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谢露芙 于 2014-10-22 13:22 编辑
3章 追求真实 奥芬兰侯的领地在裴登王国的十二块封地中,虽然面积不是最大,却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奥芬兰侯的主城邻近广袤的森林和纵穿整个大陆的山脉,易守难攻,是天然的军事要塞。奥芬兰城也是前往国境线各大军事要塞的必经之地,在军事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过也正因如此,其他国家在这里的交通和商业往来也很是频繁。 自奥芬兰侯艾德继承爵位已经过了五个年头。听闻这个年轻的侯爵在宫廷之中经常以各种古怪的说辞引得举座哗然,他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也是常常令人无法捉摸——当然,对待女性的时候除外。奥萝拉从父亲留下的口信中得到前去寻找奥芬兰侯求助时,也有些许迟疑。在奥萝拉的脑海中,关于这位侯爵的记忆只剩下了这些。 既然是父亲所指名的侯爵,一定是很可靠的人吧——奥萝拉强迫自己这样想,毕竟现在身边只有一个看起来似乎相当“不安分”的人跟着,奥萝拉想尽快摆脱他。昨天夜晚的那场突袭仍然让她心有余悸。一个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守夜骑士的佣兵,能轻信与他的约定吗……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被艾德的管家带到会客室里以后了。 “奥芬兰大人还需要等一会才能赶到,请公主殿下稍等片刻。”门口的管家如是说。奥萝拉正在想如何把这几天遭遇的事情完整地跟侯爵说清楚,还想向侯爵多打听一些关于王都的消息。不知为什么,王都沦陷,城里早已一片狼藉的现在,呆在这铺设优雅贵气的会客厅里,反而令她感到有些不安。 这段时间里迪兰一直跟在奥萝拉身后,城里的管家和卫兵当然都以为迪兰是她的随从。直到奥萝拉进入了侯爵专门用来接待贵宾的会客厅,才停下脚步,在门厅里随意找个地方歇了下来。 艾德·奥芬兰还不到三十岁,留着金色的短发,脸庞稍显削瘦,面相上有着贵族那种天生的忧郁气质,却蓄着一撮小胡子。从他的面貌和神态上也能稍稍看出那些关于他玩世不恭的流言中的那个金发公子哥儿的影子。艾德穿着一套和他身材不太相适的银色肩甲,墨绿色的披风拖在地上,上面还有略显花哨的贵族纹饰。很显然艾德对于戎装会客的礼节不是太在意,只是随便应付了一下。 “奥萝拉公主,三年没见了。您还是如此迷人啊。” 艾德行了一个动作幅度很是夸张的见面礼,差点把奥萝拉吓了一跳。 “您……就是艾德吧?奥芬兰先生?” “您可以叫我艾德,这是我的荣幸。当然可以叫我‘黄头发’,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您就是这么称呼我的。”艾德的语气依然是那么漫不经心,这样让他看起来像个招摇撞骗的花花公子。 “等一下……艾德先生,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唉,是这样吗?那么我来帮您回忆一下吧。三年前,那还是您出国游历的前一年,在裴登王城最大的那个花园里。那个时候正是白百合怒放的时节,您穿着和那百合花一样洁白无瑕的……” “不,等一下……我想问的是……” 奥萝拉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王公贵族到处谣传奥芬兰侯的坏话了。不过眼下她还有更多的问题想一股脑都从艾德口中问出来。 “对了,您是想视察奥芬兰领的情况吗?这很简单,亲爱的公主殿下。最大的市镇距离这里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稍作休息之后很快就可以帮您安排马车……” “等等,也不是这个。”奥萝拉看到艾德一副闪烁其词的样子,有些着急了,“能不能先告诉我王都……父王现在怎么样了,艾德先生!” 艾德沉默了。 “奥萝拉殿下……”艾德轻叹了口气,突然改用名字称呼她,将身子转向窗户,似乎在眺望窗外连绵不绝的山脉顶端的皑皑白雪,语气也放低了很多,“我以为这一路劳苦奔波,您想要先好好休息一下呢。王都的事情现在还不太明朗,我很快就会派人……” “不对,你明明知道的!”奥萝拉看出了端倪,朝艾德身边跑过去。 艾德低头看着奥萝拉的眼睛,看到了她略显浮肿的眼袋,回应道:“您看起来很疲惫,为什么不先休息一下呢?这些事情我们可以稍后……” “回答我!”奥萝拉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仪态了,大喊了起来,“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告诉我真相!整整三天了,士兵也好,骑士也好,没有一个人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连你也不帮我!” 等到奥萝拉发完这一通牢骚,想尽力挽回自己的失态时,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怎么都止不住。在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还只是个孩子,不敢甚至是未曾想过去承担已经发生的这一切…… 奥萝拉把脸别了过去,不想让艾德看见自己的窘态。本想要夺路而逃,她走到门口才发觉,如果就这样出了会客厅,只会让更多人看见,徒增不必要的麻烦。只好用已经因为一路奔波而沾满灰尘的袖口擦拭眼泪。 艾德觉得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对她来说一定是太残酷了,原本只是想带她到城里放松一下,可是显然一个疲惫不堪、情绪已到达崩溃极点的人是无法容忍这番敷衍的——更何况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公主。 看到奥萝拉安稳了下来,艾德不想再惹出什么乱子引得难堪,只好准备把情况如实告诉奥萝拉。 “我也是前天刚从斥候那里得到的消息,”艾德请奥萝拉坐下,“王都现在的情况很糟糕,遭到了佣兵团的袭击。离王都最近的要塞基本全都失守了,守卫军的人员损失也很惨重。” “佣兵团?那么,父王他……” “现在还没有消息,关于被俘和战死的传言也很多……”艾德看见了奥萝拉不安的神情,尽可能用委婉的说法来告诉她,“公主殿下,这些佣兵是有组织地发起进攻的,传出的谣言多半是‘苍鸦’的计策,万不可相信。就像令尊当年所说的一样,一国之君绝不会轻易抛弃他的子民。在任何情况下,国王陛下都能转危为安。请一定要相信国王陛下。” 奥萝拉双手合在胸前,默念起了母亲教给她的祷文,祈求父亲平安。虽然现在还不太理解这些祷文的含义,但是每当紧张不安的时候,这些东西总能让她想起父母的教诲,可以让心情平静很多。 艾德看到奥萝拉这幅样子,用抱歉的口吻说:“呃,这些也只是第一手消息,如果有所冒犯的话只能表示歉意。现在王都那边的情况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具体的还是等到调遣驻军回去助战才能知道。” “艾德先生,你能带兵回去吗,去救父王?”奥萝拉似乎从艾德的话里听出了可行的解决办法。 “很遗憾,我手里可供指挥的卫兵加起来才不过百人。”艾德很是无奈地向公主解释道,“北边的巴鲁德要塞里应该还驻扎有第三骑士团的一些兵力。但是没有国王陛下亲自签署的特批文书,我们地方侯爵是无权调动的。” “可是以现在的情况,不是根本等不到什么特批文书吗?” “是的,公主殿下。而且现在占领了王都的敌兵四处散播谣言,现在混乱在国内四处蔓延,很多地方都得不到准确的消息——包括我们。想要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掌握兵权是十分困难的。”艾德看出了奥萝拉焦急的神情,却感到爱莫能助。他也在不停地考虑,可是在这种状况下,轻易越权是很不明智的。 “不行,我们现在就出发!”奥萝拉听到了消息,把兜帽拉上了头顶,一秒钟也不想多等,用力推开了会客厅的大门,快步向外面走去,“艾德先生,谢谢你的消息。” 艾德下意识地冲出去,猛地抓住了奥萝拉的手腕:“公主殿下,请等一下!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奥萝拉没有回应他。 既然艾德不肯帮忙,奥萝拉一点都不想听他所说的话了,发觉自己被拽得生疼,用力甩着自己的手腕想要挣脱他。艾德发觉了自己行为的不妥,放开了手,追上去还想继续解释,可是奥萝拉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迪兰正在厅堂里踱着步子四处张望。时而看看墙上花哨的挂画,时而看看窗外远处的森林和山脉。还不时地和旁边的卫兵随意地聊上几句。看他是佣兵装扮,身边的卫兵不太待见他,只是应付了事。管家也让他安分地呆在这里等侯爵和公主出来,生怕不懂礼节的佣兵在城里惹出事端。百无聊赖,迪兰突然觉得自己该把公主交给他那个漂亮的挂坠留在自己身上,或许这种时候就能拿出来解解闷了。那块海蓝色的宝石仿佛具有某种勾人魂魄的魔力一般,看了第一眼就会被它深深迷住。 一切都和那个时候一样。虽然迪兰不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但是为了排除焦躁不安的情绪,迪兰尽量不去想那些过往的事情。所以他也不打算和艾德照面。 奥萝拉穿过走廊从里侧的会客室里走了出来,外面正好是迪兰所在的厅堂。艾德就追在奥萝拉后面。 艾德只顾着和公主搭话,没注意到迪兰也在那里。 可是这个时候,奥萝拉却突然眼前一黑,跪倒在了地上。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到阵阵喘声。 “怎么了,公主殿下?”看起来厅堂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 迪兰和艾德同时奔了过去。迪兰把奥萝拉搀扶起来,盯着艾德的脸,满是责备地说:“喂,你干了些什么?” 艾德好像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眼睛睁得浑圆,呆在原地无法动弹。他也认出了迪兰。直到厅堂里的管家也跑过来把公主扶起来,他才缓过劲来。 “公主太累了,精神也一直很差,看样子好像是有两三天没睡觉了。我们会先让她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下的。”管家带着另一个女佣把奥萝拉扶到内堂,迪兰一直望着她,直至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把身子转向艾德。 “你现在是做公主的私人保镖吗?”艾德想尽可能礼貌地跟这个打扮穷酸的佣兵打招呼,但是他的言语中还是能听出一丝不快,“几年没见,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场合,迪拉德。真是让我意外。” “不用叫那个名字了,我已经把它舍弃了。现在叫做迪兰。”迪兰回应道,“不过,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也确实是场意外。但是,事到如今,还是想由衷地跟你说句谢谢。” “谢我?两年前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再去回忆。如果不是你出现在这里,我想我早就把它忘了。从那以后我就发誓再也不帮助康沃尔家的人了。如果再有事找我的话,恐怕我不能……” “你还认为这种事情就只是为了康沃尔家吗?”迪兰厉声说,“你应该也清楚,这女人对你那侯爵的宝座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艾德刻意地回避着迪兰的视线,解释道:“我保证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公主她……问了我很多事情。看起来情绪太差,受不了打击。我早该想到的。” “我不是问这个。以后具体怎么做她自己会决定的。”迪兰不想跟他过多纠缠,也对艾德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感到十分厌烦,“帮不帮她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给你点忠告而已。” “呃,这些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如果你想先在城里找个歇脚的地方,我可以安排一点……” “不必了,你的那些手下看起来都营养不良。街上倒是有挺多不错的地方。”迪兰头也没回就径直走出了门。只留下艾德在门厅里暗暗叹气。 第二天清晨,奥萝拉从睡梦中被一股食物的香味弄醒了。爬起了床才意识到,原来昨天中午开始她就一直昏睡在这里,身上的酸痛和疲倦稍稍缓解了一点,但是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饥饿感。还没有穿戴整齐,她就被仆人端来的面包所吸引了。 奥萝拉把身子转了过去,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不想被任何人看见。随着肚子被填饱,昨天的事情慢慢都回忆了起来。 她真的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没错,一定是睡了太久才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噩梦。迟到了这么久,或许打开房门就能看见礼仪课的教师和父王的怒容。今天父王准是安排了什么重要的会面,准备用严厉的语气训斥她的失礼。在父王身后等待着的贵族们脸上写满了焦躁,大家都在为这个爱睡懒觉的小公主而感到无可奈何呢。 幻想到这里就停止了,她的眼里不禁又泛起了泪光。 仆人想为奥萝拉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贵族礼服,但是她还是选择了进城的时候穿着的那件丝绢外套,布满衣袖的灰尘很是难洗,只能粗略地清理一下。当她再次与艾德会面时,艾德的态度明显正经了很多——不如说是尴尬,也许是为昨天的事情而感到歉意吧。 艾德最终还是没能派出更多的卫兵,只安排了一小队人马作为公主的随从护卫,准备让她去北边的巴鲁德要塞与那里的驻军会合。艾德因为今天另有安排所以不能一同前往,他也对此表示了歉意。奥萝拉察觉到队伍里似乎少了一人,向艾德询问起迪兰的事情来。 “说到这个佣兵,您知道他的来头吗?”艾德试探性地向奥萝拉打听,“进城的时候身边只有这一个护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奥萝拉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低头沉默了许久。 “他是我在半路……雇佣的,以前并不认识。本来负责护卫的是守夜骑士团的威尔爵士,可是半路遇到袭击,他们全部都……” 艾德一路上也不便再多问,很讲礼仪地送奥萝拉登上马车出了城门。直到马车准备出发,迪兰才从街角的某个地方赶了过来,加入了车队。他那毫不起眼的着装在艾德的车队中反而显得十分扎眼。 迪兰和艾德擦肩而过的时候,艾德低声说了一句:“巴鲁德要塞的守将是扎伊茨将军。我想,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行。” 迪兰象征性地挥手,对艾德表示了谢意。 “这是我唯一能帮上你的了,臭小子。”直到迪兰赶上了车队,目送这一队人马离去,艾德喃喃自语道。 奥萝拉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向跟着马车一路小跑的迪兰问道:“喂,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迪兰。” “你打算跟我多久呢?” “五千金币的佣金,大概要等到事情结束吧。” “那很好,如果表现得好的话,昨天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今天我们要去北边的巴鲁德要塞,注意脚下哦。” “遵命,公主殿下。” 虽然拼命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但是奥萝拉的心情还是很沉重,这使得她的笑容很不自然。也许是一直找不到说话的对象,所以才借以调节心情吧。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蜿蜒道路也正如忧郁的心情一样绵延不绝。想到自己很快就能与父亲的军队会合,除了在灾难与变故之后所看到的一丝希望,也徒增了对未来的些许困惑。使命、责任,这些东西,自己究竟能否承担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