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2201
- 阅读权限
- 50
威望
轻币 枚
XD 个
注册时间2007-6-3
最后登录1970-1-1
|
![](static/image/common/ico_lz.png)
楼主 |
发表于 2008-8-30 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5
射入灰色阳光的礼拜堂中,名为玄雾皋月的老师站在那里,他露出温柔微笑的表情,既无敌意也无善意地看着我。
“哎呀,这个时间来礼拜堂参观有什么事吗?两仪同学。”
他完全没有怪罪我跑了进来,相当自然地跟我攀谈。
我不自觉将那个姿态和黑桐干也重叠,一瞬间感到轻微地昏眩起来。不过,玄雾皋月就是玄雾皋月…我从裙摆中拿出小刀。
看到那把手术刀般的小刀,玄雾皋月的脸色不禁沉了下去。
“真危险啊…拿出这种东西会弄伤别人喔。”
他的话就像是在劝阻学生般地平稳。
我无视他所说的话,开始观察整个礼拜堂。
不只是人影…这里连人的气息都投有,跑进这里的女学生已经不见了。
不,或许一从一开始,这里就只有玄雾皋月一个人。
“黄路美沙夜在哪里?老师。”
我停止环顾礼拜堂,看向站在祭坛前的教师。
玄雾皋月微微低下兴。
“黄路同学不在这,不过,我想你找的应该是我吧?在这里采集忘却的人不是黄路美抄夜,而是玄雾皋月。”
他仍然满脸微笑地这么说着。
这向话所言属实,于是我便简单地接受眼前对手,即是事件犯人的事实。
我完全不感到不可思议或惊讶,唐突被告知的事实,像老早就知道的事一般支配着我的思考——仿佛是完美的催眠术。
“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朋知道答案,我却提出元趣的质问。
口气自然并充满了攻击性,我判断已经不需再使用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性口气,于是我尖锐地瞪着对手。
玄雾皋月面对着我的视线,似乎有些愧疚地微微苦笑。
“如同字面上所说,虽然你所找的对象是我,不过刚刚的妖精可不是我弄的……啊啊,黄路同学似乎不太知道你的事。一只拟似体的妖精
明明不可能对你起什么作用,但她却对你下手。虽然是人造的。但那种解剖生物只是为了延长生命活动。被使役的目的只是为了被杀害,真悲
哀啊!”
似乎真的感到悲伤,玄雾皋月闭上眼睛,是为了被我杀害的妖精默祷吧?
我一边看着他这副模样,稍稍想了一下。
两仪式的职责在于帮助鲜花把原因查明,不过敌人若是在眼前,能做的事当然只有一个。我要把这家伙——
“不对喔,两仪同学,找可不是妖精使,使役妖精的只有黄路同学啊。我无法将思考分割到同时操纵那么多使魔,那完全是黄路同学独有
的才能。说到我所能办到的事,只有记录言语罢了。关于妖精的事件,我几乎可算是毫无关系,我想你不能用那个理由把我认作是敌人。”
“你说什么——”
“我说过了,我和你并不是毫无关连,为了这份因果,我必须帮助黄路同学一次才行。”
玄雾皋月睁开双眼,打开的双瞳,果然和之前一样毫无改变,怎么看都是个平凡的教师。
“原先我和这件事并没有关联,而你原本也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不过,既然我和你有相当深刻的关连,我理所当然得承担你的部分。阻止
黄路同学的任务只在黑桐同学身上,之后就是她们能力的问题了,因此——你要找对手的话,还是只有我吧?”
“真是困扰啊…”玄雾皋月补上了这一句话。
“……为什么?除了礼园的事件外。我没有理由把你当作敌人吧?”
“是吗?你讨厌想起遗忘的记忆对吧?所以你昨天也拒绝了我。从一开始掠夺记忆就是黄路同学做的,不过采取记忆却只有我才办得到。
你现在会追杀黄路同学到这里。就是为了要讨回夺取记忆的代价吧?那么,你的对手就变成我了。”
——玄雾皋月依旧露出温和的笑容如此说着。
对这件事,我连点头都无法办到。
如同玄雾皋月所说,我厌恶自己的记忆被人碰触,反射性地将妖精捏溃,便是无法原谅这个行为。
现在也是为了杀掉妖精使——黄路美沙夜而追到这里,就算目标换成玄雾皋月,无法原谅的事实仍不会改变。
可是,“无法”这个字却涌上心头。
和刚才一样…该怎么说,我——
从这敌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厌恶的恶寒及任何危险。
……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明明“敌人”就在自己眼前,但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当我注意到自己这种无法理解的心境时,此时才从自已的背上感受到一股恶寒。
尽管情势如此诡异——但我的心里仍然起不了任何一丝杀意。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在恶寒与憎恶的驱使之下,我开始认真观察正对我微笑的玄雾皋月。
我直视的目标是黑色的死之线。
……令人惊讶的是,玄雾皋月身上的死之线,其网络就像蜘蛛网一样复杂,这代表不管我攻击他身上哪一个部位,其伤害程度都足以致他
于死地。这么容易被杀死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玄雾皋月再度露出微笑,这一次,就连他那深色的眼眸也仿佛露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那就是直死之魔眼吗?我的能力只能从别人已经走过的道路来获得信息,但你却可以看到接下来的路会通往那里……呵,可
以记录过去的我、可以看到未来的你,看样子荒耶叫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我杀掉你啊,式。”
玄雾皋月眯起他那双哀愁的眼眸看向我。
但是……我的眼前却是一片空白。原因并不是他的态度,而是因为他刚才讲的那两个字。
因为这两个字的关系,我的体内除了原本的恶寒之外,如今终于又再度充满了敌意。
荒耶……
一切都是因为玄雾皋月讲出这二个字的关系。
“是吗,你的真面目是魔术师对吧?玄雾皋月——”
我用力握紧手中的小刀,这么一来他就是敌人了!
至今缠绕在我体内的奇怪心情,全都是这个魔术师搞的鬼。
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奇怪了。
没错,事情一定要是这样才行。
眼前这个人必须要死。
不杀死眼前这个人不行。
当我对自己这么说的瞬间,我发现到———另一个自己看不见的自己,好像正在对我微笑着——
◇轻之国度自录组 姬昌录入
我看向那张必须得死的面孔,心脏此时“噗通”一声剧烈跳动起来。
虽然说对方很像干也,但我绝不会因此手软,既然他是魔术师。那么就是跟我一样身处在境界之外的人。
那么——这就不算是杀人。因为玄雾皋月根本就不是生活在一般群体当中的人类。
我一边冷静控制两仪式随时可能暴冲上前的身体。一边在脑子里揣绘能够一击击杀玄雾皋月的战术。
……首先冲向他满是破绽的身体,然后将小刀垂直刺进他的喉咙,最后再一口气将刺进去的小刀往下将他的身体剖开,这样一来战斗就结
束了。
由于实行起来极为容易,因此我连三秒后的结果也明确地构想出来。
……可是。
接下来出现在我心中的画面,却是一个四肢惨遭切断肢解的少年尸体。
噗通…
我的心跳声又变得巨大起来,呼吸也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
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就是因为对方很像千也。所以我才会犹豫而打乱自己的呼吸。
“式同学,你错了。”
突然,从刚才开始只是静静站着的魔术师开口了。
听到这句话,身体立即产生一股想冲上前的冲动——
——而我则是耗尽全力、未曾有过地全力压制。
……因为,还不行。
只有“冲止前”这件事绝对还不行——
明白理由之后,我的呼吸变得更乱了。 因为——我还不能对眼前这个人抱持杀意。
我无法攻击眼前这个对手,攻击这个很像干也的男人……光是试图想杀死他,就让我的心脏承受这么大的负担。
倒不是因为讨厌这么做。
我只是单纯的认为,“还不行”。
我的喉咙很干,舌头麻痹到无法忍受一,这种心情真教人害怕,我只能拚命地压制住自己的双脚。
但是,我的身体却想立刻杀了眼前这男人,它想解决式的悲伤跟痛苦,它知道这样一来——事情就轻松多了。
但是,那我自己呢?
——这次也要和二年前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像杀了名为黑桐干也的朋友一样…杀了眼前这个人吗——?
“……我不要那样。”
想到这里,我停住了自己的身体。
玄雾皋月独自一个人,像是在保护我般地点了点头。
“嗯,停得好。如果你就这样杀了我,那一切就结束了。以前你为了过正常生活而不断杀害带有杀人冲动的织,但是,现在身为式的你却
必须抹杀自己的杀人冲动才行。如果做不到,想必你将会连同式的人格也一起失去、回到原先内心空洞的状况吧……嗯,虽然听荒耶说你是个
直来直往的人,看来是他搞错了。因为照我看来,你似乎有点胆小。”
玄雾皋月沉稳地说完后,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你的事我听荒耶说过了,原本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被叫来这个城市,我讲过,你跟我之间并不是没有任何关系,虽然荒耶的目的是希望
我杀了你,但如果在那之前你就败在自己手下,那实在太可笑了。真是可惜啊!我原本对荒耶能不能达成目的可是很有兴趣的!”
说完这番话之后,玄雾皋月就没有再开过口了。
接下来他什么事也没有做。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魔术师既不战也不逃,仿佛化身为自己无法移动的镜像一样。
我手上握着小刀——一直盯着眼前这个像空气一样的对手。
沉默,已经笼罩了整个礼拜堂。
只有仍旧凌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地在我耳边回响着
……就好像有一口无形的钟在我身边响个不停。
对方不攻击我。自己的心跳声也平静不下来,我讲了一句自己并不想说的话。
“——玄雾皋月,你为何什么也不做?”
“我该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如果想要跟我继续交谈,那就只能用‘你问我答’的方式进行对话。如果你把我当成是毫无关系的人,我也
会把你当成无关之人而离去。如果你要跟我战斗,我也会采取必要的自卫手段。帮助黄路同学只有这么一次而已,但那也已经过去了,所以该
怎么做,还是由你决定,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这番莫名奇妙的回答,让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魔术师说决定的人是我,这就表示,眼前这个人并没有自己想要执行什么事的意志。
但是——这很明显是矛盾的。
“你说。只要是我所希望的事情,你就会照我所想的形式去反映吗?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取回失去的记忆。”
我一边用一只手按住自己悸动的胸口,一边双跟瞪着魔术师。
魔术师却像是同情般地摇摇头。
“不,你渴望找回自己忘掉的记忆,而我…就是你这个希望的具体回应。”
渴望——?啊啊。那一定是事实吧!但是我想要的,却是失去织时跟着消失的记录。我现在拥有的,只有两仪式三年前所渡过的记忆,那
是一段虽然痛苦但却又温馨,与同班同学在一起生活的记录。
那个时候的记忆,并不需要。
被冰冷雨水所冻结的记忆,反倒——
“你错了,玄雾皋月。我并不是想取回忘掉的记忆,相反的,我一定是想把记忆全部忘掉。”
没错。
正因如此,式才会把那一天的记忆忘掉。
织的记忆已经随着他的死完全成为记录而崩坏。它一定永远无法再回复了。但是,这份损失的代价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我。
“所以——我并没有呼唤你。”
……原来如此,似乎是我弄错了。式同学的希望确实是如你所说。那么,我就连那部分也回归原来吧,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魔术师沉稳地微笑着。
那在之中既没有敌意、也没有恶意;既没有善意、也没有好意。
橙子曾经说过…
妖精的恶作剧没有善恶之分,他们的行动并非为了追求结果,在他们身上也完全看不到任何个人意志。
这个采集人类记忆的魔术师,难道也跟妖精一样吗?可是……若是如此,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充满笑容?既然他说自己没有什么好做,那自
然就没有道理露出任何表情。
“……这就奇怪了,既然你只会针对我的希望做出回应,那你现在为什么在笑?我并没有追求过笑容,如果你是镜子,自己根本不能笑吧
?”
“是的,你说的投错。但是我并没有在笑,我说过,我根本没有笑过。”魔术师虽然如此回答,可是脸上的笑容还是维持着。
“不过,周围人们的眼中看起来似乎都是如此,我明明认为自己和平常一样,但大家都认为玄雾皋月正在微笑。我从未有自己正在笑的实
感啊,式同学。我从未因为想笑而笑,我也不知道笑的理由跟笑容的价值。
我真的搞不懂所谓的笑容是什么,因为我从未感觉过,‘快乐’这种东西。在这方面,我跟没有活着实感的你非常相像……不过,你的情
况会由时间来解决吧,因为两仪式还有未来。然而——我只有过去。玄雾皋月只能观看别人的过去。就好像人类为了生存必须掠夺其它东西一
样,我为了活下去,必须采集玄雾皋月以外的人类过去,但在那
之后的事我完全不干涉。取出过去之后,接下来的结果如何,就要由拥有该过去的本人意志来决定,只能观看过去的我,无法介入其啊。”
魔术师用有些笨拙的笑容说着。
简单的说,对方的意思是指——只有真正的笑容才是“真正的笑”,而他也没有抱持任何介入过去的意志。
“你刚才说——你只有过去?”
“是的。没有‘过去’基本上就已经跟‘没有自己’系上一条紧密的关系线。然而,‘没有过去’虽然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但‘只有过去
’的我对于‘自己’这两个字却觉碍很淡薄。既然我没有办法‘自己思考’,那么对玄雾皋月而言,自然也没有‘梦想’或‘目的’的存在。
那种感觉好像书本一样,书里记载的东西只有‘知识’。但最终利用这些‘知识’的却不是书本本身……对我而言,要我像世间一般人一样去
运作自已是没有意义的,既然我连自杀的勇气跟必要性都感受不到,那么就只能以玄雾皋月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了。连‘自己,’都没有,那就
只剩下唯一的方法可以确认自我本身的存在——那就是实现别人的希望。
除此之外,玄雾皋月没有任何表现自我的方法,我会把你们希望的东西还给你们,我会让你想起那段被你忘掉的时间。式同学啊,这对你
而言应该算好事吧?我只是把被你们忘掉的重要记录原封不动还给你们而已呀!”
“那只是自作主张吧?”
发完这句牢骚后,我瞪向魔术师。
这男人讲的话,愈说真是愈让人觉得莫名奇妙。而且,我总觉得他讲这些话并不是要说给我的大脑听、而是要说给我的身体听。
我告诉自己,这世上每个人的话都能听,唯独这男人讲的话不能。
“把忘掉的记忆还给我?我拒绝。式不需要这种信件一样的东西,死去的记忆是不可能再拿得回来,你讲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一边用手按住发出悸动声响的胸口,一边直视着玄雾皋月。
魔术师第一次将他的视线笔直对着我。
这种互视并不是那种专一的互瞪,而是像男女之间分手时虚浮的视线交会。
“——是吗。连你自己都要放弃自己的记忆吗……我真搞不懂你们的想法,为什么要让可以持续到永远的东西就此停止?”
“永远?把会忘掉的记忆记录下来,等待日后好好追忆,这样就叫做永远?别笑死人了,那种东西满地都是,路上随便捡都有,反倒是你
刻意讲了这么多,才是真的有问题。”
没错,如果要留下记忆,只要用照片或录像机摄影下来就可以。这样一来,自己仍然可以在忘记之后,用这些东西去确认自己的回忆。
可是,魔术师却否定了我的说法。
这还是第一次——他露出了笑容以外的表情。
“那种东西并不是‘永远’在外界残留下来的东西无法保存到‘永远’。的确,利用现代化技术或许可以创造出‘即使发生意外也绝不会
破损的东西’,但纵使物体本身不变,我们却是会变的。物体的意义是由‘观测者’按照他的印象所赋与。所以就算物体本身不变,只要观看
的人印象改变了,这种东西就不能称之为,‘永远’。
比方说,你有办法用‘跟昨天一样’的心境、来看待你昨天看到的东西吗?没错,不能吧?这是因为人的心无法保持不变。
新的东西会变旧、好的东西会褪包,明明物体本身没有任何改变,但我们的心却让物体本身的价值起了变化。
你看——不管个体变或不变,是不是都无法持续到永远呢?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的‘心’自己把外界的东西给断绝了。式同学
啊,所谓的‘永远’指的是无形的东西。是观测者的印象所不能左右、而且可以反过来支配观测者的东西。在这世上唯一可以被称为‘永远’
的现象,那就是‘记录’。”
“——是吗?但你口中的‘记录’难道就不会改变吗?今天认为好的事,他日再回头看却变成坏事的例子也不少,像你口中所讲的‘永远
’,那种东西不管在哪里都绝对找不到的。”
“不,你刚才讲的东西是‘记忆’,不是‘记录’。所谓的‘记忆’只不过是人的性格罢了。性格是会变的,为了顺应外界的变化而改变
的性格,这种东西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种衣服。你应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人的语气、性格、甚至肉体等等,这些只不过是方便他人更容易判别
自己表现的一种服装而已。”
一步,魔术师向我迈出了一小步。
“当观测者本身变成被观测的对象时,你就不会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你会重新认识跟时间重叠在一起的本性自我、然后接受它。接下来,
你就会了解到,人格这种东西……其实原本就是不存在的。所谓的‘记录’,指的是连自己思想都无法影响到的灵魂核心,这才是真正能保留
到永远的东西,因为它就存放在我们身体里,而且跟所有本性与自我全部融合为一。
有了这个东西,就算全世界都消失,它仍然残留在你的自性当中。在这名为自我的世界消失前,它都会一直跟着你。
然后,一直保留下来。
然后,绝对不会改变。
……性格这种东西是不需要的,既然性格只是在自己曾存在的历史中展现自我的一种证据,那就算性格曾创造出什么东西,那种东西也不
会永恒不变。只要观测者变成被观测的对象,观测的物品就不会变。当然被观测的对象也不会改变。”
按照魔术师的说法,他认为这就是永远。
“……虽然你讲了越么多,但没有一句是我听得懂的。”
“我想也是,连最简单的事物都会忘记的你们,听不懂是理所当然的。这世界上能被称为‘永远’的东西只有人的‘记录’。你们误以为
这个世界是先有人生、其后创造回忆,但事情的真相其实是——先有回忆、然后创造人生。
对人类而言,记忆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回忆记住比较好’、‘什么回忆忘掉比较好’的分别。就算你的人格想抛弃记忆,但你的自我却
不想丢弃记忆。所以你们的愿望永远是忘却的录音,而我只不过成为她们的镜像,然后把那个愿望还给她们而已。”
又往前了一步。魔术师收起了笑脸,并且开始向我接近。
就在此时,我突然感觉到……握着小刀的那只手发出了跟平常一样的微热。
……而且,就连胸口的悸动、指头的麻痹、以及喉咙的干渴感…也全部都消失了。
经过这一番漫长、而且又让人搞不储意义的对话之后,我终于看穿了对手的真面目。
心里的悸动就是因为这样才平息的。
……的确,这个人确实很像干也。
但是他跟干也之间有一点决定性的不同。这一点“不同”,让我清楚的意识到对方只不过是单纯的敌人。
“没有善恶的概念……吗?确实,你的确不是什么‘恶’,你只不过是单纯聆听别人的愿望而已。”
但是他错了,其实他有善恶的概念。虽然玄雾皋月确实没有自身的意志,但他却有足以衡量事物善恶的知性,当他拥有这样的知性,但却
把善恶定位为等价值的瞬间,就不能称呼,自己是无害的。
“我终于明白了,你只不过是镜中的倒影罢了。而且,为了强调自己是无害的倒影,你还把责任全都推给别人,这种行为跟小孩子有什么
两样?”
听完我这句话,魔术师的眼神突然露出了欣喜的光辉。
感觉有点像小丑——
“式同学,你的意思是……要跟我战斗啰?”
——那是包含有疯狂的扭曲笑容。
“好吧,既然如此,我跟荒耶之间的契约就算成立了。虽然我觉得我们无视对方结果反而会比较好…”
魔术师将他的手放在眼镜上。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在战斗前先取下眼镜,但我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多等一秒了。
就差那么一步,距离我的刀砍中玄雾皋月的身体就差那么一点点,但我失手了。
因为,我听到了魔术师的声音。
【你、看不见、我】
这句话不但直接贯人我的脑中,而且还立刻变成了事实。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后,我再也看不到玄雾皋月的身影,原本挥出去的小刀也砍了个空。
“什么——!?”
我望向四周。
整个礼拜堂除了我之外,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影。但是,我却可以很明显感受到现场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玄雾皋月并没有消失,我知道他就在我的眼前,但我却看不到这个魔术师在哪里。
“……真是危险啊,你的行动速度居然在声音之上,真是不容小觑。托你的福,我的一只手臂挂彩了。难怪荒耶会败在你的手下,看样子
你真的很擅长杀人呀!”
声音是从我的前方发出来的,我压抑上前攻击的冲动、然后把意识全部集中在眼前。
——既然看不到玄雾皋月。
那我只要盯住他身上的死之线就好了——
“但是,你仍然赢不了我。”
虽然声音直接在我的思绪中响起,但我却比声音更快看到魔术师的死之线。
“——看到了!”
这次绝对不让你逃走。
我再度挥刀砍向魔术师。
可是——尽管我看到死之线,但我还是失手了。
【这里、什么都看不见】
声音响彻了整个礼拜堂。
瞬间,礼拜堂变成一片黑暗。魔术师只不过讲了一句话。我的四周立刻就变成连一束光芒也没有的黑暗世界。
“……唔,果然对你没什么用啊?因为你那与根源相通的身体等级和我的言语相同。但那也只要这样做就解决了,在这里,就算是两仪式
也无法看见死……只不过这样一来,我自己也无法看到任何物体了啊…”
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转身挥出一刀,但砍到的却只有空气。
“没用的,我说了,你赢不了我。没错——能杀死各种事物的你,只有言语是无法杀死的。”
……那种事,我根本没去考虑过。
不过的确是这样。
我只无法杀死言语——
“但,只靠这样我也无法杀死你,我能做到的只有像现在这样。只要不小心稍微接近你,就会被你轻易解决。所以我不打算搏命,毕竟,
我原本就不是擅长战斗的人。
我要做的,只是实现你的愿望而已。”
这句话,让我的身体微微发起抖来。
我的愿望——那是我想要遗忘的,我的真实。
“住手。那种东西,我根本就不想要!”
叫声消失在黑暗中。
“那么——就来重现你的悲叹吧!你放心,就算你想要遗忘——
那记录,也已经确实地录在你身上了。”
那是一股不带感情、有如节拍器一样规律的声音。
我无法阻止魔术师的声音浸透到式的体内,我能做的,只有一直看着——
忘却录音/
6
挂断干也打来的电话后,我赶忙前往高中部的校舍。
时间刚过下午一点。
天空一副快哭出来般的灰色,我头上覆满了厚厚的云朵。
“……照这样看,今天应该会下雨吧。”
我一边吸进冬天的寒冷空气,一边穿过昏暗的森林前往校舍。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任一楼角落的英文办公室前去。
我敲也不敲就直接打开了门,而玄雾皋月老师则一脸看穿一切的模样,坐在椅子上等着我。
他跟往常一样,满脸微笑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他的左腕无力垂在一旁,仿佛身体的那一部分已经死去了。
……这是为什么?
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谁造成的结果。
“老师,那是被式所伤的吧?”
玄雾老师点点头道:“是的。”
“我付出这只手为代价而逃了出来。放心,式同学她没事。大概再过一小时就会清醒,不过我这只手应该永远治不好了。”
玄雾皋月背对透出灰色阳光的窗户,带着淡淡笑容说着。
他完全没有隐瞒任何事也没因事而动摇,那副样子实在太过平稳了。
我咽了口气,有如被什么事物引诱般地开口了。
“老师,把橘佳织逼到走投无路的人是你吧?”
玄雾皋月点头答是。
“让叶山英雄下落不明的人也是你。”
老师点头道:“没错。”
“教黄路学姐魔术的人也是你。”
“对的。”魔术师点头道。
“采集我们忘却记忆的人也是你。”
“嗯。”他点头道。
“还有,你小时候曾被妖精抓走过,也是真的吧?”
他哼了声后忘头道:“对。”
◇
“——为什么?”
我只能够挤出这么一句话。
“老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眼镜背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回答了。
“没有,我没有什么目的。橘同学或黄路同学也好,叶山老师的事也好,我只不过实现他们的愿望而已。你要问为什么的话,请去问他们
本人。我,是无法回答你的。”
玄雾老师保持笑容这么说道。
那不是借口——这个人,是真的无法回答。
比方说,橘佳织来跟玄雾皋月商谈她的罪,他只不过是提示一个只有本人才会想到的方法而已,借由自杀来得到救赎,是她本人的意志啊
。
比方说,黄路美沙夜不想让橘佳织白死而来找他商谈,他只是提示黄路美沙夜一个只有她自己才会恕到的方法而已。他以魔术的方式,将
逼迫一年四班全体学生自杀的手段提供给黄路美沙夜。
在那里面,完全没有玄雾皋月自身的意志存在。
“——不过,采集忘却就是另一回事了。无论是谁,都不希望有人拿已经遗忘的记忆给自己看吧?”
“是这样吗。黑桐同学,为什么你会那么认为呢?”
“——咦?”
玄雾老师用很温和的口气反问回来。
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的善意或恶意。
……这状况,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抱着跟事件黑幕对决的觉悟来到这房间,跟他这样一对一对峙着。但玄雾皋月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而我也像是被老师质问的学生般沉
默了下来。
简直就像——我自己无法完全舍弃的心情,被玄雾皋月、这敌人反映出来一样。
“因为,我自己并不那么希望。”
“我想也是。因为不记得,所以就不会去思考它。”
——黑桐同学,这就是我的理由啊。
有如自言自语一般,玄雾老师补充了这一句。
因为不记得,所以就不会毒思考。
这个人说,这就是他采集忘却的理由。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简单。因为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了解你们而已,我想去理解外面的世界,除了采取你们的记录外别无他法。玄雾皋月之所以会采集记
忆,一定是因为这么一回事吧!”
他像是谈论往事般地说完后,思考般地把手指放到嘴边。
我就这样正面凝望那对不包含任何情感的双眸,我想问的事、想知道的事,并不是这些暖昧的话。
“我想问的是更明确的理由。到头来,老师到底是为什么开始采集忘却?老师该取回的过去,应该只有自己那一份而已。”
我想起了干也的报告。玄雾皋月在十岁时曾被妖精拐走过,我向他确认那是否为事实,他则感叹的回答道:“——真令人惊讶,亏你能调
查到那么久以前的事啊。正如你所说,我在小时候的确曾经遇见妖精。从那之后,记忆就开始会出现障碍,这是真的。我学习魔术的原因,就
是因为那障害不是医学能够治疗的东西……嗯,一点也没错。我确实为了取回自己的过去而开始学习魔术,并想出了可以采集忘却的手段。原
本,我应该是不能干涉他人的记忆才对吧?”
他带着某种后悔的感觉这样说道。
我,是不应该去干涉他人的。
“——那,为什么你会去采集忘却?”
“黑桐同学,因为我非得那么做不可。不管到达再高的境界,我还是无法想起自己的过去。头脑绝对不会忘掉记忆,但那只限定脑维持在
正常的情况下。我的记忆不是忘记了,而是发生了破损,如此一来就只剩一条路好走。一个人记忆的不是过去,只是重现世界本身所记录的现
象而已。我很幸运,有达到那目标的科技,但这样还是不行。观测者,无法把自己拿来当作对象。人类这玩意儿,无法跟自己握手啊!
所以——我只能去取出其他人之中的我,人们的记忆、意识,都跟‘那个’的深层连接着。想当魔术师就应该有听过,那是被称为根源之
涡的‘位置’。以前的我,在你们的意识深处寻找可能连接我的记忆。”‘
“——阿克夏记录吗? (注:一种连续记录人类尘世经验的宇宙计算机,仅有少数超凡之特殊人物能够与之交感调和,据说这些永不朽坏
的记录存在于超越时空某处的宇宙心灵里。”
说完,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连橙子老师都断言不可能到达的万物之源,眼前这个人却说他到达了。
橙子老师是这么说的,人们的意志虽然各自独立,但那只不过是在“灵长的意志”这个大架合中独立的东西。所以若是有能观测这个大集
合的方法,就能融人独立而孤独的人们记忆或意志里。
不过,这还真是讽刺啊!
就算那是真的——就算做了这么多,这个人还是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
“老师……那里也没有玄雾皋月的过去,对吧?”
我用细微的声音,帮这个人物说出了他的结局。
但意外的,他却笑着否定了我的说法。
“不,那里有答案唷!很奇怪对吧?就算我不那么做,我也没失去我的记忆。只不过,我没有察觉到那件事而已。当发觉这个事实后,我
已经采取许多人的过去了。黑桐同学,你认为人会忘记记忆的理由是什么呢?”
对于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我说不出话来。我们会忘记事物的理由…那一定是——
“……因为脑的容量有限,我们非得分辨出需要与不需要的情报才行。时间过得越久,忘却也就越大。为了不陷入混乱而活下去,我们每
天就非得把不必要的记忆给删除才行。”
“嗯,那就是大部分的过程。不过那不是忘却而是整理,因时间而消失的记忆,与因为个人意志而消失的记忆不一样。我在问的是人们企
图捎去的记忆,黑桐同学,你明明清楚却不说出来而已。”
玄雾老师露出温柔,有如融人阳光一般的笑容说道。
而我,只能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没错,正如这个人所说的,这个答案就像好学生说出每个人都知道的答案罢了。
“……老师你是说,我们之所以会刻意去忘记回忆,也可以说是为了保护个人的手段啰?”
听见我有气无力的回答,玄雾老师无言地点了点头。
……当然,这些我也知道。人之所以会自己去忘记记忆,绝不是因为那是不必要的事,而是因为记得那些事会相当危险。
我们刻意去忘掉过去所犯下的种种过错,忘掉那些若是记得就会让自我崩溃的记忆,靠着这么做——我们才能守护自己现在健全无辜的幻
象。
“对,那就是被遗忘记忆的真面目。罪、禁忌、后悔等东西,你们会刻意去遗忘它。因为那是根植于深层意识里,从自己取出的一部分,
所以也只能去忘掉它而已。
你知道吗?探索人的深层意识,就是在取出被遗忘的记录。而我,则重复太多次那些动作了。为了我出自已的过去而在许多人的忘却间来
回,大概因为这样,我变得不清楚我自己了。
大部分的人,都借由忘却自身罪过存活下去。从自已污秽丑陋的一面。当作不存在般地生活着。这不是坏事,反倒可以说是一种生物上的
优点。但我却感到害怕,我没办法放着那些污垢不管,你们的世界太不安定,充满太多争执。这样下去,将会没有东西能够永远流传。
所以,为了不让那些东西被弄丢,才会实现你们的希望。对于他人归还的遗失物,要怎么处理是当事人的自由吧?那里并没有我意志介人
的余地,若要决定这个是善是恶,下决定的终究还是个人的意志。”
玄雾皋月脸上挂着微笑这么说着。
他去采集人们的忘却是为了找寻自己的过去,但在那过程看到许多人类忘却的他,终于受不了人类这玩意儿的污秽而开始打扫了吧!
他想找出自己往事的目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将人的往事实体化。
但是,他自己不去进行打扫的工作,而是交由拥有污秽的本人去做,所以这个人才会说,自己的行为不能被评断是善是恶。
……我认为,他所说的话不过是借口罢了。
“……是这样吗?你明知道提示忘却就是在告发罪孽,还说自己没有善恶之分?”
“是的。”他这样点头道。
“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是希望找出解决的手段而已。”玄雾皋月理所当然般地这么说着。
到了这个地步,我终于开始对这个人抱有一种像是反感的东西。
的确,我也认为被遗忘的记忆有几个是自己想去忘掉的,但是那大部分都不是刻意要去遗忘的记忆,部应该只是没必要去回想的事情。
举例来说,像是小时候所看见的朦胧错觉。
那时候。明明只是普通的云。却把它当成某种特别的生物,相信那是由工厂烟囱冒出的烟,在天空堆积而成……只要朝着夕阳一直走,虽
然害怕通往不曾见过的国度,但却又心跳不已,总对地平线彼端抱有一股憧憬。
现在来看,那些或许只是单纯的错觉。但却是不能遗忘也不能回想的重要往事。
随着年岁增长,成为大人的我们怀有不能回忆的梦想,若是挖出那些梦想。这一定是不可饶恕的事。
“——那些只是你自己多余的想法而已,比起你是为了了解人类才采集忘却,你应该要优先去采集自己的记忆才对啊,玄雾老师。”
我全神贯注地凝视,视线盯着玄雾皋月不放。
他却依然沉稳.轻轻地微笑道。
“那是不可能的,黑桐同学。玄雾皋月的记忆不是忘掉,而是被妖精夺走的东西。我不是忘掉记忆,只是变得摘不清楚自已。”
“搞不清楚记忆?”
我像鹦鹉学话般地重复这句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并不是忘记记忆,而是搞不清楚记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来,这个人说的话的确哪里怪怪的,对于自己的事,他却总是像在谈论别人一样,虽然找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所造成,但看来这个
人……
“在你被妖精拐走后,记忆还是跟原来相同吗?”
他点了点头。
“没错,玄雾皋月并没有遗失自己。所以一我没有必要去看他人的忘却,因为就算那样做,我也已经无家可归了。”
他一边这么说,表情跟着出现了变化。
笑容依旧是笑容,但却开始变得滑稽……好像马戏团的小丑妆一样。
“的确,我小时候曾被妖精拐走过。我不知道那个能不能称为妖精,说不定,他们只是想要同伴的亡灵而已。
他们说,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但我只想要回家。
我知道被妖精抓走的小孩再也没回过家,所以便拼命从他们那里逃了出来。
穿过了原野,越过了森林。
我在看见自己家的时候,松了口气回头去看,而那里只有数不清的妖精尸体,还有被血染红的双手。那时,我才知道他们所说的事是真的
。因为确实如此不是吗?曾是小孩的我,再也元法回到过去那个家了。”
他保持笑容,像小丑般地开始说着。
——我能够想像。
当下落不明的孩子全身沾着不明物体的血回家时,双亲会有什么样的冷漠反应。
……原来如此.就算他回到自己的家,那也不再是跟以前一样的东西。
那个家,已经不是他心中所想的家了。
他想回去的是个温暖的家,而不是父母以白眼瞪着自已的家。
“——所以老师,你不是被妖精给拐走…”
“恩,我大概把他们全部杀了,但那是不被允许的行为,因为玄雾皋月相对受到他们的诅咒。我并不是遗忘了记忆,玄雾皋月从那时候起
,就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很奇怪的,我无法‘再认’我所看到的事物,那之后所得到的知识,变得不是记忆而只是情报
罢了。世界不再是影像,变成可以用言语更换的情报。我的——不、我之外的世界从十岁就停住了。或许是妖精们的诅咒吧,这玩意儿似乎强
到怎么样也没办法解除。”
他像个小孩般嗤嗤地笑着。
“记忆——只不过是语言?”
我不禁自语道。
……我以为,玄雾皋月这号人物的心还是被妖精给把持着。虽然我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但我似乎还是猜中他从十岁起就不再成长这一点。
不过,那些事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现在说的话,实在太奇怪了。
没办法确认看到的影像。不可能吧!这样的话这个人该怎么生活?没办法“再认”眼睛看到的影像,这跟没有过去差不多。不论记忆力如
何发达,如果没办法回想,并把那些记忆当成“自己得到的回忆”,那种东西就跟书上写的宇差不多。
我昨天看过玄雾皋月,因为有那过去,现在再度遇上玄雾皋月,才能“再认”他是昨天遇见那个人。
没办法再认,意思就是记忆虽然确实却不统一。也就是说昨天所发生的事,玄雾皋月也想不出来。
对他来说,所有的事物都能重复地去初次体验——
“——骗人。老师明明知道我是黑桐鲜花,如果不能确认的话,那应该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才对。”
我下定决心盯着这个实体不明的对手。
玄雾皋月则轻轻接下了我反驳的话语。
“是吗?我只是把黑桐鲜花这个人的特征当作词组记录。如果你跟记录里的黑桐鲜花特征一样,就知道你是黑桐鲜花。所以若是在这里出
现一个比你还符合黑桐鲜花条件的第三人,对我来说黑桐鲜花就是这第三人,至少她本尊是谁根本无关紧要。在我脑海里不存在影像,各种东
西都当成单字来记录。若是人的话,就只有身高、体重、体型、发型、举止、年龄等等。我并不是看到你,然后想起这是黑桐鲜花。只是因为
现在最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就是黑桐鲜花而已。
铬记、记录、保存都没问题,我所失去的只有进行确认。当然这种方法一直会造成问题,因为对无法用影像来区别事物的我,只有用字来
区别东西。所以只要换个发型,我就可能会误认成别人。周围的人常常说我容易忘东忘西,在这学园里,不也有‘玄雾老师少跟筋’的传言吗
?”
就这样,玄雾皋月自嘲般的笑容消失了。
我注视他的模样,同时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个人,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人。
“……我终于知道玄雾皋月与黑桐干也相似的理由。以及在某些有着决定性不同的理由。
昨日发生过的事对他而言不是记忆而是记录,这个只能将它当作数据看待的人,没有能够称作自己的事物。
因为,他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回忆。 对他来说,回忆不是由自身形成的东西。而只是为了对应外界而行成的情报而已。对此,名为
玄雾皋月的人类意识十分稀薄。因此他并不会主动去接触事物,而只是将所有发生的事毫不抵抗地接收下来。
不,是只能接受下来,只有这一点是他们非常相似之处,同时越是决定性的不同之处。
这人所能做到的也只有接受这一点,他无法如同干也一样,在接受后再回报你其它事物。
玄雾皋月。一直都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因此他无法知道自己是否在笑,因为他连属于自己的思考也没有,就连创造回忆都无法做到。
他曾经说过,因为无法回忆,所以也无从思考。
因此——这个人只能借由采集他人记忆才能认识他人……这真是悲哀。
这样的姿态,跟一台只能对应身边发生之事的机器没什么两样,在这暖昧的世界中要决定确实的事物,最重要的明明就是自己的意志啊!
“你的现实总是无法确定呢,老师。”
我就像是在看着某种悲哀生物般缓缓地说。
他点点头。
“是啊,不过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我没有自己在笑的感受,连这个身体也是,想让这五根手指照我的想法运作,我也只能假设‘这应该是
我的手腕吧,,自己的身体,也非得变换成言语才能认识。不过,人类应该是不需要肉体的生物吧?’只要有我们的脑就已经足够了,因为到
头来只有脑内的电气反应才是我们的世界,外界总是处在暖昧不明的状态下,将其决定为确实事物的结果,还是在各自的脑中。不管是性格或
肉体,不过终究是让自己可以容易被分辨的装饰而已。如果能有留下形体的事物,也一定只有这个头脑里的东西了。
物质是用来消费及磨耗的事物,这个名为地球的世界逐渐走向崩坏也是自然的道理,因为在最后走向死亡是最正确的存在方式,所以谁也
不会去解决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真正的世界只存在于各自的脑髓中而已。
但是,我就连这点也被污染了。
尝试解决问题是身为一个人类的条件。所以我开始采集忘却,我没有自我存在,但却有‘没有自我的我’存在,因此确实的肉体与确实的
现实也就不是那样的重要。精神并不会寄宿于肉体,现实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外界太过于污浊,所以永远不存在于此处。”
他以一张平板又非常无聊的表情如此说着。
我虽然在一瞬间接触到这个人的意志,但是这种东西只是点琐碎小事罢了。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一本采集人们忘却记忆的书存在而已。
……过去,玄雾皋月为了取回自己的记忆而学习魔术,因此他巡回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但是,那终究变成一件无意义的事,但是即使取回了记忆,如果无法将其转为自己认知的事物,一切将会就没有意义,他的行为也成为徒
劳无功之事。
于是他的目的改变了。
在巡回所有人的忘却时,这个人见到了各式各样的黑暗。对一个精神停留在十岁的孩子来说。这是何等程度的恐怖?
他无法原谅人们的污秽。
他无法允许世界的污秽。
他害怕这个情况,觉得非要想办法解决才行,但是,他却无法实行思考这个行为。
“所以——在无法恢复自己的记忆之后,你也还是持续寻找吧?因为你也只能做到这件事了。”
“是的。”伪神之书点头说道。
“……虽然某个魔术师做出只要没有人类就可以解决这件事的结论,但我则是做出了人类将随心所欲行事,今后也将永远存在的结论。
可是我的思考却零散杂乱没有形式,即使拼命地思考,也会因为充满杂音而变得不知要思考什么事物。一直以来,我都为了追求让大家迈
向和平的方法而苦恼。
但是玄雾皋月却无法将答案引导出来,没有自我的他,只能将既有的事实转换成言语表达出来。因此,我便在人们记忆的底层追求解答,
至今累积数千年历史的人类身上,这漫长历史中也许会有一个人找到那个解答。
当然,过去也许没有那种方法,但对于无法思考未来方向的我来说,除了从名为回忆的过去寻找以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寻找到解答的手
段了。”
这就是现在的他持续采集忘却的目的,他如此说道。
玄雾皋月相信,因为共通于一切的解答被人们所遗忘,所以我们是这样地不完全。
不,他只能有那种目的而已。
在人们已经忘却的事物中,现在依然有谁也想不起来的忘却过去。在那之中,也许会有他所追求的答案也说不定。对玄雾皋月来说。除了
追求那个事物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那个答案——会存在于何处呢?
“……我还有一个疑问。”
“是什么呢?”他以不变的笑容接下我的问题。
“你应该只是采集忘却的不是吗?你并没有将其录音的必要,也没有实现我们愿望的必要,不是吗?”
“原来如此。”他以不变的笑容点点头。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希望自己仍然是人类,我想感受自己依然是个人类。虽然说只要身为人类…好好与人类相处,我就能成为你们的同
伴。但只有那样是不够的。
对人们而言,积极追求的事物出自自己的意志。
所以我有展示这点的必要,过去的我执着追求他人的过去,不断重复这个行为,而这确确实实是我的意志。玄雾皋月即使在取回自己记忆
这个目的结束后,也不希望失去意志。
是的——这是唯一的人类性格,名为兴趣的娱乐,我就是为了确定它而做这件事。”
“目的就是——你的且的吗…”
面对着叹气回答的我,他满足地点着头。
“是的,但是黑桐鲜花,不管是哪个魔术师,都是这样的人喔。”
实现人们愿望的魔术师点头说着:“这就是你想知道的话语。”
◇
漫长、毫无意义的问答结束了。
我在离开前,开口询问了一个人物的问题。
我不是以被任命调查此事的黑桐鲜花身份,而是以自身黑桐鲜花的意志询问。
“最后请你告诉我,对你来说,黄路美沙夜是什么?”
我对这个人已没有任何关心及兴趣,但是我只想听听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许只有这个问题,会让这个不是任何人的人说出一点私人的回答。
可是,他的回答就跟我预想的一样。
“黄路同学就是黄路同学,这点有什么问题吗?”
他以温和的笑容回答着。
面对并非把他当作反映愿望之镜,而是深爱着玄雾皋月的她,他的真正心意却只是如此。
“黄路美沙夜明明那么爱你…”
“是的——但是,那只是她的幻想。”
“你不是也爱着黄路美沙夜吗?”
“嗯——这是由她决定的。”简洁的回答,不带有半分人类的情感,只是单纯地接受后回答。
“你的意志就仅是如此而已吗?”
“是的,她和其他学生没有任何不同……但我承认在这个学校中,她有拔群的美貌。”
他那如同在翻阅资料的说法,让我后退了一步。
“——你.难道…”
“是的,我所采集的忘却并不只限于一年四班,这个学校全部人员的忘却我都采集了。黑桐同学,这个学校的沉淀物并不是只有一年四班
的事件,只是你单纯没有注意到而已。”
这么说来——礼园的全体学生都经由这个人照映出自己了。他告发接近八百人的罪,接着按照各式各样的愿望返还……简直就像是走在危
险至极的钢索上,这么多的人数,既然里头有像黄路美沙夜般对兄长抱持幻想的人,也一定会出现对玄雾皋月抱持憎恨的学生。
……不,这个人持续重复这样的行为,应该早在过去就已经让人对他抱持杀意才对。
那么——
“——接下来的事你没有必要说出口,黑桐同学,你的担心是没必要的。即使有谁的愿望是想杀了我,其中的善恶也跟我没有关系。不管
是何种愿望,何种结果,责任都在那个学生身上。没错——跟我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即使关于自己的性命,他也像是接受般地说着。
那并不是对死亡有所觉悟的话语,而是没有自我,蔑视自我的人所说出的话语。
“看来我真的看错了。”
以前,我曾经认为这个人是无害的。
但这是错误的。
他并不是无害的人,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为何我会没有注意到呢——
“你——绝对和干也完全不同。”
玄雾皋月满足地点着头。
我转身离开了准备室。
这个人身上已经没有一件值得我做的事了。
“真是漫长的询问,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让我回答这么多呢。”
“不是这样的,老师。现在的问题不是出自于黑桐鲜花的意志,我是为了老师命令我做的调查——以及代替黄路学姐来了解你这个人而已
。”
这是个冷漠的回答。
但是玄雾皋月仿佛真的很高兴,脸上显露了小小的微笑……和目前为止的笑容不同,那仿佛是人工物般错作出来的笑容。
“黄路同学在旧校舍,因为你跟两仪同学都无法照她的想法行动,所以她便提早了计划的进行,要将一年四班的学生集中到旧校舍后放火
——对了,想阻止她的话。还是早点去比较好。”
他话还没说完,我便冲了出去。
……直到最后他依然没有发现。只有这句话是出自他自身所编织出来的话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