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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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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谈社] [西尾维新]终物语 下[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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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30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终物语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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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西尾维新
插图:VOFAN
图源:肥王出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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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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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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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30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物语 下
第五话 真宵地狱
  001
  只要能再见八九寺真宵一面,就算要我死也可以——如果说我已经钻牛角尖到了这个地步,那究竟是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呢。但要问这是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实际上也并非如此。如果能跟那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她重逢,不管是性命还是不死身我都可以不要——曾经有一段时期我真的这么想过。至于我为什么没有那样做,那大概是因为“我想活下去、认为自己活着还有必须做的事情”这个意志所占据的比例等同或者甚至超过了“就算要我死也可以”的缘故吧。那是以家人、恋人、恩人和朋友的存在作为前提的感情,所以说对人的感情进行加算减算、或者按照比例来考虑都是不谨慎和缺乏见识的做法,那确实是非常正确,也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但是,人类——或者至少对我来说,我并不是一个自律心强大到能够只为一份感情而牺牲其他一切的地步。我的视野很狭窄,也容易钻牛角尖,但同时也很容易见异思迁。我会轻易地推翻前言,也会很简单地扭曲信念——想要得到一切结果却失去一切,那就是我——阿良良木历。
  我不交朋友。
  因为会降低我作为人的强度。
  现在的我已经软弱到了会抱着怀念的心情想起那种口头禅的地步——那是我作为人类的脆弱。真的是很软弱很软弱——最让我感到自己软弱的是,我并没有对交得如此软弱的自己感到厌恶——同时也没有感到憎恨。
  这是何等程度的软弱。
  虽然有点惹人讨厌,
  但我还是可以宣言说这就是我。
  可以断言说这就是阿良良木历。
  并不是毫不羞愧地说。
  而是在感到羞愧的同时作出断言。
  不过大概也会有人无法原谅变得软弱的我吧——对于明明变得软弱却没有死、现在依然在苟且偷生的我,大概也有人认为我是不可原谅的罪人吧。
  在经历了春假期间的地狱后。
  对至今依然活着的我投来的“你去死不就好了”的视线,我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比如那个总是以漆黑眼眸注视着我的转校生,她一定会这么说:
  “真是的,太愚蠢了呀——阿良良木学长。”
  啊啊,真是的。
  愚蠢就只有死了才能治好。
  反过来说,如果死了就能治好的话,愚蠢似乎也不算是一种太糟糕的病吧。
  002
  “八……八九寺?”
  “是的。”
  “八九寺?”
  “是的,没错。
  “八九寺真宵?”
  “是的,八九寺真宵。”
  “High?八九寺真宵……那是什么啊,难道就像相对于Elf的High Elf那样,你是属于比我认识的八九寺更高位的存在、更高位形态的八九寺吗……”
  “不,我是普通的八九寺。是你所熟悉的、最普通最普通的八九寺真宵……到了这个年代你还说什么High Elf嘛。”
  “八九寺真宵Z?”
  “不,我都说是普通的八九寺真宵了耶。没有任何加工和修饰。zett?当然,如果考虑到这本是最终卷的事实,那么跟释放出一兆摄氏度火球的Zetton比起来也也毫不羞愧啦。”
  “那还是应该羞愧一点吧。Zetton什么的,作为Z来说那来头也太大了吧……被拿来相提并论就真的是太让人羞愧了。八九寺真宵、R?”
  “如果是Returns的意思的话,那真的是——嗯,的确没错啦。”
  “…………”
  …………。
  不,等一下等一下。
  不要慌张。
  别做出那种门外汉的判断——不可以焦急。
  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难道有什么因为焦急而遇上的好事吗?不管什么时候都只会吃亏吧?在空欢喜一场之后,结果还是会遭到极其惨痛的反噬吧?当然,就算不焦急我好像也总是遭受着惨痛的反噬啦……(那是什么人生啊),即使如此,在面对异常事态的时候,人还是应该尽量保持冷静。
  虽然现在想起来那仿佛已经是属于遥远的过去、传说中的时代,但是我必须回忆起以前那个被人评价为冷酷的阿良良木历,以冷静沉着的态度面对现在的这种状况。
  我一定能行的。
  必须恢复我原来的本色。
  变成我自己。
  没错,要回想起来——現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就算是要演什么情景喜剧,如果不首先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就没有办法让故事向前推进。
  换句话说,这就是惯例的“至今为止的故事概要”了。
  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历——既不是无名的猫,也不是在被窝里醒来的奇怪虫子,而是居住在日本地方都市里的高中三年级生。
  而且是应考生。
  没错,今天,三月十三日正是我接受大考的日子——对之前极其惊险地闯过了会考这道闸门的我来说,今天可以说是将成为我人生转折点的最重要的日子。
  但是回想起不久之前的自己,这也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说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为应考生。非但如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我就连能不能毕业也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就读了直江津高中这所升学学校的我,就像是顺理成章似的沿着既定的路线往下掉,不断零落,一次又一次地拿不及格分数,一直堕落到最底层——这个过程与其说是每况愈下,倒不如说是垂直滑降更恰当。
  甚至可以说是垂直坠落。
  借老仓育的话来说,这完全就是“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总而言之,我的人生选择就是在这时候犯下了错误——粗心大意也该有个限度吧。因为要是我踏踏实实不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地升学到符合自己学习成绩的高中的话,可以说就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这么想的同时,要问我的高中一年级和高中二年级是怎样度过的话,就算这是最关键的开头回忆叙述,我也不想说得那么详细——想知道详细内容就请参看过去的作品吧。
  后来我又从这条直线坠落的路线(也就是那位性格认真的班长所说的不良街道)脱离出来,那就是在去年的三月份发生的事情吧——竟然从误入的歧途中又误入了另一条歧途,看来我这种蛇形行进的本领也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或者换句话说,我现在所驾驶的搞不好就是一辆没有安装方向盘的车子吧?
  是的。
  我遇上了羽川翼——猫。
  我遇上了忍野忍——吸血鬼。
  我遇上了战场原黑仪——螃蟹。
  我遇上了八九寺真宵一蜗牛。
  我遇上了神原骏河——猿猴。
  我遇上了千石抚子——蛇。
  然后,现在的这个我,可以说就成为了全力投入到应考复习中的我——也就是说我成为了我。仔细一想,这也可说是不良高中生成功地改过自新的成果,同时也意味着羽川在春假快结束还是在开学礼上跟我说的那句“我要让你改过自新”的宣言已经成功实现了。
  真不愧是班长中的班长。
  被神选中的班长。
  当然,如果说这全是羽川翼一个人的功劳的话,最感到气愤的恐怕就是她自己本人吧——我的学习成绩之所以会出现飞跃性的提升,都是多亏了战场原那献身式的照顾(先不说前半段,就后半段来说她对我的指导确实是仔细到了可以说是照顾的程度),同时也有赖于在苦境中给予我支持的忍和妹妹们的协助。
  我的器量当然不会狭隘到忽视这一切的地步,而且视野也没有那么狭窄——但愿如此吧。不过说到神原的话,我在印象中总觉得她只是在妨碍我复习功课而已……
  即使如此,在千石的事件中。
  在千石的第二次有关蛇的事件中,在我犯下失误的时候——犯下那个错得不能再错的大失误的时候,我之所以能毫不气馁地坚持战斗下去,也都是全靠周围人对我的无限支持。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忘记的。
  虽然那时候,我到头来也还是什么都沒有做到。
  但是尽管如此,多亏有大家的支持——
  是的,我才唯一没有犯下“我死去”这个无法挽回的失误——所以才有现在的这个我。
  我就在这里。
  今天三月十三日准备参加考试的我就在这里。
  ……嗯?
  不对不对,我还没有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想起那件事的话,就等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没错,我在前往志愿学校(也就是我的恋人战场原黑仪已经获得推荐入学资格的大学)的校内参加考试之前,还绕路去了某个地方。
  那并不是一次例外的绕路,而是最近已经成为我的一种习惯行为——我从二月份开始就几乎每天都在登山。
  我并不是突然间萌生了什么健行的爱好——因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健行运动,那时候我的身体构成就已经是随时保持着健康水准的、名副其实的超越常人的状态了。
  关于这一点就请各位暂且允许我逃避现实不加以考虑——并不是为了健行,我每天都拜访这座位于小镇山顶的空荡荡的神社。
  这座对我们来说有着很深联系的、被人们忘记的神社。
  我之所以每天都去北白蛇神社——是为了履行会面的约定。不过仔细一想那也只是单方面的约定而已——结果就这样被持续爽约了将近一个月。
  没错,直到今天。
  三月十三日——早晨。
  虽然要等的人没来,但是我却在神社境内遇见了身为专家头领的臥烟伊豆湖小姐——
  “…………”
  然后呢?
  然后,为什么是八九寺?
  八九寺真宵小姐?
  尽管我尝试过怒力回忆,但还是完全跟现在的状况联系不起来——故事概要根本就说不通。明明是跟卧烟小姐见面的,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八九寺登场了呢?
  我重新观察着眼前的少女。
  从每个角度仔细地打量她了一遍。
  富有平衡感的双马尾——对小学五年级生来说显得有点高的身材,背着跟她毫不相称巨大背囊,睁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以装糊涂般的笑容注视着我的少女。
  绝对没错。
  绝对不会错的。
  上下左右,不管从哪里怎么看都是八九寺真宵。
  去年的五月十四日,我在那个公园里遇见的迷路的女孩子——除了羽川翼之外,就算会认错世上的任何人,我也决不可能认错这个少女。
  就算八九寺是双胞胎,甚至即使是克隆人,我也有绝对的自信可以辨认出来。
  “哈哈哈。那也就是说,即使在动画版第一季的片头动画里,阿良良木先生也能把我找出来是吗。那可真的像是《大家一起找沃里》一样呢。”
  “…………”
  这种带有超次元要素的对话,毫无疑问是出自于八九寺真宵之口——但是,这样一来,在这样的状况下。
  “……呼~”
  实在没办法,事情可变得令人头疼了啊。
  按照这种展开的方向,大家肯定都会认为我阿良良木历跟久违的、或者准确来说是本以为无法再见到的、念念不忘的八九寺真宵实现了如此出乎意料的重逢,一定会欣喜雀跃、感激涕零,感动得全身颤抖,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奇怪话语,高兴得不顾一切地把她抱住——大家恐怕都会怀抱着这样的期待吧。
  我一定是受着这样的期待吧。
  哎呀呀,这样的期待真的是太沉重了。
  压得我肩膀也快脱臼了。
  不,我当然明白啊。
  这样的心情我当然能够理解。
  我是非常明白的。
  毕竟我在这个业界打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作为中坚分子,我自觉也在柏当程度上对流向有所把握——比如固定路线、方向什么的。所以在这方面希望大家不要误解。不过正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作为一个已经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作为一个即将面临毕业的学生,我的心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因为某件事情而发生激烈动荡的。
  而是直接把这种现象接受下来。
  遇到什么事情都做出“!”或者“!?”的反应、甚至经常使用“一——一!”这类符号的不稳定情绪,已经完全跟我无缘了。
  如果是过去的轻小说,这种状况也许是会突然用巨大字体或是粗体字来表达震惊情绪的场面,但是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尤其是对我这种早熟型的人来说,在意识上已经是二十二世纪。并不是活在铁臂阿童木的年代,而是多拉A梦的时代。
  感情什么的都已经被我塞到四次元口袋里了。
  所以如果要直接以文字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的话——
  “噢——是八九寺啊——”
  就是这样。
  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可能有人觉得我是个冷漠的家伙,但这毕竟是事实,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万万不能说谎。不不,真的希望大家不要误会。我决不是说我现在一点也不高兴啊?
  我根本没有那么说过。
  我当然高兴了。
  而且是非常高兴。
  因为我们毕竟是朋友嘛。没错,姑且还算是朋友。
  嗯,而且还有着相当快乐的回忆吧?
  对了,嗯~比如说喝果汁什么的?
  虽然我也不怎么记得了。
  好像说什么名字的时候还咬到舌头了?
  我的确也听到过。
  在成为大人的现在回想起来,那虽然都是一些没什么意思的对话,不过就当时来说,也应该算是相当快乐的事情吧,嗯。
  但是本来以为不会再见面的、已经分开的朋友,也就是在心中已经划分为旧相识旧朋友的人,就算现在突然间出现在眼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呢。
  作为理所当然的一般论。
  作为一个极其正统的看法。
  虽然我从来没有转学的经历,所以也不怎么了解,不过怎么说呢——这就像一个即将转校的学生,大家明明已经为他开了欢送会,但是到头来却因为不得不推迟转校时间而弄得相当尴尬的情况。说白了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在儿童漫画的最终回,主人公明明决定要搬家而道别说“以后我们就要分开了”,但是结果却只是搬到了隔壁的房子,以后他们的热闹生活还会继续下去——大概就是类似这样的感觉吧?
  如果只是漫画情节还可以让人接受,但如果在现实中发生的话,人还是难以掩盖心中的困惑。本来已经划清了界线的心情,在这时候就变得难以整理了。
  这可以说就像在收拾好房间后才发现还剩下一个瓦楞箱的感觉吧——或者是把拆散的活动铅笔重新装配好之后,才发现多出了一个零件的状况。
  这样的心情,究竟该收纳到内心的哪个位置才好啊。
  这种比喻是最容易让人理解的。
  八九寺吗。
  唔嗯,名字是叫八九寺没错吧?
  虽然是八还是七我都记不清楚了,而且是真宵还是今宵也有点难以确定,但总之就先假设是八九寺真宵吧。不过——
  人家经常说成为大人之后,在参加同学会遇到小学时的朋友的时候,就会因为印象截然不同而产生“好像不是这样的啊”的感觉。虽然跟那个也有点不同,但我现在所怀抱的感情说不定就是类似这样的性质吧。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我已经成为大人了。
  已经成长了啊。
  从跟八九寺说再见的那个八月份开始,我在精神上得到了非同小可的成长,已经变成了跟当时截然不同的我——跟往年完全不一样的我。
  记得就是这样的过程。
  所以在这样的重逢场面中,我感觉到违和感——或者说是不知所措的感觉,陷入这样的僵硬而局促的气氛,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既然人是不断成长的生物,这样的状况就是无法避免的——人是会改变的,同时也不得不改变。
  如果永远都一成不变,那不反而更让人觉得恶心吗?
  那时候,走在路上一见到八九寺就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抱住她的那个充满稚气的我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老实说,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完全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也不知道那究竟有什么意思。
  看到少女就跑过去抱住人家什么的。
  那不简直是个犯罪者吗。
  虽然我实在无法相信那样的人就是我,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样的家伙已经不是我了——那已经不是阿良良木历了。
  如果说那是阿良良木历的话,那么他就已经死了——He is dead。那个死了更好的阿良良木历,真的已经死了。已经遭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而现在我作为新的阿良良木历,面对这个从当时开始就好像完全没有成长过的十岁的八九寺真宵,在赶到重逢的喜悦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到一丝失望。
  就算不能要求她达到跟我同样的水准,从上次分开到现在也毕竟过了半年的时间,我真的很希望她能让我看到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成长。
  要求我做出同样的反应,我也只会感到困惑。
  就算要我展开跟那时候一样的闲聊,现在我的词汇也已经变得偏重于哲学和伦理方面,实在难以掩饰来自心底的“搞不好会变得牛头不对马嘴”的不安——对于自己能否很好地迎合八九寺的幼稚,我真的完全没有自信。
  就算说要迎合她的话题,现在已经彻底升华到了高尚精神境界的我能考虑到的最庸俗的话题,也就只有政治方面的话题了啊。
  我到底应该以哪个水准来跟她说话呢。
  或许应该说是登峰造极者的悲哀吧,现在我反而想不出有什么适合现代的一般常识性话题。
  不过嘛,话虽如此。
  话虽然是这么说(让大家久等了)。
  根据我极其微细的记忆线索,我也在很大的程度上受了八九寺的恩惠和关照吧——如果没有八九寺的话,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也同样没有今天的这个我的存在,所以我当然也是不能“忘八”的。
  仁义礼智忠信孝悌。
  应该报答的恩德还是要报答,对关照过自己的人以礼相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不应该说什么“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话题”,在这时候尽自己所能去迎合对方的水准,才是作为人获得了显著成长的阿良良木历所应有的行动吧。
  既然决定了就要马上实行。
  作为仪式。
  作为一种仪礼,我应该怀着返朴归真的心情——对,就是以像叔叔陪着侄女玩过家家那样的充满父性关爱的态度,在这时候再重演一遍过去的情景吧。
  这可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期待,或者说是不应该抱有任何期待,但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嗯,要怎么做好呢。
  虽然做法什么的都记得不太清楚,不过做着做着就会想起来的吧——而且就算想不起来,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么,就直接来个实演吧。
  练习什么的都不需要。
  各就位,深呼吸,预备——
  !!!?!!!?!i!?!!!?!!!?!!!?!!!?!!!?
  “八九寺——一————!”
  !!!?!!!?!!!?!!!?!!!?!!!?!!!?!!!?
  我扑了过去。
  以粗体的巨大字体跳了起来。
  挥洒着大量的“!!”和“!?”,还加上了类似“——————!”的拖长音。
  “呀啊~!
  “八九寺~!八九寺~!八九寺~!”
  “呀啊~!呀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不,理由什么的怎么都无所谓只要你在这里就好了,这种感动实在难以言表,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p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呀啊~!呀啊~!”
  八九寺挣扎了起来。
  我感动得眼泪汪汪地抱住了她。
  “啊啊这种触感,抱起来的感觉,刚好能填满我胸怀的身材尺寸,真的就是八九寺啊!我好感动好激动!越是用脸蹭就越觉得是八九寺!越是舔来舔去就越觉得是八九寺!成熟的八九寺要舔头!这眼球、这嘴唇、这项脖、这锁骨、这乳房、这手腕、这肋骨、这大腿、这膝盖、这脚踝!无论是触感还是食感、都完全是八九寺真宵啊~!这是多么光滑的皮肤,就像被仔仔细细地打过蜡似的感觉!我不会在放手了啊,我不会让你到别处去的,我不会让你逃掉的!我要一辈子都保持这个姿势,永远拥抱着你!我要把你一辈子都监禁在我的怀抱中!啊啊,可恶,为了拥抱你,这个身体真是太碍事了!要是我们都变成液体的话就可以混合在一起了啊!自从跟你分别之后,我遇到的都是痛苦的事情,在各方面都已经到承受的极限了啊!你就好好听我发牢骚吧,你就好好给我治愈吧!啊啊,让我多摸几下,让我多抱几下,让我多舔几下吧~!”
  “呀啊~!呀啊~!呀啊~!”
  “喂喂!不要乱动!不然我们要脱光光也不方便啊!”
  “呀啊~!……嘎呜!”.
  被咬了一口。
  被儿童以全力咬了一口。
  “呀啊~!”
  这次就轮到我发出悲鸣了——虽然因为吃痛而放开了刚才发誓永远不放开的手臂,但这次却变成了八九寺的牙齿咬着我不放。
  与其说是咬着不放,倒不如说是会被咬掉一块!
  难道这家伙还长着獠牙吗!
  “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要干什么啊小鬼!”
  所以——感到痛不欲生、大喊着“你要干什么”的人,也同样是我。
  总而言之,如此这般——撇开一切详细地说明,我就这样在时隔半年之后,跟好朋友·八九寺真宵实现了原本不可能的重逢。
  003
  “那么……话说这究竟是怎样的状况啊?”
  “请别转换得那么快,变态先生。”
  “变态先生?喂喂,八九寺,那究竟是怎样的咬舌头啊?简直就跟阿良良木先生没有丝毫共通的发音啊?看来你的空白期太长了啊。难道连你那取之不尽的词汇也终于用尽了吗?”
  “没有咬到舌头。虽然发音完全没有共通之处,但是变态先生指的就是你。阿良良木先生和变态先生都是同一回事。”
  “嘿,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刻薄啊。”
  “别打算用这种帅气的台词来整理残局。完全没有整理好嘛,就像我身上被弄乱的衣服一样。”
  真是个执拗的家伙。
  在章节切换之后,前一章的事情就当作没有发生过——明明是这样的规则啊。就算说是幽灵,也不能随便破坏规则。
  现在想起来,你不就是因为破坏了这个规则才发生了大事吗——当然,这也不是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不,这不是什么开玩笑,这可是事件耶。我要告到法庭去哦。你至少也该让我看看你的成长吧,阿良良木先生。你在这最终卷的开头干什么嘛。
  “吵死了。要是你以为最终卷会在严肃的场面中展开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那可不符合我的性格——希望各位把这看成是我阿良良木历表明信念的演说。
  我会让大家一直笑到最后的最后。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不过……这也很符合阿良良木先生的作风,所以也无所谓啦。虽然很让人受不了,但依然是老样子。”
  八九寺耸了耸肩膀点头说道。
  真是我的理解者。
  而且还很好地帮我整理起来了。
  这番对话可真的是让人感觉不到空白期的存在——那么,既然已经切换了章节,我就说说自己的率直感受吧。能这样跟八九寺重逢我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但是要说是不是毫无疑问的话,那当然是否定的。
  道理毕竟是道理,那也是很重要的。
  为什么八九寺真宵会在这里?
  本来已经成佛升天的八九寺——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北白蛇神社的境内呢?那是八月二十三日的事情,而今天已经是三月十三日了——嗯嗯,正确来说应该是在六个月零二十一天前已经跟我分别的八九寺真宵,为什么现在又回来这里了?
  我在重申一遍,我是非常高兴的。
  甚至可以说高兴得让我觉得其他的一切都无关重要的地步——但是如果她现在才跟我说“那时候我其实并没有成佛”的话,我当然会无可避免地产生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了。
  怎么说好呢,比如在那时候给我提建议的卧烟小姐采取了某种乎段保护了八九寺——这样的假说,我在仓促之间也还是可以想象出来的,但那也应该是作为专家仿佛看透一切的忍野咩咩才会干的事情,卧烟小姐反而应该属于跟那种行事手法无缘的存在。
  虽然她是有着各种图谋的人,考虑到在那之后的事情经过,就算当时她在八九寺成佛的时候做了某些手脚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觉得她是会刻意安排这种惊喜的人。
  也不知道应该说是性格认真还是倾向于现实主义——现在想起来,虽然跟表面上嬉皮笑脸实际上却具有浪漫主义一面的忍野是前辈后辈的关系,但卧烟小姐在倾向上还是有点不同。
  这么说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作为一种解释,这应该认为是成佛后的八九寺重新回到了现世——但是我尽管在这一年来已经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怪异谈,却对“一度升天的怪异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现世”这个问题感到无从判断。
  因为那是不能再回头的不可逆的过程,才会被称为成佛的吧——不过当然了,和尚在出家了之后还可以还俗。按照这个方向来考虑,在盂兰盆节的时候恭迎祖先的仪式也是存在的……而且战场原在盂兰盆节的时候也会回去父亲那边的老家吧?
  虽然现在完全不是那样的季节……但说不定这只是因为我这个应考生的知识不够全面才不知道,现在可能正好是日本每年的定例活动之一的开展时期呢。
  那么,就没关系了?
  即使跟八九寺重逢也没有问题吗?
  这样的幸福、这样幸运的事情——真的会出现在我的人生里吗?
  “…………”
  “你正想得出神呢,阿良良木先生。虽然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刚才你在暴走状态下说过,跟我分开之后你总是遇到痛苦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因为有了那样的经历,所以年仅十八岁就变得无法相信别人了吗?”
  不过我并不是人,只是幽灵、怪异啦——八九寺这么说道。
  唔,从这句发言来分析,看来她并不是重新复活了——根据刚才的肌肤触感来判断,我本来还以为是存在这个可能性的。
  考虑到“死去的人不可能重新活过来”这个常识依然有效的现状,我感觉自己的心也开始逐渐恢复平静了——毕竟现在的我正处于连这个也难以保证的危险状态啊。
  话虽如此,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仔细想想吧。
  我一定还有很多没有想起来的事情吧?而且我的记忆虽然好像回想起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但实际上还是完全没有联系起来的啊——从跟卧烟小姐见面的场面,到现在跟八九寺重逢的场面,也依然是完全断绝的状态吧。
  就算说卧烟小姐保护了八九寺这种天方夜谭的妄想是不可能会发生——不过这毫无疑问是她采取了什么行动的结果。
  “不行呀,阿良良木先生。虽说发售时间相差了一段时间,但你明明受了那样的对待却忘得一干二净,你的生存方式也太干脆痛快了吧。”
  “…………”
  先不说她的超次元发言……
  如果说是因为卧烟小姐的行动而得到了现在这个结果,那么我就不能单纯地沉浸在和八九寺重逢的喜悦之中了——尽管我真的很想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然而可悲的是我无法这样做。
  必须进行解释。
  我抬头仰望天空一太阳已经升到了天顶的位置。
  在感到那灿烂的阳光有点刺眼的同时——我也理解了“自己已经无法赶上考试的开始时间”这个事实。
  迟到……现在可不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根本不需要确认时间,这完全是放弃应考资格的状态——不是缺席,而是弃权。也就是说羽川和战场原对我百般磨练的那段日子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也不知道该说是脱力还是失望……
  或者应该说是搞砸了吧。
  不过因为在内心的某处也存在着“果然变成这样了吗”的想法,所以实际上也还没有达到绝望的境地。
  没错。
  自从和八九寺分开以来——我遇到了太多太多的痛苦事情。
  不光是对人类,甚至对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产生无法信任的感觉。
  我已经什么都无法相信了。
  所以我的心一定是已经麻痹了吧——无论是痛楚还是悲伤,我都已经完全麻木了。
  虽然似乎还存在着能感觉到喜悦的心——但是我对痛苦的中毒之深,已经到了继续这样下去就连这个也会陷入麻痹的地步。
  彻底中毒了。
  “怎么说呢……的确是啊。在跟你分开之后,又是忍的第一个眷属现身,又是老仓回来了,千石也在这个神社变成了那副模样,又跟贝木见面,我还独自吸血鬼化了,而且还让斧乃木杀死了她的创造者中的一人……啊啊,那也是在这座神社发生的事吧。然后也还是在这座神社里,影缝小姐还失踪了。接连不断地发生了许多糟糕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遇到好的事情,但这段时间非但没有任何让我得到任何成长的余地,甚至反而是让我出现负成长的半年啊。虽然我一直把春假期间的那两个礼拜形容为地狱,不过真正的地狱说不定应该是这半年才对——”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失去八九寺之后开始的——就好像座敷童子离开后屋子就会崩塌似的,我的人生也就这样彻底瓦解了。不过我也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假如能这样跟八九寺重逢,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挺起胸膛问心无愧地面对她。
  我很想在另一种状况下,以另一种不同的姿态去跟她见面。
  “不是的啦,阿良良木先生。”
  这时候,八九寺说道。
  “不是的,阿良良木先生。
  “嗯……呃,什么啊?”
  “阿拉LUCKY先生。”
  “虽然反过来说正因为有半年的空白期你的咬舌头方式也积累了半年,但是八九寺,我现在正跟你诉说着自己有多么的不幸,不管你怎么咬舌头也不要用那种充满阳光、愉快的咬舌头方式啊。至少也该说我是UNLUCKY先生吧,而且我的名字是叫阿良良木。”
  “失礼,我咬到舌头了。”
  “不,你是故意的……”
  “咬告石头了。”
  “不是故意的!?”
  “咬米码米纳米撒米拿米挖米阿米压米踏米哈米拉米。”
  “还真亏你能一口气说出这样的台词啊!面对这样的你我实在不得不深感佩服!”
  “你可别小看我这个未来声优的实力哦。”
  “根本没有那样的设定吧?别到这时候才添上去。
  “不是的,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重新强调道。
  我们总是要花一定程度的时间才能转入正题,这个就请各位多多包涵了。
  “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啊?我弄错了什么吗?”
  虽然我经常都会弄错这样那样的事情。
  但是“如果能跟八九寺重逢,我更希望以不同的姿态去见她”这个想法,我是绝对没有弄错的。
  “啊啊,我不是说那个不对——不是什么感情、心意之类的心理活动,而是在更现实的意义上的不对,或者说是物质性的不对……说得明确一点,就是地点上的不对。”
  “地点?你说的地点是……”
  “刚才阿良良木先生总是说什么‘这座神社’、‘这座神社’的,但这里可不是北白蛇神社哦。”
  “咦?”
  听到她这么说——我马上环视四周。
  现在想来——我从刚才开始就只看着八九寺和天上的太阳,不过听她这么一说,这里的确是……
  我和八九寺现在所在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北白蛇神社的境内——当然也不是在山顶。
  这里——
  这里是我和八九寺真宵相遇的地方。
  是浪白公园的广场。
  “呃……怎么,咦?”
  我不由得陷入了恐慌状态。
  虽然能跟八九寺见面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态了,但是这种没有印象的移动——从北白蛇神社到浪白公园的瞬间移动,让我彻底丧失了平静的心情。
  本来已经开始逐渐恢复的冷静,
  又再次失去。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醒来之后会到了别的地方……咦?难道有谁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运到这里来了吗?”
  是八九寺……不可能吧。
  虽然我也不是大块头的身材,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小巧玲珑到能让一个小学生搬动的地步。
  从这座北白蛇神社到那个浪白公园一不,应该相反,从那座北白蛇神社到这个浪白公园之间有着相当远的距离。八九寺根本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把我搬运这么远的路程。
  但如果不是八九寺的话……难道是卧烟小姐?
  NO。我不认为她是会做那种力气活的人——那么作为候选人物,就应该是她所使役的斧乃木了?
  如果是她的话,在力气上完全不成问题。
  但即使如此,我实在搞不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斧乃木要把我搬运到NAMISHIRO公园里来……”
  “那也不对哦,阿良良木先生。”
  “嗯?那么说我真的是错了又错啊……就是说并不是斧乃木把我运来这里的吗?嗯,那的确也是……”
  “嗯,并不是斧乃木小姐做的。而且也不是‘NAMISHIRO公园’。”
  “唔?啊啊,是吗。说的也是,这个公园的名字我还不知道正确的读法是什么呢……呃?八九寺,难道你知道这个公园名字的正确读法吗?如果不是‘NAMISHIRO’的话,那又是什么啊?难道是‘ROUHAKU’吗?”
  “也不是‘ROUHAKU公园’。”
  “唔?”
  既不是“NAMISHIRO公园”也不是“ROUHAKU公园”?
  那究竟该怎么读啊?
  这个公园的名字………不,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可不能说这个问题不重要哦——这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不过在说这个之前,阿良良木先生——虽然外观一模一样,换句话说就是被完全再现了出来,不过严格来说,这里甚至不是我和阿良良木先生相遇的那个公园哦。”
  “咦咦?”
  我的头脑变得更加混乱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啊。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被八九寺的发言耍得团团转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我却觉得这不管怎么说也有点太过火了——究竟她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呢?
  如果说这里不是浪白公园,那究竟是哪里啊?
  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良良木先生,你冷静点听我说。”
  八九寺说道。
  她的口吻听起来就像一个熟练的医师准备向罹患重病的患者宣告死期似的。
  “阿良良木先生你说不定——或者说肯定是以为已经成佛的我,又再次回到了阿良良木先生的面前,但是实际上,事实却并非如此。”
  “什么?”
  “并不是我出现在阿良良木先生的面前——而是阿良良木先生出现在我的面前哦?”
  “什么什么?”
  “说得简单一点,阿良良木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能自己回忆起来——阿良良木先生,你在三月十三日的早晨访问了那座北白蛇神社,在那里遇到了卧烟伊豆湖小姐——”
  然后被杀死了。
  八九寺真宵作出了如此宣告——向我宣告了这样的事实。
  听她这么说,我终于想起来了。
  在境内——在参道上。
  我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被杀死了。
  “解决方法就是只要你死就行了。”
  卧烟小姐曾经这么说过。
  “只要你一死就全都解决了——全都结束了。”
  说完她就把我切成了碎片——以她手上的妖刀“心渡”。
  那把号称怪异杀手的刀。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卧烟小姐会拿着传说中的吸血鬼曾经用过的——实际上是传说中的吸血鬼的第一眷属所使用的大太刀,但是总而言之——
  卧烟小姐杀死了我。
  她无情地把阿良良木历惨杀了。
  如果说那样做的结果就是现在这种状况的话——咦?
  那么,作为结果,既然我现在置身于这个地方一也就是说虽然被杀死了,但后来又复活了……?在复活之后,我又主动出现在八九寺的面前?
  不对不对,要说出现的话,那也要知道八九寺身在何处吧——先不说读法是什么,那难道果然就是在浪白公园吗?
  “你已经推测得很接近了哦,阿良良木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等你推导出圆满的解答,不过要是把最终卷堆得太厚的话也会让人觉得有点拖泥带水,所以因为篇幅的关系就由我来做个总结吧。”
  “已经发行了上卷和中卷,现在才说这个也有点太那个了吧……但是如果你能帮忙总结的话当然最好不过了。毕竟我也不是说非要自己求出答案不可嘛。”
  “可是作为应考生来说,你那样的态度却不怎么可取哦。”
  “趁早放弃解不开的题目也是作为应考生必须掌握的技巧啊。”
  “那么与其说是应考复习倒不如说是考试战争吧,已经跟进取心无缘了。不过最近也开始废除会考,检验高中生的学习能力的方式也逐渐出现变化了呢。”
  “别把话题扩大到应考那边去。还是把话题转移到我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这个问题上吧。
  “这样做就好像在挖开你的伤口,我也有点过意不去啦。阿良良木先生在跟我分开之后就一直遇到各种痛苦的事情,现在跟我重逢之后也还是那么痛苦,老实说我真的很不忍心看到你这样子。面对连续不断地遭遇悲剧的阿良良木先生,面对刚才说过这半年才是真正地狱的阿良良木先生,我却还要继续给你带来沉重的打击,真的是很过意不去——”
  “喂喂,你这前提说得太夸张的话,我越听就觉得越恐怖啊……”
  “嗯,就请你尽情地恐惧吧。”
  这个地方呀——八九寺说道。
  阿良良木先生。
  “是地狱。”
  “咦?”
  “而且是地狱中的最下层地狱——阿鼻地狱。
  004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了悲鸣。
  这可是发自我心底的叫喊声。
  “地狱!?地狱!?阿鼻地狱!?”
  “是的,没错。就是阿鼻地狱。因为这不是叫唤地狱,所以可以请你别这样大喊大叫吗?有点吵嚷哦。”
  “不不,这怎么能不让人叫出来啊!?从心情上来说,我觉得这反而是大叫唤地狱啊!”
  “我都说是阿鼻地狱了嘛。你散播那些错误的信息可是会遭受非难的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整理不过来啊!”
  竟然说是地狱……而且还偏偏是阿鼻地狱。
  顺便提一下地狱的小知识(出典·羽川翼)。
  有人认为世间存在着八大地狱,而且越是下层的地狱就越严酷。按照自上而下的顺序,分别是①等活地狱、②黑绳地狱、③众合地狱、④叫唤地狱、⑤大叫唤地狱、⑥焦热地狱、⑦大焦热地狱、⑧阿鼻地狱——就是这八大地狱了。
  虽然除此之外还有与之并列的八寒地狱,不过在这里就暂且不提了——最下层的阿鼻地狱,传说比从①到⑦的地狱全部加起来还要痛苦,简直就是地狱中的地狱,HELL OF HELL。
  换句话说,这是在被打入地狱的罪人们当中犯下最深罪行的罪人才会落人的地狱,说白了就是地狱中可以称之为最高学府的地点。
  那就是阿鼻地狱了。
  “喂喂!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和称道的人,也不认为自己是可以上天堂的那种角色,但也不至于落人最底层的地狱吧!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就算要落入地狱,至少也该停留在等活地狱的水平上啊!这不是太没有真实感了吗!”
  “不过光是说出地狱这个词,就已经完全没有真实感了啦。”
  八九寺的态度非常轻松。
  似乎正在享受着观察我的慌乱反应的乐趣——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当然,也有人认为一旦看到别人陷入恐慌的样子,人就反而会变得客观起来……
  “不不,就算这是最后一卷也别太乱来啊。说什么她狱的。怎么?难道我们生存的世界是存在着地狱和死后世界的那种世界观么?”
  “我觉得明明有怪异却没有地狱的情况才是乱来吧……”
  “…………”
  以前,忍也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呢。
  她当时说既然有怪异当然也会有时间移动——不过比起时间跳跃,还是地狱比较合理啊……
  但是在现代社会中,地狱和天堂这类词汇与其说是富有神秘学色彩,倒不如说是更偏向于幻想世界的方向吧。当然也可以说这许许多多的观点浑然一体才是日本独有的宗教观啦……
  “不过也的确是存在的呢,那样的情况。明明是有魔法的世界观,却不相信占卜之类的东西。不过与其说是世界观,倒不如说是世界设定的平衡性问题啦。比如在一个动物会说话的世界观里,人是不是还能吃肉什么的。”
  “嗯,这个我也明白你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你突然说什么地狱,别人一时间也很难相信啊。因为……”
  “你好像很在意那些小问题呢,还是让自己的心变得更开阔吧。”
  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不可能怀着开阔的心掉进地狱啊。
  “不盲目慌张不手忙脚乱地应对各种状况的适应力,对阿良良木先生来说还是很必要的哦。对了,就像川原泉作品中的登场人物那样——”
  “别举出具体的例子啊。”
  “怎么了,难道阿良良木先生是否定死后世界的那类人吗?明明死得那么奔放。”
  “不……”
  现在想起来,明明承认了类似八九寺真宵这样的“幽灵”存在和斧乃木那样的“尸体”存在,却否定死后的世界,这的确在道理上说不过去啊。
  或许应该说在这方面存在着默契么。
  如果仅限于吸血鬼的情况,与其说是复活,严格来说应该是一直没有死而存活至今,所以在这方面也还是可以得到相应的说明……
  “但是,如果说死了之后还有下文,那就会出现某些偏差了啊……
  “偏差?那是什么呀?”
  “不不,我说的是生存的意义……到头来人生就变成区区的前奏了啊。不管是天堂也好地狱也好,如果死了之后还有后续的话,努力生存的意义也好像变得有点薄弱了……也就是生存和死亡的庄严性——”
  “那也很好嘛,就算庄严性出现偏差也没什么关系。还是说阿良良木先生你是喜欢‘我深知世间的严酷,所以要写出来让你们看’那一类的作品呢?”
  “…………”
  那是什么作品啊。
  而且那算是什么说法嘛。
  “不,不是也存在着那样的作品吗。人一个接一个地死掉,女孩子遭遇不幸孩子也很可怜,还有十恶不赦的坏蛋登场,充满残酷和不讲道理的情节,然后就宣称写出了真相的那类作品。”
  “虽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类作品’这个描述方式已经充满了恶意,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反驳啊……”
  “这是学术性的分类哦。”
  “不对。”
  “与其描写阴险严峻的真实,倒不如描写温暖人心的理想世界——我说的是这个意思。有梦想不也很好吗。”
  “都叫你别说得像川原泉那样了。
  “从现在开始做也不迟,我们也以那个世界观为目标吧。
  “不可能啊——!”
  太迟了吧——!
  还剩一册根本就做不到——!
  虽然就算再来一百册也不可能做到!
  不管怎么想也是无法到达的吧,那个清廉高洁的世界观!
  “的确是呢。作为判别是否清廉高洁的界线,或许就是看在描写我这样的少女的时候,究竟是用克鲁波克鲁(注:阿伊努神话中的矮人)来形容还是用萝莉来形容了。’
  “怎么可能就看那个啊。”
  “但是我们不是应该从这方面开始努力呜?毕竟随着时代的推进,这方面也变得越来越严格了呀。”
  “反正我们这卷已经是最后了,那种事怎么都无所谓吧。比起那个,关于我落入地狱的这个问题,我们还是继续进行分析吧,我们继续深入讨论吧。”
  “就算你想要继续深入,很不巧的是已经没有比这里更深一层的地狱了……”
  的确没错。
  这里是地狱的最下层。
  地狱的最深部——阿鼻地狱。
  “与其说是不巧,倒不如说是讽刺吧。谁会想到阿良良木的阿就是阿鼻地狱的阿呢……竟然从初期开始就布下了这样的伏线,真是连想都没想过。那毕竟是从我出生时开始的啊。”
  “我觉得那么想也未免有点过于牵强附会了……”
  “我以前听说阿鼻地狱就是放眼望去都是无穷无尽的一片火海,那么说那两个妹妹组成烈火姐妹或许也是一个伏线吧。”
  嗯?
  不,说起来,这个公园好像也没有被火焰所包裹啊——而且,刚才八九寺还提到了再现。
  为什么阿鼻地狱里会出现浪白公园?
  这是什么样的布景啊?
  ——不对,先别说这个。
  假设这里是阿鼻地狱——那就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疑问。
  “巨大的疑问?啊啊,就是说为什么阿良良木先生会掉进这么深层的地狱是吧?嗯,那个只要想想就知道了。”
  “想想就知道……”
  那个要怎么说来着。
  必须再翻查一下出典·羽川翼的字典才行。
  所谓阿鼻地狱,就是犯下大罪的人在死后落人的地狱。那个大罪的具体描述是什么来着……是杀死父母之类的吗?
  的确我自从入学高中之后就一直是班上的吊车尾,或许也算是一个相当不孝的儿子。但是即使如此,我既没有杀死父母,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啊……
  “不对。仔细想想,阿良良木先生不是吸血鬼化了吗?”
  “唔。”
  “你不是还救了吸血鬼吗——当然其他大概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罪状,但是落到阿鼻地狱的主罪就是那个啦。救了鬼的性命,那当然是要下地狱了嘛。”
  就好像救了海龟的浦岛太郞被带到了海底的龙宫城里去一样——尽管八九寺这么说,但我觉得那是完全不同的。
  这根本就不是打比方。
  “虽然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把浦岛太郎的故事逆转男女性别改编成浦岛花子的故事,那还真的有点意思呢。她后来就要接受帅哥龙宫王的热情款待了呀。
  “别说没有关系的话。什么龙宫王嘛,听起来好像很强啊。”
  是吗,是吸血鬼化吗……
  说起来,作为落入阿鼻地狱的理由之一,还存在着杀死圣人这一条——虽说只是间接性,但是跟吉罗秦卡塔和手折正弦的死有着很大关系的我,最后落入阿鼻地狱大概也是相当合理的一件事。
  虽然我不想这么考虑啦……
  “呜哇——但是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落入地狱还真的让我感到沮丧,就好像至今做的所有事情都遭到了否定的感觉啊……”
  “请你节哀顺变,我向你表示衷心的哀悼。”
  “…………”
  不,暂且不说沮丧不沮丧吧。
  我刚才说的巨大疑问,并不是关于我所犯的大罪——现在就暂时把我的事情抛开一边好了。
  是八九寺啊。
  是眼前的这个少女,跟我重逢的这个少女——八九寺真宵。
  不管是萝莉也好克鲁波克鲁也好,現在都已经无关重要了——我说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啊啊?
  不,我是说真的,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我也……”
  本来一脸愉快地看着我的慌张样子的八九寺,在话题一旦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露出了稍显困惑的表情——不过与其说是困惑的表情,倒不如说是小孩子假装成熟的表情吧。
  “那个,当然是因为我落入了地狱啦。
  但是她却说得非常干脆。
  她毫不在乎地、没有任何凝重感地说了出来。
  但是恐怕也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沉重了——因为我落入了地狱。
  好沉重!
  “嗯,作为笑话也真的很有趣呢。”
  “一点趣也没有,只会觉得沉重啊!”
  “在开头提到的Zetton的一兆摄氏度火球,其实就是一条伏线哦。
  “这个才真的是牵强附会吧!咦咦咦咦咦?骗人的吧,你明明在那么感动的场面中成佛了,结果却落入了地狱!?真的吗!?那不全都白费了吗!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啊!?不可能吧!?”
  “就算你跟我说‘不可能’,我结果还是落到这里了呀。就像被亲友们开了饯行会欢送上路的、梦想当个音乐家的前辈,在十年之后却以生意人的姿态出现在面前似的——就算你做出这样的反应,作为生意人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好呀。”
  “不,这并不是那种常见的情况吧,你落入地獄这件事!那是什么生意啊!这是什么样的落差,我真的连想都没有想过啊!没落贵族也该有个限度吧,以天真烂漫作为卖点的你,为什么到头来却要落入地狱啊!难道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犯下了什么大罪吗!?”
  作为迷童在小镇上徘徊了十一年这件事应该是不算数的——那毕竟是死后的行为,而在地狱接受审判的就只是生前的行为而已。
  但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子要怎么做才会犯下落入地狱的大罪啊——不过话说回来,地狱这东西,据说往往也会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罪状和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掉进去的。
  虽然这也是来自(出典·羽川翼)的知识。
  “要说大罪,那的确也是大罪啦。”
  八九寺一边安抚着我的情绪一边说道。
  “其实我也是在落入地狱之后才知道的,孩子如果比父母早死的话,据说是会不由分说地被打入地狱的哦。”
  “啊……”
  先死为不孝——吗。
  没错,就是在赛之河原砌石头的那个故事。
  八九寺在母亲节那天,为了跟母亲见面而离开了父亲的家——她一个人外出,在见到母亲之前就因为遇到交通事故而丢了性命。
  那就是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现在八九寺真宵的父母怎么样了,但至少在那个时候还是活着的,也就是说八九寺毫无疑问比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都更早死去。
  因此。
  正因为如此,她就要下地狱——被打入了地狱。
  “……骗人的吧,喂喂。”
  然而我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虽然从理由上来说我也能够理解这样的结果,但是从道理上说我却完全无法接受——真的是绝对无法接受。
  把比父母先死的孩子视为不孝已经是过去的观念了,虽然今天也依然存在,但这种想法却没有考虑到比父母先死的孩子所怀抱的悔恨。
  八九寺她自己明明也不是想比父母早死的啊——这样就要她去砌石头,作为惩罚也未免太沉重了吧……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大罪,可以说光是在死的时候所受的惩罚就已经足够了吧——
  “…………”
  “嗯?你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
  “不,我本来正因为无法接受这个毫无道理的现实而浑身发抖……但是却在这里察觉到了一点违和感.这也可以说是我作为名侦探的可悲命运吧。”
  “你身上可没有任何名侦探的要素哦。即使在做一些类似解谜的事情,最后解决谜题的也总是其他的人吧。”
  还真严厉啊。
  虽然她说的确实没错。
  “那么,你到底察觉到什么了?”
  “你刚才说在那次感动的别离后落入地狱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想提出疑问了。就算退一兆度——不,就算退一兆步来说先不讨论这一点,你所犯的罪行也跟我不一样,总不至于落到阿鼻地狱那么严重吧?最多也只是在赛之河原砌石头——对吧?”
  虽然我不太了解,但根据我动员所有的记忆回想起羽川说过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所谓的赛之河原,记得应该就是三途河的河原,说白了就是地狱的入口。
  为了父母而堆砌石塔,但每次都被恶鬼(不是吸血鬼,而是恶鬼)弄倒——尽管是这样一个对小孩子来说过于严酷的地狱,但不久之后就会得到地藏菩萨的救助。可以说是一个附有救济措施的地狱。
  是一个相对宽松的地狱。
  跟必须永远重复着被狱卒杀死又活过来这个无限循环的等活地狱相比,那简直可以用“小惩罚”来形容。
  而身为吸血鬼的阿良良木历,因为在现世已经在战斗中尝透了死去又活过来的滋味,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也明白等活地狱对我来说是有点过于轻松了。但是照这个方向来考虑,先是犯了“比父母早死”这个罪行的八九寺出现在这个阿鼻地狱里不是太奇怪了吗?
  “真厉害呢,果然很敏锐哦,阿良良木先生。刚才我虽然说过你没有任何名侦探的要素,但你搞不好真的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转世呢。”
  “但我已经死了啊。”
  而且也没有敏锐到被冠以这种称号的程度。
  只要仔细一想,不管是谁都会想到——比如作为我知识来源的羽川翼,恐怕在刚见到八九寺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这一点了吧。
  当然,羽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入地狱的啦——不,也很难说吧?八九寺和我都不由分说地被打入了这个地狱,在黑羽川状态下也做了各种事情的她,也很难说是早就预订了通往天堂的门票吧。
  “难道说这里是阿鼻地狱只不过是你在开恶劣的玩笑,我的罪过也只是因为比父母早死,这里其实就是赛之河原吗?”
  但是这里很明显就是公园,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河原——但是与此同时,这里也不像是什么烈火腾腾的地狱。
  “请你别千方百计地改善自己的处境,不要看到机会就想上浮呀。你要掉落的地狱就是这个阿鼻地狱。”
  “听你说得这么肯定,就好像我落入地狱是理所当然的前提一样啊……”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如果说连续出了十七册系列作的结论就是这个的话,恐怕也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下场了。
  “嗯,的确是这样哦,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再次重申道。
  “我知道这是阿良良木先生的落下地点——而且是早就知道的。这的确是前提。所以我才会从我原本所在的赛之河原特意跑来这里迎接你的哦。”
  “来——来迎接我?”
  “是的,就是类似欢迎典礼的仪式。虽然我本想像夏威夷人那样准备花环来恭候你的到来,但是因为太麻烦就放弃了。”
  “因为那种精神上的理由就放弃了吗。”
  当然,在落入地狱的时候,就算看到有人拿着花环来迎接,我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就算她用彼岸花做成花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啊。
  “因为听说朋友好像要到附近来,今天的砌石头就暂时请假吧——我就是以这个理由溜出来的。”
  “那赛之河原原来是这么轻松的地方吗!”
  “嗯,毕竟濒死体验的人也可以随便来访,最近也变得有点像是观光胜地的感觉了。
  “真的假的啊。
  “而且狱卒们都认得我,也就是有脸型通行证哦。哦不,在地狱成该说是死人通行证才对呢。”
  “地狱笑话在我的头脑中还完全没有普及,拜托你别说了好不好。”
  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哪句是开玩笑哪句是说真的——不过她说的“早就知道”还是让我感到非常在意。
  当然,如果她不是预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话,也不可能到这里迎接我……但是她说早就明白了?
  “是的。”
  八九寺说道。
  “我早就知道了——或者应该说是‘早就获悉了’。”
  “获悉了?”
  “是的。阿良良木先生将要被卧烟小姐杀死,然后‘落到’这个地方——这件事我早就知悉了。
  “……你知悉了……你吗?”
  “不,与其说是我,倒不如说是把这件事告诉我的那个人——更准确。”
  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什么都知道——听说是这样的。
  八九寺真宵仿佛回溯着过去的记忆似的这么说道。
  005
  “那么,对所有谜团的详细解说都已经结束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动身了。走吧,阿良良木先生。”
  “咦?你说‘走吧’究竟是……”
  我总觉得所有的谜团都没有得到相应的解说,而且解说过的问题也说得非常笼统模糊,说得极端一点,之前的整段对话基本上都是跟闲聊差不多的内容啊!
  我真的很想要求开设一个解说中心。
  “好啦好啦,详细内容我们就边走边说吧——毕竟那也不是整天坐在这样的公园广场里谈的话题嘛。这又不是动画版的副音轨,也没有必要一直呆坐着不动。而且我作为小孩子,总是停留在一个地方也不符合我的性格嘛。”
  “啊……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各种媒体之间穿来插去,真是个自由自在的家伙啊。不,虽然这的确是在什么地方说也没关系啦。”
  “阿良良木先生和我不都是习惯一边走一边谈话的吗?虽然听说阿良良木先生的两辆自行车都弄丢了,不过偶尔跟我二人同行也不错吧。”
  “…………”
  与其说是偶尔,倒不如说是久违吧。我对这一点并没有任何异议,就算是边走边谈也没有问题,所以要说不介意的话也的确是不介意……不过她说‘走吧’,那究竟是要走到哪里去啊?
  “不不,我都说了——因为发生了一点偏差,所以就要进行修正了嘛。那就是我肩负的职责。”
  “职责?”
  “呵呵呵,竟然由以前专门让人迷路的我来担当领路人,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八九寺摇晃着巨大的背囊向前迈出步子——如果要来纳这里是地狱、或者说是死后世界这个假说(虽然在双重意义上这都是一种死不认命的说法)的话,看来这位少女连自己最喜欢的背囊也带进来了。
  当然,我也不想看到穿着死人服的八九寺,所以这些细节我也不想多说了——而且我自己也是穿着学生服嘛。
  也没有被切成碎片的痕迹。
  没有被卧烟小姐切割的伤痕——不过这些伤痕之所以“痊愈”,既不是因为我的吸血鬼化,也不是因为我带有吸血鬼性,而是应该起因于“这里是即使死了也会再生的地狱”……
  如果每死一次都要换衣服的话,那对地狱来说恐怕也太麻烦了吧。
  “嗯……说起来忍并没有跟我一起来啊。既然我死了,那么忍就应该是反过来恢复了原来的吸血鬼性吗……?’
  “大概吧。不过我想这也是那个人的其中一个目的啦。”
  “那个人?”
  我一边跟着八九寺走出公园,一边重复着这句话。在走出公园之后,看到的还是公园外的人行道、林荫树、车道、人行横道和交通灯——也就是跟往常一样的小镇风景。
  当然,我对浪白公园周围的环境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判断出“跟往常一样”的程度——但至少作为小镇的风景来说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并不存在类似“地狱感”的氛围。
  如果勉强要说的话——那就是路上没有任何行人的违和感吧?
  “……记得在阿鼻地狱的入口那里,好像有个花两千年的时间掉落到火海中的酷刑啊。那么难道说其他的罪人都还在掉落的过程中,所以这个地狱现在才会什么人都没有吗……?”
  那也不可能吧。
  因为我现在明明已经在这里了啊。
  根据牛顿老师的实验结果,我也不可能比其他人掉落得更快吧。
  “嗯,这个你也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会让你知道的啦。没问题,现在的我几乎可以说是全知仝能了。因为大部分的事情我都已经听那个人说过。实际上,阿良良木先生最近这段时间的活跃,我也大致上听那个人转述过了哦。”
  “我说啊——那个人是谁?”
  “就是那位大人啦。”
  “不,怎么好像突然间变成最终BOSS了啊。”
  “那位大老爷。”
  “这种陈年感也太强了吧——你刚才明明是说那个人的啊。究竟是谁啊,那个——说是什么都知道的人。
  不。
  光凭这一点我就已经能猜到那个人的身份了。
  如果不是羽川的话,那就肯定是那个人了——也就是把我切成碎片的专家头领,卧烟伊豆湖。
  但是,在成佛后——不,在落入地狱的八九寺和卧烟小姐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联系呢?
  “是狐假虎威的全知全能。”
  “哪里会有那样的全知全能,你装神弄鬼吓唬人也该有个限度吧。八九寺,从刚才开始你的脚步好像都没有半点犹豫,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目的地是哪里啊?看样子——也不像是要去你母亲的家吧。”
  “嗯,因为母亲现在好像还好好地活着呢。虽然屋子已经没有了,但好像只是搬家到了别的地方。太好啦太好啦。”
  “…………”
  “不,如果说现在要前往那个目的地的目的是什么的话,那么让阿良良木先生复活就是我的工作啦。”
  刚才我说“把偏差的部分修正过来”,不过那只是一种修辞方式,实际上应该是“让变得正确的部分出现偏差”才对——八九寺又说了这么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
  真的是搞不明白啊。
  不过现在想来,最近我好像是不明白的事情比明白的还要多——也不知道是被周围耍得团团转还是属于受人牵连的类型……如果是头脑精明的家伙,在那样的状况下或许也能处理得有条不紊吧。
  “让我复活……咦?我还能复活吗?”
  “那是当然的啦,怎么能就这么死掉嘛。”
  “但是……卧烟小姐她……”
  解决方法。
  就是只要你死就行了——卧烟小姐是这么说的。
  既然是卧烟小姐说的话,那一定是没错的吧。当然,那根本不是我可以接受的事实,也不认为那是合乎道理的做洼——虽然我并不知道卧烟小姐实际上在想些什么,但是尽管如此,就算那是对我有着极大害处的行为,只要是她动手做的事情,那就一定是在考虑到绝大多数人的幸福的前提下采取的行动——我有这样的确信。
  她是可以信任的。
  而卧烟小姐当然也不会否定自己行动的“正确性”——如果说杀死我就是解决方法的话,她就决不可能收回这个观点。
  “不,我说呀,你还是振作一点吧,阿良良木先生。这也就是说‘杀死之后再让你活过来’这整个过程,都完全在这个人的算计之中耶。”
  “‘杀死之后再让我活过来’……?”
  这多余的计算是怎么回事?
  先别说什么自编自导自演,这简直就是在乘以2之后再除以2的毫无意义的行为啊——除了吓我一跳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难道是想向我证明地狱的存在吗?
  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啊?
  而且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卧烟小姐大概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把握到了吧——嗯?
  刚才八九寺说的是“这个人”?
  而不是“那个人”?
  ……对这一点加以追究是不是一种吹毛求疵的做法呢。
  “这可不是‘乘以2之后再除以2’哦。”
  没有理会我内心的疑问,八九寺继续说道——大概还是边走边说更符合她的性格吧,我总觉得她开始变得多话了起来。
  “同时也存在着减算。”
  “减算?”
  “不过这个你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
  不知为什么,好像关键的要点都全部被往后推了……当然,我也明白八九寺作为领路人也有她自己的安排,我也不至于性急到要拼命向她追问到底的地步……
  但是听到“可以复活”这个说法,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动摇了起来——虽然至今为止我都只是在随波逐流,并没有怎么仔细思考过——总是自然而然地考虑着八九寺的事情,但现在就算有人跟我说“可以复活”,我也只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这就是我现在所处的毫无虚饰的现状了。
  “你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你可以复活哦,难道不高兴吗?”
  “不……老实说,我的思维还没有推进到那个地步……因为我连自己死了的事实也还没能接受,所以脑子还没有余力去思考能不能复活的问题……”
  “哈哈哈,又是那个吗。如果肯定了死去的人可以复活的世界观,就会导致生存的意义出现偏差——难道你还打算说这样的话吗?”
  “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或许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我大概在内心的某处存在着“这样就轻松多了”的想法。虽然就好像漫画里的台词一样……
  “嗯,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阿良良木先生一直以来都是豁出性命去战斗的嘛一而且人家也说连战连胜的赌徒,有时候反而会出乎意料地渴望赌输呢。是不是想让自己偏向于赌赢的人生变得更均衡一点呢。‘这样就轻松多了’的想法并不是装酷而是真心话,这一点我还是可以相信你的哦。”
  “为什么你还摆出这种高姿态……”
  “不过嘛,那个人可不会亲切到允许你说这种真心话的地步哦——在这边。”
  八九寺转过了一个拐角。
  就在那时候,风景发生了变化——不,那个拐角依然是普通的拐角。我在这时候所说的风景变化,实际上指的是天色的变化。
  原本明明是正午时分的风景。
  现在却突然变成了夜景——刚才明明只是个摆设的街灯,现在就好像十分钟前就已经被点亮了似的照耀着眼前的夜路。
  “…………?怎么回事?难道是谁使用了昼夜逆转的咒语么?”
  “这个,就很难说了——哎呀,阿良良术先生。好像有什么人瘫倒在那里哦?”
  “嗯?”
  就在这时——
  对于天球的颜色变化,我刚打算以“这里毕竟是地狱,发生这种事情或许也是很正常的吧”这个想法勉强进行理解,却突然听到八九寺这么说,于是转眼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没错,确实是有一个人影倚靠着街灯,那盏街灯就像聚光灯似的照射在那个人影的身上。
  不,并不是确实——而是模糊的影子。
  那甚至不是人,而是怪物。
  倒在那里的——倒在那团血泊之中的,是被切断了四肢的濒死的吸血鬼。
  那正是凄惨无比的、传说中的吸血鬼。
  是既铁血又热血且冷血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
  006
  “啊——忍!”
  我马上奔了过去——什么都没有想,在辨认出那个身影的瞬间,我就直接奔了出去。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那里,以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狱里重现出春假时跟她邂逅的场面,我都没有时间去细想——总之就这样奔了过去。
  在奔过去之后,我到底打算要做些什么呢?
  在事后回想起来。
  我明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奔到了她的身边——但是却完全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干什么,这真的是正常的举动吗?
  对于自己在那时候所采取的行动,我难道不是感到非常的后悔吗?——因为被她的美丽所昅引而不顾一切地救了她,在那之后遭遇了什么样的悲剧,我明明是没有忘记的啊?
  但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奔到了她的身边——正确来说应该是想要奔到她的身边。
  对上了视线。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处于凄惨状态的她,在露出比自己的状态更凄厉的笑容的同时……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就这样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就像跟着她一同离去似的,阴暗的天空也消失了,陡然突变的风景又一下子恢复了原状。原本就好像是为她特意铺设的充满阴森气氛的夜路,也变成了一条极其普通的道路。
  “…………”
  是幻觉?错觉?还是海市蜃楼?
  不对不对……在地狱里也不会有什么幻觉吧。
  更何况是吸血鬼的幽灵什么的。
  虽然我也想过忍在那之后是不是也被卧烟小姐用妖刀“心渡”杀死了,然后结果或许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情景……但是吸血鬼本身好像是不可能会落到地狱的吧。
  如果说是作为狱卒的话就另当别论……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那一幕。
  “就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的感觉吗?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加快脚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我。
  对于刚才的异变,她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惊讶的反应——就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似的。
  早就知道。
  还是说她早就听说了呢?
  被告知了这样的状况——吗。
  “真的很不可思议呢,箱阿良良木先生明明对自己在春假期间救了忍小姐这件事感到后悔,但是在同样的状况下,为什么你还要打算重蹈覆辙呢?”
  “那个……这个,唔嗯,我就只能说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虽然八九寺的话中并没有包含着责备我这种行为的意昧,但我还是自然而然地换成了近似于辩解的口吻。
  “不、不过,就算我奔了过去,也不一定会像春假时那样把她救下来啊。说不定我反而是为了解决她的性命才跑过去的嘛。”
  “这简直是连小孩子也能看穿的谎话呢……请你不要忘记这里是地狱。要是说谎的话,搞不好就会被拔掉舌头的哦?”
  八九寺以恶作剧般的表情说完,就走到了我的前面——然后就开始领着我走。我见状也慌忙跟了上去。
  “……不过,就算我不会解决她的性命——”
  就算那个搞不好有“自杀倾向”的高贵的吸血鬼或许会因此而得到救赎——就算不是这么一回事。
  “假如我在那时候无视了忍的存在……从那个满是鲜血的美女身边逃了出来的话,结果究竟会变成怎样呢……我到现在也会这么想,会做这样的梦啊。”
  虽然我没想过会在地狱里看到。
  不是在地狱见佛,而是在地狱见鬼吗——虽然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仔细一想,忍的第一眷属据说在那个时刻就已经以灰的状态聚集起来了——搞不好他会对主人的危机作出反应,在忍快要被那三人组的吸血鬼猎人杀死的时候,那个铠甲武士说不定就会马上复活了啊。如果是那样的话,在四百年之后重逢的忍和初代怪异杀手……过去在关系失和的状况下发生决裂的两人,说不定就会因此而得到和解的机会。”
  “那样的故事也太理想化了吧。”
  “啊啊,说不定就是我阻碍了这个过于理想化的故事——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很难受了。”
  “在这边哦~”
  八九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或者应该说发牢骚吧),只是一直在前面领着我走——毕竟她有着那样的经历,所以并不是一个适合为别人带路的角色。既然她说可以让我复活,我当然会像小斑嘴鸭似的拼命跟着她走了。但要是她不诱导得亲切一点的话,也只会让我感到更加困惑而已。
  实际上,作为八九寺不适合当引路人的证据,她来到的地方是一般在街上走都不可能会误闯进去的地点——那就是直江津高中的校舍。
  究竟要怎么走才会从小镇的人行道突然直接来到校舍的走廊上啊——喂喂,这明显是很不对劲吧。
  已经远远超出迷路的范畴了。
  不,虽然光是昼夜逆转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这里就是阿良良木先生就读的高中学校吗——当然,准确来说这只是那个地方的再现而已啦。不过,对曾经徘徊在那小镇的各个地方的我来说,学校内也还是一个圣域般的存在呢。我还是第一次来到高中学校里面。要是被老师发现的话说不定会被责备呢。”
  “要是被老师看到我带着十岁的孩子走来走去,遭殃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啊……应考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那已经不是应考,而是事件了。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不过话虽如此,看来这个阿鼻地狱里非但没有罪人,就连狱卒也见不到半个,所以老师什么的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但是,无人的地狱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地狱的系统发生了变化,现在的阿鼻地狱已经变成让罪人体验孤独滋味的地狱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也确实是个惹人生厌的地狱。但是只要有八九寺来这里迎接我,那就已经跟极乐世界没什么两样了……
  那就不是狱卒,而是极卒了吗。
  “但是为什么道路会连接着学校的走廊啊?虽然就算回头看也不是刚才走的那条路,只是普通的校舍内的风景……”
  “嗯——毕竟道路就是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的嘛。”
  ”唔……但是——”
  “哎呀,阿良良木先生。变态要来了,小心哦。”
  “变态要来了?那不是很糟糕吗?八九寺,快躲到我衣服里——不对,躲到我背后吧。”
  “你第一次是叫我躲到衣服里哦。”
  为了避免跟那个要来这里的变态碰面,我们反射性地躲进了附近的教室里,但是出现在本以为无人的校舍内的那个变态人影,原来就是我自己。
  阿良良木历。
  既然这样,那就不是变态,而是美男子了啊。
  难道是八九寺看错了?
  正当我斟酌着这些愚蠢想法时候,我又发现还有另一个人肩并肩地走在那个我的身旁——正是羽川翼。
  而且还是初期的版本。
  是戴着眼镜束着小辫子的羽川翼。
  因为她束起来的是一条辫子,那就是最初期的版本了——实际上,束着一条辫子的羽川翼和阿良良木历肩并肩地走在直江津高中校内的情景,应该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的构图。
  春假过后,羽川就已经把辫子束成两条了。而现在的羽川除了摘下眼镜剪短头发之外,还变成了黑白两色的虎斑花纹——不过即使如此,羽川终究也还是羽川啦。
  ……我说,这该怎么说好呢。
  阿良良木君,你在跟羽川同学说话的时候,就是摆出这样一张傻乎乎的脸吗……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表现得非常威武帅气,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就已羟消失了——作为班长和副班长,两人大概是为了商量什么事情而到教室去了吧。比如商量文化祭的安排什么的。
  “可以说自从救了忍小姐的性命之后,阿良良木先生的人生就顿时变得波澜壮阔了——如果这么说的话,在救下忍小姐之前,你跟羽川小姐认识也是一个很重大的因素呢。她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关于这一点,你怎么认为?”
  八九寺忽然间这么问道。
  因为过于突然,我一时间还没能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图。那是什么意思啊——也就是说,要是我没有跟羽川认识的话就好了,就是带有这个意思的提问吗?
  “现在想起来,把忍小姐那件事弄得一塌糊涂的也是羽川小姐……就连阿良良木先生自己,也连续两次遭到了黑羽川小姐的过分对待呢。”
  “…………”
  “阿良良木先生,就算你怀抱着‘要是没有跟羽川成为朋友,就不会在后来连续惹来那么多麻烦事了’这样的想法——大概也没有人可以责怪你吧。
  “……嗯,我也不否定很多事情都是羽川造成的。就因为‘不是什么都知道,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的她,把许多本来不需要揭露的真相逐一揭开,也忘记了不应该忘记的真相,我们才不得不走强行突破的捷径,还绕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远路。但是——”
  如果这个问题是由八九寺以外的人提出的话,我说不定就会忘乎一切地爆发出怒火,狠狠地把对方痛骂一顿了。但因为对方是八九寺,我就不可思议地以极其平静的心态作出回答。
  没有忘乎一切。
  在保持着自我的前提下做出了回答。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打从心底里为‘我和她交上朋友,这件事感到庆幸啊。”
  “…………”
  “虽然只是直觉,但我已经开始能估计出这同行的两人的意向了……怎么样?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只要跟着那两人就行了?”
  “嗯~其实也不是有什么严格的路线规定,嗯,那就到这边来吧。以《不可思议之国的爱丽丝》来打比方的话,我就等于是拿着手表的兔子。”
  “不可思议之国吗……”
  的确,现在与其说是地狱,倒不如说是不可思议之国更合适——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晰地记得原作的內容,所以也不能随便乱说啦。
  再现——她刚才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浪白公园——还是这座直江津高中。
  再现,还有再体验。
  从春假开始到现在——我跟着八九寺走出教室,发现阿良良木君和羽川翼的二人组已经消失,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如果要追上他们的话,就要到楼上。
  不管是要商量什么事情,我们也肯定会到自己的三年级生教室那里去——想到这里,我就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投向楼梯那边。
  这时候——
  我看到了一个静止在空中的女生身影——虽然看起来就像在天上飞翔的姿势,但是那个静止不动的女生,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女朋友。
  “战场原……”
  “其实你在这时候也可以选择不接住摔下来的战场原小姐呢——当然,这也并不是像‘要不要挽救倒在路旁的濒死美女’那么迫切的选择状态啦。但是要接住从上面掉下来的人体,也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危险性——根据接手时的姿势,说不定还会害得自己和对方一起受伤。就算你选择躲开,这时候的战场原小姐也是几乎没有体重的状态,我想大概也不会受什么伤吧。你想想,那些质量轻的小动物和昆虫从高处掉下来也依然平安无事,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
  “但是,阿良良木先生你——”
  “我会接住的——不管多少次也会接任。如果是战场原掉下来的话。”
  她曾经跟我说过。
  在那时候,接住自己的人是阿良良木君真的太好了——所以我也应该抱有同样的想法。
  那时候接住战场原的人是我真的太好了——虽然我当时只是、碰巧路过,纯粹是一次偶然的产物。但是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把这种碰巧和偶然称之为命运。
  甚至可以说是使命。
  “……假如。”
  八九寺一边侧眼看着处于坠落静止这种极端异常状态下的战场原一边登上楼梯,以没有任何含蓄意味的声音说道。
  “假如在这个时候,阿良良木先生并没有接住战场原小姐的话——也就是说,假设在这里受了点轻伤,总之就当作是没什么大碍吧。然后,假设她以后也依然维持着以前那种不让人接近的傲慢态度,继续以这种方式生存下去。那么,再过一段时间,那个欺诈师先生就会来到这个小镇对吧?”
  “欺诈师——贝木泥舟。”
  “是的。和战场原小姐有过节的那个人——说不定会演变成一场恩怨大对决呢。本来应该在暑假实现的恩怨大对决,却遭到了阿良良木先生的妨碍……如果那时候阿良良木先生没有插手妨碍、没有男朋友插手妨碍的话,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面呢?”
  “什么样的局面……”
  “破镜重圆这个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虽然战场原小姐好像在刻意隐瞒,但是那两人过去曾经有过什么关系这一点,我想阿良良木先生也应该推测到了吧——八九寺这么说道。
  我也像八九寺那样从战场原身边走了过去。
  虽说是静止状态,但是那姿势看起来真的很危险,所以我也在想是不是抱着她移动到别处去比较好。但是怎么说呢,我同时也觉得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就会马上碎散消失……
  “在那种情况下,她们说不定会像干柴烈火那样重燃起来——如果这么想的话,所谓的人生,所谓的恋爱,还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愿呀。”
  “你别在这里谈论恋爱好不好,太缺乏说服力了吧。
  “哎呀呀,你这么说就是想听听我的恋爱经历对吧?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最近的小学生有多么超前呢。”
  “唔,这也不是我想积极去了解的事情啦……我可完全不想听你的恋爱经历啊。”
  “怎么样呢?阿良良木先生。如果想到自己说不定妨碍了战场原小姐和贝木先生的恋爱罗曼史的话——”
  “那还能怎么样?这个我就只能说句活该了啊。”
  这跟初代怪异杀手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当然了,这些话是不能直接跟战场原说的……
  “关于千石的事情,我的确是得到了贝木的帮助……但是这个和那个完全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我甚至还可以由衷地说出‘要是没有遇到那家伙就好了’这句话啊。”
  “是吗。当然,那样的人也是存在的啦一不可能跟所有的人都维持着和睦相处的关系。那么,我们就到最后被举出名字的千石小姐那里去吧。Let's bon voyage!”
  “Let's bon voyage……正因为能感觉到其中意思而很难修正,啊。嗯……怎么?神原呢?”
  “咦?”
  “不,我是说神原……神原骏河。”
  我本来还以为从浪白公园开始的这趟不知道目的地的蜻蜒点水式的观光旅行,就是所谓的地狱审判——类似净玻璃镜那样的东西呢(注:净玻璃镜传说是守护地狱的阎王在死者审判中审视死者善恶时所使用的水晶镜)。
  也就是据说能映照出生前所为的那面镜子(出典·羽川翼)。
  所以我本来以为这是对我自春假以来的各种行状,或者说是在我身边发生的各种事情——对牵连到我的各种事情迸行回顾的、近似于巡礼之旅的一个过程。
  从春假时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开始,到黄金周的羽川翼,再到连休结束后的战场原黑仪。
  至于八九寺真宵,因为她已经在这里了,所以跳过这部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真的按照时间顺序的话,在千石抚子之前,我要见的人应该是神原骏河才对。
  据说阎王老爷是通过观察净玻璃镜来裁决罪人的,所以阿鼻地狱现在之所以这么平静,都完全是因为我的刑罚还没有被最终确定的缘故。也就是说正因为现在的我还在接受审判,才能幸免被充满地狱的火焰烤炙的酷刑——我在头脑中就是这样解释目前这个现状的。
  如果这个解释是正确的话,我在巡礼之旅结束后就要被处以两千年落入火海的酷刑。所以如果我全都猜错了,那对我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啊啊,好啦好啦。神原小姐嘛,她是属于另项的。”
  另项?”
  “也不知道该说是略过,还是暂停休息了——总之,神原小姐的话,不是跟其他各人的案例都有所不同吗?”
  “案例有所不同……?”
  符合这个描述的,反而应该是八九寺提议接下来要去的千石抚子那边吧。
  神原——寄宿在她左臂上的怪异,作为怪异来说明明应该算是最标准的那一类……
  “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按照是不是怪异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耶。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跟阿良良木先生发生关联的方式哦——因为就神原小姐来说,阿良良木先生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回避跟她发生关联吧?”
  “……你的意思是?”
  “神原小姐,她本来就凭着自己与生俱来的积极性擅自对你展开了跟踪行动——而且在这个前提下还擅自对你下杀手对吧?这样的情形,就算再重复上演多少遍同样的过程,你也只能采取相应的处理方法吧。”
  八九寺一脸无奈地说道。
  还是说你的选项中还包括“乖乖地受死”这一项呢?——她的态度就像在这么质问我似的。嗯,那么说也对啦。
  实际上,什么跟踪、什么下杀手的,那家伙的行动其实也不能完全纳入到这个范围内,不过——跟神原这种在交流中居于主动地位的人物之间的关系,就算对初期选择做出某种程度的改变,恐怕也无法对后来的变化造成任何影响吧。
  因为主导权一直都掌握在神原的手上。
  当然,如果我没有选择跟战场原交往这条路的话,神原的跟踪行为也必然不会发生。但既然我已经表明了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接住战场原这个意向,我和神原的关系说白了就跟家人的关系一样,是绝对没有办法改变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千石是最后一个这一点,我也可以理解过来了——因为就算到火怜和月火那里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吧。
  不过话虽如此,在这种状况下略过神原也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虽然有点不同,但总有一种仿佛在不经意间把亲密同伴拒之门外的感觉。
  “不过,神原小姐的个人特性,在阿良良木后宫里也是非常特异的呢。仔细想想,阿良良木先生为什么能跟她变得那么亲密呢?这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对人锁国的阿良良木先生和对人免税天堂的神原小姐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性呢。
  “对人免税天堂……”
  天堂吗。
  但是从根本上来说,神原也不是那么表里如一的开朗明快的角色——她其实也背负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否则的话。
  她怎么可能会向猿猴许愿呢。
  “而且成长环境也有点特殊啦。”
  “是这样的吗。”
  “嗯,我也跟你说过吧?她的父母是私奔跑出来的——然后在私奔的地方……”
  所以幼年期的神原既不是被当作神原家的人来抚养,也不是被当作卧烟家的人来抚养——她不知道“家”是什么。她和跟自己有着姨侄关系的卧烟小姐之问的断绝,其理由也就在于此。
  去年的八月份,卧烟小姐虽然把神原卷入了自己的工作中,但是那时候她却没有对姐姐的女儿表明自己的身份。
  “嗯,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愿呢。即使拥有像神原小姐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和身体能力,也还是无法让人生遵循自己的意愿——这么说来,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够过上完全符合自己意愿的生活呢?”
  “谁知道……要是把话题扯得那么壮大的话,这样的讨论对我这区区的高中生来说也太沉重了啊。不过我想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承,受着一定程度的压力吧。
  但是在这种感觉中,我也无法否定其中还蕴含着“希望身居上流的人也吃点苦头”这种接近于嫉恨的愿望。
  不过就算真的是这样,要跟嚷叫着“呜哇~我明明还要多赚一百亿才行,真的很不顺心啊~太难受了,压力真大哦~”这种话的人产生共鸣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
  “要是那么说的话,阿良良木先生所怀抱的烦恼也可以说是很不知足哦。毕竟你现在还享受着对应考生来说非常优厚的破格待遇嘛。”
  “嗯,那么说也对啦,我真的无法反驳。”
  “不过那个你就在复活之后再好好想一想吧,反正时间也很充裕。”
  八九寺边说边在楼梯平台上转了个身,朝着更高一层走去——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脚下的楼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不再是直江津高中校内的楼梯了。
  那是被大自然所环绕的、险峻山路上的石阶一就我最近这段时间来说,这是往返频度比学校的楼梯还要高的石阶。
  这正是通往北白蛇神社的长蛇石阶。
  与其说是瞬间移动,这已经可以说是时空扭曲了——就好像整个空间发生了扭曲的感觉。比起幻想世界,这更像是正统幻想文学中的场面转换——我对这种现象已经开始感觉不到违和感了。
  要说麻痹的话,我想应该更像是已经逐渐习惯了吧。
  虽然对地狱感到习惯也是一种奇怪的说法——对了,我在那个六月份,就是在这条石阶上和千石抚子碰面的。如果这不是所谓的净玻璃镜的话,那可能只是我在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杀死的那一瞬间,像走马灯似的回顾着自己所走过的人生而已。
  怀着后悔,回顾着自己经历的人生路。
  ——的确是啊。
  无论是对忍、对羽川、对战场原、当然对八九守也一样,不管我面临多少次同样的状况,我恐怕都只会重复采取同样的行动——但是,我也无法否定自己内心还怀抱着“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吧”这样的想法。
  “阿良良木先生,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哦。至少在我这方面是这样。”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也稍微有点得到了救赎的感觉啦——但是至少在千石这方面,我失败了。”
  “的确是呢。而且还偏偏让那个作为你天敌的欺诈师来善后,这也是相当大的屈辱吧。”
  “嗯,所以一一”
  正当我一般说一边登上石阶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是果然不出所料,还是应该说是预定调和——千石果然从楼梯顶上走了下来。
  以帽沿深深盖过视线——系着腰包的身材娇小的初中女生。她踩着匆忙的脚步,就像逃跑似的从山顶往下走——实际上,她这时候的心境应该就是这样吧。
  就像要逃跑一样。
  同时也怀着想逃跑的心情。
  ——不过,我在这条石阶上——并不是再现、而是真的在这座山的石阶上跟千石抚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到那个人就是她。
  在那个时候,我没有能理解她的痛苦。
  如果要问在千石的问题上有什么“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的部分,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这也很难说哦。我觉得你对自己要求的基准还是有点偏高呢。毕竟你也不是万能的,这方面还是应诙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啦,就像羽川小姐那样。”
  “如果能达到羽川那个水平的话,我当然是可以贯彻谦虚的路线了——但是像我这样的水平,还是会不自觉地追求更高的目标啊。”
  “这时候,千石小姐是在这里和朋友吵架了对吧?”
  “嗯,听说是这样的……虽说根源就在欺诈师薄利多销的那个‘咒语’上。”
  不。
  “咒语”反而应该是细枝末节的问题吧。
  最根本的问题,是更加深层次的——
  “如果向自己施加蛇的诅咒的人也可以称为朋友的话,也可以这样说啦。记得忍野还说过‘所以我不会交朋友’呢。”
  “那样的意见也未免有点过分了——虽然千石小姐是失败了,但是在小学中学时代闹出的麻烦事,等到长大成人之后不也会变成美好的回忆吗?”
  “这也很难说吧。越是小时候的记忆,在成人之后不是越会留下深刻的痕迹吗?虽然那可能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的缘故,但是至少……对于自己在小学中学时没有好好处理跟老仓的关系这牛事,我也只会怀抱着苦涩的回忆啊。”
  “老仓小姐。”
  “啊啊……对了。老仓开始回学校上课,是在跟你分开之后的事情呢。这些事你没有听‘那个人’说过吗?”
  “不,嗯,算是说过吧——不过,关于老仓小姐那方面,毕竟她跟我完全没有交集啦。单纯依靠传言游戏来了解的话,我也没有太明确的实感。”
  因为知道的事情,就仅仅是知道而已哦——八九寺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像模像样的话。如果由羽川说出口的话或许会很有说服力,但如果是八九寺的话就未免有点装模作样的感觉。
  ……但是,传言游戏?
  如果是直接从卧烟小姐那里听说的话,我想应该是不会采用这种描述的……听起来就好像在她们中间还夹杂着什么人似的感觉。
  是不是想太多了呢?
  “现在想起来,阿良良木先生的家庭环境也相当特殊呢。这个我也听说得很详细哦。比如你的父母经常会把一些可怜的孩子保护在家里,你小学生的时候也经常跟那些弦子在一起等等。也许就是这样的环境,养成了阿良良木先生和烈火姐妹的正义感吧。”
  “……现在想来,对月火来说,千石说不定就是那样的对象呢。不过千石并不是说有什么家庭环境方面的问题啦……”
  “完全没有问题的家庭应该是不存在的吧?毕竟家里的事情,就只有家里人才知道——我先说明了,阿良良木先生和妹妹们的关系,从第三者机关的角度看来可是会大吃一惊的哦。”
  “别让第三者机关来审查好不好,直接用‘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就行了吧。”
  在这么说的时候,我们已经完全跟千石擦身而过了——千石也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这毕竟是再现的情景,对方可能根本就看不见我们吧——究竟怎么样呢?当时的千石好像是发现我了?不过就算真的发现了,在那种状况下她也不可能主动向我打招呼吧。毕竟我当时还跟神原在一起——
  总而言之。
  在这时候没有被千石搭话一或许也算是一种“重演”吧。在这一天之后,记得就是在第二天,我就追上了在书店里遇到的千石——
  “……虽然那的确是一次失败,但我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做法啊。虽说不是会直接对我造成危害,但毕竟也是有着很高的紧急性的事件吧。”
  “的确是呢。‘如果人生能够重新再来’这样的假设,就算实际上真的能做到,到头来说不定也只是在反复同样的过程。不过如果做得巧妙一点,我觉得还可以赶上现在颇为流行的循环故事的潮流呢。”
  “不,那是前一段时间吧。”
  “潮流是会反复的哦,那才真的是循环呢。而且人们也常说历史总是在不断地重复。”
  “你好像一直都在说我的事情,那么你又怎么样啊?如果是你的话——如果人生能够重新再来的话,你希望从哪个时候开始重来?”
  “这个,也很难说呢。虽然过去的我也不是没想过让爸爸和妈妈修复关系,但是当我想到让两人重修旧好这个做法究竟有多大的正确性的时候,我就变得有点糊涂了。虽然因为一时冲动而让关系破裂是很可悲的事情,但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和好也不一定是好事呢。”
  “……要是按照你这样的说法,人际关系简直就没办法建立起来了吧。
  “与其闹得要离婚,刚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结婚嘛——虽然我作为女儿很想这么抱怨一句,但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做,那也就没有我的存在了呢——虽然说得有点极端啦。
  “…………”
  “不过,这或许意味着人就只能凭目前所拥有的武器来战斗吧。即使是阿良良木先生,每一次每一回也都是凭自己的全力战斗到现在的——所以就算这样回顾过去的情景,不管再重复多少遍,也只会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过程呢。”
  就算不是在所有方面都采取了最合适的手段。
  也还是在各方面采取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善手段吧。
  她是这么说的。
  “而且……关于千石小姐那件事,我觉得来自外部的干涉力量也很大哦。余震——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来自外部的干涉?余震?”
  “啊啊,说起来这些事情阿良良木先生也还没有很好地把握到呢。那么就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了。这单纯只是说如果太勉强硬来的话也会出现反作用的道理。”
  “我说啊——”
  我不可思议地问道。
  “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登山啊?刚才明明已经跟你说最后的千石擦身而过了,那么我们、两人同行的目的不就已经全都达到了吗?不是已经到达巡礼的终点了吗?”
  “不对不对。八九寺真宵的八十九地巡礼的目的,我不是说过吗?就是为了让阿良良木先生复活呀。我们可不能在这里停步哦——说得准确一点,刚才走的这段路才是绕远路呢。”
  “绕远路。”
  “或者也可以说是迷路吧。”
  “…………”
  “请不用担心。这也是一种必要的仪式啦——不过这与其说是Ceremony,或许应该说是Initiation更准确呢。”
  “你说的复活……我本来以为是使用跟妖刀‘心渡’相对的小太刀‘梦渡’来进行的……难道不是吗?”
  卧烟小姐把我切成碎片的妖刀“心渡”。
  那是过去退治怪异的专家所使用的、只会杀死怪异的刀——是本来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的斩杀怪异的刀。
  而与其成对的另一把妖刀“梦渡”。
  要勉强说的话就是“怪异活命”。
  拥有让被“心渡”杀死的怪异“重新活过来”的力量的第二妖刀——忍是这么跟我说的。
  假如卧烟小姐的计划,那个不像她一贯风格的蛮行的目的,就是要把我“杀死后再重新复活”的话——能让我活过来的手段,我想就只限于那把“怪异活命”的妖刀了。
  当然,在四百年前就已经被“漆黑物体”所吞没的那把刀,卧烟小姐究竟要怎样拿来用这一点,我实在是完全无法想象出来……不过关于这一点好像也有谁说过了吧?
  虽然我的记忆好像有点模糊……
  “不,你说的完全没错哦。不过,那只是现世方面的仪式——而地狱就有地狱的做法,就是这么回事。”
  “这种说法听起来还真威风啊……”
  虽然实际上只是在散步而已。
  只是一起走路罢了。
  这样子跟八九寺一起走路真的让我感到非常怀念,但同时也有一种轻飘飘的缺乏现实感的感觉——不过这毕竟是地狱,没有现实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也同样没有什么地狱感啊。
  “嗯,你不需要担心,复活前要经历的考验,必须闯过的难关什么的,根本就没有那些东西哦,阿良良木先生。而且也没有绝对不能回头之类的机关和陷阱,你的复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就请你尽管放心往前走吧。”
  “…………”
  “嗯?怎么了?你的表情很暗淡呢。”
  “表情很暗淡……”
  要说的话应该是表情很沉郁才对吧。
  不,就算说表情很暗淡大概也没有说错的吧——因为至少我的心情毫无疑问是非常暗淡的。
  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因为这样沿着通往北白蛇神社的石阶往上登,我的朦胧记忆也自然而然地连接了起来——连接到了我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的三月十三日的早晨。
  那么按照这个方向,我是不是就这样继续登上北白蛇神社,在到达之后就看到卧烟小姐在等着我,然后她就用妖刀“梦渡”把我切成碎片让我重新复活,是这么回事吗——不过想到要再一次被切成碎片,也实在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所谓的地狱做法,其详细内容也让我感到很在意。
  “说起来——”
  八九寺说道。
  “斧乃木小姐还好吗?”
  “嗯?”
  “大概因为是自己人吧,关于她的事情,那个人在叙述的时候也没有怎么提到过。但是我因为在‘漆黑物体,的事件中受了斧乃木小姐很大的关照,所以我就想在见到阿良良木先生的时候一定要打听一下。”
  “斧乃木……”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啊。
  八九寺和斧乃木发生关联的时间,反过来说就只有在应对“漆黑物体”事件的那几天了。但是,是不是只要一起进行那样的行军就会产生羁绊呢?还是说在同世代的怪异之间会出现心有灵犀的情形?我印象中总觉得八九寺和她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正好跟忍和斧乃木之间的不和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因为斧乃木是不可思议型的存在,就算说关系变得亲密,也不能就此放松警惕——而且话说回来,虽然因为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救下性命而忘记了,但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和她可是站在完全敌对的立场上酌。
  本来应该是没有丧失敌对心的忍才是最正确的态度。
  明明有过那样的经历,事实上却跟她过着同居生活的我,才是最不正常的——甚至应该说是异常。
  应该受到斥责。
  “嗯,她很好啦一不过就算说很好,那孩子本来就已经死了啊。虽然这个表达方式也不怎么准确……总而言之,她还健在。
  “是这样的吗。那么作为把她指名为后任的人,我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斧乃木,她是你的后任吗?”
  “是的,是公认的后任。”
  她一定跟阿良良木先生展开了许多痛快的对谈吧——八九寺以不怎么像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在那次险峻的行军中,我已经预先跟她说过‘要是我遇到了什么不测,阿良良木先生就拜托你照顾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啊……”
  虽然斧乃木也没有要听从她这个请求的义务,但如果这个“愿望”真的有效的话,那么斧乃木可以说已经为我付出了远远超出八九寺想象的努力。
  不仅仅是停留在对话的层面上。
  “……说起来,也没有包括斧乃木在内吧,你说的这个八十九地巡礼。”
  “毕竟还有时间上的限制嘛。”
  “是时间的问题吗!”
  “是的,这就是八九寺P做出的艰难决定。不过斧乃木小姐在动画版里也获得了很大的注目,所以也没关系吧。”
  “用这种手法来维持平衡性也有点太那个了吧……”
  平衡。
  我忽然对自己说出口的这个词感到在意。
  不,与其说是感到在意——倒不如说是“突然来灵感”吧。
  在八九寺跟我说“可以复活”、“不可以复活”的时候都没有来的“灵感”——在复活时刻逐步接近也完全没有实感、更没有现实感的“灵感”,在说出这句话、在联想到的时候,才迟迟地出现在我的头脑中。
  是吗。
  原来我一直都对这个感到在意吗——平衡。
  “仔细想想也真的是很幸福呢,阿良良木先生。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还有一个既温柔又聪明的朋友,更有一个优秀的后辈,再加上活力十足的两个妹妹,现在还跟一个可靠的女童过着同居生活。”
  “…………”
  “真是令人向往呀,简直已经是极尽荣华荣耀的地步了。我觉得站在这种立场上的人,还是不要说太多自虐的话比较好啦——因为谦虚过头就会反过来变成挖苦嘛。那真的就跟在说‘居然赚不到一百亿,好想去死啊’这样的话没什么两样哦。”
  我想应该也没有人会羡慕我跟斧乃木同居这件事吧……不过在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优厚,这一点的确是没错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
  我还是渴望达到一种平衡。
  那就是心的平衡。
  平衡设计——归根究底,提出这个理念的应该是忍野咩咩吧?虽然我一直担心制定了世界放浪计划的羽川翼是不是受了那个中年男人的不良影响,但是说不定连我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那家伙的思想毒害呢。
  “……正确的事情。”
  “嗯?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
  “不,我只是想起以前曾经跟标榜正义的烈火姐妹展开过这方面的议论啦——只是无意中想起来的。大概因为这里是地狱吧,我一不小心就想起了本来不想去考虑的正义问题。”
  “嗯,不过已经快到山顶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请说得简明扼要一点吧。因为这大概就是你和我的最后一番对话了。
  “咦……?”
  那样的话我还是想说点别的事情啊。
  不过。正因为在地狱里才会想起正义的话题,而且我也很想听听八九寺在这方面的意见,所以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就是说‘要做正确的事情真的很困难啊’这个问题。”
  “困难。在那种情况下,所谓的正确事情究竟是指什么呢?划分正确和不正确的基准,也存在着形形色色的种类哦。”
  “在这种情况下,也不需要对那种基准加以深究,只要按照最简单的正确性来说就行了——即使是不可能会产生任何反对意见的正确性,我们往往也会无法执行或者无法实现吧?所以根本就不需要进行相对化的讨论——”
  “呵呵,就好像在说人类的本质是‘邪恶’那样的话题呢。我也很欢哦——类似这样的话题。”
  “不,我并不是想把对话扩展到那种青春期的学生经常会陷入的方向……怎么说好呢,并不是说邪恶什么的,只不过是类似‘我们还很不成熟’的话题。”
  “不成熟——吗。
  “或许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会在烈火姐妹那样的活动中投入精力吧——我就是这么想的。当然,烈火姐妹也还是有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感觉啦……不过对大部分的人来说,比起做正确的事情,反而是更积极地去纠正错误吧?”
  “……做正确的事情和纠正错误是不同的吗?”
  “可以说似是而非,也可以说虽不中也相差不远——如果要准确表达纠正错误这个说法,应该强调的汉字并不是‘正’,而是‘纠’才对呢。”
  “…………”
  光是用嘴巴说还真的很难传达呢,八九寺露出了暧昧的表情——的确,就像她的表情那样,真的很难感觉到她的用意。
  不过难以传达的并不是汉字,一定是我想说的意思吧——明明说的是有关正义、邪恶和正确性的主题,却总是在很浅显的问题上进行着表面性的议论,或许这样反而会更难表达出真正的意思吧。
  “总的来说,就是比起自己去做正确的事情,人往往更倾向于对他人的行动挑毛病并加以批判的立场,是这个意思吗?”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虽然也还是有点差异。
  但大致上也就是那个意思了。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纠正错误”这个行为会让人产生“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情”的心情——所以要区分两者非常困难,界线也显得模糊不清。
  不光是本人,对周围人来说也一样。
  甚至可以说,即使经过第三者机关的审判,也无法对“正确”和“纠正”进行明确的分类——
  “你怎么看呢?八九寺。”
  “你说怎么看是什么意思呢?根据你刚才这番说辞,我就只有‘阿良良木先生又久违地说起扭曲的话了~就像平时一样呢~看他这么有~神真是太好啦~’这样的感想哦。”
  “对于我在你心目中的角色形象,我现在开始有点担心了……”
  “如果你是怀着批判性的心情说出的这句话,那么我就必须指出,阿良良木先生,你现在正是通过对把‘纠正错误’当成正义的那些人们所犯的错误进行纠正来彰显你的正义,这可是自相矛盾的哦。”
  这话也说得太复杂了。
  混乱不清。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的确是相当明显的自相矛盾,然而幸运的是,我想表达的主要意思并不是这个。
  我并不是怀着批判的心情。
  反而是抱着肯定的态度。
  “只要不断地纠正错误——只要把里面的错误逐一剔除干净,那是不是总有一天会演变成纯洁无瑕的正确性呢?总之,归根到底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了。
  “…………”
  “八九寺,你以前那样持续停留在现世是一个错误……或者说是不应该做的事情吧。所以就遭到了近似于自然规律的东西——”
  遭到了那团“漆黑物体”……
  “遭到了反击——害得你差点就变成了既不能上天堂也无法下地的游魂野鬼。”
  “应该说是差点就被彻底消灭了,真的好险呀。
  虽然她说得这么轻松,但当时真的是非常危险——她对斧乃木感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啊~不对不对。我之所以这么感激斧乃木小姐,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在跟阿良良木先生接吻的时候她让我骑脖子那件事呢。”
  “你别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好不好!”
  我明明都尽量不去提了啊!
  关于这件事,我们之间不是早就缔结了“继续保持神秘感”这个不成文约定的吗!
  “你这种想法,其实就是那个吧。比起获得成功,还是不失败更容易升职加薪出人头地,更便于向上爬——就是这样的日本式思维呢。”
  “…………”
  其实即使在海外也存在着这种倾向啊。
  “作为必须接受减分式考试的、身为应考生的阿良良木先生,受到这种思想的熏陶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我自身也并不否定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但是光凭这种做法,还是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的吧。”
  “无法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个想法的前提不是必须得到别人的正面评价吗?那样的话就只能得到别人给自己的东西哦。当然,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如果像阿良良木先生这样想得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东西的话,凭这种方法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犯过无数的错误。
  失败过无数次。
  不断从头再来,不断反复循环。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尝试和错误。
  甚至还惹来诸多的非难——
  “——最后就只有成功这条路了吧?”
  “其实……我也不是在特指自己的事情啦。不过,也许是吧——不,应该就是这样的。
  “因为只懂得‘纠正错误’的生存方式,在不知不觉问或许会发展成向别人或者世间索求错误——到了那个地步就明显是一种危险思想了,绝对不值得提倡。”
  “唔……”
  “你刚才说并不是在特指你自己的事情吧。那么,你究竟是在谈论哪个人的事情呢?”
  “…………”
  听她这么问,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是不是在谈论正义的伙伴·烈火姐妹的事情呢?不,她们根本就不会成为这种议论的对象——她们可是什么都没想的啊。
  既然如此,那就是忍野的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总是重视平衡性,企图在正确与错误、善于恶、这边和那边之间穿针引线充当中介的那个男人——坚决认为“人只能自己救自己”的那个男人……我是不是想谈论有关他的事情呢?
  不对。
  大概,我现在想说的。
  我想谈论的人——就是她。
  转校生。
  忍野咩咩的侄女。
  忍野扇——就是关于她的事情。
  为什么到这一刻为止我都没有联想到她的名字,为什么完全没有想起她的事情,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她明明是我在这一年的后半段时间里最重要的人物啊。
  ……小扇难道也是这趟巡礼之旅的例外存在吗?八九寺也好像完全没有要举出她的名字的迹象。
  当然,小扇相对于我的立场,毕竟也跟战场原和羽川有很大的区别——那孩子虽然看起来很客气,实际上也是喜欢牵着人家鼻子走的类型。从这个意义上说,或许应该用类似神原的方式来对待比较合适吧。
  ……类似神原?
  虽然我从来也没想过……是吗,小扇原来和神原是属于同一门类的吗……但是因为她说过自己是神原的信奉者,所以这对她来说也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要不就在这时候深入讨论一下有关小扇的事情吧。我正思考着该怎么开口,但是在我想到答案之前,时间却已经用光了。
  已经到了石阶的顶点。
  我们穿过了北白蛇神社的鸟居。
  在穿过鸟居之后,并没有发生又被诱导到另一个空间的状况,北白蛇神社依然还是北白蛇神社。
  不过,那却是被重建之前的北白蛇神社。
  残破而荒凉,腐朽不堪,濒临枯竭的——彻底被人们忘记的、惨不忍睹的、不说根本就没人知道的神社境内。
  可以说,这是跟我和神原第一次来访的时候几乎完全一样的状态——唯一的区别就只是周围的树木上并没有被钉着蛇这一点而已。
  既然刚才千石已经从石阶上跑了下去,那么这方面没有得到完全复制或许可以说是一个瑕疵吧。不过被钉在树上的蛇什么的看着也会觉得恶心,所以把这个略去反而让我感到松了一口气。
  即使不是这样,因为被重建的——或者应该说从零开始新建更合适吧,总之就是因为现在的北白蛇神社我已经看惯了,所以眼前这个久违的荒废破落的北白蛇神社的样子,也还是有一种鬼气十足的感觉。
  因为跟八九寺开心畅谈而变得放松的心情,也在这时候重新绷紧了。既然没有跟异空间、异次元相连接,那就意味着这趟从浪白公园开始的莫名其妙的散步旅程的终点,就是这座北白蛇神社了。
  把偏差的部分修正过来。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让变得正确的部分出现偏差——八九寺之前还说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那么现在是不是很快就能得到说明了呢?
  这时候一
  参道的前方。
  在崩塌的正殿前面——也就是赛钱箱的附近,似乎有一个人影。
  有谁正在那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跟至今为止所看到的忍、战场原、羽川和千石截然不同——那个人物正默默地注视着这边,看起来很明显是在等着我们。
  不过,有人在神社这一点,我其实也早就预料到了——虽然那也许不是预料,而是预感才对。
  或者说是既视感吧。
  三月十三日。
  在这样子登上石阶到达山顶的时候,我就被名副其实地等候着我的卧烟小姐切成了碎片——不,另一方面,我也想过可能根本就没有人在那里。
  因为在上个月,在我为了去见影缝小姐——按照约定去见影缝小姐,而来到这个作为会面地点的北白蛇神社的时候,我就被她爽约了。
  影缝余弦——
  那个暴力阴阳师——直到现在也还是行踪不明。
  因为斧乃木是那样的性格,所以她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像样的评论——况且本来对那孩子来说,性格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对遭到爽约的我来说,而且家里还收留着她的式神斧乃木的我来说,我当然无法不对她的安危感到在意了。
  所以——
  在作为地狱布景的这座北白蛇神社里,我就怀抱着应该有谁在这里等着我的预感,但同时也怀抱着或许根本就什么人都没有的预感——虽说只要对两种可能性都有着预感,就肯定会有其中一方成为现实,但是——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感受到强烈的冲击——看到在那里等着我的那个人物的真面目,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看起来陈旧不堪、仿佛随时会从里面掉出东西来的、歪歪扭扭的赛钱箱——坐在它上面的人.既不是卧烟伊豆湖,也不是影缝余弦。
  但却同样是身为专家的存在。
  ……本来已经死了的专家。
  本来应该早就粉身碎骨而死的人偶师——
  手折正弦。
  “你好——阿良良木君。我一直在等你哦。
  007
  “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在倒退的时候,我还差点就从石阶上摔下去了。要是和八九寺缠在一起摔下去的话,搞不好就会交换身体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你明明已经死了啊。
  他明明在斧乃木余接的“多数例外规则”攻击下得到报应,最终连一块肉片也没有残留在现世,就这样凄惨地死去了——面对这令人惊愕的情景,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是,仔细想想,这种反应也太奇怪了。
  过剩反应。
  因为这里可是地狱啊。
  如果说死了的话,我现在也真的死了——死了的他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跟死了的他在这里重逢,实在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还存在着身为专家的他是否真的会落入阿鼻地狱这个疑问,但是就他来说,虽然是专家,但却是脱离了卧烟小姐的关系网络的在野专家……考虑到他对神原、月火和火怜所做的事情,我个人甚至觉得即使落入阿鼻地狱也还是便宜了他。
  但是,怎么回事呢?
  这种违和感。
  从跟他见面开始,我就感觉到某种跟在地狱底层和八九寺重逢的时候截然不同的违和感——与其说是违和感,倒不如说像是拼图的碎片以完全出乎意料的形式嵌上空位时的那种奇怪的感觉(?)那样的……
  不。
  说到底也就是觉得莫名其妙罢了。
  “没有必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吧,阿良良木君。虽然表情丰富也是一件好事——当然,我和你之间也发生过许多事,但那都是生前的事情了,希望你既往不咎。
  正弦以飘忽的语气这么说道。
  不知为什么,他以乎跟生前的印——完全不一样——虽然那时候、无论事态还是状况——非常紧迫,所以和现在的印象有所不同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现在的状况——身在地狱底层的状况,我觉得也是一种相当紧迫的情形吧?
  为什么他会——对了。
  疑问就在这里吗。
  为什么他的举止会这么娴熟呢。
  我和他在现世中相遇——还有互相对峙的时候(虽然是在重建之后)都是在北白蛇神社,但我却觉得他坐在那个赛钱箱上的样子反而显得比那时候更加自然。但是那赛钱箱看样子已经快崩塌了,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安稳的立足点啊……
  “我们都是落到地狱的人,就好好和睦相处吧——呵呵,开玩笑的啦。”
  他表现出了闲情逸致、玩笑般游刃有余的态度——玩笑?可是所谓的玩笑是什么意思啊?
  刚才的台词究竟哪里算是开玩笑?
  那个部分是在开玩笑啊?
  不过,虽然他整句话都好像在开一个恶质的玩笑……但他毕竟是忍野和贝木大学时代的社团伙伴,说不定还是一个有着丰富幽默感的人。
  但是在地狱里发挥出这种幽默感也让人受不了啊——怍为曾经跟忍野和贝木进行过语言交流的经验者,我不得不认为即使再怎么对他加以追问也不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意义,所以就只能向站在我身旁的小学五年级生求助了。
  “喂,八九寺。”
  “什么事呢,阿阿阿木先生。”
  “虽然听起来很简单易记,但你也别把人家的名字说得像是随便起的RPG游戏的主人公名字一样啊。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
  “失礼,我咬到舌头了。”
  “不,你是故意的……”
  “咬告石头了。”
  “不是故意的!?”
  “咬咬咬咬咬到舌头了。”
  “这个你也别随便乱来啊!?快给我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里——手折正弦怎么会在这里的啊。你说的‘那个人’难道就是指正弦吗?”
  “不对不对,那个当然是卧烟伊豆湖小姐了。没问题,在这方面我们之间早就心有灵犀,达到心意相同的境界了。”
  “……那么,为什么——”
  我再次看向正弦。
  不知为什么,正弦似乎以充满怜爱般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的对话——或者应该说是我陷入混乱的样子。也没有必要用这种眼神来看着我吧。
  正如贝木是只在金钱欲望的驱使下展开行动的专家那样,正弦好像是基于“美的好奇心”而行动的那类专家。既然如此,他难道是从我的恐慌状态、或者是从八九寺的游刃有余的态度、又或是从我们两人的对话中找到了什么美的感觉吗?
  “我说的‘那位大人’的确就是指卧烟伊豆湖小姐,但是——”
  “你又变成‘那位大人’了啊。”
  “把‘那位大人’的意志——不,把‘那个人’的意志传达给我的人,就是在那里的手折先生了。”
  “传——传达?”
  传言游戏。
  她刚才是这么说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咦?但是,这样一来……在时间顺序上不是有点奇怪吗?不,奇怪的并不仅仅是时间顺序,而是在更根本的各个层面、各个系列都会变得很不对劲。
  而且正弦本来就是置身于卧烟小姐的关系网之外的专家,因此他应该不可能承担着把卧烟小姐的命令传达给八九寺的职责才对啊……
  “我都说叫你别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嘛,阿良良木君——虽然我跟那个前辈不同,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因此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详细说明,但是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我还是可以好好地从头到尾给你说明一遍的啦。虽然在你看来或许是同类,但我还是比忍野和贝木要稍微亲切一点哦——在没有利害关系的情况下。”
  “……厉害关系,现在不是还有吗?”
  面对以亲切的、甚至是迎合的口吻对我那么说的正弦,我反而进一步加强了警戒心——以庇护着八九寺的姿势再次踏出了刚才倒退的那一步。
  “因为你是以退治不死身怪异为专长的专家——没错吧?对你来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难以饶恕的敌人。说白了就是一只令人不快的害虫吧?”
  “令人不快的害虫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自虐了呢?当然,从大致上的意思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差异啦——不过,阿良良木君。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个问题的话,现在你就不必担心了。”
  “咦?”
  “因为现在的你——是完全不具备吸血鬼性的,不管从哪个意义上说也是这样。”
  是普通的人类。
  落入地狱的。
  普通的人类——正弦这么说道。
  “你身上的吸血鬼性——已经被减算去掉了。”
  “减算……”
  啊啊……是这样吗。
  刚才八九寺说的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吗——不光是“乘以2之后再除以2”,同时还进行了“减算”……
  被减去的数字,原来就是我的吸血鬼性吗。
  从我自己看来,因为我的存在方式在主观上一直都没有变过,所以不管是在现世还是在地狱,我的身体也感觉不到什么违和感——但是如果说怪异无法落入地狱的话,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并不包含任何吸血鬼的成分。
  也就是说——人类。
  现在的我是彻头彻尾的人类,因此并不包含在专家·手折正弦要退治的对象范围内——就是这么回事吗?
  “…………”
  但是即使如此,要问现在是不是可以马上信任他而放松警惕向他走近的话,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虽然我还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是曾经对我的后辈和妹妹制造过危害的男人,这一点毕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没事的啦,阿良良木先生。”
  这时候,八九寺一边“啪啪”地拍着我的后背一边说道。
  “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如果你在这里停步的话,就会影响到我的巡礼之旅的进行,所以请你继续往前走吧。为了让阿良良木先生作为人类复活,这是绝对必须的步骤。”
  “…………”
  “否则的话,好不容易才实现的减算就会变得毫无意义,而我也没有脸去见斧乃木小姐了。”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起斧乃木的名字啊——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是仔细回想起来,虽然八九寺一直在跟我轻松地交谈,但是她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一个相当怕生的人,现在既然连她也这么说的话——
  手折正弦。
  如果只是对话——应该没问题吧?
  不管怎么说,就算继续保持现在这样的紧张状态,也只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即使暂时不考虑什么巡礼之旅的进行——
  如果不往前走,就不能前进。
  我向八九寺说道:
  “别到前面来啊。
  说完,我就继续保持着挡在她面前的姿势,沿着参道向前走去——在地狱里的神社这样的构图,也实在有点乱七八糟的感觉。
  因为八九寺是受了他的指示才去迎接我的,就算我现在这么护着八九寺,应该也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但是无论如何,我在心情上总觉得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就好像王子殿下一样呢,阿良良木君——不过因为这里是祭祀白蛇的神社,所以你骑的也许不是白马而是白蛇啦。”
  也不知道是打算说个应景的笑话还是另有所图,总之我们就是一边听正弦说着这些话,一边慢慢向他走近。
  在这段时间里,我试着在头脑中进一步回想起他的详细个人资料——但是毕竟自己被杀死的冲击太强了,再加上这里是地狱的事实也让我震惊不已,所以记忆依然是模糊不清的状态,就算这样做也不知道有没有积极的意义,但就算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应该认识到自己本来知道的事实吧。
  因为——人就只能凭现在所掌握的武器来战斗。
  手折正弦,身为专家的人偶师。
  在工作时经常使用折纸。
  至于出身,他跟贝木和忍野是社团伙伴——神秘学研究会的成员之一,参加那个社团的还有影缝余弦以及身为社团头领的、学生时代的卧烟伊豆湖。
  而且在他们上大学的期间——
  还制作了名为斧乃木余接的“人偶”。
  使用生存百年的人类尸体,创造出了式神女童——在关于其所有权的问题上,尢其是影缝小姐和正弦发生了决裂,好像是这样的吧?
  在那之后,正弦和卧烟小姐也分道扬镳了——尽管全员都作为专家走上了自己的道路,但就只有正弦走向不同于其他成员的方向
  我和他见面,正好是在我自身发生异变的同一时刻——就是在我的身体脱离忍的影响独自发生吸血鬼化的那个时候——
  然后,在争斗的最后一刻,他被自己创造的人偶杀死了——虽然说他自作自受也确实没错,但是他死去时的惨烈情景却实在难以单纯用“因果报应”这个词来一笔带过。
  那可是连普通的吸血鬼也恐怕无法再生的、宛如松永弹正一般的死状(注:松永弹正本名为松永久秀,传说当年因为在和织田信长军的战斗中失利,因而在其据守的信贵山城天守阁放火,与父亲久通一起切腹投火自尽),所以现在跟他重逢我也感到相当的困惑……虽然漫画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台词,难道这就是“在地狱里再见吧!”的意思吗。
  但实际上真正实现的话也不怎么好受,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不过,看来我们并不是单纯在死后以互为仇敌的立场在地狱重逢——如果这次重逢是卧烟小姐的刻意安排,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在听了接下来他将要对我进行的说明之后,我真的能接受他的说法吗?虽然可能有点惹人厌烦,但我还是木得不重申一次,我本来对自己落入地狱这个事实就已经觉得无法接受了。
  因为我对和他在近处交谈还是有点抗拒,所以我就在跟他相隔五步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而八九寺也跟我同一步调。正弦见状——
  “余接——”
  他这么说道。
  “她还好吧?但愿她没有把杀死我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既然是她的创造者之一,当然应该知道吧?那孩子什么都不会在意的——还在若无其事地吃着雪糕呢。”
  “我想也是啦。当然,因为我是创造者之一……是生产者之一,所以知道这一点。不过这与其说是恳切之心倒不如说是父母心吧——不管到什么时候,就算是不合常理也还是会感到担心的。
  毕竟我并没有让那孩子知道内情嘛——正弦这么说道。
  内情?
  “你说的内情……是什么啊?”
  “嗯,因为她只是遵从命令的式神,所以就算不知道内情也会遵照命令行事。那是她的优点——是她的长处。当然,这对余弦来说也
  是一样的——不过她的话应该说是从不考虑详细事由吧。要如何控制这种难以控制的存在,大概就是我们卧烟前辈大显身手的领域了。”
  “……难道你不打算说明事情吗?”
  虽然正弦的衣着打扮非常整洁体面,跟不修边幅的忍野截然不同,但是这种看不清真意的说话方式,还是让我联想起了那个专家。
  在跟那家伙说话的时候,我好像也总是感到很不耐烦——虽说过去的记忆会被逐渐美化,所以我往往会对作为专家的忍野给予过高的评价,但是在这方面的记忆却一直没有被美化的迹象。
  “当然会说啦。因为如果不尽快让你复活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卧烟前辈斥责了——那个人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啊。”
  “…………”
  “说得简单一点——在那个场面以那样的方式被余接杀死,就是我在那时候被赋予的真正任务了。”
  正弦说道。
  以极其正经的表情这么说道。
  “通过被余接杀死,然后抢先一步落入地狱——为让你复活做好各种准备,就是我作为职业专家的工作了。
  008
  “……哈?”
  我一时之间真的搞不懂他在说什么,而且在那一瞬间结束后的一秒钟、一分钟里,也还是搞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足足花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我才勉强能理解到正弦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无论是正弦还是八九寺,都在耐必地等待着我迟缓的理解力慢慢跟上事态。
  但是,让他们等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我拼命绞尽脑汁才得出来的答案——
  “……也、也就是说装死吗?’
  却只是这样的一句话。
  我对自己真的是太失望了。
  什么装死不装死的,这里可是地狱啊——根本不是可以靠装死的手段来到的地方。
  不过,考虑到这是通过比照常识和过程而得出的结论,我想大部分的人都应该会产生类似的感想吧。突然间面对着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能毫不犹豫地做出准确回答的人应该也没有多少个。
  如果说有的话,大概也只有羽川了吧。
  “装死——这个说法也稍微有点不对啦。”
  正弦一本正经地给我评分道。
  反而也可以说他性格恶劣——当然,对忍野和贝木的社团伙伴抱有性格方面的期待,那才是脑子有问题吧。
  “因为我实际上已经死了。不过,也算不上是太偏离真实情况的说法。因为作为含义来说,这就跟装死没什么两样——就跟在路上忽然碰到狗熊差不多。”
  “狗……狗熊?”
  “或者说是恶魔也行。”
  正弦一边说着俏皮话般的台词,一边继续推进话题——我本来还以为有什么深层的含义,不过他尽管看起来很年轻,但仔细算算也应该早就超过三十岁了,所以他可能单纯只是喜欢说说俏皮话吧。
  说起恶魔……
  “应该从哪里开始说妤呢——因为跟能说会道的忍野和油嘴滑舌的贝木不一样,我平时都很少跟别人说话啦。毕竟我以前就是一个整天面对着人偶独自玩耍的小孩子。
  “…………”
  “不过,我还是会尽我所能,以最浅而易懂的方式向你说明的——在作为人类来讨论的时候,我的个体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他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从他这句话的内容和口吻来判断,即使不能说是不善言谈,不擅长说明这一点似乎的确是事实。
  如果他是因为整天独自一个人玩人偶而成为人偶师的话,恐怕也没有比这更可悲的经历了,但现在就先不说这个吧——
  “已经死了?呃……那是——”
  “在那时候,被余接杀死的那个我,其实是我操纵的人偶啦——那就是人偶师最熟悉的替身,或者说是代身。”
  “…………”
  “嗯?我还以为你会在这件事上提出更深入的问题,没想到你却沉默了。果然还是不能像对着手办说话那么简单吗。”
  独自一个人玩人偶和对着手办说话虽然有点相似,但在印象上却有着很大的不同,不过那个也暂且搁置一边吧——我之所以在这时候保持沉默,当然是因为无话可说了。
  如果正弦期待着我能对他的这番话作出即时反应的话,那实在非常抱歉,这完全是期待过度了——因为在遇到出乎预料的事态的日寸候,大多数人都会变得全身僵硬,连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
  我身为一个对漫画、动画和电视节目等现代的娱乐方式充满热爱的普通高中生,如果说真的丝毫没有联想到这种可能性的话,那就算被斥责为愚蠢之人也确实难以反驳。
  替身人偶。
  作为人偶师来说,这不是最经典的做法吗?
  既然如此,他在那个地方所做的事情,就是装死——不,是装活吗?
  就是为了被杀而装成还浯着的样子?
  “斧乃木……并不知道这件事,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嗯,没错。不光是余接,余弦也是不知道的——不过她的话,或许应该说是根本没有打算去了解吧。一味地追求着强度的她,对弱不禁风的我大概也不怎么感兴趣啦——真是一段可悲的恋情。”
  “恋情?”
  “啊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在意。那只是大叔的陈年旧事,单方面的恋爱故事什么的,年轻人听了也只会觉得无聊吧。至于贝木的话,那家伙毕竟是个骗子,所以也没有办法得到准确答案。总之知道我这个手法的人——就只有卧烟前辈,还有忍野咩咩了。”
  “…………”
  只有什么都知道的——卧烟小姐。
  以及仿佛看透一切的男人——忍野。
  说起来,这两人的确是很擅长发现他人秘密的那类人——不过问题就在于正弦是什么时候开始怀抱着这样的秘密。
  那可不是跟我无关的事情。
  因为如果他作为专家的立场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那么二月十三日——也就是正好在一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其意义也会随之出现根本性的差异。
  那次诱拐事件——威胁事件。
  那场决斗,那个悲剧。
  究竟会因此而被如何改写呢?
  “人偶破坏了人偶。那仅仅就是这么一回事罢了——所以阿良良木君,虽然我刚才提到了余接,但如果你也因为在那件事中跟我的死友生了间接关联而感到在意的话,你就可以尽管放心地抛开那些烦恼了。”
  “……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吧。
  不,说老实话,我也不是没有那么想过。
  假如那次事件的目的就在于此的话——别说间接,我反而是直接跟正弦的死产生了关联。
  要说我没有放在心上那也是骗人的,在听说那时候粉身碎骨的只是人偶之后,就算说还不至于感到安心的地步,但也无法否定在自己内心的某处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做那种事”的疑念,以及“现在你明明就在地狱啊”这种追问的台词也依然停留在我的脑海中——在这些疑问得到解答之前,我的烦闷就不会消除,一直沉积在我的心底。
  “既然如此……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小把戏。那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把我的三个重要的人都绑架去了,那时候的你究竟是打算做什么啊?”
  “小把戏吗,对我来说那可是拿手好戏哦。”
  正弦微笑道。
  “就是那些死了又复活的把戏。从某个观点来说,这甚至是比吸血鬼更擅长的拿手本领。
  “拿手本领……”
  “当然,严格来说其实是没有复活的啦。因为我只不过是凭依在人偶上,介由媒体回归现世罢了——我的本体其实一直都在这边。”
  这边。
  既然这是在地狱的发言,当然就是指所谓的“阴间”了——虽然这个那个的指示代词有点让人混淆,但是他的言行举止看起来之所以毫无违和感……其主要的理由大概就在于此吧。因为如果本体一直都在这边的话,对他来说的“现世”就是这里了。
  “啊啊,不过我先说明了,我可不是阿鼻地狱的居民哦?比起落入地狱的事实,被人看成是落入地狱的家伙反而更让我感到沮丧呢。”
  “嗯,这种心情我刚才也亲身体会到了……而且现在也在持续中。”
  “平时的我都是在天堂里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
  “…………”
  我的烦闷心情差点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像八九寺这样的孩子,明明上演了那么感人的成佛场面却落入了地狱,这的确是相当让人沮丧的事情。但是话虽如此,一旦对充满幸福的天堂的存在展开想象,那也会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努力生存下去的动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与其活着犯罪,倒木如趁早死掉更有赚头吧……虽然正弦说的是真是假我也无法完全确定。
  “……什么时候开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过着那种悠闲自在的——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在现世和阴间来来往往的生活啊?”
  “这不是生活,是劳动哦。”
  正弦回答说。
  “就跟出外打工差不多吧——虽然也可以说是单身赴任。你不必担心,我大学生的时候还是一个有着健全肉体和健全灵魂的真真正正的人类。我成为人偶师一已经在制作了余接这个人偶、跟他门诀别之后的事情了。”
  “毕竟这里面牵涉到你个人的私事,我也不知道应该问到哪个程度……不过你之所成为人偶师,动机是不是因为制作了斧乃木、以及最后把斧乃木让给了影缝小姐这件事呢?”
  “如果说是动机的话,那听起来就好像犯罪动机似的。不过即使那么说也不至于完全偏离事实吧——站在我的立场上来说。不过卧烟前辈和余弦说不定会持有不同的意见啦一噢,对了。”
  这时候,正弦抬头仰望着天空。
  虽然我也随着他抬头看去,但却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天色看起来似乎正介乎于昼夜的境界线,也就是所谓的黄昏时分了。
  万里无云的天空——连一只鸟都看不到的天空。
  所以我也不知道正弦抬头要看些什么,但他的双眼似乎在空中看到了什么东西似的——
  “看来有人在催促着我昵——关于我为什么会成为人偶师这件事,可能也没有时间给你从头到尾详细地说明了。这个你就只能等剧场版的衍生作品了。
  他这么说道。
  先不说衍生作品,你也别打剧场版的主意吧。
  究竟想搞一场多么壮大的过去篇啊。
  “所以我现在就尽量简单地给你说明吧。如果你无论如何也很在意,那就等复活之后问卧烟前辈好了——因为那个人什么都知道,说不定还可以说明得比我更加详细呢。不过她愿不愿意说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我离开大学走上了现在这条路,但毕竟一直都被卧烟前辈盯得紧紧的,有很多事情也不能随心所欲,生意也上不了轨道。所以我就目光短浅地产生了某个想法——虽然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愚蠢,不过那就是所谓的禁断手法啦。作为专家那是一种禁忌,或者说是禁咒更贴切。”
  “禁咒……”
  诅咒。
  这个说法我也曾经在哪里听过。
  “可能应该说是‘自身的怪异化’更恰当吧——当然,这个想法的根干就来自于学生时代所制作的人偶斧乃木余接这个存在。正如可以将生存过百年的人类尸体变成怪异那样,手折正弦这个人类的尸体说不定也是可以怪异化的吧——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我当时企图制作出名为手折正弦的人偶怪异。
  利用我自己的尸体——制作出我的人偶。
  “……成功了吗,这种手法。”
  如果是真的话,那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假如真的能做到这种事,那不就是说可以单凭自己创造出不老不死的存在吗——虽然现在的世界观中实际存在着过去是人类的吸血鬼,所以也无法一口咬定不老不死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实现人类的怪异化什么的,至少也不像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做到这个地步?
  是美的好奇心?
  “失败了——结果就是我现在这副模样。我变成了飘荡在现世和阴间的夹缝中的、半人半妖般的存在——不,与其说是在夹缝里飘荡,倒不如说是夹在现世和阴问无法动弹更合适吧。”
  “……你该不会就因为对这件事怀恨在心,所以才说什么无法原谅不死身的怪异之类的话吧?”
  “我也不能说没有这样的侧面。”
  “不能说没有吗……”
  “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裝糊涂说不能没有西和东了。”
  就在这时候,我身后的八九寺发言了——我说啊,你这么久都没出声,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吗。你没有必要在这里保持现场的搞笑浓度啊……真是下了地狱也是个讲义气的家伙。
  “不过,虽说是失败了,但毕竟也能通过人偶活下来——在那之后,我还成功实现了人偶的量产化,所以要说是不老不死的话也的确是不老不死,说是怪异也的确是怪异。生灵——或者应该说是半灵才对吧。总之我就尽量利用这种特异体质来做我自己的生意了。”
  “…………”
  正因为他有这样的特异体质,即使身在卧烟小姐的关系网之外,他也能一直维持生计至今……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
  “以上就是我手折正弦的生平来历了……这么说就足够了吧?阿良良木君。还是说你对我的半生还有更大的兴趣?”
  “那个……”
  老实说我并不是太感兴趣——虽然在本人面前我也很难说出这样的话,但关于他的特异体质的概要,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原来如此。,——当然,在他作为人偶师获得大成之前,在那之后经历过各种各样的风浪和迂回曲折的困难,这都是可以想象到的。但是对我来说最感兴趣的——问题意识则是在那之后的阶段。
  “那么,我现在重新确认一次,当时尽管被斧乃木击得粉身砗骨,但你实际上还是别无大碍,是这么回事吧?”
  “也不能说别无大碍啦,毕竟我失去了一个贵重的人偶——不过在生命的意义上的确是没有大碍。因为在很久以前,我这个人就跟死了一半没什么两样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装死——”
  不,为什么要装活呢。
  那小把戏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所以我都说那不是小把戏了——而且刚才我也说过,余弦和余接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嘛。对我来说,那就相当于没有经过模拟考就直接参加正式考试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上个月发生的事情了。
  正弦说道——他的视线依然抬头注视着空中。他究竟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呢?
  “作为专家的我,接到了一个委托——阿良良木君,那就是希望我解决你居住的那个小镇上发生的异变的委托。”
  突然间被切入正题了——虽然我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仔细一想,正弦大概从一开始就是在说这件事吧。
  因为他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才在这里等我来的——而且他让八九寺带我来这里,也完全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他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跟我叙旧,也不会是想为上次的那件事道歉才等着我的——但是,在跟他谈了一会儿之后,我心底的那种类似隔阂的感情也已经基本烟消云散了。
  “在我的小镇上发生的异变……?那就是北白蛇神社的……不,不对。那件事在上个月就已经解决了……”
  更严谨地说,那并不是解决,而只是从解决状态变回未解决状态而已。不过在这一点上也没有必要故意从鸡蛋里挑骨头吧。
  “没错。那个委托的内容非常简单,是单纯以你和旧Kissshot为对象的内容。虽然你们在卧烟前辈的关系网中得到了无害的认定,。但那对我是没有任何影响的——扳而在关系网中受到保护的怪异,对我来说才是应该优先对付的存在,就算没有委托也是必须采取行动的对象。”
  “…………”
  的确是这么回事。
  他为了对付我和忍,采用了将两个妹妹和一个后辈绑架成人质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毒辣手段——我本来还想“如果说那不是小把戏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探出身子加以追问。但是照他这么说,接到委托不就跟我之前想象的一样吗?
  如果他是因为接到委托而采取行动对——我和忍的话,他刚才说的不是小把戏而是拿手好戏、正式考试等等言论就是毫无虚假的事实了——
  “嗯,没错,的确足这样。”
  正弦毫无愧疚地以轻松自如的态度点头道。
  那样子看起来就像魔术师在享受着揭穿魔术秘密的乐趣似的——不,虽然揭穿魔术秘密的魔术师也是不合格的魔术师啦。
  “如果不是在事前被预先采取了措施的话——恐怕就会变成那样了。不,说不定还会变得更加严重呢。你的两个妹妹和后辈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无事……”
  “……别说得那么可怕好不好。”
  “说出这句话感到可怕的人反而是我啊。没想到神原骏河竟然是卧烟家的女儿——一想到如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对她施加危害的情形,我就忍不住全身打颤。事先听说了这一点真是太好了。”
  “…………?”
  当然,神原是卧烟小姐的侄女——正弦大概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绑架了她,这也是我们的推测——但即使如此,说到全身打颤我觉得也未免有点太夸张了。卧烟小姐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是侄女就加倍疼爱的人——还是说他用的是“女儿”这个说法,所以畏惧的对象是神原的母亲这个已故之人呢?
  “什么‘事先听说’,什么‘被预先采取了措施’的,从你这些说法来判断一正弦,你在接到委托之前,是不是已经从卧烟小姐那里听说了什么?也就是关于我们小镇所发生的事情——”
  那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卧烟小姐亲自外出工作,据说实际上是相当军见的情况——那么她在我们的小镇里要做的事情,就是城镇的平定、或者说是治理方策什么的……
  为此她还争取到了那个危险的专家·艾皮索德的协助,所以她即使在那时候向身在关系网之外的旧相识手折正弦知会一声也应该一
  “不,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我现在的确和卧烟前辈坐在同一条船上,但是我和她发生接触,已经是在我听说了有关情况之后的事情了。首先向我提出这件事的——在我和卧烟前辈之间搭桥的,其实是另一个人啦。”
  “…………”
  搭桥。
  听了这句话,我马上产生了一个直觉。
  虽然那只是类似于应考生特有的猜题灵感般的直觉——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那是一个足以确信的直觉。那个知觉,以比任何理由都更强烈的信号向我宣示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忍野?”
  我说道——不假思索地。
  “事先跟你说明有关情况的人——预先采取了措施的人……就是忍野咩咩?”
  009
  这里面当然也存在着别的可能性。
  比如光是在我能把握到的、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的人物当中,就存在着贝木这个可能性——但是要从搭桥这个词语、从这个行为联想到他的存在,就算是理论性的飞跃也未免有点难度过高了。
  但是正弦却说了一句“答对了”。
  “没错,就是那个仿佛看穿一切的男人——明明在卧烟前辈的关系网中是干部级别的存在,却直接和关系网之外的我接触,真的跟以前一样是个自由自在的家伙。不过我想也没有谁比那个男人更不适合干部这个称呼了……”
  “…………”
  按照这个说法的话,卧烟小姐的“头领”也有着同样的不适合度吧——与其说得那么夸张,倒不如说是从以前开始结下的不解之缘更恰当吧。
  但是如果这么说,忍野和正弦也是同样的关系——所以就算去跟对方见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至于时期方面,应该就是在忍野离开这个小镇后发生的事情——不过具体来说,那时候忍野究竟对正弦说了些什么呢?
  那个仿佛看透一切的男人,究竟在事前采取了什么措施?
  “有一些事情,是只有身在卧烟前辈的关系网之外的我才能做到的——她当时这么跟我说呢。不过这也是最擅长跟犯规无异的秘技的他才说得出来的话啦。
  “…………”
  “当然,那也跟企图走捷徑的偷懒心理有着很大的区别。他的基本立场是采取所有可以采取的措施,做好一切能做到的保险工作,反而是这种担心大部分都会白白浪费掉,就像在浪费智慧一样,是那种跟节俭精神完全背道而驰的专家——对他来说,会轮到我出场的状况,恐怕应该是在双重保险之后的罕见案例吧。
  嗯,这个我也明白。
  根据我的经验来判断,他甚至还考虑到了来自另一个时间轴的我和忍这个可能性——在考试中猜题的那种心态,跟他大概是无缘的吧。和他那种吊儿郎当的外表相反,他也许是一个相当认真的男人。
  “而且,他也是一个不喜欢多说的家伙,也不会把事情说得太具体。他来见我的时候,我起初还以为他只是来找我闲聊的呢。我就想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个喜欢装糊涂的家伙——不过,当时他大概也只是抱着慎重起见的想法而来的吧。”
  “……对于忍野那种别有深意的口吻,我其实也很想抱怨几句——那么说,当时你就在跟他闲聊的过程中听说了神原的出身什么的吗?”
  关于神原的出身,记得忍野好像也相当在意——对他来说,跟前辈的侄女见面应该也是相当出乎意料的事情。
  而且还特意对神原的母亲名字加以确认。
  “嗯。而且,阿良良木君,他还提到了你——或者应该说是你们比较准确吧。”
  “我们……就是我和……“
  是谁啊?在这种情况下——是忍吗?
  “嗯,正因为如此,我在接受委托之前就已经把握到了这个小镇的各种来龙去脉——都了解过了。在那个时候,虽然我不知道忍野究竟想跟我说什么——但是现在想起来,他其实是在向我强调你们的安全性呢。”
  “…………”
  “就是这样的伏线。你们并不是值得白白浪费一个人偶的对象一忍野就是来告诉我这一点的。顺便一提,他察觉到我的真面目是人偶这个事实,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的——不,现在想起来,那也许是在威胁我吧?要是你对我的朋友下手我就揭穿你的身份——是这个意思……”
  正弦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早就为了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态采取了这样的预防措施。
  正因为知道无害认定对关系网之外无法产生效力,所以他才为了保护我和忍而针对外部采取了这种手段——对他来说,虽然那也许只是对一项已经获得相应报酬的工作的善后处理,但是即使如此,这种无微不至的关照也还是让我感到满心火热。
  那是我无法做到、也没能做到的事情——不,等一下啊?
  可是这家伙最后还是来到了我的小镇,还针对我和忍——嗯嗯?就算知道了忍野已经预先采取了相应措施的情报,这两者还是没有联系起来吧?
  在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说那就是保险啊——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一边叼着那根几乎没有点着的香烟一边说的,所以现在说的都只是我自己的解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继续听我说下去吧。这样一来,你的疑念应该就可以基本消除了——也可以毫无遗憾地去复活。
  “毫无遗憾地复活什么的……”
  “你就当作是带去现世的土特产吧。”
  正弦说道。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阿良良木历和忍野忍,他们现在基本上都是无害的’——‘只要不对他们下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也不是说绝对不存在脱离基本状态的情况——那就是阿良良木君和小忍联合起来,反复进行吸血鬼化的情况’。”
  “…………”
  “也就是说,当阿良良木君脱离了旧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影响,开始独自走上吸血鬼的道路的时候,状况就会超出忍野所申请的无害认定的范畴。”
  “那个——”
  那简直就是我现在所面临的状况——怎么会这样啊。那么,这种事态也同样在那个仿佛看透一切的男人·忍野咩咩的预料之中吗。
  “并不是在预料之中,而是预想到的其中一种情况吧?不过这与其说是慎重再慎重地铺下的伏线,倒不如说是明显地抱有危惧吧。”
  “危惧……就是在担心我会缺乏考虑地滥用忍的力量吗?不……”
  不对,不是这样的。
  如果他担心的是这个可能性的话,他就不会把忍交给我照顾,就这样离开小镇了吧——反而正因为他觉得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正因为信任着我们,他才一声不吭地、连道别的话也没说就动身前往别的城市。我是这么想的。
  “没错。所以他所担心的,应该是令阿良良木君不得不这样做的的原因——他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找我的吧。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预知能力者。实际上……在你们所遭遇的各种危机局面中,应该也有不少是完全出乎忍野意料的事情吧……对于令你陷入不得不勉强硬来的事件,他也决不可能在事前预测出来。但是,他却似乎知道你在那种状况下会不惜硬来呢。”
  “……就算他知道我也……”
  我不由得抱怨了起来。
  看来我也是相当的不坦白。
  “在出现那种状况的时候,我说不定会接到什么委托——他当时是这么说的。那是投我所好的委托,也就是退治吸血鬼的委托。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忘记多年的怨恨、抛开往昔的成见,和卧烟前辈取得联络吧——那时候,卧烟前辈也一定在等着你的联络,因为卧烟前辈她由于立场关系而无法随意行动——虽然当时我真的搞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是结果还是出现了正如他所预料的状况。”
  就算不是预知能力者,他也有着相当于透视能力者的看透一切的力量呢——正弦说道。虽然我作为受了他恩惠的人可能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我还是十二分地赞同这个感想。
  “所以,当我果然接到了要求我退治你们的委托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与此同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是对这种状况抱有危惧的话,为什么忍野没有打算亲自动手来处理呢——平时总是说‘人只能自己救自己’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简直就像在拜托老相识帮忙一样的事情?我对这一点产生了兴趣——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就决定顺他的意思去做,然后立刻联络上了卧烟前辈。”
  于是,那场小把戏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就是这么回事——但是那样做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
  010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正弦又再次把垂下的视线抬向天空——因为太阳逐渐西沉,周围也变得越来越昏暗,所以他的举动看起来就像在寻找最早出现在夜空的星星似的,但是这次就连随着抬头望去的我,也清晰地看到了他所注视的对象。
  从空中——或者应该说,从天顶……
  有一条绳索正慢慢地从上面悬垂下来。
  “不是绳索,或者应该说是丝线才对呢,阿良良木先生。那是来迎接你的呀。虽然说是迎接,就好像要被带到死后世界去似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来自现世的迎接哦。”
  虽然八九寺这么跟我说明,不过跟我想象中的迎接相比,怎么说呢——如果说那是丝线的话,就是释迦大人从极乐世界悬垂下来的蜘蛛丝了。
  对于蜘蛛丝,我听说是强韧到可以应用于宇宙工学的程度,所以我也不觉得那是不可靠的东西……好像是叫做犍陀多吧?本来想要顺着悬垂下来的蜘蛛丝爬上去极乐世界,结果犯卞其他罪孽的人也想跟着来,在对他们喊“快下去”的瞬间,蜘蛛丝就一下子端开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也可以说是让人接受考验的丝线——想到把这条丝线悬垂下来的也许就是卧烟小姐,我这种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真的没有时间了哦。要是错过那条丝线的话,阿良良木先生就真的要永远留在阿鼻地狱里被火烧了。还会被全身有八十九只眼睛的恶鬼不停地折磨。”
  “八十九只眼睛?那个应该是你吧?”
  “弄错了。是六十四只眼睛。”
  “不管是哪个都很可怕……”
  还真的是两个极端。
  “所以手折先生,实在非常抱歉,这个话题可以请你不要再说了好吗?”
  “不,等一下,八九寺。怎么可能就这样了结啊。现在说到一半怎么能说算就算了?——正弦,只有身在关系网之外的你才能做到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么回事吗?接受退治我和忍的委托——假装接受这个委托,对不对?”
  在从天顶悬垂下来的丝线(?)延伸到神社之前,我为了尽量从正弦口中问出更多的情报而抢先这么说道。虽然作为听众这并不是值得称道的行为,但是在这时候却似乎正好被我说中了——
  “应该可以说是这样吧——又是假装活着又是假装接受委托的。不过我也无法准确地说出忍野的意图何在啦。
  他这么说道。
  “这样一来,影缝余弦尽管身在关系网内,对卧烟前辈来说却是无法控制的存在,所以正好就是最佳的人选——因为她绝对会毫不留情的、丝毫不顾情面地跟做出不法行为的我展开对决。所以卧烟前辈在你的身体出现异常的时候,就让她们出勤了——”
  “…………”
  对于我的肉体所出现的“镜子里照不出自己”的异变,卧烟小姐就像在事前早就有所把握似的,把影缝小姐和斧乃木派遣过来了。当时,我把这件事看成是卧烟小姐那“什么都知道”的一种体现,还对她的千里眼感到无比战栗——但是揭开谜底后原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整件事的推移进度都早就被配置到她的时间表中了。
  当然,在时机上有点过于巧合,也可以说是符合她的一贯风格了……
  “但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难道就不能简单地拒绝委托吗?”
  “毕竟没有拒绝的理由啊。而且就算真的拒绝了,说不定也只会让这个委托转移到其他的专家那里去——在这时候最好是顺应‘敌人’的意向来取行动,这就是我和卧烟前辈得出的结论了。”
  “敌——敌人?”
  难道不是委托人——吗?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指的应该就是委托正弦退治我和忍的那个人物——可以将其称为敌人的,难道不是就只有我和忍吗?
  “也不是这样的。至少在你们的小镇上,贝木泥舟已经失踪了——面对这样的状况,我和卧烟前辈也还没有冷漠到视若无睹的地步。”
  “贝木吗……?”
  说起来,卧烟小姐的确这么说过——好像说什么情报错综复杂,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我觉得那家伙是个就算杀了也不会死的人,而身为他昔日伙伴的卧烟小姐和正弦在这种感觉上应该会比我强烈得多……但是看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态,也还是无法忽视的。
  “虽说最好是顺应敌人的意向,但我们也无法明确悉知那种意向究竟是什么——所以这也是为了刺探更深入的情报而做的事情。与此同时,这也是阻止你的吸血鬼化继续升级的必要处置。也就是说由我来到这边为你充当引导的方武——不过因为我刚刚才扮演了坏蛋角色,所以在方面还得到了那边的八九寺的协助。”
  “我只是来协助的哦。”
  八九寺说道。
  “也就是(友情出演)啦,是在片尾滚动字幕的最后才出现的名字。因为听说能跟阿良良木先生重逢,所以我二话没说就马上接下了这份无报酬的工作。”
  “要是你因为这个拿报酬的话,那真的没有比这更让我沮丧的事情了……简直比落入地狱的事实更让我沮丧啊。
  先通过杀死我来重新复位,只让我肉体的“人类”部分重新复活——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在事前告诉我也应该没有问题,既然他们没有告诉我……
  也就是有什么无法在事前通知我的原因吧。
  这就是针对敌人的一种战略吗。
  虽然这从我的视点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当然,如果用妖刀‘梦渡’直接把被妖刀‘心渡’杀死的你复活过来,说不定会让你的吸血鬼部分也同时得到复活,那样的话就白费力气了。为了不出现那样的结果,就必须由我这个专家介入进行处理。”
  说完,正弦就从赛钱箱上跳了下来——虽然我没有挪开视线,但是在落地的瞬间,他身上的衣着就突然换装了。虽然说是换装,但更换之后的服装却充满了日本的风味——而且还很应景。
  那是主祭的装扮。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一瞬间随心所欲地换上特定的服装,看来灵体这种东西真的很方便——虽然我不觉得羡慕,但他说自己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似乎并不是信口开河的。
  “如果不对这一点加以修正,就不能对敌人占据主动地位,这是我和卧烟小姐之间的共通认识。虽然跟当年对立到那个地步的前辈达成如此统一的意见让我感到有点不适应,不过在这时候还是应该称赞一下忍野作为中间人的本领吧。”
  “……疑问解开了吗?”
  虽然还有其他很多想问的事情——但是现在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了。
  “刚才你说正因为不知道忍野的意图,才决定顺应他的意向来行动——还说那是最关键的一步,关于这件事你得出结论了吗?”
  “很遗憾,不过我有一个假说——说是我的假说也有点太厚脸皮了,这其实只是卧烟前辈的假说。卧烟前辈似乎是这样想的——忍野之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的理由,在我们眼中像是躲藏了起来的理由。那也许跟余弦现在消失影踪、音讯不明是同一个理由吧。”
  “…………?”
  那是怎么回事?
  总的来说,这不就跟什么都没说毫无分别吗?
  影缝小姐和忍野同样断绝了音讯,这件事不用说我也知道——嗯,不对,不是这样的。
  要这样说的话,贝木现在也同样是下落不明的状态。
  既然如此应该也可以用同样的思路来叙述——但是现在贝木是例外,只有忍野和影缝小姐被包括在对象之内。
  活路就在这里——至少卧烟小姐正在这方面寻求着活路吗?在不知道正在跟什么战斗的现状下,她想要寻找的解决方法是——
  “卧烟前辈和我的想法,在这一点上还是出现了分歧。所以我在那时候不是说过吗?我叫你去找忍野——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成果吧。”
  “……虽然我的朋友已经在帮忙找他了。”
  更准确地说,现在还有方法和渠道去寻找忍野的就只有羽川一个人。
  我和战场原的所有人际关系资源都已经用尽了——那家伙在哪里做什么,甚至就连是死是活也搞不清楚,这就是当前的现状。
  还没有放弃的就只有她了。
  虽然我认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情况,但这样一来就只有羽川正在搜索的海外存在着真正的可能性了……
  “……但是,这就是说只有那句台词并不是出于演技吗。即使装出被斧乃木杀死的场面是小把戏——”
  “也不是说只有那句台词。即使被杀死的是人偶,那时侯我说的基本都是真心话啊。毕竟我也不是工于心计的那类人——尽管身为人偶,但毕竟被人操纵、被人掌握着决定权的屈辱也决不是什么好受的感觉啊。被刻意安排了一个讨厌的角色、跟计划过于吻合的状况推移——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种感情大概有一半都是冲着忍野去的吧。”
  “…………”
  “至于余弦那边,我其实是很想向她道歉的。虽然我演绎的是被讨厌的坏人角色,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执行有违自身意愿的任务。即使是她这样的人,也还是稍微对驱使式神杀死我这件事感到介怀——感到在意——”
  主祭打扮的正弦说到最后就变得含糊了起来。
  不过关于这件事我是无法评论的。
  有关影缝小姐的精神力的话题,对身为门外汉的高中生来说还是有点难以触碰的感觉。
  如果让我率直斗胆说出自己感想的话,那个人说不定甚至比斧乃木还要介意这件事。
  “……那个,我可以把事情说穿吗?”
  “嗯?”
  “把真相告诉斧乃木,还有……等接到音讯之后,也告诉影缝小姐。把你其实是人偶师、实际上那时候并没有死……以及一直在装死装活的事情说出来。根据我的观察,你应该是不太希望被人知道的吧?”
  “虽然这的确也没错,不过到了这个地步,被揭穿也是早晚的事啦。换句话说就是已经到时间了。如果你能替我道个歉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别强人所难啊。”
  为什么我非要道歉不可嘛。
  虽然这是经常都会听到的台词,但“替我向那家伙道歉吧”什么的,仔细一想还真是个乱七八糟的要求啊。
  那不简直就是替身吗。
  “要道歉的话你就自己道歉好了——就算你不能复活,只要使用人偶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回到现世了吧。”
  “很不巧的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死作为罪过还是非常沉重的,不仅仅是落到地狱就完事了。然后罪过必然带来惩罚——吗。”
  “…………”
  那就是说,这里面的原理构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吗——在当时被击碎了寄宿着自己灵魂的人偶,就算对习以为常的正弦来说,即使说不上是艰难的决断,看来也决不是可以轻易做出的选择。
  “所以说,可以借助妖刀‘梦渡’即时复活的你真的非常幸运啊——对于卧烟前辈没有跟你好好说明就将你惨杀而死这件事,我作为后辈也姑且向你求个情,就拜托你多多包涵了。因为要说服你的话,在地狱反而会比较方便嘛……”
  “……不过,在毫无说明的情况下被耍得昏头转向这种事,对我来说也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
  “你不必担心。”
  就像要抢先一步打消我的顾虑似的,正弦这么说道。
  “就算在你复活之后,卧烟前辈也不会勉强要求你协助她的工作——如果卧烟前辈跟我说过的目的没有变卦的话,到作为人类重新复活的时候,你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这次地狱之行,你就当作是为了去除吸血鬼性的短期住院吧——你才刚刚大病初愈,卧烟前辈也不会残忍到继续动用你的。在跟敌人对决之前先除掉所有忧患,这就是卧烟前辈的目的了——不,如果从恶意的角度去推测的话,或许也存在着对妖刀‘心渡’和‘梦渡’进行试刀的意图吧。”
  “…………”
  这种程度的意图大概是有的吧……或者应该说,如果卧烟小姐连这种程度的意图都没有,我反而会感到不安。
  但是,我想说的话,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实际上也不是这么回事……
  从赛钱箱落到地上的主祭,就这样以悠然的脚步往前走,走到从天上悬垂下来的丝线的正下方就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就向我招了招手。
  “我们走吧,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也从后面推着我走——这样一来,我也不得不动身了。
  没错,是不得不动身——在心情上完全是这样的感觉。
  丝线已经悬垂到只要跳起来就能抓到的高度——或者应该说,那东西既不是绳索,也不是丝线。
  那是一条白色的蛇。
  从天顶悬垂下来的是一条蛇的尾巴。
  ……就是说叫我抓住这东西吗。
  幸好这不是蛇头的那边,我还是对此松了口气。是吗,不过这里毕竟是祭祀白蛇的神社啊……比起蜘蛛,或许还是蛇比较合理。
  “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你看来好像有点怯哦。难道是被蛇吓到了?”
  “这个,如果说一点也不怕那也是骗人的……因为蛇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心理阴影的对象啊。”
  “如果你还对千石小姐的事情感到在意的话,我想你也没有必要自虐到这个地步吧?”
  我在这时候说的心理阴影,指的只是被蛇的毒牙使劲嘶咬、陷入濒死状态的那件事,但是八九寺却这么跟我说一触碰到了我内心更深层的位置。
  “虽然从结果来说,挽救了千石小姐的心是那个欺诈师先生,但是假如没有他的插手,就算要多花一点时间,我想最后还是阿良良木先生救下千石小姐的吧。我是绝对相信这一点的。”
  “…………”
  “所以关于那件事,你就只管当作是被人抢走了功劳吧——没事的,我可以保证,阿良良木先生是最强的。”
  其实我也不是在较量谁强谁弱……而且这根本就不是输赢的问题,也不是功劳的问题——不过听到八九寺这么说,我还是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至少足以促使我握住蛇的尾巴。
  我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白蛇的尾巴。
  蛇尾猛地抽动了一下。
  这明明是活着的啊。
  “关于这件事,我也支持这个说法哦,阿良良木君——反而在‘敌人’看来,那才是期待中的状况吧。关键并不在于谁救出千石抚子,而是在于多花费一段时间。正因为贝木的介入造成计划的错位,这件事才转移到了充当替补角色的我这里来。我想你和千石抚子本来应该会持续更长时间的战斗——为了挽救她,你本来应该会持续更长时间的吸血鬼化。虽然我的出阵是忍野的保险,但对敌人来说恐怕也是一个保险吧。”
  正弦站在我身旁说道。
  在这个距离内说话,我还是难免产生了另一种紧张感。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呢。为什么会出现偏差啊?”
  “咦?”
  八九寺反问道。
  “不,就是我需要你带路的理由啊。为什么在现世的北白蛇神社被切成碎片的我会在地狱的公园里醒来?你当时说那是修正错位——修复偏差什么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嗯~现在既没有时间,我本来还想着干脆不说明算了。你难道就那么惦记着这一点吗?”
  “虽然也说不上是惦记的程度……”
  不。
  我知道,我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拖延攀上这条白蛇的时间——拖延复活的时间。
  不断地往后推。
  “不过,还是有点在意吧。偏差什么的其实也无所谓,因为你说已经被成功修正过来了——但是,如果你知道那个公园的名字,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那是跟你第一次相遇的公园,但我现在还搞不清楚正确的读法啊。”
  浪白公园。
  究竟是“NAMISHIRO”,还是“ROUHAKU”呢。
  虽然八九寺说两者都是错的,但我实在想不出除此以外的读法了。就算这是国语考试,这注音题的难度也太高丁吧——还有,如果要勉强读的话,还有“ROUBYAKU”、“NAMIHAKU”之类的……
  “SHIROHEBI公园。”
  这时候。
  做出回答的人是正弦。
  “SHIROHEBI公园就是正确的读法,如果追诉源头的话。”
  “……咦?SHIROHEBI——白蛇?”
  “不是虫字边,而是三点水哦。并不是‘蛇’,而应该是写成‘沱’的蛇。是‘滂沱之泪’的‘沱’——‘沱白’。这就是那一带的旧地名——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被写错了,把‘沱’写成了‘浪’,这就是名字难读的理由。”
  “‘沱’和‘浪’……”
  要说相似……也可以说是想死吧。
  就算不会写错,也应该会出现看错的情况。如果用电子词典的手写输入来尝试检索的话,这两个字至少会同时出现在候选字列表里,存在着“结构”上的造形相似性。
  作为两字词语的读音,前面的汉字和后面的汉字颠倒顺序,这也是很常见的情况——而且从左向右读也是到最近才形成的习惯。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这样的混淆情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SHIROHEBI?
  竟然是白蛇……
  “北——白蛇神社。”
  “嗯,就是这么回事。其实本来的北白蛇神社是座落在那里的啦——所以就出现了偏差。这座神社是后来才被移址到这里的,这件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啊啊,那个……”
  虽然忘记了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但的确有这样一回事——记得好像是因为那样而造成了连接失误,也成为了扭曲的根源什么的
  “的确没错,那完全是连接错误——因为就等于是把海神搬到山上去一样。不过严格来说并不是海,而是湖啦。
  “湖?”
  “所以那个字并不是虫字边,而是三点水啊。”
  正弦以此作为总结,但我的注意力却集中到了别的地方——湖?这个我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但是在我想到答案之前——
  “那么,差不多该出发了,阿良良木君。
  却被正弦催促道。
  “替我向卧烟前辈问好——还有余接也是。尽管这样的话我实在不敢对余弦说出口,总之包括我的那份在内,你就好好疼爱一下余接吧。
  “啊啊,知道了——”
  我反射性地答应了这个荒唐至极的要求,然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复活真的好吗?
  011
  “嘿呀!”
  被揍了。
  【被八九寺真宵揍了。
  以背着背囊的状态,没有助跑就直接纵身跳起的八九寺,以紧握的拳头揍在我的脸上。
  因为是小学生的关系,毫不留情地击出的这一拳的威力实在非常惊人,至少已经足以将握住蛇尾的我一下子击飞——我为了承受冲击而反射性地抓紧了蛇尾,还担心这蛇尾会不会被我扯断,但是幸好这东西似乎有着相当优秀的伸缩性(?),结果只是被拉长了我倒退那几步的长度而已。
  “这是我的份!”
  在落地的同时,八九寺朗声说道。
  是你的份么。
  这不是单纯揍了一下而已嘛。
  正弦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看来他可能还不知道八九寺还有这么活跃的一面。难道一直在装乖巧吗。
  “喂……八九寺。”
  “请不用担心,我的拳头没事。”
  八九寺一边张合着手掌一边说道。
  我才没有担心那个。
  虽然以那种冲劲出拳的话,如果是不懂得正确握拳方式的人,搞不好真的会弄成骨折——但这里毕竟是地狱。
  大家都是不死身。
  即使是被揍的我,脸颊上的疼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这里是拿铁棒来狠揍也能轻易再生的环境,更何况是小学生的拳头呢。
  但是——
  虽然是一种非常平庸的说法,但她的拳头击在我身上,却痛在我心里——比起脸颊,感到疼痛的反而是我的心。
  “接下来还有战场原小姐的份、羽川小姐的份、神原小姐的份、千石小姐的份、妹妹们的份、你父母的份、老仓小姐的份、还有血洗岛先生的份哦。’
  “你连刚刚才听说的老仓也这么关心,就我个人来说当然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最后那个人我却完全不认识,那是谁啊?”
  “还有忍野先生的份、贝木先生的份和影缝小姐的份……”
  八九寺一边数着手指一边说道——刚才张开的手掌又重新紧握成拳头的形状。
  话说,难道连贝木的那份也要揍在我身上吗。
  “至于斧乃木小姐的那份……就请你在复活之后再让她本人揍吧。”
  “要是被斧乃木揍的话就马上粉身碎骨了吧,那孩子的破坏力可是名副其实的首屈一指啊。”
  “竟然说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复活真的好吗’,算什么意思嘛。”
  八九寺一边说,一边真的用拳头揍在我的肚子上。
  嘭嘭嘭。
  话虽如此,这次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减弱了力度。
  ……或许只有她所说的“我的份”才是动真格的吧。
  “幸好听到你这种懦弱友言的人是我呢。如果是战场原小姐的话,她肯定会变回改过自新前的状态,展开一场文具乱舞了。”
  “…………”
  嘭嘭嘭嘭。
  被揍了一拳又一拳。
  虽然感觉已经超过刚才数的人数了,但我还是由得她继续捶打着。
  “如果是羽川小姐……大概会按照惯例让你揉胸部来鼓励你吧。但是我绝对不会那样娇纵着阿良良木先生。”
  “不,说什么按照惯例,羽川她从来都没有那样做过好不好……不管是为了她的名誉还是我的名誉也好,你别说得好像过去真的有过这样的惯例一样啊。”
  虽然的确有过近似的情况啦。
  “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你害怕了?是不是不想在复活后面对更多的麻烦事?是不是已经累了呀?”
  八九寺终于停下拳头,向我这么问道。
  麻烦事——我当然是不想惹上那样的东西了。
  虽然正弦说过卧烟小姐应该不会在复活之后要我去做什么高难度的工作,但实际上我却觉得并非如此(毕竟她利用别人的能力是异常高超的),而且就算不考虑卧烟小姐的因素,想到我复活之后要做的事情之多,我还是不得不感到无比的烦闷。
  当然其中也包括大学入学考的事情。
  即使现在复活也应该赶不上考试时间了,而且经过这次地狱之行,我感觉自己为了应付背书科目而塞进脑袋里的那些知识都全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尽管觉得烦闷,也不意味着我感到害怕——如果要说的话,应该是“已经累了“这个说法更接近,但那也并不准确。
  “说起来,刚开始的时候你还说过‘这样就轻松多了’之类的话呢。所以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再吃更多的苦头了?不想再续关了是吗?禁止连续投币吗?”
  “不,那种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的感觉,我的确是有的。
  我注视着手中紧握的蛇尾,又看着与之相连的天顶说道。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准确无误地描述出此刻的心情,但还是尽最大的努力去说明。
  “——类似‘终于可以死了’的想法,当然也是有的。所以在续关选项面前犹豫不决的心情,也同样是存在的。也不知道该说是‘事到如今’的感觉,还是应该说‘倦怠感’更合适——”
  因为知道了地狱、天堂和阴间的存在,从而导致生存的意义发生偏差——当然也不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阿良良木先生你是想继续当一个幽灵,安于‘在背后守望着大家的活跃’的位置?”
  “什么位置啊……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你是不知道地狱的痛苦才会这么说的哦?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真希望你到赛之河原体验一天的生活。光是可以复活,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耶。”
  “…………”
  幸运。
  没错——的确如此。
  最初说出口的话,就是我的真心话。
  大概,我现在并不是“不想复活”——而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复活真的好吗”。
  我真的有那样的资格吗。
  “怎么说呢……明明还有其他更应该复活的人,现在只让我复活真的好吗——我是这个意思啦。我并不是说不想复活,但总觉得有点插队或者强夺、甚至是蛮不讲理的感觉——就好像做了什么犯规的行为似的。”
  正如刚才的地狱巡礼中看到的情景一样。
  要去救忍的话,也应该是死尸累生死郎比我更合适。
  要挽救羽川的话,即使是依靠她自己——黑羽川也可以解决。
  战场原也有贝木在。
  虽然八九寺刚才那么说,但即使是千石的事情,要是我没有多管闲事的话,说不定到最后也只会停留在朋友间的小争执的阶段——即使不是这样,交给同世代的烈火姐妹去解决也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神原所说的——二号选手。
  我在这半年里已经体会得非常透彻了。
  一直以来,从旁夺走别人功劳的人搞不好反而是我才对。
  如果说是替补队员的话,对自己来说也未免太过分了一—但“即使不是我也没问题”这种感觉,已经深深地植根于我的心中。
  我是这样想的。
  尽管如此,我大概还是不会把挽救她们的职责让给别人吧一—我不会让给一号选手和初代的他们,只要面临着同样的局面,我就会做同样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那样勉强硬来违背正常规律之前——我不是应该老实呆在地狱更好吗?我无论如何也有着这样的想法。
  我曾经趋向传说中的吸血鬼献出性命,
  也曾经想要为了羽川而死。
  即使是战场原,在已经改过自新的现在——就算我死了,她也应该能很好地生存下去吧。那么——
  既然如此,我就应该有自知之明。
  就这样老老实实地——死在这里才对吧?
  “当然有啦。”
  八九寺这么说道。
  “你当然有复活的资格。这种程度的资格,阿良良木先生还是有的。因为你至今为止不是做了许多足以获得这个资格的事情吗?嗯,绝对是这样的,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
  “在和我分开后的半年里,虽然你一定遇到了许多痛苦的事情,但你应该也不会因为这样而气馁吧。要是你不复活的话,还有谁有资格复活呢?毫无疑问,你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号选手呀!”
  如果你老是在这里说一些懦弱的话,我就会讨厌你了哦——说到这里,八九寺就深呼吸了一下。
  那是长台词的准备动作。
  而我也做好了相应的觉悟——V<管是多么严厉、多么残酷的说教也要毅然承受下来的觉悟。
  “你听好了,阿良良木先生。我所认识的阿良良木先生,是喜欢少女、喜欢幼女、喜欢女童、喜欢裙子的内侧布料、喜欢女生的蛮腰、喜欢大胸部、喜欢被粗鲁对待、喜欢小妹妹、喜欢熟女、喜欢光着上半身、喜欢灯笼裤、喜欢学校泳衣、喜欢班长、喜欢男孩子气的女生、喜欢猫耳娘、喜欢运动少女、喜欢绷带少女、喜欢内裤、喜欢舔眼球、喜欢跪着被人家踩、喜欢色情书刊、喜欢骑脖子和被人骑脖子、喜欢被恋人虐待折磨、喜欢收拾后辈的房间、喜欢给女生剪头发、喜欢跟女生一起洗澡——”
  “稍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我的心也差不多要折断了啊。
  这简直是超出觉悟的物量。
  那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态啊。
  难道不是死了更好吗?
  明明想要激励鼓舞我的干劲,现在怎么反而弄得我不想复活了?既然说到这份上,如果在最后不好好兜回来的话,我也很难改变主意啊。
  拜托了啊,喂喂。
  尽管我这么想,但是和我的期待相反,八九寺在这旬长篇发言之后说出来的,却是出乎意料、极其干脆的——对我来说是非常自然的爱好、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嗜好。

  “是一个最喜欢生存的人呀。

  但是——那已经够了。
  她理所当然地说出了理所当然的话。
  光是这样就好了——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因为过于理所当然,我甚至忘记了这一点。
  我一次又一次地濒临死亡——而每一次都在九死中寻得一生,结果完全忘记了这一点。
  活着太好了——
  我明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啊。
  明明不管如何自虐、不管装得如何可怜,我也没有谦虚到能够放弃生存的地步啊。
  “说的也是啊……如果不活着的话,就不能欣赏少女了呢。”
  “啊,不,我想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八九寺倒退了一步。
  这家伙的进退态度还真够明显的。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即使有地狱和天堂的存在,
  生存的意义也是绝对不会消失的。
  “生存意义发生偏差什么的真亏我说得出口呢——光是活着,不就已经很有意义了吗。既然喜欢活着的话,光是这样就够了。因为这样就可以喜欢上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啊。”
  “虽然这样的文脉感觉也好像有点歧义啦。”
  “唔。”
  我重新握紧了蛇的尾巴。
  用双手紧紧握住。
  然后,我转向等待已久的正弦问道:
  “接下来该不会是叫我沿着这个东西爬上去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没有这样的攀爬能力啊。”
  “请不必担心。根本没有什么复活的考验,这个你已经听说了吧?说得形象一点,只要我在这边发出信号,卧烟前辈就会从那边把你拉上去。你只要稳稳地抓住蛇尾不要放手就好了——不过即使如此,机会就只有一次,你可要小心注意别一时手滑放开了。”
  “……要是不小心手滑了会怎样?”
  毕竟是顺着鳞片的方向,这确实是很容易滑手的状态……
  “谁知道。大慨就会掉下来了,或许要花费两千年时间掉落到火海里——所以你要用双手稳稳抓住,绝对不要放开哦。”
  “明白了……承蒙关照啦,正弦……正弦先生。”
  “事到如今就没有必要那么拘谨了——而且对我来说,不死身的怪异也依然是和我有私怨的敌人。只要你继续保护着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你就是我的敌人。”
  “…………”
  即使如此,我还是说道:
  “这一次的事情,真的很感谢你的关照,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能跟你这样子静下心来说话。希望改天有空的时候,我们能再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如果你不介意一边厮杀一边谈的话。”
  “嗯……八九寺。
  我把视线转向八九寺。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咦?”
  八九寺装糊涂似的歪起了脑袋。
  “你说我吗?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所以在目送阿良良木先生离开后,我就要回到赛之河原过每天砌石头的生活。”
  “……砌石头。”
  “哈哈哈,请不要那样同情我啦。虽然一点也不好玩,老实说也不觉得自己应该遭到这样的报应,同时也认为这种罪与罚的裁决也太一刀切了。不过虽说不是人类时代的行为,但我毕竟有着在世间徘徊了十一年这项罪名。所以我就把这当成赎罪,会好好完成任务——好好赎罪的。没事的,不用多久我就会得到地藏菩萨的救济,然后幸福地转世投胎了。”
  赎罪……话虽如此,八九寺这十一年来的迷路生涯,也应该不是什么非要接受制裁不可的事情。
  或者应该说,对一名十岁的少女来说,这十一年的生活反而比赛之河原带有更明显的地狱色彩吧……
  “说不定我会转世投胎成为阿良良木先生和战场原小姐的孩子呢。”
  “那可太沉重了啊。”
  “很重吗?具体来说是不是5000克左右?”
  “不,我不是说新生婴儿的体重……”
  “不过如果阿良良木先生在我转世之前先一步下到地狱的话,那时候我们就一起玩吧。”
  “别把我下地狱说得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好不好……”
  不过既然已经下了一次地狱,那几乎就是决定事项了——不过如果说死了之后绝对要下地狱的话,这或许反而会变成我生存的动力呢。
  “那么——”
  八九寺边挥手边说道:
  “本来的话我很想像上次那样用接吻来送你走的,但是因为斧乃木小姐不在,我的身高够不着呢。”
  “都叫你别说那种话了……”
  连正弦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了啊。
  我的品格会遭到怀疑的。
  虽然也不是为了掩饰这一点,但我还是催促道:
  “准备好了。”
  我说道。
  “你随时都可以发信号,把我送上去。”
  “啊啊,虽然你可能还有许多事情没有问清楚,不过那些就等你复活之后让卧烟前辈给你补充完整吧。那么,我现在开始倒数了哦——10、9。”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搞不好是换装的一环吧),正弦举起祭神用的大币帛左右摆动,并随着摆动的节奏开始倒数了起来。
  看到他这样的举动,我就觉得从天上悬垂下来的不是什么蜘蛛丝,反而像是在玩逆向蹦极的感觉——或许我不应该用手来抓,而是把它系在腰间更合适呢。
  不过即使是倒数,根据发音的不同也可以作为一种驱邪的方式吧一—
  “8,7,6,5,4,3,2,1——点火。”
  唯独是最后的部分,却变得有点像灭箭发射的号令——实际上,我的确是以那样的势头被拉起到正上方。
  我真的差点就手滑没抓住了——双脚开始离地。
  这时候,我想起来的是斧乃木的“多数例外规则”。不,正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习惯了那种冲击——我才能在身体上浮的瞬间承受住如此强烈的冲击吧。
  在承受的同时,我感觉自己跟八九寺对上了视线。
  “……啊。”
  八九寺正以笑脸目送着我离开。
  那是一副完成使命般的心满意足的表情。
  是因为完成了工作吗——但是,工作?
  她说过这是无报酬的。
  先不说用的是什么说法,换句话说,八九寺就是在毫无利益的前提下协助了我的复活——她明明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她自己可以复活啊。
  没错。
  八九寺说过应该复活的一号选手是我——就现在来说,至少我是要先于八九寺复活了。
  “八——”
  和八九寺真宵的别离,这究竟是第几次了呢。
  “八——八九寺———一!”
  在这么想的同时,我就伸出了双脚。
  既没有什么深入考虑,也没有什么敏锐的预测——更不是从蜘蛛丝的故事中得到启发而打算反过来加以应用。
  如果要勉强说的话——
  那只是因为我的双脚稍微有点长而已。
  “咦?呀、呀啊啊~!”
  八九寺发出了悲鸣。
  不过那也难怪,要是突然间被人用双脚夹住身体的话,就——不是少女也肯定会发出悲鸣吧——而且还是被卷入了去往遥远天顶的逆向蹦极的上升中,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用双脚夹住那个背着巨大背囊的双马尾少女的我,就这样被拉着升向天空了——转眼间,北白蛇神社和我们的小镇都逐渐变成了一幅航空地图。
  “啊啊,阿良良木君,还有一点!”
  从遥远的地面上传来了声音。
  是正弦的声音——虽然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但不知为什么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也许他有着超越常人的声量,要不就是半人半妖所独有的特技吧。
  “还有一点——是我要告诉你的!委托我退治吸血鬼化的你和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敌人’名字,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在用双手握住白蛇、以双脚夹住少女的同时,我听到了那个名字。就像多普勒效应似的,那个名字带着奇妙的回音传进了我的耳中。
  “扇——忍野扇——”
  012
  接下来是后话,也是这次的着落。
  虽然与其说是着落倒不如说是上升,而且说是后话,在时间上的跨度也不足一天——在北白蛇神社境内醒来的我马上确认了一下手表,结果发现在我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之后还没有经过一分钟。
  三月十三日。
  早上七点多。
  “真是的……竟然把八九寺也带来了——竟然就这么拉来了,小历,你这家伙还真是远远超出我的期待呢。等你平安复活之后,为了避免被妨碍,我本来还打算让你退居二线的。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对你寄予更高的期待了。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悠然声音,我回头一看——只见站在那里的果然是杀害我的实行犯,卧烟伊豆湖小姐。
  然而,跟那悠然的语调柏反,她所处的状况却并不是那么安稳——因为在她的脖子上,正被架着十根带有尖长指甲的手指。
  在面露微笑地盘坐在本殿阶梯上的卧烟小姐身后——是一个摆出能瞬间内划破对方喉咙的姿势的、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吸血鬼。
  无比美丽的金发碧眼。
  从豪华的礼裙中伸出来的纤长手脚。
  既铁血又热血且冷血的吸血鬼。
  怪异杀手——生存了六百年的怪物中的怪物。
  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完全版”。
  “总而言之,小历。可以请你拜托这位可怕的美女收起她的指甲吗?以绝对让你复活为条件,我才得到了现在这样的缓刑处置……”
  哎呀,真没想到这孩子会生气成这样子呢——明明身处性命攸关的险恶状况,卧烟小姐却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
  忍——虽然不知道还是否可以这么叫——总之,她看到坐起身来的我——
  “哟,汝啊。”
  马上露出了无比凄美的笑容。
  ……也对啊,如果我身上的吸血鬼性已经被完全“砍掉了”的话——那么忍野忍就会恢复完全的吸血鬼性吗。虽然之前也发生过被切断配对连接和让彼此的吸血鬼性提高到极限的情况,但是完全状态的忍所具有的威压感还是截然不同的。
  现在并不是基于影子的配对连接的问题。
  而是主仆关系被完全切断了。
  虽然这样她还是以同样的称呼来叫我……但是面对自春假以来就没有再见过的完全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姿态,我反而感到紧张起来。
  紧张。
  或许也可以说是紧迫吧。
  “咔——咔咔。怎么了,汝啊。不像以前那样拿吾的肋骨来玩么。”
  “不,那从构图上来说也太……不对,以前我也从来没有那么做过吧。”
  “哼。算啦,看来这次也不必作多余的杀生和无益的切伤了——唔,虽然吾是第一次看到‘梦渡’的发动……”
  这时候,忍就挪开了架在卧烟小姐喉咙上的双手。
  要是我没有复活的话,她看来就真的打算杀死卧烟小姐了——果然还是不能放着不管啊,这家伙。
  忍就这么大步大步地向我走来——以稍微有点强调胸部的模特儿猫步走到我的面前。
  “蠢货,害得吾这么担心。”
  说着就用手抚弄起我的头发来了。
  ——被忍这样子抚弄头发,说起来好像还是第一次呢。
  “而且这么担心的结果,汝竟然从地狱里把一个少女给拐了上来……还真够乱来的嘛。”
  “没、没有啦。这个,其实是——不小心我就动手了——”
  “少女明明是世界上最不该不小心动手的存在啊。”
  听她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反驳。
  不过我动的其实是双脚啦——这时候,我把视线转向以双脚紧紧夹住的八儿寺身上。大概是难以承受逆向蹦极的冲击吧,少女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看来不善于应付逆境这个特点还是跟以前一样。
  话说,该怎么办呢……
  我真的从地狱里把她带回来了啊。
  “我说忍,这个,不管怎么想也很不妙对吧……”
  “那当然了,要自首的话汝就一个人去吧。”
  “别那么冷漠好不好。我不是说这个,现在这样一来,八九寺会不会又满足了‘漆黑’的发动条件呢……”
  “所以说,这就是小历做得最妙的地方了。”
  腰间插着两把妖刀。
  卧烟小姐向我走了过来——看起来还真有点威风凛凛的样子。
  “本来我把你送到那边去,除了给你去除吸血鬼性、消灭病灶之外就没有其他意图了——但是多亏了小历的奇迹,在接下来的较量中或许能占据相当程度的优势呢。迷路的少女——这是我一直都很想得到的棋子哦。”
  “…………”
  “说是棋子可能会有点失礼吧?其实也没什么深层的,含义啦——或者说是武器也可以,战斗的武器。所以不管再怎么感谢你也是应该的……不过既然到了这个局面,小历,还有不再是旧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当然八九寺也是,我大概还要请你们再稍微提供一点协助才行呢。
  总之——她说道。
  “现在就先让小历去考试吧。”
  “考、考试什么的……”
  不,在这个吸血鬼、幽灵少女和带着两把刀的专家都同时在场的神社里,你突然这样叫我回到日常生活,我也实在有点……
  “毕竟学生的本分就是学习嘛。现在去的话应该完全可以赶上时间,加油哦。”
  “这、这个——我当然会努力啦。
  我逗留在地狱的期间,这边的时间完全没有消耗的确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加果能赶上时间的话,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就让我尽情发挥出被战场原和羽川锻炼至今的学习能力吧。
  虽然现在的我也很难说是处于最佳的状态——
  但人就只能凭现在手中的武器来战斗。
  “小历你就在明天开始行动吧——没问题,一切都会在毕业典礼之前结束的。武器已经齐备了。虽然至今为止都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不过现在终于做好准备了。就让我们来做个了断吧,小历——而且明天正好是白色情人节哦?作为了结这个过去由白蛇君临的小镇的故事,那应该是最好的时机吧。”
  卧烟小姐露出了跟她不太相称的好战笑容说道。
  “开始反击啰。”


第六话 黑仪约会
  
  001
  我爱战场原黑仪。我可以毫不羞愧地说出这句话——要问我为什么敢这样说的话,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既不需要其他的话语,也不需要其他的理由——这是一份如此明确的感情,以至于作过多的说明也显得荒唐和多余。
  但是,我竟然会对某个人怀抱着这样的感情,在一年之前可真的是完全没有想过——比起相信吸血鬼的存在和相信地狱的存在,这反而是更难以置信的事情吧。进一步来说,这也许是一件难以原谅的事情。
  我爱上别人什么的,听起来简直比都市传说还要荒唐。
  对于自己喜欢别人和爱上别人——我一直以来都心存恐惧。
  不怕误会地说一句,我其实一直都在极力避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事态——虽然我至今依然不怎么擅长建立人际关系,但是如果选择“长期以来都有意地避免跟他人发生接触”这个解释的话,也可以说是处理得相当妥善了。
  那么,要问我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自己爱上别人的话,答案也是非常简单的,因为我很珍爱自己——我很害怕失去这样的自己。
  我害怕改变。
  也害怕被别人改变。
  我想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我先说明了,单就这份感情来说,现在其实也没怎么变过。
  我很明白,人与人发生关联就是那么一回事——爱上别人,就跟憎恨别人一样,我认为都是那么一回事。
  说到底,如果不放弃自我怜爱的话,
  就无法爱上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在这一点上,说不定战场原比我还有着更强烈的倾向——而且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她的爱情——
  要是完全投向自己一个人的话,恐怕还是过于沉重了。
  跟我对半分的话就恰到好处。
  虽然有人说如果不愿意单靠自己一个人撑起来,那么就算两个人一起也撑不起来,但是她的爱或许就是天生注定要这样分享的吧——
  想象到这里,我却忽然间察觉到一件事。
  我爱着战场原黑仪。
  也能毫不羞愧地说出这句话——但是与此同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是不是丧失了自我怜爱了呢——我究竟能不能像爱她那样去爱自己呢?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话……
  我作为一个人,恐怕就跟死了没有分别吧。
  002
  “去约会吧。”
  战场原黑仪这么说道——不,这样作为故事的开头也实在过于唐突,大家恐怕搞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所以我再详细一点说明吧。
  那是三月十三日的事情。
  也就是我因为生前的造孽而落入地狱,然后立刻又因为平时的、积德而成功复活的那一天——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在那种筋疲力尽的状态下(如果是妹妹火怜的话肯定会说这才是最佳状态)参加报名学校的入学考试,并且以“总之把整张答卷都填满了!”这样的方式结束考试的那天的傍晚时分——一这是自从入学到直江滓高中以来最疲惫的日子,当我怀着“与其吃这种苦头倒不如再落入地狱一次更好”的想法拖着无精打采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候,在阿良良木家门前等着我的却是战场原黑仪。
  也就是我的女朋友。
  顺便一提,在这一天里,我和战场原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早上我们还曾经在一起行动过。或者应该说,为了不让我惹上其他多余的麻烦事,她就像保镖似的把我一直送到了报名学校的考场里。在那时候,她的右手都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但愿她不是在那只手上拿着什么武器吧。而且,在她作为保镖守在身边之前,我就已经卷入了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这种百年不遇的灾难,不过暂且不说是不是多亏了战场原的护送,我在路上总算是没有遇到其他的麻烦事——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我还成功地填满了答卷上的空栏。
  现在想起来,战场原和羽川在这一年来都在关照着我的学习——从根本上来说,因为总是把“只要能毕业就好”挂在嘴边的我,对大学考试的积极性有九成都来自于“和恋人战场原上同一所大学”这个愿望。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尽管是多亏了她我才能参加大学入学考,也不会对她刻意表现出奉承的态度。
  所以不管有多累,就算脑神经已经濒临死亡,我还是打算一回到家就马上给战场原打电话——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像要先发制人抢先一步似的,她已经站在我家门前等候多时了。
  我后来问她才知道,战场原在这个时候其实是怀着近似于忠犬八公的想法,但在我看来,这简直就像埋伏在家门口的山贼一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寄宿在她双眼中的光芒,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你辛苦了,阿良良木君”,而是充满了“你这家伙终于死回来了么”的炯炯之色的缘故——我在自家门前吓破胆,可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怎么回事,难道还没告诉她早上落入地狱的那件事传进她耳中了吗……还是说卧烟小姐在推特上发推文了(可能性很高)。因为不想让她担心,或者说单纯是因为怕惹她生气,我才决定等考试结束后再告诉她,所以早上并没有说出来……不过从恋人的立场来看,男朋友落入地狱这种事也会造成相当大的打击,所以这种严峻的表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拿定主意——
  “再来一战吧……”
  怀着这样的决心,在慎重地斟酌着名为解释的谢罪计划的同时走近她的身边。而战场原则以和表情同等严峻的语调开口了。
  或者说是以过去作为她的标准声调,完全跟抑扬顿挫无缘的平坦口吻——
  “去约会吧。”
  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是过去也听她说过的话。
  没错,在六月份第一次和战场原约会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向我提出的——
  “不对呢,应该不是这样。”
  紧接着的这句台词,根据我的记忆也似乎是当时的完全再现。
  “不、不对?”
  我提心吊胆地反问道。
  无论何时都不会矢去新鲜反应的阿良良木君。
  真是太可爱了。
  “不,毕竟好久都没有过这种正式出场的机会,我连自己的角色都忘了。”
  “…………”
  别说得好像斧乃木一样啊。
  不过那孩子,却是那种就算有机会出场也会丧失自己角色的罕见类型的配角啦……
  究竟哪一个更好呢。
  有出场机会的配角和没有出场机会的主角。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着。”
  “真是一句沉重的台词……”
  “记得好像是拿着订书机和割纸刀乱舞的冷美人对吧。”
  “如果要回溯到那个时代进行再现的话,刚考完试的我就必须马上针对你这个难关展开倾向和对策的研究了……”
  因为提到了考试的事情,我还以为战场原接下来会向我提出“啊啊,话说你考试怎么样了?有感觉吗?”之类的问题,而我事到如今当然不能作出负面的回应,所以就用“我已经尽力了”来回答吧,然后再向她道谢——我本来在心中模拟着这样的对答,但是对话却没有按照这个方向展开。
  战场原就好像完全没有把我的考试放在心上似的——
  “约会去。”
  又重复了一遍。
  与其说是重复了一遍,倒不如说是换了一种语调——变得更强硬了。那是她改过自新之前——可以说就是拿着订书机和割纸刀乱舞,现在的话可能有若干部分需要加以限制的角色性格的那个时代——没有用过的粗暴言辞。
  约会去。
  这只是在威胁吧。
  “你、你的角色是不是有点乱套了呢,战场原同学。
  “是明天哦。”
  我的吐槽,也就是以玩笑的形式接纳恋人的莫名其妙发言这种亲切关怀之心,却遭到了冷漠的无视而化为乌有。
  明天——战场原说道。
  “我们就全力活用明天这一天,把半年来的约会空白都填上吧,阿良良木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很遗憾,我完全不明白……”
  虽说是男女朋友,但要做到以心传心还是相当困难的——作为建立伴侣关系的对象,战场原的难度还是太高了。
  虽然这同时也意味着她是个说话总能给人带来新鲜感的对象,本来应该是值得称道的事情,但是在这种气氛紧追的状况下,却会变成引发负面事故的因子。
  “…………”
  因为我并没有怎么到那边去参战,所以也不是太了解,但是根据流传的风闻,副音轨好像并没有怎么对本篇进行相应的解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最希望你给我解说的东西,就是我刚结束的那场考试的解答了——但这完全不是能提出那种话题的气氛。
  与其说是气氛,倒不如说感觉到一阵寒气。
  虽说已经到了三月份,气温还是很冷……
  不过,战场原似乎也并不是完全丧失了有关我参加大学入学试的记忆——
  “首先,你辛苦了,阿良良木君。”
  到这时候,她才终于说出了慰劳我的话。
  但是作为慰劳的话语,我总觉得这里面灌注着某些讽刺的意味,甚至好像还带有一点怒气的感觉——
  “到今天为止你都一直在努力复习,就算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也没有必要感到羞耻。因为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别说得好像我已经确定要落榜一样啊。那已经不是慰劳,而是安慰了。别铺下安慰我的伏线,我还什么都没说嘛,在结果出来之前还不算结束吧。’
  “不,已经结束了哦。
  她坚持道。
  战场原已经在心目中定下了前进的方向,不管我再说些什么,似乎也无法改变她的这条既定路线——那么在这时候,我就只能贯彻旁观的立场了。
  在不管说什么也没用的时候,人就虚该保持沉默。
  “你的战斗,就到此为止了。”
  “…………”
  “所以我就想重新开展这半年来一直自我克制着的约会活动啦,阿良良木君。我要把积攒起来的点数都全部用掉。而且碰巧明天是三月十四日,也就是白色情人节。作为约会的日子,这是最好的节庆日了呢。”
  “…………”
  “现在,你一定在想‘最讨厌的就是节庆日’对吧?”
  为什么我不说话你也能感觉到啊。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单方面的以心传心。
  不过这样一来,我乱七八糟的思路也终于理出了一定的头绪——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吗。
  战场原决不是在提出什么唐突的意见——反而只是在向我提出一个极其合理的要求。
  而选择在我刚考完试还没歇过气的这个时候提出要求,也可以说是反映出了她从改过自新之前就没有变过的机智特性吧——是的,虽说从去年的五月份开始交往,也因为家庭教师等原因而共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但是我和战场原实际上就只进行过为数不多的几次约会。而且大部分都集中在第一学期,说得具体一点,自从我开始认真进入应考复习状态之后,就没有约会过一次。自从第二学期以来,我们作为高中生,可以说是一直持续着相当禁欲的交往方式。
  当然,因为家庭教师之类的原因,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共度时光的时间的确很长——但却完全没有一起到哪里去玩,一起去旅游之类的活动。
  也就是说,我站在应考生的立场上,战场原站在教导学习底子差的男朋友兼学生的立场上,彼此都在忍耐着——再加上第二学期中段以后还发生了千石的事件,我的性命和战场原的性命都面临着极大的危险,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当我以为这场异变(虽然觉得很不爽,但还是在欺诈师的帮助下)得到解决的时候,我的肉体就开始发生独立的吸血鬼化……面对毫无喘息时间的接踵而来的麻烦事,我根本就没有饪何舒缓应考复习压力的余地。
  “我们的毕业典礼就在后天哦,阿良良木君。”
  战场原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明明几乎没有怎么约会过,这花季般的高中生活就要结束了哦——那样不是太可悲了吗?”
  “嗯,你这么说也的确是……”
  “因为第三学期学校也基本上是放假的嘛。真的就是转眼间的事情。人家说‘一月走、二月逃、三月去’,还真是说得妙呢。”
  “的确,第三学期转眼间就过去了。”
  “四月是疾奔,五月是G0,六月是前往,七月是没有了,八月是早,九月是驱动,十月是晨跑,十一月是翻山越岭,十二月是腊月,说得真妙呢。”
  “等一下,十二月也太偷懒了吧!”
  “我们明明在交往,却没怎么做过像恋人样子的事情,就这么糊糊涂涂地毕业了,这种话要怎么跟我们将来的女儿说呀?”
  “这问题也太沉重了,还说女儿什么的。”
  “哎呀?难道阿良良木君你喜欢男孩子吗?”
  “不对不对,这可不是一姬二太郎的话题啊。”
  “我连名字都决定了耶。”
  “这可是真正的重量啊……”
  如此重量级的发言,简直难以想象这是过去曾经因为没有体重而苦恼不堪的她说出来的话。
  “顺便问一句,是什么名字啊?”
  “翼。
  “好沉重好沉重好沉重好沉重好沉重!”
  就算是羽川也一定会说好沉重的吧!
  这种女性间的友情的发挥方武绝对是错误的!
  “所以——”
  战场原若无其事的转回正题。
  这方面的感性也是她所独有的。
  “明天一整天,我们就一口气填补上这半年的约会空白吧,阿良良木君——简单来说就是摘要版。我们要执行我们高中生活的总集篇呀。”
  “总集篇……”
  虽然我心里也有“本来就没有正篇的东西要怎么弄出摘要版来啊”的想法,但我还是明白她想要做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想趁考试刚刚结束的这个时机进行一直自我克制着的约会,而明天正好就是白色情人节,所以她就觉得明天去约会是最好的选择吧。
  “已经有题材了哦,阿良良木君。”
  “咦?”
  我这里的“咦?”,与其说是“究竟是什么题材?”的意思,倒不如说是“这种说法是怎么回事?”更贴切。但是战场原似乎解释成前者了,于是回答道:
  “阿良良木君的肉体,看来好像已经恢复过来了吧。”
  她向我说明了发言的意图。
  “……?啊啊,不……”
  我一瞬间没能理解恢复这个词的意思,不过很快就明白这是指我通过一度落入地狱的方式恢复了人类状态、解决了那本应是不可逆转的吸血鬼化的事情。
  这是我自己身体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战场原为什么会知道啊?
  “因为,在我送阿良良木君去大学的时候,阿良良木君,你在道路拐角处的镜子里也被照出来了嘛。”
  还真是个眼观六路的家伙。
  我没有说出来是因为打算把这件事留到以后再说明,而战场原似乎也认为不应该对接下来就要考试的我提起这个话题,所以并没有多加追问而保持沉默——真没想到,我们彼此都是懂得为对方顾虑的类型。
  “也就是说,阿良良木君所面临的悬案,无论是应考的事情还是肉体的问题都已经结束了吧?都已经完结了吧?那么你就应该没有理由对跟我去约会有所踌躇了。要解消绝约会状态就趁现在啦。”
  “什么绝约会状态啊……”
  真亏她能随口说出这么不顺口的词来。
  难道是初次约会的双关语吗。
  但是……要问悬案是不是已经完结的话,单就这两件事来说也确实是完结了……不。
  现在说那些事情也没有意义。
  没有踌躇的理由什么的,不是郡么回事——我想跟战场原约会的心情也是相当强烈的。尽管身为健全的高中生,我却一直抑制着这种心情——说认真的,我甚至还想从现在开始、从这里开始出发去约会呢。
  虽然如果她实际上向我这么提议的话,我多半还是会说“今天就先让我休息一下”这样的话(不光是筋疲力尽的状态,这次我更是完全欠缺了吸血鬼性,也就是说体力恢复会变得极其缓慢——不,应该是回到正常水准),如果是明天的话,如果可以先让我休息一晚的话,那么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愿意去。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卧烟小姐的事情。
  影缝小姐的事情。
  八九寺的事情。
  Kissshot Acerolaonon Heartunder Blade的事情。
  还有——“她”的事情。
  我要考虑的悬念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而且正如“远足在回到家前都不算结束”的说法那样,我也觉得在考试结果公布之前都不应该抛开应考生的心态。但与此同时,在身份依然是高中生的期间想做一些像高中生样子的事情——这种心情我还是必须尽量珍惜的。
  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也不能一直维持犹豫不决的态度——我必须像男子汉中的男子汉那样,对她的心意做出回应。
  “所以说,你就跟我约会吧,阿良良木君。”
  就好像终于想起了适当的说法似的,战场原重新说了一遍——不,即使是这个说法,也决不是什么适当的说法,不过我还是由此想起了刚开始交往时的情景,心情也开始高涨起来。
  “如果不约会的话,我就当场在这里咬断自己的舌头。”
  “…………”
  高涨的心情一下子回落了……
  “你以后再也不能跟我缠舌头了哦。”
  “要是咬断舌头的话,我想后果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不过假如是以前的话,她在这种情况下的威胁对象应该就是我的舌头了。这么一想,战场原黑仪也变得比以前可爱多了。
  虽然应该也不是单纯变得圆滑那么简单——原来如此,不管是我还是她,也不是永远站在同一个位置上的。
  我们既要毕业,
  也必须继续往前走。
  我讨厌节庆日,虽然确实是真的讨厌,但是明天我当然不会说那样的话了——毕竟这将会是我高中生活里的最后一次约会,我就尽情地像个高中生的样子好好约会一次吧。
  “知道了,战场原。与其说是总集篇,倒不如说是总完工吧——让我们彻底利用明天这一整天,填补这半年的约会空白期好了。”
  “对不起,整天的话还是有点……晚上我还有点事。”
  泄气。
  我失望得差点就全身瘫软倒在地上了。
  “所以,就是从早上开始到傍晚为止的这段时间啦。没问题,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在我这里了。
  战场原边说边咚咚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虽然这动作看起来颇有优等生的感觉,但是一听到战场原的约会计划,我就难以掩饰掠过心中的一丝不安。
  因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那场面可真的是令人难以置信啊……然而话虽如此,要是我对她已经定好的计划提出变更的要求,那就好像白费了她的心意似的很不好意思,所以我就只能祈祷她在那方面也变得比以前更“可爱”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明天晚上以后的时间就照我的原定计划行动好了。
  对,按照计划。
  “明白明白……阿良良木明白了。话说,晚上你究竟有什么事啊?”
  我本来只是怀着轻松的心情随便问问而已。
  “你也知道,明天是白色情人节对吧?’
  战场原先是说了一句就算不说也知道的话——
  “所以晚上就要和爸爸一起吃饭……”
  然后接着这么说道。
  “…………”
  这也是一句相当有重量感的回答。
  003
  “约会?明天?喂喂,那种事你应该早点说才对呀,也太急了吧。毕竟我也有自己的安排耶。不过也没办法啦,毕竟是为了鬼哥哥,我会尽量想办法挤出时间来的。
  “不,为什么你把跟我一起来当成前提了?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立场啊。”
  目送战场原离去后,我终于回到了阿良良木家,慢悠悠地走进自己的房间。而埋伏在那里的正是我的同居人——现在寄居在阿良良木家的式神女童·斧乃木余接。
  身为人偶的她,本来应该是以我妹妹的毛布玩偶这个设定逗留在我家的,但是她最近似乎总是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今天也自由自在地在我的房间里,躺在我的床上,抢先看起了我买回来还没有来得及看的漫画,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
  刚才还说什么挤出时间,看她这副模样,简直就是世界上最闲的女童吧。
  好像有个奇怪的女人一直在家门前等着鬼哥,我一直都放着没管,那到底是谁呀?——听到她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我就照实回答了——但是影缝小姐把她安置在这个家里,本来就包含着让她充当我的保镖的用意,要是看到家门前有个奇怪女人的话,她本来是不应该放着不管的啊。
  话说回来,现在的我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跟斧乃木说清楚——首先向她报告约会的事情也实在有点奇怪。
  但是到底要详细说明到哪个程度呢……卧烟小姐似乎也没有要我保密的意向,正弦甚至还叫我替他道歉什么的……要是我在这时候把今早体验到的地狱之旅的过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斧乃木的话,会不会对卧烟小姐现在制定的计划造成障碍呢?我心里还是有这样的不安。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觉得斧乃木作为当事者还是应该对正弦的事情有所了解……那么,该怎么办好呢。
  “嗯?怎么了?鬼哥哥,略称鬼哥。这样死盯着我的脸,难道我脸上沾着些什么吗?正因为我是凭丧神。
  “不,那个……”
  我下定决心说道。
  必须趁斧乃木说出更多有趣话题之前跟她说了。
  就算无法清除所有的悬念,为了准备明天的约会,我也应该尽量把可以解决的问题先解决掉吧。
  “斧乃木,我有些认真的话想跟你说,可以吗?”
  “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很认真哦。我从来没有说过不认真的话。人家常说我简直认真到了章鱼式固定的地步了。”
  你面无表情毫无抑扬地说出这种话也没有半点认真的感觉,而且光是说什么章鱼式固定就已经很不认真了。即使不是这样,那也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虚言吧。但我还是忽略了这一切,首先简洁地把今早我访问北白蛇神社时所经历的一连串冒险历程告诉了斧乃木——我本来觉得如果一口气把全部都说出来会过于长篇,但没想到在稍作归纳之后很快就把整件事说完了。
  尽管对我来说那仿佛是历经两千年之久的漫长旅途,但事实上毕竟是一瞬间的事情,向别人叙述的时候或许就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吧——也就是说,感情决不是跟时间成正比的。
  “哦~”
  而且斧乃木的反应也非常淡薄。
  真是个不适合当冒险谈听众的家伙。
  “你怎么能对玩偶抱有那么高的期待呢。而且对我来说,也只能产生‘放着鬼哥不管的话,这家伙又自己惹上麻烦事了’这种程度的感想哦。”
  “不对不对,你听说了身为自己的创造者之一的正弦的经历,难道没有任何想法吗?他还叫我跟你问好啊。”
  “也没什么啦。我不是说过吗?别期待我会抱有那种人类的感情嘛。就算那家伙本来就已经死了,就算他在某个意义上是不死身,或者是活人偶,我所做的事情的意义也不会有所改变啊。”
  斧乃木耸了耸肩膀说道。
  “那是对鬼哥你来说的意义啦。”
  “…………”
  “当然,在鬼哥你看来当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感想,说不定也会产生得到救赎的感觉……但如果要勉强说感想的话,就我个人来说,我总觉得这是一件充满火药味的事情哦。”
  “嗯?充满火药味?”
  我对充满火药味这个词的含义并没有太准确的理解,但至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褒义词——因为斧乃木面无表情,也就是说看不出表情变化,所以在对话的时候需要具备相当高的交流技能。
  “没有,我只是在想对卧烟小姐来说,究竟到哪里为止是在她的计算之内啦。因为我和卧烟小姐基本上都是以姐姐为中介打交道的,所以并没有在真正的意义上理解到她的计算能力究竟有多高……所以说不定她其实连鬼哥把小八也带回来这件事都计算在内,只是装出一脸吃惊的样子罢了。”
  “说什么小八啊。”
  大家受副音轨的影响也太大了吧。
  别这样啊,别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聊得那么起劲。
  “不过说白了,现在反而是副音轨的数量更多呢。”
  “别说了,别说得那么白啊。”
  “而且我本来就不相信地狱这样的概念……说不定只是鬼哥在临死的时候看到幻觉了吧。”
  “幻觉?就是濒死体验吗?但是……”
  “或者是卧烟小姐故意让你看到的幻觉——也许吧。这样想的话,是不是会越来越害怕了?”
  “…………”
  虽然我的确是觉得越来越害怕……但这孩子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让我感到害怕的话呢。这样吓唬我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嗯~不过人被吓怕的样子,基本来说光是那样就很有趣了吧?”
  “你的性格也太恶劣了吧。开什么玩笑,我要发怒了啊。”
  “人在发怒的时候是最有趣的呢,真让我感到兴奋。比如说被人说教的时候,心里想着‘呜哇,这个人在发怒呢~已经失去理性了呢~’,明明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内心其实是在偷笑呀。”
  “我想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会比对你发怒更没意思了吧!”
  你明明连谦虚的表情和笑脸都做不到啊。
  非但是无表情,你本来就是尸体僵直的状态。
  真是个让人困扰的孩子——但是就算露出困扰的表情,恐怕也只会让她觉得更有趣吧。
  “总而言之,如果反过来说,想到以后也许还能在什么地方见到正弦,我也不会有什么讨厌的想法啦。所以你告诉我这件事,我还是要向你道谢的。”
  “是吗……嗯,如果你道谢的话,我也算得到回报了。”
  “辛苦你啦。”
  “这算哪门子的特别感谢啊。”
  “但是对我来说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项。”
  斧乃木切换了话题——也许的确是这样吧。既然提到了身为斧乃木的“制作者”之一的正弦,当然也必须提到她作为式神所侍奉的主人影缝小姐了。
  而她的行踪至今依然不明。
  既然如此,要让心情变得开朗起来也是不可能的吧——尽管我如此推测斧乃木的内心,但这个推测却完全落空了。
  “关于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实现了完全复活的事情,你就详细地跟我说一说吧。”
  斧乃木这么说道。
  “那是直接关系到我人身安全的事情。”
  “…………”
  “因为我只把她当成是吸血鬼渣滓的幼女,所以一直都对她恶言相向。现在既然成了完全体,我就必须完全改变这个态度了。鬼哥,你能教我敬语的用法呜?”
  原来如此。
  被吓怕的家伙,的确是看着就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如果那是一贯气焰嚣张的式神女童的话,这个倾向就更加明显了。
  “在你的影子里,Heartunder Blade大人是否在垂听呢?”
  “你这垂听好像用得不太对吧。”
  看来她真的不懂敬语的用法。
  虽然我知道她应该是在问忍是不是在我的影子里——唔,只要能把意思传达给对方,语言上的细致差异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吧。
  现在已经不再是应考生的我这么想道。
  “不,不在啦。”
  我回答说。
  虽然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再吓唬她几句,但毕竟做那种坏心眼的事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忍现在正跟八九寺一起留在卧烟小姐那里。接下来大概是要为接下来的事情召开作战会议,或者说是Discussion啦。”
  “或者说是Destination吗。”
  “别连普通的词语含义也弄错啊,你不明白的应该就只是敬语吧。”
  “什么弄错含义的,我本来就不懂Destination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类似‘命运’的意思呀。
  “那个是Destiny好不好。”
  Destination。
  那就是目的地的意思。
  ……在应考复习中掌握的知识,我本来还想着要怎么才能应用在现实生活中,没想到在这时候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接下来的事情这个说法还真让人在意呢。鬼哥你明明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普通男生的状态,怎么,难道接下来又要做些什么吗?即使那完全是卧烟小姐的一手安排?”
  “不,对于那件事,我还没有做出明确的答复……”
  不过——
  我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能撒开双手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且不管今后要怎么做,在处理八九寺和忍的问题上也还是不得不借助卧烟小姐的力量。
  有借无还的方法论,对卧烟小姐是不成立的——可以还的人情,最好还是尽可能还给她。
  “……而且,还有影缝小姐的事情啊。”
  因为斧乃木一直没有提起影缝小姐,我就只有提心吊胆地主动提出了她的名字。
  真是让人费心啊……
  虽然这样子对人偶费心的确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对于影缝小姐的事情,我也决不能袖手旁观。非但如此,这甚至可以说是我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影缝余弦。
  还有——忍野咩咩,现在究竟在哪里?
  “如果单说忍野哥哥的话,他大概只是像平时一样过着流浪生活吧?我是这么想的。”
  “不,能怀着这种轻松心情看待这件事的阶段,我想赢改造就过去了吧……因为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工夫也没有找到他啊?就连那个羽川去找也没有找到啊?’
  “啊啊,是什么都不跑的那个她吗。”
  “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那个人也不是专业的寻人高手嘛——当然,我也不打算干涉鬼哥的想法啦。”
  然后,斧乃木又说道:
  “顺便说一句,关于姐姐这边,我推测她应该是踏上了武者修行之旅。”
  说完她又把视线转回到漫画上了。
  不,你别这样就结束对话啊。
  处事不惊也该有个限度吧。
  才刚知道忍不在场,你也别马上变得毫无兴趣啊——我先告诉你,全盛期的她只要有那个意愿,就可以在一瞬间内移动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了啊?
  “我是自由的哦。先跟你说明了,我没有姐姐的指示就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也帮不上鬼哥你的忙,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
  虽然她不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为什么非要故意选择这种让人不愉快的说法呢……
  “但是如果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我出马的话,明天的约会我跟你一起去也无所谓啦。”
  “为什么你那么想跟着别人去约会啊。别妨碍别人的恋爱之路好不好,这可是久违的温馨桥段啊。”
  严格来说,应该是我期待着这是一个温馨的桥段……但是对战场原亲手监制的约会究竟能抱有多大的期待,老实说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咦~可是别人的约会不是很好笑吗?也没有什么比别人的恋爱之路更荒唐了吧。
  “因为你现在的角色毫无疑问是受了我妹妹的影响,所以我也不打算一概而论地责备你,但是……”
  但是那种性格的家伙又多出来一个的这个状况,与其说是难受,倒不如说是可悲了……我作为兄长,究竟在教育上弄错了什么才培养出那样的妹妹啊。
  虽然两人都差不多,但尤其是设定上身为斧乃木的持有人的那个小的妹妹,简直就是一天比一天恶化。
  “怎么说好呢,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别人为了一些可笑的事情那么拼命,那不是非常有趣吗?在那种‘虽然你可能很认真,但对我来说那是无关重要的事情哦?’的时候,我就感到最来劲了。
  “站在受影缝小姐之托照顾你的立场上,我开始觉得必须尽快让你离开我的妹妹了。斧乃木,顺便问你一旬,你究竟对什么才会认真起来呢?”
  影缝小姐作为专家,以不死身的怪异作为专门对象,在退治不死身怪异这方面一直都怀抱着非常严肃认真的态度。因为斧乃木也一直和她共同行动,所以我总是自然而然地认为斧乃木也对不死身的怪异怀抱着同等程度的对抗心——但是从她自己本身就是不死身怪异这一点来考虑,她的积极性也不太可能来自这个方面。
  那么究竟有什么能让这孩子认真起来呢?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和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没有。”
  “没有就只要说一遍。”
  “正如姐姐所说的那样,我就是一个只会战斗的战斗机械啦。在这一点上,鬼哥你不是早就痛切地感受到了吗?”
  斧乃木一遍读漫画一边说道。
  这感觉真的就像面对着妹妹一样……
  “刚才鬼哥你提的问题,就好像在问‘马克杯是在被用来泡咖啡的时候更高兴,还是被用来泡红茶的时候更高兴’一样嘛。”
  “…………”
  她打的比方是不是太糟糕了?
  虽然我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但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啊。
  “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一定会贯彻低调旁观的路线,你就尽管跳舞吧,鬼哥。至于是在卧烟小姐的手掌上还是其他人的手掌上,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就我个人来说,我本来就不打算麻烦斧乃木你帮忙啦。”
  但是,我在这里还是想先确认一点——那就是她的意志。如果说人偶没有意志的话,那就确认她的机能吧。
  “但是斧乃木,如果影缝小姐就这样一直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如果影缝小姐不来接你的话——”
  虽然从某个角度来看是一个残酷的问题,作为提问者的我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但这也是早晚都必须进行确认的事项。然而,斧乃木本人却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
  “那样的话——”
  以毫无抑扬的声音回答道。
  “就只能一直在这个家生活下去了。当然,如果鬼哥你结婚后搬出去住的话,我也会跟着去啦。”
  “别制定这种荒唐的计划好不好,什么当然嘛。
  “那么说愕然的话是不是会更好呢?”
  斧乃木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做出了惊讶的反应动作——那真是一幅超现实主义的画面。
  为什么明明能做出那么活灵活现的反应动作,偏偏就只有脸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啊。扑克脸也该有个限度吧。
  “但是我这次被赋予的任务是监视鬼哥啊……在命令被解除之前,我是没有办法离开你的啦。也就是说,如果姐姐一直不回来,鬼哥和我就要相处一辈子了。”
  “一辈子……”
  “喂喂,你吓得往后退我也很困扰啊。被赋予这样的任务感到困惑的应该是我才对,简直就像被推进了猛兽的笼子里一样耶。”
  “在这一点上我也有完全相同的感受……还真投契呢。”
  果然还是只有期待影缝小姐的尽快归来——也对啊,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
  即使为了我的未来也是如此。
  “话说鬼哥,话说话说鬼哥。你考试那边究竟怎么样了?我一直相当关怀你的情况哦。”
  “你关怀我吗……虽然对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有点在意,但还是很感谢你的关心啦。”
  因为战场原最后完全没有提到考试成功不成功就回去了——这究竟是否可以理解成对我的信赖呢。
  “总之我已经尽力而为了。多亏了你的关照,谢谢啦。”
  本来应该对战场原和羽川说的语,不知为什么却变成了对斧乃木说的台词——不过作为同居人的斧乃木也确实对身为应考生的我给予了相当程度的关照,所以向她道谢也是没有错的。
  “不用谢。嗯,那么我们马上就来对答案吧。你快说说考试中出了什么题目呀,我来帮你检验。”
  “…………”
  你是绝对不行的吧。
  要是怪异方面的专业知识还好说,但是非常抱歉,你的学力应该正如外表一样只有十二岁的水平。
  “如果不在考试当天之内对答案的话,知识就记不牢了哦。”
  “你别说得好像很有经验一样啊……”
  “我想你还是尽快开始为明年做准备比较好呢。”
  “别把明年也要去应考作为前提好不好。”
  一个个都这样。
  别总是那么在意我的将来前途啊。
  “实际上,具体来说究竟怎么样嘛?早上经历了那么惊人的地狱巡礼的鬼哥,难道不是在相当糟糕的状态下接受考试的吗?”
  “虽然我不否定这一点,不过其实光是能接受考试就已经很走运了吧……”
  “怎么说得好像纪念性考试一样嘛——去参加考试也不是免费的耶,可不要给爸爸妈妈添太多的麻烦哦。
  “怎么开始站在父母的立场上教训我了,你这家伙。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口气大,但我还是颇有自信的啊。即使是数学以外的学科,也在某种程度上……”
  “是么。”
  “不过毕竟是在受到战场原和羽川百般关照的优越环境里学习,要是完全没有成果的话也未免太不争气了……总之我自问已经相当努力,最低限度也不至于给她们的脸上抹黑泥啦。”
  “其实泥巴摔角也是相当有趣的啦。成绩发表日是在毕业典礼之后吗?还是之前?”
  “是之后。”
  “唔,那么趁早去约会说不定也是一个好主意呢。要是等到其中一方落榜之后再去的话,也还是不太好受啦。”
  但愿战场原并不是基于这样的意图才把约会日期设定为明天吧……
  “因为明天是白色情人节?难道你把这种客套话当真了?”
  “不,这不是客套话吧,是真心话中的真心话吧。
  “的确,索求三倍返礼也可以说是一种符合女孩子风格的行为吧o”
  “三倍返礼?啊啊,说起来确实是有这样的习俗啊。
  因为我对节庆日本身就毫无兴趣,所以也不太了解白色情人节的详细内容——不过,我上个月的确是收到了战场原的本命巧克力。
  三倍返礼。
  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这个利率仔细一想还真是高得吓人,但如果说这就是规则的话,我也不能随意违反吧……而且我也没有那样的骨气。但是这么一来,我在明天之前就要去买些什么东西做准备了吗?
  “只要送点糖果和棉花糖之类的就行了吧?”
  “你送我冰激淋就好啦。”
  “不,上个月我可没有收到你的巧克力。零的三倍也还是零。”
  “真的是那样吗?你真的有试过吗?”
  “……这个。”
  听她这么一问,我就不由得产生了一瞬间的不安,这恐怕就是数学爱好者的悲哀吧。
  不过这当然不用试,答案毫无疑问就是零了。
  “如果要去买返礼的话,约定见面的时间是明天上午,那就只能在今天之内去买了……但我实在太累,很想休息一下啊。”
  “也对呢。真可怜,在这样的时候还被我占领了床铺呀。”
  “这个我可以强行把你推开,完全不成问题。怎么办好呢,要不干脆拜托妹妹替我去买算了。”
  “那样不是太没有心了吗?送礼物还是要亲自挑选才行哦。”
  “你这么说也的确没错啦……”
  或者说我奉来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为白色情人节做好准备,但叫我专心复习应考的人可是战场原啊——也就是说自从暑假获得解放以来,她在这几个月里也被压抑得很厉害吗。
  正因为如此,我更希望在返礼方面多下点工夫——该怎么办好呢。
  “其实这也不需要限定在糖果这个范畴吧?反正又不是万圣节。”
  “我想可能需要限定在冰激淋的范畴里,必须严格区分乳冰和冰果。”
  “那是你的喜好吧。”
  “哈根达斯的直营店要消失什么的太没天理了吧?虽然杯装也不错,但是那种美味的锥形冰淇淋到底要到哪里才能买到呀?”
  “我不知道啊……大概是海外吧?”
  不过话说回来,万圣节也在不知不觉间普及开来了——跟我不一样,对这些仪式性的节庆日特别重视的忍野那类人或许会觉得很高兴吧。
  不过就算和斧乃木商量这个话题也不可能得出什么建设性的结论,所以我就开始对该怎样把她从床上推开这个问题展开思考——应该用相扑中最经典的四十八式中的哪一招来把她扔开呢?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突然整个人趴了下来。
  她松开了读漫画的手,就好像断电了似的无力地平趴在我的床上,摆出一个“大”字。
  那瘫倒的姿态,就好像被看不见的敌人在下巴上狠揍了一拳似的样子——我本来还打算对她使用相扑的招数,难道斧乃木正在跟哪个看不见的敌人打拳击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作为式神怪异,她拥有比通常的人类——也就是比现在的我敏锐数百倍的感觉器官。这种现象,只不过是因为她比我更早察觉到了有人正在接近这个房间而已。
  总的来说,斧乃木是在这时候进入了“假装毛布玩偶”的状态。
  瞬间——
  “哥哥~!”
  就像特殊部队似的一脚把门踢开,径直闯进了我房间的人——正是我那个小的妹妹。阿良良木月火。
  是一个身穿和服留着超常头发的女人。
  刚洗完澡的时候简直就跟妖怪无异的恐怖头发长度——搞不好甚至会被自己的头发绊倒吧。
  “你又从我房间里拿走了毛布玩偶对吧~!啊,找到了,果然是!真是的,别这样好不好,总是擅自进去人家的房间!”
  现在明明是擅自闯进了我房间的她,怒气冲冲地这么说道——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擅自进过妹妹的房间,但是单就这一次来说,却是毛布玩偶擅自闯进了我的房间才对。
  斧乃木本人已经完全装成了毛布玩偶的样子。
  以有意志的人体绝对无法做到的姿势倒趴在床上。
  “还把玩偶放在床上,你该不是用它来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哥哥。这可是我重要的毛布玩偶耶。”
  “不,反而应该说是在款待她才对吧……”
  “我本来也不是那么喜欢收藏毛布玩偶的人,但是对于这个毛布玩偶却会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共鸣感呢。所以我不是说过很多次禁止你把它带出来的嘛。”
  “共鸣感么……”
  当然,从连她也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这个角度看来,阿良良木月火和斧乃木余接之间的共同点是非常明确的,所以如果说感觉到共鸣的话,那就只能说她有着非常敏锐的直觉了。
  虽然现在就连她自己也忘记了,但是月火曾经有一次差点就被斧乃木杀死了,所以如果是直觉在起作用的话,本来是应该朝着那个方向才合理啊。
  “话说月火,你整天在说毛布玩偶毛布玩偶的,如果你觉得这是重要的毛布玩偶,至少也该给它起个名字吧?”
  “唔?不行不行,要是起名字就会日久生情,在扔掉的时候也会变得犹豫不决吧。正因为感觉到共鸣,才必须考虑到感觉不到共鸣之后的情况哦。”
  “…………”
  这个妹妹……
  尽管斧乃木本来就面无表情,而且现在还依然维持着“毛布玩偶模式”,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感想,但是在听到作为现在持有者的月火的意图之后,我感觉她也似乎有点被吓到了。
  虽然这可能只是我主观意识的影响造成的错觉……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是被我用旧的东西,到时候我也可以不扔掉而下赠给哥哥啦。”
  “那样子也算是下赠吗……?应该是上赠才对吧。”
  “哥哥,你回来了呀。”
  这时候,本来还很气愤的月火却突然间恢复了平静——这种急剧起伏的性格,真的是一种绝无仅有的角色特性。
  “考试结束了,接下来就可以尽情玩耍了呢!哥哥下个月开始就是大学生了吗——!这一定要好好庆祝哦!要做好庆祝的准备!今晚就要集合本地的全体初中女生开派对啰!”
  “你还真乐观啊……”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妹妹似乎对我这个大哥的考试怀抱着绝对的信赖——毕竟万一落榜时所遭受的伤害实在不可估量,集合本地全体初中女生开派对这个庆祝方案最好还是免了吧。
  “而且火怜下个月也是高中生了呀——好像就只有我一个被扔下似的感觉。啊啊——干脆就利用一下跳级制度好了。”
  “我说,那是可以让你随便利用的制度吗?”
  而且我记得日本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虽然凭月火的学力或许真的能做到。
  “说认真的,怎么样呢?哥哥。明天我们兄妹三人就久违地聚在一起,为了庆祝哥哥升大学和火怜升高中玩个痛快好不好?”
  “唔,虽然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是很可惜,我明天已经有先约了。”
  虽然是在三十分钟前才成立的约定。
  “不过,如果是这个月内的某一天的话,我也可以腾出时间啊。”
  斧乃木的口气好像传染给我了。
  在受到月火强烈影响的斧乃木的影响下跟月火对话什么的,感觉就像是衔尾蛇般的构图。
  “噢——哥哥的心态看来也开始宽容起来了呢。之前被妹妹约你一起玩的时候,明明是当场用拳头招呼的耶。”
  “我是性格那么暴烈的哥哥吗!?”
  我完全没有记忆。
  不过我和丙个妹妹的关系,也确实是没有以前那么不和了——果然人和人际关系也是无法永远停留在同一地点上的吗。
  尤其是这一年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无论是跟火怜之间还是跟月火之间——都是这样。
  尤其是月火,在暑假期间……想到这里,我又转眼看向斧乃木,但是她却像死了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说什么“像死了似的”,她本来就已经死了。
  “那么,就在这个月里找一天吧。”
  “噢,具体的计划安排就拜托你啦。”
  虽然顺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但是把游玩的计划安排交给月火负责,也让我感觉到跟把约会行程交给战场原安排相类似的不安——毕竟战场原和月火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共通性啊。
  “简单来说,哥哥,你究竟想要上山还是下海呢?”
  “我想去海里的山。”
  “难道是是海底鬼岩城吗!”
  马上就传来了爽快的吐槽声。
  “是吗——话说哥哥,明天你是要跟战场原姐姐约会吧——真好呀,过得那么甜蜜。我现在和蜡烛泽君交往的时间越来越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入安定期,他明明邀我白色情人节那天到什么地方玩,我却无意中拒绝了呢——”
  “…………”
  看来我的妹妹跟男朋友分手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了。
  无意中什么的……对方也实在太可怜了吧。
  “呃,咦?我刚才有说过跟我先约好的人就是战场愿吗?”
  “你不说我也基本可以猜到啦。在三月十四日这天有约的话,对方不是恋人就是爱因斯坦了嘛。”
  “如果对方是爱因斯坦的话不就糟糕了吗?那次事件就会变成纪念日了啊。当然如果言语相通的话,我的确也很想跟他谈一谈……”
  据说当年爱因斯坦临死前的遗言是用德语说的,所以护士没有听懂。不过就算没有语言方面的障碍,凭我这样的水平恐怕也无法跟他沟通了。
  假如是老仓的话,她大概会说想跟欧拉谈一谈吧。
  “嗯,你猜对了。”
  我说道。
  “那么,有件事……我也想问一下你的意见。月火,白色情人节的返礼,你觉得收到什么礼物最高兴呢?”
  “灌注了爱情的——钱。”
  “…………”
  真是个贪财如命的妹妹。
  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不过,这似乎并不是在说出真正答案前的冷盘小菜,而是发自内心的主菜。月火马上转换话题——
  “好——那么我明天就去探望抚子啰。
  她这么说道。
  “虽然已经出院了,但那孩子还在家里疗养呢。她说等新学期开始就会去上学。因为她一个人呆在家里肯定会很寂寞,所以我就去让她热闹一下吧!”
  “……你去得还挺频密的啊。’
  我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这是发自内心的坦白想法。
  “老实说,我真的有点意外。虽说是朋友,但是在我印象中你和千石的关系好像也不是太亲密啊。”
  “没有那回事啦~我们是超级好朋友哦~”
  虽然在嘻嘻哈哈地笑着的月火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半点认真,但是经历了那次事件的千石之所以能重新站起来,恐怕都是多亏了月火的关照。
  这并不是欺诈师的功劳。
  当然,我也是什么都没有做一或者说是没能做到。
  真了不起。
  那么,这个妹妹作为烈火姐妹的参谋赢得了本地全体初中生的普遍支持,看来也决不是徒有虚名的——就是这么回事吗。
  “而且上次她还告诉我秘密了呢~”
  “秘密?那是什么啊。”
  “明明说是秘密,那当然不会告诉你吧。”
  “…………?”
  “哎呀呀,抚子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哥哥你就好好跟战场原姐姐过二人世界吧!我会好好给你制造不在场证据的!”
  “不,我可没打算要你制造不在场证据啊……”
  “要尽量多换乘几次电车哦!”
  “你的意思是叫我运用时刻表错觉吗……”
  那是什么约会啊。
  不过如果是铁路爱好者的话,说不定也会玩这样的游戏——虽然我不知道战场原是不是铁路爱好者。
  “话说火怜她明天有什么安排吗?唔唔,那个叫什么君来着。”
  “瑞鸟君。”
  “对了,就是跟那个什么君约会吗?”
  “你好像一直都不打算记住妹妹的男朋友名字呢……嗯——没有啦,火怜说明天要去道场哦。不过那并不是庆祝升学,应该是庆祝毕业才对吧?听说在作为道场主人的师父的特意安排下,她可以挑战百人交手什么的。”
  “为什么非要在白色情人节做那种事啊,真是的。”
  真是毫无情趣的妹妹们。
  这样看来就好像只有我这个哥哥在寻欢作乐似的。
  先不说火怜,对于月火去探望千石这件事,我还是不得不感到一丝难受……
  “百人交手据说她以前也曾经挑战过,这次好像是要以全胜为目标呢。在获得全胜之后,好像就可以跟师父进行一对一的认真较量了。”
  “那还真的很有故事性啊……”
  干脆就让她来担任主人公算了吧?
  我什么的,整天都只是受着状况的摆布,故事也几乎全是临场发挥,感党就像个即兴剧的演员一样。
  “不过,哥哥和火怜看来都获得了稳步成长,都在不断进步,我作为最年幼的妹妹也觉得很自豪哦。”
  月火这么说道。
  “什么都没变的,就只有我自己吗。”
  004
  于是,第二天。
  三月十四日。
  白色情人节,或者说是爱因斯坦诞辰。
  高中生活最后一次约会的日子。
  因为说不定会有人不知道或者是忘记了,我就趁这个机会做个注释吧。要问我为什么会对战场原制定的约会计划抱有如此严重的不安情绪,那就是因为在六月份实行的、由她一手安排的初次约会是“全程跟父亲同行”这样充满冲击性内容的缘故。
  因为约会的目的地很远,所以就拜托父亲给我们当司机——这就是战场原的说法。但是在车内这个密室中跟恋人和初次见面的恋人父亲共处的状况究竟有着多大的压迫感,恐怕也不需要我花费笔墨去详细说明了吧。
  而且别说是三人,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还跟父亲大人两人独处——想起那时候的情景,即使是现在我也会不寒而栗。
  当然,那也不是只有悲惨记忆的初次约会,反而总的来说还是一次美好的回忆,但是也毫无疑问地在内心的某处形成了阴影。
  不过战场原应该也不会制定同样的计划,而且就算她真的想要给我这样的惊喜,在那次之后我已经跟她的父亲见过好几次面,也聊过好几次天了,所以我也有自信能做得比上次更好。
  对,我已经成长了。
  在禁止跟战场原约会的这半年里,我也不是在悠哉游哉地躺着睡大觉——就算这次也是跟父亲同行,甚至是连爷爷奶奶也一起来的家族约会,我也有信心能轻松过关。
  战场原黑仪有什么大不了的。
  怀着这样的自信,我就在三月十四日的上午九点,来到了战场原黑仪现在居住的公寓·民仓庄——由于我的两辆自行车都被变成了废铁,为了留有余地,我就尽量提早了时间出发。同时因为我在路上还随时警惕着斧乃木的跟踪,所以在印象中总觉得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是毕竟接下来才是今天的正式节目,出门前的经过就略过不提了。
  顺便说一句,挑战百人交手的火怜比我还要早出门,而月火则要到下午再去探望千石。
  这一天恐怕可以说是阿良良木家三兄妹东奔西走的大忙日了——总而言之,我怀着觉悟到达了民仓庄的门前,尽管看到公寓前停着一辆从未见过的小车,我的心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从车牌号码来判断,那应该是出租的小车。
  “…………”
  虽然没有动摇,但我还是沉默了。
  真没办法……看来这次约会的内容也非同寻常啊——我在心中暗自提高了警觉。但是,我要充分展现出自己的包容力,让最近总是看到我丢脸一面的战场原再次为我倾倒吧。
  但是作为让她再次为我倾倒的前提,首先就必须让她倾倒于我。总之,不管她为我安排的是怎样的约会计划,我也应该对她寄予信赖才对。
  但是实际上,关于战场原那天为什么在那个公园里问我提出交往的要求,这个我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搞清楚啊……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地从那辆四轮驱动车走了过去,然后敲响了二楼的二〇一号房——也就是战场原家的门扉(没有装门铃)。
  “欢迎来到美好的今天。
  以这句装模作样的台词出现在我面前的战场原,可以看得出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以白色为基调的整体服装搭配。虽然她在暑假时出于某个契机而把长发剪成了短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头发也长了不少,今天则是久违的辫子装扮。
  是辫子,而且还是麻花辫。
  真新鲜!
  “我刻意做成了以前的羽川同学的样子。”
  “我说你的友情感觉也太沉重了吧。”
  “因为我想对阿良良木君来说,还是看到我接近羽川同学会更高兴呢。”
  “这句发言也很沉重啊……”
  我也不想再深入了。
  那种世界观的层次实在深不可测。
  “因为今天我想玩得尽兴一点,所以在发言上我打算营造出一定的自由感和无未来感哦。”
  “自由当然是好,但是无未来还是免了吧……因为我们现在是正准备向未来迈出新一步的阶段啊。”
  “那是阿良良木君被大学录取之后的事吧?要是没有录取的话,我们也有迈向过去的可能性哦。”
  “…………”
  毫不费力地拿到大学推荐名额的家伙说出的挖苦话,还真的是别有风味。
  “这不是很好嘛。我们可以这么轻松地拿考试来玩笑,也就只有合格发表前的这短短几天了耶。”
  “要是真的落榜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到时候考试玩笑就变成考试冲击了啊。”
  “那么,出发吧。因为必须在晚上七点之前回到这里,绝对不能延误跟爸爸约定见面的时间,所以要稍微抓紧一点才行。要争分夺秒哦。”
  “我说,可不可以别把晚上跟父亲吃晚饭当成今天的主要活动呢?就算你要那么想也没关系,但也别说出口啊。”
  “嘿,那么你就用接吻来塞住我的嘴巴吧。”
  “…………”
  干脆真的塞住她的嘴巴算了……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是根据她的口风来判断,也似乎跟先前的估计有点不吻合——回到这里?
  约定见面?
  如果是这祥的话,接下来等待着我的,难道不是“和战场原的父亲一起乘上停在外面的小车到什么地方去”这样的流程吗?
  那么,停在外面的车子难道跟我们毫无关系,只是住在这座公寓的其他人的东西吗?虽然这样想会比较符合常理——但她毕竟是战场原黑仪。
  就算已经改过自新,也还是一个充满意外性的女人。
  她绝对会超出我所能预料到的最恶劣的情况——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她,正用手指轻轻地甩动着车钥匙。
  既然如此,那果然是要乘刚才那辆车子外出吗?——那么,用那把钥匙扭开车子的人究竟是谁?
  “来,坐到助手席上吧。”
  战场原边说边坐上了驾驶席。
  坐上了驾驶席。
  然后系上了安全带。
  原来如此,的确是个遵守交通法规的好司机——啊啊,毕竟拿着钥匙的人是她,那么坐在驾驶席上的当然也是她了。这一点我本来应该是可以领悟到的。
  但是!但是——!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等一下战场原同学,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难道说不定搞不好真的是这样,难道今天是由你来驾驶车子吗!?由你来操纵方向盘吗!?司机战场原黑仪!?”
  “是的。”
  她简洁地点头答道。
  虽然这明显是不打算进一步扩展对话的回应方式,但是如果我在这时候回一句“啊啊,原来是这样吗。那么今天就拜托你安全驾驶了”就不冉追问的话,我就不会做出这么夸张的吃惊反应了。
  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比落入地狱更强烈的冲击。
  驾驶?由你来?
  比起这个,反而是由你父亲来驾驶更容易让我接受一点啊!
  “你那么慌张干什么嘛,我已经好好系上安全带了哦。”
  “不,我是想说你放纵得也太离谱了吧!”
  因为动摇的关系,我的语调也变得有点奇怪了。
  本来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现在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车内没有其他人,也就是约会本身应该是由两人单独进行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却非常热切地期待着看到第三个人一也就是另一个司机的登场。
  “无证驾驶去约会什么的,你到底要放纵到什么地步啊!你是开玩笑的吧,这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大吃一惊而特意安排的、类似欢迎饮品的服务精神的体现,现在马上就要下车了对吧!我们应该会像个高中生的样子,乘巴士去约会的对吧!”
  “我很讨厌开玩笑,这一点阿良良木君应该是最了解的吧。”
  不。
  我最了解的应该是你喜欢开玩笑,而且是最喜欢开那种恶趣味的玩笑啊……
  “而且你这么一口咬定说无证驾驶真的让人很不愉快耶。”
  “咦?”
  “噔噔噔噔——!”
  战场原一边自己配着效果音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片。
  那正是被称为驾驶执照的物体。
  战场原黑仪。
  在这个名字的旁边,还印着她的照片——那并不是限定自动档的普通车的驾驶执照。持有这个执照的人可以在遵守道路交通法的前提下在公道上驾驶车辆——就是代表这个意思的卡片。
  “呵呵,大吃一惊吧?在阿良良木君竭尽全力投入应考复习的期间,我自己也为了取得汽车驾照而努力学习哦。”
  “………………!”
  要问是不是大吃一惊的话,那当然是大吃一惊了——而且还受到了几乎让所有语言和应考复习中塞进脑袋的知识都全部轰飞的强烈冲击。
  竟然考到驾驶扰照了!
  这家伙,原来还瞒着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吗!
  “一次合格。”
  战场原面露微笑,满怀自豪地说道。
  她的全身不断散发出“称赞我吧,称赞我吧!”的意念——不,如果可以的话,我作为男朋友当然也很想称赞恋人通过努力赢得的成果。同时在考试方面,我也很想跟她一起享受“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在战斗”这种分甘同味的喜悦。然而遗憾的是,这时候还是常识占据了上风。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那样的话反而是无证驾驶还要好一点啊!
  “我、我、我说你啊,知道校则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啦,我笔试可是满分的耶。就是没有交通灯、基本上收费的汽车专用道路吧。”(注:日语中校则和高速的读音相同。)
  “不,我现在可不是在考你道路交通的基础知识!”
  你说的是高速公路吧。
  在直江津高中的校则中——或者说大多数的升学学校都一样,考取驾照是被严令禁止的行为。
  虽然身为高中三年级生、七月七日生日的战场原现在已经年满十八岁,那的确是可以考取汽车驾驶执照的年龄……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可能不知道以在校生的身份考取驾照的危险性吧。
  非但大学推荐入学的名额会被取消,甚至还有不能毕业的危险——怎么会这样!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人会做这种蠢事吗!而且那样的家伙竟然还是我的女朋友!
  怎么说昵,我之前总是不断改过自新地强调着这一点,但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做出了令我完全无法望其项背的非法行为。
  “咦——这不就真的是无未来了吗?搞不好就会变成只有我一个人去上大学了啊。怎么说呢,就好像倒过来转了一圈,我都开始有点佩服你了。话说战场原,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大概……是因为第三学期不回校也没问题,所以我就闲着没事干……吧?”
  战场原歪着脑袋回答道。
  …完全体现出“小人闲居为不善”这句话的实例,看来就是我的恋人了。
  “而且,那个,因为我想阿良良木君恐怕是无法考取驾照的,所以我就打算未雨绸缪先做好准备——不过,结果那似乎变成了多余的担心呢。”
  “嗯?”
  我不怎么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我无法考取驾照是什么意思,真是个失礼的家伙——起初我是这么想的,但很快我就理解了她的话中含义。
  直到昨天为止,我都因为肉体的吸血鬼化而呈现出无法被照进照片的症状。换句话说,那就意味着发证机关没有办法为我办理驾驶执照了——而战场原似乎就是为我考虑到了这一点。
  这样想的话,她的违规行为也还是情有可原的——不,那怎么行!
  别以为我会轻易被人情感化。
  就算是爱情也感化不了我。
  即使如此,以在校生身份去考驾照也还是操之过急了吧……要是你到时候弄得无法毕业,那不就本末倒置了?
  “到那时候我就会跟阿良良木君分手,然后再回到神原身边,所以也没关系啦。”
  “跟我分手什么的,别随便乱说。而且神原恐怕也会吓一大跳吧,要是和你变成同班同学的话。
  “我想那孩子应该会天真无邪地欢呼起来吧。”
  战场原还是毫不反省地这么说道——不,应该说要她为这件事反省是不可能的吧。
  看来就只有我向她妥协了。
  离毕业典礼还有一天……
  只能祈祷这件事不要被学校方面发现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那样的可能性,不过今天还是先抛开别的烦恼,专心享受约会的乐趣吧。
  虽然这是放弃思考的做法,但是这个世界上应该也存在着让人不得不放弃的思考吧。
  “阿良良木君,你可千万不要忘记系好安全带哦。”
  “啊啊,我知道……我也没有不系安全带就坐上挂着初学者标志的车子的胆量啦。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坐小儿安全座呢。”
  我这么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话说,这次可以先告诉我目的地是哪里吗?”
  我问道。
  “虽然我不是不信任你,但是如果你打算像上次那样到天文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话,我还是不得不全力阻止你啊。同时也不得不全力破坏你手上的方向盘。”
  “这可是租来的车子耶,被破坏的话就麻烦了。放心吧,我没有打算去太远的地方——况且白天去天文台也没有意去死。”
  “没有意去死?”
  “也没有意思啦。
  “…………”
  这种过于自由的发言,有时候还真的很可怕……
  该不会是变得自暴自弃了吧?
  ”那么,目的地是哪里啊?Destination是哪里?”
  “是Planetarium。
  我还以为战场原会继续卖关子,没想到她却很干脆地说了出来——不过这似乎是因为必须在导航仪输入目的地名称而无法一直隐瞒的缘故。
  “Planetarium?”
  “没错,就是天象仪。”
  战场原一边念着我在应试英语中连听也没听过的Planetarium的翻译词,一边踩下了油门。
  于是——
  恐怖的驾车约会就这样开贻了。
  005
  虽然冠上了“恐怖的”这个修饰,不过幸运的是战场原总算无愧于刚才的“一次合格”的自夸,她的驾驶技术并没有任何问题——至少在助手席上看起来是这样。
  没有任何问题。
  或者甚至可以说是完美吧——虽然平时因为跟羽川太接近而没怎么意识到,而且她给我的第一印象也太强烈以至于难以察觉,但这家伙本来就是一个拥有高性能头脑的完美超人。
  上档退档的动作看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从她租的车子不是自动换档而是手动换档这一点,就可以感觉到某种强烈的自我主张。这大概就是她跟性格谦虚的羽川的最大区别吧。
  在随机应变的意义上说一据我的详细追问,尽管嘴上是那么说,但是战场原似乎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万一被学校发现考驾照这件事时的对策方案。具体来说,她好像是打算在露馅的时候搬出“为了帮补家里的紧张经济状况”这个免死金牌来应付。
  这种连自身的弱点也敢于加以利用的精明头脑,老实说在我看来真的有着很高的好感度……不过现在怎么变成我反过来再次倾倒于她了?
  因为觉得在驾驶时还是不应该过多地跟她说话,我一直都安静地坐在助手席上。但是战场原似乎觉得在驾驶时被搭话也能应付自如(在这方面也是优等生),反而主动向我提起话题道:
  “因为可以舒缓紧张,所以你跟我说话反而会更好哦,华生君。”
  “华生君……虽然我确实是坐在助手席上,但我可不想担当记述你的冒险历程这份差事啊。而且你也完全没有福尔摩斯的要素。”
  “也时啦,福尔摩斯并不是我,也许应该是羽川同学才对呢——啊啊,说起来,阿良良木君,昨晚羽川同学给我来电话了哦。
  “是么……”
  羽川翼。
  作为我和战场原共同朋友的她,现在正在海外放浪中——尽管拥有全国顶级的、或者应该说是世界定级的头脑,却因为不赞同漫无目的地升上大学的做法而计划在毕业后出外旅游的她,利用免除回校义务的三年级第三学期的绝大部分时间——准确来说应该是从第二学期的中段开始,就一直在为狩猎景点而拼命奔走于世界的各处。
  ……狩猎景点什么的。
  这种像是因为头脑太聪明而烧坏了哪根筋似的危险性,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是比战场原考取驾照更具有无政府主义的色彩。
  话说回来,原本应该是最明确的无政府主义者的我,现在却走上了看似最正常的普通升学路线,这还真是有够讽刺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针对谁的讽刺。
  不过羽川的旅程同时也是寻找忍野咩咩的旅程,在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为了我而展开的旅程,那么我当然就没有资格说任何阻止她的话了。
  但不管是千石的事情还是我的吸血鬼化问题,在现状下都基本得到了解决,所以也可以说即使不去找忍野也没关系——
  不过,正如正弦所说的那样。
  接下来忍野将会成为最关键的存在——
  “感觉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兄过羽川了啊——我之所以没怎么跟她联络,都是因为觉得她身在海外会给她添麻烦,怎么了?这就是说她有给你打电话,但是却没有打给我吗?”
  真是大受打击。
  如果是要回来参加毕业典礼的话,我真希望她告诉我……不过,我无形中已经隐隐觉得她恐怕连毕业典礼也不回来参加了。
  “也对呢,为什么羽川同学会没有给阿良良木君打电话呢?难道是因为我跟她说过我会转告阿良良木君的缘故吗?”
  “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吧!”
  “具体来说,是不是因为我请求她不要打电话给阿良良木君呢。”
  “你还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说得这么具体吗?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啊?”
  “不用担心,阿良良木君的吸血鬼化已经得到解决这件事,我已经替你告诉她了。”
  “虽然我不担心,但我还是想对你发发牢骚……我是想亲自跟她说的啊。关于平安无事地完成考试的事情,我也很想向羽川道个谢。”
  “那个我就没有说了,等毕业典礼见到她的时候你再跟她说吧……啊啊,对了对了。我还承蒙羽川同学给你留下了传言呢。”
  “承蒙?”
  这敬语真够奇怪的。
  也就是说不懂得敬语用法的并不只是斧乃木一个吗?——不过话说回来,正如我在羽川的帮助下改过自新那样,让战场原改过自新也可以说是羽川的功劳,所以对我们来说,就算对她报以再高的敬意也不算过分。
  因为就我的情况来说,何止是改过自新那么简单,简直就像是所有的构成要素都被她重新换过一遍似的——这么一想,羽川翼还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那样的家伙,将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啊。
  “那么,到底是什么传言啊?
  “她说已经找到忍野先生了呀。”
  “是么……啊啊!?”
  我差点就当作耳边风忽略过去了。
  幸好驾车的人不是我——要是刚才握着方向盘的人是我的话,那现在毫无疑问已经车毁人亡了。
  然而战场原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开始用单手握方向盘了——喂喂,这么重大的消息,为什么你昨天也不告诉我。
  要知道速度可是报道的生命啊。
  “真的吗?”
  “真的哦。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知道了忍野先生潜伏的地点吧……我也不怎么记得了。
  “拜托,你快给我想起来吧,全力以赴地想起来吧。”
  潜伏什么的,说得就像犯罪着一样……也就是说,现在只是知道了所在地,还没有真正找到他吗——虽然那也已经很厉害了。
  “至于能不能在毕业典礼前带他回来,听她的口气似乎在时间上很难说准……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把忍野先生带回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他做,所以或许也没必要勉强把他带回来啦。”
  战场原这么说道。
  关于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也就是我的地狱巡礼之旅,因为我还没有向战场原说明,所以她有这样的感觉恐怕也是很正常的吧。
  或许在约会的早期阶段先跟她说明一下会比较好吧——但是要如何以温柔的方式把“我恐怕会再次被卷入卧烟小姐的工作”这件事说明出来,现在我还没有拿定主意……
  不过,“被卷入”这种基于受害者立场的说法,如果是忍野的话肯定是不会采用的吧——因为我毫无疑问就是这件事的当事者。
  但是根据斧乃木的指摘,关于卧烟小姐当初是否有打算把我拉进来这个问题,也的确是难以做出判断——即使是卧烟小姐,恐怕也不可能预测到羽川会在这时候找到忍野吧?
  尽管还没有达到争执的程度,但是我也听说过在羽川和卧烟小姐之间曾经出现过气氛颇为紧迫的场面——那么这次究竟会不会演变成羽川向卧烟小姐报上一箭之仇的局面呢?
  当然,按照战场原的说法,现在似乎还没有真正地捕捉到怨野——那么当然也有可能出现找不到他的情况。
  于是我就问了一下详细情况。
  “也对呢,听她说似乎还没有确实地把握——不过她说过,在经过多番推理后,忍野先生的所在地已经可以锁定在两个地点上了。”
  战场原回答道。
  “两个地点……?”
  “嗯——因为我不是太感兴趣,所以也没怎么详细追问,但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
  拜托你感兴趣好不好。
  这时候,我才想起战场原本来就很讨厌像忍野这种性格的人——既然如此,在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的现在,她表现出这种冷淡的态度或许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两个地点……究竟是哪里和哪里呢?
  她之所以无法确定在毕业典礼之前能不能回来,就是因为候选地点有两个的缘故吗——而且当然也存在着两边都落空的可能性。
  “多番推理么……的确有点像名侦探的样子啊。”
  而且还是用腿跑的那类侦探。
  在这年代已经很少见了。
  “那两个地点是哪里和哪里,她没有跟你说是吗?”
  “嗯,不过你可不要误会她哦,阿良良木君。这并不是在摆什么名侦探的架子,羽川同学其实是打算直接说出来的,只是因为我说没有兴趣叫她不用告诉我而已。”
  “我真的很想知道羽川听到你这句话时的反应啊。”
  这名侦探也当得太没有意思了吧。
  你弄错打电话的对象了,羽川同学。
  要是你跟我说的话,我肯定会做出最机敏的反应啊——不,我那时也因为应试复习(还有应付斧乃木)而弄得疲惫不堪,说不定做出的反应也跟战场原差不多呢……
  我考试的结果,她身在海外也应该不可能知道。所以羽川大概是对我有所顾虑而先联络了战场原,结果在她的阻止下没有给我打电话,大概就是这样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羽川还有可能误会我在考试中失败了。
  毕竟她从以前开始就是想事情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啊。
  “她说什么来着——好像说什么正好相反呢。”
  大概是看到我的沮丧反应过于强烈吧,战场原充分调动她的才女记忆力,终于想起了羽川发言的其中一部分。
  “正好相反?”
  “嗯,好像是着手方法正好相反——她用的就是这样一种别有深意的说法呢。”
  “只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听她说的话,结果才弄得好像别有深意一样吧。……正好相反?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按照推理小说的方式来解释,这就是相当于“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的意思吗?虽然为了找他跑到了海外,没想到忍野却在国内……而且还是在这个小镇附近——是不是这样的推理呢?
  不,应该也不会是这么单纯的意思吧。
  而且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的人,如果说其实就躲藏在这个小镇里的话,我肯定会气得发火的啊——而且如果真的是这样,羽川只要马上回来就行了,也没有必要陷入“不知道能否赶在毕业典礼前回来”这种进退两难的状况。
  “她还尊言说‘This is a pen’什么的。”
  “什么尊言啊……This is a pen?”
  那到底是什么句子……又不是应试英语。
  唔唔~
  虽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同时也有点担心,但是现在的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恐怕就只能期待羽川的自立性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暂时对卧烟小姐保密比较好吧。
  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羽川翼。
  什么都知道的卧烟伊豆湖。
  这两人的交点,还是尽可能控制在最低限度比较好一这就是尽管一无所知却同时认识她们双方的我在当前作出的判断。
  “不过,站在朋友的立场来说,她光是没有双重遭难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虽然觉得羽川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但毕竟还是有点担心啊,一个女孩子出去旅行什么的。”
  “也对呢……话说阿良良木君,你知道迷路时的铁则是什么吗?”
  “是迷路时的铁则?而不是寻找迷童时的铁则吗?”
  虽然我不知道忍野的现状、或者说是影缝小姐的现状能不能用“迷童”来形容。
  “嗯。那也是羽川同学别有深意地跟我说过的话……”
  “我都说了,她的发言听起来别有深意都全是因为你啊。”
  我说道。
  “要说迷路时的铁则,应该就是‘停留在原地不要乱动’吧?那正是为了避免双重遭难的措施。
  “对,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是实际上也不能那么单纯地一概而论啦。在跟朋友走散的时候,据说有时反而是大家互相去找对方能更快会合呢。”
  “嗯?有这样的事吗?总觉得那样的效率很低啊。”
  “当然了,如果双方都是毫无头绪地盲目乱找的话,那效率肯定很低啦——但实际上人们都不会毫无头绪,而是一边推测‘对方应该在哪里’一边找的吧?也就是说,两人都在互相缩小范围展开搜索,所以同时行动反而能更快会合——她好像是这么说过。”
  不过这也是以“没有错误估计对方的所在地”作为前提条件的呢——战场原说道。
  的确没错。
  而且也可以说本来就是因为无法做到这一点才会迷路的啊——那么所谓的“正好相反的着手方法”究竟是什么呢?
  当然,这也是一种推理。
  而且凭我这样的水平,就算再怎么推理也不可能赶得上羽川的思维——那么老实呆在原地等羽川回来参加毕业典礼,恐怕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你还跟羽川说了些什么啊?难道除了忍野的事情就什么都没说了?”
  “因为电话费很贵,所以也没有聊得太深入——对了,我还跟她商量过今天的约会计划呢。坦白说,其实‘首先最好去参观天象仪’是羽川同学的提议哦。”
  “是这样的吗?”
  “嗯。我最初制定的计划本来是打算去看火山口的。”
  “…………”
  虽然我也不是对火山口毫无兴趣,不过这次还是要好好感谢羽川才行……这家伙竟然制定了那么吓人的计划。
  “因为说出来她可能会制止我,所以我并没有把自己驾车这件事告诉她。”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能事先跟羽川商量一下这件事……”
  “羽川同学向我推荐了许多值得一看的天象仪,后来我就在其中挑选了一处。所以你不用担心的,阿良良木君。你没有必要露出那么不安的表情,接下来我并没有准备什么意外的惊喜。而且已经接受过羽川同学的检阅了。”
  检阅什么的……
  虽然这是跟约会风马牛不相及的词语,但一听说经过了羽川的检验,我的心也确实是稍微感到了一点安心。
  “被责备了许多次,也一次次地感到沮丧失落。越是被责备,我就越说不出考驾照的事情。”
  “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即使是为了将来考虑,你还是应该接受责备比较好吧……”
  “就我个人来说,天象仪也是平时常去的地方,所以总觉得有点缺乏新鲜感呢。不过和阿良良木君一起去也不错啦。”
  “唔……但是话虽如此,对你来说这不就成了一次无趣的约会吗?”
  记得以前神原也说过喜欢去天文馆,那么瓦尔哈拉组合的二人组大概也经常会去那里玩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问道。
  “这个,因为我去天文馆的时候与其说是去玩,倒不如说是带有学习的目的啦——所以偶尔我也想怀着无忧无虑的心情观賞一下人造星星的美景。所以说我决不是没有兴致,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战场原这么回答道。
  “带有学习的目的?……啊,是吗,你的理科选修科目好像选的是地学——作为我校的学生来说,可真是相当出类拔萃的选择啊……”
  在我看来,地学什么的根本就不知道是学什么的学科……但是对小时候全家人一起去天文台的回忆根深蒂固的战场原来说,天体依然是灌注着相当深厚感情的存在。
  虽然我也不是说讨厌星星之类的东西,但毕竟没有像战场原那么全情投入地观察星空啊……
  “嗯,所以我在本来的约会路线中安排的看火山口这个环节,其实也带有观察露头(注:地球表面突出可见的岩床或表面沉积物)的目的哦。”
  “哪里有这样的本来,那不完全就是去学习研究么?是调查活动吧?我明明才刚考完试,你给我安排的究竟哪门子的约会啊?”
  “不过很有意思哦。虽然在羽川同学的帮助下,约会路线已经修改得既正常又健全,但是也难以否定因此而丧失了某些趣味性呢。对被我甩得团团转会感到无上喜悦的阿良良木君来说,说不定会觉得刺激不足吧。”
  “至少你别用喜悦这个说法好不好。”
  “喜庆?”
  “那也不对啊……”
  “七转?”
  “要说这个的话至少也该加上‘八起’吧。”
  “但是因为天象仪往往都是和科学馆并列设立的,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也是这样,所以就算说去学习知识也是没错的哦——对了,要是阿良良木君突然停止学习的话搞不好还会对心脏造成不良影响,或许从接触最尖端的科学开始慢慢缓冲降温会比较好呢。”
  “突然停止学习会对心脏造成不良影响这个想法,我可从来没有过啊……”
  原来如此,这就是羽川构思的约会计划么。
  所谓的科学馆,可以说是同时兼顾游玩和学习的场所——虽然也难免会让人反思所谓的高中生风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对我,和战场原这种不懂得玩乐的人来说,或许真的是一个很适合的选择。
  而且在此基础上还增加了战场原的原创要素(驾驶小车),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会出现刺激不足的情况。
  毕竟就算战场原的驾驶技术如何值得信赖,光是因为不习惯小车就已经让我自然而然地紧张起来了。
  “因为我平时都很步去科学馆那边,所以也相当期待哦。那里究竟会有什么样的飞天车呢。”
  “你对科学馆的期待还真高啊……”
  虽然我也听说飞天车这种东西的确是存在的。
  “但是就算不会飞天,现在的汽车也很厉害吧?虽然不知道现在这辆车子有没有配备,但据说已经有感应到危险就自动刹车的全方位感应器,还有自动驾驶之类的功能啊。”
  “也对啦——已经完全可以说是未来的车子了呢。
  是小白崎呢——战场原还补充了这么一句(注:小白崎即哆啦A梦的大长篇《大雄的海底鬼岩城》中的水中越野车白崎,是哆啦A梦的道具)。
  海底鬼岩城。
  “将来或许还会出现只要向导航器输入目的地就能自动把人送到那里去的驾驶系统呢——就像只有起飞和着陆要手动控制的飞机一样,只有停车和开车的瞬间需要人工操作的那种系统。
  “输入和人力吗。如果真的能实现那种系统的话,对暂时不想再碰考试的我来说,就可以免去考执照的痛苦了……”
  不过就算真的出现了那样的车子,法律方面的完善工作大概也远远跟不上吧。
  感觉就像人类社会被科学技术的进步赶超了似的。
  我完全不懂得智能手机的使用方法,也可以说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例子了。
  因为汽车也是最新科学的结晶物,所以今后搞不好也会变成跟我无缘的交通工具。
  “你在说什么嘛。找可希望阿良良木君在春假期间考到驾照哦。然后下一次就轮到阿良良木君驾车带我去兜风了。
  毕竟好不容易才恢复成可以照相的状态耶——战场原说道。
  “明明自己已经有驾照了,怎么非要让我来驾车啊?战场原同学。”
  “作为女生还是很向往的耶——坐在男朋友的助手席上的那种感觉。”
  她不知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充满少女气息的话来。
  “就跟逆后宫一样让人向往哦。”
  “虽然那也是一种少女式的憧憬,但是要说这两者一样的话,我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真希望将来有一天阿良良木君可以驾车带着我去观察露头呢。”
  虽然她可能是说认真的,不过听了她这样的提法,我实在难以用“对啊,我也很想去”这个回答来表示赞同……
  “我稍微想知道一下,战场原,所谓的地学究竟是学什么的?应该也不只是单纯地学天体的知识吧?”
  “严格来说就是地球科学的略称啦。也就是说主要是学作为天体的地球的相关知识吧——虽然我的兴趣还是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宇宙的整体上。将来画出一幅完全的宇宙地图,争取成为第二代的伊能忠敬——这就是我的梦想,也是我在大学想做的事情哦。”
  “……第二代的伊能忠敬么。”
  “虽然我也听说过伊能忠敬在没怎么了解过北海道的情况下就画出了全国地图的传闻,但在这方面我是绝对不会偷工减料的。我要好无遗漏地前往宇宙的每个角落观察露头,然后再画出地图。”
  “到了那个地步已经不是观察露头那么简单了吧。”
  那已经不是伊能忠敬,而是异能高高了。
  ……而且伊能先生当时也应该不是在偷工减料啊。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女朋友的梦想原来是当太空飞行员……是真的吗?听起来就像是随口开玩笑的感觉。
  “话说,宇宙地图是什么啊?有那样的东西吗?难道是经常看到的那个?就是在太阳周围排列着各种行星的那种……”
  “那个不是啦,那只是印象图而已。我说的不是那种东西,而是描绘出宇宙整体的地图……不过如果没有选修地学的语恐怕也不太熟悉吧。”
  “嗯,我从来没听说过。”
  “宇宙几乎大部分空间都是真空,只是在其中零星地散布着银河和星星的集合体呢——虽然从概率上来说,人们一般都会觉得星星都是均等地分布在真空中。然而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回事,星星都是成片聚集在一起,以极不均称的方式存在的。而把这些分布情况画出来的就是宇宙地图了——呵呵,星星是不是也跟人类一样害怕寂寞呢。”
  “就算你说得好像教科书一样头头是道,我本来就没有见过那所谓的宇宙地图,所以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啊。
  “顺便告诉你,宇宙地图并不是像世界地图或者日本地图那样的长方形构图——”
  而是呈现出扇状——
  战场原以平淡的口吻地说道。
  扇。
  听到这个字——我并没有作出反应。
  006
  “好啦好啦,你好呀,阿良良木学长。我是忍野扇。那么今天我们就来学习有关星座的知识吧。
  小扇一边说,一边面露微笑地用手里拿着的激光笔指向映射在半球状屋顶上的漫天星光——为什么直江津高中的一年级生、从明年开始就是二年级生的她会作为科学馆的职员在天象仪这边工作呢?我本来也感到非常惊讶,但很快就发现这只不过是我的梦境。
  完全没有依赖车子的机能,在科学馆的停车场完美地把车子停得整整齐齐的战场原,和我一起走进了天象仅所在的天文馆。大概是昨天的疲劳还没有完全消除的关系吧,再加上今天早上也起得很早,虽然这是约会中的男生决不应犯的错误,但我似乎是在一片漆黑的天象仪里打起瞌睡来了。
  如果沿用“划船”这个惯用说法的话,因为这里是天象仪,那我现在划的可能就是宇宙船了吧——不行,即使在梦中也还是很困,完全说不出巧妙的话来。
  “请不要睡觉呀~阿良良木学长。我要向你扔粉笔了哦~因为我手上没有粉笔,我就向你扔激光笔了哦~”
  那个还是免了吧。
  要是被那种东西砸到的话,我就会失去意识醒过来了——
  “哈哈~然后醒来你就会这么想吧——究竟是跟战场原小姐约会的现在是现实,还是刚才和我亲热嬉闹的情景是现实呢?也就是搞不清楚自己是人还是蝴蝶的所谓蝴蝶之梦啦。”
  小扇在梦中也依然是老样子。
  “那么,就让我们来加深认识吧。”
  说起梦境和现实的区别,现在即使在现实中——在现实的天象仪中也同样听着类似的叙述吧。
  难道是因为在浅睡中也听到那样的声音,所以才对梦境造成了影响吗——算了,我就尽管期待一下小扇能做出足以让我向战场原辩解的详细解说吧。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在从地球可以观察到的全天幕中总共有八十八个星座——在圣斗士星矢里早就耳熟能详了吧。能不能全部说出来呢?”
  不,别开玩笑了。
  就算是在圣斗士星矢里也没有出齐那八十八人吧。
  “也对呢。而且对居住在日本的阿良良木学长来说,要观测到南天的星座也应该很困难——不过,我的对手羽川学姐现在或许正在澳大利亚那边看着呢。”
  小扇很开心似的说道。
  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却丝毫不掩饰跟羽川的对立。
  “哎呀,真的,南半球有很多我们不熟悉的星座,真的非常有趣哦。因为那边还有变色龙座呢。”
  变色龙座?
  那还真够厉害的……
  “另外还有画架座、帆座等等——”
  小扇用激光笔分别指出了各个星座的位置——这领航员的角色还真做得像模像样。或许她本来就很擅长这一类的演说吧——她可能很喜欢向别人说明些什么东西。
  不,如果说这是梦境的话,这也许只是我在无意识中财小扇抱有这样的印象吧一
  奇怪的星座——不,对南半球来说大概是很普通的星座吧,总之小扇就是这样滔滔不绝地把那些我并不熟悉的星座名字逐个列举出来。
  “其中——还有名叫水蛇座的星座呢。”
  她这么说道。
  水蛇。
  三点水的——它。
  “大概就相当于我们这边所说的海蛇座——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海蛇座。那是八十八个星座中最大的星座。”
  半球状星空的样子一下子发生了变化。
  瞬间变成了我所熟悉的星空。
  小扇指出了海蛇座的位置。
  “当然,要如何测量星座的大小也是一个相当困难的课题啦。如果以立体的方式来看的话,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分歧。不过海蛇座的这种存在感,还真的让人联想起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呢——”
  在星座的说明中,开始混入了怪异的说明。
  我并不认为这是跟现实联动的——不管怎么说,科学馆的天象仪也不可能把我最熟悉的吸血鬼、昨天才刚刚实现完全复活的、既铁血又热血且冷血的吸血鬼的名字如此随意地举出来。
  难道这也是起因于我潜意识中的“小扇的话一定会这么说”的印象吗?那么在某种意义上说,也可以认为是跟现实的关联性变得更加紧密了——
  “而且海蛇座虽然说是海蛇,其实这里面所指的是传说上的九头蛇怪——称知道吗?九头蛇怪。那是即使称之为不死身也毫不过分的、不管被砍断多少次都会自动再生的怪物。在日本来说,大概就是类似八岐大蛇传说那样的存在吧——不过最后退治那九头蛇怪的并不是素盏呜尊,而是有名的、勇猛的海格力斯。”
  不管海格力斯怎样砍它的脑袋,也还是不断从砍断的位置再生出来,就是那样的海蛇了——小扇说道。
  而且是很愉快似地说道。
  关于打倒不死身怪异的方法应该是影缝小姐比较了解,那么英雄海格力斯最后究竟是如何把那条海蛇——那个九头蛇怪成功消灭的呢?结局总不可能是白忙一场到最后也没有打倒九头蛇怪吧。
  “不,打倒的方式是非常正统派的哦。虽然凭这种方法应该是不可能打倒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rider Blade的啦——海格力斯依次砍断九头蛇怪的九个头,在砍断的同时用火烤炙断面将其封住不让它再生。他就是这样按顺序砍断了所有的头——最后将海蛇消灭了。”
  的确是正统派的做法。
  用火烤炙伤口。
  小扇刚才说这个方法对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并不通用——虽然实际上也许真的不通用,但我总觉得这种“火烧退治法”是对吸血鬼的正确处置方式。
  不死身的怪物。
  是应该被火烧的。
  正如我落入了传说四面八方都只有火焰的地狱——阿鼻地狱那样。
  “要打倒传说中的吸血鬼,也许就只有传说中的英雄才能做到了呢——顺便一提。”
  小扇又补充道。
  “在海蛇和海格力斯战斗的时候,作为海蛇同伴向海格力斯发起攻击的就是巨蟹座的螃蟹——它以自己的巨大钳子向海格力斯劈了过去。”
  巨蟹座——螃蟹?
  “当然,连螳螂的镰刀也不如的螃蟹钳子根本无法对海格力斯造成任何伤害,结果马上就反被击败,一下子就被踩扁了——据说正是因为那时候的冲击,螃蟹就变成扁平形状了。”
  不过,螃蟹向海格力斯挑战的勇气却得到了女神的赞赏,于是就作为天上的星座留名后世了——小扇这么说道。
  她边说边明确地指出了巨蟹座的位置。
  在这方面的便利性,应该可以说是天象仪的优点吧——在实际的星空中能够在同一时间、或者是同一季节里看到的星座数量非常有限,但如果是天象仪的话,只要一次操作,不管是南天还是北天,是夏季的星座还是冬季的星座,是入夜时可见的星座还是黎明时可见的星座,都可以随心所欲地看个够。
  “以小武器挑战大敌人的这种姿态,简直就像战场原学姐一样呢——等醒来之后,请你务必把这个典故告诉战场原学姐,然后就等着受称赞啰。”
  什么等着受称赞啊……
  虽然这的确是让人颇感兴趣的典故,但就算听了螃蟹被踩扁的经过,战场原也不可能觉得高兴吧……
  虽然不知道现实中的天象仪和这个梦境到底相关到了什么程度,但如果在现实中也进行着这种关于巨蟹座的解说,战场原在听的时候究竟会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当然,她过去也只是被螃蟹的怪异附身,也不是说对螃蟹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啦。
  但是,七月七日生的战场原——
  也确实是属巨蟹座的啊。
  但如果要把这个当作是一种暗示的话,我想还是有点过于牵强了。据我所知,战场原从来没有站在支持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一也就是忍野忍的一方……是一次都没有。
  反而是在忍迷路的时候,唯独是战场原没有参加对忍的搜索——无论是改过自新之前还是之后,她都一直贯彻着讨厌小孩子的态度。
  就算看到忍陷入危机的状况,我也不认为战场原会冒着被踩扁的风险去帮助她……
  “的确是呢——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是在和千石对立的时候,战场原学姐挺身而出保护的对象仅仅是阿良良木学长一个人,旧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完全就是个附属品而已啦。”
  小扇伺意道。
  “真的让人很感兴趣呢——如果那时候的蛇神、也就是君临在北白蛇神社时的千石抚子,和现在完全复活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展开对决的话,究竟是哪一方会获胜呢。按照常理来推断,那当然是过去差点就毁灭世界的怪异杀手了。但是在不死身性的意义上,蛇神其实也跟她不相伯仲嘛——虽然这个并不是海蛇,而是陆地上的蛇啦。”
  蛇对海蛇。
  如果双方都带毒的话,那就变成像蛊毒一样的状况了……虽然小扇说得好像梦之卡片一样,但那与其说是梦之卡片,我想恐怕就只会演变成不死身之间毫无结果的缠斗而已。
  就像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同类相残一样。
  “说的也是啦。不是海蛇座的巨蛇座,虽然比不上九头龙,但毕竟也是不死身的象征呢——”
  这时候,半球状屋顶又被切换成夜景。
  激光笔所指示的正是巨蛇座的位置。
  “因为在全天的八十八个星座中,这个巨蛇座还有着几乎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奇怪特征哦。你知道是什么吗?阿良良木学长。”
  不知道。
  我这么想道。
  但是如果说这是梦境的话,那么小扇在梦里向我说明我不懂的知识也真的很奇怪——假如说这是现实中以睡眠学习的形式传人我耳中的天象仪的播放内容,这些知识也未免太偏向于怪异了。
  难道就是这样的节目编排吗?
  巨蛇座的特征。
  我觉得小扇应该没有选修地学这门学科,难道她真的知道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小扇露出黑暗的微笑说道。
  “只是你自己知道而已——阿良良木学长。你应该是知道的啦,实际上。看吧,就像这样——”
  说完,小扇就大幅度地左右晃动了一下激光笔的光点——按照方位来说,就是大幅度地向东西两边晃动了一下。
  “巨蛇座是唯一以分断的形式存在于东西两边的星座。作为一条蛇——它被从中间切成了两半。”
  她这么说道。
  “上半身位于西侧,下半身位于东侧,两部分以彼此分离的形式存在——也就是说,这看起来就已经是不死身了呢。明明身体被切成了两半,却竟然还能活着……不过阿良良木学长的身体好像也经常被人切成两半啦。
  别说是切成两半,昨天甚至还被切成碎片了——那个就暂且不提了,巨蛇座以切成两半的形态存在天空中这一点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也对此非常吃惊。
  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态被送上天了呢——难道其中也有着类似巨蟹座那样的典故吗?
  正如螃蟹变成扁平形状那样,是不是还有蛇被切成两半的传说呢——仿佛要对我的疑问做出回应似的,小扇马上说了一句“是的”。
  “实际上,在蛇被分断的缝隙间,其实还描绘着另一个星座——这个我想阿良良木学长是一定知道的,那就是蛇夫座了。”
  蛇夫座。
  就是被认定为第十三星座的那个吗。
  我还清楚记得以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被神原大笑了一顿——或者应该说是记忆犹新吧。因为即使是现在,神原也偶尔会抬出这个话题,让我感到非常的不爽。
  “从整体上来说,这其实是蛇夫用左手和右手分别握住蛇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构图啦——如果以欠缺传说感的字句来作具体说明的话,这好像是因为虼夫座插入了巨蛇座的本来位置呢。”
  在巨蛇看来这一定是很不爽的吧——小扇说道。的确,这与其说是被蛇夫操纵,倒不如说是被涂抹、被杀死了吧。
  不,正因为即使这样也没有被杀死,才说它具有不死身性吗——因为它是拥有被当作神来崇拜的神秘性的生物。
  既是生物,也是怪物?
  话说回来,孤陋寡闻的我虽然不知道巨蛇座被分断为东西两部分这个事实,但是关于蛇夫座的知识还是多少有点了解的——对了对了,记得那个蛇夫就是被称为医圣的阿斯克勒庇厄斯吧?
  “确实没错,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真是博学多才呢。”
  小扇这句话虽然蕴含着若干的讽刺意味,不过我看来还是答对了。
  “所以尽管被唤作蛇夫,但阿斯克勒庇厄斯其实还有着向蛇学习的一面呢——因为在看到濒死之蛇的复活过程后,阿斯克勒庇厄斯才真正地踏上了医学之路。”
  是吗。
  我可没有了解得这么详细。
  “不过他也因此而惹来了大祸呢。应该说是不走运——或者说是反被才能抑压而死吧。阿斯克勒庇厄斯的医术水平进步异常神速,最后甚至发展到连死人也可以救活的地步。虽然让死人复活可以说是究极的再生医疗——不过这实在做得太过了。”
  做得太过了。
  小扇再次强调了这个要点。
  “也许应该说是违反规则、或者是违背了世间的规条吧……因为激怒了冥王哈迪斯,阿斯克勒庇厄斯就遭天雷所劈,名副其实地受召归天了。或许可以说他就是因为目睹了不死身之蛇才惹来的杀身之祸。虽然这么说就好像智慧果实的故事一样啦……”
  智慧果实。
  被逐出乐园和被变成星座,这也很难说是哪一个更好吧……
  但是站在医生的本分这个立场上看,我觉得再生医疗也决不是什么违反规条的事情吧——冥王哈迪斯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
  怪异性的不死身和医疗的不死身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刚刚体验过从地狱复活到现世的我是这么想的……
  “那当然了,要是死人全都复活过来,冥界就会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嘛——阿良良木学长落下的地狱好像也是什么人都没有对吗?但是如果什么人都没有的话,那里就不是地狱,而是空城了呀。”
  虽然遭天雷劈的阿斯克勒庇厄斯本人并不是不死身,但是让人复活——也就是量产不死身的行为,也是一项很重的罪名哦。
  说到这里,小扇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斧乃木余接也是——”
  她接着补充道。
  “她也是在死后被复活的其中一人——而设法让她复活的当事者,也全都因此而遭到报应,各人都分别受到了相应的诅咒呢。”
  嗯?到底在说什么啊?
  诅咒?
  影缝小姐之所以从来不在地面上行走,都是起因于某种诅咒——我记得正弦曾经这么跟我说过……
  “不过这也是‘受诅咒和受雷劈到底哪一个好’的问题啦——但是这么说来,究竟会怎么样呢。让阿良良木学长从地狱复活过来的卧烟小姐,今后到底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应呢——虽然阿良良木学长你可能对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下的现状感到不满,但是请你不要忘记,她实际上也决不是完全没有承担任何风险的哦。”
  为什么小扇她会说这样的话呢。
  小扇竟然在为卧烟小姐辩护。
  当然,如果这么说的话,就要反过来追问为什么小扇会知道我落入地狱和卧烟小姐让我复活的事情——
  “哈哈——”
  小扇笑了一笑,接着就收起了激光笔——然后,她就朝着我的座位慢慢地走了过来。
  看来似乎是想坐到我旁边的座位上。
  虽然现实中的夭象仪从上午开始就已经座无虚席,但是梦中的来客就只有我一人——所以周围都全是空荡荡的座位,然而小扇却想要坐到我的旁边。
  “小扇,要坐的话就坐左边吧。
  “嗯?为什么呢?”
  “因为这边是战场原的座位。”
  “哎呀呀,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呢。不过,请不必担心。我完全没有要抢走女主角宝座的意思啦。如果是妹妹角色的话倒可以考虑一下——不过先不说火怜,我可不想跟月火竞争呀。”
  小扇一边说一边遵从我的意向,在我左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天象仪的职员角色看来已经演完了。
  “话说,阿良良木学长是什么星座的呢?”
  或许正因为这样吧,她开始向我提起了这种与其说是天体典故倒不如说是普通闲聊的话题——不过,对我来说这种自然的氛围当然是比刚才更好说话了。
  “唔……这个,好像是金牛座还是白羊座来着。”
  “还真暧昧呢。”
  “对星座占卜没兴趣的人就是这样的啦——即使是自己的血型,不知道的人还是不知道的吧。
  “也许是啦——阿良良木学长,你是不是不太相信占卜呢?”
  “这个该怎么说呢……虽然我本来是抱有否定的态度,但是明明承认了怪异的存在和地狱的存在,如果单单不承认占卜的话,也好像有点说不过去的感觉……”
  “哈哈,以推理小说来打比方的话,就是明明承认了超能力侦探的存在,却不承认超常现象的存在这样的矛盾状况吧。”
  小扇以她最拿手的推理小说来举例说明道——当然,这个比喻说不定是最容易理解的。
  “按照阿良良木学长的性格来说,在下到地狱的时候一定会有类似‘既然存在死后的世界,那么生存就没有意义了’之类的想法吧?”
  “虽然还没有想到那么严重……但也算是有过类似的想法吧。不过……”
  “嗯,正因为觉得没有那回事,你才会在现世复活过来的吧?
  ……当然,愚蠢的人大多数都是很贪生的啦。”
  可是在我看来,那其实就跟以大错误掩盖小错误没什么区别呢——坐在我左边的小扇,一边抬头仰望着投射在半球形屋顶上的星空一边说道。
  “那不是耻上加耻,而是错上加错。”
  “…………”
  “当然,卧姻小姐大概是想通过这种错上加错的做法来引诱我吧——虽然是再明显不过的陷阱,但是我却不得不对此作出反应,简直就是一种诉诸本能的行为。真不愧是专家,想得还挺周到的呢——”
  小扇呵呵地笑了起来。
  她的举止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一年级女生。
  但是她——她的真面目。
  手折正弦曾经说过。
  他在地狱的底层告诉了我。
  要求他退治我和忍的委托人的名字——
  “阿良良木学长,你觉得什么是正确呢?”
  话题已经完全脱离了星空——
  小扇这么向我问道。
  不,这说到底也是梦中的对话,并不是在跟真实的她交谈——但是真实的她又是什么呢?
  我究竟知道忍野扇的什么?
  忍野咩咩的侄女。
  专家的家系。
  被神原骏河介绍认识的转校生——
  “不,其实你也不用想得太认真啦,毕竟正确的意义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就算说什么正义必胜,实际上败下阵来的情形也不少。但是话虽如此,赢了就是正义这种说法也是出乎意料的肤浅。只是因为说‘正确’才令人觉得不妥,如果降低到‘正确感’这种程度的话,或许会更容易进行讨论呢。”
  但是听她这么说我也还是搞不明白。
  “正确”什么的,或者是“正确感”什么的,还有错误和失误什么的——在平时的生活中我可不是整天都在思考这些事情的啊。但是我也无法否定,或许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全陷入现在的状况。
  如果我从平时开始就做出彻底重视正确,或者是聪明,以及美丽和帅气的判断,一直坚持这么做的话——就绝对不会陷入现在这样的错综复杂的状况。
  虽然我并不认为那样做会更好,
  但也不是没有产生过“假如那样做的话”的想法。
  “毕竟要做正确的事情还是很难的啦。
  小扇说道。
  “尤其是‘只做正确的事情’,这是非常难办到的——在想要做正确事情的时候,往往会连一些错误的事情、不正确的事情也要配合着一起做。因为过分追求正义而做出不正当行为的事例,只要翻开报纸就可以找到一大堆吧——如果借用‘正义必胜’这个说法来解释的话,那就是‘为了获胜就绝对必须输掉某个部分’了。全战全胜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这一点卧烟小姐也曾经说过。
  当时她是用将棋来打比方说明的——不管是多么高明的棋手,不管面对的是怎样的初学者,也不可能在不失一枚棋子的情况下战胜对手。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把我切成了碎片,所以我当时还以为我就是卧烟小姐的“必须落败”的那一部分呢……
  “所以啦,阿良良木学长。要维持自身的正确性,是不应该做正确事情的哦——因为说到底,如果要做正确的事情就必定伴随着犯错误的话,到头来正负相抵就等于零了嘛。
  那么,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
  虽然我至今为止都完全没有能做到正确的事情——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对正确才怀抱着强烈的憧憬。
  比如像影缝小姐那样。
  又或者像烈火姐妹那样。
  对于那种深信自己的正确、并且从一而终地贯彻这个信念的生存方式,如果我说一点也不向往的话,那也是骗人的。
  “的确是呢——嗯,所以说,关于影缝小姐和烈火姐妹所实践的生存方式,虽然她们本人是以正义自称,但实际上决不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她们并不是为了维持自身的正确性而做正确的事情——“
  而是纠正错误。
  纠正不正当的行为。
  她们选择的是这样的生存方式。
  小扇这么说道。
  那个——正是我跟八九寺在地狱里说的那番话的延长线。
  既是延长线,也是延长战。
  “纠正——或者也可以说是质问吧。也就是说,虽然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人,反正就是通过让自己成为邪恶的敌人、站在邪恶的对立面来给自己冠上正义的名目,就是这样。尽管只要稍微走错一步就会变成单纯的自己觉得不爽的东西发牢骚——但至少也可以陶醉在正义感之中。”
  陶醉在正义感之中——吗。
  其实那也正是我经常对烈火姐妹说的话……她们伸张正义的活动,也的确来来去去都只是诸如退治以欺诈师为代表的“坏人”、或者为“坏事”做善后处理这样的事情。
  不管是火怜还是月火、甚至连影缝小姐也一样,她们在性格上的正义——也并不意味着她们都是正确的。
  拥有这种意义上的正确性的,大概应该是过去的羽川翼吧——这么说来,也正如小扇所主张的那样,羽川就是为了维持自身的正确性而不得不制造出黑羽川这个怪异。
  为了维持正确性,
  她不得不犯错误。
  而我却没有能纠正她的这个错误——甚至反而选择了让羽川继续维持着她的错误,所以说——那时候的我果然是不正确的。
  小扇说道:
  “而我也同样是追求纠正错误的正确仕的存在——命令犯规者退场,就是我的职责。”
  犯规。
  退场。
  根据这些关键词,我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些了什么——但或许是因为在梦中的缘故,我的思考并没有成形。
  思绪在扩散——马上就烟消云散了。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啦——因为我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地狱的恶鬼。我不会命令光是犯了一两次错误的人退场,也会酌情为他们保留时间上的余地。……阿良良木学长,天象仪的节目就要结束了,你还是早点醒过来比较好哦?”
  听她这么说,我反射性地看了看手表。
  虽然不知道在梦中看手表有多大的可信性,不过从节目开始时刻算起,的确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要是馆内亮灯的时候你还在呼噜大睡的话,战场原学姐就会对你很失望的哦。难得一次约会你却在这里打瞌睡,就算被甩掉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你还是快点醒来吧。”
  说完,小扇就伸手轻轻地摇了摇我的身体——虽然作为女生来说这是相当不客气的身体接触,但她的用意毕竟是为了关照我把我叫醒,所以也不是太值得在意的事情。
  “接下来也请你尽情地享受和恋爱对象约会的乐趣吧——不过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阿良良木学长,关于‘什么是正确’这个问题的答案,也顺便请你思考一下吧——在现实世界中见面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谈一谈这个问题。”
  嗯,知道了。
  如果醒来之后我还记得的话。
  我在心中这么回答道。
  然后,怀着顺便说一说的打算——在完全没有期待会得到答复的情况下——我向小扇问道。
  但是,你真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这个,也还是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跟你说吧——跟阿良良木学长一起玩的这几个月真的非常快乐,然而很遗憾的是,我的存在意义毕竟不是享受快乐。不过,如果要勉强把现在最大限度的事实告诉你的话——”
  我——
  就是宇宙的法则哦。
  小扇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这个惊天动地的答案。
  宇宙地图。
  扇的形状。
  一团漆黑的真空——偏向性的银河。
  “这个也请你不要想得太深入啦。因为从地狱复活过来、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成正常人类的阿良良木学长,说不定以后也不需要跟我发生更进一步的关联——如果可以的话……”
  拜托。
  拜托你啦,请不要那么轻易就听从卧烟小姐的吩咐——小扇说道。
  “对于恢复成完全体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还有明明已经成佛却又重新回到现世的——迷路回到现世的八九寺真宵,我也衷心期待着你这次能作出‘抛弃’的正确判断呢,阿良良木学长。”
  007
  我醒来了。
  醒来?
  糟糕,一不小心就打瞌睡了——就算再怎么疲倦,就算是身在天象仪这个舒适的环境中,在约会期间睡着什么的也太不像话了吧。
  顶天立地的我竟然——不,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也应该不至于……
  虽然我看来正好是在节目结束的瞬间醒来了,但是投影的内容——那半球状的屋顶究竟展示了什么样的星空,我都完全没有记忆。
  我竟然连梦也没做就睡到了现在。
  真丢人。
  我究竟该对坐在右边的战场原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是应该装成一直没睡着勉强敷衍过去,还是老实把自己打瞌睡的事实说出来,为自己浪费了难得的约会时间向她道歉呢?
  我想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于是转眼向她看去——
  “…………”
  战场原也睡着了。
  而且睡得死死的,连呼噜声也听不到。
  那是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做的、欠缺生物反应的睡眠姿态
  ……话说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战场原的熟睡姿态。这家伙原来是这样睡觉的吗……
  老实说,真的很可怕啊。
  虽然完全没有林中睡美人或者白雪公主那样的优美感觉,但是那宛如假死状态般的睡相却真的让人产生那样的怀疑。
  不,她该不会真的是死了吧……
  “战场原……”
  “我没睡觉。”
  瞬间——
  她左右的眼睑毫无前兆地睁了开来。
  与其说是睡醒,倒不如说更像是复活的样子。
  就好像一秒钟启动的电脑一样。
  “我完全没有睡觉,真的没有睡。我只是闭着眼睛思考而已。”
  “…………”
  虽然是很经典的借口,但看到她说得这么一本正经,还真的让我产生“搞不好真的是那样吧”的想法.,
  不过没想到光是轻轻叫唤一声就把她叫醒了,她睡得也太浅了吧。
  当然,考虑到她过去的经历——以及常时在危机感的折磨中生存的期间成长的话,这种野生动物般的睡眠特性至今没能改掉也还是可以理解的。
  “对不起,其实我睡着了。”
  或许是觉得无法隐瞒过去吧,战场原老实地向我谢罪道——变得愿意向人道歉这一点,倒真的是比以前老实多了。
  毕竟她以前可是个宁死不道歉的家伙啊。
  这角色倾向也太强了吧。
  然而直到现在也让我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我决定跟战场原交往的时期,竟然偏偏就是那个时期……
  不过多亏了战场原也睡着了的关系,我的打瞌睡似乎也被抵消了,所以我反而很想感谢她昵……但要是只有我自己轻轻松松,却让战场原独自承受罪恶感折磨的话,那也好像说不过去——
  “没问题,因为我也稍微睡了一会儿。”
  所以我就坦白了。
  虽然实际上并不是稍微,而是整段时间都在睡觉,不过这种虚报小数的小手段,还是希望她可以宽恕一下。
  “是吗,也就是说大家都很累吗——看来昨天累成那样子今天就马上约会,还是有点操之过急呢。”
  战场原边说边伸了个懒腰。
  看来在座位上睡觉也不怎么舒服呢一我也学着她伸了个懒腰。
  “我想或许也存在着放松了心情的因素吧。因为阿良良木君的考试和肉体的吸血鬼化这两个问题都在同一天内得到了解决嘛。”
  “这么说……也对呢。”
  在这方面比我更担心的或许是战场原才对——现在想起来,这半年里我真的是让战场原为我担心了一次又一次。
  真是个没用的男朋友。
  虽然我在五月份接住了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战场原,也在某种程度上协助她解决了长期以来的烦恼——战场原也许对此非常感恩,但是如果倒过来算的话,说不定反而是我受战场原的照顾要多得多。
  得到三倍返礼的也许反而是我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也没有比我们更不相称的情侣了——光是棉花糖根本就不足以作为回报。
  “怎么办呢?阿良良木君。虽然可能会打乱计划,但如果两人都睡着了的话,要不就再看一遍吧?”
  “不……”
  我摇了摇头。
  扎以后反正有的是机会,还是等下次再看好了。比起这个,今天还是尽量照着你安排的计划执行吧。”
  我在话中特意强调了“以后”这两个字——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领悟了我的这个意图,但战场原还是回了一句“也对呢,毕竟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下一轮的座位”,同时嗖地站起了身子。
  她的动作非常利索,实在很难想象在几分钟前她还睡得死死的——我心想自己也要学学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安排究竟是怎么样的啊?”
  “正如我在车上说的那样,去并设的科学馆去学习最尖端的科学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飞天车,但毕竟可以学习和体验到各种各样的知识嘛。”
  “唔。的确也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失去学习的态度……毕竟在上大学之后也还要继续学习啊。”
  “没错,为了成为太空飞行员。
  战场原微笑着说道。
  但是看到她这样的微笑,我可真的搞不清楚她究竟有多认真了——不过,虽然现在还无法确定是否合格,但将来成为大学生的话,恐怕也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了吧。
  也就是所谓的将来。
  我本来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目标才上大学的,所以这四年就是寻找人生目标的四年了——但是想到一次又一次地几乎令我丧失未来的这一年,那应该说是如梦般的四年吧。
  “阿良良木君,你有没有将来的梦想?”
  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在从天象仪走出外面的时候,战场原向我这么问道——将来的梦想。
  真是一个让我难为情的词语。
  “不,那个我还不是太……”
  “或者是向往的职业之类的。
  “没有啊~我也没有过想当个棒球选手的想法……而且毕竟也不是在一个容易培养出对职业的憧憬的环境里长大啦。”
  “啊啊,因为阿良良木君的父母职业相当特殊呢——虽然我也没有资袼说别人……不过就我个人来说,像羽川同学那样因为向往忍野先生而要当退治妖怪的专家什么的,我可不想看到耶。
  战场原委婉地提出了这样的主张。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战场原已经前后五次因为怪异相关的专家而吃了大苦头,所以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抹消对这类人的不信任感。
  虽然在回归社会时得到了忍野的帮助,不过那跟个人的感情恐怕也是两回事吧。
  “嗯,当然也有那个原因啦。但是我感到最不可饶恕的是忍野先生对我的天使羽川同学造成了不良影响这一点呀。因为羽川同学去了狩猎景点,本年度的后半段时间我都几乎没有跟羽川同学亲热过耶。”
  “…………”
  那应该算是反恨吧……
  什么我的天使啊。
  而且暂且不说在毕业后到海外放浪这个未来规划,羽川利用在学期间去狩猎景点这个行为,也很难说是忍野的责任吧。
  反而这应该是同为忍野姓氏的忍野扇的——对了。
  事到如今已经非常明确。
  就像看准了忍野咩咩离开和羽川翼不在的这段期间似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就算羽川同学那边已经为时已晚,我也不希望阿良良木君走上那样的人生路耶。”
  “这个……其实我也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走上那样的人生路啦。”
  我之所以不经意地做出了暧昧的回答,是因为觉得要我一辈于都不跟怪异打交道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或者应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光是因为忍野忍的存在——
  考虑到她的关系性,我就无法跟怪异断绝关联——就算是死后要下地狱也同样如此。
  “与其让阿良良木君走上那样的人生路,我宁愿不让阿良良木君工作算了。就由我来一辈子养活你吧。”
  “……那样的人在世间都被称为吃软饭吧?”
  “然后我就会被人称赞为有包容力的女人了。”
  “不,我想应该不会被冠上那么体面的称呼吧?虽然我也很没出息,但你也会被人骂没出息的啊?”
  “那有什么关系。吃软饭的男人和干物女的情侣,这不是很般配吗?”
  “就算说般配那也真是……”
  那简直就像破锅配烂盖子一样啊。
  唔唔——
  是吗,就算顺利完成了大学考试这个目的(临时),在那之后果然也有许多要考虑的事情么。人生之中总是布满各种各样的关卡,完全看不到终点线呢——我再一次认识到这样的事实。
  正因为如此,永远取胜是极难做到的事情,肯定会在某个方面遭遇失败——嗯?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是卧烟小姐说的话?
  不,不对。好像是刚才在梦里梦到的——但是,我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难道不是没做梦就睡着了吗……
  “在科学馆转一圈之后,就去吃午饭啰。这虽然不是快餐,你还是把这当成轻量餐吧。因为如果中午吃太多的话,就会给晚上的正餐造成影响。”
  战场原又继续向我说明约会计划的内容。
  其中值得注目的是,她所说的“晚上的正餐”指的是她和父亲大人的聚餐。换句话说,因为这个原因而节制和男朋友一起吃的午餐,对战场原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或者应该说,这是我应该积极支持的倾向。
  在六月份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战场原和她父亲的关系还显得有点生硬,现在既然得到了大幅度的改善,那么就算有时候遭到一点点的忽视,我作为男朋友也还是应该乐意地承受下来的。
  昨天月火也说过,我和妹妹们的关系,已经以原本很难说是相处融洽的状态改善为可以一起外出的程度,而且也觉得这种感觉很不错,所以我非常明白——可以和家里人一团和气地相处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我也希望战场原是这样。
  尤其是对失去了母亲的她来说,和父亲之间的羁绊是必须好好珍惜的——不,尽管话是这么说,我还是难以完全抹去内心的遗憾。
  我实在无法变得那么通情达理。
  所以我就只有期待下午的约会计划有着足以弥补简化午餐的充实内容——要是她说为了晚上做准备不想闹得太累,所以必须尽量精简下午的内容的话,那么我肯定会不顾身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闹腾起来。
  但是,战场原希望趁着还是高中生的时候体验高中生式的约会这个愿望似乎并无虚言——
  “因为上午安排的是学习计划,所以下午的内容就以玩乐为主了。”
  她说明道。
  “我们驾车到小镇外面,前半段是保龄球,在下午茶之后,后半段就是卡拉OK哦。”
  “噢噢……”
  我一听顿时感动不已。
  先不说保龄球,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战场原并没有喜欢卡拉OK的印象,所以我也吃了一惊。
  “嗯。其实保龄球是我的主意,而卡拉OK就是采纳了羽川同学的建议啦。”
  “建议。”
  “我听羽川同学说,阿良良木君你好像经常跟羽川同学去卡拉OK对吧?这个怎么说呢,作为女朋友,就箅对手是羽川同学我也有一种不想输的感觉——”
  “…………”
  如果是这样,那根本就不是采纳人家的意见吧……
  要是她怀着这种想法邀我去卡拉OK的话,我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不过我其实也想听听战场原唱歌,所以也没关系了。
  “保龄球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是喜欢玩保龄球的人……吗?”
  “虽然上了高中后就没有再玩过,但是初中的时候跟神原和田径社的人开庆功会什么的,也玩得习惯了。当时我可是拿到了艺术般的分数哦。所以我就想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再去玩玩也不错。阿良良木君呢?”
  “嗯?”
  “我是说保龄球,你最高分数是多少?”
  “不,保龄球我完全是初学者,大概以前也没有去玩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到时候可以教教我啦。”
  “明白了,输了就要玩惩罚游戏哦。”
  “你别一知道我是初学者就设定什么惩罚游戏好不好。”
  “败者必须绝对服从胜者的命令。”
  “这惩罚也太重了吧!”
  总的来说——
  今天战场原制定的约会计划似乎是“驾车移动→天象仪→科学馆参观→午餐(轻量餐)→驾车移动→保龄球→移动→下午茶→移动→卡拉OK→解散”这样的流程。就算午餐是轻量餐,这样的时间安排也可算是重量级了。
  “其实本来还有很多其他想去的地方和想做的事情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爱情是无限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嘛。”
  明明把跟父亲的会餐安排在最后,战场原仿佛还是对自己设计的这个重量级行程表有所不满似的说道。
  “不过也好啦,虽然高中生活的约会就到此为止,但是反正以后想要约会多少次都行,每天每夜、从早到晚、甚至是通宵约会都没问题。对吧?阿良良木君。”
  “…………”
  听她这么一问,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啊啊,说得没错,当然了。”
  但是,我心底里却没有嘴上回答的那么自信——考虑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考虑忍野扇的事情。
  我实在无法做出任何确实的保证。
  008
  尽管犯下了“在天象仪里打瞌睡”这种不应有的失误,但是接下来就没有再出现什么过失,我和战场原——至少是我——度过了相当愉快的时光。
  关于科学馆方面,虽然也存在着原本的初期期待值无限接近于零的原因,不过老实说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有意思。这种类型的设施由于其性质的关系,与其说是面向高中生,倒不如说是以小学生(或者说是带孩子出游的父母)为对象的内容占多数,所以我起初还有点担心这对身为十八岁高中生的我和战场原来说会不会不太合适。但也许应该说不愧是羽川推荐的约会地点,馆内的布置的确非常充实。
  这样一来,我就更对自己在天象仪里打瞌睡感到后悔了。不过那时候至少看到了战场原的宝贵睡相,已经比看到什么星空都更有价值了——我就暂且作这样的解释吧。
  当然,也并不是我一个人感到充实,战场原也显得相当的兴奋——当然,这也许应该是符合理科型女生风格的举动吧。但是她过去毕竟是一个绝对不表露出内心的人,或者说是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和公共场所中(甚至在我这个男朋友面前)放纵嬉闹的人,所以能看到她的这一面,对我来说也可以算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我们就再转一圈吧!”
  不过当她以跟天象仪那时裁然不同的态度向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还是不得不做出“NO”的回答……明明是自己安排的计划,却对执行这个计划没有太大的执着——战场原的这种立场,或许可以说是以当机立断的迅速判断力作为优点的她表现出来的短处,或者说是应有的负面要素吧。
  虽然优先考虑当时的心情顺从她的意向可能也是一个合理的选择,但作为健全的高中生来说,要是一整天都在科学馆里度过也未免有点过于健全了,所以我还是设法说服了她。
  那就是已经成为今天的经典台词,或者说是铁板台词的——
  “反正以后要来多少次都行。”
  听了这句话,战场原也终于屈服——然后到了吃午餐的时间。
  因为她之前说是轻量餐,所以我也对此设置了偏低的期待值,然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战场原的战术,我被领到的是一家氛围相当不错的店子。
  虽然她说过不是快餐店,但值得吐槽的就只有这家店的客源稍微偏向于女性这一点(除了我之外其他客人都全是年轻女性),不仅食物做得非常美味,在价格上也显得相当亲民。
  顺便说一句,在约会期间产生的支付费用,我们都是完全平均分摊的——其实这也不是仅限于今天的做法了,本来我也觉得作为男方的我应该承担全额的费用(再考虑到战场原的家境情况就更是如此了),然而不管对方是谁,战场原总是一个无论如何也很不愿意接受他人恩惠的人。
  根据我的推察,她的这种性格大概是因为过去曾经和某个欺诈师打交道造成的影响——搞不好她受那个专家(虚伪)的影响甚至比羽川受忍野的影响更大呢。
  虽然这是在反面教师的意义上。
  总而言之,虽说还没有精确到个位数,但我和战场原还是各付一半的钱——考虑到车子的租金和汽油费,大概她比我出的钱还要多些吧。
  想到这可能是我将来变成“吃软饭”的男人的前兆,我就不由得在心底里下定决心,必须让自己振作起来。
  不过现在的战场原暂时还没有什么干物女的印象一总而言之,这顿在咖啡厅里吃的午饭让我认识到了一个事实——就算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兴趣,女生还是会对这一类酌店子有着某种程度上的把握。
  接着到了下午。
  是游玩的时间段。
  前半部分是保龄球——令我感到震惊的是,虽然之前说的惩罚游戏被执行了,但从结果来说,胜利者却竟然是我。
  “可恶……没想到阿良良木君竟然向我说谎……这根本就不是初学者嘛……”
  她恨恨地抱怨道。
  被战场原这样满怀怨恨地盯着看,虽然也让我感受到她的表情变得比以前更加丰富(同时也想起斧乃木曾经说过“看到别人发怒的样子会感到很兴奋”这句话),但基本上还是会让我想起过去的情景而感到不寒而栗。
  我完全没有说谎。
  我是初学者——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没有碰过保龄球的门外汉,这一点是毫无虚假的事实。只不过明明这样也还是赢了她而已——不,老实说,早知道会被她这样盯着看,我真的宁愿输给她算了。
  我才不要啊,对你的命令权什么的。
  话说回来,这其实完全是战场原的自作自受——看来她过去的记忆似乎被自己过度美化了。
  说什么艺术般的分数。
  美化,说得更严厉一点,或者应该说是只记得好的方面吧。
  不,实际上从第一到第五小局,她都表现出了相当高的水准。她的完美投球姿势,已经到了令人无法相信她没有自己专用球的地步。
  虽然我并不是了解得太清楚,但是什么全中、什么三连全中的,总之就是一次击倒十个瓶子的成绩一直延续到了整场的中段。
  我在吐槽说“你该不会是专业的吧”的同时,也产生了“既然她展现出了如此华丽的球技,就算听她一次命令也无所谓”这样的轻松想法(顺便告诉各位,我在战场原旁边打出的都全是不算好也不算差、既不高也不低的极其平凡的分数),但是在第六小局之后,她的成绩就突然发生了变化——而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单来说,战场原黑仪的成绩,在第六小局以后都全是洗沟——没错。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战场原已经没力气了。
  好像是手臂发麻了。
  因为她本来就是短跑选手,所以缺乏持久力和耐久力——其中当然也有这样的原因,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她也是缺乏力气的那类人。
  尽管途中灵机一动换用左手来投球,但是球却没有像她的如意算盘那样滚动在正确的轨道上。
  结果,反而是一点点地累积着分数的我赶上了她的分数,最后甚至超过了她的总分。
  可以说是戏剧性的大逆转。
  没有概要的戏剧看来并不单单是棒球的专利。
  “好吧,我认输。”
  尽管战场原表现出了无愧于神原的直系前辈这个衔头的不服输性格,但是作为一个即将成为大学生(如果考驾照的事情没有被学校发现的话)的人,她最还是接受了自己的败北。
  “你就尽管命令我吧。来,究竟要提出什么样的色情要求?我真的很期待哦。”
  太乱来了。
  那么如果是战场原你赢了,你打算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呢?——我顺便这么问了一句。
  “当然是提出很色很色的要求啦!”
  她很生气似的说道。
  这么说来,不管你是输是赢都是一样的结果吧——我只能这么吐槽了。虽然我想起以前好像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最后还是以“手挽手一起走到下午茶的地点”这个命令了事。
  下午茶。
  用英国的说法就是Afternoon Tea。
  很抱歉我要先从价格开始说起,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下午茶反而比午餐的价格还要高——虽然要说“一般都是这样的定位”我也无法反驳,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这在战场原看来反而是主要的活动。
  我们一边优雅地品尝美茶,一边享受着华美的点心。而我就利用这段时间把昨天的详细经历——为什么越来越严重的昅血鬼化倾向会突然消除,为什么本来不可逆的过程会变成可逆,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战场原。
  当然,毕竟还有一些不能说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但是所有可以说的事情我都全部说了出来。
  “嗯~……没想到在考试当天还经历了这样一段冒险之旅,也不知道该说是意外还是像阿良良木君的风格了……到底在干些什么嘛。”
  果然还是稍微惹她生气了。
  不过,要是听说自己的学生竟然以如此奔放的态度去应考的话,恐怕也没有哪个家庭教师会觉得高兴吧。
  然而,也许是觉得对一个昨天才刚刚下过地狱的人说过分严厉的话也不合适吧——
  “你辛苦啦。”
  她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算你同情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啊。
  而且你说这种慰劳我的话,我就不得不把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的事实告诉你了啊——虽然我还没有听说卧烟小姐的详细计划内容,但我在那时候应该还是要担负什么职责的吧。
  “也对呢——考虑到金发萝莉奴隶和八九寺的事情,我想一定是那样的。尤其是八九寺,简直就是被卧烟小姐当作人质扣留在那里了嘛。
  虽然我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不妥(萝莉奴隶这个称呼也同样有点不妥),但是听她这么一说,事实倒也确实如此。
  或者应该说是果然不出所料吧。
  “不过,从欠人情的意义上说,阿良良木君现在应该是欠对方人情的状态,所以大概也不得不还这个人情吧……就像不管我多么讨厌你还是向忍野先生支付了费用那样。”
  真是的,她到底讨厌到了哪个地步啊。
  也讨厌得太夸张了吧。
  我怎么感觉好像反而比以前更加讨厌了——难道羽川去海外狩猎景点这件事就真的让你那么寂寞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搭档就已经不是神原,而是跟羽川组成二人组了吧——那到底是什么组合啊。
  “但是,欠人情的问题终究只是欠人情的问题……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呢。那个叫卧烟小姐的人,究竟打算做什么呀?她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而行动的呢——她是为了工作对吧?”
  听她这么问,我真的有点难以回答了——当然,我并不是不知道答案。关于卧烟小姐的目的——更准确来说是关于她的目的意识,我也已经从她自己的口中和周围人们的口中听说过许多次了。
  但是,她的目的意识实在过于高远了。
  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显得过于高尚,我其实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简单来说,应该就是力图让这个充满怪异的小镇恢复平稳,但如果这么说的话,她就仿佛变成正义的使者了。
  正义。
  正确。
  以及为了维持正确性而产生的——错误。
  牺牲。
  ——怎么回事,最近——而且是很贴近现在的最近,我好像跟谁谈论过这样的话题啊……?
  “根据我怀着微机管理意识……以危机管理精神对待日常生活的过去经验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目的不明的人呢。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是政府要员还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只要有着明显的目的……有着明确的欲求和欲望的话,那就总能想出应对的方法。”
  虽然这可能只是单纯因为大人和我们这些小孩子有着不同视点的缘故啦——一战场原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还在让她为我担心。
  这样的事实,实在让我内心感到万分苦涩。
  自己害她心痛的事实,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心痛。但是话虽如此,因为我已经向她保证过在怪异方面决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隐瞒,所以找也不能藏着不说。
  就是因为跟像我这样的家伙交往,才给她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就有点自虐过度反而变成被害妄想的感觉了。
  “虽然我不知道卧烟小姐究竟在跟什么战斗……不过搞不好她其实是在跟阿良良木君这个对手战斗呢。”
  嗯?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这与其说是意思,倒不如说是直觉啦……相对于阿良良木君只顾及眼前情况的姿态,我觉得卧烟小姐的宏观视点无论如何也会跟你发生对立啦。对立——说得更严格一点就是敌对吧。”
  ……听她这么说,也的确是一个无法否定的可能性……或者应该说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对于卧烟小姐当初制定的让忍在没有神的北白蛇神社充当神的角色这个方针,我却掀起了反旗——然而结果却把毫无关系的初中生千石卷了进来。如果把这看成是我和卧烟小姐的敌对关系,那就是我阿良良木历的彻底败北,而且还是留有后遗症的败北……
  但是话虽如此,如果卧烟小姐这次又打算采取那样的手段——打算把恢复成完全体的Kissshot Acerolaonon Heartunder Blade推上神社的神坛的话,我大概还是会跟上次一样掀起反旗吧。
  ……这个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而且北白蛇神社的前身就是那个浪白公园,而且那时候的地名是白沱——如果是这样的话。
  假如那就是水蛇的意思。
  如果海蛇就意味着九头蛇怪,那与其说是暗示和符号,倒不如说单纯是历史的反映……
  如果是那样的话——
  唔……不对,海蛇意味着九头蛇怪这个知识,我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海蛇和九头蛇怪明明应该是完全不同的生物啊……我到底在想什么?
  “……当然,因为我是阿良良木派,所以关于这方面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啦。但是,为了鼓励你我必须先跟你说,虽然卧烟小姐那种鸟瞰型的、宏观整体的思考方式也许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但我却觉得短期性的视点对人来说也是同等重要的呢——如果不吃今天的饭而去想明年的正月怎么过,那也只能以妄想来形容了吧。”
  虽然这番话与其说是鼓励倒不如说是安慰,但是听她这么说,我的胆子也顿时壮了起来,感觉自己也可以怀着积极的心情去面对决战了——一至于我最后究竟要跟什么人对决,现在还是一片茫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在品尝过红茶之后,我们就去卡拉OK吧,阿良良木君。我先说明了,你可别点什么料理之类的哦,不然就影响到我和爸爸的约会了。”
  跟父亲大人晚上的约定,到这时候终于变成约会了——那到底是什么双重约会啊。不,与其说是双重约会,倒不如说是重复约会更合适。
  “在我看来其实应该是连赛两场才对啦。”
  尽管战场原用上了在女生中很少见的棒球用语,但是我们所前往的地方却不是棒球打击练习场,而是卡拉OK的包厢。
  在昏暗狭窄的房间里和战场原两人独处,我也不禁有点心猿意马,看来我到现在还没有脱离恋爱初级阶段。不过这个暂且不说,这里最值得关注的应该是战场原的歌唱能力——顺便说一句,被誉为世界主席的羽川,唱起歌来真的非常拿手。
  当时我差点还以为自己在听CD。
  面对不光在学习方面完美无缺,连玩乐也可以随心所欲的羽川,我顿时产生了“千万不能怀着随便玩玩的心态跟她出去玩”这样的想法。
  不过对普通的约会也不应该抱有那么高的期待,而且战场原也应该和羽川去过卡拉OK,想必也不会有要跟她一较高下的想法吧
  于是我就放松了警惕。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不能怀着随便玩玩的心态一起去玩的反而是战场原——只见她以明显很不熟悉的动作操作着遥控器,把卡拉OK设置成“评分模式”。
  为什么要做这种逼自己走上绝路的事情……!
  为什么非要知道具体客观的数字啊!
  ……虽然听说因为机器评分和感觉上的歌唱水平高低往往会出现不一致的情况,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但是一旦以数字的形式显示出结果,那就很难打圆场了啊。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我们来较量两个小时,总分数低的人就要绝对服从分数高的人哦。”
  她又提出了这样的条件。
  跟我对立的人原来是你吗。
  她以前真的是这么喜欢比高低的家伙吗……话说回来,这女人难道还没有吸取刚才保龄球对决的教训么。
  虽然这种挑战性的姿态很值得人学习,但是我真的搞不懂这种接二连三地被下战书的状况是不是真的可以叫做约会。
  我的脑海里甚至冒出了“难道她为了准备晚上跟父亲约会而把我当成实验品了?”这样的疑问,但是对于战场原提出的雪耻挑战,我当然也不得不接受了。
  在有所亏欠——或者说是有弱点的时候,还真是不堪一击啊。
  虽然这也许应该被称为恋爱的弱点。
  “我先来,你就好好听着吧。”
  战场原说完就马上拿起了麦克风。
  不知为什么,她的这种姿势看起来就像一个自暴自弃的人。
  “你说什么呀,阿良良木君。虽然我很欣赏你接受我挑战的勇气,但你一定会后悔的。你知道我已经把动画版的主题曲唱过多少遍了吗?”
  那是动画版的设定吧。
  很遗憾,那是不会反馈到活字版里面的。
  因为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连本卷内容也被动画化嘛。
  顺便告诉各位,战场原的选曲非常认真——考虑到有可能会造成负面影响,我不会说出曲名,但是她刚才明明说得那么自信,却选择了无论是音调还是速度都比较容易把握的——也就是比较容易唱的曲子。
  她究竟有多么想让我绝对服从啊。
  我感觉她好像把保龄球输给我的那股怨气都灌注到这里面了——至于最后的结果……
  “82分。”
  很一般。
  不,因为我至今为止都没有尝试过评分模式,所以82分究竟算是一般的分数、好的分数还是差的分数,我也实在无从判断。
  但是在她本人看来,这似乎是一个相当不如意的结果,她整个人都愕然了。
  “骗人……82分什么的,简直是不及格的分数耶。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拿到85分以下的成绩。”
  优等生……
  82分算是不及格,那到底是什么考试啊。
  “阿良良木君,原来你高中生活的大半部分都是怀着这种心情度过的吗……?原来拿到85分以下的成绩会是这样的感受,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看来我一直都没有体谅你呢。我本来是应该对你更加温柔才对的。一直以来,我究竟对阿良良木君说了多么过分的话呀……”
  过分的话就是你现在说的这句吧。
  搞不好这甚至是至今为止最过分的说法……就算是80分,在我大半部分的高中生涯里也几乎没怎么拿到过啊。
  我拿的基本上都是真正的不及格分数。
  不过先不说卡拉OK的机械式评分是否可靠,战场原的歌唱力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不足之处——在什么事情都做得无懈可击这一点上,她的才能应该可以说决不在羽川之下。
  于是我就直接把这个感想说了出口,但是——
  “存恤什么的我才不要呢。”
  却遭到了出乎意料的拒绝。
  而且还是用我不懂的词语拒绝了我……存恤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管怎么说,战场原同学对胜负还足一如既往的认真——接下来就轮到我唱了,不过这个就算略过不说也应该没问题吧。
  毕竟自己评述自己的歌唱力也只会让人感到没趣,所以只要像机器一样把结果的分数说出来就行了。
  82分。
  一模一样。
  对约会中的情侣来说,这样的同分蕴含着相当深厚的意义,或许还可以根据这个事实引申出许多温馨浪漫的说法……而且实际上我也是准备开口说的,但是看到战场原那一本正经地咬牙切齿的表情,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对胜负的态度实在太认真了……
  还是说她看的不是胜负,而是对身为学生的我跟她同分这个事实感到恼火呢。
  不管如何,根据机械所作出的判断,我和战场原的歌唱力似乎是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
  不光是第一回合,在第二回合以后的结果中,尽管分数并不是完全一致,但我们还是不断地得到了相差无几的评价。
  如果这是运动的话,恐怕应该算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精彩较量吧,但是这毕竟是卡拉OK的较量,从展开的方向来说实在充满了徒劳感——那就是以误差决定胜负的无奈了。
  那么,误差的结果。
  最后获胜的人竟然又是我。
  差距只是三分——势均力敌也该有个限度吧。
  “不可能……我竟然会在一天之内输给阿良良木君两次……”
  从这句台词就可以看出,我的恋人其实是非常瞧不起我的——不过我一直在她面前都表现得那么窝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既然这样干脆就当作打成平手吧——我这么提议道。但是胜负观念极强的战场原却坚持着自己的败北。
  “来,你尽管下命令吧。”
  她说道。
  还真够爽快的。
  我说你的爽快和自暴自弃就只是一线之差啊……
  “我起初还想着只要选择自己先唱,说不定最后就会因为时间关系而在我刚唱完的时候收场,现在看来是我的这个投机的想法遭天谴了呢。”
  她竟然不经意地暴露出了这个恶毒的图谋。
  这搞不好还真的是遭天谴了吧。
  神其实一直都在看着我们——不,神大概也不会整天盯着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图谋吧。
  而且——
  要这么说的话,这个小镇现在也是没有神在位的状态——总而言之,已经到了约会结束的时间。
  高中生活中最后的约会。
  因为下午连续展开了两场较量,而且还是以我取得二连胜的结果告终,所以也稍微出现了若干险恶的气氛,但是从按照计划完成的意义上说也可以说是相当顺利,给我带来了成就感和满足感。
  “等一下嘛,阿良良木君。你干嘛说得好像已经结束了似的,别在这里收场呀。你还没有对我下命令耶,你就让我绝对服从看看吧。”
  ……………
  嗯,约定终究是约定……
  为这种事情拖拖沓沓的也确实很荒唐。
  但是话虽如此,比“手挽手一起走”更进一步的要求,而且还要满足健全的条件,在我所掌握的词汇中要找出答案还真的相当困难。
  “以公主抱把我送到停车场那里怎么样?”
  这是来自绝对服从的一方的提议。
  我都说如果这样的话,你不管是输还是赢都一样吧。尽管有这样的疑问,不过仔细一想这个主意大概也算是比较妥当了。
  “我先跟你确认一下,不是我用公主抱来抱阿良良木君,而是阿良良木君用公主抱来抱我哦?”
  那当然了。
  要是反过来的话,那就不是公主抱,而是女王抱了啊。那是什么惩罚游戏——不,就算是公主抱也已经是一种很重的惩罚了吧。
  但是因为这样受伤害最大的是战场原,所以就姑且接受好了。
  “要是你说我重的话,我就杀了你哦。”
  从战场原的口中久违地听到了“杀”这个字……还真是没什么浪漫的气氛啊。
  先不说战场原的体重如何,我对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吸血鬼性的自己的臂力有点不安,要是把她摔在地上就糟糕了,所以我就吩咐她先用手绕到我的脖子上,然后就以公主抱的姿态走过了通往停车场的几百米路程。
  “不愧是阿良良木君,果然是平时就抱惯了幼女呢。”
  这个说法很容易引来误会。
  还是拜托你别这样说了。
  “但是如果说小忍已经变成丰满的尺寸,以后要抱或者要骑脖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呢。阿良良木君也要好好锻炼身体才行哦。”
  我想应该也不会用那种方式来运送完全体状态的忍吧……不过想象一下那样的构图也真的很夸张。
  我们一边谈论着这样的话题,一边在各种好奇视线中走过,终于到达了下午停出租——的那个停——场——这个停车费用是由我出的。
  “呼~真是羞死人了。’
  一坐到驾驶席上,战场原就这么说道。
  那就是公主抱的感想么。
  虽然我也不得不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看到了地狱。”
  要说得这么严重吗。
  不过也可以说比地狱更有地狱的感觉吧。
  接下来,就真的只剩下回家了——看到战场原驾车的样子,我就开始有了要考个驾照的想法。当然这并不是因力她之前叫我去考才这样想的。
  不过她之所以驾驶得这么开心,说不定并不是因为驾车本身很有趣,而只是因为对接下来跟父亲的约会怀抱着期待吧……
  但就算考到了驾照,要是没有车的话也无法自由自在地出行……毕竟每次都去租车也还是有点麻烦啊。
  接下来就只剩下回家——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在这时突总算想起了在回去之前必须说的话。
  这本来就是我今天准备跟战场原说的第一句话,同时也是不得不说的话,但是结果却因为被战场原黑仪考取驾照的事件压倒了,导致完全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的内心也有一瞬间掠过了“说不定就这样不说也没关系吧”的邪念,但那样做当然是不行的。
  “战场原。”
  我突然间开口道。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如果是申请结婚的话当然是OK啦。
  “不,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而且你也答应得太快了吧。其实是关于情人节巧克力的返礼……我并没有准备好。”
  虽然我想过各种各样的开口方式,但是说到底这种事也只能老实交待了。
  “对不起,我实在没有时间准备。想着想着就越想越多……虽然费点工夫的话也可以买些棉花糖来凑数,但又觉得那样也太随便了……就是这么想来想去费了许多时间,结果什么都来不及做……”
  本来也想过今天找个机会去买回来,但结果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到底,要在战场原身上找机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天象仪那里……但是那时候我自己也睡着了。
  “所以你可不可以再多等我两三天?当然,到时候我一定会连同利息一起交到你手上的。”
  “什么嘛,原来你在担心这种事情吗。那个你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呀。利息什么的——关于阿良良木君讨厌节庆日这件事,我当然是很清楚的啦。
  跟我下的决心相反,战场原的反应相当平淡。
  “虽然如果说没有期待过乜好像不太好,但我真的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回礼,所以光是你今天一整天陪着我约会就足够了。等你改天有兴致再送些什么给我就好了——我可不是因为期待着返礼才给你做巧克力的嘛。”
  虽然我一时不敢相信这是对人情的亏欠问题非常严格的战场原所说的话,但是所谓的赠礼,本来也许就应该是这样的。
  “而且本来就是因为阿良良木君讨厌节庆日,我现在才能和阿良良木君建立起这样的关系——你还记得吗?阿良良木君开始和我交往的那一天,就正好是母亲节对吧?”
  “啊啊,说起来的确是……”
  这个我也记得。
  但是再进一步回忆的话,那一天我本来就是因为要不要庆祝母亲节的问题跟妹妹吵了架才跑到外面的。
  虽然现在想起来那真的很幼稚……但是我就在那个公园——也就是浪白公园里偶然遇上了战场原。
  然后接下来,我就被战场原表白了。
  是吗。
  也就是说,正因为对母亲节感到不自在,我才会开始跟战场原交往——这个说法的确是成立的。但与此同时,我也不得不感叹人际关系的奇妙缘分。
  没想到跟妹妹吵架竟然有着这么高的重要性……想到自己现在跟妹妹已经培养了比较良好的关系,我也为自己过去没有跟妹妹们好好相处有所反省,但如果真的那样的话,那一天我就不会遇到战场原和八九寺了……
  这种事还真够奇妙的。
  如果说要贯彻正义就无法避免犯错误,那么或许也可以说正因为犯了错误才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这感觉好像也是从哪里听说的观点吧?
  “没关系啦,我不会当一个强迫自己男朋友喜欢上节庆日的讨厌女人……纪念日什么的,只有我一个人记住就够了。比如说被阿良良木君接住的日子是五月八日,表白后开始交往那天就是五月十四日,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就是六月十三日,第一次缠舌头是……”
  “这已经够讨厌了吧!”
  与其说是讨厌,这应该说可怕才对。
  虽然对战场原来说也许只是记忆力方面的问题。
  “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明明从一年级的时候开始就是同班同学,我对阿良良木君却没有什么第一印象呢……除了经常跟老仓同学吵架之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真的很想设法改变记忆,把事实改写成‘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着阿良良木君’,到底有什么好的办法呢?要不就试着伪造日记好了。”
  “你一年级时的样子,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啊……因为很有一种深闺大小姐的感觉。’
  “怎么,你难道说是一直喜欢着我的吗?”
  “我也不会说到那么夸张啦……”
  不过,毕竟过去没有办法改变,我们就只能期待未来了。总而言之,如果光是被抱怨或者被责备的话还好,我没有准备礼物这件事说不定会伤害了战场原——正因为我一直都怀着这个担忧,现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反正白色情人节的礼物可以从爸爸那里拿到,所以没关系啦。”
  听了这句发言,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丝不安。但是即使如此,就算把这个包括在内,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造成别的大问题真是太好了。
  虽然说是“下次有机会再送”,但我当然不可能因为没有机会就不送,所以能得到时间上的宽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实际上,因为我也收到了羽川的人情巧克力,所以也要考虑返礼给她的问题(是不是人情巧克力也要三倍返还呢?),如果羽川会在毕业典礼那天回来的话,我就要在那之前准备好战场原的那份,所以就算获得了时间上的宽限,最多也只不过是一两天而已。
  “嗯?”
  这时侯。
  就在我放松警惕的瞬间。
  战场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想到之后她的动作就非常迅速,她立即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上。
  但是,要问她想到什么的话,助手席上的我却没有办法回答——面对如此急剧的怒涛般的变化,我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良良木君。”
  战场原说道——语调已经发生了变化。
  低沉,低沉,低沉,非常低沉。
  刚才那种心胸宽阔的感觉已经变成零了。
  “实在是不可原谅呢。
  “咦?”
  “在这个情侣们的三大纪念日之一的白色情人节,竟然什么都没有为恋人准备,我真的不得不开始怀疑你对我的爱情了。”
  “咦?咦咦?”
  “虽然我也听说过有的男人在开始交往之后,就会像这样变得逐渐不怎么关心女方了,没想到那竟然就是阿良良木君。真是让我失望,我实在难以掩饰内心的失落。今天一整天,我明明都在忐忑不安地期待着阿良良木君究竟会给我什么样的惊喜,结果竟然是什么都没有准备,我的期待一下子就化为乌有了。我本来还以为你至少会送我一艘游艇的耶。”
  “那、那样的期待是不是也有点太夸张了呢?”
  “啊~啊~干脆去自杀算了~”
  战场原边说边浑身脱力似的靠在方向盘上——她的举止反应夸张到这种程度,反而让我感觉她好像在演什么蹩脚戏似的……
  我真想跟她说——你还是应该掌一学向我演绎出逼真的小把戏的正弦啊。
  她到底因为想到什么,才突然演起这种一个人的蹩脚戏了呢……但是尽管心里这么想,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她不管——
  “对、对不起,所以我都向你道歉了嘛。
  我回答道。
  “请你千万不要自杀。那、那么,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虽然我没有办法送你游艇,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
  虽然我对她为什么突然推翻明明已经原谅过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但是这件事基本上都完全是我的错,所以就只能低头认错了。
  “你是说,只要是你能做到的事都愿意做吗?刚才。”
  战场原突然对我这句话紧咬不放。
  就好像一切都尽在自己掌握中似的态度。
  而且还绽放出了今天看起来最开心的笑容……
  如果在这时候才觉得最开心的话,那今天这一整天到底算什么啊。
  “你说是绝对服从对吧?”
  “不、不是,我没有那么说啊……”
  “…………”
  “你说了,你说了。绝对服从,你的确是亲口这么说的。”
  顺便一提,在“…………”的时候,战场原的脸就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表情丰富到了这个地步,简直就像百面相一样啊。
  不过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战场原是如此渴望着要我绝对服从于她吗——因为在保龄球和卡拉OK的时候都没能实现这个目的,她就找准了这个机会向我开刀了。
  先不说手挽手,就公主抱来说,我觉得应该也算是满足了你的愿望啊……你难道还有什么宁肯做到这个地步、宁肯撤销已经原谅我的发言也要让我服从的事情吗……真是可怕的执着意识。
  难道打算要求我做什么色色的事情?
  不,现在想起来,那应该只是顺应气氛的玩笑话罢了……
  “是吗,真不愧是阿良良木君。这样的宽宏度量,果然是我钟情的男人。真是再一次让我倾倒了呀。”
  “…………”
  今天让恋人再次为我倾倒的目的,似乎在最后的最后得到了实现……但是想到搞不好这甚至会变成我的死期,我也无法单纯地为此感到高兴。
  “明明不知道会被剔除什么样的要求,没想到你却说愿意一辈子都听我的话。”
  “一辈子!?”
  想让对方一辈子服从自己的愿望,那已经远远超出愿望的蒞畴了吧?也不知道该说是奴隶契约还是白纸委任状,总之我似乎已经把至高无上的决定权交给了战场原……不,不行,我要相信她。
  要相信战场原黑仪,要相信自己的恋人啊。
  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了。
  应该不会向我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
  虽然光是叫我一辈子服从她就已经是很离谱的要求了——
  “啊,嗯,一辈子吧。明白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
  “叫我的名字。”
  一辈子。
  战场原说道,她的表情却是充满了羞涩。
  “用名字,来称呼我。”
  “……咦?我一直在叫啊,我不是叫你战场原吗?”
  “不是这个,是下面的名字,直呼名字。”
  “…………”
  这个。
  应该是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没有实现的目标吧——而且也是想在高中生的期间实现的目标。
  作为一对情侣。
  因此,她才在保龄球和卡拉OK的时候故意设置了惩罚游戏吗——也就是说她一直在千方百计地制造提出这个要求的契机吗。
  的确,这是高中生活里的最让人挂心的事情。
  的确,现在才提出来也非常难为情。
  要是没有这样的契机,也许真的是很难说出口——一辈子,绝对服从。
  一辈子都这样称呼她的名字。
  对我来说一这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黑仪。”
  谢谢你,历。
  还没等我说什么,黑仪就已经理解了我的意向——以这样昀方式来称呼我。
  009
  接下来是后话,也是这次的结果。
  把黑仪送到家门口——不,我只是坐在助手席上什么都没做,事实上应该是我被黑仪送到那里才对——然后,在周围天色都变得相当昏暗的环境中,我徒步朝着阿良良木家的方向走去。在这时候,我却体验到了某种既视感。
  昨天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就是这种感觉。
  说得明白一点,也就是在阿良良木家的玄关前,出现了一个仿佛埋伏在这里等我的人影——虽然因为天色昏暗而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但是站在那里的当然不会是刚刚才跟我道别的黑仪。
  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担心我而跑到门外的斧乃木?还是说妹妹们呢——我走近一看。
  那漆黑的人影——是忍野扇。
  是小扇。
  “哟,阿良良木学长——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哦。光是在这里等你已经快累死了。”
  她这样的言谈,就跟她的叔父一模一样——那既可以说是轻妙,也可以说是轻浮的淡淡浅笑,也同样如出一辙。
  “怎么样呢?跟战场原学姐的最后约会很开心是吗?为了顾虑你的感受,我也尽量减少了在现实世界中的干涉。”
  你真的应该好好感谢我呀——小扇耸了耸肩膀说道。
  “我当然感谢你……不过,最后的约会这个说法很容易让人误会。那只是高中生活里的最后一次约会吧。”
  “是这样吗。嗯,如果是这样就最好啦——如果你们两值有未来就最好不过了。”
  “…………”
  “没有没有,我可是打从心底里这么想的哦?请你千万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也是很真心的。为此应该还存在着好几个不安要素吧——我是这么认为的。不管如何,这样一来你就没有遗憾了吧?”
  哈哈——小扇笑道。
  “那个,阿良良木学长。”
  她继续说了下去。
  “作为参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唔?是什么意思呢?”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啦。请不要想得太复杂——虽然也可以说是‘正确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变化形、变化球,或者是更遥远的延长线上的问题啦。”
  “延长……”
  “还有就是延长战吧。”
  正确究竟是什么。
  没错。
  我的确被问过这个问题——还说后续事情就等下一次见面再说。
  究竟是在哪里跟我说的呢。
  如果不是现实世界的话——就是在梦里吗?
  还是在地狱里?
  “……小扇。你是打算要退治我吗?你向专家提出了这个委托吗?”
  “哎呀,你是从谁口中听说的呢?那样的谣言。不过那真的是可悲的误报——我希望你让我解释一下。我怎么可能会做出对阿良良木学长有害的事情呀。”
  小扇说道。
  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动摇,若无其事地说道。
  “所以我不是说过吗?我期待着阿良良木学长作出正确的判断——不妄信卧烟小姐的说辞,然后退出不参与这件事。”
  “……有这么说过吗。”
  嗯。
  既然她说是这样,那一定是没错的吧。
  而且,就算她没有这么说过,我在这时候做出的回答也早就决定了。不管那是正确还是错误,答案就只有一个。
  “但是,不可能啊——要放弃忍和八九寺这个选项,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存在。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的心也没有余力。虽然我不知道正确是什么,但却知道自己应该选择的道路。”
  “我希望你不要那么急着下结论啦——不过,说的也是呢。实际上我也是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随便问问而已。
  尽管如此,真的很遗憾——
  小扇以看起来并不怎么遗憾的表情这么说道。
  “本来我是很希望阿良良木学长在这时候选择急流勇退的——但要是过分催促的话,也超出了我的本分啦。我说,阿良良木学长。请让我纠正一件你很可能有所误会的事情吧。
  “误会?误会……是什么啊?”
  “我可不是‘漆黑物体’哦。”
  “唔!”
  惊讶——我想应该是掩饰过去了。
  但是,我却难以维持自己的平常心。
  比起发言本身的内容,我反而是对小扇主动向我说出这种话感到震惊。
  虽然至今为止她都是一个说话一针见血的后辈——但是这句发言很明显是超越了那个范畴。
  简直就像宣战布告似的。
  就像在宣告战争已经打响似的。
  但是小扇本人却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重要发言——
  “话说阿良良木学长。”
  她一下子改变了话题。
  那是几乎让我怀疑刚才是不是我听错了的、无比娴熟的话题切换手法。
  “难道就没有给我的吗?”
  “唔……咦……你说没有给你的,是没有什么给你啊?”
  “白色情人节的返礼。你想想,我不是送你巧克力了吗?是歌帝梵(GODIVA)的哦。”
  “歌帝梵……?”
  那么昂贵的东西,我真的有收到吗?
  虽然我不记得……但是既然小扇本人说送了给我,那一定只是我忘记了吧——竟然忘记了收下别人的巧克力这么重要的事情,作为男生也实在太丢人了。
  “哈哈,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准备吧——真遗憾。”
  这一次,小扇看起来真的是很遗憾的样子。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我的心也很痛。
  “那么,我就像战场原学姐那样,作为代替返礼的回报,你就听从我一个要求吧——怎么样呢?”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获悉了我们情侣之间的约定,但是听她这么说我也很难拒绝。不管内容如何,我也不能随便敷衍了事。但是如果她在这时候要求我急流勇退的话,我当然是打算一口拒绝的。
  然而,小扇说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愿望——不,虽然可能还是在那条线上,但是线的延伸方向却跟我的预计截然相反。
  “虽然阿良良木学长下过地狱,也去过约会,可能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是我现在对这个小镇还有一件牵挂着的事情呢。
  “……牵挂着的事情?”
  “牵挂着的事情。牵挂着的事情——我就是为了做这件事而诞生的。我有着坚决的目的和目的意识。”
  虽然你可能觉得很意外啦——小扇说道。
  我默默地听着她说下去。
  听她说出自己的目的,还有她的目的意识。
  “为达到这个目的,我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实现,就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的目标,阿良良木学长你有吗?我是有的,就只有唯一的一个。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必须实现这个目标——正因为如此,专家的领头人·卧烟伊豆湖要布下陷阱的话,我想一定就是那里吧。嗯,我是知道的。但就算我知道,我也只能踩上那个陷阱——面对她的反击,我也只能心甘情愿地承受。”
  “…………”
  “也就是说,我接下来就要从正面毫无掩饰地跟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战斗了——阿良良木学长。到那个时候,你可以站在我的这一边吗?”
  请你救救我吧。
  忍野扇以澄澈的笑容这么说道。


第七话 扇黑暗
  001
  因为有忍野扇,我才有今天——正因为那个神秘兮兮的、以一层谜团包裹着另一层谜团般的她来到了我们的小镇,我——还有我们,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境地。
  我们有现在——也有未来。
  将来我总有一天会这么想的吧——虽然现在还无法做到,考虑到她所做的事情,考虑到她所捅出的娄子,我实在很难想象会有那样的一天。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一定会这样回想起她的事情。
  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就是这样的人。
  忍野扇。
  她是我青春的象征——我一定会这么想起她的。
  没错——将来,在回忆起高中生时代的阿良良木历的时候,首先第一个想起来的,恐怕既不是战场原黑仪和羽川翼,也不是神原骏河,当然也不是忍野忍和八九寺真宵,而是忍野扇的笑容吧。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
  目的和经历也完全一无所知。
  她那嘻嘻笑的表情。
  话虽如此,关于她究竟为什么会那样笑的问题,即使是在这一瞬间的这个地方,也是非常明显的——对她来说,一定是觉得我的愚蠢很可笑吧。
  她一定是在取笑着我这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察觉到她真面目的愚蠢之人吧——实际上,这的确也是令人忍不住失笑的状况。
  就连我自己也会笑出来。
  而且是大笑起来。
  那么说来,结果或许就是一场笑话吧。
  我所度过的青春。
  我所度过的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
  从遭遇到传说中的吸血鬼开始的这一年里——既有辛劳,也有悲伤,既有苦涩,也有丑陋,但是即使如此,当我将来有一天回忆起这无药可救的一年时间的时候。
  在跟别人提起这一年的时候,把一切告诉大家的时候。
  在叙述的时候——这也许是应该以笑容来讲述的、充满了平淡和无聊的一场笑话。
  “也许?不对,你应该是知道的哦——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扇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吧。
  “只是你自己知道而已——阿良良木学长。
  没错。
  我是知道的——关于忍野扇的真面目,我一定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实在可笑之极。
  002
  只要闭上眼睛回忆一下,这一年来的各种古怪画面都会相继在脑海里浮现出来——虽然事到如今我并不打算把这一切都详细枚举出来,但是今天——也就是在结束了和战场原黑仪的约会后的三月十四巳的夜晚,我在日落之后所直面的光景,作为古怪光景的极致一幕却真的是毫不逊色。
  浪白公园。
  没错——我长期以来都没有弄明白正确读法的公园名字,昨天在地狱之底才终于知道——根据对过去时代发生的错读和错字进行追溯,其名字既不是“ROUHAKU”也不是“NAMISHIRO”,而是“SHIROHEBI”——沱白公园。总而言之,我现在看到的就是展现左那个公园的广场上的情景。
  是棒球。
  因为人数完全不够,所以或许不应该说是棒球,而是叫做棒球游戏比较合适——总之就是三个人分别担当投手、击球手和捕手的角色,在那里打着棒球。
  在公园里打棒球。
  虽然这本身可以说是一幕健全的光景,但是玩棒球的角色和道具摆设却相当的独特。简直可以说是缺乏现实感的超现实主义现象。
  投手是卧烟小姐。
  虽然戴着近似棒球帽的帽子,身上却穿着跟运动员截然相反的宽松服装,而且身材纤细,尽管看起来很年轻,从年龄上说也并不适合在公园里玩耍的身为成年人的大姐姐。
  击球手是忍。
  如果是以之前的幼女姿态来玩还好说,现在她已经是身材纤长、身穿豪华的礼服裙、一头金色长发、耀眼得几乎让人想要背过视线的绝世美女,而且脚上还穿着尖尖的高跟鞋。这样的她,竟然握着金属球棒摆出单足打法的姿势等着球来,简直就像是手术台上摆着缝纫机般的构图。就好像缝纫机上摆着手术台那样毫无平衡感可言。
  我弄错了一点,一时大意弄错了一点。
  并不是球棒。她以划船般的姿势拿着的长物并不是一根金属球棒——而是大太刀的日本刀。
  即使是门外汉看了也应该知道是名刀。
  刀名是“心渡”,通称为“怪异杀手”。
  这简直可以说是“恶鬼拿着金棒”的状态——身力纯正吸血鬼、已经完全恢复了这种性质的她,在夜晚显得特别健康和轩昂,正兴高采烈的享受着夜游族的乐趣。
  话虽如此,这个怪异之王,昨天早上也同样若无其事地站在北白神社的境内。不过这个身为贵重种、传说种和最强种的吸血鬼——既铁血又热血且冷血的吸血鬼的完全体,据说只要设法巩固防御力的话,即使站在太阳光下也有着相当强的承受能力。
  “嘿~嘿~投手已经被吓到了呀~”
  然后,不知为什么在担当着捕手这个爱妻角色的同时,还一边对投手说着攻击性的挑拨台词一边拍着手套的人,是唯一从年龄来说即使在公园里玩棒球也很正常的少女——双马尾的少女八九寺真宵。
  明明穿着裙子却担当捕手,而且还张开双脚蹲下身子,导致内裤正处于完全可见的状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太放松警惕了。
  真是完全没有兴奋感的内裤。
  而且最根本的问题是,至少在打棒球的时候,她也应该把那巨大的背囊放下来吧——还是说她是通过那个背囊来维持不安定姿势的平衡感呢?
  本来这样的画面构图已经足够独特了,但是她们用作棒球的物体竟然是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这个事实,却将这幅画面的独特性推上了更高一层的境界。
  石头什么的。
  原来她们是扔石头然后再用刀来击石吗……
  那是什么棒球啊。
  这样的运动与其说是棒球,倒不如说是室外比试。
  不知为什么,身为一名善良市民的我,在目击到这一幕光景的瞬间就产生了想马上报警的冲动,但是因为里面混有自己认识的人——或者应该说全都是自己认识的人,所以我就心想干脆就当作没看见转身离开,或者到战场原的父女约会那里凑热闹算了。
  “不行。”
  身——的女童。
  斧乃木余接把我拉住了——面对轻轻捏住衣角这种可爱的阻拦方式,即使是以勇猛著称的我也不得不逗留下来。
  就算不是这样,斧乃木本来就有这跟她可爱人偶外表不相称的超强力量,即使光是被捏着衣角,也有着仿佛被打进了一颗钉子般的阻力。
  “难道不是要在今晚做个了断吗。
  “唔,虽然是那样没错……”
  “虽然因为姐姐不在,现在的我也没有办法帮上什么忙——但至少还是会守望着鬼哥的战斗啦。所以——”
  快点加入那个圈子吧——斧乃木这么说道。虽然加入那个圈子恐怕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但先不说实际力量如何,听到外表就只有自己一半身高的女生说出这样的话,我当然也不能临阵退缩了。
  我朝着草场——不,朝着公园的广场走了进去。
  “噢噢!汝终于来了吗!吾的主人!”
  首先发现我的人是忍。
  闪耀着美丽、华丽而艳丽的光彩——总之不管搬出多少美丽字句也不足以形容的、身材超棒的金发美女,正天真无邪地向我挥手(或者应该说是挥刀)向我喊了起来。我既感到难为情,同时也大吃了一惊。
  “太迟了嘛!等好久了哦——因为闲着没事干,现在大家正一起玩板球呢!”
  原来这是板球吗……
  虽然听说是棒球的原型,但我却完全不知道所谓的板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运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
  向我跑过来的忍一下子把我抱起,然后就原地转起圈来了——或许该叫做大回环吧,这本来是大人抱着小孩子玩耍的动作,但是现在的我和忍的身高差距之大,已经足以让我们做到这一点了。
  体格的逆转现象。
  话说你的情绪还真兴奋啊,忍小姐。
  可以说是春假到现在为止最兴奋的一次了。
  我记得那时候的兴奋也同样是因为恢复成完全体的喜悦感……果然完全体还是很让人兴奋的吗。
  看到我名副其实地被忍耍得团团转的样子,八九寺和斧乃木都只是露出难以言喻的古怪表情。
  在她们看来,“我平时对她们做的事情,现在却反过来由我来受”这样的构图,说不定是比单纯的“活该!”更让人觉得可悲的映像吧。
  是不是就好像看到可怕的前辈在更可怕的前辈面前唯唯诺诺的感觉呢……但是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样的待遇或许是忍对我的一种恰当的报复方式吧。
  痛快的复仇剧。
  甚至到了让我也感到爽快的地步。
  不过,考虑到我平时对幼女忍的做法,就算接下来遭到骑脖子和公主抱等一系列的全面报复,我恐怕也没有资格抱怨半句吧。
  但是恢复成完全体的忍不知道是不是连器量也变大了,在这么耍了一会儿之后就放开了我。
  因为她说过会受到外表年龄的影响,所以我虽然觉得非常寂寞,但我以后也许还是无法像对待幼女状态的她一样和现在的忍说话。
  ……不过外表年龄是二十七岁,如果内心还是保持着幼女状态的话,那可就不仅仅是古怪那么简单了。
  虽然不存在那样的家伙,但我还是有一种仿佛在暑假里遇到了性格活泼的表姐似的感觉。
  “八、八九寺……”
  在被耍了一大轮、遭到了彻底玩弄、丧失了整体平衡感的状态下,我还是向那里的少女伸出手来——转念一想,在从地狱里强行拉上来之后,八九寺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这样在现实世界里跟她见面已经是时隔半年的事情了。
  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因为我晕头转向站不稳身子,所以无法按照平时的惯例以拥抱迎接她。
  “不,那个我在地狱里已经受够了,还是免了吧,荆棘小子先生。”
  “我说,虽然听起来很威风,但是八九寺,你就别把我叫得好像土方岁三的少年时代一样了吧,我可背不起这个名字啊。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
  “失礼,我咬到舌头了。”
  “不,你是故意的……”
  “咬告石头了。”
  “不是故意的!?”
  “弯下腰了。
  “虽然你的确是摆出了捕手的姿势啦!”
  幸好,这一系列的对话并没有让人人感觉到空白期的存在。
  虽然这也在地狱里玩过了。
  “我本来还以为你咬舌头的方式已经用光了,没想到还是要多少有多少啊……”
  “不,但是在真实世界的话,果然实感也完全不同呢。”
  “你别把现实说成真实世界好不好。”
  为什么地狱被当成虚拟世界了啊。
  是不是把书店称呼为实体书店的那种感觉呢。
  这个我实在无法赞同啊。
  “斧乃木小姐也好久没见了,上次真的承蒙你的关照。”
  “嗯,看到你的归还我也很高兴。”
  斧乃木这么回答道。
  我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做出的回答(就连是不是高高在上也很不明确)——是吗,斧乃木、忍和八九寺这样子会聚一堂也正好是时隔半年吗。
  当时的我还因为童女、幼女和少女聚集在一起而感到欢欣雀跃(那算什么人啊),现在因为忍的身体发生了急剧的成长,所以感觉也跟那时候有点不同。
  ……话说回来,顺着这个话题想的话,我还有一件感到在意的——或者说是必须确认的事情。不过这本来是应该在昨天就确认的事项。
  我向八九寺的胸部伸出了手。
  被逃开了。
  “怎么了啊,八九寺。”
  “我说你的脑子怎么了才对吧。为什么你要慢慢地伸手抓向我的成长过程中的乳房呀?”
  “不,我是在想现在的你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状况——虽然想也没想就把你从地狱里拖了出来,不过你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复活了?还是说……”
  “是‘还是说’后面的那个情况啦,小历。
  这时候——
  至今一直以大人的态度默默守望着我们上演小品剧的卧烟小姐,从投手土墩上——虽然这里根本没有土墩——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从位置上来说,就好像被她投出了牵制球的感觉。
  “很遗憾,因为八九寺的肉体已经被火葬了呀——啊哈哈,如果这是土葬的话,说不定会变成更悲惨的样子呢。也不知道该叫做丧尸还是僵尸——不过她现在的状态,就跟你在这个公园里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一样,是幽灵的状态啦。”
  是幽灵。
  说完,她就把手里拿着的石头扔回到地面上。
  “因为说不定会有意外情况,所以白天的时候我已经仔细确认过了。小历,就是在你和战场原小姐亲热约会的期间啦。”
  “亲热约会……”
  这样的说法还真够夸张的啊。
  根本就不是那种甜甜蜜蜜的感觉。
  而且还有点气势逼人、奇奇怪怪的气氛。
  是这样吗——果然还是没有那么顺利吗。不,根据想法的不同,现在让八九寺复活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对十一年前已经死去的她来说。就算在这时候重新复活,在没有容身之所这一点上,也还是跟幽灵状态的现在毫无分别。
  因为那样会受到肉体的束缚,重新复活说不定反而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即使如此,也总比留在地狱要好——吗?
  “……但是,对不起。八九寺。”
  尽管心里这么想,我还是低头道歉道。
  或者甚至可以说是耷拉着脑袋。
  “我什么都没想就把你带回来了——现在想想,我这样做其实是把你半年来堆石头的努力白白浪费掉了啊。要是你继续努力的话,地藏菩萨明明很快就会带你去转生的……”
  明明是这样。
  我却因为看不过眼这种单纯的理由让八九寺逃狱了——如果真要受惩罚的话,最后受罪的人不是我而是八九寺啊。
  这个惩罚,这次我就连自作自受也做不到。
  “没有关系啦,阿良良木先生。请你不要在意——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和卧烟小姐商量妥当了。”
  “嗯?商量妥当了?”
  和卧烟小姐吗?
  那真的是让我瞬间感到不安的消息——我不禁回头看向卧烟小姐,但是她却只是像装糊涂似的耸了耸肩膀。
  “我并没有把你的帮助看成是添麻烦啦。”
  八九寺接着说道。
  “因为地狱真的就是地狱呀。实际上,在看到天上放下一条救命绳索的时候,我甚至还想推开阿良良木先生自己爬上去呢。”
  “亏你想得出这么恶毒的主意啊。”
  比犍陀多还要过分。
  不过她应该只是在开玩笑吧——即使她这么说,我还是难以完全擦去内心的苦涩味道。
  “好啦好啦,包括这些话题在内,我们现在就来开会吧——毕竟小历也来到了。我要在今天之内解决所有问题,所以就尽量加快速度吧。那么,小历——麻烦你命令一下你那位成长后的美支奴隶,叫她别再欺负我后辈的式神好么?”
  转眼一看——
  只见忍野忍正毫无脉络、而且毫无意义地掐着斧乃木余接的脖子——看来斧乃木之前最担心的、对她夏天的种种暴言的报复行动似乎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我要撤回前言了。
  看来不管是成为完全体还是大人,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这位搭档的性格也还是一样的阴湿。
  003
  虽然说吴越同舟也未免有点夸张,也无法否定乌合之众的一面——但是想到聚集在这里的各人的强大震撼力,本来应该是可以用人才济济来形容的组合。明明如此,我却总有一种五花八门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我们彼此——我们彼此之间的契合度不怎么高的缘故吧。
  忍野忍——从海外飞来的传说中的吸血鬼的完全体。
  八九寺真宵——从地狱里复活的幽灵。
  斧乃木余接——被主人扔下的式神尸体人偶。
  卧烟伊豆湖——怪异退治的专家的领头人。
  还有我阿良良木历,则是前人类前吸血鬼的现人类——彼此之间的利害关系若有若无,意识看似一致却又好像并非如此,总之从客观的角度看来,恐怕只会认为是一群奇怪的家伙盘踞在公园里吧。
  “我已经布置好结界,所以没问题啦,那方面的对应是万无一失的。局外人禁止出入,这里暂时都会被我们包场。”
  卧烟小姐朗朗地说道。
  结界吗……我对这个说法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众人一起从广场转移到了长椅附近。
  在卧烟小姐的膝盖上坐着斧乃木。
  虽然因为没有表情而很难看出来,但是斧乃木似乎显得有点不自在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人偶有没有心情,但这种心情我是非常明白的。
  因为我现在也跟她一样被抱在成体忍的膝盖上。
  ……毕竟这是我一直以来对忍做的事情,所以我根本找不到拒绝这个姿势的借口。但是我明明已经是快要高中毕业的年龄,这样子被年长女性抱着还真是又羞愧又难为情,真的很想“不要啊,八九寺你别那样看着我!”这么大喊出来。
  而忍则似乎觉得理所当然似的把手稳稳地绕扣在我的胴体上,防止我的身体滑下去——同时还把下巴搭在我的额头上。
  卧烟小姐抱着斧乃木,忍抱着我,只有八九寺是单独一人坐在长椅上——不过因为在场的是五个人,要组成二人组的话,多出一个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这样一来,我反而想让八九寺坐到被忍抱着的我的膝盖上来。不过她大概是对此有所警惕吧,趁着这个被排除在组合之外的机会坐到了更远一点的、无法被动弹不得的我触及的位置上。
  本来就已经是很奇怪的集团了,这个配置也同样非常奇妙。要是没有布下结界的话,搞不好真的会被过路人向有关部门通报。
  “那么,大姐姐接下来将会向你们公开我这两天努力制定的计划——如果你们愿意照着做我当然很高兴,但我也不会强迫你们。在那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小历。我说要用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带来是带来了。但是卧烟小姐,我纯粹是因为‘那个’是卧烟小姐的东西才带来还给你的……并不是因为赞同你的想法才带回来,这一点我还是要先告诉你的。”
  我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个长信封交给卧烟小姐——实际上,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把它撕破,但还是没能做到。也就是说我既没有那样的胆量,也没有那样的实力吧。
  或者说,如果是现在已经变成完全体的忍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把那信封里的东西“吃掉”——但那样做也未免太犯忌了。
  毕竟被封印在“那个”里面的东西。
  ——是“神”啊。
  “嗯,小历你这么想就好了。因为我也是对你这种说不通道理的奇迹抱有期待嘛。”
  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一边说着洞悉天机般的话,一边取出了信封里的东西——那是一张符咒。
  是画着蛇的图案的符咒。
  那并不是普通的符咒,其效果已经早就得到了验证——因为这是过去曾经把一名平平无奇的初中生祭祀为蛇神的、灵验无比的符咒。
  这是在暑假末的事件结束后,卧烟小姐交给我保管的符咒一然而我却没有能灵活加以运用。
  如果说故意没有用的话,听起来可能会显得很威风,但是准确来说,我其实是因为感到害怕和胆陡才没有用的。
  “嗯,的确——保存状态很好呢。你好像保管得蛮小心的嘛。”
  卧烟小姐把取出来的符咒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这样的对待也太粗鲁了——完全没有爱惜的感觉。不过对身为专家的她来说,或许也不会对此抱有恐惧和敬畏的想法吧……不,正因为是专家,才应该更加对这类京西抱有敬意吧?
  真的搞不明白啊,这个人的立场。
  “哼。”
  这时候,忍吐了一口气。
  看样子她似乎觉得有点不爽——因为在幼体的时候,忍曾经因为那张符咒吃了大亏,所以她大概是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吧。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真是的——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没错嘛。这样也没有察觉到真的是太迟钝了。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也不是吾想回忆起来的事情。”
  这时候,她忽然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
  看来今天在我和黑仪约会的期间,跟卧烟小姐“商量妥当”的人并不仅仅是八九寺一个——这样一来,我也难免有种被挡在蚊帐之外的感觉。
  被排除在外的反而是我吗。
  虽然我觉得斧乃木也应该有同样的感想,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表情,看起来甚至像是在发呆似的。
  她大概觉得这些全都是无关重要的事情吧。
  “放心吧,汝啊——吾等也不是全部都听说了。只是听了一点皮毛——尤其是这个专家刚才说过,关于接下来要怎么行动的详细内容,就等和汝会合之后再作说明。”
  仿佛感应到了我心中的疏远感似的,忍这么向我说道——明明已经切断了配对连接,无论是在肉体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切断了关联啊。
  “的确没错。因为在白天的时候,我的策略还在酝酿之中而无法说出来——从八九寺和小忍那里了解了情况后,我才终于在刚才完成了这个计划。”
  虽然卧烟小姐是这么说,但很遗憾的是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个说法——即使是接下来说要向我们宣布的“这两天努力制定的计划”,实际上究竟是真是假也很难说。
  就算她说本来从八月份开始就打算这么做,我也不会感到惊讶——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人,难道就是小扇吗?
  忍野扇。
  “忍野扇。”
  于是——
  卧烟小姐开始切人正题了。
  “那就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是必须战斗的对手。是应该被退治的对象,应该受憎恨的对象——我说的对吧?小历。”
  “…………”
  听到她明确地以“敌人”来称呼,我不由得产生了某种违和感——在我的心目中,她给我的印象也依然还是一名后辈。
  不管正弦对我说什么。
  而且——也不管她本人说什么,也同样如此。
  “好像完全不觉得惊讶嘛,汝啊。果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么?”
  这时候,忍一边从后面紧抱着我一边说道。不过很遗憾的是这个推测是错的——实在太抬举我了,我根本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小扇。
  不过——
  说不定我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
  什么都不知道的我,
  说不定对小扇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在感受到背后的忍的同时,我这么想道。
  “…………”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人是斧乃木。
  也许是因为现在被身为自己主人的前——的卧烟小姐抱在膝盖上,她才遵从身份和辈分一直忍着没动吧……但是,我同时也觉得斧乃木应该也不是那样的性格。
  特别是现在的斧乃木受到了我那热情奔放的——妹这个角色强烈的影响,就算是坐在卧烟小姐的膝盖上,也应该会毫不客气地在我们的对话中插嘴捣乱的吧。
  “当然,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了……你千万不要忘记,忍野扇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为了方便而随便取的极其随意的伪名——不,伪名这个说法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为了避免受到名字的束缚而特意设定的类似用户ID的东西。”
  受到名字的束缚?
  这个——我以前也听说过。
  在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丧失了自身存在的时候——她被赋予的新名字就是忍野忍,据说她也因为这个名字而被紧紧束缚住了。那个束缚,似乎在重新恢复了原有存在形态的现在也依然有效……
  “因为忍野扇的本质,正好就在于实体不明这一点上——失去突体就是她所持有的唯一特征。……不,就连‘她’这个称呼,在这种情况下也同样只起到指代词的作用,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含义了。”
  “……卧烟小姐,你这么说就好像认识她似的,但是你应该没有跟小扇见过面吧?”
  我问道。
  从以前开始我就想问她这个问题了。
  考虑到至今为止的经历——还有根据小扇的叙述,两人之间应该并不存在直接的交点。
  当然,对什么都知道的卧烟小姐来说,以这样的方式来讲述小扇的事情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听到别人以仿佛比自己更了解的口吻来讲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我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情或许是更接近于闹别扭的性质啦。
  “没有见过,因为她一直都刻意避开我呢——或者应该说,在像我这样的一直安守着自己职业本分的人面前,是不会出现那样的存在的。”
  “…………?”
  “不过,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也不是互不认识的关系——包括这些事情在内,我还有很多很多要向小历你说明的问题,首先就让我按顺序说下去吧。毕竟也没有时间,我也只会说一遍,你可要好好听着哦。”
  说完,卧烟小姐就拿出了一台小巧的平板电脑。按照惯例,她似乎还是打算一边在上面板书一边向我们说明她的计划。
  我回想起八月份的情景。
  那时候,我记得是在北白蛇神社的境内接受了关于忍的第一眷属的说明——不过这一次的解说却似乎比那一次要更加复杂、细致和壮大。
  “我打算以最简短的方式结束讨论,然后尽快出发前往‘现场’。不过我也知道,世间的事情是不可能完全按照计划的方向发展的……但毕竟作为基准的界线,还是要在某个地方划分清楚的。”
  “……首先,我想确认一件事情。或者应该说是希望你允许我确认的事情。对于小扇将会在今晚行动这一点,你有着绝对的确信吗?不管你对小扇布下什么样的陷阱,要是她不采取行动的话,那不就无可奈何了吗?”
  “一定会行动的。那与其说是有确信,倒不如说是单纯的事实——就只有今晚了。如果今晚不采取行动,那倒反而不是她了。甚至可以认为威胁已经消除——”
  卧烟小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虽然我完全搞不懂她的根据在哪里,也就是根本没有说出任何关键的信息,但是她的坚定态度却几乎让人失去继续追问的意图——卧烟小姐最突出的特征,并不是她的知识量和情报量有多么丰富,而是在于这种对自我的绝对自信吧。我是这么想的。
  不允许任何反驳的强烈自负。
  这跟她表现出来的软性氛围完全相反。
  ……当然,关于这一点我虽然是提出了疑问,但我其实也有着绝对的确信——小扇将会今天这个三月十四日内采取行动,我对此有着无可动摇的确信。
  因为——
  她本人是这么说的。
  就在刚才——在来到这里之前,在阿良良木家的门前。
  ——阿良良木学长。
  ——你可以站在我的这一边吗?
  ——请你救救我吧。
  “…………”
  “嗯?怎么了吗?小历。还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也不是打算说什么难懂的话。对已经闯过了大学入学考的你来说,这反而是浅显易懂的文章阅读题。我只是想把复杂奇怪的状况说得明明白白让你知道而已——如果说像对答案的话也有点那个,总之就是相当于推理小说的解谜那祥的过程啦。”
  推理小说的解谜。
  那个——正好就是小扇的专长。
  虽然或许可以说是羽川翼的专长,但她现在却不在这里——羽川翼还是没能赶上解决篇。
  不过她光是找到了忍野的行踪线索就已经很有名侦探的天赋了——总而言之,虽然我也许是应该把发现后辈的可能性转告卧烟小姐的,但我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搞不好会让她空欢喜一场——这只是原则上的理由,从本质上来说,我是因为对卧烟小姐心存警戒才刻意隐瞒的。
  当然,我也不是说要站在小扇的那一边。
  “那么——”
  卧烟小姐露出了微笑。
  就像名侦探一样笑了起来。
  “那么首先就从这个公园和北白蛇神社的关系开始说起吧。从这个悲剧的根源开始说起。从北白蛇神社的前身、也就是沱白神社所遭遇的、四百年前的悲剧开始——”
  004
  “话虽如此,小历毕竟在地狱底层接受了正弦那个不成熟的家伙的解说,说不定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找到答案了吧。光是听到这个公园的正式名称,只要是直觉敏锐的人就应该可以得出正确的答案。
  “不过,要是你因为擅自作出臆测而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失误,在这个危急关头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所以我就从头开始说明吧。虽然你可能觉得这些事情和忍野扇没有关系,但这毕竟是事情的起因和所有问题的根源,所以我希望你能专心听我说。
  “四百年前。
  “如果这么说的话,你认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想小历你也不至于愚笨到连这样的题目都答错的地步吧——是的,——那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Heartunder Blade的访日。如果是在现代的话,那一定是会在机场闹出特大骚动的大事件吧,但很不巧的是那时候的日本根本就没有机场。
  “话虽如此,这也不是半开玩笑的比喻——因为实际上,她在当时那个大航海时代没有使用海路,而是轻松自如地通过空路飞来的。”
  “整件事的经过你也从本人口中听说了吧——毕竟她本人就在这里,所以其实也可以让她亲日再说明一遍的,不过现在就请暂时把这个荣誉让给费了不少工夫的我吧。毕竟对小忍来说——不,对忍小姐来说,这大概也不是想主动告诉别人的事情吧。
  “简洁地说……当时约两百岁的磁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因为闲着无聊,于是就开始了到世界各地巡游的旅程。不过,两百岁左右的年纪,就是不死身吸血鬼最容易对生存感到厌倦的时候,或许也跟这个有一定的关系吧。
  “她最不寻常的地方,就是在世界旅行的期间到达了南极大陆这一点——不过,这其实也是一条自灭之路。
  “因为,在南极并不存在能认识到她这个怪异的存在。毕竟怪异都只能通过让人类认识到自己才能维持自身的存在——在南极大陆这片巨大的无人岛中,她根本无法长期逗留在那里。即使是像Heartunder Blade这种例外的吸血鬼,也无法克服这个法则。”
  “所以她就慌忙逃出了南极大陆。
  “以特级大跳跃逃了出去。
  “在这时候,罕见地焦急起来的她,连着地位置也没有考虑就直接飞了起来——虽然平时的话她应该不会犯这种鲁莽的错误,但当时毕竟是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的紧急状况啦。而且,就算是落到火山口上,对绝对不死身的她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如果以人类来打比方,那就跟光着脚丫踩上脱鞋石差不多——或者是反过来,在回家拿忘记带的东西时穿着鞋子直接踏进室内之类的,总之就只是那种微不足道的‘立足点’问题。
  “本来是这样的。
  “不,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但是,那对置身于降落地点的人们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问题。或者应该说,她把积聚起来的东西华丽地散播到了四周各处。
  “把那里的、位于日本这个国家内的——
  “积聚在某个地方的水。
  “把那个湖给弄散了——用脚踩散了。
  “从概率上来说,那真的是非常难以置信的概率。因为那就相当于朝着转动的地球仪扔飞镖,结果碰巧刺在日本的某个小湖上一样。一般来说飞镖都会刺在海洋上,就算是刺中陆地,也应该是在美洲大陆或者欧亚大陆方面吧。
  “不过,或许应该说是有抽奖的运气啦。
  “真不愧是Heartunder Blade。
  “再进一步来说.那个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湖——而是集当地的信仰于一身的神圣之湖,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说白了就是神域。
  “她却偏偏把那个湖给踩散了,简直可以说是杯盘狼藉……就算遭天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实际上Heartunder Blade后来也遭到了相当大的惩罚,所以说这世界的构造是非常巧妙的。
  “或者说是相当有均衡性的。
  “从南极大陆开始跳跃,就像洲际导弹似的绕了地球半圈,最终落在神圣之湖中的Heartunder Blade——结果就把那个湖彻底破坏了。
  “那个湖完全干涸了。
  “她本人当然是毫发无损的状态——就算有损伤也会马上恢复过来,但对被着陆的一方来说,对被着弹一方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麻烦——虽然刚才我也说过,不过这场杯盘狼藉的灾难虽然在神秘学上是遭天谴的事情,但实际上对该地域来说却带来了相当大的恩惠哦。
  “那是因为在着陆的冲击下扬起的湖水直接洒降在当时处于旱魃状态的周边地区,变成了一场恩泽之雨的缘故。
  “对信仰着那个湖的当地人们来说,他们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吧——毕竟他们每日每夜不断的‘求神’终于得到实现而迎来了慈雨,而且从干涸的湖底还出现了一位艳丽夺目的金发美女。
  “也许不应该说是登场,而是诞生吧。
  “就算他们认为这是神的显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反而应该说他们不这么想才奇怪呢。
  “结果,身为西洋怪异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就这样篡夺了当地的信仰。
  “可以说这是把神踢散、同时篡夺了神的地位的行为。
  “Heartunder Blade在被称呼为怪异杀手之前原来已经成了弑神者,这样说起来也真让人感动不已呢。
  “因为小历你已经听说了这些事情,所以或许会觉得有点厌倦,不过你有没有尝试从这样的视点来解读这个故事呢?也就是说,既然Heartunder Blade在这次意外中占据了神的位置,那么就必定有谁被从神的宝座上赶了下来——我说的就是这样的视点。
  “现在你也应该有所感悟了吧?
  “喂喂,忍小姐,你可别那么紧紧地抱着小历啊。他现在仅仅是一个弱小的人类,你那样紧抱着他,搞不好就会将他的胴体一分为二了哦?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毕竟那已经是那么遥远的过去——发生的事情了。不管说什么也都为时已晚了。如果要勉强说的话,就是你在被视为神的同时却拒绝成为神的强固自我,最终导致事态进一步恶化这一点吧。
  “也就是说让事态恶化——
  “最终招致了‘漆黑物体’的到来,我想指出的就是这一点。
  “结果,Heartunder Blade又从当地被迫逃到了南极大陆……在那以后发生的事情就略去不提了。
  “现在应该讨论的,是在原神被踢散、伪神被放逐之后的那片土地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由此而诞生的那片没有神的土地的事情。
  “尽管已经下过恩泽之雨,在那之后也在伪神的操纵下有着持续的降雨——但是最后连这个都没有了,而且由于‘漆黑物体’的关系,人口也大幅减少,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土地。
  “当然,即使如此人口还是逐渐增加,人也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为了生存就需要信仰。不,那也不能单纯说是时代的错。即使是现在,人们为了生存也同样必须信仰着什么东西吧?
  “在毫无信仰的状态下生存下去,即使是我也无法做到。
  “既然要生存——
  “既要要作为人生存下去,就必须信仰着什么东西,也必须信仰着什么人——当然,要问那究竟是神、是常识、是恶魔、还是非常识的话,就只能以因人而异来回答了。
  “小历,对你来说那究竟是什么呢?
  “认识怪异,认识吸血鬼,就连地狱也走过一遭的你,今后究竟要信仰着什么而生存下去呢——要信仰着什么才能生存下去呢?
  “总而言之,失去了原本信仰的神圣之湖,接着又失去了神的他们——必须寻找一个新的神来代替。
  “不。
  “他们必须创造一个新的神。
  “为此——他们就迁移了神社的位置。
  “改变了河岸。
  “那才是最大的瑕疵。
  “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除了时间旅行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得到确切地证明……但是,失去了信仰和人口的当地人们,似乎是通过跟附近的土著信仰互相合并的方式来探寻生存之路了。
  “那所谓的土著信仰,是跟他们当时的湖水信仰形成某种对照的山问信仰。所以,如果允许我在不负责任的未来作出不负责任的指摘的话,把湖里的东西搬到山上去,实在是太乱来了。这究竟算是哪门子的移花接木啊——不过,信仰着湖水……也就是信仰着Heartunder Blade的居民们都几乎已经全被‘漆黑物体’吞没了。
  “湖在那时候也已经是干涸的状态。
  “迁移了神的住处的人们,大概是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吧——在某种意义上说,传统和传承都在那时候被断绝了。
  “把不了解来龙去脉的后人为了将信仰——将据说很有效的信仰进行再现而付出的努力嗤笑为愚蠢的行为,我也是做不出来的。
  “而且,那也不完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移花接木所需的纽带是存在的。
  “纽带。
  “轴——也就是说,存在着连接山和湖的纽带。
  “或者不应该说是纽带,而是绳吧。
  “朽绳——也就是蛇了。
  “既然已经干涸了,我就把谜底说穿吧。在湖边被信仰的神,其神体的具体姿态就是水蛇了——而在山间部分的小规模土著信仰的神体姿态则是山蛇。
  “水蛇和山蛇。
  “都是跟蛇相关的。
  “你应该知道海千山千这个词吧?那就是在海里居住过千年、又在山上居住过千年的蛇会变成龙的传说——巧合的是,这里正好就形成了那样的构图。
  “不过那附近的土著信仰也已经相当衰微了,所以就算合并起来,也只能形成像蛇那样又细又长的信仰——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啊,这种不符合规律的移花接木。
  “那就好像因为颜色相近而强行把拼图碎片塞进错误的位置一样。表面上看来虽然是成立的,但还是难免出现扭曲的感觉。
  “这样的扭曲,这样的不平衡感,就生成了某种气洞。那就是会聚集‘不净之物’的气洞。不过,虽然存在着这样的副作用和反作用,但是这样的信仰在当地还是延绵持续了四百年之久,就是这么回事——虽然我用的是夸张和戏剧性的叙述手法,不过这些细小的瑕疵,其实也是经常会有的啦。
  “毕竟这是人类做的事情。
  “过失是有的,这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总是对这些瑕疵斤斤计较的话,那就无法前进了——只要那个过失不是说谎,不是造假的话,那就是可以原谅的。
  “具体来说,Heartunder Blade仂装神的行为是‘漆黑物体’无法原谅的行为,但是对于湖和山之间的牵强附会问题就不在‘漆黑物体’的管辖范围内,就是这么回事。
  “好了。
  “关于这些事情的详细情况,要说起来真的没完没了,就好像取之不尽的湖水一样。不过过去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吧,总的来说,小历。
  “由于小忍的特级大跳跃而彻底消灭的那个湖,其旧址就是这个浪白公园,而信仰被迁移的山上神社就是北白蛇神社啦。
  005
  因为总结的方式过于急剧,我几乎一时间迷失了主线——但这的确是在听了正弦叙述之后就能在某种程度上估计到的情况。
  蛇所具有的不死身性。
  同样拥有不死身性的吸血鬼篡夺了其信仰,是合乎道理的——而且我还在什么地方听说了海蛇的真面目是九头蛇怪,它被英雄一次又一次地砍掉脑袋也还是不断地再生的传说。
  整合性是有的。
  只是——
  关于忍并非自愿地被当成神供奉的那件事,我至今为止都没有尝试过结合北白蛇神社来考虑两者间的关联性,这的确是事实——或者应该说,在听到正弦的说明之前,我还以为两者是截然不同的两段故事。
  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忍在四百年前已经来访过这个小镇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没有听说过?
  真的吗?
  忍的第一眷属——死尸累生死郎的故乡就在这里,我在八月份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如果说他的故乡就在这里,那么忍在四百年前访日的地点也理应就在这一带附近。
  但是,忍本人应该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的——这时候,我回头向忍看了一眼,妖艳的她却只是以失去了稚气的表情——
  “??”
  莫名其妙地歪起了脑袋。
  ——别摆出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啊。
  而且因为没有了稚气的缘故,看起来就更像笨蛋了。
  既然外表变成了大人,那么内在也应该同样得到了成长才对,但是根本上的性格似乎还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尤其是对这家伙来说,她还可以把手伸进脑子里自由自在地抹消记忆(而且还可以恢复),那些讨厌的事情和想忘记的事情,说不定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顺便说一句。”
  卧烟小姐又补充说道。
  “就像细水长流一般、而且还越流越细地延续下来的沱白神社,也就是今天的北白蛇神社,在大约十五年前就灭亡了——这一点之前我也跟你说过吧。那是因为身为忍小姐的第一眷属的‘他’……‘他’的‘灰’回到了故乡,后来就把聚集在神社内的‘不净之物’连同神一起啃食掉了——不过这也是在那之后的一个原因啦。’
  “……虽然在道理上是理解的,但是一时间还真难以相信呢。”
  我坦白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不,要问我是不是真的理解了卧烟小姐的话,我还是没什么自信——也许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我决不是还怀抱着什么疑问。
  反而是感觉各方面的细节都很符合她所说的话,所以反而变得有点恶心——那是仿佛被谁捏在手掌上任意摆布似的恶心感觉。
  虽然斧乃木也跟我说过,假如我们真的在谁的手掌上,那究竟会是谁的手掌呢——是卧烟小姐?还是小扇?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
  “虽然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小历,你应该倒过来想才对。在你看来,过去Heartunder Blade曾经来过日本的事实或许只是一次令人难以置信的偶然——但是在我这样的第三者看来,正因为这是Heartunder Blade曾经来过的小镇,所以作为理所当然的必然结果,才出现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当然,即使是这个也不能一概而论啦。”
  “……”
  这个我以前也听说过了。
  忍之所以到访这个小镇,都是因为受了化作灰的死尸累生死郎的呼唤——习区么这的确是必然的事情,而我和忍在这个小镇上相遇也同样是必然的。
  历经了四百年的岁月,小镇的整体面貌当然也完全不一样,就算忍是行事小心谨慎的性格,大概也不可能察觉到这就是当年曾经来过的那片土地吧——毕竟根本就找不到一处湖的痕迹。
  “正因为有过这样的历史,在解决第一眷属的那件事之后,我才图团固嗣想要把忍小姐树立为北白蛇神社的新神啦。”
  卧烟小姐一边把刚才塞进口袋里的符咒拿出来一边说道。
  “因为当年代替了原本接受信仰的不死身水蛇充当伪神的就是她——所以即使从让她负起责任的意义上说,我觉得这也是非常合适的做法。因为不管如何,要是不把那个气洞彻底填埋的话,这个小镇上的骚动就会永远连锁下去而没有结束之日。虽然咩咩那家伙似乎选择了把脏乱的东西都盖起来放着不管的方针,但是对重视预防而非调查的我来说,还是希望采用一些根本性的解决方法,所以才打算在灭亡的神社里树立起一根支柱——树立起一柱神明。”
  ——虽然结果还是被一口拒绝了。
  卧烟小姐开玩笑似的说道。
  就算你用开玩笑的语气来说这句话,在这时候听起来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感觉啊……因为我拒绝把忍供奉为神,其中造成的损害之大恐怕不计其数。
  “要是你从一开始就有条有理地把事情说明清楚的话……”
  才说到一半,我就醒悟了——就算她当时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原原本本的向我说明清楚,我大概也不会将那张符咒用在忍的身上吧。
  这并不是因为忍不适合当神。
  要说合适不合适的话,曾经在短期间内担任过神(虽然是伪神)的忍,应该可以说完全具备神的资质吧。
  这单纯只是我自己不想把恐变成神罢了。
  要通过强迫本来并不愿意的忍做那种事才能换取的和平安定,根本就没有意义——我当时就是举出了这种任性的理由。
  而且这个任性的理由,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就算卧烟小姐有条有理地把事情说明清楚,我大概还是会一意孤行的吧——因为即使现在这样听她说明了实际上的具体情况,我也还是完全没有要让忍吞下那张符咒的想法。
  “对吧?小历。”
  “……但是,那么究竟该怎么做呢?话说回来……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现在又重新说起了这件事?既然你也认为就算说出来也没用——”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现在已经不再是‘说出来也没用’的状况啦——小历。我们就暂时休息一下,先明确地表明一下彼此的意见怎么样?’
  “表明?彼此的意见?”
  “或者也可以说是目的吧,又或者是目的意识。”
  “…………”
  我想起了黑仪昨天说过的话。
  不知道目的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而卧烟伊豆湖正好就是这样的人——也就是说,她接下来会主动说出自己的目的吗?
  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正因为求之不得,反而是警惕心占据了上风。明明决不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为什么我非要这样提心吊胆地跟她说话呢?
  卧烟小姐明明应该不是我的敌人啊。
  但是,在听了卧烟小姐接下来的说明之后.我就稍微明白了过来。
  是这样的说明——
  “大概,小历你的目的和我的目的是不一致的吧——即使是忍小姐的意识,还有八九寺真宵的意识,也都是各不相同的。尽管我们现在是坐在一起商量计划,但我们之间却没有缔结任何协定。就我来说,我虽然是因为对小历你引发的奇迹抱有期待而把你纳入到到计划之中……但也无法否定其中存在着引致更大灾难的危险性。就像那次把忍小姐——当时应该是小忍吧——的处置方式交由小历决定的时候,最后却演变成让一个毫无关系的初中女生被奉为神明的结果那样。”
  “……说到这件事我实在是无法反驳。
  也就是说,卧烟小姐的真正意图,似乎是她更想知道我这个信不过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和想法呢。
  不,什么都知道的她,也不可能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她应该是想让我说出口吧。
  最低限度也应该对自己说出口的话信守承诺。
  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么我就先说了……我的目的是……”
  我刚打算以语言来表达内心所想,但是到这时候,我却遇到了“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到底事态向哪个方向发展——会让我觉得更加满意和高兴呢?
  “总之……关于八九寺和忍这方面,我还是希望设法为她们解决问题。尤其是八九寺,这样下去搞不好就会被‘漆黑物体’吞没——我想先问一下,成佛这种东西,是不是还可以再来一次呢?”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就算再来一次,也只会重新落入地狱吧。而且因为多出一条逃亡的罪状,她或许还要接受制裁——就算不至于落入阿鼻地狱,我也不敢保证她能不能停留在赛之河原那一层。”
  在这方面,就要看你觉得什么程度才满意了——卧烟小姐说道。
  我当然并不觉得让八九寺重新回到地狱是一件好事——那当然不好了,而且是糟透了。但是话虽如此,那究竟该怎么办呢?
  难道我认为被“漆黑物体”吞没要比下地狱更好吗?在这件事上,我实在找不到有哪一条能让我满意的路线——
  “不过,关于八九寺的事情,我不是说过已经有解决方案了吗——所以接下来,你说想设法解决问题,具体来说是什么意思呢?”
  “我就是说……现在,她这样、变成达样子——”
  我指了指背后的忍说道。
  完全体的忍野忍——怪异。
  虽说是叫做忍野忍,但事实上她已经是既铁血又热血且冷血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真身了。
  这样的状态——对因为厌倦生活而出现自杀倾向的她来说,也决不是一个理想的状态……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不过,在这一点上,我并不知道忍是怎样想的。
  也许对忍自身来说,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也总比作为幼女被封印在我的影子里生活要好一点——不,一般来说都会这样想吧。
  恢复成完全体之后,她也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只是,这同时也还是会带有一种危险性——因为完全体状态下的她,是拥有“只要花十天就能毁灭世界”这种可怕影响力的存在。
  至少卧烟小姐是不会放过她的。
  而且——比卧烟小姐更成为问题的,就是现在被卧烟小姐抱着的尸体人偶·斧乃木余接的主人影缝余弦了。对向来憎恨不死身怪异的她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不对。
  可是影缝小姐现在却是行踪不明的状态……
  “还有不知道忍野和影缝小姐的所在地这件事,我当然也很在意……”
  虽然忍野方面羽川可能已经掌握了可靠的行踪线索,但是影缝小姐那边就很难说了——因为羽川和影缝小姐完全没有任伺交点,所以单凭“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的她恐怕也无法找到影缝小姐吧。
  “在这些事情没有得到明确的解决之前,小历你还是无法切换心情专心过你的大学生活是吗。”
  虽然前提是成功被大学录取啦。
  这时候,卧烟小姐又说道:
  “还是像以前一样,全都是眼前的事情呢——”
  说完她就笑了起来。
  “不过我同时也很羡慕你啦。其实我也认为自己过着相当随性的生活,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有自己的立场——所以也很难像你那样自由地说话。我的目的就是这个小镇的和平。我已经反复多次强调过,我希望让这个在灵的方面呈现出乱象的小镇恢复平定,除此之外就别无所求了。”
  “…………”
  这个过于壮大的目标,甚至让我觉得她好像丧失了人类感情一样——燕雀安知鸿鹊之志——卧烟小姐所说的话,完全就是那样的感觉。
  但是,在跟她交换了这么多次对话的过程中,即使是我也开始能够理解卧烟小姐的心中所想的一些皮毛了——对她来说,平定一个小镇这种程度的目标,恐怕也只能算是小的目标吧。
  “这个,我当然也很希望自己居住的小镇安定和平啦……但是,我可不是能够把这种事情设定为自己目的大人物啊。我能够考虑到的,最多也只是在我周围跟我相识的那些人的进退问题而已。”
  “我就是说这对我存在着危险性啦——-不过,那样的话还是可以互相妥协的。至少这一次是这样。”
  “……?这、这么说的意思是?”
  “你在意的尽管是身边的人们,但说到底也全是别人的事情——既然你对自己本身的际遇毫不在意,这次我还是可以和你达成妥协的。”
  她这么说道——虽然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我却不知道她感到安心的原因何在。
  自己本身的际遇?
  现在已经解决了肉体吸血鬼化这个问题的我,应该是不需要担心牵涉到我人身安全的危机的啊……
  “虽然好像有点啰嗦,但我还是要再三向你确认,你对我平定这个小镇的目的是不反对的吧?反而是只要条件齐备的话就愿意提供协助对吧?”
  “……这个,是当然了。”
  “忍小姐呢?”
  我明明还没有回答完,卧烟小姐就把对话的目标转移到抱着我的金发美女——忍野忍身上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忍小姐。你现在究竟在想什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吾就只是遵从主人的意向而已。如果吾的主入说要协助汝的话,那吾就会照做——如果吾的主人说要跟汝对立,那吾也同样会照做。”
  忍毫不犹豫地作出了这样的回答。她的意向非常明确。就像我一样毫不动摇——而且,不知为什么……
  “那个,忍小姐,你成人之后对小历的忠诚心好像还提高了啊?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在配对连接已经断开、主仆关系也发生断裂的现在,你愤然出手将小历杀死的可能性,实际上应该是最高的哦。”
  原来那样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吗。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打算趁现在这段时间来做好防御措施。不过一旦说穿的话还真的很可怕。
  “咔咔。主仆关系也不一定只能依靠血来缔结的吧——话说回来,专家啊,吾还是想提个意见。关于吾的意愿,如果可以的话——”
  忍说道。
  在我的耳边。
  “其实吾还是希望恢复成幼女的状态啦。”
  006
  不必多问,八九寺真宵和斧乃木余接,并没有在这个会议上要讨论的目的——也不可能有。八九寺完全是被卷进来的受害者,说白了就是因为受我的连累而被强行从地狱带回来的。至于斧乃木就别说什么目的意识了,根本就是一个连有没有意识也不知道的古怪人偶。
  如果要勉强说的话,八九寺现在正处于这种既不能回地狱也不能继续留下来的、前门是狼后门是虎的、进退两难动弹不得的立场上,如果可以脱离这种状況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虽然我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但这个责任——实基本上——应该由我来负才对……
  “那么,在全员的立场都明确之后,现在就开始对今后的具体行动进行说明吧。小历的目的和我的目的,以及忍小姐的目的和八九寺的目的——也就是关于能同时实现我们所有人目的的最低条件的说明。”
  虽然卧烟小姐说得好——是早就定下的步骤似的,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觉得会存在那样的条件一不过既然说是最低条件,那也许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条件吧……
  “最低条件有两个。第一个条件就是在北白蛇神社配置新的神——而另一个就是针对忍野扇的退治。”
  退治。
  明确地听到了这个词,我也稍微紧张了起来——虽然我尽量注意没有把这种紧张表现在脸上,但抱着我的忍却似乎通过骨传导感觉到了。
  请你救救我吧。
  啊,刚才被小扇说的那句话说不定也传导过去了。
  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是为忍着想的话,问题并不在于第二个条件,而是应该先关注第一个条件。
  “卧烟小姐,如果你说的是把忍立为神那件事——”
  “我本来是那么打算的啦。正因为如此,当初我才想让小历你在复活之后退出舞台的——但是,因为小历你把八九寺从地狱里带了出来,状况就发生了变化。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以半强制的方式把忍小姐立为北白蛇神社的神了——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说比忍小姐更合适的代理神……不,神的后继者已经出现了。”
  “神的——后继者……?”
  “就是八九寺啦。
  这时候——
  卧烟小姐就伸手指了指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加入对话的那位双马尾少女——尽管被卧烟小姐指名,八九寺也没有丝毫的惊讶。
  也就是说——
  已经预先谈妥了——是这么回事吗。
  但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我当然是感到无比的惊愕——把八九寺立为神?
  “不、不行!郡、那样的话,不是更不行吗!因为八九寺她——”
  “八九寺她?”
  尽管被她这样催促,我却完全接不上话尾——对于刚才一口咬定为“那是不行的,不可能”的事情,我却说不出具体是怎么不行、怎么不可能的答案。
  虽然因为过于意外而反射性地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虽然的确是想不到反对的理由,但是赞成的理由也同样想不到。
  我并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什么而变得过度保守——应该是这样的。应该不是因为有过失去八九寺的经历才有这样的反应。
  虽然忍自身对八九寺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毕竟也是自己的继任人选的问题。
  她似乎也无法维持漠不关心的态度——
  “唔,虽然资格也许是有的啦——”
  在没有明确表明态度的前提下加入了对话。
  “——因为光是从地狱复活过来的瞬间,那个迷路丫头就已经名副其实的实现了一个奇迹。
  的确没错。
  “死后的复活”是非常明显的奇迹,如果说引发奇迹就是神的必要条件,那么八九寺应该说是可以满足的。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是我或者斧乃木也同样满足这样的条件——不,虽然我完全不认为我和斧乃木有资格当神,但八九寺也应该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完全不同哦。八九寺跟你和余接相比,虽然都同样复活了,但条件却不一样——你们都是随着肉体复浯的,但八九寺却是幽体。”
  “也就是说如果拥有肉体就不能成为神吗?”
  “不对。正如千石抚子也能做到那样,并不存在这样的限制。因为在神当中还存在着现人神的形式——区别就在于,如果不在这里成为神,八九寺就会被‘漆黑物体’吞没这二点上。”
  的确是这样。
  本来八九寺就是因为被那个“漆黑物体”追赶才选择了成佛的道路一如果是带着肉体复活还好说,要是以幽体的状态继续生存在现世,那么追兵随后紧跟而来也是必然的事情。
  也就是有三个选择啦——卧烟小姐说道。
  “①再重新回去地狱。②被‘漆黑物体,吞没。③成为神——就这样。当然,要说成为神,虽然听起来好像很夸张,但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从怪异稍微转职一下罢了。因为怪异什么的全都是像神一样的东西。即使是这一点,也跟你和余接被神格化的情况不一样。通过被供奉为北白蛇神社的神——八九寺就会获得逗留在现世的许可。”
  获得市民权。
  获得居民证——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对八九寺来说,这样做基本上都全是好处……当然,工作还是要她帮忙做一下的,但是只要她帮忙好好管理气洞,光是这样就已经是很充分的预防措施了。除此之外我也不会提出其他更高的要求,也没有要勉强她做什么的打算啦。”
  “听说是这样呢。
  八九寺间断地说道。
  从她的表情看来,似乎已经早就答应了下来,而且好像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如果八九寺也愿意接受,那么我就很难开口反对了。
  而且话说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完全就是对我不假思索地强行把八九寺从地狱带了回来的鲁莽行为而采取的善后措施,我本来应该是感谢也来不及,根本不应该有任何抱怨才对……但毕竟是关系到八九寺的事情,我实在不得不坚持慎重的态度。
  也许在我的心目中,少女八九寺和神这个字眼还没有形成搭配吧——对了,说起不搭配的话——
  “但……但是,这里是祭祀蛇的神社对吧?把身为蜗牛怪异的八九寺祭祀到那里去,难道不会又产生什么扭曲吗……”
  “关于这一点,就是我对小历你是不假思索地做出这件事感到难以置信——如果没有这个因素的话,我也没有想过要把八九寺立为神。不管是牵强附会也好怎么也好,要成为北白蛇神社的神就必须赋予某种理由——正如因为与蛇相关这个要素而把湖里的东西转移到山上来一样,也正如Heartunder Blade因为不死身的共通点而以伪神自称一样,我们必须具备与此同等程度、甚至更高层次的理由。”
  “对、对吧?既然这样——”
  “蜗牛。”
  卧烟小姐说道。
  “是蛇的上位互换存在。”
  “……咦?”
  “不,上位互换这个说法还是有点过于自圆其说,也太夸张了——但是小历,你听说过什么叫三者相克吗?就算不是专家,这也是一般常识内的范畴吧?”
  “三者相克……”
  这也是可以用来形容猜拳的说法吧。
  按照基本上的原义来理解的话,那当然是——
  “就是蛇、青蛙——还有蛞蝓。
  蛇吃青蛙,青蛙吃蛞蝓,蛞蝓又反过来吃蛇——就是意味着这种三者之间形成互相克制的紧张状态的词语——蛞蝓?
  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嗯,没错。蛞蝓豆腐——就是贝木交给千石的伪造怪异……”
  “没错,对蛇有效的怪异——蛞蝓。
  然后——卧烟小姐接着说道。
  “蛞蝓和蜗牛是近缘种。”
  “啊。”
  的确是这样啊。
  这真的是个盲点——在提出三者相克的时候,我本来就应该领悟到卧烟小姐想表达的意思了。有壳的就是蜗牛,没有壳的就是蛞蝓——把蛞蝓看成是壳退化了的蜗牛,那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偏差。
  那么说来,蜗牛非但不是跟蛇毫无关系。
  反而是蜗牛对蛇——有抑制的作用。
  并不会像千石那样发生暴走,也不会像千石那样被蛇吞没——反而是可以把蛇吞下去。
  “也就是说我是蛞蝓真宵啦。”
  八九寺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那个——还真是有点巧妙过头的文字游戏。
  “当然,如果追求理想状态的话,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用蛇来继承蛇了……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方案也算是实现了更高一个层次的理想形式。也就是所谓的逆转——吧。”
  “…………”
  听她这么说,就连自己在这个浪白公园里——也就是在作为北白蛇神社前身的沱白神社旧址和八九寺相遇的事情,我也开始觉得像是命运的安排了。
  虽然这也同样是牵强附会的说法。
  但是,正因为经历过无数的这种高难度的牵强附会,也积累了无数杂技般的经验,才会有现在的我们吧——就像奇迹一般。
  “要说的话,就是明明是八九‘寺’却要居住在‘神社’里这一点,在专家的角度看来还是不太完美……不过这就姑且以神佛习合作为借口忽略不计吧。毕竟也不可能改名……不过——八九寺的旧姓其实是纲手才对啦。”
  卧烟小姐虽然看起来很磊落大方,但一说到工作却是出乎意料地细致人微一反过来说,这就意味着如果是身为外行人的我也能想到的问题点,卧烟小姐早就经过了深思熟虑完成考察了。
  而且,刚才卧烟小姐还提出了“居住”这个关键词——居住。
  当然,这明显是为了说服我而故意采用的字眼——但是面对她的这个策略,我也不得不上钩了。
  不管是神社也好是寺院也好。
  对十一年里一直在不停地迷路的八九寺真宵来说——对后来还体验了在河原堆石头这种谜样厄运的她来说,有一个可以居住、可以回去的“家”究竟会给她帶来多么大的救赎,我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说这是三选一的题目,我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而且也没有寻找第四个选项的时间。
  那么就算我在这里絮絮叨叨地抱怨个不停,也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意义——但是……
  “八九寺,这样你真的不介意吗?”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这么问她。
  刚才我一直都在跟卧烟小姐对话而避免向八九寺提出质问——但这个却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嗯,不介意啦。是神耶,不是很让人兴奋吗。
  尽管我现在是置身于被金发美女抱着这样一个缺乏严肃要素的状况,但我毕竟也是怀着认真的态度向八九寺提问的。然而八九寺的回答却很轻佻,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
  还说什么兴奋……
  “失礼,神到舌头了——就是这么回事吧。”
  “你这么说就好像在说笑话,还是别说了。别用笑话来敷衍过去啊,明明是这么重大的事情。
  “这可是比连升三级还厉害的大升官哦。
  “不,我看你还是没有明白啊……”
  看她这样的反应,就正如我担心的那样。
  虽然她也许会反驳说“那么你又知道些什么呀”,但是由于站在那个立场而被迫陷入苦境的例子,我却知道两个那么多。
  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ttunder Blade。
  千石抚子。
  不想让八九寺真宵的名字也被写到这个名单上,这就是我的真心话——就算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也同样如此。
  “我是知道的,知道得很清楚。”
  但是,八九寺却这么说道。
  就像很有自信,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自负的态度。
  “是真的吗……?你真的完全了解成为神这个行为的责任和意义,还有重要性和职责吗?”
  “不,那些我可一点也不了解哦。
  “不了解吗!”
  “但是——”
  说完,她就露出了微笑。
  那是非常有八九寺风格的笑容。
  “我只知道那样做的话,以后就可以继续跟阿良良木先生开心地玩耍了。”
  007
  虽然我不希望大家认为我是听说“以后也能跟八九寺一起玩耍”放弃反驳的,但是我因为对这句话感动不已而瞬间说不出话来,这一点的确是事实。
  而卧烟小姐自然不可能放过我无话可说的这一瞬间——
  “总之,这样就算是满足了一个条件啦——只要八九寺吞下这张符咒,北白蛇神社新的神就诞生了。”,
  已经开始进入总结第一个条件的阶段了——不,作为如此重大事项的总结,那也未免过于简单了吧。
  “啊啊,与其说是吞下去,按照八九寺的习惯来说,也许应该是‘咬着含进嘴’才对啦。”
  “我并不是说那些细节上的说法有问题……”
  我就是不愿意这么糊糊涂涂的下结论啊。但是我也很明白,在这件事上无论如何也很难找到一个让我完全接受的方法。
  “如果小历是想让八九寺被‘漆黑物体’吞没的话,我当然也会尊重小历你的判断啦——对我来说只是手段的问题。只有这一点我是无法代替小历你做决定的。”
  “的确没错……嗯,虽然吾也是完全看汝的判断行事,但是这么难得才从地狱把符合汝喜好的儿童带回来,要是就这样被‘漆黑物体’吞没的话,那也太让人寝食难安了吧。”
  忍一边这么说,一边把自己的脚也缠到我的双脚上。看起来就好像以我的身体为轴心盘坐着似的姿势,作为大人实在有点行为不捡——本来应该是这样,但由现在的忍做起来却变成了富有男子汉气概的威风姿势,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以前抱着忍的时候,是绝对没有这么帅气的。
  不过,被忍这么一说,我就越来越难以反驳了——而且我现在根本就迷失了反驳的根据。忍和千石作为神落得“失败”的下场,都有着相应的原因——如果由身为专家的卧烟小姐亲自进行指导的话,在这方面就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
  “对呀,鬼哥哥。你就别在这里乱嚷嚷了。你总以为对别人做的事情说三道四就很威风,要是没有代替方案就给我闭嘴吧。难道你能做的就只是给有能力的人拖后腿么?”
  “不,斧乃木,要是你这么说的话,我倒有一大堆话可以反驳啊。”
  真是不留口德。
  总让我联想起生气时的月火。
  “八月份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很多这样的话吧。”
  像我一样被卧烟小姐抱着的斧乃木(考虑到她是人偶这一点,简直就像腹话术似的)也稍微修正了粗鲁的用词,接着说道。
  “在我们这样唠唠叨叨婆婆妈妈地讨论着的期间,要是八九寺被‘漆黑物体’吞没的话要怎么办嘛。”
  “啊……对了。”
  我并不是因为听了斧乃木的话而想到什么反驳的论据,但是在卧烟小姐、忍、还有斧乃木这三人的名字相继被列出之后,我就忽然想起了某件事。
  不,虽然我一直都对这件事本身右所意识,但却没有找到开口的时机——因为我没有把来这里之前见过小扇这件事告诉大家,所以就连那件事也没有提到。但是就那一点来说,说不定这反而是应该更早说出来的事实。
  即使是为了让大家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事实,我也应该那样做。
  错过时机——不,如果要说的话,反而是卧烟小姐正准备切换到第二个条件、也就是以忍野扇为对象的话题的现在,才是出乎意料的最佳时机。
  “卧烟小姐。”
  “怎么了?小历。”
  “那个……关于‘漆黑物体’的事情——我们说不定还有一个很大的误会。”
  我压低声音说道。
  “忍野扇——她也许并不是‘漆黑物体’。”
  “我知道。”
  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故意压低声音的做法顿时显得有点多余了。
  而且还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态度,这不就像笨蛋一样吗?
  与其说是三振挥空,倒不如说像是以轻打击出了界外飞球一样的感觉——难道板球也有这样的情况吗?
  “真的吗?”
  斧乃木尽管有点惊讶,但那也是吃惊度很低的声音——话虽如此,斧乃木本来就不是跟卧烟小姐一起行动的,就算互相意见不统一也是极其自然的事情。
  “不是吗?骗人~我一直都以为就是那样没错,所以还到处布下那样的伏线呢。”
  “…………”
  如果是说真的话,你可真是太多管闲事了。
  别有意地到处布下伏线好不好。
  真是爱给人添麻烦的角色性——不,应该说是爱给人添麻烦的角色。
  而忍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想忍大概也是属于抱有这个想法的成员之一……为了不暴露真相,她可能是采用了慎重发言的策略吧。
  至于八九寺,她本来就不怎么了解小扇的事情——因为小扇转学到直江津高中是在八九寺成佛之后——所以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想法,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们。
  “而且,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认为忍野扇是‘漆黑物体,什么的。”
  “不,因为……”
  “啊啊,我这么问可能不太对呢,你可不要误会哦,小历。我既不。是要因此而责备你,也不是要笑话你什么。反而觉得你那么想是很自然的事情。”
  卧烟小姐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说道——看她的态度,就好像这番对话对她来说也完全在计算之内一样。
  但是,如果说一切都在她计算之内,那么在来这里之前跟小扇的对话,我就只能认为她也在旁边听到了……
  “那样像是很自然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怎么回事我待会儿再说明。”
  在这时候,卧烟小姐还是以遵从本来的说明顺序为优先。
  “我首先想问的是,小历你是在哪个阶段萌生出这样的想法的?因为根据这个答案的不同,我说不定要改变对应的方法呢……不过话虽如此,其实我也大致上预料到了。
  “……也没有什么哪个阶段的。在观察她的言行举止的过程中,就自然而然地往那个方向……实际上,那孩子也曾经找过八九寺。还有千石的事情,以及正弦的事情也是——”
  而且,在最初的时候。
  忍野扇最初的事件。
  在她刚转学过来、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老仓育有关的那一连串的事件——要说明显也真的是相当明显。
  不,说到底我并不是以不断积累的这些情报作为根据,反而是从感觉上产生了这样的印象——因为,她那种黑乎乎的氛围……
  不简直就跟“漆黑物体”一模一样吗?
  尊重规则的——黑暗。
  注重平衡的——漆黑。
  “但是,如果说我这么想是很自然的事情——郡就是说小扇是有意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吗?是故意误导我……”
  很有可能。
  就算光是为了捉弄我,她也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当然,她委托正弦退治我们,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捉弄我那么简单吧——
  “不,不对。”
  但是,卧烟小姐却否定了我的推测。
  “或者应该说,她本人在最初的时候可能也是这么认为的——即使是现在,她也给自己冠以这样的职责。虽然忍野扇并不是‘漆黑物体’,但却做着跟‘漆黑物体’同样的事情。
  肩负着同样的职责。
  她说道。
  “跟‘漆黑物体’肩负着同样的职责……”
  过去作为伪神接受人们崇拜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以及尽管丧失了存在意义也依然持续存在于现世的八九寺真宵一对这两者展开了袭击的“自然现象”。
  “漆黑物体”。
  根据地域的不同也被称呼为黑洞或暗黑体的那个存在,说白了就是对违反常道的怪异展开肃清的现象,或者说是概念。
  八月份,在八九寺遭到袭击的时候,我在仓促之间因为慌乱占了上风而没有仔细想过。但是在那之后,我还是斗胆凭着自己不灵光的头脑独自进行了考察,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那应该不是针对怪异的天敌,更不可能是什么制裁机关。
  世界的规则。
  比如说重力、作用和反作用、自然淘汰和适者生存、又或者是算式什么的,指的应该是法则那一类的东西——是不可反抗只能遵从的东西。在漂浮与空间里的漆黑物体中,是决不可能存在着“什么东西”的。
  没错。
  直到我遇到忍野扇之前——我都是那么想的。
  ……结果,就连那也是我一如既往的误会,是我惯例性的贸然误解。我只不过是在完全不着边际的地方向前走或者向后退,或者是在那里原地踏步罢了。
  “不对不对,你也没有必要那样贬低自己啦——所以我不是说过吗?忍野扇既然肩负若和‘漆黑物体’同样的职责,那么说白了,就算把她当成‘漆黑物体’来看待也不算是太偏离事实的推测。为了慎重起见,我先整理一下——”
  卧烟小姐转眼看向八九寺。
  “要是继续这样放着八九寺不管的话,说不定什么又会出现在这个小镇——刚才让我们怀有这种担心的‘漆黑物体’,就是真真正正的‘漆黑物体’——跟袭击过Heartunder Blade的一样,也跟八月份袭击过八九寺的一样,是名副其实的‘漆黑物体’。
  相对于此,即使我们把八九寺立为北白蛇神社的神、把她供奉起来,也还是有可能会对八九寺发动袭击的那个——就是肩负着和“漆黑物体”同样职责的忍野扇了。
  说到这里,卧烟小姐就从八九寺身上移开视线,重新正视着我。但是就算被她这样盯着看,刚才她说的话也实在过于唐突,我根本无法马上作出反应。
  最多也就只能重复一遍她说的话。
  “就算供奉起来——也还是会袭击?”
  咦?
  我反复了好几遍,才终于理解了其中的含义——然后就产生了“那算什么啊”的感想。就算那对卧烟小姐来说并不是目的,但刚才明明说是为了避免被“漆黑物体”吞没才决定把八九寺供奉为神的,如果供奉为神也还是会被袭击的话,那供奉为神不就完全丧失意义了吗?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还说要跟我一超玩,那根本就无法做到吧。
  “不,所以我不是说最低条件有两个吗?——光是把八九寺供奉为神是不足够的。那只是完成了一半,还剩下另一半。如果不退治忍野扇,那么事情就得不到解决。”
  “虽然你一直都说退治、退治的……”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虽然在卧烟小姐看来,这可能只是自然而然地用着自己平时经常用的词语,但即使是站在敌对立场上,即使其真面目并不是“漆黑物体”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要对自己的后辈、而且还是女孩子使用那样的字眼,对我来说也是难以忍受的。
  ——你可以站在我的这一边吗?
  ——请你救救我吧。
  虽然我并不是受了她的这番话的影响——这单纯是用词上的问题。
  “那个,可以不要这么说吗——要是用退治这样的字眼,不就像是把小扇当成怿异之娄的东西了吗?”
  “没错呀。”
  依然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是普通的——怪物。”
  008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不少时间。
  我不知道这样的时间消耗是否也在卧烟小姐的计算范围内——事态明明已经逐渐朝着收束的方向推移,而且真相也在一点点地被揭开。然而在我看来,事态却好像正在不断地恶化,真相也越发潜藏在更浓密的阴云中似的。
  怪物。
  普通的怪物。
  如果稍微对用词上的细节问题发表意见的话,本来光是怪物就已经不能算是普通了,但是在传说中的吸血鬼忍野忍的完全体、人造怪异斧乃木余接、以及接下来将要被供奉为神的八九寺真宵等超常规的面孔齐聚一堂的这个现场,那也许是很有必要的形容方式。
  所以这一点就先忽略不提了。
  “小扇——是怪异?”
  不。
  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情吧……?虽然直到刚才为止都几乎把她认定为“漆黑物体”的我这么说也有点奇怪……但是她那种过于神出鬼没的行踪,的确是充满了怪异的色彩。
  至少如果怀疑她是“漆黑物体”的话,那么即使怀疑她是怪异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怪物什么的。
  就好像事到如今才突然被回归原点似的……
  即使说无论何时都不应该忘记最基本的概念,但是怪物、也就是怪异,真的会转学到高中学校里来吗?
  “喂喂,小历。你应该也没有亲眼目击道她上学、上课、学习的场面吧——你和她之间,只不过是以学校为中心发生接触罢了。”
  “…………”
  这么说——虽然的确也没错。
  先等一下,这么说来我搞不好就要从根本上改变想法了,我必须先冷静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先回家睡一阵子再过来——当然,我也不可能那么做。
  我尝试回忆了一下。
  至今为止跟小扇之间的交流和对话——但是我的记忆却是一片模糊,完全无法准确定位。
  我越是想回忆起来,记忆就变得越发朦胧。
  不,这并不是现在才有的现象——在跟小扇面对面的时候,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一旦跟她说话,记忆就会被打乱。被迫回忆起自己不愿意想起的事情,过一会儿又被迫忘记正在思考的内容,被植入本来并不存在的记忆。
  简直就是——非人存在的所为。
  但是……
  “假设小扇真的是怪异,那也太不清不楚了吧?反而是把她看成‘漆黑物体’会更容易明白……卧烟小姐,你究竟是根据什么把小扇称呼为怪物的呢?”
  “那么说,你又是根据什么才把她唤作小扇呢?”
  “嗯?”
  她难道是说我对她采用“小”这个昵称很恶心吗?
  面对现在已经明显站在对立位置上的对象,使用这种感觉过于亲昵的称呼,在用词原则上来说是错误的……但是就算她这么说,称呼也还是很难一下子改道来的吧。
  ——黑仪。
  呜!
  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我就不由得感到有点难为情了。
  “你干嘛脸红起来了啊,真恶心。”
  斧乃木果然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吐槽机会。
  还真是性格恶劣啊,这家伙。
  不过仔细一想,我对你使用昵称本来也有点奇怪呢……不过,卧烟小姐想表达的重点似乎并不在这一点上。
  “只不过是因为她自称忍野扇,你就信以为真,然后马上就用‘小扇’来称呼她了对吧?”
  她继续朗朗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使用了伪名?”
  “我是说,什么伪名、什么假名的——一不,甚至连那个程度也没有达到,只是一个胡乱想出来的、极端随意的名字啦。在听到这种名字的时候,你本来是可以笑出来的。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大笑起来。”
  “…………?”
  就算她这么说,我也完全搞不明白忍野扇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笑点。如果说是奇怪的名字,那么同姓的忍野咩咩和由他起名的忍野忍也只是在文面上显得更引人注目一点而已……
  “直觉这么迟钝,真不像你的作风呢,阿良良木先生。”
  这时候,八九寺主动挑起了说明的任务——虽然对我在八九寺心目中竟然是直觉敏锐的角色感到惊讶,但是单就这件事来说,我本来是应该更早察觉到这一点的。
  曾经围绕“名字”跟八九寺展开过激烈论战的我,本来是应该有这个能力的。
  但是除了刚才我们谈到的话题之外,她根本就不知道其他有关小扇的知识。尽管如此还是能找到正确答案的八九寺,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勇着。
  “据我所知,那个名叫忍野扇的人是由神原小姐介绍给你认识的吧?是以‘篮球社的前任明星神原小姐的粉丝,这个身份介绍给你认识的对吗?”
  “啊啊……的确是这样的。
  “粉丝——FAN,那就是扇啦。
  这机关真是简单得差点让我失去意识的地步。
  的确,那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伪名——只不过是像“AAAA”、“KKKK”、或者是“1234”之类的乱打上去的用户ID一样,随意而欠缺爱情的、让人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自称方式。
  反过来说,这倒是能让人感到无法无天的大胆做法……
  “咦……但是,那姓氏又怎么解释呢?她用忍野这个姓氏……啊啊,是这样吗。她说是忍野的侄女,实际上也是骗人的吗……?”
  “关于忍野这个姓氏还存在稍微复杂的原因。或者应该说是有点绕圈子啦……不过,她自称咩咩的侄女这一点的确是骗人的。根据我作为前辈所掌握的情报,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什么侄女——应该是这样的。”
  当然,咩咩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肯定也有生物学上的血缘亲族,但是据我所知,那个后辈一直都是天涯孤独之身啦。
  卧烟小姐如此断言道。
  “那么……难道她是觉得自称忍野的侄女就能取得我们的信任吗?但是,为什么——小扇她究竟是为了做什么,才这样隐瞒身份来历、甚至仂装人品风格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呢?”
  怪异。
  总是有其存在的相应理由。
  跟“漆黑物体”不同,那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那么忍野扇这个怪异,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必然性才出现在直江津高中——还把我们的生活彻底搅乱的呢?
  “如果说忍野扇并不是忍野扇——那么那孩子到底是什么呢?那孩子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虽然我已经变成了只懂得向别人索求答案的没出息的家伙,但是在听到小扇是怪异这个说法后,我也难以立刻接受下来。
  我渴望着她能把我说服。
  “正体不明,就是她现在的真面目了。正因为如此,退治的手段也非常明确……在我当初的计划中,在退治忍野忍的时候本来是打算使用妖刀‘心渡’的。但是那也不能说是合适的手段——反而应该说是一种紧急避难性质的、或者说是犯规式的手段。不过能切断任何怪异的太刀什么的,即使作为专家来说也是相当犯规的手法呢。
  不愧是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第一眷属……不过,正因为是那样的他,才会落得那样一个扭曲的结局,还真的有点讽刺呢。”
  “……你原来是打算用怪异杀手来斩杀小扇吗?”
  “喂喂,别那么瞪着我嘛——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人呀?”
  虽然只是没有什么隐含深意的调侃之言,但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却不禁猛跳了一下。就像紧绷着的心情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感觉。
  但是,要问我是站在哪一边的话,好像也不能一口咬定是站在卧烟小姐的这一边——就算没有昨天跟小扇的那番对话也同样如此。
  “用怪异杀手来斩杀怪异,那本来就是没有任何矛盾的行为——而且是作为专家应该做的事情。”
  “……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制作了妖刀‘心渡’吗?
  在北白蛇神社被切成碎片的时候,我还对卧烟小姐为什么会持有那把刀感到疑问——但是事到如今,她的制刀过程就非常明确了。
  最初的眷属——死尸累生死郎所穿的甲胄,在八月份的时候不知去向。她就是将那套盔甲重新打造成了妖刀。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推理是从我脑海中的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但我却有着绝对的确信——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卧烟小姐难道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制定斩杀小扇的计划了吗?
  那怎么可能。
  不管是怪异也好是转校生也好,小扇出现在我们面前明明是十月份的事情——所以在八月份的时候,卧烟小姐应该是没有理由要制作怪异杀手的。
  因为那时候的小扇根本就没有做什么非要被退治不可的事情——
  “还是说,正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在八月份的时候,卧烟小姐的时间表上就已经写着三月十四日——今天要在这里开会的行程安排?”
  “怎么可能。我这个年纪才不会用学校日历呢。”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我可不是在讨论时间表是从一月份开始还是四月份开始的问题啊。
  “我说的什么都知道,其实也跟预知能力有所不同啦。要辜负朋友的期待实在让我很过意不去,不过即使是我,也没有神通广大到在八月份事件的时候就预测到所有事情的发展啦。虽然经常会被误会,但我即使是全知也不是全能的哦。
  “……但是,如果是这样——”
  “我并不是打算要斩杀忍野扇——只是,我已经预计到会有忍野扇的登场。我当时就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我就预先回收了初代怪异杀手的甲胄。当然,这只是为了预防最恶劣的事态而做的准备啦。”
  “哼,原来就是汝做了那种趁火打劫的勾当。怪不得吃起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忍很不高兴地说道。
  被她这样突然问在耳边说话还真是吓我一跳——因为她的气息好像还带着温度传过来,我的心也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别那么说啦,所以我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嘛,忍小姐。”
  卧烟小姐这么说道。从她的发言来推断,刚才用来打板球的妖刀“心渡”似乎并不是忍的东西,而是由卧烟小姐制作的复制品。
  在抱起我之前,忍还若无其事地把那把刀吞了进去。那么说来,现在她的体内就是有两把妖刀了——如果再加上作为配套品交还给她的“梦渡”,那就是三把了?
  “已经不再需要了。只要能得到小历的协助,我就没有必要采取强硬的手段——作为妖怪退治的专家,这次我就可以用正当的手段,以标准的方法来退治忍野扇了。”
  “……你说预计会有小扇的登场,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对所谓的正当手段和标准方法展开追问之前,我更在意的反而是这一点——如果说早就预计到她的登场,那不就跟从当时开始就打算斩杀小扇没有任何分别吗?
  “不,那只是一种经验性的预测——虽然不能说跟忍野扇一模一样……但我过去也曾经见过类似的怪异。”
  是这么回事吗。
  也就是说作为专家的领头人,她果然是经验丰富么——即使对我来说是晴天霹雳般的惊人事实,对卧烟小姐来说也只不过是沧海一栗罢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遭遇到‘那个’,是在小学生的时候——所以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这次的事情还真让我有点怀念。”
  “小学生……?”
  卧烟小姐的萝莉时代什么的,实在是难以想象——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可能从小学生开始就当领头人吧。也不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就是“什么都知道”的卧烟小姐。
  “嗯,严格来说,亲身经历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卧烟远江。就是你所熟悉的神原骏河——她的母亲了。”
  我作为妹妹,也在近处目睹了姐姐的体验。
  说不定那就是我最初的体验呢。
  卧烟小姐仿佛真的很怀念似的说道。
  “我的姐姐——遭遇了正体不明的怪异……话说小历,关于我的姐姐,你具体都知道多少呢?”
  “不,也不怎么了解……就只知道她把‘猿猴之手’留给了神原而已……”
  毕竟我和神原也很少会说那些认真的话题啊……整天都在开玩笑。和神原家的独生子私奔,生下神原,然后就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应该是这样吧?
  虽然我也断断续续地听说道这些事实,但要问她本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是不是在性格上跟神原很相似呢——但是我并不愿意去想象跟神原相似的性格究竟是怎么样的……
  “‘成不了药就变成毒吧,否则你就只是普通的水。’”
  这时候——
  卧烟小姐变了另—种声调说道。
  “她就是一个会对亲妹妹说这种话的姐姐。不过老实说,那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姐姐啊。”
  不好对付——在听到这句对自己家人的感想后……
  我感觉自己终于第一次接触到了卧烟小姐作为人类的情感部分——不过话说回来,会说出那种话的人,就算只是听别人转述也觉得可怕。
  但是,在我暗自对她的感想产生共鸣的同时——
  “在某种意义上说,跟小历你很相像。”
  没想到她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结果连我也被扯了进去。
  “我的姐姐虽然不是鬼,但却是像恶鬼一样的人——当然我并不是因为这样才说她跟小历你很相像,但是小学生的我还是觉得这个姐姐很危险。我痛切地感受到,她是一个危险人物。怎么说好呢
  ——虽然不是怪物,但却像怪物一样。”
  “…………”
  “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她总是认为越是严厉就越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啦——要是下次有机会,你就去找骏河详细打听一下吧。虽说在幼年期就已经死别了,但她作为女儿也应该有某种程度的体会——不过那些都是题外话了。我并不是想向你介绍我姐姐的个性。现在我只是想说明我姐姐的那种性格会让我联想起小历罢了。”
  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
  我是这样的性格吗。
  在这里比谁都显得更惊讶的人居然是八九寺,这真是让我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卧烟小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正因为如此。”
  而是转回原来的话题说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产生了‘小历恐怕早晚都会走上和我姐姐一样的道路’这样的预感——或者应该说是危惧更合适吧。就是在八月份和你一起工作的时候。我很担心小历你早晚都会遇上跟我姐姐一样的怪异——一结果这个不安果然成了现实……所以说凡事都必须多加警惕哦。”
  “……警惕……吗。”
  要是整天都怀着那种警惕心来生活,我的神经恐怕不用多久就会被耗尽吧——不过也许正因为我太疏于警惕,现在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吧。
  “作为参考,我想问一下那时候是怎么处理的呢?毕竟当时也不可能有什么妖刀‘心渡’可以拿来用——”
  “所以说,那时候用的就是正攻法啦。这次我也打算使用同样的手段——要让小历你做出跟我姐姐一样的行动。”
  “……?要我来做吗?不是卧烟小姐?”
  “就只有你能做到。”
  卧烟小姐点头说道。
  态度非常坚决。
  “由我来做是没有意义的,就算忍小姐做也一样——就这件事来说,就算让咩咩和余弦来做也是没用的。就只有你能做到,同时也必须由你来做。”
  必须由你一个人——
  亲自去做。
  卧烟小姐特别对“一个人”加重了分量。
  “就是说……人就只能自己救自己的意思吗?”
  “那是咩咩的主义呢。但并不是我的主义……不过在这个时候用的话,倒也可以引起内心的共鸣呢。关于这件事,我的确是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你。”
  “…………”
  “你去跟小扇进行一对一的对决吧”——卧烟小姐的发言几乎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就算你突然间跟我说这种话我也很困扰啊。
  和死尸累生死郎的对决。
  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很容易理解——同吋,这一年来我也反复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对决,而且还是赌上性命的对决。虽然有点自吹自擂之嫌,但作为我的自我评价,那即使说是在枪林弹雨中硬闯过来也毫不过分一现在抱着我、把手指按在我肋骨上的妖艳美女的前身.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从我和她展开过一场厮杀的春假开始算起,我所闯过死地的数量之多简直是数不胜数。
  但是,正因为是这样的我,就算听说要跟小扇对决,也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听到了一个不知道笑点在哪里的笑话时的心情一样,完全感觉不到其中的内在含义。
  什么对决,什么决战,什么赌上性命……虽然在词藻方面很华丽,但实情却是无比的空虚。
  “唔,要打比方的话,就相当于看了一部片头片尾都制作得无比精良的五分钟动画那样的心情吗?阿良良木先生。就是正篇长度连一分钟也不够的那种。”
  “八九寺小姐,请不要在这里打岔。
  虽然的确是一个很容易懂的比喻,但现在我并不是在说那个。
  我在对此抱有违和感的理由,应该就起因于“不管小扇的真面目是什么,也完全不是属于战斗类型的高中一年级生”这一点上。
  虽然存在着来历不明的可疑之处,但要用大太刀将一个有着可爱外表的女高中生一刀两断什么的,这事件性也未免太高了。
  “我都说不用了嘛。那个已经死掉的计划了——多亏了小历,我们可以不采用那个计划。其实即使是我,也同样对用刀去砍一个有着女高中生的外形、或者说是人类外形的存在有所抗拒啦。
  “…………”
  明明是砍了啊。
  你明明在可以说是神域的神社境内,把有着人类外形的我砍成了看不出原状的一大堆碎片吧。
  究竟她是故作风趣还是说真心话,我实在无从判断,不过事到如今再追究过去的事情也没有意义——尽管对为什么“多亏了我”就不需要采用原来的计划很感兴趣,但是我现在应该问的,却是刚才没能及时开口的那个“要采用的计划”的内容。
  如果说必须由我一个人去执行那个计划的话,就更是如此了——即使是我,也有能做到的事和不能做到的事。
  虽然能做到的事要少得多,但假如被要求做一些难度跟“以大太刀斩杀小扇”差不多的事情,就算说在八九寺和忍的问题上要麻烦她费心处理,我也不得不作出拒绝。
  “我没有打算要你做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啦。反而应该说是非常简单。如果只是做的话,那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只是因为如果不是由你来做就没有效果而已。”
  “……不知为什么,你一直在卖关子呢。虽然说得好像很简单,实际上该不会是想把什么复杂难题推给我吧?”
  “没什么。那是我姐姐在十几年前做过的事情。只不过这次是由你来做罢了。”
  “虽然你说得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但是你才刚刚说过你的姐姐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吧?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是像恶鬼一样的人——现在你要我去做那么了不得的人曾经做过的事情,我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做到。”
  “不对不对,在某种意义上说,小历你反而比我姐姐更加容易做到啦——因为你是那种为了挽救濒死的吸血鬼而不惜抛弃自己性命的男孩子嘛。”
  “…………?”
  我实在搞不懂话题怎么会突然扯到那件事上。
  我在春假期间救了忍的性命那件事,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被提起呢?难道她是叫我像那时候一样挽救小扇的性命吗?那不简直就是——
  ——请你救救我吧。
  就像这个请求一样吗。
  但是,卧烟小姐是不可能说这种话的——那样的娇纵和宽容,对她来说绝对是无缘的存在。千万不能被她那副“温柔的大姐姐”的外貌骗到了。
  她作为专家的原则——
  就只是以无比严格的标准去寻求最佳的答案。
  在千石抚子被供奉上北白蛇神社的时候,虽然她好像也以她的方法提供了协助,但那也纯粹只是因为她认为千石作为神并不合适而已。
  “身为正体不明怪异的忍野扇所带来的威胁——归根究底就只是在于她的正体不明这一点上。”
  然后,卧烟小姐说道。
  她说出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只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她就会瓦解。”
  “瓦解……?”
  “或者也可以说是对消灭吧——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她是对自己原有姿态施加了伪装的冒牌货这一点。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一个大骗子。要是这个谎言被揭穿的话会怎么样呢——忍小姐和八九寺应该都了解得非常清楚吧。”
  我知道。
  我也知道那个后果。
  “‘漆黑物体’——”
  “——‘漆黑物体’——”
  “——‘漆黑物体’。”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没错,伪装自己存在方式的怪异,将会被黑暗所吞没——尤其她是把自己本身伪装成了‘漆黑物体’。对于这种违规行为的制裁,恐怕也将会是极其炽烈的吧。也就是说这是自作自受——这半年来在小历的周边反复搅局的行为——她所施展的猛威,这次就要由她自己来承受了。”
  卧烟小姐露出了微笑。
  那是爽朗的大姐姐本来不应有的狡猾笑容——但是.那与其说是自作自受,倒不如说单纯只是滑稽的终幕吧。
  简直就像童话故事的结局一样。
  正体被揭穿。
  光是这样,她的存在就会迎来终结——对以正体不明作为宗旨的忍野扇来说,这也是必然的弱点。
  “其实所谓的怪异,本来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我就把忍野扇称呼为‘普通的怪物’。因为小历你最初遇到的怪异是贵重种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在那之后又经历了多次以性命为赌注的战斗,而且还认识了影缝余弦这个世界上也极其少见的暴力阴阳师,所以可能染上了‘怪异是只要战斗就能将其解决’的危险思想——但是基本上来说,怪物就是‘变化之物’,就好像狐狸或者狸猫那样。只要揭穿正体就会消灭,仅此而已。
  “…………”
  “只要以科学来解明怪异现象,那就会变成单纯的迷信对吧?就跟那个道理一样。像我们这样的专家,在小历你们这些现代的年轻人看来也许就像是老古董般的存在,但是实际上,我们的工作是将调查获悉的都市传说进行彻底的解剖,并且将其无效化。我们并不是要说明世界上还有许多无法通过科学来解明的事情,而是通过逐渐减少科学无法解明的事情来做生意。对无法说明的事情加以说明,以任何人都能明白的方式说明清楚,这就是我们的维生手段。在这个意义上说,像我们这样的职种应该是早晚都会消灭的吧。”
  就好像章鱼自己吃自己的触手一样啦——卧烟小姐以自嘲的口吻说道。总是想通过战斗来来解决问题就太粗暴了——我想起忍野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这么跟我说了。
  ——你的想法太粗暴了啊,阿良良木君。
  ——难道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他经常都跟我说这样的话。
  原来如此。
  按照卧烟小姐的理论来说,我要做的并不是跟小扇进行一对一的对决——而是单方面的退治。
  至于事后的不快感——
  和用太太刀将女高中生一刀两断相比,也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与此同时,这也的确是可以解决这个小镇的现状的最佳答案,或者说是最佳方案。
  “卧烟小姐的姐姐,就是通过这种方法退治了那个类似小扇的怪异——不是‘漆黑物体’的‘漆黑物体’仿造品的吗?”
  “嗯,没错。尽管姐姐还不是专家,当时也是跟小历你差不多的年龄,但最终依然通过自学成功地摆脱了那个状况。真的——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呢。”
  ——曾经是一个强大的人。
  她又重新以过去式再说了一遍。
  “不过,即使是那么强大的人也还是战胜不了交通事故呢。这个对八九寺来说,是不是听起来不太好受?”
  “哈……不过,汽车毕竟很方便啦。要是没有那个的话,现代社会也运转不过来吧。”
  十一年前在绿色信号灯的时候被车撞倒而丢了性命的少女·八九寺真宵,以装糊涂的口吻回答道。
  真的是在装糊涂啊……难道就没有心理阴影什么的吗。
  “小历,你刚才说的‘漆黑物体’仿造品这个单词,虽然可能只是你随便想出来的东西,但确实很好地把握住了要点呢。而且还浅显易懂,太棒了。但是我必须指出一点,如果你根据‘仿造品’这个说法就将其看成劣化版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并非真品的冒牌货,反而还要比真品更棘手——正如我的不肖后輩、欺诈师·贝木泥舟所说,冒牌货因为有着努力向真品接近的意志,反而比真品更有真品的感觉。”
  “……只要把八九寺供奉在北白蛇神社里,真正的‘漆黑物体’就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是作为冒牌货的‘漆黑物体’仿造品就有可能会出现……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在我看来,‘漆黑物体’仿造品的危险度比真正的‘漆黑物体’还要高。不允许那种机会主义的解决方式,让大家都得到幸福的答案只不过是作弊——她大概会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吧。”
  “…………”
  “所以,这就是说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在今天、今天晚上彻底解决问题啦——我的工作和小历的希望,为了同时让两者得到满足而必须的第二个条件,即忍野扇的退治。如果不完成这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就会被无效化——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请你救救我吧。
  ——你可以站在我的这一边吗?
  ——请你救救我吧。
  小扇说过的话在我头脑中不断地重复播放——至于小扇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不得而知。
  是发自真心的心声吗?
  还是说这是以“正体不明”、“漆黑物体”仿造品的身份作出的发言呢——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或者就算是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图,我看来也还是没有办法答应她的请求了。
  我可能是被卧烟小姐的花言巧语说服了——说不定是中了大人的巧妙话术的圈套。
  但是不管怎样,八九寺被“漆黑物体”吞没的结局。
  还有更大的悲剧向我周边袭来的可能性。
  如果要我放着不管——我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因为这半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抉择。
  不管如何。
  不管怎样——
  我也还是必须退治忍野扇。
  无论她向我露出什么样的微笑——也是如此。
  我向忍稍微瞥了一眼。
  忍也以金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我。
  过去我曾经拒绝过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请求。
  救救我。
  在她向我求救的时候——我这么回答道。
  我是不会救你的。
  是的,我没有答应。
  我要向小扇说出跟那时候一样的答案。
  “明白了,我不会救忍野扇的——所以……”
  “所以请你告诉我吧,卧烟小姐。谜样的转校生——忍野扇的正体。
  “那孩子的正体是——”
  她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
  卧烟小姐什么都知道。
  我到头来依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009
  阿良良木月火是怪异。
  她是阿良良木家的小女,从明年开始就是三年级的初中生,担任着烈火姐妹的参谋,是一个经常改变发型的女孩子——是不死鸟。
  如果要细致分类的话——从怪物学上进行细致分类的话,就是小杜鹃、“死出之鸟”了。
  小杜鹃是往返于现世和冥途之间的鸟,也可以说是不死性的象征——实际上,阿良良木月火作为不死身的怪异,甚至是比吸血鬼更完全的存在。
  拥有更甚于吸血鬼的不死身,更甚于丧尸的复活能力,更甚于幽灵的永存性——既不会因病而死,也不会中毒而死,当然也不会因事故而死。
  和伴随着怪异性而来的特殊能力极端无缘,纯粹作为人类生存,在本人也毫无自觉的状况下终其天年,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生为下一轮生命。
  转世。
  虽然人们常说不死鸟会在火焰中复活,但她的怪异性却是跟那些华丽的形容沾不上边的、可以说是彻底而不起眼的怪异性。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毫无疑问是怪异,因此在八月份的时候,身为专家的阴阳师就为了“退治”她而来访了这个小镇。
  影缝余弦。
  斧乃木余接。
  至于那专门对付不死身怪异的二人组,究竟打算如何对无论怎样也不会死的怪异·阿良良木月火实施“退治”,事到如今也无从确认了——单从结果来说,她在那里得到了专家们的恩赦。
  虽然那也是本人毫不知情的事项。
  可以作为怪异继续生活。
  可以作为人类继续生活。
  可以作为阿良良木家的一员继续生活——阿良良木月火得到了这样的恩赦。同时也被认可为阿良良木历的妹妹。
  被认识了。
  被认识——就是怪异的本分。
  所以就有现在的她的存在——有今天的她的存在。
  也有三月十四日星期二的阿良良木月火的存在。
  “我出门啰~!”
  阿良良木月火是下午第一个出门。不过虽说是第一,在从阿良良木家出发的所有人当中,她却是最后出门的一个——双职工的父母早就出门上班了,考完试的哥哥要和女朋友去进行高中生活的最后一次约会,连早餐都没吃就马上出去了,从明年开始就成为高中生的姐姐也同样斗志昂扬地去参加百人交手了。对阿良良木月火来说,就是两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出发了,但是生性奔放的她却并不会过多地关注哥哥和姐姐的动向。
  而且在三兄妹当中,最动向不明、而且也最令人担心的就是这个最小的妹妹——她有着“要是放着不管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的危险性,这一点早已得到了公认。
  这一天,已经开始放春假的她向家人通报的时间表上的内容,在文面上虽然是“探望疗养中的朋友”,但这实际上并不是准确的描述。
  她说谎了。
  她毫无罪恶感的欺骗了家人。
  不过话虽如此,大致上的框架也没有违背事实,这一天地去往的目的地,也的确正如向哥哥报告的那样是千石家一是她小学时代的朋友·千石抚子的家。
  虽然从初中开始就因为分别就读不同的学校而变得有点疏远,但是以前她们却是互相以昵称相称的亲密关系——通过哥哥的搭线,她们最近又开始有了来往。
  从去年末开始的近几个月来,阿良良木月火都因为担心遭遇神隐的好友,在出院之后也频繁地去探望对方一这个只是名义上的借口(当然,千石抚子非但没有遭遇神隐,反而是变成了神的那次事件,阿良良木月火是不知道的),实际上千石抚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以每周至少三次的频度去探望她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
  虽然去见千石抚子是真的,但是其目的却并不是去照顾她——为了协助千石抚子目前正在进行中的作业,尽管今天是白色情人节,阿良良木月火也还是来访了千石家。
  那么,那项作业究竟是——
  “谢谢你,月火。多亏了你的帮忙,我看来应该可以赶上截稿日了。”
  听千石抚子这么说,阿良良木月火就回了一句“小意思小意思”——千石家的二楼,在千石抚子的房间里。
  这是在面向书案、对着漫画原稿填涂色块时的对话——平时如果在做事的时候被搭话,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很可能会大发雷霆的阿良良木月火,在这里却显得相当安分。
  与其说是因为被道谢而变碍开心,倒不如说是对朋友的改变感到高兴吧——以前的千石抚子,在这种场面一定不会说“谢谢”,而是说“对不起”吧。
  那时候月火就经常对她的那种柔弱的态度感到很不耐烦。
  如果不是朋友的话恐怕早就揍她了,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反而更想揍她——以前是这样的。但是从遭遇神隐后归来的幼年玩伴,却似乎稍微有所改变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阿良良木月火并没有担心这些问题。
  她从来都不会做那种平淡无趣的事情。
  她只是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作业——也就是为赶上月末的新人赏截稿日而日夜赶工的、千石抚子的漫画原稿制作的辅助工作,说白了就是当助手。
  在千石抚子从神隐归还后住院的期间,当月火纯粹为了探病而来访的时候,千石抚子就向她坦白说自己的兴趣是画漫画。
  那时候,月火甚至生气地责备她为什么到今天都一直没有说出来,而且是非常的生气。但是在听到千石说希望她帮忙把画材买回来和协助她制作漫画的时候,月火却没有厌恶的感觉。
  接着就逐渐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即使对千石抚子来说,她恐怕也没想到威名远播的烈火姐妹的参谋大人——也就是本来应该很忙的阿良良木月火,竟然会长期间如此频繁地来这里协助自己的漫画制作。在这个意义上说,或许也存在着若干的被硬逼着干似的困扰吧。
  但是,如果单纯从阿良良木月火的视点来说,面对至今为止都只能建立起机械式的、索然无味的人际关系的千石抚子,这种由她掌握主导权的创作性作业真的充满了新鲜感,而且也非常有趣。
  于是月火就高高兴兴地当起助手来了。
  当然,千石抚子在出院之后还没有康复到可以回校上课的状态,因为担心她而前来探望的意图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关于千石抚子就读的七百一中学发生的问题事件,身为本地初中生的代表人物的阿良良木月火当然也有所把握),但是从现在制作中的原稿内容看来,为那些事情担心似乎都是多余的。
  大概是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吧。
  月火是这么认为的。
  其中的一种体现,就是千石抚子现在的发型——以前,应该说是从小学时代开始就一直以长长的刘海遮住脸面,也不知道是生性腼腆还是爱害羞,或者与其说是怕生倒不加说是有对人恐惧症的她,现在的发型却是一头超短发。
  出院之后就马上去了美容院——如果是过去的她,恐怕根本就连美容院也不敢去吧。在那之前除了一次例外情况就全都由父母帮忙剪发的千石抚子。在听到她说想拜托自己介绍一家相熟的美容院的时候,月火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因为还可以拿到介绍费,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在那里听到她说想剪超短发(在旁边的座位上)的时候,月火还真的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变的有点不正常了——话虽如此,因为她本来的底子就很好,所以尽管形象焕然一新,却没有给人奇怪的感觉。
  至少也比阿良良木月火粗暴地剪掉千石抚子的刘海的时候(就是这一次例外)要可爱多了。但是千石的目的似乎并不是想追求可爱,而是单纯因为长发在画漫画的时候会很碍事这个及其合理的理由才决心转换形象的。
  不过,从她今天穿着被墨水弄脏也没关系的学校制定运动服来开展作业的姿态来判断,那个理由也应该是她的真心话,但是在对发型有着强烈执着的阿良良木月火看来,她却认为这里面可能还存在着“因为失恋而断发”的因素。
  不过她只是在心里想,并没有说出口。
  虽然阿良良木月火一向以“事无巨细都直说不绕弯”作为信条,但也不是做事完全不分轻重的人。
  “我呀,虽然漫画什么的都不太懂——”
  虽然这句发言是有点不分轻重。
  “抚子,你究竟有多大的自信呢?这个,如果获奖的话就可以拿到奖金什么的吧?”
  “嗯~我也不知道。”
  千石抚子回过头来,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笑容——这样的表情,也是过去藏在头发后面看不清楚的表情之一。
  “自信什么的,我已经放弃去想那些东西了。”
  “是吗~”
  “虽然也有人说我有这方面的才能——但就算是有才能的人,这种创作的东西,也会有顺利的时候和不顺利的时候吧。”
  “不相信自己的才能是无法成为一流的哦。因为一旦到了不能努力的时候,就会丧失依靠的支柱。”
  只懂得努力的人,一旦到了不能努力的时候就会受挫——阿良良木月火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口。以前一般都会屈从于她的意见的千石抚子,这时候却说“与其说是相信,倒不如说是受骗的感觉啦”,稳稳地接住了对方抛出的话题。
  “能不能成为漫画家什么的,那可能真的就像月火你以前所说的那样,就跟买彩票没什么两样呢。”
  “我真的说过吗?那样的话。不过那不也很好吗?毕竟即使是买彩票,要是没有人买的话也筹集不到付给中奖者的奖金嘛。”
  也不知道她这句话算是兜回来了还是没有兜回来——听了月火这句多半是没有兜回来的话,千石抚子也还是面露笑容。
  “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啦。不管是多么不像样,不管是多么难为情。月火你不也是这样的吗?”
  被这么反问了一句,说不出话来的却反而是阿良良木月火一因为令人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周围人所想的那种“正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意识。
  所以,她也直接把这种感觉说了出口。
  “对我来说,什么想做的事情,什么目标之类的,那些东西我都完全没有呢——也许就因为这样,我才喜欢这样为别人做的事情打打气或者帮帮忙什么的吧?而且所谓的烈火姐妹,与其说是正义的伙伴,倒不如说是初中生之间的互助组织更贴切呢。”
  “嗯嗯……?”
  千石抚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目睹了至今为止都没有触碰到的朋友的另一面,她停住了用钢笔勾线的手。
  “不过在我看来,像月火你这样有着明确生存态度的人也没有几个啦。”
  “哈哈哈,听你这么说真是光荣之至哦。月火我真是幸福到尽头了,要变成尽火啦——不,烧成灰烬可不行耶。”
  她一边开玩笑似的说着,一边满心怀念地回想起“以前的抚子好像一直都用‘抚子’来称呼自己的呢”——虽然也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向她指出过这一点,但究竟是什么吋候开始变成“我”的呢?
  “但是,我这个人其实更偏向于虚无、或者是破灭的那个方向,所以往往都会受到有理想有目标的人的牵动啦~”
  “你说的是火怜小姐……还有历先生吗?”
  “历先生”的发音有点怪怪的。
  很奇怪,而且很生硬。
  但也不必刻意地指出来。
  如果要拿这个开玩笑的话,现在的她也还是过于敏感了。
  “嗯,的确是啦——而且像现在这样协助抚子的工作,也是受到抚子你的干劲牵动的感觉呢。”
  “工作……”
  千石抚子马上红起了脸。
  人毕竟不是机械,就算说是“想通了”,似乎也不意味着害羞的属性已经完全消失。
  “还不能算是工作啦,暂时来说。”
  “像我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将来到底会变成怎样呢。
  根据语调的不同,这本来是一个很容易让气氛变得沉重的问题,但是阿良良木月火却凭着她天生的性格散发出清新爽朗的气息。
  “虽然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做到,但能做到的事情反而会变得不怎么想去做呢。因为就算做一些能做到的事情也没什么意思嘛。但毕竟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我往往就会把要做什么的选择交给别人决定——”
  “你应该不是什么都不想做对吧?”
  就像在拿过去的自己来做对照似的,千石抚子这么说道。如果是过去的她,应该也不会针对话题深入到这个地步。
  “嗯,我是想做些什么。我想活动,想活跃地动来动去。所以只要是稍微有点兴趣的事情我都会尝试去做。但是不管是什么都会马上厌倦——很快就觉得没劲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怎么说呢,现在是活蹦乱跳的年纪还好说,但成了大人之后搞不好就会中了哪个吹嘘无聊梦想的男人的圈套,说不定会闹出大乱子呢。”
  “还真够现实性的呢……”
  “即使是为了不落得那样的下场,我也要趁现在好好考虑自己的将来设计呀——火怜也要当高中生了,哥哥也要当大学生。从小学六年级算起,我第二次体会到了两年间被抛弃的感觉。所以我真想趁着这个机会,设定好自己想做什么和想当什么的未来蓝图呢。”
  就像抚子你一样——月火说道。
  光是能听到月火你这么说,我的努力就算是没有白费啦——千石抚子边说边笑了起来,然后又重新回到钢笔勾线的作业中。
  “人就算没有得到幸福,也还是会遇到好事的呢——只要还活着。”
  “嗯,这个,也许是吧。”
  是不是被安慰了呢?抚子心想。
  结果,她们在闲聊的同时也继续填涂着色块,最后月火还老实不客气地吃了晚饭。到完全入夜的时候,阿良良木月火在定好下一次作业的日程后(她已经说好要帮到原稿完成为止),就离开了千石家。
  “哎呀,这位应该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妹妹对吧?”
  这时候。
  在刚离开千石家的瞬间——看准了自己正在犹豫该直接回家还是绕路回家的这个时机,混在夜幕的黑暗中,或是潜入到内心的缝隙间似的——响起了某个人搭话的声音。
  某个人。
  转眼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哥哥那所高中的校服、跨在一辆自行车上的女高中生——那闪烁着灿烂光芒的漆黑眼瞳,几乎给人造成仿佛周围的街灯都一瞬间停电了似的错觉。
  脸上绽放着诡异的微笑。
  要说妖艳也显得过于年幼,但要说是带有稚气也没有那种感觉。那是一个从全身都散发出诡异氛围的女高中生。
  明明骑着流行时髦的自行车,却完全没有给人以身体健康的印象。
  “昨天也遇到你了呢,你好。”
  真的有遇到吗?
  在这么想的同时,月火还是先低头行了一礼。
  不管怎么说,如果是跟哥哥认识的人,就决不能有所失礼。看到她的回应——
  “我叫做忍野扇哦。”
  对方这么说道。
  “我经常听你的哥哥提起你哦——听说你是他引以为豪的妹妹呢。哎呀呀,有阿良良木学长当哥哥,真的是太让人羡慕了。”
  “哈……”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有,哥哥多半是不会说什么引以为豪的妹妹的。我的哥哥,就算硬掰开他的嘴巴也不可能说那样的话——阿良良木月火怀着这样的确信。
  “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啦。快上来后面——”
  忍野扇边说边指了指自己自行车的后面——竟然这么随便就招呼初次见面(昨天也见过了吗?)的人坐车尾,作为那个哥哥的朋友,还真是够豪爽的呢。月火心中不禁稍觉惊讶。
  考虑到千石家和阿良良木家之间的距离,其实也还没有远得需要别人送的地步,不过当然也没有必要故意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想到这里,阿良良木月火就怀着感激准备接受对方的邀请,但是仔细一看,忍野扇所指的车尾部分却没有座位。
  BMX是单人骑的车子。
  “没问题没问题,这里有横棒——专为两人同乘而设的横棒呢。”
  说完,忍野扇就先下了自行车,以迅速的动作为两人同乘做准备——与其说是迅速的动作,倒不如说是手脚麻利吧。
  “好,准备完成。快上来快上来——把手搭在我肩膀上保持平衡哦。”
  “就算不搭肩膀也能保持平衡吧?”
  “哈哈。那怎么可能——”
  做到了。
  实际上真的做到了。
  虽然在年长一岁的姐姐、体干强度已经达到世界顶级水平的阿良良木火怜的掩盖下不怎么显眼,但是她的身体能力也决不落后于他人——把双脚踏在后轮的横棒上,阿良良木月火以摊开双臂的状态(为了防止过长的头发被卷入车轮,她把头发卷到了双臂上)担当了忍野扇的殿军。
  虽然只不过是乘在后面而已。
  从她毫无意义地进一步提高本来就很危险的二人同乘的风险这一点看来,也可以说是非常符合她的作风——被她在背后摆出这种杂技般的动作,身为操舵手的忍野扇应该也会提心吊胆才对,但是她看起来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当然,阿良良木月火也在享受着这种杂技式搭乘的乐趣——有趣的事情就会最大限度地享受乐趣,那就是她的主义。
  “哥哥应该会很喜欢吧——这样的自行车。”
  “啊啊,阿良良木学长的确很喜欢自行车呢,说起来——他好像因为某些原因把两辆车都弄丢了。嗯,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这样子骑着自行车啦。”
  “嗯?这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意思——只是类似暗喻的说法而已啦。只要适当地关注这一点,以后可能会有好处呢。”
  “嗯嗯……?”
  “千石她还好吗?”
  忍野扇这么问道。看来不光是哥哥,连千石抚子也认识——难道这个人也是为了探望抚子才来到那附近的吗?是不是我打扰了她呢——阿良良木月火心想。
  完全没有对此抱有任何内疚之类的想法,这也是她的一贯作风。
  虽然有着不会主动插队或者抢位子的道德心,但是却不具备会对并非出于主观的结果产生罪恶感的自我批判精神。
  “这方面就是跟哥哥的区别吧?”
  “咦?是什么呢?”
  “没什么,没有什么啦。先别说这个,我是问千石的健康状态哦。她的心电图怎样了?是已死电图?还是说没死电图?”
  “……要说精神好的话也算是精神好啦。”
  超级有精神!
  她本来差点就这么说了。但毕竟好友现在是请假没有去上学的状态,所以那么说也恐怕不太妥当。于是她就帮忙制造合理请假的证据——在这方面,她还是一个很有心思的少女。
  不光是聪明,而且是狡猾的那种聪明。
  “她没有死,死了的反而是过去的那个她吧。”
  “也许啦。嗯,也就是说,光是可爱的人是不存在的——照我看来,那样的孩子反而是不招人爱才更可爱呢。”
  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但是在忍野扇的心目中,这似乎是极其顺理成章的理论性话题,所以也没有做任何详细的说明——
  “太好了太好了。”
  反而自顾自地接受了这个结论。
  “换句话说,可爱的少女这个名衔,对千石来说只不过是伤害自己的刀刃——那样还真的很可悲呢。”
  “可悲?长得可爱的话不是很幸运吗?”
  阿良良木月火提出了这样一个朴实的、或者说是不经大脑的疑问。
  “比如说人在出生的时候不能选择家门,正因为这样才会羡慕出生于高贵家门、富豪之家的人。但是在出生于那种家系的人看来,那就像是在诞生的瞬间被压上沉重的包袱一样——就算想成为漫画家,可能也得不到允许。那就应该算是不幸运了。”
  忍野扇这么说明道。但是这对阿良良木月火来说——对年仅十四岁的少女来说,似乎还是不怎么理解。
  大概是察觉到这一点——
  “这也说明了决定人的将来的关键,并不在于‘能做到什么’,而是在于‘做不到什么’的道理——因为如果能做到的事情太多,集中力就会分散了嘛。”
  忍野扇稍微修正了话题的方向。
  “正因为丢尽了一辈子的脸,变得无法再去做其他的任何事情,千石才能够心无旁骛地追赶自己的梦想——就是这么回事。”
  “…………?”
  “因为对千石来说,可爱虽然是束缚着自己的枷锁,但也是一种要放弃也过于可惜的才能啊——所以就需要进行剧烈治疗啦。
  “剧烈治疗?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嗯,不知道。”
  忍野扇摊开了双手。
  也就是放开双手来驾车。
  不仅两人同乘,而且是两人都放开双手的状态——可以说她们已经掌握了随时引发交通事故的自由。
  “什么都不知道哦——只有阿良良木学长知道啦。”
  “…………?”
  “与其说是剧烈治疗,那或许应该说是反面教师才对呢。不过,还是有点对不起那个欺诈师……本来是没有打算做到那个地步的。不过就算再怎么反省,阿良良木学长大概也不会原谅我吧——”
  这时候,她又重新握稳了车把——
  “千石,她将来似乎是想当一个漫画家。”
  忍野扇加快了蹬脚踏的速度。
  “阿良良木月火,你想怎么样呢?”
  “怎么样……”
  刚才也跟抚子谈过这样的话题呢——月火边想边回答道:
  “那些目标之类的东西,我是没有的。
  抚子对自己画漫画的事情应该是严格保密的,说起来她有对这个人说过吗?
  “就是说只要现在开心就好的感觉。我想这样的过程不断重叠,就会变成我的将来了。”
  “虽然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类型,但却是什么都能做到的类型呀。对并非全知却是全能的你来说,可以选择的实在太多了,目标过于分散也是原因之一吧。所以你一直都安于第二号的位置。对你来说,接受别人的牵引才是最轻松的生存方式吧——不过就算说将来……”
  在以什么都知道似的态度说完这番话之后——哥哥究竟把我的多少事情告诉了这个人呢?——忍野扇……
  “你的将来,也实在过于远大了。”
  却苦笑着这么说道。
  “……?就是说我的依赖心太强的意思吗?”
  因为不太明白将来过于远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就直接忽略了——但是由于对第二号位置的说法感到有点在意,就想问得更深入一点。
  虽然那也许只是在千石抚子的房间里谈过的话题的延长线。
  “这个就很难说了。按照原本的小杜鹃巢托卵的性质来考虑,与其说是依存倒不如说是寄生更准确……在带有这种性质的同时,你自身的个性也稍微有点特殊。说不定那是来自你哥哥的影响吧?”
  “小杜鹃?”
  “月火。你一直在周围人的支持下生存——被周围人所养活,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没有哥哥和姐姐的关照,你在暑假的时候就算死了也毫不奇怪。”
  “……?暑假?”
  什么意思呢。
  难道那也是比喻吗。
  月火对此作出了自我解释,说出了“也就是说人是不能一个人生存下去的呢”这样一句平庸无奇的话。
  “人是要靠自己一个人生存下去的哦。”
  忍野扇却马上做出了否定。
  “不能靠自己一个人生存下去的——是怪物。”
  就好像我和你一样。
  忍野扇这么说道——完全是莫名其妙。
  虽然起初觉得她作为哥哥的朋友是比较罕见的人种,但是这祥谈起来,却有着相当近似的、或者说是跟哥哥很相配的神秘感。
  “……呃,怎么?等一下,忍野姐姐——”
  “叫我扇就可以了。”
  “扇姐姐,现在正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耶?”
  难道是以奇怪的姿势两人同乘导致看到的风景和平时不同吗——应该也不是这个原因,刚才自己也一时大意没有察觉到。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自行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全偏离了从千石家去往阿良良木家的路线。
  而且两家之间的距离也没有远到可以谈这么长时间的地步——这里究竟是哪里?
  “噢噢,抱歉抱歉,好像迷路了呢——现在还是先停下来,用手机确认一下地图吧。
  忍野扇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愧疚的态度,只是开始寻找便于停靠自行车的地方——很快她就选中了一座建筑物的门前,用脚把车刹停了。
  但是,阿良良木月火却并不觉得这里是适合停靠自行车的地点——那是一个与其说是渺无人烟一片荒凉倒不如说是潦倒落魄的地域,而且即使是那座建筑物,看上去也是完全没人使用的废弃楼房。
  如果忍野扇不是女生的话,月火恐怕就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遭到了自称哥哥朋友的不法之徒的诱拐了(不过在那种情况下,遭殃的反而是那个不法之徒自己),但是从她摆弄手机的样子看来,至少也感觉不到那样的危险,所以月火就怀着好奇心抬头打量了一下那座废弃楼房。
  毕竟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东西。
  要不是迷了路,平时也几乎不会来到这样的地方——她才刚这么想,兴趣就开始固化了。她果然是一个永远生活在当下的少女。
  “……嗯?怎么?”
  但是,这时她想起来了。
  不可思议的是,她对这座建筑物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明明是第一次来到的地方,是第一次见到的建筑物啊。
  “啊……对了。这个,不就是在八月份的时候因为火灾被烧掉的楼房吗……?”
  她曾经在新闻里看到过。
  作为烈火姐妹,一直以维持小镇治安为己任的她,总是会自然而然地接收到那一类的情报——那时候,尽管镇上各处都火灾四起,但这里因为是整座建筑物都被烧毁,所以给她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全烧前和全烧后的照片,她都看过了。
  不过那实际上并不是纵火之类的危险事件,据说就只是普通的自燃现象而已——但即使如此,那也是烧得连一根柱子也不剩的大灾难。
  明明如此,为什么本来已经被烧毁的建筑物会堂而皇之地耸立在眼前呢?难道被重建了吗?不对不对,要是重建的话,也没有必要故意重建成废墟的模样吧。
  “月火,我知道该走哪条路了。这次绝对不会错了,没问题。要不就由你来驾车怎么样?这辆BMX还可以朝后面骑,真的很刺激哦——哎呀?哎呀哎呀?怎么了吗?面对这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建筑物,你为什么看得那么仔细呢?”
  “不……那个。”
  阿良良木月火说明了起来。当然,就算向只是迷路来到这里的忍野扇打听,也不可能知道本来已经被烧掉的楼房重新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不过她还是希望分享自己的心情。
  “噢——还真奇妙呢。换句话说,这就是所谓的建筑物幽灵吗?要不就稍微进去看看吧。”
  说时迟那时快,忍野扇随手就把自行车拴在附近的树干上(因为没有支脚,就只能把本体靠在树干上了),就直接走进了建筑物的内部——行动太迅速了。
  跟无论什么事都想得太多的哥哥不同,她似乎是属于那种彪悍的个性——而阿良良木月火也同样不是会在这种时候感到害怕的人,所以并不是目送着她的背影,而是二话没说就紧跟着一起进去了。
  “扇姐姐,你是废墟爱好者吗?”
  看到她那轻松自如的步伐,月火尝试性地推测道。
  “不,我对废墟本身并不怎么感兴趣啦,作为女生还是会有点害怕的。不过对这种看似大有来头的地方进行考究,这个,就相当于我的工作一样啦。”
  “工作——吗。”
  阿良良木月火在回想起千石抚子听了这句话时的害羞模样的同时作出了回应。不过看样子也好像也不是在做那一类兼职的意思。
  “嗯。”
  然后,她们就走进了废弃大楼的内部。
  虽然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非法入侵,但这里根本不像是有业主或者管理者的建筑物,内部也全是一片荒凉的景象。
  地面状况可以说是非常糟糕,而且在这样的时间也无法期待外界的采光,如果不小心行走的话,搞不好就会摔跤受重伤了。
  “学校……不,好像是补习学校呢。”
  在这样的环境下,阿良良木月火凝神观察着四周,然后作出了这样的结论——因为电梯当然也坏掉了,她们就沿着楼梯往上走。
  “嗯,看来的确是呢。哎呀呀,本来冲劲十足地闯了进来,结果一下子就揭开真相了吗——一旦知道正体的话,就没什么可怕了呀。”
  明明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在楼梯平台上拐过弯角的忍野扇却这么说道——她似乎是打算从最高层开始自上而下地展开探索。难道这是“在衣柜里找东西还是从下往上找更高效率”那个道理的逆向运用吗?
  “结果还是那样的道理呢——一不管是什么,之所以感到害怕,都是因为正体不明、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缘故。如果说一想到将来就觉得不安,那就是因为还没能想象出自己将来的情景。有着明确未来蓝图的人,是决不会害怕成长的。”
  “…………”
  “薛丁格的箱子,打开来看就只是普通的箱子——说什么不知道箱子里的猫是死还是活,如果不打开箱子的话,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会自然而然地领悟到这一点。推理小说也是这样呢——之所以忐忑不安满怀期待地读下去,都是因为不知道犯人是谁的缘故。只要谜团不再是谜团,嫌疑人被锁定为某一个人的话——-老实说,接下来的内容就很让人扫兴了。解谜的场面什么的,只用一行字来结束就够了。”
  只要正体被揭穿。
  无论是恐怖还是趣味都会统统消灭——就是这样的道理。
  忍野扇边说边往上走,一路向上。
  还真喜欢说别有深意的话。在哥哥的朋友中,头脑聪明的人还真多呀——月火罕见地在心里感到佩服。但是每当遇到什么值得佩服的事情,她就必定会产生故意找茬的冲动,这也是她的老毛病了。
  “真的是这样吗?”
  “嗯……怎么啦,是要反驳吗?有的话我也真想听听哦。即使是为了我着想,也为了你着想。”
  “与其说是反驳……不,如果是推理小说也许的确是那样没错,但如果是在现实中,难道不是在犯人被抓到之后更可怕吗?因为之前自己心目中的恐惧对象,已经被确认是真实存在的啊。”
  “……噢噢。”
  “应该说正体被揭穿的瞬间才是故事的开始……实际上,犯人在被逮捕后的手续反而更繁琐吧?比如审判和判刑什么的。
  虽然对话的主题好像稍微出现了偏差,但是对忍翳扇来说,这个意见却似乎非常新鲜,连一向多话的她也沉默了起来。
  然后,阿良良木月火更接着说道:
  “而且就算说是正体,那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吧。说不定后来还有更惊人的形势逆转场面的出现呢。根据推理小说的套路。”
  “这个,也许的确是呢。原来如此,正确的体才是正体吗——体说到底也只是体而已,这还真是被你将了一军呀。果然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妹妹。”
  不过这个意见就算对你有用,对我来说恐怕也派不上用场了呢——说到这里,忍野扇就到达了最上层。
  明明登了四层楼的楼梯却毫不喘气,脚力可说是相当的优秀——当然,很快就追了上来的阿良良木月火也不遑多让。
  健康是要多少有多少。
  生命力也是。
  那就是阿良良木月火了。
  “月火,虽然你也许是接受了你的正体一或者是觉得很有趣,但是我大概就不行了。我的正体——很丑陋。”
  “…………?”
  “就好像是喝醉酒的鬼一样啦。当然,鬼其实就跟神一样是喜欢喝酒的存在。”
  “在‘酒’的旁边写一个‘鬼’,就是‘醜’陋吗?但是如果这么说,不是多出了一个三点水吗?”
  “多出来就对了。那个三点水是水的暗示——也就是湖。或者说是沱吧。”
  听了她的说明,反而变得越来越不明白了——只能认为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好好说明。
  “月火。”
  忍野扇一边朝着这层楼的三个教室中最左端的那个教室的门扉走去,一边这么呼唤道。
  “很遗憾的是,你并没有可以被唤作未来的东西——并不是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而是没有将来。不管你再怎么积累‘现在’,也无法通往未来。你拥有的就只是永远的‘现在’。即使如此——你是不是还能对将来毫不在乎,不拘泥于未来,一直生活在‘现在’呢?”
  “嗯,大概。”
  “因为,我其实很擅长活下去呢。”
  “……能够说出这句话,真的是太棒了。真令人羡慕。”
  令人羡慕。
  都说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嘛——说完,忍野扇就握住了门把。
  她轻轻地一扭门把。
  面带笑容地打开了门。
  “太晚了啊,小扇。
  然后——我说道。
  在被打开门的教室中,我从刚才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来,模仿她过去唤作叔父的那个男人的口吻说道:
  “等你好久了哦。
  010
  “月火,很抱歉。你可以骑我的自行车,可以请你先一个人回去吗?——我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哥哥说。车锁的密码是‘1234’。——”
  小扇说完,就让月火先离升了这个地方——那随便定下的密码,现在想来也真的很像她的风格。
  只剩下两人的教室。
  过去在这座废弃大楼里,我也曾经多次和忍野在这里面对面地谈话——但我还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站在忍野的立场上迎接别人的到来。
  或者应该说,自己能够再次踏人这座本来已经被烧掉的补习学校废墟,简直就是连想也没有想过的状况——一在这个或许可以称为一切的原点的地方,很快就要迎来一切的终结,这也未免有点过于巧合了。
  或者说是有点演出过剩。
  “小扇,这座废弃大楼,你是怎么造出来的?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把一年三班的教室重现出来的那个原理吗?
  “不,跟那个时候相比,在法则上还是有点不同呢——反而是那个时候花费的工夫更多。至于这座废弃大楼,只不过是单纯的物质实体化技能而已啦。就是Kissshot——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忍野忍经常使用的能力。”
  小扇边说边对横七竖八地倒在教室里的桌椅进行检视,在找到符合有洁癖的她的卫生标准的椅子后,就招那张椅子拖到了我的旁边。
  “因为对细节部分的雕琢比较粗糙,所以我想在不少部分都残留有毛刺。但这毕竟是临时赶工,有什么下次就只能请你多多包涵了。只要你从这些充满手工感的纸糊小道具中感觉到暖意我就心满意足了。对了对了,说起小忍,她现在怎么样了呢?她应该恢复成完全体了,难道没有跟你在一起吗?是不是潜伏在影子里?”
  “那个,还没有啦。关于配对连接的恢复——以及再次互相束缚的步骤,我决定要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之后再进行。
  “嗯嗯?”
  在跟我面对面的位置,小扇以双膝内拢的姿势坐到了椅子上。
  “原来如此——我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就纯粹是指她在不在这里的意思,不过原来是这样呀。小忍是希望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吗?然后阿良良木学长——明明通过地狱巡礼之旅拔除了祸根,阻止了吸血鬼化的进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恢复成完全的人类——难道又打算再次回到半人半吸血鬼的状态吗?还要跟忍小姐互相束缚在一起吗?你还真的是有受虐倾向呢。
  “只是喜欢幼女而已啦。”
  我回答道。
  尽管内心觉得这完全是没有意义的对话。
  “你要为了幼女而牺牲自己的人生吗——驱邪结果还是没有把麻烦事赶跑吗。那么,少女那边又怎么样了?”
  “她将要被供奉在北白蛇神社——不过这也是等一切结束之后啦。”
  “唔,也就是说该复合的就复合,所有一切都回归原位的构图吗。关于那个神社——在这个小镇上敞开的大洞要怎么处理的问题,本来还是一个待解决的课题,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解决了呢。”
  “课题——就是指你的工作吗?”
  “嗯,是的。以前我的确说过呢,那样的话——不过你对那些话太较真我也很困扰啦。”
  哈哈——小扇快活地笑了起来。
  在这种状况下,她的立场也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正是和平时一样的忍野扇。自从十月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这都是她一贯的毫不动摇的生存方式。
  “如果说工作的话,我的妹妹——”
  我稍微对该如何把话接下去犹豫了片刻,然后就决定以刺探的口吻提到了刚才回去的阿良良木月火。
  “你和她谈什么谈得那么起劲呢?”
  “我们的话还只是谈到一半而已啦一因为还没有到布置机关的那一步,请不必担心。实在遗憾之至,我的工作只做到一半就要结束了。”
  “我是不是做了错事呢。”
  “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啦。虽然我也是打算做正确的事情——但结果还是以未遂告终了。不过不管怎样,我想多半也是白费力气吧。在来这里之前的路上,我也多多少少和她交谈了几句,不过那真的很棘手。真不愧是不死鸟,果然难以驾驭呢。真的不知道影缝余弦究竟打算用什么方法来退治那样的长命种。”
  “怪物——只要揭穿其正体就可以退洽了吧?’
  “所以我就是说,那孩子就算被揭穿正体恐怕也没有办法退治呀——因为她有一个尽管知道正体也还是死心塌地爱着自己的哥哥嘛。”
  “…………”
  “嗯,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影缝余弦才会撒手不管的呢——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大概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
  “没错吧?我将要在这里被阿良良木学长揭穿正体,然后被退治。就是这样的流程吧?”
  说完,小扇就笔直地注视着我——跟彻底放弃抵抗般的发言相反,地就像在估价似的以无比漆黑的眼瞳注视着我。
  “其实本来已经进行到了渐入佳境的阶段了呢——不,如果说月火这边是早就能预见到失败的话,这应该可以说是即使有做得失败的事情,也没有漏做的事情啦。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应该也算是有诞生的意义了……对不起,我这样就好像在再三追问似的实在很抱歉。忍野忍,她真的不在这里吗?”
  “不在啦。”
  “现在斧乃木余接已经被无力化——如果八九寺真宵也还没有被神格化的话就略过不提了……最关键的卧烟伊豆湖也没有来吗?”
  “当然——”
  虽然这种说法听起来也很奇怪,但总而言之,在这里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小扇想确认的大概就是这一点吧——
  “就是说,这是一对一的决斗。”
  我言不由衷地说道。
  小扇听了我的话——
  “那真的是让我满心期待呢。”
  说完就破颜而笑——不过就算说什么破颜,她的表情一直都是以微笑作为标准状态的。
  而我一直以为那是她发自心底轻松的笑容,但是在这时候,我忽然觉得那或许是渗透着悲观意味的笑容。
  蕴含着无常观和厌世观的,带有凄切色彩的笑容。
  “能够跟身经百战的勇者·阿良良木历对决,真的是不胜光荣呢——哎呀呀,我本来估计还存在着卧烟伊豆湖拿着妖刀‘心渡’挡在我面前的可能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说不定还有取胜的机会呢。在重要关头让朋友来出手,这一定是那个人的处世技巧吧。”
  “虽然的确也很有可能存在着这样的侧面,不过这一次我觉得还是必须由我自己来做啦。这时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也是我想自己一个人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吗?也许你只是因为受了大人的花言巧语的欺骗才会那样想的哦?阿良良木学长你也许认为自己正在为小忍和八九寺的事情粉身碎骨,但是那跟惰性有什么不同呢?”
  接着,小扇又说了一句“真是太愚蠢了呢”。
  “对于险些失去的东西,人往往都会作出过高的价值评估——要是被那种怀旧观念所束缚的话,你就永远都无法到达将来了。啊,我先说明一下,这个是我乞求饶命的说词。”
  “……乞求饶命?”
  “历以我不是说过吗?我曾经问过你‘可以站在我的这一边吗?’对吧。还说过‘请你救救我’——不过这个请求好像已经被无情地一口拒绝了呢。”
  是不是我太缺乏魅力了呢——小扇说道。
  看起来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然而那开心的样子,现在却反而显得有点可悲了。
  “不过这样的选择也是正确的啦,阿良良木学长——那是对的。什么嘛,你不是也能做到正确的事情吗?——非常遗憾,其实我是希望你拒绝的哦。那个,阿良良木学长,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呢?”
  “我不是说过吗?让忍回到影子里,然后在一旁观望着八九寺被祭祀成神的手续——还有其他许多必须逐一善后的问题,所以还要跟卧烟小姐具体商量。”
  “是这样吗。如果有嘲的话,我本来还想邀你一起吃饭呢一那么,你看来也很忙碌的样子,虽然不能说是酒到酣时,但还是请阿良良木学长把我收拾了吧。”
  “……啊啊,我当然会的。”
  我不会毫无意义地多番折磨。
  那样反而更加残酷。
  应该以一击——以一句话来解决她。
  因为我既不能站在她那一边,也不能挽救她,我可以为她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一点了。
  “啊啊,对了对了,阿良良木学长。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这是关于大学入学考试的事情……虽然阿良良木学长你也许觉得很有希望,但是你最擅长的学科数学,在解答栏那里,你从中间开始就全部错开了一格哦。”
  “什么!?”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所以你一定是太慌张了吧——请你节哀顺变吧。在最擅长的教科数学上犯了这样的失误,想要合格恐怕是难于登天吧。明年的一整年,就请你再好好努力啰。”
  小扇坏心眼地说道。
  虽然感觉好像是被她报了一箭之仇——但与此同时,我也觉得这是和文面一样的激励之言。
  明年。
  对我来说,还有明年。
  “小扇。你的正体——”
  然后,我开口说道。
  与此同时,我也开始回忆起和忍野扇相遇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每一幕情景都像走马灯似的掠过脑海。
  “你的正体——就是我。
  011
  “忍野扇的正体就是阿良良木历。
  “即使这么说,在小历看来也实在过于唐突,说不定一时间很难接受,所以我当然会详细说明了。没什么,这也不是太复杂的事情——虽然不可能以粗略的说明来解决问题啦。
  “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互相交织,互相混合。
  “要理清头绪就必须遵循一定的步骤。
  “实际上,就算说要揭穿忍野扇的正体,她自身毕竟也同样交织。和混合在里面啊——就好像一堆杂乱打结的电线一样乱七八糟,混杂无比。正如小历是在各种各样的人的影响下形成的那样,关于忍野扇的正体,要单纯说是等于阿良良木历的话,那也未免过于粗暴了。
  “但是,如果要以最浅显方式来解释的话,这样说应该是最容易理解的——也就是说,忍野扇是由阿良良木历生成的怪异。
  “正如我的姐姐·卧烟远江创造出了名为‘雨魔(Rainy Devil)’的怪异一样——这里所说的‘创造’,跟我们过去在大学‘制作’出余接的含义是不同的。
  “反而是跟羽川翼‘创造’出黑羽川和苛虎很相近——正因为如此,我在八月的时候就对此有所危惧。我当时就觉得,把小翼视为心灵之师的小历说不定会遇到那样的情况。
  “那么,先从前例开始说起吧。
  “虽然这么说就好像在自曝家丑一样,总之就是关于我姐姐的故事。
  “刚才毫无说明就把雨魔这个名字举了出来,小历你应该还记得吧?那就是姐姐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外甥女——神原骏河所许愿的怪异……‘猿猴之手’的正式名称。
  “但是那本来既不是‘猿猴之手’,也不是‘雨魔’——那是姐姐通过对自己生成的正体不明的怪异赋予‘雨魔’这个名字、亦即通过赋予其‘正体’而实现木乃伊化。
  “那本来是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怪异想象。
  “简直是谜样事件的集合体。
  “说得简单一点——姐姐是一个经常弄丢东西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姐姐周围的许多东西都会频频失踪。明明整天说着严厉的话,没想到还会这么粗心大意呢——小学生的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却察觉到了某个倾向。
  “姐姐弄丢的东西,表面上似乎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却存在着一个倾向——不见的东西全都是属于娱乐用品和嗜好物。
  “比如游戏、书本、糖果、传呼机,不算质朴的漂亮衣服,昂贵的手提袋,还有时髦的靴子等等。
  “简单来说应该就是‘虽然并非必要,却是想要的东西’吧——又或者是‘会妨碍到做正事的东西,也说不定。
  “那全都是严厉的父母想要从孩子手里没收的东西——姐姐在不久之后也发现了这一点。与此同时,她更发现了那一类物品就像被黑洞吞没似的相继失踪的理由。
  “原来并不是弄丢了,而是扔掉了。
  “犯人就是姐姐自己。
  “正是她对自己严格要求的心,创造出了不容许不正确的东西存在的‘漆黑物体’——正确来说,应该是接近于‘漆黑物体’的什么东西。
  “为了对富有青春期色彩的、女孩子气的、‘爱玩耍’的心情加以抑制而自己生成。自己培育出来的怪异——因为身为小学生的我不怎么明白那些事,所以还抱有‘那样的自编自导自演算什么嘛’的想法。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的确是很符合对自己严厉的那个姐姐的风格。
  “简单来说就是原因不明的怪异现象。
  “卧烟远江所创造的正体不明的怪异,是她的自制心实体化而成的东西——因为这样收尾也有点不自然,所以我再把后来的事情说一说。虽然在那之前还是感到混乱不已,但是一旦知道正体之后就变成姐姐说了算。严厉的姐姐不允许自己的自制心擅自发挥作用,即使面对自己的严格也毫不留情,最终退治了那个‘漆黑物体’。
  “她舍弃了无法控制的抑压心。
  “通过将其整理成西洋的怪异‘Rainy Devil(雨魔)’的形式解决了问题——将自己的里侧存在命名为哭包子恶魔,以此终结了这个物语。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虽然我刚才说得很粗略,但实际上那个黑洞还企图吞没姐姐的朋友,甚至连当时的男朋友也想要吞掉,所以要不是姐姐设法收拾的话,恐怕会演变成相当糟糕的状况——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还可以多告诉你几个那样的番外篇。
  “结果,她把剩下的木乃伊的一部分当成代代相传的家宝,留给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我就深有感触地觉得,我姐姐这种性格还真是不好应付——闲话休题。
  “如果把姐姐和‘雨魔’的关系看成是小历和忍野扇的关系就很容易理解了。
  “可以这么说,忍野扇——
  “就是阿良良木历的自我批判精神。
  “……你别露出那么厌恶的表情嘛,我只不过是在说实话而已。我没有说是自我否定,你就应该感激我对你的关照了。
  “而且,如果这样考虑的话,有很多事情就可以得到合理解释了吧?忍野扇对你所怀抱的烦恼、内情和人际关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你已经忘记的事情、隐瞒着的事情、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她都全部知道。。
  “尽管嘴里总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是阿良良木历的事情,她什么都知道。
  “只是你自己知道而已,阿良良木学长——那句别有深意的台词,其实只要按照字面理解就行了。
  “在知道的同时,也对此加以责备。对你的谎言、掩饰、暧昧、含糊、中庸、马虎——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好吗?她就是这样在不断地斥责你。
  “关于让八九寺成为神这个投机式的结论,虽然真正的‘漆黑物体’应该会选择不作追究,但是作为‘漆黑物体’仿造品的忍野扇却不会放弃追究——其实也是同样的意思。把八九寺从地狱里带回来的任性妄为,以及随便采用生搬硬凑的办法来解决问题的漫不经心——就是你自身对这一切感到无法接受的心情——是你自身的严格要求,在操纵着忍野扇的行动。
  “当然,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她并不单单是由你的自我批判精神构成的存在——如果光是那个的话,是不可能构造出你口中的那个可爱的后辈的。
  “我不是说过吗?有各种东西混杂在里面。
  “其中也存在着很复杂经过。
  “不过在这方面,我这个卧烟大姐姐也并非完全没有责任,所以我就说得严肃一点吧。
  “不过,那也是当然的吧?
  “如果是像羽川翼和我的姐姐那样脱离常轨的人迹有可能——怪异什么的,可不是区区的一介高中生能随便生成的东西。
  “就好像千石没有能生成‘朽绳先生’那样——对吧。
  “实际上,在忍野扇诞生之前,有好几个登场人物和不可避免的事件互相发生了关联——只要缺少了其中的任何一个要素,小历你的高中生活的最后半年大概就会过得更加绚烂多彩了。
  “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也都是你自己播下的种子——种子被播下的时期,就是去年的八月份。
  “也就是我和小历并肩共斗的事件——的前一阶段。
  “八九寺被‘漆黑物体’袭击的事件。
  “小历你因此而知道了‘漆黑物体’的存在,这就是第一阶段——‘修正错误’的现象。
  “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
  “错误的事情就是错误的。
  “你知道了会替人做出这种裁决的存在。
  “当然,企图吞没你心爱的八九寺的那种现象,对你来说一定是不可饶恕的——但是与此同时,拥有对你从Kissshot Acerolaonon Heartunder Blade的无害化开始的自我欺瞒行为作出惩罚的可能性的‘漆黑物体’,对有着强烈自罚倾向的小历来说,也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对象。
  “另外还存在着这样的想法。
  “明明八九寺真宵也得不到原谅——我就更不可能得到原谅了。
  “希望和八九寺一样受到惩罚。
  “那样做明明是不行的,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只要一不行的话,那就从一到十全都不行——正因为小历总是力图保护自己眼前的一切,只要其中一件事不顺利,就产生否定一切的冲动,就是这样的心情。
  “那样的心情——被植入了内心。
  “不过,这应该是心的问题了。
  “就算在内心一直想着那样的事情,也不是说任何人都能生成怪异——只是,如果把小历一口咬定为一介高中生的话,也还是有点不恰当呢。因为你是在自己影子里养着传说中的吸血鬼的渣滓的半人类。
  “那么,第二阶段当然就是紧接着发生的、跟那传说中的吸血鬼的第一眷属·初代怪异杀手的对决了。这个本来应该是由我来负起责任的——骏河。
  “我的外甥女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关联。
  “在初次遭遇的时候,骏河的‘雨魔’左臂不是曾经被初代怪异杀手实施了能量吸收吗?
  “在那时候,‘猿猴之手’的效力就被吸收了过去——因为本来初代怪异杀手就有着相当于这个小镇的所有怪异的集合体的一面,所以适应性大概也很高吧。
  “但是在这时候,由我姐姐创造的、并不属于‘雨魔’的‘正体不明’的原液,却混入了初代怪异杀手的体内。这究竟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呢——不,无关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虽然我也不是不理解你把初代怪异杀手视为竞争对手的心情,但是通过Heartunder Blade——一忍野忍这个媒介,他和你其实是彼此相通的。
  “非但如此,小忍后来还把初代怪异杀手‘吃掉’了呢——在食物连锁的传递作用下,我姐姐遗产的一部分就这样通过小忍流入了你的体内。
  “前例。
  “我不是这么说过吗?
  “不仅如此,如果说我是专家的领头人,那么初代怪异杀手就相当于怪异现象的总开关一样——当然是只限于这个小镇了。结果,拥有这个小镇发生的所有怪异现象以及相关轶事的‘正体不明’,就这样诞生了。
  “根据其性质和由来,忍野扇的确正如你说的那样,并不属于战斗型的存在——但是即使如此,对于Heartunder Blade所具有的物质实体化技能也应该是可以熟练运用的吧。
  “那简直就是能引起大部分怪异现象的妖怪混合体——就算在她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也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介由几乎可说是这个小镇的怪异集合体的初代怪异杀乎诞生的她,在知识方面也同样是怪物级别的吧——当然,因为能力过高的关系,她自己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达到灵活运用的境界。
  “话说回来,扇这个名字是取自‘神原骏河的粉丝’这项个人属性的随意名字,这一点八九寺已经说过了。但是对忍野这个姓氏的说明就一直保留至今——而现在就是说明这一点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忍野姓并不是来自于忍野咩咩,而是来自于忍野忍啦。因为从一心同体这个特性来考虑,忍野扇可以说是由小历和忍野忍共同制作而成的存在了。
  “要是她干脆自称阿良良木扇的话,那当然会更加容易理解,但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说得这么明显啦——至于她自称忍野咩咩的侄女这个主意,大概就是因为我八月份的时候曾经以他的妹妹自称那件事开了一个坏的先例吧。
  “对不起啦。
  “我只是试着道歉而已。
  “虽然这是细节上的问题,但要问她为什么会以神原骏河的粉丝——以她的后辈这个身份被介绍给小历你认识、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登场的话,那就是因为她归根究底还是骏河左臂上的组成元素了。
  “那应该是必然的吧。
  “骏河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不可能知道——因为那孩子几乎完全不了解母亲的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吧——姐姐也是这么希望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在那时候用了伪名,以咩咩的姓来自称——这决不是出于恶作剧心理哦?——只不过是得到了适得其反的后果罢了。
  “不过事到如今再反复说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也没有意义——像这样放开来想虽然也很有趣。不过小历,如果只是到此为止的话,也还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在我们面前披露过这么多次物质实体化技能的忍小姐,不管是要创造怪异也好,要创造女高中生也好,那其实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跟刚才作为例子举出的、由羽川翼创造的黑羽川和苛虎相比,我姐姐创造的怪异因为有原点的存在,所以在道理上会更容易理解——另外,作为实例还存在着曾经以‘雨魔’的左臂将自己的无意识显现化的神原骏河,以及虽说还没达到怪异的范畴、但还是在自己的内侧生成了‘朽绳先生’的千石抚子。
  “实际上并不是说小历你做了什么特别的、奇怪的事情。但是跟那样的她们相比,小历你之所以是特异的荐在——跟我姐姐一样特异的存在,就因为你创造出的怪异是会攻击自己本人的怪异。
  “并不是自我中心。
  “而是自我批判——甚至严重到了只要稍微换个角度来看就可以说是自我中毒的地步。
  “关于老仓育的事件。
  “关于八九寺真宵的事件。
  “关于千石抚子的事件。
  “关于战场原黑仪的事件。
  “关于斧乃木余接的事件。
  “以‘漆黑物体’的立场,忍野扇一直在执拗地责备着你——不断地把你逼进绝境。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好吗?那样就可以原谅自己吗?真的解决了吗?这难道不是掩饰吗?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活下去吗?——她一直在你耳边这么细语着。
  “并不是以独白的方式,而是以对话的形式。
  “她一直都依傍在你的身边。
  “……这么说的话,就好像你内心的精神一直在严于律己似的,听起来也可能会给人一种品格高尚的印象。其实我姐姐也是这样的。没什么,这说白了就相当于在生存的同时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对不顾一切的帮助他人、总是为他人而行动、就好像帮人是自己的生存意义似的小历来说,这其实是一种极限所产生的内心扭曲啦。
  “这并不是值得称赞的事情。
  “说白了,就等于是绕着圈子的自残行为。
  “你总是想自我反省、想遭受责备——从春假到现在,你的心中或者身体中的某部分都一直存在着‘自己正在耍赖皮’的自觉。
  “自己因为同情心而救了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性命——你想接受惩罚。
  “和羽川翼建立了友情关系——但是无法回报她的心意的自己真的有这个资格吗?你一直在为此而烦恼。
  “把战场原黑仪从长年的烦恼中挽救了出来——对于自己在那之后跟她交往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自己是利用了她的弱点乘虚而人’这样的想法。
  “尊敬的神原骏河——你总是因为自己无法像她那样率直地生存而抱有劣等感。
  “挽救了千石抚子——那时候真正想挽救的并不只是千石抚子一个。
  “虽然和忍野忍在相处的过程中逐渐达成了和解——但那真的可以被原谅吗?如果说被原谅的话,初代怪异杀手在八月份的确是被小忍‘原谅’了——但是至今依然无法原谅小忍的自己,是不是心胸太狭窄了呢?而且自己心里是不是也在想着‘不会被原谅’?
  “比起恋人和恩人,自己在那时候选择了幼女的决断,尽管装出了毫不犹豫的态度,但是不是直到现在还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呢?
  “而且能自由自在地使用不死身的力量不是太卑鄙了吗?这不是应该遭到报应吗?
  “我——
  “作为一个人难道不是最差劲的吗?
  “……听八九寺说,小历你在地狱里好像也是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不停地发牢骚吧——像这种针对自身的批判精神被充分发挥出来的姿态就是忍野扇,可以说她就相当于黑小历,所以她就像‘漆黑物体’一样,以老仓育的事件作为基点,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脚踏实地的逐一进行清算。
  “进一步来说,因为忍野扇是独立的精神体,所以并不是只面对着小历一个人一她为了构筑责备小历的环境而灌注了全副精力。
  “忍野咩咩和影缝余弦。
  “而且,大概还有解决了千石抚子的事件后的贝木泥舟也是吧。
  “把他们赶出了这个小镇——不必多说,这当然是因为他们这些专家的‘工作’会妨碍到自己的‘工作’了。
  “不,这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就好像现在我对这个公园采取的做法一样——只要布下结界就行了。
  “在此基础上,只要再让他们迷路的话,我这边就不能主动给他们引导——让人迷路的怪异现象,初代怪异杀手也曾经运用过对吧?那么出身相近的忍野扇当然也可以做到。
  “所以你就放心吧,小历。
  “咩咩和余弦应该是没事的。
  “至于贝木的话,我也无法保证,还有详细的手续是怎样的状况也无从判断……虽然你好像在担心着他们,但是他们现在之所以不在这里,只不过是你自己拒绝了专家帮助造成的结果啊。
  “就算现在无法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所在地,只要一旦将忍野扇退治,就应该可以很快发现了。
  “嗯?啊啊,我现在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作为专家的格别更高——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啦。
  “针对怪异的究极规则违反。
  “当然是因为我用妖刀‘心渡’砍断结界闯进来的嘛——本来是因为觉得在‘漆黑物体’仿造品诞生的时候必须有退治的手段才打造的刀,没想到在出乎意料的方面起到了作用。
  “活着应该说,正因为妖刀的制作赶上了时间,我才能成功地在这个时刻登场——真的是很勉强啊。
  “果然不出所料?不对不对。
  “我本来以为就算小历生成了‘漆黑物体’也应该是更小规模的存在——在这个意义上说,我确实是低估了阿良良木历。
  “如果我知道事态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我就应该会在更早的——。阶段采取更多其他的措施了。
  “所以,我其实一直都非常被动啦。
  “这么多的专家,在小历你这个外行人画前陷入被动——如果想炫耀就尽管炫耀吧。
  “不过——必须在退治了忍野扇之后哦。
  “你的自我批判精神,虽然在某些场合也是值得称赞,或许也应该是受万人称道的精神——但要是在没有神在位的小镇里做那种不安稳的事情,我可真的受不了。
  “昨天我也说过,我完全无法估计到考完试的小历今后的行动——也就是说连忍野扇今后的行动也无法预测了。
  “所以我要布下陷阱。
  “为了退治她而布置必要的策略——立起围栏。
  “趁着这段时间提前预测忍野扇的行动,实施埋伏袭击——这方面我都已经说明过了。她要行动的话,就是今天。
  “是今晚。
  “在想尽量避免小历的意料之外的行动这一点上,忍野扇也应该是同样的想法——到合格发表之前的期间,或者说是到毕业典礼前的期间,这应该就是她执行工作的时限终点了。
  “你应该明白吧?
  “如果忍野扇是阿良良木历的自我批判精神……是面对世间的罪恶感的表层化,那么她就应该还剩下一件没有做的工作。
  “没有完成的工作。
  “对,阿良良木月火——你的妹妹。
  “既是妹妹,也不是妹妹。
  “不死身的怪异——死出之鸟。
  “尽管被影缝余弦和斧乃木余接视为的目标,却在你的不顾一切毫无道理的庇护下,至今也依然过着安然无恙的生活——一对于维持着人类的拟态生存至今的她,阿良良木历,你的心目中决不可能没有类似‘由得她这样下去真的好吗?’这样的想法。
  “即使你会毫不犹豫地庇护妹妹。
  “你的心中也并没有足以使你不去责备毫不犹豫地那样做的自己的明确思想。
  “所以在这时候,我会将你的妹妹用作诱饵。
  “也就是先控制忍野扇准备对你妹妹施加危害的犯行现场,然后当场揭穿她的正体这样的手续步骤——如果以忍野扇经常用来举例的推理小说打比方,那就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应该以现行犯逮捕作为目标了。
  “嗯。
  “没错,没有证据——刚才我说的都全是我的推测而已。只是因为觉得只要这样想就能让所有事情都奇迹般地得到合理解释罢了。所以,如果小历你在这时候作出反驳,认为‘不,那是不可能的,那孩子就是我什么的我完全无法相信’的话,那我就没有办法说服你了。
  “但是你应该明白吧?
  “你自己应该是知道的吧?
  “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忍野扇的正体——正因为如此,要揭开她的正体,就只能由你亲自去做。
  “我是不行的。
  “……假如我强行实施当初把小忍供奉为神的计划,我大概是无法争取到小历你的协助的吧。但是因为小历从地狱里把八九寺带了回来,我就可以安心地把这件事的收尾工作托付给你了。
  “你放心吧。
  “不,我真的是在叫你放心——哦。
  “对自己要求严厉到了要把自我批判、自我否定作为怪异诞生于世间的阿良良木历——是不可能退治不了自己最讨厌的阿良良木历自己的。
  “你在跟自己的战斗中取得胜利吧。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至今为止——
  “为了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为了羽川翼,为了战场原黑仪,为了八九寺真宵,为了神原骏河,为了千石抚子,为了阿良良木火怜,为了阿良良木月火——回归原点的话还包括为了老仓育,你一次又一次地穿越了死线努力到了今天。
  “一直在牺牲自己。
  “一直在杀死自己的你。
  “持续不断地杀死自己的你——结果甚至还落入了地狱的你。
  “从旁人看来简直就像脑子不正常似的、以他人为中心无限利他的阿良良木历——对那样的阿良良木历来说,要退治作为阿良良木历自身的忍野扇,简直就比扭断初生婴儿的乎还要简单——就像是扭断自己的手那么简单。
  “为了挽救他人,就像对待垃圾似的轻易抛弃自己性命的你——把性命连同思考一起随手抛开的你,这次也只要什么都不想,直接杀死自己就行了。
  “你只要自残、自杀就行了。
  “为了他人而杀死自己。
  “这是你每天都在做的事情。
  “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你只要展现出杀死自己这个最大的、同时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牺牲精神就行了——你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既不是女高中生也不是后辈,更不是自己恩人的侄女——并非别人,正是你自己。
  “是你最憎恨的阿良良木里。
  “所以——你就去了结一切吧。
  “由你自己亲手了结一切。
  “那就是你的——青春的终点了。
  012
  “你的正体,就是我。”
  你,就是我。
  忍野扇——就是阿良良木历。
  在我这么说的瞬间。
  在我一语道破的瞬间——“那个”出现了。
  以前也曾经见过的“那个”——但是,实际上也很难说是“见到”。因为存在于那里的就只有纯粹的黑暗,能够吞没一切的黑洞,只是彻彻底底的一片黑色,还有漆黑——就只有漆黑了。
  漆黑。
  “什么都没有”就在我的眼前。
  那是虚无,那是绝无。
  但是却无法称之为空白的——漆黑一团。
  是能够将世间的错误尽数覆盖涂抹掉的——黑乎乎的漆黑。
  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
  吞没异物的——黑。
  “啊——还真够快的呢——已经轮到压轴高手登场了吗。是因为我说的谎话、犯下的罪过之大的缘故吗?”
  跟回忆起过去的逃走剧、面对往日的一幕幕情景说不出话来的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扇还是一连平静的样子——甚至还露出了浅笑。
  这当然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我早就被告知了。
  只要我揭穿忍野扇的正体——换句话说,只要揭穿我的欺瞒,“漆黑物体”就会出现在那里将她吞没,这完全是遵循着卧烟小姐的计划安排。
  所以我应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再次跟我正面相对的“漆黑物体”,却以令人震惊的突然性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竟然想要演绎这样的东西——虽然是自己做的事,也真的只能认为是脑子不正常呢。本来我还以为自己比真体更加严守规律,看来还是完全不行呢。就连最低程度的模仿也没有做到。要做得比世界的法则还要严厉严谨什么的,就算自称宇宙法则,结果也还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本来还想让自己成为暗黑物质般的存在的呢——
  在教室内,以足以打乱人的远近感觉的压迫感出现在眼前的“漆黑物体”,让我完全无法挪开视线。但是小扇却轻松自在地转眼看过来,向我说话。
  她游刃有余的态度——
  就好像在隐含地批判着我的懦弱一般。
  “请不必担心,阿良良木学长。我既不会逃也不会躲啦——毕竟我是推理小说的热心读者嘛。我觉得世上也没有什么比负隅顽抗的真犯人更不像样了——顺便多说一句,我认为推理小说的最后场面,都应该以犯人的自杀来结束。我就是这样的怀古读者啦。”
  “…………”
  “啊啊,即使是这样,也不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哦?被揭穿真相也能镇定自若的犯人,那也会令人扫兴,老实说反而会让人觉得恼火呢。想到马上就要消灭,我的内心也还是非常害怕的。这是以物质和反物质的冲突实现的对消灭吧。只是因为在阿良良木学长面前,我才这样拼命虚张声势装醅而已——哎呀呀,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消灭?是不是必落入地狱要好上几分呢?”
  哈哈——小扇笑了起来。
  相对于已经因为坐不稳而抬起腰的我,她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
  “自杀……”
  我以颤抖的声音向小扇问道:
  “但是,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吗?如果说你就是我的话——我在这里等着你,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正体,你都应该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你不是还可以放弃‘批判’月火的事情,逃避现在的这次厄运吗?”
  “逃避,到底要逃到哪里去呢?就算觉得是白费力气,我也只会做我要做的事情啦—一我不是说过吗?就算有没做完的事情,也没有任何遗憾。”
  在这个意义上说还真的就是自杀呢。
  小扇微笑着说道。
  “即使明知道是败仗,有时候也还是要坚持战斗下去的哦。虽然我的意见和阿良良木学长的意见是没有可能达成一致的——即使这样,如果让我说一些类似遗言的话,我其实觉得也在某种程度上矫正了阿良良木学长的人生哦。向着好的方向——只是短短半年的事情,只是修正了短短半年的累积,要说是人生或许是有点太夸张了是吗?那么,就换成青春这个说法吧——对于阿良良木学长的青春,虽然不能说是变得更好,但至少可以说是变得更正确了吧。”
  “如果说这就是正确的话……我宁愿不要什么正确。你到底知不知道给人添了多大的麻烦啊。”
  我本来并不打算说任何责备的话语——毕竟让她那样做的人明明就是我自己。
  但我还是脱口而出了。
  面对自我批判精神,展开了批判。
  明明吞没一切的“漆黑物体”就近在眼前——非存在就已经存在于那里了啊。
  能跟小廟交换对话的时间,最多也就只有几十秒钟了。
  “对战场原、对神原、对千石、对羽川、对忍、对忍野、对影缝小姐、对斧乃木……还有对贝木——你知不知道已经给多少人带来了麻烦啊。你知不知道给大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啊。”
  “如果说受到伤害的话,那就应该算是报应哦。并不是我对他们做了什么——实际上你也应该明白吧?无论是添麻烦、伤害、不幸,都不是能够轻易分割开来考虑的。如果说难的话,那就更难以分割了。”
  “……如果是正确性的话,就可以分割开来吗?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你是不是能全都能切分开来?”
  “那是不可能的啦——所以我不一直都是跟阿良良木学长团结一致地面对各种事情吗?就算不能决定什么是正确,至少也能决定哪一方正确吧?
  “…………”
  “在老仓育的事件中,是我错了。在千石抚子的事件中,我是正确的。在手折正弦的事件中,应该算是平分秋色吧——虽然我知道手折正弦和卧烟伊豆湖是串通一气的,但如果是单体较量的话,我觉得还是可以取胜的呢——而且在斧乃木余接和你之间,也没有产生我预期中那么大的隔阂。”
  较量。
  小扇用的是这个词。
  原来如此……她和我的对决,原来从第一次见面的瞬间就已经开始了吗——并不只是刚才列举的三场战斗,在跟妯的每一句对话中,一定也存在着些类似决斗的因素吧。
  并不是什么正确,
  而是比试哪一方是正确的决斗。
  那就是她的“正确”……的确,这还是比纠正错误的正确要更接近正确——但是……
  “综合战绩是怎样的呢?说到底,小扇,我和你究竟哪一方是正确的啊?”
  “既然我现在已经即将消灭,阿良良木学长,这应该就意味着你更加正确吧——恭喜你,阿良良木学长。”
  到了这时候。
  小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至今为止你所做的事情,都不是错的。”
  是正确的。
  就算她对我说这样的话——也根本没有任何安慰的效果。
  反而就像在伤口上撒进大量的盐一样。
  是不是想要以不得到幸福为代价来获得原谅呢——向我指出这个痛处的人,是斧乃木。我已经这么可怜,就不要批判我了吧……是不是在提出这样的主张呢——如果我的这种态度所产生的就是散播着如此猛威的小扇,那么我就等于是犯了一个特大的错误。
  不过,散播猛威这个说法也不是太好——也许是不正确的。她其实也在以她的方式来平定这个小镇吧。-
  从为北白蛇神社奉立新神的意义上说,就跟卧烟小姐没有分别——就像斥责我只看得到眼前的事物那样,小扇的视点是很宽广的。
  如果说她是一直在为我订正错误的话,我反而应该向小扇道谢才对——但是,那是不行的。
  即使马上就要告别。
  即使要跟她永远分别。
  我向她道谢这种事,是绝对不能有的——因为阿良良木历和忍野扇,就只能通过对立和互相批判才能维持存在。
  只有通过否定对方的存在,才能肯定自己的存在。
  这个存在。
  就要消灭了。
  就要彻底消失不见了——赎罪。
  “漆黑物体”的仿造品——将要被“漆黑物体”吞没。
  “这是青春的终点……呢。或者说是物语的终点吗。没什么,这样的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人生的终点,更远远达不到世界的终点。只不过是你多个故事中的其中一个完结了而已——也不是最终回什么的。像这样,能在你毕业之前消灭,真的太好了。”
  在最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扇就向我低下了头。
  “你辛苦了。再见,阿良良木学长。
  “再见,小扇。”
  然后,忍野扇——
  作为神原骏河的后辈登场,把我的第二学期彻彻底底地搅得一塌糊涂,在小镇各处暗中活动,潜入字里行间把伏线挖掘出来,重新翻出早已过去的事情,向我要求自觉和偿还,以及自罚和缄口,不怕对立,不怕敌对,就像在嘲笑所有蒙混过关的行为似的不原谅一切、不原谅任何人的忍野扇——
  就像影子一样,经常出现在我所到之处的忍野扇——到处都在。
  随时都能见到的忍野扇,因为被揭穿正体的缘故,由于伪装自身的罪过,就像她至今为止所断罪的众多欺瞒行为一样,就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将要被什么都没有的真正的“漆黑物体”吞没——不留下任何痕迹,彻底消灭。
  她的正确和我的错误。
  我的错误和她的正确——将会消灭。
  消失不见——变成什么都没有。
  她至今所做的所有事情,现在都要结束了。
  所以我就再说一遍吧——就算撕裂嘴巴也不能道谢的我,最低限度也要说出道别的话语,把我自身送走吧。
  再见了,忍野扇。
  再见了,我的青春——
  “……不,还是不行啊!”
  我跳了起来。
  让一直呆着不能动的人类身体作出反应,以人类的脚力从椅子上站起来,像人类一样运用体重,像人类那样跑起来——也就是像人类那样,保搏着原有的姿态。
  朝着忍野扇跳起来,把她推倒在地。
  为了躲开还差几公分就要接触到她的“漆黑物体”,我把这名女高中生推倒在废墟的开裂地板上——完全看不出是否在动的“漆黑物体”,就这样从我头顶上擦过。
  我——
  救了忍野扇。
  “啊——阿良良木学长!?你、你到底……”
  第一次。
  到了这时候——小扇第一次发出了慌张的声音。不,我看到真正动摇起来的小扇,即使追溯过去的所有记忆,这也许也还真的是第一次。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不。
  她也许是在生气。
  知识,对于那样的愤怒——对于那样的非难,我却无法作出回应。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我难以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
  而是因为痛得发不出声音。
  “…………呜!”
  刚才我虽然说是躲开“漆黑物体”,但是实际上却没能完全躲开——“漆黑物体”擦到了我的右臂。
  光是轻轻擦到,就整个被吞掉了——在我的上臂以下的部分,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彻底消灭了。
  流血不止。
  当然也不能再生。
  因为现在的我完全是一个人类。
  以疼痛的程度来说,应该就跟我残留着吸血鬼性的时候差不多。从耐性的意义上说,这应该也是早已习惯的痛觉——但是丧失感却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扯断了似的——虽然是跟事实一样的比喻。
  “明明已经不是不死身了,却还想要救人什么的——”
  小扇的愤懑似乎越来越升级了。
  她保持着被推倒的姿势,以漆黑的眼眸盯着我。
  “说……说到底,你还是这样的吗。总是要为了他人而轻易抛弃自己的性命吗?对于像我这样的只会一直批判你、责备你的家伙,你也要救下来吗?要是在这里死了的话怎么办?死了又有什么意义?你在这里救我究竟有什么意义——果然你是错的。你作为一个人是错误的。你作为一个人是最羞劲的——”
  “他人……”
  在她的严厉喝斥下,我勉强维持着因为出血而变得朦胧的意识,以断断续续的声音向小扇说道:
  “我救的、并不是他人。我刚才,是救了我自己啊。”
  卧烟小姐是看错人了。
  正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弄错。
  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
  那样的家伙根本就不是我。
  自我牺牲,自我批判,自罚。
  至今为止一直都为了自己以外的人抛出性命的我——现在第一次,以自我为中心。
  以自我为基本。
  挽救了自己。
  不考虑任何人的情况,擅自妄为,不顾一切,顺应着欲望的推动,在本能的驱使下——挽救了自己。
  假面具已经剥落。
  回想起来,这真的是很荒唐的自编自导自演。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我并不是那么高尚的人,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
  但是正因为我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
  要是我不去救的话——我不就死掉了吗?
  “黑仪……”
  就像在说梦话似的,我慢慢地念道:
  “羽川……忍……斧乃木……大家都曾经救过我……面对被大家救过的我,我自己却不去救……那当然是不行的吧……”
  “…………”
  小扇沉默了。
  一向多话的她保持着沉默,轻轻触碰了我的伤口——光是这样,止血就完成了。她使用的究竟是从死尸累生死郎那里继承的、又或者是从卧烟远江那里继承的哪一种怪异力量,我完全是一无所知——总而言之,出血止住了。
  那也许同样是没有意义的。
  就像我现在覆盖在她身上这个行为一样毫无意义——因为就算躲开了第一击,现在已经无法动弹的我,接下来也只能跟小扇一起被“漆黑物体”吞没了。
  身体的各处都用不上力。
  就算我现在开始改变想法,重新唤醒坚强严厉的心,要抛开小扇自己一个人逃跑,也为时已晚了——不过为时已晚也很好。
  因为反过来说,除了跟为了我这么努力工作的她一起被吞没之外,我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为她做了。
  “真没办法,本来是打算自杀的,结果却变成一起殉情了呢——阿良良木学长,我先说明了,我可不是幼女哦?”
  “我不介意……即使这样……也还是跟出生了半年的……初生的婴儿……差不多吧。”
  要我退治小扇,就比扭断初生婴儿的手还要简单——卧烟小姐是这么说的。
  但是,婴儿的手并不是用来扭的东西。
  应该是这样加以保护才对吧。
  “如果说我至今为止做的事情没有错的话——现在我这样做也一定是没错的。”
  我说道。
  “我没有做错。”
  是的。
  正如你也没有做错那样。
  大概是止血做得好,我奇迹般地以清晰的发音说出了这样的话。听了我的话,小扇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不对——
  那也同样是第一次。
  那是她至今为止都没有露出过的——像是羞涩、也好像有点难为情般的笑容。

  “真是的——太愚蠢了耶。”

  “也不算啦。
  这时候,耳边传来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
  既不是我的声音,也不是小扇的声音,而是第三者的声音——声音的方向,也就是小扇走进教室时打升的门扉的方向。我马上转眼看向那边,只见出现在那里的,也同样是让我难以置信的人物。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月火回来了,但是站在那里的,——是跟我那看起来还算是可爱的女初中生的妹妹完全不沾边的——夏威夷衬衫。
  一个穿着夏威夷衬衫的中年大叔。
  “这可不能小看啊。你终于肯为自己战斗了吗——我真的很尊敬你啊,阿良良木君。”
  嘴里叼着没有点火的香烟,他以轻佻的口吻……
  忍野咩咩——这么说道。
  “…………!”
  我差点以为是幻觉——以为这是临死前看到了本来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男人的幻觉。但是,在我身体下面的小扇也像大吃一惊似的看着那边,所以这决不是什么自我安慰的妄想。
  不——
  如果说我和小扇是同一人物的话,在极限状态下看到同样的幻觉也是有可能的吧——就像在沙漠寻求绿洲一样,也有可能看到虚幻的海市蜃楼。
  但是,从那不良中年的背后,战战兢兢的、就像初生的小鹿一般——不,就像濒死的小鹿一般颤抖着双脚出现的第二人物。看到那个人,我终于理解到这并不是虚——的妄想,也不是虚幻的海——蜃楼,而单纯只是正当的努力结果。
  努力的结果。
  就像随时都会瘫倒下来、脸色也很差、在这个距离也能看出明显的黑眼圈,厚身的衣服也磨耗得破破烂烂,头发弄得斑斑驳驳的女生——羽川翼。这正是她的超脱常轨的努力结晶。
  “果然十天连续通宵还是很不好受呀——”
  说完之后,羽川却朝着被压在我下面的小扇,挤出最后的力气勉强露出好胜的笑容,以挑拨的姿势竖起手指——
  “是我赢了。”
  说完,她就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的猛烈势头,简直令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死了——不过幸好,看样子只是睡着了而已。
  “骗人……羽川学姐,真的把人给带来了吗……从南极大陆那里。”
  她到底用了什么样的交通手段啊。
  小扇以隐约能听见的细小声音,轻轻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嗯嗯?南极大陆?
  南极大陆。
  例外的怪异,在全盛期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也难以维持存在,而且不得不马上紧急逃离极寒的土地——绝对不存在怪异的地方。
  也就是说那是专家绝对不会去的地方。
  相反的着手方法……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们以前一直都在忍野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搜索——但其实那是错的,反而应该从忍野不可能去的地方开始找,是这个意思吗?并不是“藏木于林”,而是把木藏到海底里那样的正道。虽然是正道,但“要找木就去森林里找”的确是人的自然心理一谁也不会想到要跑到海里找吧,除了羽川之外。
  我在惊愕的同时心想——黑仪,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什么“This is a pen”了。
  应该是Depaysement(注:送往异乡之地)。
  那么她所说的两个候选地点,难道就是南极大陆,还有相反一侧的北极吗——她竟然成功抽中了二分之一的概率,找到了忍野晖咩,而且还提早了一天回国……
  “头脑不正常吧,那个人。”
  这应该不是说她那头上的黑白互相交织的斑点颜色吧——应该可以说,这是忍野扇对羽川翼的败北宣言。
  现在想起来,从一开始小扇就一直对羽川非常警惕——不过因为我比谁都知道羽川有多厉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说她是跟黑羽川成对的黑小历的话,她们之间的不和也是可以理解的。
  扇这个名字取自粉丝的FAN——这是卧烟小姐和八九寺的推测。不过那与其说是牵强附会,倒不如说是后来附加的说法。用推理小说来讲就是误导。正确来说应该是给“羽“立上“户”的喻意吧——事到如今我才察觉到这一点。
  她那样的警戒心,以及所有能考虑到的对策方案,虽然的确是有效果,但也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最后还是这样被一口气突破了——羽川翼。
  你果然是彻头彻尾的羽川翼啊。
  “阿良良木君。”
  这时候,丝毫没有理会倒在旁边的羽川,好久没见的忍野咩咩咪咪笑地开口了。
  在这种毫无人气的地方一
  “这么粗暴地把我可爱的侄女推倒,到底打算做什么嘛——真是的,阿良良木君果然很有精神啊,难道遇到了什么好事?明明有恋人,可不能对学校的后辈做出不检点的行为哦。”
  在这时候你还在开什么玩笑啊,你应该知道现在可不是那样的场合吧——我本想像过去在这个教室里跟他论战时那样向他吐槽,但是——
  在我开口之前,消灭了。
  我说的并不是小扇——而是“漆黑物体”。
  刚才正想要把我门吞没的自然法则,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个本来既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存在——非存在。
  “什么都没有”就这样消失了。
  “啊——”
  侄女?他刚才说了。他是这么称呼小扇的。
  是忍野咩咩那样说了啊。
  也就是说,作为亲戚,忍野咩咩认知了忍野扇的存在——要问那意味着什么的话,那就是忍野扇的实在。
  在这里的她,再也不是虚假的存在。
  所以——“漆黑物体”就消灭了。
  “…………”
  小扇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发愣。
  自己为了隐匿正体而布下结界、拒绝其归还的对象,现在却以这种方式挽救了自己。即使是经常摆出看透一切的态度的她,恐怕也从来没有想过吧。
  但是忍野咩咩就是这样的人。
  正宗本元。
  是仿佛看透一切的男人。
  “谢谢你帮忙啦……忍野。”
  我代替说不出话的小扇这么说道——不过说代替小扇,也就等于直接把我的心情直接说出来吧。
  “我并没有帮你哦,只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吧,阿良良木君。”
  干得好。
  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
  我已经到了极限,终于无法再支撑自身重量,于是啪嗒地倒了下去——结果被迫承受着我全部重量的小扇,马上发出了“咕啊”的呻吟声。
  那真实而不可爱的呻吟声,也许就是她的实在——实体的证明吧。
  正体被揭穿的她,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实体。
  忍野扇,变成了忍野扇。
  于是,我阿良良木历的青春就结束了——那个以为自己宁愿牺牲自己也会去救别人的、认为不爱惜自己就等于爱护他人的、充满浅薄而脆弱的陶醉感的、温柔的欺瞒时代,已经迎来了终结。
  但是,我和小扇之间完全势均力敌的、无比炽烈和凄惨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既不明确地肯定自己。
  同时也不随便地否定自己。
  决不放弃思考,决不畏惧行动,尽可能反复进行多次的试行错误,即使耍重做无数次也毫不犹豫,不停地做着鸡蛋里挑骨头似的反省和后悔,但同时更进一步发起更高难度的挑战和赌博,每次失去都要取回原来的三倍,为得到幸福而进行的无止境的战斗——现在就在此刻敲响了锣鼓。
  013
  后话。
  次日,即三月十五日。
  毕业典礼的早上,就像平常一样被两个妹妹——火怜和月火叫醒的我,最后一次走上了这条上学的道路一不,应该是踩着自行车。踩在脚踏上,嗯,这种触感。这正是小扇借给月火的BMX。当然这是要还回去的——西,所以我能骑的焉只有今天了。不过这种久违地骑上自行车的感觉——怎么说呢,对于历尽千辛万苦才熬到今天,迎来了高中毕业这个日子的我来说,这简直就像一个最甜美的奖励。
  顺便一提,关于昨晚的“本来应该已经被烧毁的补习学校突然复活了”这个事件,月火在我今早起床见面的时候似乎已经忘记了。不会吧,那算是什么记忆力啊——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不过说得更准确一点,她应该是将那件事当成“只要活着就会遇到的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之一”来理解了。
  看来我这个小妹的日常生活中遇到各种麻烦事的精彩程度要远远超出我的想——道她是觉得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理会那些风险度低的小事件吗?从明年开始她就要和火怜分开初高中上学了,真是让我担心。
  虽然我一直做着“大学入学后就去寄宿,而且还是跟黑仪同居”这样的美梦,但是考虑到那个妹妹的情况,我看来还是不能马上离开家呢。
  因为即使是月火的“不死鸟”事件——
  实际上也没有得到任何的解决。
  黑仪大概也还不想离开父亲——而且,那些事还要等合格发表之后才能定下来。
  而且既然小扇说过解答栏弄错位置的事情,我就注定无法离开这个家了吧——搞不好会直接开始找工作也说不定。
  不过因为考试失败而被父母赶出家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的……
  “说起来,月火。你的许愿到底是什么啊?就是关于你的头发的那个。”
  虽然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但是在出门的时候,我就说起了她那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留长一直没剪的头发。
  这是还没有回收的伏线之一。
  虽然很久以前就听她说是为了什么许愿才留长头发的,但是说起来我还没有问她许的是什么愿望——不过既然她还一直在留长,也就是说愿望还没有得到兑现吧。
  “啊~是吗。这个或许已经可以剪掉了呢——我根本就连许愿的事情都忘了耶。”
  “我说你的脑子真的是什么记忆力啊。”
  “其实是为哥哥的大学考试和抚子的事情许的愿啦——正因为是头发,所以去求神。”
  如果真的有的话——月火说道。
  什么?
  虽然我也隐约感觉到可能是因为我的事情,原来还包含着千石的事吗——看来这家伙的友情感,我身为兄长还是应该好好学一学啊。
  “毕竟哥哥的考试也算是结束了,至于抚子,她目前也已经恢复了健康——嗯,也许真的是有神呢。”
  “啊啊,就从昨天开始。”
  “嗯?”
  “不,没什么。”
  “哦,是吗。”
  毫无反应的妹妹。
  我明明故忘说得意味深长,她难道真的毫不在意吗?
  明明个子小小的,眼光还真远大啊。
  “等哥哥的合格发表之后,我就去剪个和抚子一样的发型算了——反正烈火姐妹也解散了,以后我就跟抚子搭档……哥哥,你的头发不剪吗?”
  “啊啊,我的话……”
  我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句——同时用手摸着脖子后面、深深地刻印在脖颈附近的牙印。
  到头来,月火拼命留长的头发是不是能剪掉,还是要看我入学考试的结果来决定——今天就暂时先忘了那件事吧。
  今天是毕业典礼。
  在某段时期曾经认真考虑过中途退学的我,现在终于迎来了这一天。光是这样,我现在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话说今天早上也跟火怜谈了一会儿。
  兄妹间的对话越来越多也是好事。
  “老哥老哥,我从下个月开始就已经是高中生了啊,以后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跟你亲热了,所以我们最后就来一次用嘴来喂饭吧!”
  “…………”
  这个妹妹也同样让我非常担心。
  搞不好是在百人交手的时候被揍得太多了吧。
  顺便告诉各位,我并没有问她有没有大获全胜。我可不想再继续增加对妹妹的恐惧心了。
  “然后我们再互相刷牙吧!”
  “我看你应该刷的是你的脑袋吧……那个,我说啊,火怜。你在升上高中后——在栂之木二中的烈火姐妹解散之后,也还是打算作为正义的伏伴继续展开活动吗?”
  “无可奈何!”
  妹妹这么说完,就挺起了最近似乎开始变大了的胸部——这家伙也是满胸热情吗。正确来说,她想表达的大概不是“无可奈何!”,而是“无论如何!”的意思吧……
  正确来说——么。
  “火怜,那么现在作为一个分水岭,你就在这里对初中三年的生活作个总结吧。对你来说,正确到底是什么?”
  “嗯嗯?”
  “正确,正义。那究竟是什么?”
  是做正确的事情吗。
  还是纠正错误呢。
  又或是裁定哪一方正确呢。
  我直接把小扇交给我的疑问扔给了妹妹——扔给了下一世代。
  根据我的考察,烈火姐妹的正义是诗歌式的正义,也就是“打倒坏人”了。但是她们本人究竟是怀着什么想法执行自己的正义——还有以后究竟打算怎么做,我很想听听她们的想法。
  “帮人”
  火怜多半是还没有把握到我的问题的意思就反射性地作出了回答——这是一个简洁而易懂,虽然很难反驳,但要执行起来也很困难的答案。
  这就是她的答案。
  “是吗。”
  我登上了旁边的椅子,伸手摸了摸火怜的脑袋(如果不登上椅子我的手就根本够不着)。
  虽然对吸血鬼来说这是服从的证明,但是除了怜爱不长进的妹妹之外我就没有其他意思了。
  “那么,首先就从自助努力开始加油干吧。”
  你也是。
  就是进行了这样的一番对话——不管怎么说,如果是那个大妹妹的话,是一定不过过上像我这样的高中生活的吧。
  但愿阿良良木火怜以后也继续做一个不输给正义的人——
  正当我美滋滋地蹬着不习惯的自行车脚踏的时候,前路上出现了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是谁的人影——正是背着巨大背囊的双马尾小学五年级生。
  假如那是背影的话,我就可以在这里披露“先用五页的篇帽叙述我装模作样的心理斗争然后再紧紧地抱住她”这样的专长特技了,但是很遗憾,她是从正面向我这边走过来的。
  “哟,八九寺。”
  所以我只能很普通地跟她打招呼。
  八九寺露骨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要向我搭话,我现在已经是神了。”
  她说道。
  这家伙越来越自以为是了啊!
  简直就是被复位到了最初期的时候!
  “如果无论如何也想向我搭话,那你就在二鞠躬二拍手一鞠躬之后再把香火钱交给我,然后再以对待神的尊敬态度向我搭话吧。”
  “谁会向那样的家伙搭话啊,我直接无视你算了。”
  而且就算说是成了神,在我看来八九寺也没有什么变化——既没有穿上巫女服,也没有换成和服之类的装扮。
  虽然今后也可能会有那样的情况,但是不会突然改变这一点,无论是人类还是怪异都是一样的吧。
  慢慢改变。
  “但是,为什么你这个神要在镇上四处游荡啊。难道迷路了吗?”
  “别说蠢话。现在我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挽救迷途者的存在了。
  “虽然别说蠢话应该是我的台词,不过你确实是升大官了啊……”
  “不过,你说我在四处游荡真的让我很不愉快。在下界观览下层民众的生活状况,也是作为神的微不足道的工作之一嘛。”
  “我看你当神还真的当上瘾了吧。短短的一天就有这么大的变化。我刚才还在说要慢慢改变呢。”
  “阿良良木先生,今天是毕业典礼吗?你辛苦了。”
  这时候,八九寺才终于慰劳我似的低头行了一礼。
  “本来的话我是很想出席你的毕业典礼为你庆祝的,不过因为手去了可能会引起凡间的骚动,所以还是不去打扰了。”
  “你的神社没有人会去参拜的,到时候又会变成没有神的小镇了。”
  “哈哈哈。你别那么说,请随时过来吧。因为北白蛇神社欢迎自由参拜,你真的可以随时来玩的哦。”
  “啊啊,我随时都会去玩的。”
  去你的家。
  我说道。
  “是的,到我的家来。”
  说完,八九寺就朝着我来的方向越走越远了——仅限于在镇上游览这一点来说,她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
  “…………”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
  嗯,她也不是那种会在家里老实呆着的类型吧——我和她的这种对话虽然也让我非常怀念,但同时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在历尽艰辛后才终于得到手的理所当然。
  总而言之,卧烟小姐提出的把八九寺真宵立为神这个相当乱来的主意,看来已经初步取得了成功——其实我本来也担心这种硬来的手段是否会奏效,不过现在看来,这果然不愧是专家领头人发挥高超本领的结果。
  “发挥高超本领的犯而应该是小历才对啦——真的,这完全是预料之外的结局啊。拜托你了,我真的拜托你了,这样的荒唐结局,你可千万别到处胡乱散播是我从一开始就这么策划的谣言啊。”
  ……昨晚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也不用说得那么夸张吧,我心想。
  “真是的,除了上次我为了亲近年轻人而提起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作为话题的时候,得到了‘一九九九年我还没有出生’这种回答之外,我还真是好久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冲击了——看来我也上年纪了。”
  “……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
  “没有什么特别意思,只是说我们现在正置身于那时候没有结束的未来之中罢了。”
  “啊……但是,卧烟小姐。能够得到这个荒唐的结局,我觉得有很大一部分是羽川的功劳吧。”
  要不是她的话,老实说,最后恐怕就只是以我和小扇一起自杀告终了——那真是毫无趣味性的平淡结局。
  “的确是呢,关于她帮忙找到我那个不成熟的后辈这件事,真的是必须向小翼好好道谢才行——我真的要对她举白旗了。真正厉害的是她不光找到了人,而且还把人给带回来了呢。”
  “……你是说她突破了结界吗?但是,本来就是这个小镇居民的羽川,结界应该是没有意义的吧——迷路蜗牛的迷路,对想回家的人应该是不通用的。”
  听了我这个外行人的想法,卧烟小姐却摇头说“不,不是说那个”。
  “是她让忍野咩咩行动起来这一点。”
  “…………”
  “据我所知,他应该不是一个愿意做(友情出演)这种事的男人——不过既然说是据我所知,那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话说,这样真的好吗?忍小姐。”
  说到这里,卧烟小姐就朝着站在我身旁的金发金眼的幼女——或者说是妖女说道。
  “老实说,你的决断对身为专家的我来说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你说想再次被封在小历的影子里这个愿望,还是有点令人难以理解。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我希望你可以在这里说出来。
  “没有什么想法——而且对战斗感到厌倦的吾,想再次获得无害认定的立场,这对专家来说也不是那么难理解的事吧?”
  从幼女变成妖女。
  然后又想回到幼女。
  “咔咔——”
  露出凄美的笑容说出这句话的忍,并没有说谎——即使是在配对连接恢复前的阶段,我也能感觉得到。
  “当然,如果完全消除了吸血鬼成分的吾的主人不愿意回到半人类半吸血鬼的暧昧状态的话,吾也会收回自己的愿望啦——在治好那条手臂之后,吾就找座山去过隐居生活算了。”
  “谁会让你去啊。
  在卧烟小姐说些什么值钱,我这么说道。
  “山里面可没有Mister Donut的分店啊,忍。”
  “说的也是。’
  经过这样的一番对话——由于并非吸血行为的供血行为过量而导致我自身的吸血鬼化这样的失败,我已经发了誓不会再犯第二次。在此前提下,我和忍的配对连接得到了第三次的恢复。
  自春假以来重新恢复成完全体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又再次作为忍野忍,作为八岁的无害儿童,被封印到了我的影子里。
  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像春假时那样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是凭自己的意志。
  封印了自己的存在——这里面并没有任何谎言和虚伪。
  四百年前拒绝了成为神的她,在四百年之后——选择了当一名幼女。
  不,也许还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至少我不可能有不跟忍一起生活的未来。
  当然,即使如此我们也并不是互相原谅了对方——要是再过四百年的话,说不定也会迎来愿意原谅对方的一天,或者迎来能把所有事情忘记的一天。但是不管被人说是合谋串通还是互相嬉戏,不管被说是惰性还是妥协,我们也还是这样的关系。
  “如果你明天要死,我的性命也到明天为止就足够了——如果你活过今天的话,我今天也同样会好好过。
  “假如汝后天死,那么吾就生存到大后天为止——向别人叙述汝的事情。怀着自豪的心情讲述吾的主人的故事。”
  来到学校。
  穿过点缀着毕业典礼装饰的门扉.朝着停车场走去——在那里等待着我的,是羽川翼。
  大概优等生在体力上也同样是优等生吧,她已经从昨天那个筋疲力尽的状态,变成了至少从外表看来是完全恢复正常的状态——就连眼眶下面的熊猫眼也消失了,还真是了不起。
  “早上好,阿良良木君。”
  “早啊,羽川——毕业典礼,你还能出席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一整天会睡得死死的呢。”
  也不知道该说是硬朗还是怎样……
  说不定最强的不死身反而是这家伙吧。
  “为什么你会来自行车停放处?”
  “当然是在这里等阿良良木君啦一因为有很多话想先跟你说说。”
  “嗯?”
  “因为我在毕业典礼结束后,就必须马上出发了。所以,我想能两个人单独谈话的时间,也就只有这里啦。”
  “…………”
  还真够积极的。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其实也有话要跟羽川说——而且是一大堆。不过与其说是想说的话,倒不如说是类似对答案的对话吧。
  “是飞机票预订的时间不凑合吗?你说要马上出发……”
  “嗯,不是。其实——”
  羽川露出了仿佛有点难开口的表情。
  同时,她伸手拨了拨从第一学期剪短后又长了不少的头发——因为现在是在校内,所以已经染回了全黑,不再是昨天那个斑驳的样子了。
  “在把忍野先生从南极带回来的时候,我稍微出卖了一下头脑。”
  “出卖了头脑?”
  那是什么啊。
  听起来好像挺吓人的。
  “就是所谓的Jetsetter的东西吧?不过如果不那么做的话,也没有办法包战斗机飞回来呢——没事的,我卖给的是一个比较有良心的机关。”
  “…………”
  你在海外到底体验的是什么样的冒险啊。
  这家伙果然一到外面去就很厉害。
  本来光是穿着校服站在学校里就已经充满违和感了——那样的校服打扮,今天也是最后一次了吗。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还是应该好好仔细观察打量一番。
  仔细观察打量。
  “扇你耳光哦。”
  “好可怕!”
  这也是在海外锻炼到的防卫意识吗?
  要是羽川变得会战斗的话,那已经是完人了啊。
  “说起战斗……影缝小姐在北极这个消息已经被确认了呢。那是卧烟小姐在知道忍野所在地后用五分钟查出来的。”
  “是吗——我本来只是靠直觉选择了大陆的一方,那么说来就算我选北极也不会毫无收获呢。”
  羽川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说道——不过那也真的是像赌博一样呢。
  达纳斯,假设要分断忍野和影缝小姐的话,把影缝小姐配置在北极可以说是必然的选择——因为那个人是不能在地上走路的。
  那么对小扇来说,她就只能把影缝小姐送到只有冰面而没有地面的北极那边去。
  “斧乃木本来打算去接她,但是她好像说现在正在热心地进行着‘和北极熊战斗’这种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武艺修行,所以暂时不回来什么的。”
  “还真是个厉害的人呢……我没有去那边真是太好了。呃,那么斧乃木呢?现在怎么样了?”
  是跟卧烟小姐和忍野先生一起离开了小镇吗?
  听她这么问,我摇了摇头。
  “还在我家里。”
  “那真是……”
  羽川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虽然我也很明白她的心情。
  说起来,影缝小姐去了武艺修行这个斧乃木的预测,也算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就是说那孩子可能是最接近真实的一个了。
  真不想承认啊~
  “不过,卧烟小姐和忍野出发得太急也是原因之一啦——大人好像出乎意料的忙碌啊。”
  真的是转眼间的事情。
  在把八九寺供奉为北白蛇神社的神、把忍封印到我的影子里之后,只丢下一句“那么,拜拜~”就离开了的卧烟小姐还算好的。忍野那家伙就连道别的话也没说,不知不觉的就不见了人影——就好像跟小扇生成的补习学校废墟的楼房一起消失了似的。
  那简直就像幻觉一样。
  光一晃眼就不见了影踪——
  虽然连怀念的时间也没有就再次迎来了别离——不过就算他去到南极那么远也还是跟他重逢了,所以我想在不久的将来也应该会有机会再见到他的吧。
  包括正弦在内,连道谢的时间也不给就直接离开这种做法,我还是有点无法原谅。
  就因为这样——虽然这么说的话可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斧乃木在好一段时间里,在影缝小姐结束修行回来之前,都要暂时寄居在我的家里。
  如果并不是卧烟小姐忘记带她走的话,那也许就是要她继续监视的意思了。
  不过即使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我的确是做了那样的事情。
  虽然在我看来,我是觉得自己完成了那样的一件大事——但是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看的。
  更重要的是她——也就是我自己。
  “你说大人……明天开始我们不都是大人了吗?”
  “我和黑仪都还是学生啊,成为大人的就只有你。”
  “黑仪?”
  我本来以为自己很说得很威风,没想到一下子就失言了——羽川仿佛很高兴似的发起追击:
  “哟~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吗。我不在的期间,原来你们已经——”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别那么急着下定论。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发生你想象中的那种事啊。”
  “太好了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无牵无挂地出发啦。”
  说完,羽川就往前走了起来。
  在再次离开日本前,她想跟我单独谈的事情,难道就是黑仪的事情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真是太关心朋友了……怎么说呢,真的是个喜欢担心人的家伙。
  这次的事情——甚至是从八月份开始的所有事件,仔细想来好像全部都是由羽川一个人解决的。别说什么功劳最大,简直全都是她的功劳啊。
  正好从现在算起的一年前。
  要是没有遇到羽川的话一我的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怀着感伤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不交朋友。
  因为那样会降低人的强度——我也许会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独自一个人毕业离开吧(说不定连毕业也做不到)。
  虽然就算是那样也未尝不可啦。
  不过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想象到其他的情况了。
  “啊啊……是吗。”
  “嗯?怎么了?阿良良木君。”
  “不,我到现在才想起了一件事……也就是关于卧烟小姐把小扇对月火采取行动的时间认定为三月十四日的理由……”
  小扇自己也这么说过。
  她说想要在我毕业之前解决问题——那大概就是指在我的青春终结之前的含义,就是这样的推测吧。
  想在自己还是高中生的期间完成的事情。
  当然,在我的时间表中寻找机会的同时,等待对月灭下手的时机对小扇来说也是很有必要的……不过那家伙基本上随时都是下手的机会,根本不成问题。
  结果她什么都没做也还是好好生存了下来,果然不愧是不死鸟么。
  在和羽川肩并肩地走向教室的途中——在校舍的入口处,出现了战场原的身影。她一看到我和羽川就“呜”的露出了一瞬间的不甘心的表情——看来她已经察觉到在埋伏地点方面已经被羽川捷足先登的事实了。
  朋友之间别为了这种奇怪的事争斗好不好……
  会把气氛弄僵的啊。
  当然,我也知道黑仪对羽川的劣等感是很难消除的,但是羽川现在已经飞翔到了我们无法企及的领域,所以那些感情最好还是逐步抹消掉吧,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关于这一点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明明嘴里说着信奉羽川的话,却生成了特别厌恶羽川的小扇。也就是说在我的心目中,也确实存在着把她视为竞争对手的心态。
  “早上好,阿良良木君。”
  “咦?不是叫历吗?”
  还没等我回答,羽川就抢先开口说道。
  在走出世界经历磨练之后,性格稍微变得有点邪恶了。
  大概是意识到抵抗也是徒劳的吧,黑仪稍微有点害羞地红起了脸,重新说了一句“早上好,历”。
  “还有,欢迎你回来,翼。
  而且还趁机连对羽川的称呼也改变了——羽川虽然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但逐是凭她天生的才觉一
  “我回来了,小黑仪。”
  这么回答道。
  小黑仪……还真是个可爱的称呼。
  她大概是想着待会儿再跟黑仪两个女生慢慢细谈吧,所以并没有在这时候说出马上又要离开日本的事情。我们就这样三人一起朝着教室走去。
  不知为什么,我好像觉得学校的氛围也跟往常不一样——也许。是心情的问题吧。
  “历,神原说为我们准备了庆祝毕业的礼物哦。”
  “是吗?神原的礼物……还真让人不安啊。”
  “不,她也不是会在这时候送奇怪东西的孩子啦。我稍微刺探了一下,据说是普通的花束呢。”
  “是花么。”
  既然故意跑去刺探,也就是说黑仪也不是完全没有感到不安吧——我们就谈着这些话题,她依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昨晚我发生了什么事,事情如何得到解决,她都没有问过。
  她正在等我主动开口说。
  不过毕竟也不是什么威风的事情,所以我也许是不会主动开口说的吧——但是,这一连串的事情经过,我还是必须告诉她的。
  如果听起来可以算是笑话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说起来,阿良良木君。”
  这时候,羽川开口道。
  “入学考试,你离满分还差多少呢?”
  “…………”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问法啊。
  不过应该也是开玩笑的吧。
  我就将自己在数学答卷上好像是不小心把答案的位置错开了一格的事情说了出来——羽川听了之后就稍微思索了一会儿——
  “那应该是不会的。”
  然后这么说道。
  “根据在同一所大学接受了数学科考试的老……不,根据某个应考生的渠道,我已经听说了阿良良木君的考试题目的内容了,那根本不是会填错位置的那种答卷啦。”
  太有行动力了。
  你到底对我关心到了什么地步了啊。
  但是……不是回填错位置的类型?
  的确,我自己也觉得那样的题目数量会填错也真的很奇怪,那为什么小扇她要那么说……
  我一直在想,既然小扇都那么说就绝对是那样了。
  “那只是很符合个扇作风的,单纯的恶作剧吧。”
  黑仪说道。
  “不过如果是阿良良木君君的话,这是绝对不会开的那种玩笑啦。”
  是这样的吗。
  不,也许正因为绝不可能会开这种玩笑,她才故意那么说的吧——因为她一直都把“做我不能做到的事情、做我不会做的事情”视为自己的职责。
  至今为止是这样,大概——今后也一样。
  我忽然想起了说要为我们准备花束的神原——作为忍野扇诞生的原因的神原骏河。她尽管不是直接知道“漆黑物体”的事情,但却有着我根本无法相比的优秀资质。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是卧烟远江的直系。
  不管采用什么样的形式,生成怪异的资质本身应该是卧烟家代代相传而来的吧。
  那么说一她早晚都会体验到自己的青春。
  在神原面前,说不定会出现由神原生成的忍野扇——到了那个时候,我又是否能帮到她呢。
  就像羽川帮助我那样。
  ……不过,我也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因为我说到底也还是我。
  既不是像忍野那样,也不是像羽川那样,我必须以我自己的方式去帮助别人。
  让自己成为某个人自己救自己的力量。
  我一边好像领悟了什么大道理似的想着这些事,一边登上了楼梯。就在那时候——
  我们跟一名女生擦肩而过了——那个女生丝毫没有理会我们,径直沿着楼梯往下走。从领巾的颜色判断,那应该是一年级的学生。虽然多半是为了出席毕业典礼而回来学校,但为什么一年级生会来到三年级教室所在的区域呢?
  然而,那个女生的脸色的苍白程度已经足以盖过我刚才的疑问了——那与其说是身体不适倒不如说是精神上的不振,而且还踩着摇摇晃晃的虚浮脚步。
  看样子好像是非常累。
  也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的感觉。
  在这么想的同时——我停下了脚步。
  黑仪和羽川都回头看向我,仿佛在说“真拿你没办法”似的耸了耸肩膀。两人的动作完全同步,足以反映出两人的亲密关系。
  “你去吧。”
  就连说的这句话,也是异口同声。
  “啊啊,毕业证书你们就代我领了吧。”
  我去了。
  说完,我就把手里的书包交给黑仪,以整段跳从刚才登上来的楼梯跳了下去——为了追上那个跟我们擦肩而过的一年级生。落地后在平台上转身,在感受到两人目送我的视线的同时,继续沿着楼梯往下跑。
  我一边探寻着她去往的方向,一边沿着一年级教室所在的走廊往前奔。在中途,我追过了一名学生——那是有着漆黑眼眸的少女。
  那如同黑暗一般的少女冷笑着说道:
  “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呢,阿良良木学长。”
  不。
  我当然会变。
  但是不管怎样变,我也依然是我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相传有一个名叫阿良良木历的奇怪家伙——而且,那个家伙,现在也还在。”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从随我一起移动的影子中,传来了这样的朗读声音。
  那是一个让我对后续内容很感兴趣的故事。


  后记
  话说,有一个说法是“无法挽回的失败”,不过仔细一想,“可以挽回的失败”这种东西,我总是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既然已经失去、已经落败的话,就算后来做了什么成功的事情,之前的事情也不会变成没有发生过吧一不过,无论是后悔还是反省,就算失败不会变成没有发生过,但是人还是可以选择忘记的。这个意见听起来倒是有值得一考的价值。也就是说,所谓“可以挽回的失败”,就是取得足以忘记过去失败的大成功,是这个意思吧?以不幸的过去为动力的成长故事,也许并不是意味着把不幸当成幸福的基础,而是积累了足以让自己忘记过去的未吧——反过来说,人也有可能会积累起足以将现在的幸福彻底摧毁的不幸,所以我认为实际上在幸福和不幸之间是不存在那样的因果关系的。即不是反义词的感觉。好像说得有点乱了,现在来整理一下——或者说我只不过是在把成功和失败、幸福和不幸的定义随便捏来捏去而已——幸与不幸并不是心情上的问题,而只是纯粹的记忆上的问题,我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也就是说,人类的最强能力实际上可能就是“忘记”。不过并不是说只要随便使用这种能力就行了。这一点,我想已经由阿良良木历君、战场原黑仪和羽川翼在作品中历时一年、在现实中历时十年来为我们作出证明了。
  那么,这次为大家送上的是物语系列最终季事实上的最终卷《终物语》的下卷。回想起来,当年在小说现代增刊Mephisto上刊载《黑仪螃蟹》,已经是2005年9月号的事情了——那本来是单独一作就完结的短篇小说,但没想到竟然会一直写到2014年的现在,与其说是难以置信,倒不如说是大吃一惊呢。我想这里既有十年来一直阅读至今的读者朋友,同时也有昨天才刚通读了全卷的朋友,在各位读者的支持下,我终于写完了《化物语(上)(下)》、《伤物语》、《伪物语(上)(下)》、《猫物语(黑)(白)》、《倾物语》、《花物语》、《囮物语》、《鬼物语》、《恋物语》、《凭物语》、《历物语》、《终物语(上)(中)(下)》等十七册的系列小说。在此之后,还有最终季的再终卷《续·终物语》的可爱出版,由此来达成物语系列的真正完结。是很可爱的哦。那么,本卷《终物语(下)》,包括第五话“真宵地狱”、第六话“黑仪约会”、第七话“扇黑暗”。
  封面是在天象仪里的麻花辫子的战场原小姐。实在太棒了,非常感谢VOFAN老师。不管忘记什么都绝对不会忘记感恩的心,我今后也会继续努力奋斗的。
  非常感谢大家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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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00 收起 理由
dizyh + 100 楼主录入辛苦啦。这段时间忙晕了,都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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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30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怒占沙发,话说帖子好像发了两遍
发表于 2014-11-30 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蕾娜·赛亚斯 发表于 2014-11-30 21:05
终物语 下
第五话 真宵地狱
  001

原来历与扇是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关系?好久没看到这么烧脑细胞的书了。
发表于 2014-12-1 00:03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全出了啊,可以开始补了,多谢。
发表于 2014-12-1 00:1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分享
话说,书源是台版还是jpt或者别的?
发表于 2014-12-1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重點是,894這個便當也吐得太強大了吧…到地獄去…
发表于 2014-12-1 10: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次更新两卷的确很痛快,可惜精品堂比起联翻和台版来还是差了点事啊!
发表于 2014-12-1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录入辛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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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cleverchm -1 字数不足,不要再犯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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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好久不見的固定橋段了,真是囉嗦了好一大段才衝向小真宵。
我最愛的小真宵能再次出場太感激了。

发表于 2014-12-3 04:1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我看漏了那!!到头来都没看到我最关心的贝木去哪了?!!
发表于 2014-12-13 0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hirouandmahoro 于 2014-12-13 23:22 编辑
蕾娜·赛亚斯 发表于 2014-11-30 21:05
 在卧煙小姐說些什麽值錢,我這麽說道。

打錯字了吧應該,不會是值錢,而是之前吧?
发表于 2014-12-15 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段时间没看物语系列后面的几卷多是录取了
发表于 2014-12-15 20:08 | 显示全部楼层
物语系列到底有多少篇 谁来总结个....
发表于 2014-12-16 07:3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记得化物语吧好像录过了啊
发表于 2014-12-30 03:2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還有請問這個是台版還是其來源的翻譯呢?
发表于 2015-1-8 21: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道续·终物语的翻译啥时候出……
发表于 2015-1-26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噢噢噢噢,抱歉才看到有分享,录入组大大辛苦了~期待续·终物语的能早日录入完成~
发表于 2015-4-16 0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物语还没有结束吗。。。感觉看完了挺完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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