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与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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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个脑洞向勇者题材帖，其实咱最先想到的是这个展开

至于为什么不在原帖更新？

当然是为了骗经验啦！

「加快脚步！别惊动守卫途耗战力，魔王所在的大厅就在眼前了！」

迪克森朝他的队友们招呼。他在队内的定位是战士，拥有一流的剑术和体术神经，专精的武器强化魔法更是使他如虎添翼。

「了解！」

「哦！」

左右稀落传来几声回应。魔导士莉娜、刺客巴多瓦、精灵射手芙兰、狂战士加尔丹、僧侣蒙格里安绷紧了各自的神经，在长长的，阴森黑暗的魔王城走廊上驰骋着。

这恐怕是全大陆最为豪华的魔王讨伐团队，聚集了各个职业的精英。不说别人，看似最为娇小的莉娜其实是队伍内极其强力的输出点，她以仅需一发最简单的火球术就能摧毁城墙、两发放倒巨龙、三发将魔导城地下金库的大门轰开而著称。又比如蒙格里安，教会出身的他能施展令队友感到有保障的治疗术，只要还剩一口气都能从死亡线上硬拽回来，同时他还懂得释放强力的结界。

在这些人中，迪克森的综合能力被认为是最强的。不过事实上他并非这支队伍的领袖。

严格来讲，他只是个「传话的」。

「你们太大声了，会引起魔王注意的。魔王他的魔力感知能力很强。」

倒提长剑奔跑在队伍最前端，语气沉稳，严肃之中伴有一丝安心的那个男人，他才是这支队伍的领袖及发起人。

勇者海因里希，曾击败魔王的男人，无论领袖气质亦或实力都是全大陆范围的佼佼者。海因里希似乎因性格原因不喜谈吐，与莉娜他们交流不多，所以主要由相对亲近些的迪克森随时看他脸色来向其他人传达他的意思。

十五年前，海因里希还是位初出茅庐的勇者时就展现出超凡的实力，单枪匹马一举打到魔王城城下，最终与那位恐怖的魔王正面对决且险胜，衣锦还乡，堪称创造了奇迹。然而三年前，海因里希听说了魔王再次蠢蠢欲动的消息，判断魔王正在为复活积蓄力量——毕竟对那个怪物而言没有真正的「死亡」，他的灵魂与世间的魔力流动同在，他每次被打败都只不过是这副肉身接近枯竭而自动陷入沉睡，过个一两百年又会苏醒。

但这次说什么也快得太离谱了。海因里希认为魔王在计划着对人类的某种行动——毫无疑问是人类无法坐视不管的那种。因此，身为前代勇者的他重出江湖，聚集起了一群优秀的伙伴，自那以来经过了千万考验和历练，终于每个人都获得了与魔王一搏程度的力量，突破重重屏障，如今魔王大厅已近在咫尺。

「海因里希大人…我们，凭这种程度的力量真的能战胜魔王吗？」

「嗯，怎么了？」

芙兰稍带怯懦地询问海因里希，得到了对方温和的回复。海因里希在女性，特别是精良女性面前还是很有绅士风度。

「因为我听族里的长辈说，魔王的真实力量远超人类的想象，在认知层次上就有所不同。历代『击败』了他的勇者其实都在被他逗着玩…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想嘲笑海因里希大人——」

「没关系，一定能打败他的。」

面对因失语而略显激动的芙兰，海因里希用温柔的话语安抚她。

「大家一路走来都变强了许多不是吗——而且，我也变强了呀。而魔王只是个原地踏步的胆小鬼，所以无需畏惧，相信自己就好。」

「嗯…我会努力的！」

精灵芙兰转眼间恢复了精神。不愧是人格魅力出众的海因里希，非常懂得揣摩和控制队友的情绪。

终于，厚重黝黑的高耸铁门在视野中越来越近。

「就在眼前了！莉娜！」

「包在我身上~」

芳龄才刚过十四，稚气未脱的莉娜驾着魔法阵凌空飞行的同时大幅度挥动右手的法杖。法杖前端的水晶球上聚起一个拳头大的火球，接着迅速增长，从拳头变成皮球大小，再到一个人的大小，再到两个人的大小…最终形成了一个占据了整个过道空间的庞大的火球。要知道，魔王大厅前的长廊可是有教堂拱顶那么高。

「『爆炎咒』」

接着，莉娜用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吟唱了咒语，火球一瞬间坍缩变成锥形，然后向前喷发。

火焰流直达长廊彼端，摧枯拉朽地冲开了魔王大厅的铁门。

「接受审判吧，魔王！」

迪克森紧随海因里希身后跑入魔王大厅。大厅内和长廊一样阴森，高不可测，死气沉沉，同时又给人以几近窒息的威压感，非常容易与魔王居住的地方联系到一起。

从门口进来，最先看到的是如迎客红毯般，色调略深于别处的长长的瓷砖走道。

而在那走道末端，是一个以黑水晶和龙骨装饰的王座。

而在那王座上面——

「…什么？」

迪克森他们愣着看向王座。

「…空的？」

空空如也。

别说魔王，连魔王的影子都见不着。他不会是有睡午觉的习惯吧？确实，勇者要吃饭睡觉的话魔王说不定也要，他可没义务一天到晚在王座上翘着腿干等。

正当莉娜犹豫着是否开启探测魔法时，海因里希转过身来面朝众人，平静地开口了。

「既然如此，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各位——」

他的语气十分平缓，跟聊家常似的。

「你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

「『宝具召唤』」

海因里希轻描淡写地一挥手，除他以外的魔王讨伐队全员被一股无形之力举起并甩了出去，狠狠地砸到墙上，深深嵌入且如雕塑般无法动弹，恐怕是受到某种魔法的影响。同时，从莉娜的怀中飞出一个乍看不怎么起眼的小巧卷轴。

「那是…魔王的封印卷轴…？」

虽说不起眼，在场的所有人都对其重要性心知肚明——那个卷轴内有历代数十位勇者及其伙伴的亲笔签名，具有某种象征意义。莉娜和蒙格里安煞费苦心，最终成功将它加工为具有封印魔王效用的宝具。

只见海因里希拈起卷轴并徐徐打开，接着转向大厅正中央，双手向前一送，卷轴离开他的手心缓缓飘到了大厅中央一个形似魔法阵的圆圈上。

身体被束缚，然而脑袋还勉强能维持理性运作的迪克森心中萌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虽然他不太懂具体机理，那个卷轴打破了世间魔力流动的规律，能将魔王封印至少五百年。

自然而然地，这样的宝具调整下使用方式，反过来将魔王复活也不是稀奇事。

此外，我们对于魔王所知的一切几乎都来自他的口中。但假如他说谎了呢？假如事实上魔王并没有蠢蠢欲动，假如事实上他仍在沉睡…

假如事实上，他当初并没有打倒魔王。

「金色之王，俯瞰，鲜血煅烧的头冠，污浊的铁之公主；槁木，干涸，虚无，寂寞之棺；映入瞳孔，突触，暗涌，激发，反射；醒来吧，圣光呼唤你的鄙夷与粗俗，吾之敌，以及吾之友。」

海因里希朗诵着咒文，张开双臂作拥抱状朝向大厅正中央那以卷轴为中心逐渐聚集起来、密度急剧上升的魔法能量球。

然而，迪克森他们无一人能听得懂海因里希在念什么。

他正在用「人类无法认知」的语言咏唱。

「魔王！」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产生了耀眼的剧烈爆炸。

那亮度令仍镶嵌在墙壁上的众人纷纷闭上眼睛，连海因里希也不禁想要稍微侧过身去以免伤眼。然而他执着地正视大厅正中央，脖子纹丝不动。

爆炸直接摧毁了大半个大厅，差点将顶盖都掀开。而在那亮度终于有所下降，余波的声音渐传渐远时，墙上的几位终于敢睁开眼睛。

勇者海因里希的面前，漂浮着一位英俊而略显沧桑的中年人。

不…应该说外貌上近似于人，本质上可以感受到是另外某种东西。那威压感，那周身散发出的魔力，以及那魁梧的身躯，狰狞的肌肉，头上的尖角，背后正在逐渐展开的硕大恶魔双翼。

以及，那缓缓睁开的猩红色双瞳。

海因里希在离他十余米处站着，微微咧开嘴角。

「海因里希…」

对方发话了，是个略显低沉却压不住倨傲本心的声音。

「跟十五年前约定的一样，把你复活了哦，魔王索伦。」

「十五年吗…哼，比预想中的久不少啊。」

名为索伦的存在略带鄙视地嘲笑海因里希。不知怎地，总觉得那表情还混杂有一点失望。

「还有不是我说你，你在这段时间完全没长进吧？目测也就是十五年前能杀十头熔岩龙，现在能杀十一头的程度，连初代勇者那种货色都比不上。」

什么！？熔岩巨龙？迪克森等人听后大骇。

十一头熔岩巨龙，那大概是能将人类版图抹除三分之一的力量…假如魔王所言不假，海因里希在他们面前展现出的实力可以说是冰山一角。

然而，真相的脚步却远远抛下了他们的思考。

「毕竟以我的学识无法缩短世间魔力流动的进程直接复活你，必须与他人合作。而与人合作的前提就是，不可令同伴感到畏惧。」

「你是说…目前的力量是被压制了的？」

索伦稍微提起了些兴致。

「不，力量压制是有限度的。这点你应该也能理解，即使幻化为普通人甚至普通魔物的形态，他们在你面前还是会因不由自主散发出的庞大魔力而瑟瑟发抖。」

「哦？那究竟是…」

「哼哼，也让你长长见识吧。」

海因里希有些坏坏地笑了下，指着他墙上的「队友」们。

「『契约解除』」

魔力的桥梁在海因里希和迪克森他们之间架设起来。

「什，什么！？」

「这是…！力量在…」

迪克森他们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中抽出，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了海因里希。相应地，从海因里希身上散发出的魔力场正在增强，从完全被索伦压制到稍微有点反抗的起色，而且还在持续上升中。索伦看着海因里希的举动，微微蹙眉。

「你是…」

「我是？」

「你…假如我没猜错，你把自己的力量分割成了七块，并将其中六块分给了他们——或者说，强制塞进了他们体内，对吧？」

「正是如此。」

海因里希平静地回答。他的力量已经堪比一整窝熔岩巨龙。

「为了取得与你相媲美的实力我不断修行，但这力量早已超过人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为了便于在人类社会收集魔力流动相关的资料，我不能引起教会那帮老头，各国国王乃至普通民众的恐慌。所以我挑选了他们作为我的力量暂时的『容器』。他们身上的力量与我仍保持着某种联系，我本人通过修行得以提升的实力也会平分为七份添加到每个人身上。」

「原来如此…可是，你这种做法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你是指？」

「你多半是早在与他们结伴之前，在他们年少时的力量成长期就将你的力量注入，完全盖过了他们本身的力量。他们还以为自己突然开窍了，而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也突飞猛进，但那其实是你的力量的功用，他们自身的力量成长早已完全停滞。现在这份力量被剥离并归还给了你，他们已经变得如同废人。事实上他们本来都是很好的胚子，就算不能锻炼到打败我的程度也能在人类领域卓有建树。」

索伦正色对海因里希说道。

「海因里希，你毁了他们的前程。」

「所以呢？」

「身为堂堂勇者，却不惜牺牲同伴，用上这种堪称卑劣的手段…你已经，堕落到和我一个档次了。」

索伦的神情夹杂有叹息和自嘲。

但不知为何，又显得稍微有些高兴，兴奋，跃跃欲试。

「是啊~我确实欺骗并摧残了他们。有何不满吗？我现在可是刚才的七倍强哦。」

海因里希幽幽地说道。魔力——或者说力量传输已经完毕，桥梁消失。

「轰」

海因里希的背后赫然爆发出一对喷射光翼，翼展与魔王相当，似乎是天使之力与魔力的某种结合。

海因里希重新提起长剑，仿佛在试顺不顺手般把玩着，从左到右划出一个半圆形。

魔王城被直接从内部斩成了两半。

砂石崩落，地动山摇，厚实的受过魔法加护的玄武岩穹顶被切纸般容易地斩开了，日光从切口的缝隙中透入。由于本质上是剑压释放出的空气刃，切面非常光滑。

「真是…太棒了…太精彩了…！」

索伦仰起头看着海因里希的剑造成的断口，眼中闪烁着某种光芒。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个孩子。

「即便使出这样肮脏的、令人发指的手段也誓要达到目的，取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并站在你身前…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已经无需多言了吧。」

「啊啊…」

索伦从愉悦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看向海因里希。海因里希倒转长剑指向索伦，在大厅正中央与他对峙。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近乎疯狂的笑。

「这次绝对要打败你，索伦！」

「让我看看你的能耐，海因里希！」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那「人类无法认知」的战斗。

这就是墙上的迪克森等人晕厥前记得的光景。

六人中最先苏醒的是蒙格里安，他因为神的庇护而基本免于战斗余波的影响，较早恢复神智。他醒来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已经不再被嵌在墙中出不去，大概是束缚魔法不知何时失效了。

此外，周围的环境景观，令人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是人间。

远处，原本有山的地方被夷平了，有湖的地方被蒸干了，有草的地方被烧光了。

晴空变成了雷霆，微风变成了硝烟，和煦的日光变成了燃烧下落的陨石。

在很远很远的远处，在一个足足二十公里宽，三公里深的坑洞中，海因里希浑身流淌着鲜血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是漂浮在半空，身体逐渐从下半身开始呈粒子化消散的索伦。

「真是可惜啊海因里希…只差一点点，还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完全消灭我了。」

「…少开玩笑，实际上还有余力吧…」

「嘛，既然被看出来就算了。」

索伦咧开嘴角。已经伤到无法移动四肢的海因里希也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个干巴巴的微笑。

「不过居然逼我用出全力，这点还是值得嘉奖。不管怎么说下次继续努力吧，你还年轻得很，起码还能再挑战我三四次。等到你老了直不起腰来，对尘世没有挂念的时候可以找我，我用我最华丽的招式送你上路——」

「不用劳烦你了…我现在，大概就要收拾包袱走人了。」

「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的声音愈发虚弱。索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转，带上了不悦。

「你该不会是…」

「分割力量还有一个原因…名为人类的这副躯壳，在肉体和精神上都无法承受那么大的力量。假如突然力量全开，更何况是天使之力跟魔力混用，不出一小时就会崩溃的吧…早就想到会这样了…」

「…唉，你这个笨蛋。」

索伦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一架打得爽吧。」

「啊啊，酣畅淋漓，比十五年前痛快多了，虽然当时也对你的实力很惊讶。没想到你居然…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索伦有些伤感地眯起眼睛。

「没你在的日子，想必会很乏味吧。又要间间断断地睡个一两千年才能碰上和你一样强的人类。」

「别太小瞧人类啊…」

「又要，回归无聊的最强之位了吗…」

「索伦，我跟你说。」

海因里希坐在地上，右手搭着膝盖，一字一顿地缓慢说道。

「其实我后来想了想…平心而论，你并不算强。不仅仅是你，我也一样。」

「此话怎讲？」

「我们都是怯于面对真正的『强敌』，不敢跟他们作斗争，转而将矛头转向与自己同级别的存在的可怜虫啊。」

「你是指教会？那是你的问题，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不仅仅是教会，还有各个国家、各个城市、各个阶层…你我都有着能徒手灭世的能力，却对这世界上的…别说世界了，连各自种族内的矛盾纠纷都处理不好。」

海因里希凝望天空，仿佛对某种可望不可即的事物哀叹。

「就算我当上『打倒魔王的勇者』，还是无法对政治经济、国家大事做出直接干涉，无法扭转贫富差距的天平，无法保护信赖着我的人们…更别提促进人类与魔族交好那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结果只能重新当回勇者，在正义的名号下打打杀杀从而麻痹自我。你不也一样？名义上说是不屑于普通魔物为伍，其实是管不好他们吧。」

「…」

「所以才干脆把自己关起来睡大觉，任由四天王之流在外面闹事，也不管他们的行动是否符合你的本意。偶尔跟有两把刷子的勇者切磋一下作为娱乐，就这样消磨着成百上千年的岁月。」

渐渐地，无色透明的苦涩液体从海因里希的眼眶中滑落，与他的自嘲表情相得益彰。

「到头来，我们两个才是最弱的啊。」

海因里希说罢缄默不言，索伦也没有回复。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海因里希的生命迹象越来越弱，索伦的身体则越来越趋于透明。

「假如…」

终于，索伦重新开口了。

「假如，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弱的话…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吧。」

索伦深吸一口气，又舒畅地吐出来。

「假如我有如你所说的那么弱的话…那么绝对，比我强的人类要多少有多少，至少从历史维度上看。」

「啊啊，一定有的…」

「总有一天，会出现强到足够打败我的，而且并非让我沉睡而是将我完全消灭、一点渣滓都不剩地歼灭的人；而且，强到足以扭转这世间的既定规章，将平等与自由带回给一切存在。那时候我的历史使命就完成了吧，是时候乖乖被人家彻底打倒，从大舞台上退下了。」

即将沉睡的索伦，与即将消逝的海因里希，再次心有灵犀般地，正视彼此的双眼，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啊啊…等到那时候…」

「在地狱中相见，然后再来大战三百回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