可能性太多了,如果是像欠钱躲债那么单纯的事那就好啰。」
  「……那被人盯上的理由是?连这点也不晓得吗?」
  我代替因不满而陷入沉默的操绪问道。
  「嗯,关于那部分倒是大致清楚。」
  拖着巨大行李箱的环绪姊一边这么说,一边在一辆车前停下脚步。在女生宿舍的后面,一栋看似颇高级的公寓停车场里停了这么一辆BMW。
  「不必焦急,我会解释给你们听的。这应该可以塞下我们所有人吧?」
  环绪姊光明正大地绕到驾驶座的方向问道。
  「啊,这辆车,难道是环绪姊的吗?」
  我有点惊讶地问。那是一辆带有跑车风格的四门轿车,真皮制的内装看起来非常高级。发现我不自觉露出憧憬的眼神后,环绪姊顿时摇摇头。
  「不不,你误会了。车主是一个我不太熟的大叔。」
  「耶?」
  环绪姊从大衣口袋取出了一把可疑的遥控器,轻松解除了BMW的电子锁。接着她又怡然自得地打开后行李箱,把自己的行李扔进去。
  「等等,环绪姊?你在做什么?怎么可以随便开别人的车子……」
  「放心放心。这辆车是附近一间公司的暴发户社长为了炫耀跟节税才买的。还保了高额的窃盗险,如果被偷了车主搞不好会更感激哩。总之,大家快上车,上车吧。」
  被偷了车主会更感激?难不成我现在看到的是一名偷车现行犯吗?要搭这种车还真教人犹豫啊。
  「不……环绪姊。该怎么说,这种行为一般而言就是犯罪吧……?」
  我试图说服对方时,环绪姊已迅速坐入驾驶席,擅自转动起方向盘跟其他装置。
  「根据直贵所说,这应该可以让防盗锁系统无效才对……啊,动了。」
  自环绪姊口中冒出我家老哥的名号着实让人大吃一惊。原来他也是共犯!
  「来,这是地图。尽管这辆车有卫星导航系统,但我不太会用。」
  对着愕然站立不动的我,环绪姊直接扔来一册厚重的道路地图。
  我接过地图,不太甘愿地做出决定。看来在环绪姊心中,我坐在助手席帮她指引行驶路线,已是既定的事实了。
  不论如何,假使在此失去环绪姊的行踪,我们想问她的问题就无法获得解决。因此我一开始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当我坐入BMW的助手席后,操绪与嵩月也自然而然地上了后座。环绪姊确认大家都已坐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要出发啰。」
  她看似非常愉悦地踩下油门。
  一瞬间,BMW的车体便猛然加速起来。
  超过三百匹马力的V8引擎发出咆哮,巨大的车体就像被人踹了一脚似地狂飙起来。
  车一转眼就冲出了停车场,扫过行道树的枝杈,撞飞了电线杆旁的塑胶垃圾桶,在即将闯入对向的民宅之前勉强煞住。我与操绪,甚至就连嵩月也脸色苍白地完全无法动弹。真没想到才刚行驶一秒就面临了生死交关的场面。心脏则慢了半拍才发出噗通噗通的跳动声。
  「刚才没开好。嗯……要怎样才能倒车哩?啊,是这个吧。」
  说到这里,环绪姊不知道又扳动了什么杆子。只见雨刷突然开始扫起了前挡风玻璃。我们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讨厌,开玩笑,开个玩笑而已嘛。你们想想,我是在英国长大的,所以对靠左走的马路不太习惯。」
  环绪姊以开朗的笑容对我们解释。英国跟日本一样也是右驾靠左行驶吧——我真想对她这么吐槽,但却因喉咙干涸而吐不出声音。话说回来,刚才发生的问题根本与左右无关嘛。
  就在我们尚未从先前的惊人冲撞恢复过来时,环绪姊已顺利倒车成功,终于让这辆变成赃车的BMW正常开上路了。
  「环、环绪姊?我问一下,你真的有驾照吗?」
  面对不知为何突然沉默起来的环绪姊,我胆战心惊地这么问。
  她保持凝视前方的姿势回答道:
  「反正我会开呀。」
  这算是什么答案。我想知道的是她到底有没有驾照,所以她是想模糊焦点啰?
  就在这时,或许是察觉出我们狐疑的目光吧。
  「放心,放心。开车根本不算什么。呃——好歹我也比你们虚长几岁吧?」
  环绪姊以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口吻辩解道。
  我赶忙绑好安全带。那并不是为了遵守道路法规,而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

  啪叽——红白相间的道路遮断机长杆发出清脆的响声飞走了。
  那是发生在高速公路入口的无人收费站通道前。
  「哇!环绪姊,你在做什么啊?」
  我尖着嗓子喊道,回头望向被拦腰撞断的氨基甲酸酯制长杆。然而环绪姊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让车辆加速。她的态度简直就像刚才是挡路的遮断器有错一样。
  「刚才又不是环绪的问题。你们看,这辆车上明明装了ETC。这玩意儿不是会自动付费吗?」
  这种事人家当然明白——环绪姊似乎很得意地挺起胸膛。
  她所指的车辆仪表板上的确有类似模样的装置。
  那是一种可以不必在高速公路上停车的自动付费系统。只要让车辆直接开过收费站,就能完成缴费的动作了,有时候还会有过路费打折的优惠,可说是非常方便的装置。
  但是有一点……
  「我记得如果不把ETC专用的卡插进去,那玩意儿就无法启动吧。」
  「耶,是这样吗?唔哇,好小气……」
  「拜托,那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吧……」
  我将身体埋入助手席的椅垫中,如此叹息道。先是偷车,然后又硬闯高速公路收费站,况且以刚才那种速度冲过收费站,ETC是否能正常反应都还是个问题。
  「怎么了,智春同学?你的脸臭得像通缉犯的照片一样耶?跟像我这样的美女一起开车兜风不开心吗?」
  环绪姊以捉弄的口气问我。我则以长长的一叹代替回答。被人强迫拉入犯罪当中,会开心才有鬼吧。
  或许跟我同乘的人都是美女没错,但其中有具备特殊能力的恶魔两名,以及对我纠缠不放的幽灵一名。根本没半个是所谓的普通人。此外还要加上赃车与无照驾驶。在这种状况下若还有男人能沉溺美色,铁定是一方豪杰或单纯的傻蛋吧。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立场对环绪姊抱怨这些。毕竟是我们强制闯入她原本低调隐密的躲藏生活中……
  「刚才你有提过,要全部跟我们解释清楚吧。」
  我透过摊开在膝上的地图确认所在方位,并这么问道。
  「嗯,我是说过。」
  环绪姊手握着方向盘并耸耸肩。
  「……不过老实说你们还是不要知道会比较好。」
  「请开始说明吧。」
  我瞪着她的侧脸。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可以使用恶魔的力量?你被人盯上的理由是?那架钢色机巧魔神的操演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时位于后座的操绪也猛然探出脸。
  『——还有就是,姊姊房间里那一大堆神秘的手提箱。』
  「对对。」
  我点点头。
  「你们也太急了吧。」
  环绪姊发出苦笑。
  「要问问题也该按照顺序吧。我一定会好好跟你们解释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也差不多该决定目的地了。」
  我不由得尖声尖气地叫了出来。
  「还没决定要去哪就开了这么远吗——!?」
  环绪姊似乎有点受伤地嘟起嘴回道:
  「我说啊,人家只是一介女大学生,哪可能预先准备好几个藏身之处呀。能在不被怀疑的前提下隐蔽自己,又能获取外界情报的地方,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当初要搞定那间女生宿舍也是花了我好一番功夫呢。」
  『总之,先回自己家里好了。阿姨把房子打扫得很干净。』
  操绪愣愣地说道,环绪姊则「哈」地嗤之以鼻一声。
  「笨蛋。我们的老家一定也被人监视了嘛。」
  『啊……竟然骂操绪是笨蛋!』
  操绪顿时露出非常不开心的表情。环绪姊则进一步挑衅地说:
  「要我说几遍都没问题。笨蛋——笨蛋——」
  『咕……你这个洗衣板女大学生……』
  「洗衣板!?你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吗……!」

  环绪姊跟操绪一样绷着脸。我心想,这场面简直就像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吵架。一般的姊妹平常都是像这样吗?
  互相攻讦了好一会儿后,环绪姊激烈地喘气道:
  「气死我了,我要把不管是你记得还是忘掉的糗事全部都抖出来!」
  『怕你不成?反正对象是智春,公布小时候的糗事也不痛不痒呀。』
  「呼呼……这可是你说的。」
  环绪姊以意味深长的语调说道。她这时突然横切方向盘拐了个弯,那是通往休息站的交流道。在宽阔的停车场一隅,她惊险万分地煞住了车子。
  「智春同学,可以请你买点吃的回来吗?」
  「耶……买吃的?」
  也太突然了吧,我心想。她的举止真的很像我行我素的操绪。
  不过其实我的肚子也饿了。再说外面天色暗了,今天白天发生太多事,中午也没吃任何东西。
  「可是,我穿这样出去有点……」
  我低头看着自己紧绷的运动服,顿时泄了气。穿这种服装进人家店里,可是需要相当的勇气。何况T恤上还印着I love beef。假使被素食主义者看见了,可能会被人从背后痛打吧。
  「放心吧,高速公路休息站的客人大多像你这样。」
  环绪姊事不关己地断定出这种毫无根据的理论。不过确实也没错,去高速公路的休息站不需要太注重穿着打扮。
  「我要吃炒面跟炸马铃薯,还有哈密瓜汽水。嵩月同学呢?」
  被环绪姊一问,嵩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啊……我,不太清楚这种地方有卖什么……」
  「啊啊,真是的!奏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
  环绪姊从座位上探出身子,二话不说便紧搂住嵩月。
  「唔……啊……」
  嵩月一瞬间无法抵抗,吓得用力眨着眼睛任凭环绪姊玩弄,然而最后她的表情却冷不防僵硬了起来。
  「那个……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咦?」
  「我还没有对你自我介绍……为什么你会知道?」
  嵩月以充满警戒的视线盯着环绪姊不放。
  「啊啊,对哟……的确是这样。这里的我跟你才是初次见面哩。」
  环绪姊轻轻拨着头发苦笑道。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从这部分开始说明。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喝哈密瓜汽水!」
  「啊……好啦好啦。」
  在环绪姊的命令下,我无奈地离开了车子。进入休息站的餐厅后,我买了环绪姊点名的东西,然后又随意地买了一些吃的。
  「喂,环绪姊以前就是那种个性吗?」
  在点的餐还没送出来前,我对跟在身边的操绪这么问。
  操绪困惑地歪着脑袋。
  『那种个性?』
  「呃……那个,该说是粗枝大叶还是没神经……」
  其实我是想说「跟操绪一样」,不过赶忙把那句话咽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样铁定会惹姊妹其中一人大发脾气。
  『嗯……记得她以前好像更成熟吧,虽说感觉有点冷淡就是了,不过,应该就是那样?总觉得过去的她总是莫名其妙地自信十足。』
  「……」
  我望着评论姊姊时仍旧莫名其妙地自信十足的操绪,轻叹了一口气。
  抱着发出食物烧焦气味的纸袋,我们返回那辆赃车BMW。见到我买回炒面后,环绪姊露出小女孩般的开心笑容。
  「嗯……这种漫无目的的颓废感真棒呢。果然开车兜风就是要像这样。」
  环绪姊大嚼完炒面后,再度启动车子。虽然不是不能体会她的感觉,但如果想漫无目的地兜风,最好还是别把其他人扯进去吧。
  「呃——抱歉,刚才说到哪了?」
  BMW加速后重返高速公路,环绪姊这时又问。不过在我们尚未回答前,她便抢着说道:
  「哎——算了,太麻烦了,由我自己说明吧。若是把从你们那听来的话重复说一遍念一遍,感觉又很蠢——总之,那并不是你们的责任。」
  「嗄……?」
  我根本听不懂环绪姊在说什么。然而她却无视于我们迳自说了下去。车子应该是往洛央市的方向——也就是她老家跟洛高所在之处驶去。
  「也就是说,我们都是世界的一部分——这里OK吧?」
  「呃,应该还可以吧。」
  我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以前从加贺篝那听到的说明也是很难理解,为什么这群人的解释总要从世界或宇宙的规模谈起哩?
  环绪姊面对困惑的我,不肯善罢甘休地继续质问:
  「那么我问你……所谓的世界,到底又是什么?」
  「啊?」
  「我并不要求你提出哲学性的答案,这只是要举例而已。」
  环绪姊以柔和的微笑继续说下去:
  「你……的哥哥——呃,也就是夏目直贵,曾说过这世界就像是一台超巨大、且高性能,但又充满缺陷的伺服器。你明白他的意思吗?」
  「不,不明白。」
  我认输地摇着头,并对后座的两人送出求助的视线。真没办法呀——操绪像是在为我挺身而出般探出身子。
  『伺服器就是网路上用来记录资料的电脑,对吗?』
  「对对。游戏里的假想世界——例如线上游戏之类的,就是在伺服器里运作的。」
  环绪姊以轻描淡写的口气随便同意道,搞不好她自己也不是很懂吧。
  在电脑内构筑起来的人工假想世界。
  这要用来譬喻真实世界也不是不行。此外我家老哥还说这个世界其实也是同样的东西,差别只是在属于人工产物,或是神所制造的天然产物罢了。
  尽管我大致可以明白他们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完全无法产生共鸣。
  脑袋优异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真是教人猜不透啊。
  「线上游戏的伺服器记录了数位资料。好比怪物的行动模式,玩家的数据等等,还有就是做为游戏舞台的整个世界了。」
  「……唉,这样啊。」
  还是跟之前一样听不太懂,但为了让话题能继续下去,我只好随口应答。
  「我们所玩的游戏,简单说就是看这些资料的变化而已。这你明白吗?」
  「勉勉强强吧。」
  「可是呢,我们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假使分解到最小的程度,其实就是基本粒子这种超细微的资料集合体罢了。至于以我们的力量无法改变的资料,就被称为命运或物理法则之类,记录或记忆这些资料变化则被叫做历史。」
  「……那个,抱歉。请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里我真的跟不上了,只得插嘴问道。然而环绪姊却依然故我。
  「好,那么问题来了,被称做『世界』的伺服器,其实并不只一台。加贺篝隆也应该跟你们提过宇宙的话题吧?」
  「……啊。」
  我终于觉得可以前后连贯起来了——应该吧。
  加贺篝隆也之前曾提过,钻研以量子论说明万有引力的理论——也就是超弦理论的话,最后就会求出某种平行世界的存在。
  世界有无数多个。事实上物理法则已经推估出这个真相。
  然后在离眼前不久的未来。
  不同的世界就会彼此接触而引发事件——
  「因为本来应该如伺服器般独立存在的不同世界产生了接触,我们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资料才会被置换为其他世界的资料。」
  「……置换?」
  「如果要举例,就像其他游戏的战士或怪物闯进了我们这里吧。理所当然地,世界会因此产生扭曲——既然现在这个世界的资料可以置换,那想要回溯过去改变历史、历史法则,也变得可行了。」
  环绪姊若无其事说出来的这番话,让我有一种血液冻结的感觉。
  没错,我们知道这些事。因为佐伯哥与加贺篝他们以前就提过数次。
  然而,为何环绪姊也清楚这些?明明是普通一介女大学生的她——
  「当然,会受到这种扭曲影响的,身为世界一部分的我们这些人类也无法置身事外。此外这种扭曲的过程,如今还在持续发生中——」
  「耶?」
  环绪姊的这句话,不只是我,就连操绪与嵩月也冒出了惊愕声。
  毕竟这是我们首度听到这项情报。
  『……那是什么意思呢?』
  操绪将脸凑近环绪姊问道,不过后者依然保持悠闲的语调回道: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也就是说,好比你的朋友今天还是个普通人,明天搞不好就变成了恶魔也说不定。」
  「……耶!?」
  操绪似乎大受冲击地摇着头。
  『那……难道姊姊会变成恶魔……也是因为……?』
  「哎,你那个答案,大概顶多得五十分吧。」
  环绪姊几乎是面不改色地冷淡回答道。操绪则是显得有点愣住的样子。
  『嗄?』
  环绪姊不时朝照后镜瞄了几眼。
  「基本上算正确答案吧。不过只答对一半。」  
  『为什么只有一半?』
  操绪不满地歪着嘴唇问着。环绪姊则颇为不耐地叹了口气。
  「虽说我所具备的恶魔能力的确不是与生俱来的,但光是这样,并不能解释其他诸多疑点。」
  这么说来,我也想到了。在操绪的老家里,连一张姊姊的照片也没有。还有,就是存留在环绪姊房间的神秘手提箱。此外,她为何会被人盯上这件事。最后就是她跟我家老哥以及加贺篝的关系——除了恶魔的身分外,环绪姊周遭的谜团也未免太密集了。
  『唔唔,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好火大。不要再卖关子了,快把一切说明清楚吧!』
  操绪终于抓狂地叫了起来,环绪姊则以双手紧握住方向盘。
  「我现在不就是要说明吗——」
  她狠狠踩下油门,八汽缸的引擎发出怒吼,BMW的车体也急速前进。重复粗鲁地变换车道动作之后,环绪姊一一超越前头的车辆。我总觉得这种光景似曾相识。原来这就是电视新闻偶尔会播放的那种——美国高速公路上警察与逃犯上演的飞车追逐战。
  「等等……环绪姊!?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开这么快?」
  有点恍神的我终于恢复集中力后,便对环绪姊叫道。
  环绪姊还是迅速瞥了照后镜几眼,简短地说:
  「被逮着了。」
  「咦?」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动作比我想像得还快。」
  说到这环绪姊咬住下唇。
  「是警、警察吗?」
  我惊讶地回头注意后方车辆。果然还是被抓到啦——不知为何我依然能冷静地想着这些。偷车,要不然就是强行闯过收费站——这些光景都让我印象实在太深刻,因此感觉有点困窘。不管怎么说,日本警察还是很优秀的。尽管我从头到尾都只有坐在助手席,该不会也被当共犯处理吧——?
  然而正在追逐我们的警车却一辆也看不到,此外也听不到警笛声。
  「啊……在上面,夏目同学。」
  嵩月对着有点狼狈的我,附耳以紧张的声音悄悄道。
  「……上面!?」
  难道派出了直升机吗!?愈来愈像美国的飞车追逐场面了,我愕然地抬起头。打开助手席旁的车窗后,我探出身子仰头观察上空。
  然而,出现在我视野里的并不是直升机。
  「吓!」
  那也不是飞船或飞机。是更超脱常轨的存在。
  那是一头野兽。
  全身被风包裹的巨大四脚兽,正在空中急驰,追踪在高速公路上疯狂飞车的BMW。这幅光景,除了品味低劣的都市传说外找不到其他形容方式。要说编鬼故事骗小孩应该都会找一个比这更正常的来骗吧。
  然而我却明白,这并非鬼故事或虚伪的谎言。因为我知道那只野兽的真实身分。
  「使魔……!」
  仿佛听到了我的喃喃自语,那只巨大的野兽也刮起风咆哮着。

        ○

  透过照后镜远望逐渐缩短彼此距离的野兽,环绪姊以闹别扭的口吻叫道:
  「那是什么东西呀!?都已经飙到时速一百八了还是甩不掉!?」
  「耶……等等……时速一百八十公里!?」
  环绪姊的驾驶已经冲到时速一百八十公里,这项事实令我毛骨悚然。难怪从刚才起车身就摇晃个不停。不管怎么看这都已经超速了吧。
  不过,追踪这辆飞车的使魔也不是普通角色。
  操绪仰望那只貌似狐狸的野兽,脸上浮现厌恶的表情。
  『呃,智春。那只使魔……不就是真日和的……』
  「……是啊。」
  我也绷着脸点头同意。
  金色的毛皮,能操纵风的使魔——这家伙的饲主我很清楚。那便是洛高第二学生会的会计——真日和秀,使魔风兽则名为薇薇安。
  「什么嘛,原来是你认识的朋友?」
  环绪姊一脸不满地问。
  「呃这个……要说是朋友嘛……」
  我尽管认识对方,但认识他无法带来任何好处这点却令人困扰。
  真日和所属的第二学生会,表面上是负责管理洛高的各委员会活动。但实际上却是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组织。他们相信经济实力才是拯救世界的关键,所以只要有人付钱,任何肮脏的差事他们都愿意接下。就连为了钱而出卖亲友这种行为他们也毫不在乎。因此这回他会来追踪环绪姊,应该也是受了谁的委托吧。
  真日和恐怕对幕后黑手一无所知。即便把他逮了,我们也无法获得雇主的情报。此外更麻烦的是,真日和的使魔速度快得吓人。除非搬出超音速的喷射战斗机,否则想要以高速甩开那只使魔是不可能的。
  「啐。」
  环绪姊粗暴地改变BMW的前进方向。在高速行驶中急速转动方向盘,车体很快就失去稳定,激烈地蛇行起来。接着车身旁的道路表面便产生进裂。
  柏油路面碎裂,破片四处飞散。
  那是风兽攻击所造成的。
  真日和的使魔能操纵风。它击发如子弹般压缩的空气,破坏了高速公路的柏油。不,风兽所瞄准的当然不是马路,而是我们所乘的BMW。要不是刚才环绪姊急忙转动方向盘,风击就会射穿我们的前轮,或许我们现在已经冲上中央分隔岛的护栏了吧。
  「真日和那个……白痴!」
  陷入胸口的安全带压力让我呻吟起来,同时我又对那家伙咒骂了一句。
  风兽重复施展攻击,每回道路表面都会被打出龟裂。尽管我很关心后方的车辆是否有被卷入而引发事故,或是这样的损失该由谁善后等,但现在已经没空去担心其他人的事了。毕竟攻击锁定的对象可是我们。
  唯一可庆幸的是,风兽并没有想置我们于死地。
  恐们真日和的目的是要活捉环绪姊吧。风兽虽然对准BMW的车体或引擎攻击,却刻意闪过了靠近驾驶座的位置。
  话说回来,以这种速度继续蛇行下去,风兽的准头难保能一直维持。而在此之前环绪姊引发车祸的可能性也很大。
  「那种使魔本来就很难对付,现在又处在无处可逃的高速公路上,太不利了……」
  环绪姊悔恨地喃喃说道。她研判状况的态度还满冷静的嘛。
  在行驶中的车辆里,我无法使用机巧魔神。而嵩月的火焰在这种距离也难以发挥功效。
  然而即便如此,就算下了高速公路,我也不认为战局会有好转。真日和的使魔直接攻击力虽然不强,但那种肉眼看不见的风击却非常难防御。再加上其敏捷性更是一大威胁。我的机巧魔神——《黑铁》老实说对这种家伙相当棘手。而没有使魔的嵩月与环绪姊更是无法抗衡。
  『智春有真日和的手机号码吧——?』
  「对、对喔……」
  在操绪的提醒下,我拿出手机。
  既然追踪者的真实身分是真日和,以谈判解决也是选项之一。当然我并不期待这家伙会看在我们曾打过交道的面子上停止攻击,不过视谈判条件或许还有交涉的余地。不管如何,总比像这样被他单方面追杀要好得多吧。
  我抱着些微的期待拨打真日和的电话。
  虽说BMW正以吓死人的速度行驶,手机还是顺利打通了。在我一边感谢人类科技的进步一边等待对方接通时,耳中听到的却是冷漠无情的语音信箱。
  「不行……打不通。他切到飞航模式了!」
  『飞航模式……哎,要说他正在飞也没错啦。』
  操绪透过后挡风玻璃眺望疾行中的使魔身影,无奈地叹息道。
  『那家伙在这种小地方却如此守规矩……该怎么办?要拜托六夏会长吗?』
  我想起真日和的上司——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那张带着邪气的美貌,无力地摇了摇头。这回的袭击,假使真是第二学生会接获的委托,怎么想都不认为那个女守财奴会同意我的交涉。
  我从手机的通讯录选出其他号码拨打。结果听到的依然是冷漠的语音信箱。我脸色铁青地吸了口气,开口说道:
  「呃,喂喂,是朱浬学姊吗?我是夏目,老实说,我们现在正被真日和袭击……」
  『唔哇……真丢脸……』
  望着拼命求救兵的我,操绪失望地颓落肩膀。
  这种紧急情况管不了那么多了——正当我想回嘴时,车辆大幅摇晃。
  环绪姊又突然改变车道,并以夸张的速度急遽过弯。原来已经到了离开高速公路的交流道。我被离心力挤到了车门边,手机也因冲击而掉落。正当我慌忙想拾起手机时,瞬间,转向不足而过弯失败的BMW车体擦上护栏。我的脑袋也因反作用力而撞上仪表板。
  「咕哇……」
  通话中的手机滑入座椅下失踪了。怎么会这样,我不禁抱头叫苦。还没跟朱浬学姊讲清楚我们所在的地点耶。
  在这当下,真日和的使魔依旧持续攻击。我根本就没有捡起手机的闲工夫。环绪姊所驾驶的BMW再次接近高速公路出口的收费站。她理所当然似地撞掉ETC的开闭长杆,突破了收费站。
  即使比起在高速公路上的时候,车速已慢下许多,但仍依然保持在时速一百公里以上。加上一般的道路又比较狭窄,反而给人一种车速比先前更快的印象。
  以这种速度持续踩下油门的环绪姊转头看向背后叫道:
  「智春同学,你来握方向盘!」
  「嗄、啊!?」
  我愕然地瞪大眼,目睹环绪姊就这样将手放离方向盘。
  「等、等一下,环绪姊!?」
  在我愣住的同时,车辆已接近眼前的平缓山道转弯处。我从助手席拼命伸出手,终于勉强掌握住方向盘。虽然不清楚动力方向盘的构造,但这时的方向盘却让我觉得特别重。即便是在这种夸张的状态下,BMW的前轮依旧妥善发挥功用。车体以不自然的方式横向滑动,好不容易通过了弯道。
  环绪姊则趁机将上半身探出车窗,仿佛拿手枪射击般将食指对准真日和的使魔。
  她指尖渗出的鲜血,最后变成了漆黑的子弹形状。能将命中的物体完全消灭,这就是环绪姊身为恶魔的能力——
  「——神无!」
  子弹从环绪姊的指尖击发。那就跟真正的子弹速度一样快,朝风兽的前肢飞去。正当我以为一定会打中的时候——
  风兽纵身一跃,轻易躲过了子弹。
  「在那种速度下被闪开了——!?」
  环绪姊露出略微受打击的表情叫苦道。像这样一下就激动起来的性格,也跟操绪很像。然而,毕竟环绪姊还是多活了几年,只见她立刻调适过来。
  「那么这招你还躲得过吗!?」
  她再度看准时机,瞄准风兽的脚底。
  漆黑的子弹以人类肉眼无法追上的速度飞去,风兽则以小跳步华丽地闪过第二击。
  然而霎时,环绪姊却咧嘴露出一笑。
  跳跃的风兽前方,有一面阻挡去路的金属制巨大牌子。那是指引用路人的路标。
  骑在风兽背上的真日和,这时露出了惊慌失措的模样。
  凭使魔的身体能力,应该可轻易破坏这种程度的障碍物。然而,风兽的背上驮着契约者,正以一百公里以上的时速前进。再加上又因环绪姊的子弹分了神——
  风兽尖尖的鼻端,就这么避无可避地撞上了道路标示。
  钝重的激烈撞击声响起,凄凉的惨叫则慢了半拍传来。真日和顺势自使魔的背上被甩开,同样发出了难堪的悲鸣。
  环绪姊这才慢条斯理地返回驾驶座,脸上还浮现出「哼哼」的胜利笑容。
  『太棒了!年纪大果然是经验老道。』
  「别说我年纪大!」
  『姊姊,你现在不是说了吗?』
  面对不服气的操绪,环绪姊气呼呼地歪着嘴。
  「从你口中说出来就让人很火大。」
  『什么嘛,真不讲道理。』
  哼——两人各自将头撇开。嵩月见状则不知该如何是好。拜托别在这时候吵架——我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总之,这么一来那家伙就追不过来了。」
  环绪姊终于稍微减低了BMW的车速,这么喃喃说道。
  「……可是,为何真日和要追环绪姊呢……?」
  我回头望向背后的山道并表达心中的不解。
  洛高第二学生会只会为了钱工作。也就是说,真日和追踪环绪姊是可以领钱的。不过即便如此,目的应该也不是绑票勒赎吧。环绪姊手中想必握有秘密,而且还是相当有价值的情报。
  「我猜,应该是这个吧?」
  环绪姊伸手进自己的衣服,在胸口附近摸出某样物品。那是大小约等于橡皮擦的塑胶制小盒子。
  「这是……随身碟吧?」
  这种基本常识我还有。
  环绪姊抚摸自己的脸颊点点头。
  「其他就没有任何宝贵的东西了——如果我这好莱坞级的美貌不算的话。」
  操绪听了发出『咳』一声嗤笑起来。
  环绪姊一言不发地回过头,狠狠瞪着妹妹。
  「啊……那、那里面是?」
  察觉出这对姊妹间不和谐的气氛后,嵩月很难得地主动开了口。环绪姊这才恢复从容地耸耸肩。
  「……座标。」她说。
  我与嵩月同时不解地歪着脑袋。操绪则默默皱起眉。
  请问——我胆战心惊地举起手。
  「座标?是类似东经几度、北纬几度那个吗?」
  「是呀。」
  「那个座标上有什么呢?」
  「这个世界。」
  「嗄?」
  「就是我们现在身处这个世界呀。在无数的膜宇宙——平行世界中,我们称之为『第二轮世界』的场所,就记录在那个座标上。」
  我愕然地听着环绪姊的说明。
  尽管我完全无法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不过那应该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没错吧。搞不好已经到了国家机密的等级。
  『……为什么姊姊身上会有那种东西呢?』
  操绪的眼里也免不了浮现混乱之色。不过环绪姊依旧保持悠闲的口吻回应:
  「因为我用过呀。」
  『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呢?』
  不耐烦的操绪皱起了眉,环绪姊则摆出姊姊的架子从容说道:
  「座标这种东西,当然是在把物体移动过去时要用到的。」
  『那个人家也知道!可是又不是要当宅急便,即使知道座标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的呀……!』
  「……」
  我突然想起来,加贺篝隆也过去所说的话;事实上,只要具备足够巨大的重力,就有办法在世界之间移动。
  此外,实际上我也知道某个从异世界送来的物体。那便是被虚无的幽暗所包裹、从不知名空间现身的机械驱动人工恶魔——机巧魔神。
  「难不成,你是……」
  沉默许久的嵩月,瞪大眼睛注视环绪姊。
  正当环绪姊露出微笑,要对嵩月说些什么时——
  她冷不防死命踩下油门。
  BMW的后轮猛烈摩擦、加速。又来了吗?心底如此抱怨的我们被推回了座位上。
  「环、环绪姊!?这回又是怎么了……!?」
  我按捺住因激烈加减速而涌现的呕吐感并这么问。
  环绪姊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照后镜。
  「后面那辆机车上的人,你们认识吗?」
  「……机车?」
  被她这么一提我才发现。
  在蜿蜒昏暗山道上疾驶的BMW,正被一辆机车追逐着。那是台涂得漆黑的川崎机车。
  虽然也有可能是地方上的赛车手,但这种机率低到让人绝望。毕竟在追踪者的骑士服肩膀上,缝了一把粗犷的蓝波刀刀鞘。正常的机车骑士衣服上应该不会有那种玩意儿。
  「是刚才那风兽饲主的同伴吗……我们离开高速公路的行动也被对方猜到了……话说回来,搞不好是那只使魔故意引诱我们来这里遭遇伏击,真有一手呀。」
  环绪姊后悔地咂舌道。操绪则以满脸无奈的表情问着:  
  『为什么那些资料这么重要呢?他们死都不肯罢手,那东西真的有这么大的价值吗?』
  「有呀。」
  环绪姊也微微露出苦笑。
  「加贺篝隆也没告诉你们吗?从某个世界移动到别的世界是可行的。在数学公式上这点已经被证明过了,只不过会去哪里就不知道了。空间跳跃的目的地会是哪个世界的哪个时代,不实际移动过去是不晓得的——当然,这趟旅程只会是单行道。」
  操绪顿时严肃起来。
  『那……所谓的座标……』
  「没错,因为有了这个,我才能跳跃到现在这个世界,返回过去改变历史。这些资料就是为了这个目地收集来的。在我们那个世界,付出大批人命的牺牲才终于换来这笔实证资料。」
  喃喃说到这的瞬间,环绪姊的表情顿时因哀戚而变得扭曲。
  「请先等一下……环绪姊,你刚才说你用过了这份资料?」
  我继续忍耐愈来愈强烈的呕吐冲动,像是在呻吟般问道。
  「用过了……就在五年前吧。」
  环绪姊以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我。
  「我所使用的资料是比最后的跳跃者(reaper)……精确度更高的资料。」
  「五年前……!?」
  慢着——我嘴里咕哝起来。五年前,当时的环绪究竟是几岁啊?她比我跟操绪大五岁,所以五年前——当时的环绪姊发生了什么事吗?
  「咕……」
  这时,眼前映入了急剧接近的大角度右弯。环绪姊将车辆突出对向车道,试图以最短的距离过弯。然而,她的车速降得不够低。离心力使得车辆过弯的路径绕得太大——内侧因此出现空档。黑色川崎看准时机钻入了这道缝隙。对方以有勇无谋般的压倒性速度追过BMW,一边让后轮侧滑,一边以惊人的气势通过弯道。
  就在这一瞬间,追逐者与被追逐者的立场对调了。
  黑色川崎行驶在我们BMW的前方。
  对手是灵活的机车。想以一百八十度转弯逃跑根本不可能。除了再度超过对手跑到前头去之外,就没有其他甩掉那辆机车的方法了。然而……
  「拥有这种骑车技术……那家伙究竟是谁!?」
  环绪姊惊愕地张嘴喃喃道。我脸上则浮现出更大惑不解的表情。对手的骑车技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那种技巧我只在赛车的电视转播里看过。
  此外,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跨坐在黑色川崎机车上的骑士是女人。  
  除了骨架小,体型也明显与男人不同。她纤细的身躯被黑色骑士服包裹,脸则被面具而不是安全帽遮挡住。仔细瞧,还可以发现她的腰后也附着外型夸张、大把的蓝波刀刀鞘。
  接着……
  她微微朝后头的我们瞥了一眼。环绪姊一看到对方的动作——
  「噗。」
  立刻噗嗤笑了出来。这项反应让她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BMW也顿时剧烈晃了一下。操绪赶忙探出身子。
  『等一下,姊姊在做什么呀!现在不是笑的时……唔噗……』
  打算责备环绪姊的操绪也在随后爆笑起来。
  包覆住追逐者头部的,不知为何竟是木雕的面具,而且还是一副表情超级蠢的模样。那个面具看起来就像是※火男、东南亚的民俗艺品、立体主义画家的肖像画加起来除以三,总之是一种非常前卫的艺术作品。(译注:日本一种传统面具,形似中年男性,造型古怪滑稽。)
  『那是什么面具!?有够难看的——』
  「令人想起毕卡索的画……噗……」
  水无神姊妹指着面具女不断嘲笑。虽然我不太好意思这么说,但可以理解她们的感想。原本紧绷的气氛瞬间就被破坏殆尽,都是托了这副无可救药的愚蠢面具之福。当然我也忍不住笑了,就连嵩月都垂下头颤抖肩膀。
  我们这种旁若无人的讥讽态度,可能碰触到了追逐者的逆鳞。
  黑色川崎机车的骑士,以粗暴的骑乘方式对我们施压。她将滚落在道路施工现场的交通锥踹飞,挡住BMW的去路。BMW为了闪躲突然飞来的交通锥,差点就发生打滑。
  「可恶……毕卡索面具,你竟然玩真的。智春同学,方向盘给你!」
  终于恢复认真表情的环绪姊,再度将右手伸出驾驶座的窗外。她以手指做出手枪的形状,对准机车的后轮——
  「吃我这枪!喝!」
  漆黑子弹射出去了——但机车已经从我们的前方消失。对方紧急刹车,劲道之大让后轮几乎要腾空飞起。黑色川崎在转瞬间滑到BMW侧面。接着她又对准正在转弯中的BMW车尾,以浮起的机车前轮撞击。
  原本BMW就有点超速过弯了,后轮因机车撞击而失去抓地力后,便直接失去了控制。轿车以横滑的态势撞向道路外侧护栏,冒出一阵火花后又被弹了开来。由于不时被车子甩得东倒西歪,我的呕吐冲动已经强烈到快没得救了。
  「可恶的家伙!」
  环绪姊想再度狙击那辆机车。
  「慢着……环绪姊,请看好前面,前面啊!」
  听了我的大叫,她才恍然回过神,眼前有个近乎直角的急弯正在逼近。光是以方向盘操纵看来,不论如何都过不了这个弯。环绪姊只好赶忙踩下煞车,BMW轮胎冒出白烟并急遽减速。不过即便如此,车子还是弯不过去,后保险杆撞到了路肩的水泥后,发出刺耳难听的声响凹陷下去。
  面具女所乘的机车,就好像在嘲笑我们般,跟在BMW的正后方,远光灯的卤素灯泡还不停明亮地闪烁着。
  「真是没水准的家伙……」
  环绪姊终于露出失去从容的口吻说道。
  「快走!直直开……!」
  嵩月尖锐地下指示道。
  「那个人,交给我……」
  嵩月打开行驶中的BMW后车门,朝外探出半个身子。
  她的右臂冒出了一束耀眼的火焰。火焰就像细鞭般摇曳,袭向了紧追不舍的面具女骑士。
  真灵巧——我不禁感叹道。与环绪姊呈直线轨道的子弹不同,嵩月的火焰是以立体方式进行攻击。只能在道路上前进的机车应该无法闪避才是。
  不过即便如此,那家伙还是没有放弃追逐。她加快机车的速度,逐渐缩短与我们这辆BMW的距离。
  嵩月以跳舞般的动作翻转手臂,同时施放出火焰鞭。火舌精准地朝突然接近的机车前轮飞去,开始缠绕——
  正当我这么以为的瞬间,机车却穿过了火舌。
  「唔……」
  嵩月维持刚才施放火焰的姿势,惊愕得无法动弹。
  黑色川崎的前轮浮在半空中。这就是所谓的翘孤轮(wheelie)技巧吧。
  面具女在时速百公里以上的状态拉高前轮,以迂回的方式闪避嵩月的火焰,接着又持续让机车加速。
  那也太扯了吧,我心想。要比普通人的运动神经强过多少,才能做出这种夸张的骑乘动作?
  『真了不……!?哇!?』
  瞪大眼睛吼叫的操绪,发现机车已移动到BMW的旁边时,便浑身僵住不动了。
  操绪坐在后座的右侧。就在她身边——也就是驾驶座的右后方,对汽车驾驶而言刚好是视线的死角,此外也是嵩月的攻击死角。黑色川崎机车简直就像亡魂一样,黏在BMW旁边齐头并进。很快地,两台交通工具的前方又迎来了另一道右急弯。像这样继续与机车并排前进,BMW就无法过弯了——!
  「喂……让开让开让开让开……快让开呀!」
  环绪姊尖叫到几乎快哭出来。这种距离已经来不及刹车了。如果与我们并行的机车继续前进,最后就会被转弯的BMW卷入车轮下。
  两边的前进路线交错,黑色川崎一头撞上了BMW隆起的车腹。
  受到激烈的冲击,轿车往横向滑行了数公尺。位于操绪眼前的后门一下子扭曲变形。要不是她身为幽灵,铁定已被歪掉的车门撞飞,搞不好还会瞬间毙命。
  然而操绪毕竟是幽灵,这辆车也是以坚固闻名的德国车。
  即便车窗玻璃破裂,后保险杆脱落,车体出现扭曲并发出一堆怪声,但BMW依旧能扛起行驶的任务。事先解除安全带的嵩月虽摔倒在后座上,幸好安然无恙。
  问题是在机车骑士那边。
  机车被撞击的反作用力推了出去,直接在半空中纵向旋转。
  空中旋转的第一圈让前轮分家,第二圈让油箱被压扁。到了第三圈,机车遭引擎的高温点燃——等到机车落在地面停止转圈时,已经看不出车体的原貌了。不必说,这辆机车已再也无法动弹,变成单纯的废铁。
  可是,原本跨坐在上头的面具女,如今却怎么样也找不着。
  不管是被甩到马路上,或是被卷入着火机车的征兆——都完全没有。
  察觉到这点后,我的思绪陷入混乱。在刚才的状况下,她能够让自己在现下消失的可能性,我只能想到一种……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在我以颤抖的声音喃喃说着时,我头顶传出了「喀」的钝重撞击声。那是来自一把厚重的刀刃刺入了BMW以高张力钢所打造的车顶。
  「——在那种状况下,她还有能耐跳上轿车顶吗!?」
  我愕然地抬头仰望,眼前出现一把已刺穿BMW车顶的蓝波刀。我忍不住发出惨叫。
  不会错了,就是那个面具女。戴着那副低级面具、全身漆黑的女骑士,已经跳到了BMW的车顶上。然而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就能做出这种动作。我们遇到的究竟是哪门子的怪物啊……!?
  喀——第二把蓝波刀也刺穿了车顶。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我再度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面具女并不只是单纯趴在车顶上而已。呃,虽说那样就已经够可怕了,但她此刻却是以蓝波刀代替登山钩,在车顶上方自由自在地移动着。
  「神、神无——!」
  环绪姊伸于指向车顶,漫无目标地乱射漆黑子弹。这种只要一碰触就能消灭一切的魔力子弹,将BMW的车顶打成了蜂窝。不过却丝毫没有命中对手的反应。
  面具女若无其事地移动着,接着又以刀柄敲击BMW的前挡风玻璃。
  这一击就让玻璃裂成了一片白色。接下来的一击则让前挡风玻璃彻底粉碎,变成了通风非常良好的窗子——
  咻——一副面具探出头。
  「——!?」
  环绪姊发出无声的尖叫。
  这真是太惊悚了。面具上的愚蠢表情,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更教人害怕。
  操绪跟着发出了悲鸣,我当然也不例外。
  面具女无声无息地翻了个身,在疾驶中的BMW引擎盖落地。
  她盯上驾驶座的环绪姊,倏地伸出两把蓝波刀——就在这时——
  「夏目同学,趴下!」
  「耶!?」
  我不明就里地按照嵩月的指示低下头。一股灼热的火焰奔流冲过我的脑袋上方。那是嵩月能随心所欲掌控、高达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

  地狱烈火变成巨大火球,袭向膝盖跪在引擎盖上的面具女。这一击看来是绝对无法躲过了。此外对方也没有做出闪躲的动作。
  面具女直接交叉两把刀,迎接嵩月的火焰。
  地狱烈火被刀挡住了,然后她又一口气张开了双臂。风压在火焰上切开十字裂缝,很快地——
  『骗人!?』
  「完全不见了!?」
  操绪与环绪姊的悲鸣声重叠在一起。
  嵩月则以愕然的表情望着眼前的光景。面具女的蓝波刀一闪,嵩月的火焰便消失得什么也不剩。就算再厉害也该有个限度吧。
  「别开玩笑了……!」
  环绪姊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起来,她开始乱发漆黑的子弹。
  这回倒是很干脆地命中了。每当承受中弹的冲击,面具女的身子就会略微摇晃一下。她身上的黑色骑士服也穿了好多弹孔。不过,损伤也仅此而已。
  面具女以刀刺入车的引擎盖,依旧若无其事地睥睨我们。
  『竟……竟然没效!?』
  操绪泪汪汪地抱住环绪姊。我则因恐惧而说不出话来。
  面具女胡乱挥刀,将BMW的引擎盖凿得千疮百孔。
  抛下像是高丽菜被剁碎的引擎盖后,面具女轻盈地一跃。
  她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正当我这么以为时,一道伴随疾风飞来的影子,把面具女拾了起来。察觉到那影子的真实身分后,我忍不住发出可笑的「啊哇」声。
  「——风兽!?」
  一度被我们甩开的真日和使魔,现在又从后方逼近BMW。大概是因为我们被面具女吸引注意力,不自觉降低车速的缘故吧。
  「唔,不妙……可能逃不掉了。」
  环绪姊一脸无助的表情喃喃道。
  BMW的引擎出力变得很不稳定。看来面具女的攻击对车子性能造成了严重的损害。除了可以听见类似瓦斯漏气、令人不安的噪音外,还喷出些微白烟。看样子情况真的不太妙啊。
  「怎么办!?要怎么对付那种像是未来世界杀人机器的家伙……」
  环绪姊拼死踩着油门,但车速却无法提升。很明显地,引擎效能已经变差了。
  『该怎么办……智春?』
  操绪对我附耳问道。把车子停下走到外头,就可以召唤机巧魔神——她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然而,同时面对那个能力完全不像人类的假面女与风兽,我连一点获胜的把握都没有。况且,我也不想再把环绪姊跟嵩月继续牵扯进战斗了。尚未获得契约者的她们继续使用能力,只会提高非在化的危险。
  但如果按照现在的局势下去,环绪姊毫无疑问会落入敌手。
  该怎么办才好——正当我抱头苦恼时——
  「——啊!」
  嵩月倒吸一口气后叫了出来。她所注视的,是我们车辆前进的方向。也就是穿越山道后,通往市区愈来愈宽敞的道路。而在那条道路的前方上空。
  有只巨大的鸟腾空飞舞,被街灯的光芒照亮。那只鸟的羽翼如水晶般透明,翼展轻而易举就超越了十公尺,周围还被白色冷冽的雾气覆盖。
  「使魔,又来一只!?」
  环绪姊叫苦着。
  「——凤岛冰羽子!?」
  我感觉全身的血管都发出了冻结的声音。被冷气缠绕的巨大妖鸟——冰之不死鸟。
  观察到站在那只使魔上的人影后,我顿时无法出声。
  一名黑发美少女,全身做哥德风的超华丽装扮。她手中握着一把通透的冰之日本长刀。惨了惨了惨了惨了,她来这里是最糟糕的发展。难不成真日和的雇主跟这女孩的契约者是同一人——!?
  「不妙……环绪姊,赶快加速!我们开溜吧!」
  「耶,什么!?她是这么难缠的家伙吗!?」
  环绪姊惊讶地回过头。我则一脸铁青地点头强调。
  「妙极了……!」
  在冰冻的不死鸟上,冰羽子露出嫣然一笑。
  她的使魔仅仅只拍打了一下翅膀。但光这一下,翼尖便射出了有小孩身高大小的巨大冰羽。冰羽尖端锐利无比,变成冰柱后插入了路面。
  「等……等一下!?」
  无数的冰柱堵住了去路,环绪姊惊慌失措起来。
  「呼——!」
  嵩月发出类似猫威吓对手的叫声,越过我的肩膀发出爆炸般的火球。
  火舌奔流一瞬间就蒸发了冰柱,为我们打开去路。尚未溶化完的残存冰柱撞在车体上,但BMW依然勉强突破了冰羽子的攻击。
  「那女人是何方神圣!?」
  环绪姊表情扭曲地瞪着悠然在空中盘旋的冰羽子。操绪的表情几乎跟她一模一样。
  『当初将加贺篝回收的「第一轮世界遗产」抢走的就是她——』
  「……原来如此。所以那女孩才想要这张随身碟吗?」
  环绪姊的眸子瞬间射出完全清醒的光芒。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轻易交给那家伙了……」
  『等等,姊姊……这样敌人不会太多了吗……该怎么对付才好!?』
  操绪压低声音问。
  使魔两只,加上拥有契约者的恶魔一名。另外就是具备怪物般战斗力的面具女。不管怎么看这都对我们负担太大。能把这票人当对手的,大概只有洛高学生会长等级的角色吧。
  看来大势已去,正当我自然而然产生绝望时,脚底下传来了音乐声。那是手机的来电铃。我刚才掉在车地板上的手机响了。
  「……朱浬学姊!」
  看到液晶画面显示出的来电者名称,我忍不住发出欢呼。话筒传出那个熟悉的沉稳说话声,这在此刻的我听来真是充满了信赖感。
  『喂——智春吗……看来你们已经平安无事找到环绪了吧?』
  「是啊是啊,是找到了没错。不过也因为这样我们现在被追得很惨——」
  说到这里的瞬间,BMW的车体忽然猛烈跳了起来。这回是肇因于真日和的使魔攻击。吃了这记仿佛从下方被顶起来的冲击后,我忍不住发出闷重的惨叫。刚才的攻击害我连腰都闪到了。
  『——我大致明白你们的状况了,感觉好像很愉快嘛。』
  唔呼呼呼呼——朱浬学姊在电话另一头笑道。这种听起来非常愉悦的音调,让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每当她发出这种笑声,就代表她的脑内正在盘算着非常激烈的行动计划。
  『你们所在的道路,稍微往前一点的右侧可以看到一栋废弃工厂——可以开到那里面吗?』
  朱浬学姊以带有些许笑意的声音说道。
  我检视了一下,的确可以发现她所提的建筑物。
  「耶?可是,那边再过去就没有路了……」
  废工厂的后头就是断崖绝壁,根本不是车辆可通行之处。逃到那种地方,我们不就陷入绝境了吗?
  朱浬学姊并没有否定这点。  
  『嗯。可是,我已经把人叫到那里了。』
  「把人叫到那里——是谁呢?」
  『援军。』
  朱浬学姊迳自切断电话,我愕然地望着手机。尽管这是她向来的作风,但我依旧茫然无头绪。只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迟疑了,我依言将朱浬学姊进入废工厂的指示告知环绪姊。
  「援军是谁?总不会是洛高的学生吧?」
  环绪姊不解地歪着头反问我。这么说来也没错,从这里到洛高还有将近廿公里的距离。除非拥有能飞天的使魔,否则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到这。
  『——或许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吧。』
  操绪咕哝了一句。我有点困惑地追溯记忆。的确没错,假使是住在这附近的学生,就可以躲在里面守株待兔了——
  「不过,其他学校有能够跟那些怪物对抗的朋友吗……?」
  『嗯……这个嘛?』
  听了我的质问,操绪也交叉双臂、陷入了沉思。不过就在之后,环绪姊发出急促的尖叫:
  「不好了……」
  冰羽子使魔所发出的冰柱,贯穿了BMW的引擎盖。尽管引擎躲掉了被直击的下场,但冰柱穿透挡泥板的部分,已经把右前轮给刺破了。
  失去控制的轿车随即开始打滑。
  横向滑动的轮胎发出刺耳的噪音,我们的BMW就这样奇迹般地冲入了原本目的地——废工厂之中。最后撞上了水泥围墙,车子才停住。
  不知为何只有助手席的安全气囊被启动,以爆炸般速度膨胀的安全气囊本体全部涌向我的鼻尖。我好像因此产生了轻微的脑震荡,只觉得视野不停地摇晃。
  幸好,刚才的车速不算多快,所以没造成严重的伤害。只不过这辆BMW这下子全部毁了。
  无法继续逃跑的我们被对手包围起来,包括真日和的风兽、冰羽子的不死鸟,以及那名逐渐逼近的面具女。
  或许是正在警戒环绪姊的反扑,他们的行动显得异常谨慎。
  对手以被弃置的货柜及堆积如山的钢筋为后盾,缓缓缩短双方的距离。然而就在他们的眼前,那些货柜与钢筋倏地爆炸了。
  「——!?」
  在冰羽子等人的表情上,动摇就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当然这里并没有事先安装炸弹。假使有那种东西,使魔们不可能感觉不出来。这不是事先安装的炸弹遭到起爆,而是毫无可疑之处的生锈钢筋与货柜——自己变成炸弹引爆了。极近距离下的爆炸火球让使魔们大为狼狈,急忙后退回到安全范围。
  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这块废工厂区。
  人形的巨大身影与跟在一旁的娇小少女之姿也出现了。
  「可不能在市区内驱使使魔战斗呢。」
  爽朗的笑声,以及有点假惺惺的京都腔响起。这声音的主人我们都认识,那位娇小少女陌生的制服胸口上,还绣有GD字样的徽章——
  「学生联盟……武装学生指导员——!?」
  环绪姊愕然地喃喃说着。

        ○

  沐浴在火焰光芒下矗立并反射火光的,是一架纯白的机巧魔神。
  纤细的机体装备有巨大的护手,保持仿佛在守护那名操演者少女的站姿。
  「千代原小姐!?」
  我从全毁的BMW爬了出来,呼唤那位少女的名字。
  那是千代原春奈,以及她的机巧魔神——《亚铅华》。看来她所就读的学校就离这里不远。
  「哎呀,夏目同学……好久不见了呢。」
  春奈察觉到我后,笑着眯起眼睛。
  尽管她表现得极为从容,但这当中她并没有放松对真日和等人的警戒,完全没露出半点破绽。他们这群武装学生指导员,在学生联盟的加盟校中,都是以最强等级机巧魔神操演者所组成的实战部队队长级人物。
  「千代原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因为有人通报呢。在校外操演者与契约者引发的事件,就必须由我们GD来负责管辖、解决。」
  说到这,春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着。不过冰羽子他们并没有退缩的样子。真日和的使魔压低身体重心做好准备,面具女也拔出她的刀。
  「哎呀哎呀……明白对手是GD却还打算出手吗?」
  春奈反而愉快地笑了起来。
  操绪则对着刚好在她正前方的真日和狠狠瞪了一眼。
  『喂,真日和……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这回又是收了谁的钱!?』
  结果真日和并没有回答。他眯起自己那极具特色的下垂眼,只是有点困窘地扬了扬眉毛。相对地,冰羽子开口回答道:
  「夏目先生,请把水无神环绪交给我们吧。」
  「……你们要环绪姊?」
  尽管这是预期中的要求,但实际听在耳里,还是具备让我内心大为动摇的威力。他们并不是认错人还是走错路,冰羽子这行人的目标就是环绪姊,也就是操绪的亲姊姊。
  「如果你们不答应,尽管很遗憾,凤岛还是得将各位排除掉。」
  冰羽子平静地喃喃说着。这是毫无疑问的最后通牒了。
  「……那个女孩由我应付。」
  嵩月这时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道。灼热的火焰已在她掌中卷起了小小的漩涡。
  「嵩月……」
  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千刀万剐一样。如果可以,我绝不想让她跟冰羽子战斗。但同样地,我也不能将环绪姊拱手让给冰羽子。尽管春奈的《亚铅华》是战力极强的机巧魔神,但恐怕也很难在和他们的战斗中占上风。
  同时拯救嵩月跟环绪姊的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由我召唤《黑铁》,亲手打倒冰羽子他们。
  不过对手不并不是机巧魔神。真日和跟冰羽子的使魔就算了,我真的能狠下心以《黑铁》的拳头攻击肉身的冰羽子跟面具女吗——?
  搞不好这样会杀死她们。
  就好像在嘲笑我的迟疑般,面具女首先展开行动。她举起双蓝波刀直直朝环绪姊的方向冲去。
  「——亚铅华。」
  伴随着春奈的喃喃声,机巧魔神放出的丝线缠住了面具女。那架白色机巧魔神的手臂,伸出了犹如蜘蛛丝般的细线,将面具女一口气捆绑住。
  面具女停下动作,企图切断这些细线。只见春奈很满意似地点头道:
  「你可千万不能动喔。亚铅华的线是导火线,一旦切断就会从该处点燃,被缠住的东西则会直接爆炸——就连人类的身体也不例外呢。」
  是吗——我因感动而浑身颤抖。原来还有这招。
  《亚铅华》的线会让卷上的东西爆炸。然而,那种能力只会发生在作为导火线的细线被切断时启动。除非春奈自己切断线,或敌人不小心切断线,否则爆炸就不会发生。只要有了这种能力,就算是机巧魔神也能毫发无伤地捕捉活生生的人类了。
  「——接招吧。」  
  冰羽子冷冷看了被封锁行动的面具女一眼后,纵身一跳。她挥起冰冻的日本长刀,朝已经从BMW残骸中爬出的环绪姊袭去。
  「岂能让你得逞。」
  结果是嵩月出来抵挡这一击。嵩月手中握着一把灼热的火焰之刀。冰冻日本长刀与炎之刀发生激烈冲突,两把武器相接触的部分还引起了小规模的爆炸。重新拿好手中的武器后,这两位背影相似的少女相互睥睨着对方。
  当然冰羽子的使魔不会在一旁坐视不管。它展开冰翼冲上空中,吐出冷冽的气息。
  「咕——出来吧,黑铁!」
  我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
  在我的叫唤下,飘浮在我身旁的操绪灵体顿时消失。
  接着我脚底下的影子也变色了。
  那是比幽暗更深邃的虚无深渊之色。巨大的人形手腕扯开黑影浮上地面。被漆黑铠甲覆盖的机巧魔神手臂出现了——
  《黑铁》的拳头朝空中伸去,并自手中发出浓密的幽暗。
  最后幽暗化为了漆黑的球体。这就是机巧魔神以重力控制所产生的超重力炮弹。
  「拜托命中吧……!」
  《黑铁》激发重力球,那玩意儿卷入周遭的大气,同时与冰羽子使魔的纯白吐息发生激烈撞击。
  被重力球吞没后,冷气吐息便消灭了。然而,冰冻的不死鸟已不在重力球的飞行轨道上。冰羽子的使魔忠实服从召唤者的命令,正在直线前进的漆黑炮弹旁以嘲讽般的姿态盘旋着。很快,它又朝环绪姊袭击而去。
  「这家伙——!」
  《黑铁》的左臂又诞生一颗新的重力球,试图瞄准冰冻的不死鸟并将其击落。结果金色的野兽这时却闯了过来,想要将《黑铁》的动作撞翻,那是真日和的风兽。吃了它那一记被狂风缠绕的身体撞击,《黑铁》的机体也不禁摇晃起来。
  「真日和!」
  漆黑的机巧魔神朝使魔挥出黑色的一拳。但风兽的动作实在太快,一下子就钻入《黑铁》的攻击死角,并从毫无防备的机巧魔神后方施展风击。好不容易防御住这招,但我也只能暂时后退。
  尽管我并没有瞧不起那家伙,但认真打起来,真日和的确是不可轻忽的强敌。
  「夏目老弟,把她交出来吧……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咧。」
  在正前方与《黑铁》对峙时,真日和这么说道。他在鬼扯什么——我不禁大为愤慨。
  「谁说没关系了。话说回来,你们干嘛死缠着环绪姊不放——既然想要她手中的资料,就用你们最擅长的交涉技巧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真日和所骑的使魔又跳了起来。
  风兽以几乎会留下残影的压倒性速度,再度绕到我们的背后。
  不过它的这次攻击已经被我预料到了。《黑铁》的右臂张开重力场的防护壁,而左臂则施放小规模的重力球。攻击目标并不是风兽本身,而是它所踩的立足点。
  超压缩的重力炮弹,使风兽的着陆地点整个陷没下去。
  失去立足点的风兽无法再继续施展攻击,只能无奈地拉开双方的距离。
  真日和有点惊讶地吐着气。
  「……夏目老弟,你变强了咧。」
  他以莫名爽朗的笑容这么说。我则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跟你们的会长交手那么多次,如果我不变强还能活到今天吗?」
  「哈哈……那倒是没错咧。」
  真日和摇着肩膀笑道。接着,他又垂下带着寂寥的眼神喃喃说:
  「可是,这是牺牲了谁,又是为了谁所造就出来的力量咧……?」
  「……为了谁……的力量?」
  真日和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我大感困惑。
  他那双下垂眼凝聚着前所未见的认真之色。
  「请把那女的交出来吧。夏目老弟并没有守护她的理由咧。」
  真日和告知的语调简直就像在关心我一样。这让我更为不解了。
  「你那是什么意思,真日和……你,已经知道了什么吗——」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有东西从我眼前扫了过去。
  那是四散破裂的冰块碎片。此外还有一小截一小截被分解的火焰。
  以无数冰柱当铠甲守护自己的冰羽子,此刻正与全身被火焰包围的嵩月以惊人的气势交错而过。每当双方的武器发生撞击,就会施放出吓死人的魔力,让碎冰与火焰到处飞散。那些东西就等同她们的生命力。此外,也表现出这个世界排斥她们存在的反应有多么巨大。
  「嵩月……!」
  面对两人激昂无比的交锋,我内心不由自主地强烈动摇起来。现在得赶紧让她们两人住手才行。不过,要怎样才能阻止现在这两个人——?
  「总之咧,夏目老弟——要阻止她们,就只有把那个女的交给我。还是说夏目老弟要攻击凤岛冰羽子咧?」
  真日和淡淡地质疑道。我哑口无言,只能重复他的问题。
  「……我……攻击凤岛……?」
  冰羽子的使魔——冰冻的不死鸟正在与环绪姊战斗。
  更正确地说,环绪姊大多处于逃命的立场,而妖鸟的主要攻击对象,则是春奈的机巧魔神。大概是被命令不可以伤到环绪姊吧,冰羽子的使魔只能单方面攻击春奈,这使得它打起来绑手绑脚。
  此外,冰羽子则被与嵩月的战斗完全占据了注意力。
  既然冰羽子完全被嵩月牵制住,现在正是轻松偷袭她的好机会。我可以打倒冰羽子的空档,就是当下了。
  然而我却没有行动。我无法命令《黑铁》攻击肉身的冰羽子。
  或许是掌握到我的迟疑,真日和趁机大叫道:
  「薇薇安——!」
  真日和的使魔,吐出了压缩空气而成的炮弹。
  「不好——」
  风兽的攻击并非瞄准我。如果是那样我还有防御的手段。然而风兽所狙击的对象却是环绪姊。
  「……唔!」
  从预料外的方向承受肉眼看不见的攻击,环绪姊一声不吭就被击飞出去。接着她直接摔到地上打滚,最后就动也不动了。
  「真日和……!」
  我发出怒吼。然而真日和却毫无歉意地笑了。
  「你还太嫩太嫩咧,夏目老弟。这么天真,哪天就算丢了小命——」
  他的笑容忽然冻结住。那是因为真日和与他的使魔全身,被不知从哪伸来的纯白细线绑住了。
  「现在自夸胜利还太早了呢。」
  春奈脸上浮现花朵般嫣然的笑容,如此告知他。《亚铅华》的线就像洒网般扩展开来,完全包裹住真日和与风兽。
  不论真日和的使魔多么敏捷,在这种状态下也无法脱身。只要它敢随便乱动,它与主人的下场就是自爆。
  「那么……这下子总该乖乖投降了吧。」
  春奈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不过语调却维持着丝毫不给对方选择的空间。真日和此刻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一旦违抗,结果就是被炸死。剩下的敌人就只有冰羽子跟她的使魔而已。
  一想到这,我便转身背对真日和——
  「……」
  结果面具女却无言地举起刀。
  春奈以尖锐的语气警告道。
  「不可轻举妄动。一旦切断导火线,你就会自爆。就连我也无法阻止爆炸,假使你不想死的话——」
  「……」
  面具女无视春奈的警告,挥动手中的蓝波刀,毫不迟疑地切断了束缚自己身体的细线。春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切断的细线剖面自动点燃,一瞬间就烧到了面具女的身上。
  要爆炸了——春奈跟我都不自觉做好掩蔽的准备。
  然而,爆炸却没有出现。
  机巧魔神《亚铅华》的物质爆破能力变成了哑弹。其能力被无效化了。
  「耶……!?」
  趁春奈暂时陷入疑惑的空档,面具女拔腿狂奔。她持续疾走,做出如跳舞般的旋转动作,自根源切断《亚铅华》的细线。
  「这项能力……难不成,你是!?」
  春奈的表情因惊愕而扭曲。
  面具女透过长距离助跑跃上空中。
  她以双臂所持的刀斩向《亚铅华》的左腕。蓝波刀厚重的刀,对准了铠甲的连接缝切入。
  机巧魔神的铠甲表面,浮现了彩虹色的魔法阵。
  这是仰赖魔力展开的护法结界。身为机械驱动人工恶魔的机巧魔神,跟普通的兵器不同。
  其机体可以透过这种结界获得保护,所以普通武器的攻击对其完全无效。
  然而,这名面具女的刀却能轻松撕裂结界。
  《亚铅华》的巨大手臂,自肘关节处被切断——掉到地上。
  失去左臂的纯白机巧魔神,颤抖着机体发出痛苦的咆哮。
  「护法结界被切开了——!?」
  我到这时才终于察觉面具女的真实身分。
  她能消去嵩月的火焰,被环绪姊子弹击中也平安无事的理由我一并搞懂了。毕竟我认识跟她具备相同能力的人。
  这是前操演者的魔法无效化能力——!
  「失礼咧!」
  由于《亚铅华》的左臂被破坏,本来被其左手拘束的真日和及其使魔便重获自由。他们解开缠在身上的细线,冲向倒地不起的环绪姊那一处。
  在我急忙想阻止他们时,巨大的妖鸟已舞落到我的面前。
  冰羽子的使魔——冰之不死鸟。
  妖鸟射出冰羽,为了防止它的攻击《黑铁》只好待在原地不动。
  这时真日和的使魔已经冲到了环绪姊身边,一口就将其衔起。
  来不及了——!
  霎时,绝望的预感冒出心头,而就在我们头顶上方的远处——
  「智春,小奏!退远一点——!」
  「咦!?」
  熟悉的声音响起。
  以发出淡淡光芒的月为背景,身穿黑色大衣的高挑少女正凌空飞过。她手上有一挺巨大的旋转式机关炮。此外,在她的背上还装备了有六枚羽翼的飞行装置。
  至于那组装置上——则装满了飞弹。数目多到算不完的大量空对地飞弹,一齐发出了红宝石色的高精确度雷射导引光芒。
  「发射——!」
  飞弹伴随着轰隆声射出。
  随后就大量自我们的头顶上方洒落。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批飞弹像流星一样往我们的上空坠落,同时击中目标并引发爆炸。
  爆炸波毫不留情地自四面八方袭来,任凭其摆布的我根本无法动弹。
  这种攻击方式真是太冲动、无谋、缺乏常识、乱七八糟,因此就连擅长战斗的冰羽子、真日和,以及面具女都束手无策。轰隆声与烟雾,加上如骤雨般落下的碎片。我已经无法判断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会做出这种蛮横不讲理举动的,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位。
  「——朱浬学姊!」
  仰望那名独自降落地面的一人装甲师少女,我大声叫着。
  「来啦。好不容易才赶上呢。」
  她有着一头与肩膀切齐的俐落秀发与鲜红的眼瞳。这位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浬,以跟现场气氛不搭调的沉稳笑容对我点点头。
  怎么看都觉得刚才那是无差别的地毯式轰炸,不过,朱浬学姊似乎还是有大致分一下敌我。至少虽然砸下了那么多飞弹,我、嵩月和春奈还是都毫发无伤。
  环绪姊依然昏倒在地,但幸好平安无事。朱浬学姊降落在仰躺的她身边,不敢大意地举起手中的机关炮。尽管那怎么看都不像是女高中生该拿的玩意儿,但已经看习惯这种场面的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爆炸引发的烟雾逐渐散去。
  起初我见到的是羽翼。那是包裹着白色冰冷雾气的冰之翼。属于冰羽子的使魔所有。
  冰羽子以使魔的脚代替椅子,优雅地坐着。
  稍远处则是真日和跟风兽。此外,面具女看起来也没有大碍的样子。
  「果然只凭这种程度的攻击是没有办法结束战斗的啊……怎么样?你们还想打吗?」
  唔呼呼呼呼——朱浬学姊发出异样愉悦的笑声,并将手指放在机关炮的扳机上。
  冰羽子无声无息地重新举好日本长刀。
  这股氛围仿佛造出了一道道无形的沉重丝线,让人不禁为之紧张。随后——
  「——冰羽子。」
  面具女头一次发出说话声。冰羽子端丽的脸庞上霎时冒出不满之色,不过最后她还是无言地收回武器。我还发现真日和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冰冻的不死鸟只用力拍了一下翅膀便飞上空中。真日和的使魔也拾起面具女,乘着风疾奔而去。
  到他们的身影在视野中完全消失之前,只花了短短几秒钟。

        ○

  极度紧张感解除的同时,方才暂时忘记的呕吐感又重新涌上。我在排水沟上弓着背,因胃液逆流的不适而痛苦不堪。
  嵩月担忧地走向我,在我的背上轻轻摩娑。
  这副糗样绝不好看,我实在很不想被嵩月看到,但总不能挥手把她赶走吧,所以我只好任凭她摆布。嵩月抚摸我背部的手掌凉凉的,感觉很舒服,我忍不住大口品尝这股感到让人有点奇妙的幸福。
  另一方面,操绪尽管也担心我……
  『唔哇,好丢脸呀。等等,刚才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有够浪费的!』
  「……别说什么浪费不浪费了。还有,别看人家的呕吐物好吗?」
  她没有太过关心我着实让人感激,但发言可以不要那么直接吗?
  我用剩下的哈密瓜汽水漱了口,以尚未完全调适过来的心情返回车子那边。
  在朱浬学姊的飞弹攻击下,曾是废弃工厂的这块区域,如今已变成了单纯的瓦砾堆。
  在充满火药味的飞弹着地点中心附近,春奈正与朱浬学姊交谈。  
  「太感谢了,这回我欠了你一次人情呢。」
  春奈抚摸着《亚铅华》被砍断的手臂,这么说道。朱浬学姊则露出亲切的微笑。
  「哪里哪里,彼此彼此。话说回来,关于刚才的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是关于那位前操演者吗?」
  春奈微微鼓胀着脸颊,摇了摇头。
  「很遗憾,我完全没有印象呢。不过,那位绝不是普通人物。使魔跟机巧魔神的能力也对她无效——能跟那种角色对打的,大概就只有你或橘高冬琉呢。」
  「……是啊。」
  朱浬学姊毫不谦虚地点头同意。
  曾是机巧魔神拥有者的人——就被称为前操演者,他们被附加了各种魔力都完全无效的奇妙体质。一度取得机巧魔神、却又失去它的人,就会变得无法透过恶魔的力量实现自己的心愿。
  然而,假使原本战斗能力就足以用肉身与恶魔匹敌的人类,又变成了前操演者的话——
  反过来利用这种体质,当事者就可以在与使魔跟机巧魔神的战斗中,获得压倒性的优势。洛高第三学生会的橘高冬琉,就是这种怪物的其中一人。
  此外刚才那名面具女,也具备跟冬琉会长相同的能力。
  「……真棘手呀,也真是辛苦她了呢。」
  春奈这么表示,并以同情的视线扫向环绪姊。
  环绪姊正躺在全毁的BMW后座。
  被真日和的使魔击晕后,她到目前尚未苏醒。看来使用过多能力也是她精疲力尽的主要原因。
  呼吸跟脉搏都没有问题,头部也没有遭受重创,因此朱浬学姊与春奈判断,让她睡到自然醒来应该会比较好。
  「追踪凤岛冰羽子的任务可以交给学生联盟吧?」
  「是呀,就这么办。」
  春奈轻轻耸着肩说道。口气还是一贯地从容,但表情却明显露出不悦。
  「本来那女孩就因为里见恭武的事而被联盟盯上。这回她的同伴又斩断了我亚铅华的手臂——这可不能坐视不管呢。身为GD真是丢尽了面子。」
  「希望你们能早日逮到她——因为我对她的行动也充满好奇。」
  朱浬学姊很难得以这么谦逊的态度说话。春奈似乎感到颇为有趣地露出微笑。
  「真的不需要护卫吗?明明可以拜托瑶呢。」
  「唔呼呼呼呼,绝对不要!」
  朱浬学姊以紧绷的笑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春奈以要跟学生联盟本部联络为由先行离开,朱浬学姊这才朝我们走过来。
  「智春,感觉好一点了吧?」
  「嗯,是啊。勉勉强强。」
  「是喔,你那件T恤满好看的。」
  朱浬学姊面不改色地这么说。
  「……」
  我陷入沉默。以学姊的个性来说,这话可能不是纯粹的嘲讽而是真心话,因此我不知该作何反应。接着朱浬学姊也没有等待我的回答接着问道:
  「小奏呢?」
  「啊……我没事。」
  嵩月羞赧地做出胜利的手势。看起来的确是没外伤,但她的衣服已变得破损不堪。那是与冰羽子交战造成的影响。光是看她的模样,就可以明白两人刚才的战斗是多么激烈。由于肌肤裸露的部位很多,害我有点不知道要把眼睛往哪里摆。
  朱浬学姊轻叹了一口气。
  「你那样也没法搭计程车吧,幸好我弄了辆车过来。」
  「车?」
  我察觉废工厂区的入口停了一辆车,不解地偏着头。那是辆普通的国产厢型车。在我还晕头转向的时候,朱浬学姊有好一阵子不见踪影,原来是去准备这个了。
  「……这辆车,是哪来的?应该不是朱浬学姊的车吧。」
  「不是,我不知道车主是谁。」
  「耶?」
  「因为是在国道沿线违规停车,所以我就帮忙拖吊一下。反正先违规的是那车主,就算被偷也不能怪人吧。」
  「不……那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吧。」
  我微弱地反驳两句并叹了口气。又是偷车吗?真没想到一天竟然会搭两次赃车。如果让警察逮捕了恐怕会被安上更多罪名吧。
  「……话说回来,该由谁驾驶呢?」
  我将昏倒中的环绪姊搬到新车上,突然想到这点问道。
  「就算没驾照也是能开车的。」
  这就是朱浬学姊的答案。早知道就不问了,我感到非常后悔。
  『那……等一下大家要去哪里呢?』
  操绪抛出一个单纯的问题。结果到了现在,环绪姊的下一个藏身之处还是没决定。
  「……总之先回鸣樱邸再说。」
  朱浬学姊一边钻入驾驶席一边道。
  「耶……要去我那里?」
  「千代原春奈说学生联盟会注意这件事,我想凤岛冰羽子暂时也不会轻举妄动吧。最好趁现在检整一下我们的装备。」
  「好吧……这么说也没错。而且我也想先换一下衣服。」
  我的这番话嵩月也首肯同意。不论想把环绪姊送去哪,穿这种破破烂烂的衣服都很难行动。光是走在马路上都可能会被人报警吧。
  「既然决定了,那就出发吧。」
  朱浬学姊这么说,并以异常熟练的姿态启动车辆。她明明就还不到取得驾照的法定年龄,但驾驶技术却比环绪姊高明多了,而且这样反而让我更为不安;这个人,难道平常就一直无照驾驶吗?
  『话说回来,真是太好了。』
  望着昏倒中的环绪姊睡脸,操绪口无遮拦地这么说。我则绷着一张脸。
  「太好了……什么太好了?」
  『终于明白盯上姊姊的家伙是谁了。就是那女人——凤岛冰羽子。』
  「是这样吗……」
  这也算是一种思考方式,我想。这么说来,在暮海崎的遗迹,自加贺篝手中夺走第一轮世界遗产的人也是冰羽子。因此冰羽子现在会盯上环绪姊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环绪姊之前也说,冰羽子的确有这么做的理由。
  『毕卡索面具的真实身分也让人有点好奇……不过既然会雇用真日和,就代表幕后的组织其实也没啥了不起嘛,对吧?』
  「或许他们只是故意让人这么认为吧。」
  就像在威胁感想过度乐观的操绪一样,朱浬学姊以嘲讽意味的微笑表情说道。
  『啊……是这样呀……』
  操绪有点失望地垂下肩膀。尽管这对姊妹的感情并不算太好,但至少她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关心环绪姊。
  「对了……我想也差不多到你们该说明一下的时候了吧。」
  朱浬学姊以悠闲的口吻要求道。
  我们在回程途中,把从环绪姊那听来的转述给朱浬学姊。因为一路上发生太多惊险刺激的事,大家的记忆都有点混乱,只能合力拼凑出完整的资讯。
  记得环绪姊说,她突然变成恶魔跟她家的血统无关。
  记得环绪姊说,她握有跳跃到这个世界必须的座标资料。
  此外,这个座标什么的,五年前也曾使用过一次。
  「……五年前?」
  之前一直默默聆听的朱浬学姊,至此表情终于有了改变。她以指尖碰触平日戴的那副装饰用无度数眼镜。
  「啊啊,是喔……原来如此。」
  「咦?」
  朱浬学姊这意料外的反应让我们感到困惑。为何她会颇有同感的样子?
  然而朱浬学姊却像个正在沉思的职业棋士般,以若有所思的目光继续自言自语:
  「所以才会没有她的照片……等等,如果是这样,那他也……啊啊……!」
  「呃……朱浬学姊?」
  我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便朝着朱浬学姊的侧脸出声道。
  就在这时,后座好像有人挣扎着爬起来了。
  「嗯、嗯嗯……」
  枕在嵩月膝头上的环绪姊,以有点爱困的表情撑起上半身。她粗鲁地用力揉着眼睛并抬起头。
  「……好痛痛痛,这里是?哪里?」
  环顾陌生的车内,她「呼哇」地打了个大呵欠。跟妹妹果然很像,是个丝毫没有紧张感的人。
  「很快就要到我住的地方了,那里以前是我哥住的洋房。」
  「对哟,是鸣樱邸?所以,已经到那附近了吗?」
  环绪姊擦拭眼角浮现的泪水,这么问道。我对她点点头。
  「是啊。这条路直直走,过了下一个路口……就——」
  我指着恰好出现在视野里的古老洋房屋顶,正要对她说明,结果却看见……
  一瞬间的刺眼闪光,从鸣樱邸的窗子投射出来。
  接着闪光迅速变成火焰的形状,被黑烟以及四散飞出的红砖碎片所遮蔽。
  爆炸声慢了半拍才传来。大气激烈地发出震动,地面也随之摇晃。
  随后屋顶便崩塌了。就好像失去平衡的积木城堡一样,建筑物缓缓地塌陷下去。至于不停朝天空冉冉升起的,则是如香菇一样的爆炸烟尘。
  「呃,耶耶耶耶耶耶!?」
  我不明就里地发出惨叫。那里之前的确是我借住的古老独栋洋房,怎么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
  『爆炸……了呀。』
  操绪冷静地喃喃说着。环绪姊也惊讶地眨着眼。
  「那就是鸣樱邸……吧。」
  「啊……」
  嵩月愕然地瞪大眼。朱浬学姊则冷静地把车停到路旁。
  「我闻到微微的阿摩尼亚味道……那应该是开矿用的铵油炸药吧。那种东西的材料到处都可以取得,所以很难锁定犯人的身分。」
  不对,先等一下。
  「现在不是进行这种客观分析的时候吧……鸣、鸣樱邸……」
  已经被爆炸摧毁了。真的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那就好像我以前看过的高层建筑爆破拆除作业。完全不像瓦斯漏气或施工意外这类失误——而是恐怖的爆炸攻击。
  「这样一定会被人报警的……我想我们还是暂时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朱浬学姊这么说,并粗鲁地让车子回转。
  「呃……可是,犯人是谁呢?有谁会做出这种……」
  话说回来,我应该是被害人才对啊,为何会被人报警还得迅速逃跑?

  然而事实上,那栋宅邸的地下室,的确秘密储放了许多武器及弹药,此外还有其他大量被发现了会很麻烦的东西。
  「我想大概是凤岛冰羽子的同党所为吧。实际下手的应该是真日和的杀人人偶——或许是人偶自爆引发的。」
  「啊……」
  的确很有可能。我眼前浮现那种光景。
  「可、可是为何要炸了我住的地方?」
  「目的想必是为了摧毁位于地下的科学社武器库吧。」
  朱浬学姊一瞬间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目光,对还在燃烧的鸣樱邸遗址瞥了一眼。
  「这样子……应该算向我们宣战了吧。或许会演变成真正的战争。」
  「战争……」
  从普通高中生口中说出这个词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此时此刻却强烈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自附近的高地俯瞰鸣樱邸的建筑物,发现已经被完全摧毁了,根本看不出房子的原貌。唯有庭院里的大棵樱花树,几乎毫发无伤地残存下来,不知为何散发出一种感伤的气氛。尽管住在里头还不满一年,但我却对那栋破烂陈旧的建筑物充满怀念。
  地下的弹药库似乎还没清干净,宅邸再度发出闪光与爆炸。
  环绪姊将脸贴在车窗上,以事不关己的口吻喃喃说道:
  「放~烟火~♪」
  拜托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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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1 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4-26 22:21 编辑

第二章

  我们弃车,并成功通过警方的临检——
  最后终于顺利回收事先放在车站储物柜的制服,等千辛万苦抵达教堂,已经是将近半夜的事了。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条街的气氛还真是邪恶啊。」
  我环顾周围的街景,低调地冒出这么一句。
  在街灯稀少的昏暗街道上,只有酒店的招牌异常显眼。路面满是烟蒂与酒瓶的玻璃碎片,偶尔还会有脸被打肿的醉汉躺在地上。
  路人几乎都是穿着华丽大衣、浓妆艳抹的大姊,不然就是身材壮硕的外国人。在街道的暗处,无言伫立着不知在卖什么危险东西的男子,简直是恐怖极了。正当我胆战心惊地观察这幅景象时……
  「啊……对不起。」
  不知为何嵩月满怀歉意地低下头。
  操绪一脸困惑地回过头。
  『为什么嵩月同学要道歉呢?』
  「那个……这附近是地盘……所以,呃,我父亲的公司……」
  嵩月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地盘?嵩月父亲的公司……」
  我隐约浮现出令人不安的记忆。嵩月的父亲,就是那位搭乘黑色宾士,被一群精悍的家伙们围绕——带着极道风格的大叔。
  操绪也稍微压低声音。
  『呃——所以这里就是嵩月组管辖的地盘啰?』
  「是啊。」
  朱浬学姊附和道。
  「因此治安才会不怎么好,不过反过来说也比较安全。凤岛冰羽子应该会避免在嵩月组的地盘内引起骚动吧。」
  说到这,朱浬学姊打开教堂的入口。这是一间仿佛会在外国电影里出现的古老小教堂。
  「……这里就是黑崎同学的住处吗?」
  环绪姊仰望着雕刻在建筑中的十字架,有些惊讶地问。
  「很意外吗?」
  「不,觉得还满适合你的。」
  「……在『第一轮的世界』,我住在什么地方呢?」
  朱浬学姊以轻描淡写的口气反问。
  环绪姊就像在回溯记忆般地歪着头。
  「嗯,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应该是某户有钱人家的千金,还有个双胞胎妹妹,除了加入学生会外又兼模特儿的工作……」
  话说到一半,环绪姊才恍然大悟地发觉自己失言了,表情顿时僵硬起来。
  朱浬学姊则沉稳地微笑点头。
  「原来如此。」
  「……想不到你这么坏心眼。」
  环绪姊闹别扭地耸着肩膀说道。由于无法理解她们方才那些互动的意义,我只能与操绪面面相觑。
  穿过礼拜堂后,里头的空间就是居住区了。以红砖砌成的这栋建筑物气氛跟被炸毁的鸣樱邸有点像,这让我觉得不大舒服。
  建筑物内灯火通明。
  「妮娅,我回来了,你睡了吗?」
  朱浬学姊以开朗的声音呼唤对方,少女便自客厅现身。
  那里是一位抱着布偶的娇小女孩。
  她金发碧眼,年纪大约在十岁上下。尽管脸上挂着不悦的表情,但依然不减其美少女的风采。少女带着中欧风格的五官,身着如洋娃娃般的蕾丝花边衣裳,跟这栋古老的教会建筑非常搭配。只有她抱在怀里的那只无尾熊布偶,给人一种破坏气氛的印象;那只无尾熊丑到好像光看一眼就会被它诅咒。
  「……朱浬,你好慢。我肚子快饿坏了。」
  少女以虚弱的表情抬头望着朱浬学姊,发出相当不满的说话声。
  操绪则惊讶地望向她。
  『妮娅,你已经可以动了吗?不是因为发烧而躺在床上休息吗?』
  「啊,我没事。我的身体已经没问题……」
  少女说到这正要点头时……
  「哇,这女孩好可爱呀!」
  环绪姊突然以惊人的气势将少女搂向自己。
  大概是本能地感到恐惧吧,面对擅自以脸颊磨蹭自己的环绪姊,金发少女摇晃全身剧烈挣扎着。
  「做、做什么……放开我!喂,我要吸你喔!」
  「呀啊……竟然还会说日语!」
  环绪姊随口说出很没礼貌的话,并举高少女——阿妮娅的身体。
  总之得先让环绪姊恢复正常才行,因此我尽量以冷静的语调说:
  「呃……这孩子叫阿妮娅,是就读洛高的留学生。」
  「洛高的留学生?可是这孩子年纪这么小?」
  「是啊。她是我哥介绍到我家的寄宿生……能找到环绪姊的躲藏地点其实也是托了她……」
  「耶……耶……」
  我的说明让环绪姊听得目瞪口呆。
  阿妮娅终于被她放下后,立刻不耐烦地吐着气说道:
  「我的全名是阿妮娅·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你这家伙叫水无神环绪吧?」
  「……克劳珊布尔希——所以是食运的恶魔一族啰?」
  听了少女冗长的全名,环绪姊一瞬间恢复严肃的表情,随后又道:
  「啊,该不会就是直贵说要带到日本来的那位……」
  说到一半,环绪姊的目光停留在阿妮娅所抱的布偶上。那玩意儿丑陋的外表,让环绪姊脸上浮现即将要爆笑出来的表情。
  「这个品味低劣的布偶是?」
  『……你好。』
  「哇!」
  布偶突然开口说话,让环绪姊急促地发出尖叫。无尾熊摆着平日那副眼神邪恶的扑克脸,恭敬地低下头。
  『我是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平日多亏了令妹的照顾。』
  「社、社长?这玩意儿是社长?」
  嗄——环绪姊愣愣地叹了口气,接着才露出苦笑。
  「看来这个世界变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夸张呢。」
  很意外地,环绪姊轻易就接受了这项事实。她果然是个粗线条的人——我莫名对她敬佩起来。
  阿妮娅则哑口无言地注视了环绪姊好一会儿。
  「果然智春你们也在啊……」
  她突然将视线移向我,脸上浮现出仿佛见到瘟神的表情。阿妮娅的口气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过来,我对这点有些好奇。
  「你说的果然是什么意思?」
  「鸣樱邸应该被炸毁了吧。」
  「耶?」
  「真是的,实在是有够倒楣的体质。不要太靠近我,你的不幸会传染过来的。」
  阿妮娅望着惊讶的我,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鸣樱邸发生的事……?」
  「刚才电视有报导啊。好像是现场直播的。」
  「……电视现场直播!?」
  我吓得赶紧盯住客厅深处。
  没关掉的电视画面上,映照出我熟悉的某处景色。那是鸣樱邸附近的商店街嘛。
  大批消防队员以及看热闹的群众,此外还有手拿麦克风的记者聚集在一块。
  『——根据附近住户表示,这间洋房从以前就发生过数次类似的爆炸事故,此外还经常目击可疑分子出入,甚至还传出类似枪击的声响,在这一带普遍被认为是危险的地区。』
  记者大姊以莫名沉重的表情对观众诉说道。
  我感觉背上直冒冷汗。尽管对方说得很过分,但每件事我都心里有数,根本无法反驳。接着——
  『现场发现了大量疑似枪枝与弹药的物品,警方认定建筑物的使用者——某高中一年级生或许明白详情,目前正在追查他的行踪——』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电视里说的家伙是谁。
  或许是因为我的脑袋在无意识中拒绝承认这件事吧。
  位于住宅区里的民宅发生爆炸,此外又从建物遗迹中挖出武器弹药,理所当然地,那栋建筑物的居民会启人疑窦,更何况那家伙还是独居的一介高中生。不论是谁都会觉得他很可疑吧?就连我也不例外。然而……
  『那个高中一年级生……指的就是智春吧。』
  操绪咕哝道。果然是这样没错,我一时之间狼狈了起来。尽管还不太能进入眼前的状况,内心的焦躁感却愈发强烈。警察正在找我吗?这种处境搞不好会变得非常糟糕呢,我的天啊。
  『这就是所谓的重要关系人吧。』
  操绪将脸凑到我的耳边,不负责任地笑着低声道。
  「……你在开心个什么劲啊。」
  我则以难为情的语调回答,不自觉头昏眼花起来。

        ○

  在半恍惚的状态下,我被朱浬学姊领入了她的住所内。结果我的视野里,又出现了其他让人略感震惊的光景。
  「……!」
  『唔哇——』
  嵩月哑口无言,操绪急促地发出悲鸣。我则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僵在房间的入口。
  房间内部意外地宽阔,窗前装设有已褪色的百叶窗与观叶植物。中央则是一组大型的会客用沙发与办公钢桌,整体散发着宛如侦探事务所的气氛。
  此外房间里更令人惊讶的——则是凌乱的程度。
  地板上到处都是脱完后随手乱扔的衣物,此外还夹杂着报纸、杂志、诡异的药品瓶,以及用途不明的机械零件等。虽说幸好还没有腐败的玩意儿,但垃圾桶内的普通垃圾还是满了出来,空宝特瓶与空罐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唔呼呼……这里可能有点乱,大家随便坐吧。」
  朱浬学姊若无其事地招呼着,不过我们根本找不到可以容身的空间。这样还叫做有点乱,那平时更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无奈地将沙发上朱浬学姊的大衣挪走。
  「……唔!?」
  结果却在底下发现她穿过没洗的内衣,我一下子愣住了。意外清纯的花纹设计反而给人一种强烈的真实感。该怎么说,这个房间简直就和地雷区没什么两样。
  「啊……唔……」
  突然撞见这个,嵩月也以困窘的表情呻吟着。看来她同样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不知为何满脸通红,表现出非常狼狈的模样。
  『哎,原来是这样呀……朱浬学姊也是有缺点的……』
  操绪以很开心的表情说道。她这番话的确没错,只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就是了。
  阿妮娅与社长似乎已习惯这个房间的惨况了,他们很熟练地将垃圾拨开,一派轻松地坐在地板上。
  「我借一下洗手间!」
  环绪姊我行我素的态度也全无改变,擅自打开浴室的门。
  「哎呀。」
  不过就连她也因惊讶而暂时停下动作。原来浴室已经有人先进去了。
  那是一名穿男装、身材高挑的女性。对方留着如少年般的发型,拥有宛若雕像那样深邃立体的五官。可说是一名外貌媲美英俊少年的少女。
  她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头发,察觉到环绪姊闯入后……
  「嗨……欢迎。你来得太晚了吧。」
  她用男人的语气说道,并若无其事地露出微笑。那是一种充满奇妙魅力的中性笑容。
  「你是……?」
  环绪姊不解地歪着头,在貌似少年的少女回答这个问题之前——
  「——瑶!」
  朱浬学姊毫无预警地,击发自己左臂内藏的霰弹枪。
  子弹粉碎了浴室的镜子,将浴帘扯得七零八落,最后钉入墙壁才停住。
  她所击发的是镇暴用的大口径橡胶弹。即便子弹就从眼前掠过,那位少女依旧不为所动。
  「……真危险啊,朱浬。一看到客人就以橡胶弹伺候,是这个家的待客之道吗?」
  「谁说你是客人来着了?」
  朱浬学姊依旧以枪口指着对方,脸上浮现僵硬的笑容说道。
  「我不记得有邀你来我家啊,瑶。」
  「面对久违的友人,你未免也太冷淡了吧。」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朋友了?」
  朱浬学姊不假辞色地继续说道。
  这时,那只丑陋的无尾熊布偶,在朱浬学姊背后胆战心惊地出声道:
  『抱歉,是我让她进屋子的……』
  「……什么?」
  朱浬学姊依旧以僵硬的笑容反问着,难看的无尾熊则畏惧地慢慢向后退。
  『呃,因为她说是来护卫我们……』
  「护卫?」
  『是、是啊。』
  丑陋无尾熊几乎是以讨饶的姿态磕头如捣蒜。
  洛高所属的武装学生指导员——雪原瑶,眺望着这幅光景轻笑道:
  「在下已听春奈说过了,朱浬。看来各位被相当难缠的对手盯上啊。据说是凤岛冰羽子跟来路不明的前操演者?」
  「那个圆点眉……真是爱管闲事……!」
  朱浬学姊咕哝抱怨着。看来雪原瑶会得知我们被盯上的事,都是千代原春奈多嘴的结果。或许春奈认为这样是在帮我们的忙吧。  
  「总之,我们不需要你的护卫。你明白这点就请回吧。」
  朱浬学姊不知为何以顽固的语调拒绝着。
  然而瑶却摆出毫不在乎的模样。
  「呼……她就是水无神环绪吗?原来如此,跟妹妹真像啊——喝。」
  瑶轻松反仰上半身,躲过朱浬学姊在眼前击发的第二枚橡胶弹。
  橡胶弹直击浴室的窗子,将玻璃连同窗框一起粉碎。
  「下一发就会命中啰。」
  朱浬学姊以冷漠的口气警告道。只见瑶优雅地耸耸肩。
  「真是的……在下明白啦。不过你真的确定要这样?水无神环绪跟其他人也就罢了,那边那位小姐如果被卷入战斗,恐怕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吧?」
  说完瑶的目光直对准正在大嚼宵夜——超商便当的阿妮娅。
  「嗯……?」
  突然成为话题的焦点,那位金发的年幼少女愕然地抬起脸。
  望着黏在她脸上的饭粒,我不得不叹了一口气,认同瑶的说法。
  这次所发生的事,基本上与阿妮娅完全无关,但只要跟我们待在一起,她毫无疑问会被卷入。实际上,要不是因为阿妮娅刚好发烧所以托在朱浬学姊家照顾,她现在恐怕已经因鸣樱邸的爆炸事故而丧命了。
  更何况阿妮娅可以回去的鸣樱邸现在也没了,又不能放着她一个人在外头到处晃荡。毕竟阿妮娅本身也很容易被某些危险的家伙盯上。
  结果朱浬学姊还是以顽强的笑容回瞪着瑶。
  「很遗憾,她的护卫人选我早就有底了。」
  听到这,瑶似乎觉得很有趣地扬起唇角。
  「呼……希望你的那句话不是单纯的逞强。毕竟,过去一提到你,在下就想起一个逞强的爱哭……」
  瑶的话还没说完,朱浬学姊的霰弹枪就再度喷火。第三发橡胶弹惊险地掠过瑶的脸庞,还撼动了她的浏海。
  瑶似乎很无奈地叹着气。
  「那么,在下真的要告退了。喔,对了,那在之前,夏目同学。」
  「……啊?」
  瑶冷不防走向我,不知将什么东西塞进我手里。那是一张写有数字的小便条纸。接着她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这是在下的电话号码,有危难随时都可以打来。」
  抛下这番话后,她便对愕然的我挥挥手,迳自离开房间。
  面对如此行云流水的帅气动作,我只能愣着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假使我是女孩子的话,刚才那一瞬间绝对会陷入情网吧。
  不过瑶自己不就是个女的吗?这种感觉简直充满矛盾——
  「呃,还真是个爱耍帅的女生呢……这点从相遇以来一直没变。」
  朱浬学姊望着喃喃自语的我,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
  「什么嘛,智春竟然站在她那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了,护卫阿妮娅的人选真的找好了吗?」
  先不要管瑶的事了,我们的确需要找人保护阿妮娅。
  虽说她具备食运这项稀有的能力,但跟冰羽子同姓的那个男凤岛——凤岛蹴策,也死缠着阿妮娅不放。那个凤岛哥,不知为何将阿妮娅视为理想的妹妹,对阿妮娅特别执着。
  「有什么关系嘛。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把妮娅的护卫工作交给其他人。」
  朱浬学姊露出有点不高兴的表情道。
  「耶,那是谁呢?啊……冬琉会长吗?」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位身兼阿妮娅友人的洛高第三学生会会长。不过朱浬学姊却微微绷起脸孔。
  「唔……不,交给那个人不太好。」
  「是这样吗?」
  「因为鸣樱邸已经被炸毁了。住在那里的人是科学社社员,所藏匿的武器一定也是科学社的所有物品吧……况且管辖科学社的不就是第三学生会吗?」
  「啊……」
  「如今冬琉会长应该在设法摆平这件事,根本没空管什么护卫。假使我们贸然找上她,搞不好会被她一刀砍了……」
  「很有可能……」
  原来如此,那就太糟了。会被她一刀砍了——听起来完全不像玩笑话这点,正是冬琉会长的可怕之处。
  「不过,还有其他可以帮忙照顾阿妮娅的人吗?」
  「当、当然有。」
  朱浬学姊的眼神似乎很心虚地游移着。我们则对她投以疑惑的目光。难不成刚才她对瑶说已经有护卫人选,只是好面子的心态作祟吗?
  朱浬学姊仿佛在为自己辩解似地摇着头。
  「我没骗你们,现在马上把对方叫来。」
  「嗄……」
  望向拿出手机的朱浬学姊,我不自觉歪着头。
  操绪也把脸凑过来。
  『好奇怪……不太像平常的朱浬学姊耶。』
  「嗯。」
  我同意。平时总是从容到让人受不了的她,这回却表现得异常心虚。她会这样的理由我大致可以猜出来,因为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一旦跟雪原瑶扯上关系,朱浬学姊的从容就消失了。
  「你们几个……知道黑崎同学平常都在做什么吗?」
  丑陋的无尾熊布偶仰望我们,用社长的声音说道。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同时摇着头。
  『平常……是指在校外的时候吗?』
  「呃……这个嘛。」
  朱浬学姊在科学社活动以外的时间,似乎偶尔会独自前往危险的场所与人发生枪战,然而我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就算我问她,她也总是以平常那种沉稳的微笑蒙混过去。
  丑陋无尾熊缓缓点了点头,平静地告知我们:
  『她所从事的,是本来GD应该要负责的工作……也就是回收遗失的机巧魔神装备,或介入操演者之间的战斗,使双方失去战力等。』
  「耶?」
  这也太离谱了,我心想。被称为GD的那些家伙,在学生联盟的加盟校中,都是特别挑选过的战斗高手。但即便如此,交付他们的任务还是相当严苛。除了要制裁凶恶的操演者与恶魔外,还得潜入危险的遗迹进行调查。朱浬学姊竟然自己一个人进行这些工作,而且还不是受人雇用——?
  『为什么要故意去做那些危险的……』
  操绪愣愣地问着。丑陋无尾熊布偶则发出与它那可笑脸孔完全不搭调的严肃口吻回答:
  『这是为了让雪原瑶不涉入战斗。』
  『……让雪原小姐不涉入……为什么?』
  『雪原瑶的机巧魔神——白银的副葬处女是谁?』
  『……记得应该是朱浬学姊的妹妹……对吧?』
  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位跟朱浬学姊外貌相似的长发女性。
  尽管朱浬学姊很少提及,但机巧魔神《白银》体内,确实封印了她的双胞胎妹妹。
  『使用机巧魔神的魔力,其代价就是要消耗作为活祭品的副葬处女魂魄。』
  社长口气平淡地说道。这句话却让我顿时醒悟过来,副葬处女就是献给机巧魔神的祭品。每当机巧魔神使用魔力,她们的灵魂就会被消耗,最后完全消灭。
  『——黑崎同学的目的,是要解放机巧魔神里的妹妹。因此她尽量不让雪原瑶使用机巧魔神的魔力。』
  「啊……」
  GD一旦出任务,瑶就很可能召唤出机巧魔神。因此朱浬学姊才要抢先一步解决外头发生的事。即便让自己身涉险境也在所不惜——
  朱浬学姊全身暗藏的大量飞弹与霰弹枪,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况且朱浬学姊一直……都没告诉大家。」
  『嗯。』
  社长以利爪用力搔搔头。他即便知道朱浬学姊在进行危险的活动,但却没有出手阻止,或许也出于他觉得自己必须负起责任吧。
  这时社长打开自己腹部的拉链,从中取出小型的携带式电脑。连接上网路后,电脑打开企业产品的目录页。
  『总之,先别管那些了,有件事必须确认一下。你们看一下这张照片上的产品。』
  「啊……那是环绪姊所带的随身碟机种照片……对吧?」
  虽然不太确定细部是否完全相同,但随身碟的外观异常眼熟。然而比起那个,布偶肚子里藏着电脑反而更让我吃惊。
  『嗯,是没错,不过这并不是普通的随身碟。』
  「啊……?」
  就算社长这么说我也听不懂。难道它还会发出负离子吗?
  『首先……这个连接端子的形状跟普通的随身碟不一样吧?』
  「是这样吗?」
  听了这个比预期还乏味的解答,我感到一筹莫展。这种事谁会去注意嘛。
  『一点也没错。这是可以高速传输资料的次世代规格随身碟。实际上规格才刚制定出来而已,据说要到明年才会有产品正式上市。所以说,网页上的这项产品根本就还买不到。』
  「耶……可是……」
  『制造这款随身碟的苑宫微碟公司,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嗄?」
  『已经被其他公司公开收购了。大概是在半年前吧。买方的公司名称叫佐伯电子工业。』
  「佐……佐伯?……难不成是?」
  『嗯。就是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亲戚所经营的公司。』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脑袋陷入混乱。
  环绪姊手上的随身碟,是一间已不存在公司的来年预定产品,意思也就是说,那东西在历史上根本就不应当存在。而她却因为身上带着那个,被冰羽子盯上了——事情是这样吗?
  『名门佐伯家对这个世界的政商界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此外,他们的后台还有罗马天主教教会的对恶魔部队——也就是神圣防卫队。不过倒过来说,假使这个世界上没有恶魔,他们就不具备如今这般的财经实力了。』
  「嗄?」
  『意即,苑宫微碟没被收购、继续存在的可能性会变得很高。这颗随身碟本身,正是理应不该存在的「第一轮世界」遗产。』
  『为什么操绪的姊姊会有那种东西呢?』
  操绪以焦躁的态度质问社长。只见丑陋无尾熊缓缓地点了点头。
  『既然能从理应不存在的「第一轮世界」把这玩意儿带来这个世界,就代表那个人自己也是来自「第一轮世界」。』
  『……耶?』
  社长过于出人意表的发言,让操绪脸上浮现出茫然的表情。看来她似乎在揣度现在是否该一笑置之。
  『姊姊是来自「第一轮的世界」?也就是从别的世界来的……?』
  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摆出略微陷入混乱的表情,回头观望跟自己长相酷似的姊姊。
  本来与嵩月一起悠闲整理房间的环绪姊,察觉到我们困惑的视线,这才抬起头。
  「啊,被抓包了吗?」
  她毫无半点惭色地吐了吐舌头。

        ○

  被誉为天才少女的阿妮娅,好像很早就发现环绪姊的真实身分了。因此她此刻半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只是平静地继续享用便当。
  朱浬学姊目前还在通话中。嵩月尽管也有点讶异,但似乎还是认为先将地板上的不可燃垃圾收拾干净比较好,于是默默地继续打扫房间。
  因此,对社长这番结论真正大为动摇的,最后只有我跟操绪而已。
  众人普遍冷淡的反应让社长有些失落,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没空去顾虑他的心情了。
  『被抓包了?……为什么姊姊还一派轻松的样子啊!?』
  操绪猛烈地逼近环绪姊大叫道,但环绪姊还是不改其色。
  「就算把气氛搞得很沉重,事实也不会改变呀。」
  『唔……哈,这么说也没错啦。』
  操绪很轻易就被对方说服了。别为了这种理由就退缩好吗?我心里感到有点无奈。果然这两人的思考模式基本上是一样的。
  没办法了,只好由我出马跟环绪姊正面对杠了。
  「那个……你说是从『第一轮的世界』来的……那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对我来说是五年前吧……不过,以你们的感觉或许应该是四年前咯。」
  「……嗄?」
  我叹了口气,又是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这个人究竟想表达什么?
  「毕竟,我是从距现在一年后的未来往回跳跃了五年左右的时间。对我而言,这四年来就像是名符其实的『第二轮』啰。」
  『还是听不太懂……一年后……往回五年?』
  操绪转动脑袋,同时弯曲左右手的指头数着。环绪姊似乎觉得颇为有趣。
  「还是不懂吗?我不觉得我的话有多难理解呀。」
  『并不难,只是很啰唆而已。』
  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不开心地嘟起嘴。
  『……从一年后的未来,往回倒转五年左右的时间对吧?呃……所以姊姊现在到底几岁了?』
  「我又不是要谎报年龄,你真没礼貌。」
  环绪姊也跟操绪一样嘟起嘴。
  「我是廿一岁的女大学生,跳跃到这个世界时是十七岁。当初是以高中二年级来计算的。」
  『……所以就是距今四年前?』
  好难、好复杂啊。
  没错,环绪姊曾把这个世界譬喻为游戏。
  她在「第一轮的世界」,持续生活到距今一年后的时间点,并在那里体验到某些经历;那即是使世界进入悲惨结局的毁灭性事件——
  因此她才会在那时,将时间倒转回五年前重新开始游戏。她的玩家身分为十七岁的水无神环绪,而且还具备了累积五年之多的经验值。
  她将这个世界称为「第二轮」——就是基于上述理由。
  「……请等一下……这样算起来好像不太对?如果在『第一轮的世界』,环绪姊要在距今一年后才会变成十七岁的话,那进行时间跳跃前的环绪姊……不就跟操绪同年纪了……耶!?」
  这是骗人的吧。
  环绪姊跟操绪不可能同年纪。生在不同世界的她们,也不可能是双胞胎。既然有两个世界,又各自存在着一名长相完全相同的少女……这么说来她们就不能被称作姊妹——
  『……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
  操绪以让人完全感觉不出情绪动摇的平淡口吻说道。
  『姊姊就是我。水无神环绪跟水无神操绪是同一个人物——她是从「第一轮世界」而来,是将来那个已经变老的我。』
  环绪姊并没有否定。相对地,她顿时绷紧了脸。
  「——别说我老好不好!」
  我想那并不是重点吧。
  『你本来就比较老呀,不是多活了好几年吗?』
  操绪低下头,露出很明显的失望表情。环绪姊则不悦地扬起眉。
  「请称之为长大变漂亮了好吗!」
  『哪有长大!根本就没有!人家现在觉得好震惊呀……!』
  「喂喂,你眼睛是盯着哪里说话呀!?」
  环绪姊立刻以双臂挡住自己的胸部,歪着嘴质疑道。的确,即便变成了廿一岁,那部位看起来还是丝毫没有成长的感觉。
  「以前的我竟然这么不可爱……真是教人失望。」
  『彼此彼此!』
  操绪也颓丧地垂下肩膀、拼命叹气。
  以为是亲姊姊的人竟然不是姊姊——甚至还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类,她会大受打击也是很合理的。
  我以还是有点无法苟同的态度又问:
  「不过,环绪姊既然是四年前移动到这个世界……在此之前的个人资料怎么办?例如身分证或户籍之类的。」
  「那种东西,当然是不存在啰。」
  「耶?可是……」
  「户籍什么的,是透过科学狂会帮忙安排好。此外,关于你们跟家人的记忆,也稍微变造了一下。」
  「变造……记忆?」
  这人竟然说出了更不得了的话。
  操绪对此好像也无法坐视不管。
  『等等……连操绪的记忆也是吗?』
  「并不是回溯你们的记忆加以窜改,只是将对关于我的认知稍微变造一下罢了。你们想想,不是有一种东西叫既视现象吗?就类似那种感觉吧。当你们见到我,会觉得好像从以前就认识我了。」
  『……这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普通人大概不行吧,不过对催眠专家来说就不一定了。」
  『所以,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做的?」
  「那还用问,当然是透过恶魔的力量啰。』
  『啊……』
  对喔,我终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只要付出灵魂作为代价,恶魔就能得到足以扭曲这个世界物理法则的能力。只要利用这个,要操纵他人的认知简直是太容易了。
  这么想的话,操绪老家里一张环绪姊照片都没有的道理就完全搞懂了。即便能变造操绪的记忆,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出不存在的东西。因此我们才找不到水无神环绪的照片。操绪记忆中环绪姊的模样,从来没有被拍在照片里面过。
  『现在这种认知操纵还在持续吗?』
  操绪绷着一张不快的脸问。环绪姊耸耸肩回道:
  「大致吧,直到那个家伙以解除命令覆盖掉为止。」
  『那个家伙?』
  「——就是夏目直贵。」
  『耶?直贵哥?』
  「强制认知操纵——那就是夏目直贵身为恶魔的能力了。」
  「嗄……!?」
  这回轮我哑口无言了。为了要从喉咙挤出声音,我反覆深呼吸了好几次。
  「慢着。我老哥也是……跟环绪姊一样吗?从『第一轮世界』来的我自己……?」
  「嗯,大致是这样。」
  「……大致是这样!?」
  这是什么模棱两可的说法。难不成,事实真相教人很难以启齿吗?
  「我觉得详情你们去问本人比较好。至少如今你们所认知的夏目直贵,并不是真正的夏目直贵,而是冒牌货。」
  「怎么会……」
  突然被人点出这项事实,我心底半点实际感都没有。
  尽管他是个旁若无人、只会给周遭带来困扰的家伙,但我总觉得他从以前就是我的哥哥了。难道说我这种感觉,也是被所谓的认知操纵能力影响出来的?
  那些记忆都是经过变造的吗?
  『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姊姊跟直贵哥又是什么关系?』
  操绪有点愤慨地说。大概是因为太多难解的谜题令她眼花缭乱之故吧。
  「并没有任何关系呀。」
  环绪姊则不知为何,口气有点闹别扭的感觉。操绪一下子表情狼狈起来。
  『耶……可是你们俩是一起来……从「第一轮的世界」来的不是吗?』
  「才不是一起的呢。抵达的时间有相当大的误差。」
  环绪姊蓦然别开视线。
  「况且环绪来这里也没事可做。」
  『没事可做!?』
  「就是因为这样,只好乖乖躲在女生宿舍里。」
  『是哟……』
  环绪姊的这番话,在我听来有种奇妙的说服力。她并不是为了某些目的而藏身在女生宿舍里。相反地,是因为无事可做只好乖乖地待着。
  「那个家伙现在在做什么,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此外也不想知道。我跟那家伙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切八段!」
  环绪姊手叉着腰,摆出和操绪生气时一模一样的姿势,用带着泄愤的口吻骂道。操绪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用质疑的口气向环绪姊问道:
  『……你被甩了吗?』
  「才、才不……为什么你会产生这种结论嘛!」
  『看来是被甩了。』
  操绪以怜悯的眼神望着环绪姊。
  『唔哇……所以是真的啰?竟然被直贵哥……不,被智春那种人甩了。』
  「你这幽灵!干嘛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嘛!」
  环绪姊冷不防发起飙来。她伸出双臂一把掐住我的脸颊,然后就这么使劲地左右硬扯。
  「这么想投胎吗,你这个……」
  「等等……环绪姊,痛死了。为什么是我……」
  「闭嘴!你既然是那幽灵的饲主所以要连坐!不,应该说这本来就是你的错!」
  「耶耶,为什么……!?」
  这完全意想不到的攻击,让我泪眼汪汪地呻吟起来。为何我得对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的事,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啊?这又是那个混帐老哥的错吗?或者该说事实上那家伙根本就不是我哥,我已经搞不懂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正当我真的想要哭出来的时候……
  「喂——!」
  我们背后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了。
  响彻室内的怒吼声毫无预警地传来,我们只能愕然地回过头。
  接着所有人都瞪大眼,忘记要摆出作战准备态势。毕竟伫立在我们面前的女子,身上衣服实在是跟现场完全不搭调——那是一套女仆装。
  不,更正确地说,是女仆风格的女服务生制服。
  「——我来了,黑崎朱浬!竟敢在这个时间找我,你胆子还真大啊。假使是为了无聊的事……科、科学社!?」
  那位身着可爱制服、美貌脸庞带着几分邪恶的少女,才这么大叫着,就露出厌恶的表情僵住不动了。我则在茫然中叫着她的名字。
  「六夏……会长?」
  『那、那套制服……』
  操绪察觉出制服的来历后喃喃说道。那是市区某间颇高级的家庭式餐厅的制服。葛兰可露——则是那间餐厅的店名。洛高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就在该餐厅担任打工性质的外场主任。
  「我才刚下班就被黑崎朱浬打电话叫来了。」
  六夏以辩解的口气咕哝道。
  『……被朱浬学姊?』
  操绪则以狐疑的表情瞪着六夏。这时我也想起来了,她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自然也是真日和的上司了。
  「对喔!六夏会长,你今天太过分了吧——!」
  「什么东西太过分了?」
  我与操绪瞪着摆明在装傻的六夏,持续朝她步步逼近。
  「你不是派真日和袭击我们吗。后来还把我的租屋处给炸了——」
  「嗄?真日和?把你家炸了?」
  六夏讶异地眨着眼。尽管不知她是否明知故问,但那演技看起来还真精湛。
  「……话说回来,你们知道真日和上哪去了吗?」
  「什么知道不知道,几个小时前我们才差点被他的风兽搞死哩。」
  我忿忿地瞪着六夏回答。一想起那件事我就火大。
  然而六夏却不知为何,以有点焦躁的语调说着:
  「那个笨蛋……竟然放下学生会的工作不管,跑去干那种没钱赚的差事。」
  哎呀——操绪也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大对劲。
  真日和干了没钱赚的差事?
  『六夏会长不知道他的行动吗?人家的姊姊……不,应该说水无神环绪被袭击,这不是第二学生会接到的委托工作吗……?』
  「……嗄?环绪是谁?」
  环绪姊明明就在眼前,六夏却显得相当讶异地反问着。
  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无法相信她是在演戏了。尽管我不觉得她在装蒜,但因为对方可是六夏,所以我还是小心起见地确认:
  「姬笹小姐……事情真是这样吗?」
  我询问飘浮在六夏背后的射影体少女。那是一位脸上挂着温柔微笑的高雅少女幽灵。她似乎颇愉快地笑着点头。
  「你这家伙,干嘛要问姬笹啊。摆明了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六夏终于火大了。
  「你们就是为了确认这种无聊的事,才特地把我叫出来吗?」
  六夏夸张地耸着肩,满是蕾丝花边的制服也随之摇曳。
  「不是啦。」
  朱浬学姊发出呵呵的笑声,同时走向对方。这么说来,先前朱浬学姊通电话的对象,应该就是六夏啰。
  「——是有正式的工作,想要委托你们第二学生会。」
  「工作?」
  六夏的眼珠顿时闪亮起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连长相都顿时变了。只要一提到钱,这个人的反应向来都是如此。
  朱浬学姊也充满信心地望着六夏。
  「要请你们护卫这位妮娅,还有科学社社长在学校时的安全。」
  我听了不由得紧张起来。慌忙靠向朱浬学姊后,我压低声音问:
  「等、等一下,朱浬学姊。」
  「嗯?怎么了?」
  「你先前所说的人选,该不会就是指六夏会长吧?把任务交给她真的妥当吗?」
  「夏目智春,别以为我耳聋了。」
  六夏不快地绷起脸,瞪了我一眼。
  「不必担心,只要是正式委托的工作,我们一定会确实完成,只不过委托费用不便宜就是了。」
  唔哇——我望着六夏,一下子就泄了气。她从一开始就想狠狠敲竹杠啊。
  然而朱浬学姊依旧维持莫名从容的表情。
  「啊,钱没有问题。反正妮娅绝对可以赚回来。」
  「赚钱?叫这个小鬼头……啊!」
  一瞬间想要发疯的六夏,突然察觉到某件事后,瞬间恢复严肃的表情。
  「真的可以吗?那我们就要用这孩子赚钱啰。」
  她唐突地摆出满脸笑容说道。
  面对六夏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反而更为不安了。
  「……六夏会长,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想让阿妮娅从事不正当的工作吗?」
  「怎么可能嘛。」
  她的性格应该还没扭曲到那种程度吧。不过,或许她是顾及自己学生会长的身分,所以不敢涉及太过下流的勾当。
  「这孩子不是克劳珊布尔希的食运一族吗?只要有这孩子的命运机率操纵能力,就可以放手大赚一笔了。例如买彩券、股票,或赌马之类的。」
  「……」
  我要收回前面的发言,这女人真的是财迷心窍了。
  『……这样好吗?你听见人家的话了吧?』
  操绪将脸贴向阿妮娅附耳问道。那位金发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
  「嗯,真没办法。至少这样我就不必欠那些家伙人情……况且话说回来,我也不想留在这里,变成你们的包袱。」
  不过——阿妮娅瞪着六夏。
  「话要先说清楚,如果事先使用太多的幸运,之后的代价会很惨烈喔。」
  「是喔……听起来好像很不妙。」
  六夏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就陷入沉思。那张脸怎么看都像是坏人在打歪脑筋的表情。
  「也罢,反正赚钱的方法有很多种。」
  六夏咧嘴一笑。
  朱浬学姊见状,也露出沉稳的微笑。
  「那么,交易成立啰,请多多指教啦。」
  「交给我们吧!明天一大早会派人来接这孩子。我想,只要护卫到让你们满意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呵——呵呵呵,六夏放声大笑。
  由于她的突然闯入,我们没能问清楚关于环绪姊的重要问题。不过等到我发现这点,已经是好一阵子之后的事了——而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

  就如同所有单身女性的住所一样,朱浬学姊的家也只有放一张床而已。身为幽灵的操绪与布偶社长姑且不论,三名女性跟一名男性,再加一个小朋友要挤进同一张床,在物理上就已经接近不可能了。
  况且这个房间的地板又乱七八糟,所以也没办法打地铺。
  我无奈地离开居住空间,移动到前面教堂的长椅上。
  月光隔着花窗玻璃洒下,朦胧地照亮了宽阔的礼拜堂。
  尽管我的身体累垮了,但闭上眼睛依旧无法轻易入睡。毕竟今天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换上女装偷偷潜入环绪姊的女生宿舍,好像已变成了很遥远的往事。
  然而话说回来——望着上方礼拜堂昏暗的天花板,我叹了口气。
  鸣樱邸被炸掉的事,还是让我非常震惊。
  虽说我住处几乎没有任何财产可言,但失去落脚地点的伤害还是难以弥补。相较之下,我老哥真实身分是异世界人的这项事实,简直就像灰尘一样无足轻重。考虑到我家老妈的性格,现在想回去投靠她恐怕很难,明天起自己究竟要到哪过夜才好。不,或许该先烦恼被警方追查这件事——
  一想到这些,我就很难阖眼入眠,几乎半点睡意也没了。对于能随便消失跑去睡觉的悠哉操绪,我倒是有点羡慕起来。尽管那些问题就算烦恼也没用,但普通人听到那些真相,应该都难免会陷入苦恼吧?
  正当我在硬邦邦的长椅上翻来覆去时——
  「夏目同学——」
  不知何时,在离我非常近的幽暗空间里,一名少女毫无预警地突然冒出来并对我出声道。
  我慌忙跳了起来。操绪也揉着惺忪的睡眼苏醒了。
  『哎呀,嵩月同学……?』
  以月光为背景,那位美得远离俗世的黑长发少女伫立着。地点又是昏暗的深夜教堂。老实说这样还满吓人的。
  然而嵩月并不是为了吓我才这么做。
  「那个……这是,毛毯。朱浬学姊拜托我拿来的。」
  她以平日那种有点迟钝的语调说道,并将摺好的毛毯递过来。
  「谢谢,我很需要这个。」
  暖洋洋的毛毯让我颇为感动。尽管是在室内,这个季节不用寝具睡觉还是满难受的。
  我尽情享受裹住身体的毛毯暖意时,发现欲言又止的嵩月还站在那,于是便抬起头来。嵩月以怯生生的语气说:
  「那个……可以稍微聊一下吗?」
  「嗯,可以啊。」
  我点点头,仰望嵩月那包裹在朱浬学姊暂借衣物中的纤细身躯。
  「呃——要进来吗?」
  我没想太多就这么提议,并打开毛毯。只是单纯想跟她分享毛毯的温暖而已,结果说完以后我却开始紧张起来。
  冷静想想,一条毛毯要包两个人身体势必会贴得很紧。操绪也正以白眼瞪着我,不过我可没有任何下流的念头啊,只不过想让嵩月暖和一点罢了。
  幸好嵩月并没有特别抗拒,直接坐在我身旁,接着她摆出有点严肃的表情。
  「那个……我已经拜托过爷爷了。」
  「咦?」
  一下子我听不懂嵩月的意思。
  「关于夏目同学,被通缉的事情。」
  「呃,我被通缉……」
  实际上,自己的确是被警方追查中没错。
  「爷爷说……会设法帮忙。」
  「嵩月的爷爷……就是鸣樱邸的屋主吧?」
  我想起那个房间内满是漩涡图案的怪老人,不解地偏着头。
  设法帮忙——难道是指替我摆平警察?真的有可能这样吗?
  「是的。爷爷会对警方高层要求,爆炸的原因是大战留下来的未爆弹,所发现的武器也当作战时的遗物处理掉。」
  嵩月非常平淡地说着,操绪则瞪大了眼。
  『原来真的可以摆平那件事呀……』
  嵩月用力点着头。
  「不过……彻底解决好像需要两、三天,这段时间请不要外出比较……」
  『啊……对哟。要等风头稍微过去。』
  操绪很轻易地接受了。但我还是无法从起初的震惊恢复过来。有钱人还真了不起啊,尽管这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但我国的司法这样真的好吗?
  接着嵩月有好一会儿,都默默仰望高处的花窗玻璃。
  她的侧脸被月光照亮,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异常清晰。正当我一下子对她看傻了眼时……
  「总觉得很怀念。」她说。
  「咦?」
  我愕然地歪着头。
  「夏目同学第一次来救我……也是在教堂。」
  喃喃说完后,嵩月眯起眼睛笑了。
  我无言以对陷入沉默。
  尽管嵩月这么说,但那次并不是我救了她,当初嵩月之所以会被抓走,也是因为要救我的缘故,况且成功把她救出来的,是以操绪魂魄为驱动力的机巧魔神。结果到最后,我什么也没做,只能坐着等待他们的救援罢了。
  我的无能为力发展到今日,就是陷入这种无家可归的流浪状态。我感到很沮丧。
  「水无神同学……还好吗?关于环绪小姐的事……」
  观察到我垂头丧气的反应,嵩月表情有点不安地仰望操绪。她大概是在担心操绪是否也因同一个理由而烦恼吧。
  不过操绪却打了个小呵欠。
  『啊,嗯,这个嘛。』
  她用毫无紧张感的声音道:
  『虽说,这件事是透过那个……所谓的认知操纵吧,不过人家事前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你事前就感觉到了?」
  『对呀,面对家人时有些细节不是靠理性,而是靠身体的感觉来记忆的,没错吧?所以对此操绪并没有特别震惊。虽说以家里爸妈的立场看,人家跟姊姊同样都是自己的女儿……但操绪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操绪说到这发出几声干笑。或许真是这样,我心想。因为操绪完全缺乏自己有个姊姊的实际经验,所以即便透过恶魔的能力变造记忆,也可能没法顺利带给她真实感吧。
  不过,就算不是上述那个因素,环绪姊出现在这个世界时,操绪已经变成幽灵了,这么一来大概也很难意识到姊妹之间的羁绊吧——
  「……咦?」
  就在这时,某条线索在我的意识深处被牵动起来。
  加贺篝跟环绪姊都对我肯定地表示过,在不同世界间移动是可能的。不过他们并没有说,这种跳跃方式可以来去自如。
  从其他世界跳跃来的存在,会取代原本世界的某个存在——也就是存在被改写了。
  就好比在两台电脑间移动名字相同的档案,后面的会把之前的取代掉一样——旧的档案便会消失。记录在同一个存档点的资料也只能有一个。
  而当环绪姊出现时,操绪已经变成幽灵了。
  她的本体已经成为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被封印进不知在何处的空间。
  她们并没有出现改写的现象。因为环绪姊跟操绪并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这点我想通了。尽管有些复杂,不过还是能理解。
  那既然如此——老哥跟我的状况又是如何?
  如果如环绪姊所言,夏目直贵的真实身分就是我本人——
  那我为何没有被取代、消失呢?
  怎样也想不通这点,不过我却认为这里正是重要的关键。
  恐怕那就是一切的原因。也是如今这种棘手状态的——
  总之明天就先来问问环绪姊吧,我心想。
  「话说回来……环绪姊没事吧?」
  『咦?』
  操绪以感到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关于非在化……她不会像阿妮娅的姊姊那样消失吧?」
  环绪姊与我们碰面时,已经开始非在化了。她的肉体变得如玻璃般透明,还会像沙子一样崩解碎灭——我们都看到了这样的征兆。然而环绪姊看起来,却好像不怎么在意那些,实际上,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跟我们一起行动。
  「——不必担心,时候还未到。」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性的说话声在礼拜堂中响起。
  我们都吓了一跳,赶紧将视线转往祭坛的方向。一名男子就背对十字架坐在那里。
  他的声音我们都听过。但,一瞬间还是想不起来那是属于谁的。毕竟那家伙的声音会出现在这,真的很教人意外。
  「非在化,是世界对恶魔表现出的排斥反应。只要离开这个世界,排斥反应就会消失了,身体也会从非在化的状态恢复。水无神环绪来到『第二轮的世界』后,非在化状态就被重设了。如今她身上的非在化现象,顶多只算是一种疤痕罢了。就好像是来这个世界之前的严重发病后遗症之类的。」
  「你是……」
  我不禁发出低沉的呻吟,而脑袋则因为一片混乱而挤不出半句话。
  「问题反而是出在你们跟那家伙接触后所引发的骚动。真是的……为何不照我的构想去做啊?这样一来,历史的差距就会愈来愈大了。」
  「啊……」
  那名男子的气质跟我截然不同。如果光看五官,还倒有几分相似。但他的个子比我高,脸庞轮廓也比我深邃。年龄在二十以上,披着长大衣、加上围巾,脖子还挂了一条金色的十字架项链。
  在昏暗中,他的眼珠发出淡绿色的光辉。那是属于恶魔的眼睛。
  「嘿,好久不见……『第二轮世界』的夏目智春。然后还有操绪跟奏……你们都还很年轻啊。」
  『直贵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
  我与操绪几乎同时大叫道。
  原本行踪不明的我家老哥——夏目直贵,正以手撑着脸颊、咧嘴露出笑容。
  「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你们竟然还引起那么夸张的骚动……」
  唔——我噤口了。所谓的夸张骚动,应该是指鸣樱邸的爆炸事故吧。
  那段影片确实有在电视上播出,那家伙去现场看看情况也不足为奇。况且鸣樱邸本来就是以直贵名义租的建筑物。

  直贵似乎有点不耐烦地拨起前发。
  「真没想到鸣樱邸居然毁了……就连我也没预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混杂着叹息声说道。这种事一般人当然猜不到啦,弟弟的租屋处竟然被炸了。
  不过,姑且不管那个了。
  「你……在此之前究竟在搞什么鬼!?好几年都没半点音讯耶!」
  「……你想知道吗?」
  「耶?」
  直贵以严肃的表情反问我,我感到很困惑。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我究竟在做什么,智春,你真的想知道吗?不要后悔喔?」
  「呃……后悔……」
  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几乎全都是让我后悔的事,难道还没完吗?面对直贵似乎很严正的警告,我一边感到犹豫但还是回答道:
  「……我想知道。你究竟到底在做什么?」
  「声音太小了,语尾也很模糊。这让我很不爽——不及格。」
  「耶耶!?」
  听了老哥——过去我曾这么称呼他的那名男子——如此放话,我不由得叫苦。
  「没事没事,哈哈,开玩笑的……原本以为你应该稍微成熟一点了。真拿你没办法啊。」
  「你这家伙……爱捉弄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瞪着因好玩而哈哈大笑的直贵。捉弄我真有那么愉快吗?
  直贵捧腹大笑了好一会儿后……
  「哈哈。哎,说来话长了,本来以为你应该已经猜出来,况且又有许多部分是很难一下解释清楚。简单说,我想让这个游戏结束了。」
  「……游戏?」
  他指的是什么——我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对方。直贵似乎很不耐地摇了摇头。
  「就是被称为『第二轮世界』的愚蠢游戏啊。机巧魔神还是使魔之类的,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力量。你明白了吧?所以我要消灭那些玩意儿。」
  「消灭?」
  「把不小心接续起来的平行世界彻底分割开来。」
  直贵若无其事地回答我。
  「如果把宇宙的时间流动比喻为河川。现在这个世界,正透过水管,与并排流动的其他几条河川连结在一起。其他世界的影响力会借由水管流入,扭曲这个世界的存在。就好比外来种的鱼颠覆了原本的生态系一样。」
  外来种,指的应该就是恶魔吧。我觉得这是很巧妙的比喻,此外由于无法忍受水质的激烈变化,外来种自己也感到很痛苦——
  「因此我要破坏那些水管,把连结不同世界间的洞消灭。」
  『……那种事真的有办法做到吗?』
  操绪投以狐疑的目光问。
  「总会有办法的,因此我才埋头搞了那么久啊。」
  直贵说到这,对我们露出温柔的微笑。
  「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就成形了。只要你们不出来搅局的话。」
  「搅局……是你擅自把别人牵扯进去吧,还敢这么说——唔哇!」
  我想也不想就开始反驳时,直贵对准我的眼睛随手就扔来一样东西。
  那是银色的箱子。跟市面贩售的铝制手提箱没什么两样,尽管体积并不怎么大,但却意外地重。
  「啊……好危险啊!如果没接到,我不就会受伤了!」
  「把那个交给环绪。」
  直贵无视我的抗议说道。操绪则以困惑的表情俯瞰那只箱子。
  『给姊姊——?』
  「里面有现金跟护照。我希望她暂时到南方小岛之类的地方悠闲度个假。」
  「你自己不会交给她吗?」
  我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将箱子推回给直贵。环绪姊就睡在同一栋建筑物一条走廊外的居住区。这种距离用不着别人帮忙传递吧。
  「如果你想要,也可以现在去叫她起来……」
  「那是因为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啊。」
  直贵露出微微的苦笑。
  「总之,你们不要再插手管这件事了。黑铁是为了对付最糟情况所预备的王牌,不需要在这种场合消耗战力。」
  「王牌?」
  「把随身碟交给那些想要的家伙也没关系。反正只拥有里面的资料也无济于事,即便有了世界的座标,缺乏移动手段还是寸步难行啊。」
  「喂,直哥……你是说……」
  我慌忙靠向他。他刚才那番话,仿佛是承认了自己拥有在不同世界间移动的手段。不光只是那个,我还有其他堆积如山的问题想询问那家伙。
  然而——
  「……拜托了,智春。不要多管闲事。」
  「耶!?」
  直贵擅自抛下最后这句话,身影就从祭坛上消失了。
  他连半点移动的痕迹都没留下便彻底消失了,只剩那只廉价的手提箱还在我手中。

        ○

  直贵完全不见了。他的足迹残留在祭坛厚厚的灰尘上,自他刚才所坐的位置唐突出现,接着又在同一个地方直接消失。
  认知操纵——这是他的恶魔能力。我原本怀疑他的消失只是我们所认知到的错觉,但看来并非如此。直贵确实是来无影,去无踪。
  搞不好是跟光学姊使用相同种类的瞬间移动能力——但又有点不一样。
  在他移动的瞬间,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也就是说直贵并没有释放任何魔力——!
  「夏目同学!」
  嵩月望着窗外叫道。那是教堂隔壁的广场;一座附设有篮球架、跟空地差不多的小公园。
  昏暗的街灯照亮那里,直贵就伫立在正中央。
  「那家伙……!」
  为何会跑到那里——我如此惊呼着。这时我身边的嵩月,已经先一步冲出去了。
  「我去追!」
  「啊,交给你了!嵩月从正面逼近,我们绕后面——」
  「好。」
  跑向礼拜堂的玄关后,我跟嵩月兵分两路,我从居住区的后门来到室外。尽管没把握赶得上,但假使在此失去直贵了的行踪,下次再见面就不知何年何月了。不论如何都一定要逮到他——我内心非常焦急。
  『智春!?看,那个——!』
  操绪从我的肩头上探出身子大叫道。
  伫立于广场中央的直贵背后,有个巨大的影子正在上浮。那玩意儿的身高足足有直贵的两倍,形状就像人体。原来是那架被钢色铠甲所包裹、由机械驱动的人工恶魔。
  「钢色的——机巧魔神!?」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跑着,同时惊呼道。
  在暮海崎地底曾遭遇过的钢色机巧魔神。为什么那架机体,会从直贵的影子里浮现呢!?刚才直贵能瞬间移动,也是那架机巧魔神的能力吗——!?
  「耶!?」
  就好似在嘲笑惊讶的我一样,钢色机巧魔神的身影如水波般摇曳了几下,便消失了。
  最后,那个地方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不论是机巧魔神或直贵都无影无踪。
  『不见了……!?』
  操绪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愕然地喃喃道。我则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从大马路那侧入口接近的嵩月,脸上同样浮现出讶异的表情。方才的光景既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就在没多久之前,被我们称为夏目直贵的男子还站在这里。
  『果然是瞬间移动能力……对吧?不过,光学姊不是说瞬间移动在障碍物多的地方没法使用吗?为什么他在街上可以……』
  「……唔。」
  应该不一样,我暗忖道。那架钢色机巧魔神的原本能力,应该不是普通的空间转移,而是某种本质更为不同的能力。
  我本能地理解到这点,但已经没有任何方法追上直贵的脚步了。那名男子如今跳跃到很远的地方,以我们的力量是绝对无法抵达的。
  「那个……我去把刚才的事,告诉朱浬学姊跟环绪小姐。」
  嵩月轻轻喘着气并这么说完后,就迳自返回教堂。
  「好、好吧。」
  也只能这么做了,正当我迈步追逐她的脚步时——
  嵩月在我的眼前踉跄起来。
  「咦……?」
  我真的无法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脚尖踢到了什么而绊倒——感觉不是这样。就好似操纵绳被切断的傀儡,嵩月全身都失去了力量。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倒向地上,在脑袋与地面直击前被我惊险地抱起。
  「嵩月……?」
  抱着她的触感令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嵩月的体重变得跟小女孩一样轻,轻到几乎用单手就能抱起她。这也未免轻得太离谱了吧?
  此外她的脸庞完全失去了血色,如同纸一样苍白。简直就像是没有生命力的人偶。
  「你怎么了,嵩月……振作一点啊……!?」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刚才跑太快……」
  嵩月泛青的唇颤抖着。或许她是想挤出微笑吧,但她的表情却因痛苦而扭曲。
  『智春!』
  操绪大叫道。原来她惊恐而紧绷的脸,是因注视到嵩月自裙摆下伸出的双腿之故。打赤脚的嵩月自膝盖到脚踝部分,在月光的照亮下,肌肤显得完全透明了。
  「难不成是……非在化!?为什么……怎么会这么快……!?」
  我也颤抖着声音叫道。
  才短短几分钟之前,嵩月还安然无恙。她跟我包裹在同一条毛毯中,对我露出微笑。
  结果,为什么!?
  「唔……啊……!」
  忍耐力向来很强的嵩月,也会因极度的痛苦而发出呻吟。看来非在化并不只是在她的双腿进行而已。就连她纤细的脖子与袖口伸出的手臂,也发出了淡淡的光芒。恐怕全身都出现了类似这样的现象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嵩月!」
  我拼命按住全身激烈痉挛的嵩月。然而,除此之外我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我去叫姊姊过来!』
  操绪以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道。
  我猛然抬起头,同样身为恶魔,过去同样有非在化经验的她,或许会明白该怎么抑制嵩月的症状也说不定。
  「拜托你了,操绪!」
  『嗯——嵩月同学,先忍耐一下!』
  操绪迅速飞向教堂后侧的居住区。
  这段期间,嵩月几乎是无意识地持续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接着,我又察觉她身体产生了另一项异样。
  嵩月的身体好烫。
  不,我搞错了。嵩月的体温就如冰一样寒冷。甚至目前还在持续下降当中。然而,她身体周围却卷起了高热的火焰漩涡。
  她体内因意识不清而无法掌握的魔力失控了——!
  「可恶……怎么会……我该怎么办才好……!」
  抱着嵩月的身躯,我发出焦躁的吼叫。
  非在化的进展过程实在太过剧烈。假使魔力像这样继续失控下去,嵩月的火焰恐怕会把自己烧成灰烬吧。在那之前,一定要设法让她恢复意识才行,可是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当我陷入绝望时,耳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说话声。
  「——夏目老弟!用这个!」
  「咦!?」
  一只小玻璃瓶递到了我的面前。那玩意儿就像挂在脖子下方的首饰一样,用细金链串过。至于在瓶子当中,只装了一粒药锭。
  而把玻璃瓶交给我的,则是驱驰着一只巨大金色野兽的少年。
  「真日和!?是你,为什么……!?」
  我瞪着他。嵩月之所以会过度使用魔力而变成这样,归根究柢就是白天这家伙袭击我们所造成的。如今他还跑来这里干什么?
  「有话待会儿再说咧!把这个咬碎,放到她舌头下方。」
  然而真日和却以严肃的表情打开小瓶盖,将其中的药锭塞到我手里。
  「这是……!?」
  「硝化甘油咧。」
  「……硝化甘油!?」
  是炸药使用的那种成分吗?
  「硝化甘油也是血管扩张剂咧。如今的她因激烈非在化而引发了休克,总之必须先让她的心肺功能恢复过来!然后你要持续出声叫她!防止恶魔的非在化,只能仰赖契约者强烈的情感咧——!」
  我不是嵩月的契约者——我咽回了本来想说的这句话。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了,可是……
  「舌头下方……要怎样才能……!」
  失去意识只能发出呻吟的嵩月,现在根本无力自行咬碎药锭。更别说把药含在舌头下方了。但,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嵩月就会有性命之危。
  「可恶……」
  我迅速将真日和给的硝化甘油锭放入自己嘴里,然后将自己的唇重叠在嵩月的唇上。利用臼齿咬碎药锭后,直接将药送入嵩月的口中。
  我并没有自信能顺利办到。但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试试。
  「利用舌下的黏膜吸收,一分钟左右就会发挥效果咧。」
  真日和如此激励我。
  一分钟——平常根本不会在意那么短的时间,但在这种状况下却令人感到绝望地漫长。我继续吻着因痛苦而几乎要叫出声的嵩月嘴唇,仿佛在祈祷般闭上双眼。
  「咕……」
  嵩月身体周围的火焰更炽烈了。我直接与她碰触的四肢,几乎已经快要感觉不出热度。只剩下一种宛如被利刃切过的剧痛。
  肌肉发出被烧焦的讨厌声响,我因疼痛而表情扭曲。不过,还不到要发出惨叫的程度,毕竟这种痛苦远远不及嵩月此刻所忍受的——
  不必真日和多言,我也会强烈思念着嵩月的事。那并不是因为嵩月过去救过我,我必须回报她的缘故。这跟报答什么的毫无关联,我只是单纯想救她而已。希望她待在我身边,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嵩月!
  「嘎哈!」
  在我臂膀中,嵩月微微扭动着身躯。微弱的声音从她的喉咙冒了出来。
  几近疯狂的火焰收敛住,她全身的痉挛也停息了。
  「症状已经被压下来咧……」
  真日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我则全身无力,当场坐在地上。
  嵩月刚才几乎变得跟玻璃一样的透明肌肤,如今已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尽管身躯依旧冰冷且轻得像羽毛似地。但至少已变回普通女孩子的柔软触感了。非在化的症状现在已经大为减缓下来。
  「这就是……非在化吗……」
  我以虚弱嘶哑的声音喃喃说道。
  「幸好症状发作得比较轻微咧……她果然是个很坚强的女孩。」
  真日和佩服地望着嵩月。这还算比较轻微吗?我不禁战栗起来。
  「竟然会发作得这么剧烈……我根本没料到。」
  「关键应该是跟凤岛冰羽子的战斗咧……不过她从之前就应该有自觉了。没有契约者又要用那种拼命的方式打,会变成这样只是时间的问题咧。」
  真日和很难得以这么正经的语气说道。
  这时我想起一件事。真日和的风兽可以操纵大气,利用弯曲可见光的原理使自己隐形。所以他一定监视我们很久了。只不过这座教堂位于嵩月组的势力范围内,他只好躲起来见机行事。
  不过他为了帮助嵩月,就算暴露自己的行踪也在所不惜。
  看来该跟他道声谢才行,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一点。
  为什么真日和身上会有这种药?
  为什么他会知道处置恶魔非在化的手段?
  真日和身为拥有使魔的契约者,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看过他的契约恶魔露面——?
  「真日和……这药……难道,你的契约恶魔也……」
  我抬头仰望真日和间道。
  真日和的脸上几乎判读不出感情,依旧保持平日的嘻皮笑脸。
  「——假使我过去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不论是什么事我都愿意做咧,夏目老弟。搞不好下次我们再碰面时,我们就是真正的敌人咧。」
  留下这句话后,真日和便跨坐在风兽的背上。他那只速度比谁都快的使魔,浑身缠着风腾上空中,一瞬间就飞走,完全消失了踪影。
  我无言地仰望空中,这时我感觉到嵩月已经醒了。
  她痛苦地喘着气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在发现我烧焦的制服后,她愕然地瞪大眼。
  「夏目同学……我……」
  「没事了。」
  我俯瞰自己被烧过的手掌,笑了一笑。光是动一下就有惊人的剧痛传来,结果我却压根儿忘了这件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
  「不要紧的,嵩月。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没错,那真的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跟束手无策目睹嵩月消失所带来的恐惧相比,这种程度的痛苦不值得一提——
  我无视手掌传来的疼痛,摆出「没事没事」的姿态握了握拳头。
  嵩月见状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对不起……我没事了……今天真的只是太累……所以,要让我……」
  说到这,她就像昏倒一样突然睡着了。
  让我守护你到最后一刻——我望着嵩月在失去意识前如此晃动的唇形,再次紧紧搂住她。正如真日和所言,嵩月早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要不是这样,她不会说出什么最后一刻这种话。
  我才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然而……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老哥?」
  面对那名理应不存在的男子,我如此喃喃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只剩下找不到出口的幽暗包围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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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1 13: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4-26 22:21 编辑

第三章

  漫长的一天结束,翌日早晨降临。
  我坐在朱浬学姊房间的沙发上,与她在近距离下面对面。
  朱浬学姊以严肃的表情,凑向我那因不爽而突出的嘴唇。
  她正以手中的唇膏刷仔细地帮我的嘴唇化妆。
  「好,终于完成了。」
  「……真抱歉,每次都麻烦你啊。」
  我以复杂的心情向她致谢,并将假发套在头上。这跟之前的发型有点不太一样,是新型的女装用假发。此外我还换上了洛高的女生制服,套上过膝袜。
  正当我在镜子面前进行最后的检查时。
  「唔哇……美少女……!」
  闯入房间的环绪姊看到我尖叫一声。
  「认真起来还能扮成这个样子呀。即便是兴趣,只要发展到极致也算是一种才能啰。」
  「不,我说了这根本不是我的兴趣。」
  我露出一脸难堪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辩解着。
  这么说来,跟环绪姊重逢时,我也是扮女装偷偷潜入了女生宿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她看到扮女装两次,会被误以为是我的兴趣大概也不能怪她。
  但理所当然地,我绝对没有扮女装的嗜好。
  「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是为了收集情报才出此下策。」
  「好啦好啦。被通缉中的你要去洛高,除了变装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嗯,这点我完全明白。」
  环绪姊以促狭的口吻回答我,我只能无力地垂下肩膀。
  没错,我肩负了收集情报的重要任务。
  即便待在这里暂时安全,也不能一直躲在教堂闭门不出啊。为了要打开僵局,我必须先设法探查出敌方——真日和与冰羽子的目的。
  除非真日和他们不上学,否则只要去洛高,应该多少可以获取一些情报吧。明白他们锁定环绪姊的理由后,就可以做出因应对策,顺利的话搞不好还能揪出面具女的真实身分。
  只不过问题出在该由谁去洛高这点上。
  社长跟阿妮娅尽管各自拥有独特的收集情报手段,但缺乏直接战斗能力的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身涉险地。要是不小心跟冰羽子遭遇了,搞不好还会落入被当作人质的窘境。
  昨晚刚昏倒过的嵩月,以及根本不是学生的环绪姊也不可能上场。
  利用消去法,能前往洛高的就只剩下我跟操绪了。
  毕竟当冰羽子他们袭击环绪姊时,能与那位女性前操演者对抗的就只有朱浬学姊而已。像那种机巧魔神能力派不上用场的对手,很遗憾我一筹莫展,根本无法负起保护环绪姊的责任。因此到了最后,我才落入又得换上女装的惨痛结果。这绝对不是我的兴趣喔。
  「烧伤……看来并没有大碍真是太好了。」
  朱浬学姊帮我双臂的绷带重新缠好并这么说道。
  「是啊。抱歉,麻烦你了。」
  我也以微笑点头回应。
  因嵩月魔力失控所造成的烧伤,并没有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严重。托了朱浬学姊适当裹伤,以及她手上那种可疑药膏的强力功效,今天早上我已恢复到可活动自如的程度。要进行精细的作业还是有点困难,但日常生活不会有大碍。
  「话说回来,嵩月的情况呢?」
  我瞟了一眼寝室的方向。从那以后她就陷入沉睡,完全没有睁开过眼睛。结果朱浬学姊对我报以「不必担心」的微笑。
  「已经暂时没事了。虽然现在还在睡,但非在化的身体恢复了,也没有出现下次发作的征兆。这之后只要尽量不使用恶魔的能力,过普通的生活应该不会有困难吧。」
  这时学姊突然以严肃的视线射向我。
  「以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假使下次又发作,我可不敢保证会怎样喔。」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之意。
  嵩月需要契约者。在她获得那个对象前,我们都不应该让她卷入战斗。
  「不必跟律都姊联络吗?」
  「老实说我还比较希望她来接人……但小奏应该不喜欢这样吧。」
  朱浬学姊说完摇摇头。
  考虑嵩月的性格,朱浬学姊的判断想必没错。即便是情同亲姊妹的表姊,以嵩月的立场还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非在化发作的事。
  『智春,差不多该出发啰。』
  操绪指着电视里的时钟说道。的确,如果再不出门,就很难避开一般学生上学时的拥挤人潮了。
  「那,既然是去收集情报,我会尽量早点回来这里。」
  东西都准备好以后,我不安地回头又说道。
  「你不必担心。小奏只要待在这里就不会有危险。昨天真日和在这边闲晃的事,已经惹得嵩月组的其他人提高警戒了,况且还有我跟环绪小姐在。」
  朱浬学姊以惯有的从容表情对我挥着手。
  「不管怎么看,被警察通缉的你都比较危险吧。好自为之啰。」
  「唔呜……那我出门了。」
  拖着沉重的心情,我步向居住区的出口。
  环绪姊也跑来目送我出门了。
  『干什么,嘻皮笑脸的。』
  由于她脸上浮现过于开朗的笑容,操绪便以狐疑的表情瞪着她问。
  「不,没事没事。只是觉得有点稀奇而已。」
  『……稀奇?』
  「嗯,你们还真是合作无间的团队呀。简直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环绪姊微微点着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们那边的情况就不是这样。这里的智春同学,跟我所认识的那家伙差得可远了……」
  说完她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我一遍,喉咙挤出呵呵笑声。
  我不耐地叹了口气并再度强调道:
  「——再说一遍,这真的不是我的兴趣啊。」

        ○

  即便鸣樱邸被炸掉了,即便同班同学被警察通缉,大部分的普通学生还是过着没什么变化的日常生活。即将敲响上课钟的洛高正门前,跟往常一样尽是平和的上学场面。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久没来学校了……』
  操绪戴着变装用的眼镜,若无其事装作正常走路的样子对我说。
  确实——我也同意道。没去学校的天数,包括六日在内也才三天而已,但上次来学校的记忆,已经变成一下子想不起来那么遥远了。
  『那……接下来呢?智春应该不想这样子进教室吧?』
  操绪回头问我。当然,我胆子还没大到敢穿女装进自己的班上。
  「总之,先去科学社社办吧。我很在意社长跟阿妮娅的情形。」
  『是吗,社长的本体今天应该又要补习吧……那个人真的可以毕业吗?』
  「谁知道……既然他头脑那么好,考试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从去年的现在起过了近半年的茧居生活,导致上课出席天数致命地不足。因此他从暑假期间,就开始待在科学社社办接受加强辅导,过着天昏地暗的学生生活。
  科学社顾问市原老师也因此费了不少工夫,不过去社办绝对可以见到社长这点,对我们来说倒是相当方便。
  「……等等,这是怎么了?」
  然而,才走到科学社附近,我跟操绪就因疑惑而停下脚步。
  科学社社办所位于的实验室大楼校舍周围,不知为何被大批的学生包围了。
  虽说是包围,但大家并不是在对科学社进行示威抗议之类的。
  感觉起来更接近人气拉面店的排队人龙,或是等着要买新上市游戏的群众,充满了迫不及待的欢欣气氛。聚集的人数约有七、八十人。他们依序排好队,把校舍围了一圈。
  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为了侦查情况,我试图接近社办。
  就在这时,我们的背后有人出声了。
  「对、对不起……那里不是队伍的最后面……」
  「啊……?」
  我不明就里地回过头。只见一名个子娇小的二年级女学生站在那。
  她有张气质类似小动物的可爱脸孔,扎起来的秀发垂在脑袋左右两侧。
  此外她还举着一面写有「队伍尾端」箭头的立牌。
  「那个……如果要领号码牌,为了避免影响其他人通行,可以麻烦你们绕过校舍吗?」
  『光学姊?』
  操绪叫着手举立牌的那位女同学名字。
  「咦……是友叶?」
  光学姊发现扮女装的我之后露出惊讶的表情。以前我们曾在同一间家庭式餐厅打工,所以她跟「夏目友叶」也算是朋友。
  「今天是怎么了?」
  「……抱歉,请不要问我那个。」
  我无助地垂下头,光学姊也有点陷入混乱的样子,不解地歪着脑袋。
  面对她,操绪毫不客气地把脸凑了过去。
  『对了,这行队伍是怎么回事?科学社社办怎么了吗?』
  「那个……里面经营的是开运馆。」
  「……开运馆?」
  听起来就很可疑的名字,我不由得绷起脸。在任何大卖场的角落都会摆出这种廉价的算命摊。
  但光学姊却不知为何,脸上浮现充满歉意的表情。
  「是六夏想出来的点子。她将那位留学生阿妮娅封为唤来幸运的圣女,提供为客人实现小心愿的服务……」  「啊。」
  我突然听懂了。
  六夏昨晚语出惊人地表示要用阿妮娅的能力设法赚钱,原来结果就是这个啊。确实,阿妮娅的外表要挂上圣女的名号也不会说不过去。
  『所以,就是利用妮娅的食运能力……对吧。』
  「嗯。好比促成姻缘、祈求考试合格之类的。还有就是贩售开运商品、驱邪等……」
  『唔哇……』
  什么都有嘛,这的确是第二学生会,不,应该说六夏会有的想法。
  『可是……把那么多幸运分给别人,真的没问题吗?妮娅自己储存的运气也会用完吧。』
  「嗯,那就要透过对方需求以外的事,设法拿回一点保持均衡了……例如爱情顺利,考试成绩就会下滑……此外,还暗地帮人制作诅咒用的商品。」
  连那个也卖吗——我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食运族的阿妮娅所制作出来的诅咒商品,铁定充满了霉运,是货真价实的扫把星。在校内贩售那种玩意儿,怎么看都觉得太过头了。
  「不过……既然已经跟六夏说好了,只要她有好好地保护阿妮娅,我们也没法阻止。」
  接下来就只能祈祷阿妮娅在制作诅咒商品时不要那么认真了。
  『不过,真没想到才过了一晚就能吸引那么多客人呢……?』
  操绪佩服地表示。这么说来,今天早上才开张的店就能聚集出人龙也未免太快了。根本就还来不及大肆宣传哩。
  「六夏好像从昨天就开始安排了……」
  光学姊以有点良心不安的口吻回答。
  这么一来我就搞懂了。例如假顾客或暗桩之类,六夏一定用尽了各种可能的卑鄙手段。这也很像是她会做的事。
  然而,把护卫对象阿妮娅变成做生意的道具,普通人干得出这种事吗?我内心感到非常无奈。那个人真的有认真保护阿妮娅吗?
  「那个……难道你们找六夏有事吗?」
  发现我们表情愕然,光学姊很关心地问道。
  「呃,与其说有事要找……」
  我实在很想吐槽六夏几句。
  光学姊这时放下立牌,在制服口袋里东翻西找。
  「我有第二学生会成员用的优先号码牌,如果你们需要的话请尽管用。」
  说完她便递出盖有学生会戳记的便条纸。上头还以潦草的麦克笔字迹写着「第三堂课结束后的每一个休息时间」。
  看来六夏想把所有的下课时间都拿来营运这间开运馆。
  算了,总之只要有这张号码牌,午休前便一定能与阿妮娅碰面。光是这样就够了。
  「呃……谢谢。」
  我对光学姊低头表示感谢。
  「不知道友叶想许什么愿,总之请加油唷。」
  光学姊对扮女装的我留下这番有点莫名其妙的激励后,再度举起立牌,回去帮忙整理排队的人潮。

        ○

  我们抵达校舍内时,进入学校的学生人数已经变多,校园充满了菜市场般的气氛。这是我们早就看惯的早晨光景。
  要说跟平常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我的行动格外引人瞩目。那倒不是因为我被警方通缉,而单纯是扮女装的缘故。夏目友叶这位少女,不知为何被人认为是抢眼的美少女,以潜入任务来说,这种打扮对我实在很不利。
  「凤岛冰羽子……果然没来学校啊。」
  我窥看刻意经过的冰羽子教室,确认她不在里面。在走廊上随便绕一圈,也不可能遗漏像她那么吸睛的少女。
  老实说这让我比较放心,但实际上事态却是在恶化当中。不论如何,冰羽子在学校都应该不敢造次,如果要跟她谈判还是选校内比较妥当。
  『难不成,她一来学校就去保健室报到?』
  操绪以自言自语的口气咕哝着。
  「对喔……既然这样还是去保健室检查一下比较好……」
  说完我便迈步而出,但接着我的脸部却顿时僵住了。
  那是因为面熟的同班同学,正朝我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那是两位女同学跟一位男同学。两位女同学去教职员办公室拿上课要用的试卷时,被男同学缠上了,这种场面在校内一点也不稀奇。
  「你、你是……夏目友叶!」
  这当中有一名同学一看到我的脸就瞪大眼睛。我也尖声尖气地叫苦道:
  「天啊,佐伯妹!」
  「你……你这家伙,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为什么又扮成这样子!」
  佐伯妹抱着一捆试卷,大跨步地朝我逼近。
  她是知道夏目友叶真实身分的少数洛高学生之一,也可以说是我扮女装所造成的唯一实质受害人。当然,她对夏目友叶的存在感到非常火大,此刻也吊起了线条锐利的眉毛,露出愤怒的表情。
  「不……这是因为……」
  当我吞吞吐吐地试图编造借口时……
  「咦?佐伯?那女孩是谁?从来没看过,你认识她吗?」
  「……耶?」
  原本缠着佐伯妹的樋口,这时兴冲冲地朝我靠近。怎么会这样,我的脸色想必很苍白吧。这下子不穿帮大概都很难了。
  虽说被樋口发现真实身分也不会怎样,但要是引发什么大骚动那可就麻烦了。毕竟我现在还是被通缉的状态。
  然而同样在现场的杏却也以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接近我。
  「唔哇……真是个大美女耶。咦,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
  杏目不转睛地打量我的脸,还疑惑地歪着头。
  我则浑身僵硬,冷汗直流。
  「抱歉!我跟她有点事要谈,你们两位先回去吧!」
  这时佐伯妹把手中的那捆试卷硬塞给樋口,口气急促地叫道。
  杏则眨着她那双大眼睛。
  「耶,是喔?那上课怎么办?」
  「随便帮我跟老师说个理由——!」
  佐伯妹抛下这句话,就牵起我的手把我拖走了。我只能任凭她将我拽过走廊。
  「真受不了耶,你这个大笨蛋。为什么我要为这种人……」
  佐伯妹气呼呼地不停咒骂着,但我却相当讶异地注视她的背影。难不成她是刻意要帮我?
  她把我带到了第一学生会的办公室,那是一栋被厚实的水泥墙所覆盖、宛如战乱地区碉堡般的建筑物。尽管在这里我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但能先避人耳目总是好的。
  「谢……谢谢。佐伯,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抵达空荡荡的学生会办公室待客间后,我脸上摆出尴尬的笑容。
  「我才不想听你道谢呢!真受不了!」
  佐伯妹依旧保持平常的火爆表情。
  「听说你的租屋处爆炸了,没事吧!?这回又捅了什么娄子?」
  「不,不是我的问题。我什么也没做,是别人把它炸掉的。」
  我以疲惫的语调辩解着。
  「……是这样吗?」
  佐伯妹继续以疑惑的目光盯着我。
  「当然啰。」
  我缓缓地叹了口气。应该没有人会喜欢把自己家炸掉吧。
  呼——佐伯妹也轻轻吐了口气。
  「奏呢?那女孩今天也没来上学……」
  「啊……嵩月她,因为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还在睡。先说清楚,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我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但佐伯妹却倏地皱起眉。
  「身体不舒服——该不会是夏目对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
  我要做什么事,才能让嵩月躺着休养而跟学校请假啊——尽管很想这么吐槽,但我却突然发现佐伯妹歪打正着了。
  「呃……这么说来,可能真是我的错……」
  发现我的声音变小,佐伯妹不知为何浮现焦躁的表情。
  「等等,你干嘛突然这么丧气啊!?」
  『……这个地方可以随便进来吗?』
  操绪无视我们的对话,自顾自地环视学生会办公室。
  这么说来,佐伯妹也不是学生会的相关办公人员,单纯就只是会长的妹妹罢了。
  「平常是不可以,但今天我跟哥哥约好下课要来帮忙。」
  『帮忙?』
  「佐伯家的工人要把东西搬走,我负责指挥。」
  『东西……难道是那个吗?』
  操绪指向我背后的桌面。
  我回过头,猛然倒抽一口气。一只金属制的手提箱就放在那里。
  大小跟旅行用的小型行李箱差不多,但却呈现完全找不到表面接缝的奇妙外观。我对这个东西有印象,因为类似的手提箱我也曾经拥有过。
  「这是……」
  我无意识地朝箱子伸出手。
  「别碰——!」
  结果这时却有人尖锐地制止道。
  不知何时,一名男子已经站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入口。他身着修改过的全白学生服,是位外貌英挺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男同学。
  「佐伯哥……会长?」
  「友叶小姐,你不可以碰那只手提箱。」
  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优雅地朝我点头、走近,并将手提箱轻轻推到后面。随后他脸上浮起爽朗过头的微笑。
  「像你这种纯洁无瑕的人,不可以碰危险的东西。」
  「耶……啊,抱歉。」
  我觉得全身都微微冒起了鸡皮疙瘩,但还是勉强挤出亲切的笑容。接下来我则转向佐伯妹,压低音量问:
  「你有帮我保守秘密吗?」
  「我哪能跟哥哥提这件事啊!」
  佐伯妹以惯有的愤怒口气回答我。
  「是、是吗……」
  我以死刑延期执行的死囚心态虚弱地吐了口气。

  当初是怎么认识的我也忘了,只记得佐伯哥不知为何对夏目友叶非常有好感,每当我用友叶的身分碰面,他就会表现出异常亲切的态度。要是扮女装的事被他发现了,我肯定会被杀人灭口。佐伯妹简直就是救命恩人啊。
  不过也托了佐伯哥一直搞不清楚的福,我们待在学生会办公室的理由他连问也没问。
  「请问,那是装了翡翠的手提箱……对吗?我记得是叫提取器什么的……」
  我怯生生地质问佐伯哥。那款银色的手提箱,就跟以前封印《黑铁》用的那个形状非常相似。
  佐伯哥平静地摇摇头。
  「不……正确地说并不是。那的确是翡翠的祭坛,但里面并没有机巧魔神。」
  「翡翠的……祭坛?」
  里面没有机巧魔神是指——?
  我虽然有点意外,但冷静思考后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手提箱的大小,就连是否能塞进机巧魔神的拇指都令人怀疑。但话说回来,祭坛是什么意思?
  「所有机巧魔神都有着与之相配的一只手提箱。为了便宜行事,我们将这手提箱称为祭坛。利用祭坛进行仪式的人,便获得了操演者的资格。」
  佐伯哥随手抚摸手提箱表面并这么说道。
  「……仪式?」
  「将活祭品献给机巧魔神的仪式——也就是副葬处女的封印作业。」
  『……仪式什么的,听起来好严肃呀。』
  操绪在我耳边悄悄说。讲得好像跟你完全无关似地——我不自觉绷紧脸。操绪自己也是透过这项仪式被封印的活祭品之一。但讲到祭坛或活祭品之类的名词,就让人联想起正式的恶魔召唤仪式。
  「使用祭坛进行仪式的人,就可以变成操演者了?」
  听了我的问题,佐伯哥慎重地点点头。
  「一般来说是这样。不过也有少许例外。」
  「……例外?」
  是的——佐伯哥很严肃地表示。
  「那就是在封印副葬处女之际,已经有人把机巧魔神召唤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毕竟同一架机巧魔神,是不可能同时被两名操演者召唤的——」
  这个答案很合理。不过……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会怎么样?」
  听完我的追问,佐伯哥的表情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
  「就只能单纯被幽灵——过着死缠不放的生活了。」
  『啊啊……!』
  操绪「砰」地自己搥了一下手掌。我则因震惊而完全无法出声。无法召唤机巧魔神,只是单纯被幽灵缠上而已。那不就是我在升上洛高以前的情况吗?
  我并不是被幽灵缠上才成为《黑铁》的主人。相反地,是跟黑铁交换过契约,才变成被幽灵缠身的体质。距今将近四年前的某个坠机事故那天,不知是谁帮我进行了仪式。让不明就里的我使用操绪的灵魂——
  「那个……已经被封印的副葬处女,封印期间人待在那里呢?」
  我以忧心忡忡的表情继续问下去,佐伯哥则略显讶异地望向我。
  「不清楚。至少可以确定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本来被封印在异空间的副葬处女,就不太肯定是否具备时间这项概念了。」
  听到这我也只能点头了。看来佐伯哥也无法搞懂所有的原理。
  「要不就是副葬处女的灵魂消灭,要不就是操演者本身死亡——总之成为机巧魔神新任操演者的条件,便是在前任拥有这架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失去资格后打开祭坛。」
  「……是这样子……吗。」
  我不自觉咬起了拇指上的假指甲。
  机巧魔神与充当祭坛的手提箱,基本上是成对存在的。使用这个,就可以同时进行活祭品的封印以及与机巧魔神缔结契约。然而,我的情况却有点反常。
  毕竟在一般状况下,我这种人根本就不会成为什么操演者。
  以前朱浬学姊也说过,《黑铁》的手提箱是被偷出来的。《黑铁》原本是隶属学生联盟的机巧魔神,祭坛当然要归学生联盟管理。
  但为什么有人要抢走《黑铁》,对我施加仪式?
  我不明白某人这么做的理由,但我却很清楚罪魁祸首的身分。
  是夏目直贵。那个混帐老哥,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对我施展这种妖术?
  发现我发出声响使劲咬着指甲,佐伯哥顿时露出了愕然的目光。
  「对了,友叶小姐。为什么你会知道机巧魔神的存在……?」
  佐伯哥终于察觉这点并提出质疑。
  「唔……那、那是因为……」
  不妙,我的笑容铁定很尴尬。刚才真是太冲动了。
  佐伯哥以大为讶异的表情凝视我。笨蛋——佐伯妹则对我的愚行表现出一脸无奈。
  正当我拼死搜寻堪用的借口时……
  「——玲士郎,你在吗?」
  我们听见了外头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众人一起回过头,一名不知为何穿着男生制服的高挑女学生伫立在门口。
  那位仿佛英俊少年般的可怕少女,察觉到呆站着不动的我,迅速以舌尖舔了嘴唇一下。我没来由地感觉到自身面临危机,肩膀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雪原瑶现身了。

        ○

  「雪原学姊?」
  佐伯哥以有点意外的口气呼唤她的名字。瑶则悠然地以微笑回应。
  瑶现在虽然隶属学生联盟,但她原先也是来自第一学生会。同理之故,这两人总是隐约散发出一种共同的气质。包括装模作样的态度、外表好看到让人受不了等等。或许那些都是第一学生会的传统吧。尽管性别不同,但同样类型的英俊外表站在一块,透不过气的沉闷感也变成原先的两倍。老实说待在这里让人挺不舒服的。
  瑶毫不客气地走进学生会办公室。
  「哎,原来你有客人啊……嗯,你是……喔呵……没想到没想到啊……」
  她来到几乎要碰触我嘴唇的距离,聚精会神地观察我的脸。
  我则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但一下子就被逼入墙角了。瑶的身高跟我接近,她的长睫毛就在近得令我吃惊的距离内,每当她眨眼我甚至还能感觉到风压。
  「雪原学姊,请不要对友叶小姐做出失礼的举动好吗?」
  咳——佐伯哥干咳一声表达警告之意。
  瑶则以非常愉快的表情转头望向他。
  「呼……友叶小姐,是吗?OK,在下会自重。」
  话说完后,她竟轻易地放过了我。佐伯哥一边请她坐下一边问道:
  「有什么事吗,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跑来找我?」
  「有的,是希望你能告诉在下关于凤岛冰羽子这位女同学的情报。」
  瑶将手臂往后搭在椅背上,摆出莫名性感的姿势。
  「一年级的凤岛冰羽子吗?凤岛一族的冰冻操纵者——对吧?」
  佐伯哥脸上浮现极为严肃的表情。
  第一学生会装备了重武器,是负责维持校内治安的武装集团。至于他们进行活动的后盾,则是名为神圣防卫队的罗马天主教廷实战部队。
  在教廷(梵蒂冈)不论合法非法的多重支援下,第一学生会被允许当校内恶魔出现逾矩行动时,采用「扑杀」的处置方式。听起来似乎很扯,但实际上我跟嵩月以前就遭殃过。
  像这样的第一学生会,不可能不监视远比嵩月危险的凤岛冰羽子。
  「她的契约者——是谁?你应该调查过了吧?」
  瑶嘲讽似地阖上单边眼皮问着。佐伯哥则愕然地蹙起眉。
  「凤岛冰羽子有契约者?没听说过啊。」
  「……什么?」
  瑶惊讶地探出身子。
  「这不像你的表现啊,玲士郎。暑假时已经有GD目击她带着使魔出现。昨晚春奈也跟她交手过,毫无疑问她已经有了契约者。」
  佐伯哥冷静地摇摇头。
  「不,那是不可能的。她是凤岛一族的本家继承人……所以不可能依个人意志随便挑选契约对象。假使她真那么做……」
  「她与她的契约者就是跟凤岛一族所有人为敌……对吧?那还真吓人啊。」
  瑶「唔」了一声,交叉起双臂。接着她又露出略带促狭意味的微笑道:
  「……跟嵩月奏的情况不同吧?」
  「是这样没错。夏目智春不知为何颇受嵩月组的干部喜爱,因此比起凤岛冰羽子,我们认为嵩月奏潜在的危险性更高。」
  佐伯哥淡淡地说明着,我则有种被人用刀架上脖子的错觉。我竟然被嵩月组的那群恐怖家伙看上了,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啊,这么一来假使之后我犯了一点错,搞不好会被他们全体追杀——光是想像那种场面就觉得自己的寿命减少了一半。
  「不过,凤岛冰羽子拥有使魔也是事实。」
  瑶「啐」地咂舌几声。
  「假使真有人甘愿与凤岛一族——上千名好勇斗狠的恶魔为敌,也想要擅自与凤岛冰羽子订下契约,那么那家伙还真是胆识过人呢。或许是个不知死活的傻瓜也说不定,不然这么做还会有什么理由吗……不过,不管哪一个可能性都让人不安啊,总觉得危机四伏。」
  「要我们去搜寻……凤岛冰羽子的契约者吗?」
  佐伯哥的表情变得很僵硬。
  「不,不必了。在下会透过其他管道去找。」
  瑶说到这站起身,背对着佐伯哥朝他摆了摆手。
  「智春……」
  操绪在我耳边轻声说着,我点点头,追向已然离去的瑶。我搁下因事出突然而未能及时采取行动的佐伯兄妹,就这样走出了学生会办公室。
  在瑶返回三年级的校舍前,我终于追上她的脚步。
  「雪原小姐。」
  我在她背后出声叫住她。
  「什么事,夏目智春?」
  瑶回过头,以貌似愉快的笑容呼唤我的名字。
  唔哇——我顿时因激烈的疲惫感而垂下双肩。
  她果然发现了。尽管这并非是预料不到的结果。
  「你这副打扮倒是挺有意思的。朱浬竟然把自家的社员当纸娃娃玩,还跟以前一样老是做些有趣的事啊……在下也满喜欢这样的。」
  瑶以搞不清楚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的口气说道。
  她朝我走近时的姿态,让我因本能的恐惧反应而朝后退了一步。不过我会变成这副模样,应该跟朱浬学姊个人的嗜好无关才对,大概吧。
  「呃……有件事想请教一下。是关于朱浬学姊。」
  「……要问在下?」
  瑶呼呼地发出微笑并扬起眉。我则一脸紧绷地点点头。
  我的脑中模拟起各种展开对话的途径——但结果却想不出半个足够巧妙的开头,于是我决定单刀直入、马上切入重点。
  「我听说朱浬学姊在暗地中活动,目的是为了不让你使用机巧魔神。关于这点——」
  「是啊,在下知道。」
  瑶很坦率地承认了。随后她脸上浮现冷淡的微笑。
  「你们能帮忙说服朱浬吗?请她忘了已经死去的人吧。」
  「……死去的人?」
  「是的,死人。」
  瑶这么说完,微微瞥向自己的左肩。
  就在她的背后,隐约浮现出一名少女的身影。那是被称为射影体的人工幽灵。也是依附在雪原瑶身上的机巧魔神《白银》副葬处女——黑崎紫浬。
  她跟朱浬学姊有着相同的脸孔,是位长发飘逸的美少女。
  然而她的姿态,却与我认识的其他射影体略有不同。
  我见过的射影体包括操绪与姬笹小姐,此外还有哀音跟琴里小姐。
  跟上述女性们相比,紫浬的存在感显得更淡薄。即便在同为操演者的我看来,紫浬的身影也像是海市蜃楼般摇曳不定、轮廓模糊。那张缺乏表情变化的端丽脸庞上,总是只挂着微笑。
  简直就跟真正的幽灵没两样。
  「你知道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为何要以幽灵的姿态现身吗——?」
  瑶以神秘兮兮的语调问。我有点焦急地答道:
  「那是因为……她们的本体以假死状态封印在机巧魔神的内部……」
  「原来如此。」
  瑶苦笑着垂下目光。
  「然而,那却不能套用到在下的白银身上。白银当中根本没有副葬处女。」
  「耶?可是……」
  我很惊讶,望向飘浮在瑶身边的幽灵少女。那她究竟是什么?
  「你应该也知道吧。三年前……不,已经是将近四年前的伦敦班机空难——没错,就是你们所遭遇的那个。朱浬的双胞胎妹妹紫浬被卷入那次的事故,身负濒死的重伤。」
  说到这瑶轻轻叹了口气。
  「在下当时偶然取得的白银当中——仅仅只封印了她的灵魂。这是为了尽量延长她意志残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
  仅只封印了……灵魂。
  我反刍着瑶的发言,同时无言地注视那位身影摇曳不安的幽灵少女。
  这回就没有那么惊讶了。
  那种事也并非不可能。
  机巧魔神是以活祭品的魂魄驱动机械。真正需要的就只有灵魂而已——
  因此即便他们只将魂魄封印进去,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尽管不足为奇,但……
  如今的紫浬小姐,究竟……!
  「……如今的紫浬,单纯就只是灵魂形式的存在罢了,也可以说是真正的幽灵。想让她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她的魂魄已经找不到可回归的肉体了。」
  「怎么会……!」
  我的眼前一黑,因绝望而叫了出来。
  然而瑶却以温柔的微笑摇着头。
  「不过,假使少了机巧魔神,她连灵魂都会消灭这点也是事实。」
  瑶的射影体晃了一下,仿佛扩散开来似地消失了。原本就处于不安定状态的紫浬魂魄,大概也无法实体化太久吧。
  瑶对操绪投以哀怜的视线。
  「这么说来,其他副葬处女不也一样吗?她们都是已经不存在的人类。尽管时间有限,但我们还是可以跟她们好好把握最后的相处时光。分享彼此的情感——除此之外你还想苛求什么?」
  瑶继续斩钉截铁地表示:
  「还活着的人不应该为幽灵牺牲自己的性命。假使需要机巧魔神之力,在下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召唤白银。紫浬一定也是这么认为。这是她活过的证据,任谁都无法妨碍——即便对手是朱浬也一样。」
  「……」
  我默默听着瑶的发言……
  ……无法做出反驳。瑶充满信念的话语太沉重了。
  她的想法应该没错吧。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认为朱浬学姊的行动是不恰当的。
  这并不是用靠着用心说服便能蒙混过去的问题。
  到底哪个选择才是对的,只能用结果来证明。因此她们才会选择走上不同的道路——一条不时会与彼此为敌的道路。
  『那个人还是很会耍帅,看了就让人生气呢……』
  快滚吧——操绪对瑶离去的背影用力吐出舌头。
  我点点头,确实也有同感。
  足以轻易背负他人性命的坚强,正是瑶个人魅力的来源。
  瑶不分男女都受欢迎的理由我也懂了,那并不光是长得好看而已。她非常坚强,因为坚强才能从容行事、保护他人,对他人展现温柔。
  像她这样坚强到无法动摇的人,我还没认识第二个。
  朱浬学姊或冬琉会长也不如她这么坚强。当然佐伯哥也是。恐怕就连受瑶影响最大的他,也远远无法跟这位前辈比拟。不过我倒是比较喜欢上述那些人软弱的一面。
  「……操绪,她说的话你认为如何?你觉得是真的吗?」
  我疲惫地叹了口气后问道,操绪则一脸茫然。
  『是说副葬处女已经死翘翘那个吗?这种事智春竟然拿来问本人……总之,操绪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怎么样都无所谓吗——我露出苦笑。这家伙就某种层面而言,也是神经粗到可以当麻绳的性格。
  『不过,其实人家还有点高兴。朱浬学姊跟智春都为了能让我们复活而这么努力……』
  嘿嘿——操绪愉快地笑了,同时抱住我。
  也罢,我心想:随她高兴好了。反正她是幽灵嘛。
  此外要是有人目击到我俩此刻的动作,也只会以为是两个女同学在打闹而已。被认识的人撞见是有点麻烦没错,但幸好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不对,更正,是刚才还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前一秒钟还空无一人的地方——
  「——友叶!」
  空间出现摇晃后,一名少女顿时蹦了出来。她半长不短的秀发束在左右两侧,形状就像垂耳兔一样,是名个头娇小的女同学。
  她以踉踉踉跄跄的姿势着地后,立刻呼喊起我的名字,
  「光、光学姊……!?」
  以瞬间移动能力出现在这里的,是没多久之前才见过面的光学姊。
  看了抬起脸的她一眼,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光学姊的表情极度扭曲,已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了。恐惧与焦躁仿佛随时都要将她击倒。被她死命啃着的嘴唇上,也微微渗出了鲜血。
  「一定要赶快告知……佐伯会长……」
  光学姊试图冲向第一学生会的会长室,但却当场把自己绊倒了。
  「学姊……!」
  我慌忙把她搀扶起来,光学姊紧紧地抓住我。
  她浑身都因强烈的畏惧而微微发抖。这时我才终于发现,光学姊的制服上沾满了血污。而且那并不是她流出来的血——!
  「友叶……拜托!」
  光学姊悲痛地叫着。她死命扯住我的制服衣袖,用难以想像的强大力道把我拉了过去。
  「拜托……救救她……六夏快要死了……!」
  我愕然听着学姊说的话。那个六夏……快要死了?能自由操纵机巧魔神《翠晶》与双枪的那个女人,也会被随便杀死吗?
  然而,痛哭流涕与满身鲜血的光学姊绝不可能说谎。
  在瑶察觉到异样而返回之前,我只能拼死安抚陷入错乱状态的光学姊。

        ○

  曾经是科学社社办的场所,如今只剩下瓦砾堆而已。
  校舍的地板与墙壁都被挖出大洞,入口的门板消失了。社办内的桌子与橱柜则留下了被巨大指尖掏过的穿孔痕迹,丧失了大部份的质量。
  可能是残骸的玩意儿融化成浆状,像是熔岩的液体正流入排水沟。
  那是机巧魔神《翠晶》的物质液化能力。
  被《翠晶》碰触过的固体,会失去分子结合力而液态化。
  不管攻击对象是机巧魔神或人类都一样。如此惊人的破坏力,加上在实战时应用范围又超广的凶暴机巧魔神——
  只有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的机巧魔神《翠晶》才具备这等能力。
  然而身为操演者的六夏,此刻却倒在校舍的地板上,身体浸泡在血泊中。
  姬笹小姐则一脸不安地飘浮在她头顶上方。
  我们被光学姊引领到事发现场,看到如此的惨况,没有一个人开口发言。
  「……六夏,你还能说话吗?」
  瑶以熟练的姿态抱起六夏问道。
  「瑶?还有佐伯玲士郎也……太慢了……警戒校内的入侵者应该是你们的任务……」
  六夏以虚弱的憎恶口气责备道,同时痛苦地扭曲身子。
  她的左侧腹被撕裂出一道伤口,鲜血不停地自里头涌现。
  满是鲜血的伤口,光是看一眼就让我几乎要昏倒。我难以想像六夏此刻有多么痛苦。然而她却还能保持自身的意识,精神力的确值得赞叹。
  「六夏!六夏……振作一点!」
  光学姊泪流满面地抓住六夏。因为她的激动摇晃,六夏发出无声的惨叫。
  「你用了机巧魔神……?」
  瑶环顾被破坏的社办,冷静地提出质问。改装为开运馆的科学社社办,确实遭机巧魔神蹂躏过,已经几乎看不出原貌了。
  但很明显地,那是六夏的机巧魔神所为。更奇妙的是,与她交战的对手却完全没留下任何痕迹。除了《翠晶》的攻击效果外找不到别的痕迹。
  「六夏,是谁干的好事?」
  瑶困惑地出声问道。六夏一边痛苦地吐着气。
  「是那些人……咕……那些家伙,抓走了阿妮娅·福尔切跟科学社社长……」
  「那些家伙?」
  「真日和那笨蛋,还有戴着面具的女人!像是毕卡索绘画一样的愚蠢面具……」
  六夏喘着粗气挤出这番回答。
  「耶!?」
  『毕、毕卡索面具!?』
  我跟操绪慌忙凑近六夏的脸。
  「夏目智春,你认识她吗?」
  我对瑶点点头。宛如立体主义画家作品的奇妙面具。会戴这种玩意儿的女人天底下应该不会有第二个。
  本来应该盯上环绪姊的毕卡索面具,怎么会转而对阿妮娅出手——?
  假使有人要绑架阿妮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凤岛蹴策那傻瓜,所以我们才会委托六夏进行护卫。但毕卡索面具会来袭击就完全出乎意料了。
  毕竟机巧魔神的能力对那个面具女完全无效——!
  「没听说前操演者也盯上了那小女孩啊……可恶,太大意了。早知道机巧魔神没效,一开始就应该不经警告直接以铅弹扫射……」
  六夏忿忿地抱怨着,接着她就直接失去了意识,果然出血情况还是太严重了。
  「——沙原同学,把保健室的泷原老师找来,她应该可以对付这种程度的外伤。救护车已经叫玲士郎他们去找了,不过可能没办法等到救护车来了才处理。」
  「明、明白了……!」
  脸色铁青的光学姊摇摇晃晃地跑了出去。
  「夏目同学,把这件事转达给冬琉。第一学生会光是要为校内提供警备就忙翻了,可能无力追查被绑走的学生。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在第三学生会办公室。」
  「我知道了……!」
  瑶明确的指示让人放心不少,我立刻朝第三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冲出去。
  对喔。第三学生会会长——橘高冬琉,如果找她一定有办法的。
  毕竟她可是社长的青梅竹马,对社长过于保护又体贴过头。一旦得知社长被人绑走了,她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她跟毕卡索面具同为前操演者,况且还是剑术高手——
  冬琉会长铁定有法子救出阿妮娅他们!
  我抱着浓厚的期望,穿着室内鞋直接冲过中庭——就在这时……
  刺眼的闪光自校舍窗户窜了出来,半秒钟后,轰隆声便剧烈地摇晃大地。
  我倒在中庭的草坪上,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耳鸣让我暂时听不见声音。不过,我可以透过皮肤感觉到大气也为刚才的现象颤抖。
  『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居然……』
  操绪仰望矗立在眼前的校舍,愕然地喃喃冒出一句。
  校舍外墙出现巨大的龟裂,黑烟自裂缝喷了出来。扑鼻的火药气味。四散碎裂的玻璃窗正如骤雨般啪啦啪啦下着。
  「冬琉会长……!」
  我扯破嗓子吼叫她的名字。
  被炸开的校舍天花板变成了一堆瓦砾,也压垮了第三学生会办公室——
  洛高第三学生会,在这瞬间从世界上消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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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1 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4-26 22:22 编辑

第四章

  私立洛卢和高中所发生的校舍爆炸事件,很意外地几乎没人报导。
  在暗地支援洛高营运的那些家伙——也就是神圣防卫队跟王立科学狂会这些巨大组织,似乎不声不响地施加压力,所以才能压到这种程度。以我的立场,真希望鸣樱邸的事他们也能顺便一下,不过,那些人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
  不过警方没介入这件事,也代表阿妮娅等人的救援任务无法仰赖官方。这么一来,最后就只能靠我们自己动手了。
  嗯,好像每次都这样就是了——
  望着被夕阳染红的花窗玻璃,我以几乎要放弃的心情叹了口气。
  「——对了,六夏现在的情况如何?」
  朱浬学姊伫立在礼拜堂角落的黑板前,对我问道。
  黑板上有朱浬学姊亲手写的『第一次妮娅救援作战会议(还有社长!)』等字样。虽然怎么看都像是在胡闹,但她本人似乎还颇认真的。只不过既然写了第一次,那就代表还可能发生第二次咯?那也太糟了吧。
  「呃——性命算是保住了。她的伤口虽然很深,却巧妙地避开了要害。」
  就在刚才,光学姊才以简讯告知我这项情报。由于失血过度而一时陷入危险,幸好泷原老师处置得宜,现在六夏已稳定下来了。
  「不过,她至少得要完全休养一周……」
  「是吗,那就麻烦了。包括之后的复健,她大概有一段时间都无法成为战力吧……」
  朱浬学姊命令负责记录的嵩月,将黑板上的『六夏』字样打叉划掉。
  附带一提,这场会议的参加者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环绪姊。总共是四人加幽灵一名,可说是寒酸极了。而且这就是阿妮娅救援部队的全部战力了。老实说,人力不足是我们很大的困扰。
  朱浬学姊不悦地玩弄她的眼镜。
  「这次完全被敌方偷袭成功。谁会知道他们竟锁定了妮娅……既然明白对手是前操演者,一开始就不该找第二学生会,而要直接拜托冬琉会长了。」
  「可是……冬琉会长她也……」
  我被无力感支配全身,喃喃地说了一句。
  想起学生会办公室爆炸的瞬间场景,我不禁闭上眼。在如今遭遇过的所有凄惨场面中,那一幅画面恐怕是最糟糕的。我这一辈子大概都忘不了吧。
  嗯——朱浬学姊也叹了口气。
  「……她怎么样……没事吗?」
  「不清楚。」我摇摇头。
  我最后看到的冬琉会长,是她从瓦砾堆下被人拉出来的。
  那时她的头部严重出血,我记得负责救援的第一学生会人员,还在大声警告不可以随便移动她。
  『光看那样子……搞不好比六夏会长的伤还严重……』
  操绪同样以沮丧的语调说道。看来她觉得自己也该负起责任吧。
  本来真日和与面具女锁定的目标是环绪姊。六夏与冬琉会长都跟这次的事件无关。是我跟操绪把她们卷进去的。
  「……假使是遇到炸弹,不管是前操演者或剑术高手都没用吧。」
  朱浬学姊再度叹气,嵩月便把『冬琉』的名字打叉划掉。
  「凤岛冰羽子就算了,真日和那笨蛋也会这么心狠手辣……真是完全超乎我的计算。我们这边的实力都被摸透了……看样子会很难搞。」
  很难得朱浬学姊也会做出软弱的发言。不过,我可以体会她这么说的心情。
  真日和等人从最高层消灭学生会的行动——尽管不想承认,但的确效果卓越。
  第二与第三学生会目前实质上已完全丧失战斗能力。剩下的就只有佐伯哥的第一学生会了。用简单的计算方式,他们现在必须负起之前三倍的重责大任,不必期待还有余力支援我们。就算没发生这些,佐伯哥也已经没有机巧魔神了,他的战力比过去弱上许多。
  另外由于鸣樱邸被炸掉,我们手上几乎没剩下什么武器。
  如果社长还在,或许可以请他帮忙后勤补给,但社长也跟阿妮娅一起被绑走了。如今的科学社,或许可说是面临了创立以来的最大危机吧。
  『真日和等人的要求……已经提出了吗?』
  操绪怯生生地举手发问。嗯——朱浬学姊取出一封信。
  「这是在你们从洛高回来前寄到的。内容大致如我的预料一样,就是要拿环绪小姐来交换人质。」
  『……交换人质?』
  操绪气得嘴唇都歪了。
  『也就是要拿环绪姊换妮娅与社长啰?』
  没错——朱浬学姊耸耸肩。
  「时间是今夜零时,在鸣樱邸的遗址。」
  「啊,遗址……」
  我感到有点失落。如今鸣樱邸已不复存在,一想起这点我就很难过。为何还要故意挑那里为交易地点啊。
  「不过这项交易,对环绪姊一点好处也没有吧……?」
  我不安地望向环绪姊。阿妮娅跟社长是我们的朋友,但跟环绪姊毫无关联。对她而言,舍弃那两人顶多就是有一点罪恶感罢了。环绪姊并没有理由涉险帮助那两人。
  「环绪姊不是科学社的人,甚至不是洛高的学生,即便无视阿妮娅与社长自己逃走……」
  「不过,在这种场合下,我们也没有理由要继续保护环绪小姐啰。」
  朱浬学姊也望着当事人,仅有嘴角浮现微笑。
  「我们当然不可能把环绪小姐绑起来送给真日和……但同样地也无法继续负起护卫她的任务了。」
  『是吗……真日和他们之所以不对姊姊出手,是因为姊姊还躲在这间教堂吧。』
  操绪冷静地检视现况。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继续称环绪姊为姊姊。不过她的性格本来就不拘小节。
  「人家并不在意呀,就算是要去交换人质也可以。」
  环绪姊沐浴在赤红的夕照下爽快地表示。
  「被真日和抓走又不会少一块肉。直贵那笨蛋也说随便他们想怎样都行,既然想要随身碟的资料就拿去吧。」
  「环绪姊……」
  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真日和他们的要求。只不过,我还是有种良心不安的感觉。这样真的好吗?
  「可是……敌人想要的东西我偏偏就是不想给,这也算人之常情吧。」
  朱浬学姊大概跟我有同感,很不愉快地扭曲嘴唇。
  「不过,我总觉得真正想要资料的,应该是凤岛冰羽子才对。为何就算与洛高的学生会长们为敌,她也要对环绪小姐纠缠不休……?」
  天晓得——我摇摇头。冰羽子等人的目的摸不清楚正是我们不安的根源。
  『果然还是为了那个吧,跟从加贺篝手上夺来的「第一轮世界」遗产有关……』
  操绪喃喃地指出这点。
  嵩月一言不发在黑板上写下『遗产』两字,下头还画了两条强调的线。
  「……如果是这样,直接把资料交给她不是有点恐怖吗?」
  朱浬学姊用平日那种口气说道,还呵呵地露出微笑。
  「总之,最好还是在不必交出环绪小姐的前提下,尽量设法救回妮娅他们……」
  「那是当然了。不过……」
  我边叹气,边望着被夕阳照亮的黑板。
  朱浬学姊与黑铁,然后就是环绪姊——剩下没被划掉的名字只有这些。以这种战力是无法与真日和他们对抗的。况且真日和还对我们的底细很熟悉。所以奇袭同样不可能。
  「那个……」
  嵩月怯生生地出声道,并在黑板边缘以粉笔补上一个名字——嵩月奏。
  「喔,否决。」
  朱浬学姊毫不犹豫,在那个名字上划了一个大叉。
  「啊……啊……」
  「小奏这回负责留守。」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想帮忙就替我们煮宵夜吧。我好想吃满汉全席呢。」
  「啊……呜……」
  嵩月似乎把朱浬学姊的话当真,脸上露出困窘的表情。
  不过这回,就连我也不想把满汉全席是玩笑话的真相告诉嵩月。缺乏她这名战力的确很吃亏,但我可不愿让嵩月遭遇非在化再次发作的危险。
  尽管对嵩月很抱歉,不过今晚她只能在厨房里悠闲地烹煮鱼翅了。
  「话说回来,战力不足确实是个问题……如果能把时间拖到千代原的机巧魔神修复完就好了。」
  朱浬学姊以面临联考压力般的表情瞪着黑板。
  这时,刺眼的夕阳唐突地照亮了她的侧脸。我们都惊讶地转过头看,只见一名少女打开了礼拜堂的门扉伫立着。她留有一头仿佛少年的短发,高挑的身材包裹在男装之下——她是雪原瑶。
  「——诸位,很困扰吗?」
  她以演戏般的优雅脚步进入了礼拜堂。此外,她的手臂还抱着一个有点歪掉的布偶。
  「……瑶……还有社长?」
  朱浬学姊在逆光下眯起眼,发出不快的声音。
  「啊……社长……」
  『社长没事呀!』
  嵩月跟操绪的脸庞都亮了起来,还发出欢呼。
  『不,哪里没事了!这只是单纯的机巧偶人罢了!我的本体还是被绑走了!』
  布偶死命地摇着头。
  「啊……对喔。」  

  我感到有点失望,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的本体,是个很希望自己闭门不出的高中生。布偶只不过是他以脑波操纵的遥控人偶罢了。被真日和他们绑架的,当然是社长的本体。
  『抱歉。已经看习惯社长这样子了,所以才……』
  操绪向对方道歉,还若无其事地说出很失礼的话。
  「在下发现这玩意儿堵住了下水道。看来是被六夏的机巧魔神能力波及,才会被冲入排水沟。」
  「哦……」
  我同意这种说法。这只布偶平常都由阿妮娅带着。因此它被卷入科学社社办的战斗,还被冲入下水道的机率非常高。
  所以此刻布偶才会全身湿答答的,还有点臭。
  「不过……既然还有闲功夫控制机巧偶人,就代表对方并没有加害社长啰。」
  朱浬学姊表情讶异地对社长确认道。丑陋无尾熊布偶点点头。
  『嗯。阿妮娅现在正跟真日和连线对战。另外,凤岛冰羽子的厨艺真是高明,肥肥的秋刀鱼好吃极了。』
  『那个哥德女,竟然会自己作菜……而且还是日式料理。』
  操绪对莫名其妙的部分佩服起来。
  「……社长知道自己被关在哪吗?」
  听了朱浬学姊的这个疑问,布偶边甩着水滴边摇头。
  『这就真的不知道了。真日和的使魔移动了很远,应该离洛高有一段距离吧。我想应该是某间公寓之类的,想要自行脱逃大概不太可能。』
  「对方的人数呢?目前现场只有凤岛冰羽子跟真日和吗?」
  『不……还有面具女跟面具男。』
  「面具……男?」
  我惊讶得跳了起来。还有一名同伙啊,不——
  朱浬学姊则发出愉快的微笑。
  「那家伙很可能就是冰羽子的契约者,也是真日和的雇主。」
  『是啊,在下也这么认为。慢慢削弱我方战力的策略,可以证明敌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庞大的组织——那应该就是敌方的全部成员不会错了。』
  瑶以从容的态度断言道。
  「非常好——这么一来作战策略就大致底定了,朱浬。」
  「作战策略?」
  朱浬学姊反射性地问了一句,随后便绷紧脸。
  「……等等,为什么变成由你指挥了?」
  「因为这是在下的职务。学生联盟已经正式发出凤岛冰羽子跟真日和秀的扑杀许可了。」
  「……扑杀许可!?」
  朱浬学姊的表情变得很僵硬。嵩月也倒吸了一口气。我跟操绪则对看了一眼,完全无法开口。瑶好像很怜悯真日和他们似地闭上眼。
  「那些家伙,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法律并无法制裁恶魔的能力,你们也很清楚吧?巡礼者商联合也同意这么做了。」
  瑶说到这微微一笑。
  「在下的白银适合歼灭战……所以冰羽子与真日和交给在下收拾。朱浬在这时只要负责压抑敌方的前操演者就行了。夏目智春则去救出阿妮娅小姐与塔贵也吧。」
  身为学生联盟GD的这位少女,释放出足以冻结现场空气的杀意。
  瑶说自己一人就可以对付两只使魔。而且口气显得理所当然。我想实际上她也能办到吧。
  毕竟她是GD中最强之机巧魔神——《白银》的操演者。
  「可是,救出……我该怎么做……?」
  阿妮娅他们还是人质时,瑶就无法使用机巧魔神。因为能以空间切断对付任何物体的《白银》能力,可能会因太强大而伤及无辜。
  在她召唤出机巧魔神之前,我们必须先设法救出阿妮娅与社长才行。只不过,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你们只要装作真的要进行人质交换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真日和他们换完就逃跑呢……」
  「不会发生那种事,我会立刻展开奇袭。他们根本逃不了。」
  「奇袭?」
  这会不会太莽撞了,我心想。
  瑶的确是足以信赖的强大援军,但对真日和他们来说并不是出乎意料的伏兵。学生联盟的GD会出面干涉这件事,对方应该已经预期到了。
  以感官敏锐的使魔们为对手时,守株待兔型的陷阱一点意义也没有。冰羽子的使魔具备飞行能力,所以自空中奇袭一样不可能。就算瑶再怎么厉害,我也想不出她有任何偷偷接近的手段。然而——
  「她应该愿意帮助我们吧。」
  瑶说完后指了指刚才打开后就没关上的礼拜堂玄关门。
  一个发型轮廓类似垂耳兔的娇小身影,正紧张兮兮地伫立在那。
  我讶异地呼唤她的名字。
  「光学姊……」
  这位拥有瞬间移动能力的恶魔少女,以满怀决心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

  久违的鸣樱邸,已经变成不忍卒睹的惨状了。
  虽然不清楚炸药是怎么安装的,但建筑物的正面被摧毁得一干二净。堆积起来的大量瓦砾变成了一座山。然而即便如此,建筑物的后半部分却留下了勉强还有点形状的墙壁与柱子,这样反而更强调了这里是废墟的气氛。
  不知为何只有庭院的樱树毫发无伤,孤独挂在枝桠上的圆月总觉得模样有点可笑。
  时间很快就要来到午夜零点。
  「那么……我看也差不多了。」
  朱浬学姊跨过被警方拉起的「禁止进入」黄色塑胶条,进入鸣樱邸的腹地。
  真日和他们尚未现身,但我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感到不舒服。像这样被焦虑折磨,真的会耗损人的精神力。当年※佐佐木小次郎也就是这样才输了那场决斗。(译注:宫本武藏与佐佐木小次郎的决斗,前者故意迟到令对手感到焦急。)
  「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刺激哟。」
  结果环绪姊却以悠然的口吻微笑道。
  我不免开始紧张起来。
  「不不,这事跟你也有关啊……」
  真正有危险的人不是我,而是被对方锁定的环绪姊才对。结果当事人这么轻松又是怎么回事?
  「放心吧,一定会有办法的。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放弃我啰。」
  「耶?」
  环绪姊出人意料之外地这么说着,我只能对她报以困窘的表情,不过环绪姊的脸上并没有半点自暴自弃的气氛。她只是不时嘟起唇露出笑容。
  「——叫真日和的那家伙不是也说了吗?本来你们就没有必要为了守护我而战斗,该守护我的是别人才对。」
  「啊……」
  这么一提,真日和的确说过这番话。
  起初我还搞不懂那家伙的意思,但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环绪姊是从「第一轮世界」来到这里的另一个操绪,相对而言,她跟我认识的操绪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环绪姊并不是我希望能起死回生的那位操绪,甚至根本不是她的姊姊。
  削减这个世界的操绪魂魄,去保护环绪姊那号人物,就我的立场来看,已经犯了根本上的错误。应该要负责保护「第一轮」操绪的,应该是「第一轮」的我才对。
  『可是……你不是被甩了吗?』
  操绪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以同情的视线投向环绪姊。
  环绪姊又嘟起了嘴。
  「就说了不是那样嘛……我们有一些其他的问题啦。真要讨论是谁甩了谁,我甩那家伙的成分还比较大一点。」
  『可是……直贵哥说已经不需要姊姊的资料了,还付了分手费。』
  「那不是分手费!别把人家说成被抛弃的小三好吗!」
  长相一样的两个人夹着我大吵起来,这时朱浬学姊也咕哝了一句:
  「事情真是这样吗……」
  「怎么连黑崎小姐也……」
  环绪姊不满地鼓起脸颊。朱浬学姊则微微一笑道: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对方之所以那么纠缠你不休的理由……真的是为了随身碟里的资料吗?」
  「你问我也没用……人家身上又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东西。老实说连在不同世界间移动的原理人家也搞不懂。」
  果真是这样——其余人一齐点头。不知为何我早就隐约猜到了。
  『嗯——那姊姊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操绪以不耐烦的口气提出质疑,我则用力吞下口水等待环绪姊的反应。
  问这个问题真的妥当吗?无法回答的环绪姊岂不是在众人面前丢光了脸——?
  结果根本没有必要担心那个。环绪姊意外地轻描淡写说道:
  「那当然是靠恶魔之力了。直贵……不,我是说,第一轮世界的智春,我们是靠他拥有的机巧魔神的能力,才能来到这里。」
  「耶?」
  我跟操绪这下子真的哑口无言了。
  机巧魔神的能力——环绪姊是这么说的。
  老哥的机巧魔神能力,竟然是在不同世界间移动!?
  不过,我却没那个闲功夫针对这点继续追问。那是因为轰隆一声后狂风大作,两只使魔就在我们面前从天而降。
  『——来了吗……』
  我耳朵里的无线耳机,传来了瑶的说话声。
  真日和的风兽背上,驼着阿妮娅与社长。
  冰羽子的不死鸟背上,则是上次那名面具女。
  社长跟阿妮娅的嘴巴都被胶带缠住,两手也被绑牢,但很意外地似乎颇有精神。
  这倒也不稀奇就是了,尽管是人质,但他们都是同校的学生,对方也没有拷打阿妮娅他们的必要——
  不过话说回来,一想到面具女让六夏所负的伤,让人不能轻忽对手的决心也是事实。他们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至少是下了一定的觉悟才展开行动的。
  加贺篝隆也那次也是。我猜心中具备那种信念的人,都是一些相当恐怖的对手吧。
  「真日和……」
  风兽在鸣樱邸的瓦砾堆上降落,我则从它的背后唤道。
  真日和则缓缓地摇着头。
  「多余的言语交涉就免了咧,夏目老弟……我们这里可是有一名可以毫不手软地下手杀害的人质喔。」
  说完真日和便步下使魔,拿刀子抵着社长的脸。
  『原来如此……!』
  操绪大声地赞同道。社长咕咕哝哝地不知想叫嚷些什么,就好像在责难操绪般。当然,对他本人而言,绝对是无法认同刚才的评价吧。
  「嗯……这么一来,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环绪姊交叉双臂,对真日和询问道。
  「首先,请你先来到正中央咧。」
  真日和以刀尖比了比瓦砾山的中央一带。
  「……正中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会放掉一名人质咧。等环绪小姐完全抵达我们这里,就会再放掉剩下的一人。很公平的交易咧。」
  「不……哪里公平了……」
  环绪姊无奈地喃喃说道,操绪也不耐烦地用力摇着头。
  『绑架人质还敢说什么公平嘛。』
  「拜托你们别提那些咧。」
  真日和似乎不太自在地这么回答道。
  先别管公不公平,这种做法确实相当狡猾。按照顺序,真日和那边总是会比我们多出一名人质。我们根本就没有反击的空档。
  凤岛冰羽子的不死鸟把面具女放到地面后,就再度飞上空中。想必是为了戒备奇袭吧。
  「——先说好啰,请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其他人随便动一步,我们就会立刻逃跑咧。」
  「逃跑……」
  我感到有点没力。仔细想想,用伤害人质来威胁不是更有效果吗?朱浬学姊现在又没带飞行装置,根本没有人可以追上真日和的风兽速度。
  只要真日和依旧存在逃跑这个选项,我们就无法动摇他们的优势。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就只有一次奇袭的机会。
  「OK,我们明白了。」
  明明应该要感受到巨大压力的环绪姊,此时只是悠闲地耸耸肩、点头表示理解。她蹬着好像很难走路的低跟鞋,开始爬上瓦砾山。
  阿妮娅则以忿忿的眼神瞪着真日和,一边模糊地吐着应该是在咒骂对方的声音,一边朝我们这边慢慢走来。
  刚好到了瓦砾山的中央点,阿妮娅与环绪姊的位置交错而过——
  从真日和的风兽正后方,也就是在这时传出了仿佛在念台词的说话声。
  「对了……关于刚才的条件。」
  「耶?」
  真日和愕然地转过头。雪原瑶在那里忽然现身了。
  「——只要一步也不动,应该就算数吧?」
  瑶以不怀好意的口吻说完后,露出笑容。的确她连一步也没动,是透过跨越空间现身的。
  「瞬间移动!?是沙原咧——!?」
  真日和赶忙以社长这名人质作为挡箭牌。
  「太慢了!」
  瑶的右腿一闪,真日和手中的刀就被踢飞了。
  「是GD!」
  他朝在上空待命的冰羽子叫道,并命令自己的使魔展开攻击。然而……
  「——白银,拔刀!」
  主动奇袭的瑶这边攻击反应更快。
  机巧魔神的巨大手臂在她的影子中浮现,挥下手中所握的长剑。剑刃描绘出被魔法阵围绕的七彩轨迹。这就是机巧魔神《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
  冰羽子的使魔冰翼也被卷入了空间的龟裂中,从连接胴体的地方直接被切断。
  碎冰代替四散的鲜血迸发开来。
  失去单边羽翼的不死鸟,正束手无策地朝地面坠落。
  「——!」
  打算从后头袭击瑶的面具女,也像是触电般自己朝后方跳开。前一秒钟她所站立的位置上,如今已洒下了霰弹雨,还卷起了漫天沙尘。
  朱浬学姊的左臂霰弹枪,正朝着面具女发动攻击。
  经过机械化的朱浬学姊手臂,内藏的可是能射出铅弹的真正枪枝。即便是前操演者,也不可能将这种攻击无效化。
  「咿!」
  社长莫名其妙被卷入了奇袭行动,死命地抱头逃窜。
  为了保护他不受到伤害,银色的机巧魔神完全现身了。那是人称GD当中最强之机巧魔神——雪原瑶的《白银》。紧接着——
  「来吧,黑铁——!」
  我在冲向阿妮娅他们身边的同时,也召唤出自己的机巧魔神。
  操绪的身影消失,漆黑的魔神掰开我的影子跟着出现……
  「阿妮娅!环绪姊!这边——!」
  我以保护那两人的姿态站着,方向对准已经坠地的冰之不死鸟。
  不死鸟在瑶的攻击下失去单边羽翼,此刻正在地面上激烈地挣扎。趁现在用《黑铁》应该可确实给它致命的一击才对。
  「黑铁——!」
  从漆黑的魔神右臂,渗出了浓密的幽暗。最后那会变成由黑铁击发、具备高压的重力炮弹。然而在那之前……
  一个美丽的身影背对月光,自我的头顶上方飘然舞落。
  那名黑发美少女的身影,举起了冰冻的日本长刀!
  「——夏目先生,你会对此愚蠢的行为感到后悔!」
  「糟……」
  在瞬间被延伸为永恒的错觉中,我体验到了死亡的预感。
  来不及让《黑铁》防御了。
  冰羽子挥动的日本长刀,正缓缓描绘出轨迹,朝向我的心脏刺来。
  研磨得锐利无比的刀尖,就好像被吸入我的胸膛似地。那刀刃……
  「嗄……!?」
  就这么伴随着冰羽子的惊呼声,遭到消灭了。
  一发发射出的黑色子弹,将长刀剩下的刀刃部位纷纷击碎。
  援军是来自环绪姊的攻击。碰触到任何东西都能予以消灭的幽暗子弹,正从环绪姊摆成手枪手势的指头中朝冰羽子射来。冰羽子扭曲自己美丽的脸庞慌忙后退,而我则趁隙下指示——
  《黑铁》发出了咆哮。
  朝前突出的机巧魔神右手,伸出了以好几道魔法阵构成、仿佛炮管的物体。漆黑的重力球就是透过这项装置的内侧进行加速。最终化为黑色炮弹的重力球,直接砸向了还躺在地上挣扎的冰羽子使魔。
  「——叽咿!」
  使魔发出震耳欲聋的高频波尖叫,巨大的身体瞬间就飞了出去。剩下的一片羽翼也碎裂了,那只冰冻不死鸟正全身发出痉挛。
  「——莎莉丝!」
  冰羽子也发出惨叫。她那对经常保持冷静的双眸,如今浮现出憎恨之色。一把形状更为歪斜扭曲的厚重长刀在她手上出现。如小岩石般的巨大冰块也自她的身体周围浮起。
  无数颗冰块仿佛卫星般在空中打转,覆盖住冰羽子的身躯。
  「不妙……!」
  环绪姊的表情也焦躁了起来。
  环绪姊的子弹被冰块所组成的墙壁干扰……根本射不到对方身上。
  「——觉悟吧。」
  冰羽子淡淡一笑,以长刀摆出攻击态势。
  「可恶……黑铁!」
  漆黑的机巧魔神挥舞出巨大拳头,自侧面朝她袭击。然而,这时冰羽子的身体已经跳到了我们的头顶上。接着,她便举起了长刀。
  在比冰羽子更高的空中,又有一名黑发少女的身影浮现了。少女的全身都被灼热火焰如羽衣般包裹住——
  「……嵩月奏!?是什么时候!?」
  察觉出不对劲的冰羽子,立刻放弃对我们的攻击并在空中转身。嵩月的火焰也在同时对准她的头顶倾泄而下。守护冰羽子的冰块逐一溶解崩落,长刀刀刃也窜出了龟裂。
  但即便全身都被火舌包围,冰羽子的嘴角依旧浮现出美艳的笑容。
  「嵩月奏,愚不可及啊。你以步入非在化的身躯,竟胆敢跟我凤岛交手——?」
  冰羽子的这番话让我的心跳加速起来。
  嵩月着地后,全身都在月光下呈现淡淡的透明状。
  嵩月的另一次非在化又开始发作了。与冰羽子战斗需要释放出庞大的魔力,如今她全身一定被足以使人失去意识的剧痛侵袭着。
  我很明白,只要让她跟冰羽子交手,结果就会变成这样,所以我们才把她留在教堂里。但是嵩月还是自行追了过来,对冰羽子挑起这场充满绝望的战斗。
  「嵩月……为什么……」
  我对着她的背问道。
  然而嵩月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以发出淡绿光芒的眸子瞪着冰羽子。
  「我绝不让你……伤害夏目同学……」
  「好吧。」
  冰羽子对嵩月投以怜悯的目光。她手中又出现一把强烈寒气远胜过之前的日本长刀。
  「就让我亲手让你明了——冰凤!」
  「……焰月!」
  包裹嵩月全身的火焰猛然增强,一把闪烁着淡青色光芒的刀刃也在她手中浮现。
  「——住手,嵩月!」
  我大叫道。非在化持续恶化的嵩月,如今还制造出如此浓郁的魔力结晶,绝不可能平安无事。
  但在我试图介入那两人之前,冰羽子的使魔又来了。两边羽翼都消失的冰冻不死鸟,即便痛苦地扭动身子,还是死命冲撞上《黑铁》。
  「使魔……给我滚开!」
  《黑铁》以拳头殴打使魔。使魔冰冻的身体碎裂了,不过它并没有因此停止反击。冰羽子的使魔反而缓缓再生出原本被破坏掉的羽翼。
  为了打倒这只使魔,必须用到更强大的魔力。
  施展出《黑铁》威力最大的攻击,想必能消灭如今已经变弱的这只使魔吧。
  然而假使要施放出那么庞大的魔力,被封印在《黑铁》体内的操绪魂魄就得牺牲。而操绪也会逐渐丧失情感——
  一瞬间感受到的恐惧延迟了我的判断力。冰之不死鸟制住了《黑铁》的手臂,双方在原地纠缠得无法动弹。而就在这之后——
  「薇薇安——!」
  真日和的大叫震动着我的耳膜,他所交战的对手是瑶的《白银》。
  长着金色毛皮的真日和使魔硬吃了《白银》的一记剑击,胴体被切成两半。风兽的身体逐渐被空间龟裂所吞没,慢慢消失了。
  然而风兽依旧绞尽最后的力量,发出风击。
  这招并不是对准瑶,而是朝正在与面具女对峙的朱浬学姊飞去,爆炸将那两人一起卷入。
  「咕……!?」
  天外飞来一笔的攻击震飞了朱浬学姊的身体。她无法以安全的姿势着地,直接剧烈地弹到了瓦砾山上。
  全身被四分五裂的风兽倒地的同时,朱浬学姊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此外,一样受到风兽攻击波及的面具女,看起来却毫发无伤,仍旧站在原地。前操演者可以将来自魔力的直接攻击全部无效化——
  「是前操演者的魔法无效化能力啊……」
  雪原瑶改与面具女展开对峙。
  瑶的《白银》果然实力坚强。除了击落冰羽子的不死鸟外,现在又让真日和的风兽受到濒死的重伤。
  但那名面具女却若无其事地以血肉之躯面对《白银》。两把蓝波刀在她胸前摆出了交叉的十字形。
  瑶无奈地摇摇头。
  「那种能力并不能防止机巧魔神制造的物理性攻击。在下的白银跟春奈的亚铅华不同,属于近距离战斗型的机巧魔神。就算是以前操演者为对手,对在下也没有任何影响。」
  瑶的话还没说完,面具女就已经有了动作。
  对准那名正在拔腿奔跑的女子,《白银》轻松地挥下剑。《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对面具女无效。但那把巨大的剑,本身的重量就足以随便压垮肉身的人类了。
  面具女躲开《白银》的第一波攻击,大概是想趁机对瑶展开反击吧,但这项行动也被瑶看穿了。《白银》的攻击在途中改变轨道,迅速将面具女试图拿来防御的蓝波刀打断。
  强大的反作用力将面具女击飞。如果是普通对手,大概到这里就胜负已定。不过面具女却像猫咪一样在空中重新掌握身体重心,无声无息地成功着地。如此灵活的身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接着面具女又摆出了奇妙的姿势,与其说她这是要使用蓝波刀,更不如像是剑士在拔刀前的那种膝盖跪地立姿。
  瑶见状表情顿时冻结。
  「……这个动作……难不成,你是!?」
  瑶愕然的喃喃声中,已经隐约流露出恐惧之色。
  面具女缓缓站起身,让面具自脸上脱落。
  在木雕的可笑面具下,少女以长发遮盖右眼的真面目出现了。她的脸颊浮现仿佛工业产品序号般的奇妙纹章图案。我可以读出EX-106这几个字。
  「不可能……」
  瑶咕哝着。手握蓝波刀的少女则露出微笑。
  「瑶,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强……在战场上的直觉凌厉过人。」
  她缓缓朝《白银》走去。
  「只不过,敦你使剑的人是我。你是不可能战胜我的。」
  「冬琉——为什么!?」
  瑶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被誉为最强GD的她,表情中的动摇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老实说情绪激昂的并不只是瑶一人。我跟嵩月,还有阿妮娅也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不过冷静想想,这并不是全无征兆。
  拥有那种夸张战斗能力的前操演者,同年龄层当中不可能有太多个。她之所以要用面具挡住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彼此是认识的。
  冬琉会长化为面具女打倒了六夏。
  接着,她迅速移动到第三学生会办公室,自行将办公室炸掉。
  受伤的人要装健康并不容易,但健康的人要装受伤就简单多了。此外,又加上第一学生会那些尽是肌肉男组成的救援队,想要骗过对女性不熟悉的他们应该不是难事吧。
  况且她身上又有从六夏伤口喷出来的血。对于想伪装重伤患的冬琉来说真是太方便了。然而话虽如此,我还是有几点不明了——
  冬琉会长为何要站在冰羽子他们那边——?
  在洛高的学生会相关人员中,她明明是脑袋最正常的一个啊……!
  「为何你……要这么做……」
  瑶以悲痛的声音叫道。
  但冬琉会长——橘高冬琉并没有回答。她将剩下的一把蓝波刀重新握好,自然而然地迈出脚步。
  「冬琉——!」
  伴随着瑶的悲鸣,《白银》也劈下手中之剑。冬琉的武器——长度不满廿公分的蓝波刀,轻易挡开了长度数公尺、机械驱动的恶魔之剑。
  小火花如无数的星斗般散开。
  媲美小提琴的美妙音色同时响起。
  「瑶,白银的确是很强大的机巧魔神没错,但过于强大的空间切断能力,却从你身上夺去了重要的事物。」
  「居然以血肉之躯挡住了机巧魔神的攻击——!?」
  冬琉意料外的成功防御,使瑶的反应稍稍迟缓了半拍。这么一来《白银》的腋下也露出破绽。
  「——你缺乏逼自己撑过地狱的经验。一边吐血,一边在泥巴中打滚的强韧——这在你身上完全找不到。对你来说,像这般宝贵的战斗经验——也是难得的成长机会,却被《白银》给夺走了。」
  冬琉缓缓伸出右手,那只手上的蓝波刀插入了《白银》的膝盖后方。其刀尖轻松贯穿了机巧魔神的护法装甲,深深刺入机体内。
  《白银》的膝关节惨遭破坏,当场跪了下去。瑶因焦躁而扭曲起嘴唇。
  「……还没完,冬琉!白银没那么简单……」
  「愈硬的刀愈脆弱,愈锐利的刀反而愈容易出现缺损——白银因为是最强的机巧魔神,所以反而无法透过白银培育使用者。以你的力量是无法战胜我的。」
  冬琉稍稍后退。
  剩下一把刀也插进了《白银》的机体。瑶大概是判断对手已失去了所有的武器,现在应当可轻易打倒她,所以她才会让《白银》再度举起剑。
  这一瞬间,《白银》的身躯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冬琉便将右手伸入瓦砾堆中。
  她在里头拔出了一把武器——
  那是用于战场上厮杀的——漆黑的日本刀。
  这就是原因吗?她刻意将交换人质的地点选在鸣樱邸的遗址——
  为的就是要将最强的武器藏在宅邸腹地中的瓦砾堆里。
  没错,瑶实在太强了。所以她才无法打败冬琉。
  挑选对自己有利的战场、设下陷阱、以面具欺敌——这些全都是弱者采取的战术。
  「——冬樱,拔刀!」
  冬琉拔出那把巨大的日本刀。
  刀身就像在缠绕她那娇小的身躯般回旋着,刀刃自下朝上往肩口的方向斩去,破坏了身高超过自己一倍以上的机巧魔神胴体。
  冬琉的日本刀,斩裂了机巧魔神。
  「咕哈……!」
  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瑶便倒地了。那是从机巧魔神机体所感受到的逆流吧。
  我愕然地注视着瑶的身影。
  瑶被打倒了。而且还是被冬琉会长——!?
  「骗……骗人的吧……」
  朱浬学姊也愣愣地这么说道。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被破坏掉的《白银》走去。她碰触机体被深深切开的胸部舱口伤痕,随后她……
  「不要……妹妹——!」
  朱浬学姊抓着已经变成普通人偶的机巧魔神,惨叫道。
  「混帐东西——!」
  我则发出毫无意义的咆哮。接着《黑铁》也随我发出咆哮。以臂力强制让冰羽子受伤的使魔趴下后,《黑铁》袭向了正在与嵩月战斗的冰羽子本人。
  结果,《黑铁》的去路又是被冬琉挡住。
  《黑铁》所施放的重力球,被冬琉的巨大日本刀斩裂、消灭了。
  在我的视野角落,这时又出现了嵩月跪地不起的身影。
  她无法抵挡冰羽子的攻击,环绕她全身的火焰显得软弱又摇摆不定。嵩月的体力已经耗尽了。非在化现象依然在持续变严重,如今已完全污染了她的四肢。即便如此,依然勉强想站起身的嵩月,终于失去了平衡、当场倒了下去。
  「嵩月!」
  我试图冲向她,但这项举动却遭冬琉妨碍。假使随便在她面前露出破绽,《黑铁》的下场也可能跟瑶的机巧魔神一样。
  瑶失去意识昏倒了,我却没有资格谴责她的失败。这并非因为瑶太过弱小,而是冬琉的战斗能力已到了异常的程度。
  朱浬学姊抓着瑶的机巧魔神,整个人还是陷在恍惚状态中。
  阿妮娅从旁支撑着茫然的朱浬学姊。尽管我曾叫她自行逃开,但却被她拒绝了,此刻她在朱浬学姊的耳边不停激励着。社长也软腿地瘫坐在瓦砾堆上,要他起来做点事似乎太残忍了。
  缺乏机巧魔神或恶魔之力的普通人,一下子落入这种状况,想必一定会吓到虚脱吧。
  「全都给我住手!」
  环绪姊使尽所有力量大叫一声。她将已经无法动弹的嵩月抱入自己的怀中保护,同时瞪着冰羽子道:
  「拜托,不要再打了!有事找我的话,随便你们要带我去哪都行。总之请不要再战——」
  「不——水无神环绪,你搞错了。」
  冰羽子以冶艳的微笑这么说道。
  「这种状况才是凤岛,以及我的主人所期望的!那便是让你陷入绝望,直接面临死亡危机的姿态——」
  冰羽子毫不留情地举起那把冷冽透明的日本长刀,将刀刃对准嵩月的脑袋。这时环绪姊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嵩月。
  不过冰羽子的手腕并没有挥下刀。
  那是因为她的使魔——冰之不死鸟正大幅张开受伤的羽翼……
  伤痕累累的这只使魔,在地面上卖力挣扎,勉强将冰羽子撞飞出去。此外又为了保护她,让自己的身体覆盖在冰羽子之上。
  遍布冰羽的使魔背部,突然发出尖锐的撞击声碎裂了。一颗如炮弹般高速飞来的漆黑球体,直接命中了使魔的背。
  我只能愕然地望着这样的场景。
  攻击冰羽子使魔的漆黑球体是——
  「重力球——!?」
  思绪的激烈混乱迫使我回过头。
  刚才的攻击方式就跟《黑铁》一模一样,也就是透过机巧魔神重力控制能力所施展出的「漆黑拳击」。
  但很明显,方才那记并非出于《黑铁》。
  光是要回避冬琉来袭就已经快濒临极限的我,不可能有余裕发出这一记攻击。
  这么说来,还有其他机巧魔神具备跟《黑铁》相同的能力啰?
  「——不,错了。两者并不一样。」
  橘高冬琉回过头,不知为何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刚才那是完全的空间控制能力的应用。我想应该是出自你的机巧魔神吧——夏目直贵?」
  冬琉所关注的,是原本曾被称作鸣樱邸的建筑物中庭。
  以在冬季时萎靡不振的樱树与满月为背景——钢色的机巧魔神跟随着一名男子矗立着。

        ○

  「真没想到……竟然跟预期的状况落差这么大……」
  被称为夏目直贵的那名男子,环顾遭破坏的鸣樱邸,露出带有些许寂寞的苦笑。
  「老哥……?」
  对说话声像是在痛苦呻吟的我,直贵投以闪烁着淡绿色光辉的眸子笑道:
  「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完全结束了,也罢。看来,你正是让历史步上歧途的始作俑者啊,橘高冬琉。难怪王立科学狂会的机密会这样泄漏出去。」
  「夏目……直贵……!」
  环绪姊把嵩月抱在自己的膝头上,呼喊着老哥的名字。她眯起充满怒色的眼睛……
  「你现在才来这里做什么!如果要来帮忙,为何不快一点……」
  原本打算非难直贵的这番话,却在说到一半时就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直贵从长大衣袖口露出的指尖,此刻正微微喷出白烟。
  简直就像被强酸腐蚀一样,夏目直贵的肌肉被烧烂了。
  不,或许应该说,目前还正在被缓缓地烧烂中。
  「……直贵,你……」
  环绪姊无法言语。
  看着她的反应,我这下懂了。关于直贵的身体异变,环绪姊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此外,她也不明白直贵从我们眼前消失的真正理由。
  「——不论当事者们认为这有多复杂,在旁人的眼里看来都是很简单的。」
  冬琉代替沉默的我们开口说道。
  她就宛如在自言自语般,平淡地继续说了下去:
  「『第一轮』的夏目智春,利用钢色机巧魔神的能力跨越了世界的境界,出现在『第二轮的世界』……那是发生在距今大约四年前。」
  「……」
  直贵默默听着她的发言,似乎并没有特别想要否定的理由。
  四年前,他从「第一轮的世界」来到「第二轮的世界」。
  那跟环绪姊告诉我们的内容一样。
  「——一个世界里不需要相同的两个人。当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第二轮』的夏目智春理应要被覆盖、消灭。」
  唔——我屏住呼吸,冬琉见状对我露出微笑。
  「但,那件事并没有发生。」
  「是啊。」
  直贵点点头。
  「因为那时,『第二轮』的夏目智春已经死了。」
  「耶?」
  我一瞬间愣住了,但也有一种记忆全部串连起来的感觉。
  「……四年前的……那场空难……?」
  「只差了短短几秒钟而已。」
  直贵很怀念似地笑道:
  「我在这个世界出现,刚好就是『第二轮』的夏目智春死亡之后。老实说,当时我快急死了。毕竟这种情况非常不寻常。」
  「……」
  我实在无法跟对方一起笑,因为我听不懂笑点在哪。既然这样,我是已经死掉的人,那幽灵就不应该是操绪,而是我才对吧?
  直贵回头对背后的机巧魔神瞥了一眼。
  「——要让智春复活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使用钢的能力倒转时间,采取适当的急救措施就行了——然而这么一来,同一个世界就会有相同的两个人存在。我不确定这会对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此外……更严重的问题是,你恶魔化了……对吧?」
  「嗯。」
  直贵把烧烂的手掌举高到胸前,发出苦笑。
  从他皮肤表面冒起的蒸气,就跟热水与冷水混合时产生的水雾很像。
  「第一轮」与「第二轮」世界的影响力差距,正在直接伤害直贵的肉体。淡水鱼被放进海水时,大概也会感受到同样的感觉吧。
  「……那也不算超出我的估计就是了。从异世界来的人,会变成具备特殊能力的恶魔,这是我早就可以预期到的。只不过,以我自己的情况,却出现了超乎想像的反作用力。」
  「那是因为,你已经是操演者了……身为操演者,又很矛盾地变成恶魔,你被这个『世界』的系统视为致命的程式BUG,所以才会遭受强大的侵蚀。」
  「嗯,大致就是这个原理吧……跟普通恶魔不一样,像这样被烧烂的非在化现象,就算我不使用魔力也会缓缓地进行。」
  「所以你才准备了一项安全装置。」
  「没错,我预备了后援的系统。以让夏目智春死而复生为代价,水无神操绪变成了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接着又把黑铁交给了夏目智春。假使我自己无法达成目的时,他就必须继承我的任务。」
  「……备援系统……!?」
  直贵的这番话让我终于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开学典礼前夕送来的神秘手提箱;简直就像为我量身打造的科学社怪异社团;最后就是残留在遗迹当中、老哥那意义不明的留言。
  那全部都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的备援系统所安排的?
  「你把白银交给雪原瑶,又将黑崎朱浬的肉体机巧化。最后你还设立了洛高科学社,希望在万一时能支援夏目智春。」
  「简直是费尽苦心啊……」
  直贵耸了耸肩叹息道:
  「幸好,因为有人帮忙,所以总算大功告成了。」
  「……那是由于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来自『第一轮世界』的人吗?」
  「是啊。不过他们并没有跳跃到正确的目的地时代。有些人跳到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遥远过去。」
  「神圣防卫队、巡礼者商联合,此外还有王立科学狂会与恶魔家族,这些都是那群人的后代子孙吧。为了回避世界的毁灭而回溯遥远的过去,经过长年岁月后已经扭曲原本目的的跳跃者子孙——举例来说,潮泉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是啊。」
  直贵脸上这时终于浮现出讶异的表情。
  他应该也觉得很疑惑吧。为何冬琉会对自己的事知道得如此详细——?
  冬琉的确是王立科学狂会的会员,也曾经担任过学生联盟的GD。因此以洛高的学生来说,她应该是接触到最多内幕的一员。
  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得太多了。
  「夏目直贵,你的目的是要破坏中央涡界域吧?你想毁了那个可以突破膜宇宙边界、使在平行世界间移动变得可能的超弦重力炉……对吧?」
  「……橘高冬琉,为何你要问这么多?」
  直贵以警戒的口气反问对方。
  在他的背后,钢色机巧魔神也摆出备战态势。但冬琉却以莫名清醒的眼神望着直贵。她的脸颊上,浮现了前操演者那像是火焰的纹章。
  「答案我会一并告诉你——在你临死之前。」
  「——放弃吧,橘高冬琉。」
  直贵疲惫地摇摇头。他的钢色机巧魔神右臂,开始渗出了浓密的幽暗。
  那跟《黑铁》的重力控制能力相同——都是可以诞生出巨大重力的史瓦西黑洞。
  至于钢色机巧魔神左手中的那把剑,则在环绕的魔法阵下发出光芒。
  这跟《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相同——空间龟裂、银色轨迹。
  夏目直贵的钢色机巧魔神,同时具备《黑铁》与《白银》两者的能力。
  融合了曾被誉为学生联盟GD「左手」、「右手」的两架最强机巧魔神——!
  完全的空间控制——冬琉是如此称呼这种能力。
  斩断、扭曲空间的能力,也可以说是对空间进行加工的能力。甚至进一步,还可以对与空间紧密相连的时间进行加工。
  恐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物质,都无法从这架机巧魔神的能力下逃脱吧。
  「这是钢的最终形态……亦即完全体的机巧魔神。就算是你的能力也无济于事。」
  钢色的机巧魔神发出咆哮,直贵也趁势发出最后的警告。
  冬琉拨开盖住眼睛的浏海。
  「是啊,我知道。」
  她露出了哀伤的……极其哀伤的微笑。
  这一瞬间,在直贵的背后……
  响起了可笑的「啪」声。
  那声音绝不算小,但依旧被机巧魔神的咆哮所盖过,等到我们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时,已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咦?」我唤道。
  直贵的胸口浮现出一小团污渍,接着痕迹就扩散到他的整面胸膛。
  鲜血自他的嘴角溢出。我到这时才终于察觉——直贵被枪击了。
  一名坐在鸣樱邸废墟瓦砾堆上的男子,手中握有一把小型手枪。
  大家都忘了那里还有个人存在。
  那名男子从背后对直贵开枪射击。他就是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
  直贵的身体剧烈晃了一下。
  「直……哥!」
  「——智春!」
  我与环绪姊同时大叫起来。

  被称为夏目直贵的那名男子——也就是「第一轮世界」的夏目智春,在嘴唇几度痉挛、勉强试图挤出微笑后,终于缓缓地朝后倒下。
  钢色的机巧魔神也止住了动作。
  不论是多么强力的机巧魔神,也无法防范来自操演者意识死角的冷枪。
  此外,不论是多么强力的机巧魔神,只要失去了操演者,就会沦为只剩机械驱动的普通人偶。
  「社长——!」
  《黑铁》因为我激昂的意志而动了起来。
  漆黑机巧魔神伸出巨大的臂膀,朝塔贵也的身躯压去。
  「你究竟,在做什么……!?」
  试图诘问社长时……我蓦然发现。
  钢色的机巧魔神打开了胸前的舱口。其中央的心脏部位收纳了一个圆柱形的水槽,水槽里装满淡青色的溶液,一名全裸的女性则在小小的水槽中载沉载浮。
  那是一位留有一头艳丽黑发的女子——
  「……嵩月!?怎么会……!?」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光景,令我的内心激烈动摇起来。
  我无意识地转头,看向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直贵。那里的确有他射影体的身影。一名穿巫女服的黑发女性幽灵,仿佛在保护直贵般飘浮着。
  跟嵩月长相一样的那位幽灵,望了我一眼,仿佛在拜托什么似地动着嘴唇。
  就在这之后……
  冰之长刀以凄厉的速度飞来,贯穿了封印她本体的水槽。
  被封印在机巧魔神《钢》体内的副葬处女,肉体一瞬间便冻结、碎裂了。
  着巫女服的幽灵还来不及出声便被消灭。她所试图保护的直贵身体也急遽非在化,渐渐变成了粉尘。
  「不要……智春……」
  环绪姊茫然地趴倒在地上。她的眸子已经失去了焦点。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妮娅的惨叫响彻着。
  她是直贵的朋友。就某个层面而言,比我了解直贵,而且交情更深。而就在她的面前,直贵被杀了……
  没错,直贵是被人杀害的。年幼的她亲眼目睹,凶手是另一名她以为是友人的男子。
  「啊……」
  倒地不起的嵩月,正为了站起来而努力以双脚磨蹭地面。
  我察觉冰羽子已将长刀对准了她。
  「凤岛冰羽子——!」
  我发出怒吼,藏在黑铁体内的无数枚齿轮开始旋转,制造出超高密度的重力球。
  最后那化为了袭向冰羽子的炮弹。
  然而,血肉之躯的冬琉再度出面挡住那颗超重力的炮弹。明明能轻松吞灭一切并将其粉碎的重力球,却被肉身的她直接以日本刀斩断、化为乌有。
  我陷入了万念俱灰的绝望当中。曾被我唤作哥哥的男子在眼前被杀,同伴们也在我眼前一一身负重伤,但我却一事无成,没办法保护任何人。
  冰羽子朝着嵩月挥下长刀……
  这次对冰羽子采取攻击的,不是我——而是朱浬学姊。为了躲避她胡乱扫射的霰弹枪,冰羽子只好放弃对嵩月的攻击。
  「智春,快逃!带小奏跟妮娅一起——」
  朱浬学姊摆出以前那种发射飞弹的准备姿势,并对我叫道。
  「耶……?」
  朱浬学姊自己打算怎么办——我正想回问一句,但却突然察觉。朱浬学姊的躯体已变得残破不堪。她爱穿的黑色长外套到处都是破洞,除了露出底下她的肌肤,还有剥落出来的金属制骨骼。她还是肉身的部分也受伤了,浑身都沾上了鲜血。
  那是来自真日和风兽的最后一击,以及之前与冬琉战斗所造成的伤势。
  现在的朱浬学姊无法发挥完整的战斗力。所以她才会要我赶紧带着其他人逃走。
  然而这么一来,朱浬学姊自己呢——?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有办法复原吗?
  「发射……」
  浑身是伤的朱浬学姊打算一口气射出飞弹。
  不过在那之前,已经有某样东西刺入了她的胸口。
  咚——贯穿声轻得让人吃惊。
  那是一把长达五尺的刀刃。
  刃物刺穿她的心脏后,还从她的背部伸了出来。那是冬琉的爱刀——冬樱。
  「啊哈……」
  朱浬学姊的双唇发出了微弱的吐息。对不起——她的唇形仿佛是在这么说。
  她那原本闪亮着鲜红光芒的眼珠,失去了生命力——
  纯白的暴风雪顿时袭向她停住不动的全身。那是来自冰羽子使魔的吐气。瞬间朱浬学姊的身体被冷却到零下数十度,接着被冻成全白的她便四散碎裂了。
  「……骗人……的吧……不可能会这样。」
  我已经忘了该怎么生气,当场跪了下去。
  冰羽子的使魔发现对我有机可乘,不过我已经无法动弹了。
  她将两根如短剑般的冰柱握在手中,冷冷地俯瞰嵩月与阿妮娅。
  「停手吧,冰羽子——」
  出声制止她的人是社长。他拍去全身的尘埃并站了起来。
  「够了,不需要再制造更多的牺牲……我们已经达成目的,了却心愿了。」
  社长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
  跟透过丑陋无尾熊所听到的说话声一样,他把自己关在避难所里时也是这样的语气。只是这样反而让我的绝望更深沉了。
  社长到此为止从来没演过戏。
  他根本没意识到什么叫作背叛我们。他所需要的人一定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为了某种不可动摇的目的,他就只是极其专注地采取行动。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物,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恕我失礼了——吾主。」
  冰羽子让手中的冰柱消失,缓缓靠向塔贵也。
  「你的……主人……」
  我茫然地望向跪在塔贵也身旁的冰羽子之姿。
  凤岛冰羽子,是塔贵也的契约恶魔。
  花了一点时间,我才认知到这项事实。是啊,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在暮海崎的地下遗迹中,冰羽子能精准地在我们面前现身,自加贺篝的手中夺去「遗产」。当时社长的机巧偶人,打从一开始就观察我们的模样到最后。至于冬琉会协助冰羽子,也是因为冰羽子是自己思慕之人的契约恶魔。
  不过,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社长……为什么你能若无其事地伤害同伴……」
  我的声音颤抖着。老哥与朱浬学姊在我面前被杀,真日和失去使魔,瑶失去《白银》的副葬处女,此外还包括封印在《钢》中的「第一轮世界」嵩月。值得让他们牺牲这些去交换的,究竟是什么!?
  「……夏目学弟,你没有必要悲叹。」
  塔贵也还是那种软弱的腔调。
  冬琉不知从哪拿来银色的手提箱,交到塔贵也手上。
  「你明白这是什么吗?」
  塔贵也将接获的手提箱举高给我看。
  那跟在佐伯哥那里看到的《翡翠》手提箱很像,只是细节有点微妙的不同。
  塔贵也的这个看起来陈旧多了。
  在薄薄生了一层锈的手提箱表面,刻有一句短短的英文。
  「Final Production Run」——最终生产品。
  「暮海崎的……遗产……」
  没错。塔贵也既然是冰羽子的契约者,这玩意儿出现在他手中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假如不是这样反而比较奇怪。
  「加贺篝不清楚这是什么就把这个拿到手了。就某个角度说,这道具确实能达成他的心愿。只可惜他就算拥有,也无法使用它。」
  说到这,塔贵也将手放在手提箱的金属卡榫上。
  「这是……本来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遗产。夏目直贵的机巧魔神——钢的祭坛。」
  祭坛。是啊,我知道这个名词的意思。为了封印副葬处女,以及用来让机巧魔神与新操演者订定契约的触媒——意即机巧魔神的登录装置!
  「所谓的操演者,是将奈米机器注入体内,借此控制机巧魔神的存在。」
  塔贵也淡淡地说明下去,同时打开了手提箱的金属卡榫。
  奈米机器?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塔贵也。
  奈米机器——字面上的意义我是知道。据说是一种跟病毒大小差不多的超小型机械,可用在例如注入人体治病的用途之上。
  操演者的体内也有这种奈米机器?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塔贵也又解除了另一边的金属卡榫。
  一瞬间,他握住箱子的手发出了淡绿色的光芒。
  光传达到他的手指,从手背覆盖到整条手臂——最后如涟漪般扩散至他全身,但光很快就消失了。仪式就这样完成了。
  「失去同伴副葬处女的操演者,其体内奈米机器会发生变质,发出妨碍电波(ECM)排斥周遭的魔力——这就是前操演者可让魔法无效化的真正原理。前操演者皮肤所浮现的奇怪纹章,则是变质后的奈米机器残骸。」
  塔贵也把箱子扔到地上,似乎很不耐烦地打开盖子。
  我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于是立刻追问:
  「社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操演者的魔法无效化能力,只能依附当事人的肉体存在。」
  塔贵也的脸上就像小孩在炫耀新玩具般展露笑容。
  冬琉站在他身边。她丝毫没有半点羞耻的样子,直接褪掉了身上的衣服。除了上衣外,下半身的运动裤也是。
  「对灵魂则一点影响也没有……也就是说,前操演者也是能成为副葬处女的。」
  「冬琉会长……难道你!?」
  在手提箱当中,只有无边无尽的幽暗扩散开来。
  那是比暗夜更深邃、浓烈无比的虚无之暗。
  仿佛要突破这幽暗般,有什么东西在手提箱内出现了。那是一管透明的圆柱型胶囊。里头充满了青色的溶液,就像水槽一样的玻璃管。
  露出紧实纤细裸体的冬琉,将手伸向胶囊。
  她指尖穿过了表面的玻璃容器,直接被吞入胶囊的内部。
  冬琉一瞬间回头望了塔贵也一眼。
  塔贵也以纯真的微笑朝她点头。
  接着冬琉的全身都进入了胶囊中——
  「冬琉会长……不可以!」
  理解到她想做什么后,我忍不住大叫。
  佐伯哥曾说过。
  要不就是副葬处女的魂魄消灭,要不就是操演者本身死亡。
  在之前拥有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失去资格的状态下,由其他人打开祭坛——
  那就是成为机巧魔神新操演者的条件了。
  而这只手提箱所对应的机巧魔神,难不成就是——
  「黑铁!」
  漆黑的机巧魔神,听了我的声音后做出猛然前进的回应。
  在冬琉被箱子完全吞没前,一定要把她拉出来才行。
  我不能让她被封印——就这样变成副葬处女。
  为了操演者而成为奉献出灵魂的活祭品,这种事不能发生在她身上。
  然而——
  「来吧,莎莉丝。」
  塔贵也呼唤他的使魔。
  冰之不死鸟再度舞上天空,以身体撞击的方式弹飞黑铁的巨大机体。
  这种压倒性的蛮力让我战栗起来。跟冰羽子操纵的时候相较,力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本来使魔就该由契约者操纵才对,但如今的理由不光只是这样。
  不死鸟原本被切断的冰翼,正一边释放出惊人的魔力一边再生。
  这充满震撼的魔力真正来源我很清楚。
  就跟加贺篝隆也的使魔——那只软体变形兽的能力一样。
  已经拥有契约恶魔的塔贵也,假使又得到了新的机巧魔神——
  这时他体内就会同时具备本来应该要相互毁灭对方的两股力量。
  兼具使魔与机巧魔神双方主力,就能成为无穷无尽的魔力拥有者。如此的存在又名为……
  「魔神相克者——啊!」
  《黑铁》被塔贵也使魔的力量所压倒。
  这跟先前完全不同等级的庞大魔力,毫无疑问与过去的加贺篝隆也一样,正是魔神相克者的看家本领。
  「打倒我家老哥,把机巧魔神据为己有——你打从一开始就想这么做吗?」
  塔贵也自加贺篝手中夺来的「遗产」真相,其实就是夏目直贵的机巧魔神——《钢》的祭坛。
  《钢》的祭坛会被封印在遗迹中的理由我也懂了。那是因为《钢》这架机体实在太过强大。
  甚至具备了能越过不同世界境界的可能性——
  然而,塔贵也要成为《钢》的操演者,还需要另一项条件。
  已经存在有操演者的机巧魔神,就算订定契约也无法召唤出来。
  因此塔贵也为了确实得到《钢》,必须先将前任《钢》的操演者——夏目直贵除掉才行。
  因此塔贵也才会对环绪姊死缠不休。
  只要水无神环绪陷入危机,夏目直贵必定会出面搭救。
  对于可自由操纵空间移动的夏目直贵,这是能杀死他的唯一机会——
  「夏目直贵的钢,是完全版的最终机巧魔神。」
  塔贵也露出满足的笑容说道。
  这时有名少女在他的正后方现身了。
  那是以长浏海遮住右眼的幽灵少女。
  「有了这架具备完全空间控制能力的机械驱动恶魔,搭配上魔神相克者的威力,我们就可以超越世界跳跃回过去。我要——让游戏重来一遍。」
  「制作『第三轮的世界』……吗……就为了这个,你就让朱浬学姊跟老哥……」
  我拼命抵抗塔贵也使魔的惊人力量,同时呻吟道。
  但塔贵也却对我投以温柔的笑容。
  「……夏目学弟,你也一起来吧?」
  「嗄……!?」我傻住了。
  「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就算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你也无能为力……对吧?」
  塔贵也并没有恶意,但却以残酷的口吻对我继续说道:
  「我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在新世界的水无神操绪,不会变成机巧魔神的活祭品,嵩月奏不必担心非在化。黑崎朱浬的妹妹也不必死了。当然还有阿妮娅的姊姊——你可以改写那个世界原创的你,继承自己现有的记忆与经验。我们一定不会重蹈夏目直贵的覆辙。」
  塔贵也这么说道,脸上浮现恶魔诱惑人类般的微笑。
  我则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这个世界怎么办?这个世界的朱浬学姊他们呢……?」
  「不怎么办。没办法……人死不能复生。」
  塔贵也冷漠地摇着头。
  「我们彼此都失去了这个世界的皇后——也就是最爱的人。像这样已经输掉的一盘棋,只有全部打翻重新来过了。」
  塔贵也充满甘美诱惑的话语,听在我疲惫的耳里显得异常温柔、舒服。
  但有人在这时,以手指碰触我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手。
  是嵩月奏。
  因重伤而气若游丝的嵩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站到我身旁。
  她冰冷纤细的手指,强而有力地抓住我的手。
  面对嵩月尚未失去坚定之色的眼珠,我报以轻柔的微笑。
  「我终于……明白了。」
  漆黑的机巧魔神体内,被我注入自心底逐渐涌现的情感。
  确实,我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名为夏目直贵的男子,究竟想对这个世界做什么。他是为了什么才试图切断不同世界间的联系。
  因此,我必须在此阻止塔贵也才行。
  我不能坐视这个天真又自私的家伙不管。
  塔贵也想把历史改造成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凭借着这种自私的心理,他取得了自己所需要的能力。那便是能够诞生出新世界的魔神相克者之力。
  也就是因为如此,我必须当场阻止他才行。我不能让拥有神一般能力的这名魔神相克者,任意解放出更多新的世界——!
  漆黑的机巧魔神之拳,描绘出规模前所未有的巨大魔法阵。
  塔贵也见状,以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模样摇摇头。
  「为什么你还要重复相同的错误呢……」
  我不管他说什么,直接施放重力球。塔贵也的使魔则喷发出爆炸般的吐息,试图与之对抗。然而,塔贵也使魔的行动方式早就被我摸透了——
  最初的一击只是诱饵。第二击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上吧,黑铁!」
  黑铁的左臂对准了站姿毫无防备的塔贵也,发出小规模但高速的重力球。
  通过数层魔法阵加速后,重力球以接近子弹的速度袭向塔贵也。然而……
  「来吧,钢。」
  塔贵也喃喃说道。
  他的影子开始变色。变成了不会反射光线的虚无之色。
  随后,一只钢色的巨大手臂揭开了他脚底下的影子。
  黑铁的重力球炮弹,很轻易就被对方瞬间消去了。
  『诞生自比幽暗还漆黑的熔炉中——』
  全身都浮出地表的钢色魔神,泄出了低沉嘶哑的吼声。
  其所喷发的魔力足以撼动大气。
  冰冻的不死鸟、钢色的机巧魔神。就像钟摆加速般,塔贵也的两名仆从彼此循环魔力,无限制地加以增幅。
  钢色的机巧魔神右手出现重力球。那种高浓度的完全版幽暗,是《黑铁》根本无法比拟的。我在本能的恐惧感驱使下操纵着黑铁。
  为了与《钢》的重力球对抗,只能施放出以最大力量制造的漆黑拳击。

  『——那是以科学之锤所锻造的玉钢——』

  钢色的魔神放出重力球。
  黑铁拼死想将其推回去。绿色的双眼发光,全身的肌腱与齿轮传来摩擦声。骨骼也在近乎惨叫的噪音中扭曲了。紧接着……
  「黑铁……居然……」
  嵩月以细微的声音喃喃道。
  漆黑的护法装甲上出现无数道龟裂,碎片四散飞去。手指扭曲往不自然的方向,手腕的关节也裂开了。黑铁正被对方逐步破坏掉。
  「操绪她会……」
  会死。
  这个字眼在我脑中迸出的瞬间,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歪斜。
  不,不对。变得歪斜的应该是这个世界。
  周围的风景变形了,七彩的光辉集中至头顶上方。我有一种简直要沉入深邃幽暗底部的感觉。整个世界都被压缩起来,飞向离我很远的场所。
  在机巧魔神《钢》的压倒性威力下,就连空间本身都无从抵抗。
  「……钢!?」
  「塔贵也主人!?」
  我感受到塔贵也与冰羽子焦急的心情。使魔正毫无节制地施放寒气,《钢》也没有要收回魔力的打算。
  「社长的……机巧魔神失控了……」
  我的内心激烈动摇着。这种状态有多危险,不靠理性光凭本能也能感觉出来。让《钢》像这样无限制地继续吐出魔力,我们都会被强大的重力压死。不只是这样,就连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都可能因此毁灭——
  「嵩月!阿妮娅!」
  能在这强烈魔力内部自由移动的,就只剩下《黑铁》而已。
  塔贵也与冰羽子的身影,都被幽暗吞没而看不见了。我狼狈地将阿妮娅与嵩月拉向自己,透过重力球的防护罩保护她们。
  「环绪姊!」
  接着正当我想要抓住环绪姊时……
  「智春同学……我来负责阻止失控。你要保护这两个女孩……」
  环绪姊迅速远离《黑铁》伸长的指尖。
  「环绪姊……!?」
  「以你的机巧魔神……应该能撑得过去才是,直贵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托付给你的。」
  在她的身影即将被幽暗完全包覆之前,我看见环绪姊伸直的手臂前方,出现了无数颗子弹。那是能消灭一切碰触物体的神无之弹。她所瞄准的目标,应该就是塔贵也的使魔吧。
  当使魔因短时间内的巨大损伤而停止活动,共享魔力的《钢》就很有机会收敛失控的状态。
  然而,为了要给予魔神相克者的使魔足以停下活动的巨大打击,实在很难想像需要耗费多少魔力。尚未拥有契约者的环绪姊用了如此可观的魔力,势必将非在化——完全消失。
  「环绪姊——」
  我拼死呼唤她的名字。幽暗带来的沉重压力逐渐增加,受伤的黑铁发出苦闷的叫声。当我的意识即将要被幽暗压力吞没的一刹那——
  环绪姊以有点口齿不清的促狭声调对我悄悄说道:
  「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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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1 13: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4-26 22:22 编辑

∴ 终章

  在无限延伸的虚无幽暗之中,我看到了彩虹。
  处于让人喘不过气、又冰冷的永劫孤独里,彩虹映入眼帘。
  散落于幽暗深渊的无数星斗聚集在一块,描绘出彩虹鲜明的渐层变化。
  一边沉入空虚的幽暗,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持续盯着彩虹不放。
  然后我就掉了下去。同时听见某人的声音说:
  朝着——光引导你的方向走。

  睁开眼,我看见冬季前夕的朦胧青空。
  风带来树木的气息。
  河水的潺潺与鸟啭也跟着传人耳里。
  「智春……呐,我说智春啊。」
  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从树木枝桠筛过的阳光缝隙间,可以看见彩虹。
  一双大眼就好像要遮蔽那彩虹般,朝我的脸凑了过来。
  肤色被晒得很漂亮的娃娃脸少女,在我面前轻轻挥着手笑道。
  「喂……你还好吧?智春……?」
  「啊……」
  我揉着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脸。
  我头顶上有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娇小少女,弯曲膝盖背脊直挺挺地坐着。我闻到刚洗好的毛巾与洗发精发出的气味。少女茶色的头发透着日光,蓬松地不时摇曳着。
  「杏……?」
  我愣愣地叫着她的名字。同班同学大原杏发现我脑袋一片混乱后,似乎觉得颇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上半身,忍不住发出呻吟。伤痕累累的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没法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钢色的机巧魔神后来到底怎么了?不,比起那个……
  「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进行长跑训练吗?」
  「长跑训练?」
  「对呀。」
  杏不解地微偏着头,还咧开嘴盯住我的脸不放。
  「话说回来,我才要问智春在做什么哩?怎么会躺在马路中央呢?」
  「耶?」
  一阵沉默后,我环顾周围。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一下子竟无法理解。
  这里位于一栋宅邸的门口。那间大洋房以古老的红砖砌成,感觉就像鬼屋一样。庭院有一株在冬季萎靡不振的巨大樱树。我愕然地眺望着这幅光景。
  我知道那栋古老建物的名字。
  鸣樱邸。
  理应被真日和他们炸掉的鸣樱邸又出现了。而我还倒在它的门口。
  「嵩月……对了,嵩月呢?还有阿妮娅……」
  「阿妮娅……?」
  听了我的发言,杏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她表现出完全没听过阿妮娅这位同学名字的态度。接着杏突然严肃起来……
  「嵩月,是指嵩月奏吧?智春跟那个人认识吗?」
  「不……与其说认识……」
  她的确是我们的班上同学之一。
  「不过你要去见校园的偶像,这种脏兮兮的模样不太好吧……还有,你在这边挖了一个大洞,搞不好会惹别人生气喔?」
  「校园的偶像?」
  什么鬼啊,我心想。虽说嵩月的美貌就算要当艺人也没问题,但我从没听过她被取了那个绰号。
  另外杏所说的挖洞是指什么,我也注意到了。
  就在我刚才倒地的背后马路上。
  柏油表面整个陷下去,凹出了一块人体的形状。
  从脚尖到头部的长度恐怕有四公尺左右。
  那就像是有个巨大人偶曾被狠狠摔在这里一样。
  又简直像为了保护我而嵌入了路面中,只是那人偶本身已完全看不到了。
  只剩下痕迹被刻画在地面上而已。
  「学姊,你们在做什么——!」
  在人形陨石坑的对岸,有人正朝杏挥手。
  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穿着跟杏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运动装,脖子上披着毛巾。
  「啊,抱歉,被你追上啦?」
  杏仰望那位女孩叫道。随后——
  「那,田径社的学妹已经来了,我要先走啰。」
  「学妹……?」
  我再度陷入混乱。明明是高一生的我们怎么会有社团学妹呢?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杏所穿的运动装衣领颜色。
  田径队的练习服是按照学年的不同以颜色区别开来。杏所穿的这套,是二年级的运动装。
  「先等一下。杏……今天是几号?」
  我慌忙叫住杏问道。
  杏这回真的愣住了。
  「喂,智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离圣诞节很近,也不必这么浮躁吧。」
  「高中二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那不刚好是一年以后的世界吗?被塔贵也失控的机巧魔神卷入,我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是这样吗?
  「啊,对了,智春。」
  杏「喝呀」一声跳过陨石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
  「下次要去探望操绪记得叫我喔,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探望……操绪?」
  顿时有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
  操绪,住院了——?所以她还活着?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杏对我微微一笑。
  「嗯,希望她能赶快治好……非在化。」
  杏抛下这番话后离去,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俯瞰刻划在路面的人形痕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操绪,你听得见吗?」
  我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理应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却没有出现。
  对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幽灵操绪。
  因为这里的操绪不是幽灵,而是活人。
  非在化是她住院的原因。所以这里是她变成恶魔的世界。
  那么,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世界只有一个——
  第一轮的世界——
  这个场所,就是一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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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1 13:16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终于又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献上『机巧魔神』第十集。
  这一集,只要没有什么急遽的变化或意外,应该会附上『科学社溃灭』这个耸动的副标题。
  最早预定这集的副标题为全写成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但是,『机巧魔神』本来就是全以片假名构成的书名,如果再加上全都是片假名的副标题,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作者脑袋有问题,无可奈何下只好把科学社写成汉字。尽管感觉好像没什么差别,但在我心中,这一集从系列开始前的企划阶段就已经决定命名为全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了,所以现在改成部分汉字感觉有点怪怪的——

  呃,后记一开头就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幕后花絮真是抱歉……!
  已经读完本文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回的主题,不管怎么讨论都会变成泄漏剧情,所以我没法随手写在后记里。既然这样,这回的后记只好让我一直闲聊到最后了。
  话说回来,在上回的后记中,好像曾提到这一集会是「圣诞节篇」,但因为诸多因素来不及写到圣诞节才变成这样……真糟糕啊。
  我想应该没人在意这件事吧,不过倘若有读者对此期待已久,老实说真是非常抱歉,我也只能鞠躬谢罪了。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有一天会把圣诞节篇好好写出来。为了向期待的人致歉,届时还要写角色扮演成迷你裙圣诞老人装——穿的人当然是指友叶了。

  无关紧要的闲聊Part2。
  关于作者的近况——其实也没那么严肃啦,那就是最近我买了吸尘器。是本人专用的。还是据说吸力永不降低的那种。这机型的外观真是又大又威武啊。
  当然吸尘器这种东西我本来就有了(好像是瑞典制的粗壮家伙),但从以前我就觉得还要特地搬进自己的房间很麻烦。各位想想看嘛,每当考试前夕或很忙的时候,人们总会有种打扫房间的冲动。相同的心理因素下,即将截稿的作家也会特别想打扫房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我就是如此。
  就在这时我灵机一动。如果工作地点也有吸尘器就能永保房间干净,即便动手开始打扫也能很快结束。这样就不会在截稿前拖到原稿的进度了,对吧?
  真教人受不了啊。我这样简直就是当人类遇到被截稿追着跑而睡眠不足的情况时,脑袋只会想些芝麻蒜皮小事的最佳范例嘛。买了新的吸尘器的确可以省下搬动的手续,但房间里老是放着那架巨大吸尘器根本太占空间了。相较之下,房间感觉比还没有买之前更乱。附带一提,那台吸尘器如今已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里了。
  总之,本人专用的吸尘器目前派不上任何用场,这就是结论。
  对不起,这段闲聊还真的很无关紧要。

  『机巧魔神』的集数也终于抵达了两位数。不过这么说并不是要强调作者的努力,事实上都是托了陪伴我到现在的诸位读者之福。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为了报答一路支持本作与智春等角色们的各位,我期望能让之后的机巧魔神变得更有趣。
  总之请期待下一集智春他们的反击吧。
  他们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拼拼凑凑的虚伪安定立足点上,到底最后会落入全部崩溃的结局,还是能救回原本舒适安定的和平日子呢?为此又必须做出什么样的牺牲——不久的将来答案应该就会揭晓了。
  不不,下一集并不是最后一集,基本上只能算是赛跑的折返点吧。
  嗯,总之故事还会渐入佳境。此外还得留点篇幅给在本篇都还没有出场机会的那个角色哩。

  接着,要在这里宣传一下,二〇〇八年六月,于『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连载了「机巧魔神纸上广播节目~洛高广播委员会」的企划。这可以补足最近本作有点缺乏的校园恋爱喜剧成分,不过不太确定这个企划还会不会有后续。
  在那里面的专栏,我会让诸位读者提问并募集感言(这也太大胆了),有兴趣的朋友,务必要将信件寄到书末的编辑部地址。还请多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心力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尤其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这回也太晚提供原稿而造成了您的诸多困扰,结果您依然能创作出每次都那么精彩的插图,我已经无法表达我的谢意了。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
  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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