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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文库] 银盘万花筒vol.8【台/简】【录入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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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3 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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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海原零
  插图:铃平ひろ
  译者:林其磊

  扫图:Ozzie
  录入:分尸党(MayLog、shine)
  校对:

  轻之国度www.lightnovel.cn/bbs制作
  请转载时不要去除以上信息,谢绝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谢谢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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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尸果然有效率!!
但是校对起来就…………
不过话说我OCR后竟然过目即忘……插图位置你就不要指望我能记得起来了……





[ 本帖最后由 maylog 于 2008-9-13 01: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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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3 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银盘万花筒Vol.8 王者进行曲:Big time again!

  ——————————
  作者:海原零
  插图:铃平ひろ
  译者:林其磊

  扫图:Ozzie
  录入:分尸党(MayLog、shine)
  校对:

  轻之国度www.lightnovel.cn/bbs制作
  请按照概有格式转载,谢绝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谢谢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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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INBAN KALEIDOSCOPE
  主要登场人物
  CHARACTERS INTRODUCTION
  樱野鹤纱——身为滑冰界首屈一指的美丽坏女人,矢志打败莉雅。
  加百列·派比·波佐——意大利圣女,在现役选手当中拥有仅次于莉雅的优越战绩。
  玛雅·奇夫勒——俄罗斯籍中年女教练,从莉雅小时候便一手栽培。至今划下句点。
  亚历山卓·可兰斯基——昵称萨沙,居住于尤里斯庳镇的11岁美少年。
  多敏妮克·米勒——世界顶尖滑冰好手,同时是名虔诚的基督徒。舆鹤纱的关系极为恶劣。
  至藤响子——鹤纱在日本国内最强的竞争对手,从未于奥运出赛。
  史黛西·兰格洛普——加拿大滑冰老将,上届奥运铜牌得主。
  凯朵·亚凯迪米——英国滑冰偶像,擅长旋转动作。
  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无敌不败的俄罗斯女帝,从上个赛季中便不再跟随任何教练独自进行训练。

  ——————————

  作者介绍
  AUTHOR INTRODUCTION
  海原零(Rei Kaibara)——
  不知不觉已经是Vol.8了。对了,在不久之前,太阳系行星也减少至8个了呢,虽然就结果来说,在霍尔斯特的‘行星组曲’中一个都没少,但是……呜!无论是遥、满、萤,肯定都会说——那可是雪奈耶!

  铃平ひろ(Hiro Suzuhira)——
  银盘最终章与新作发表时一样,两册同时发行!!
  看过谁都料想不到的震撼发展后,还要在意后续可是很辛苦的,所以一定要连Vol.9也一起买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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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菁英文库
  海原零的著作
  银盘万花筒Vol.1 短曲指定动作:Road to dream
  银盘万花筒Vol.2 长曲自选动作:Winner takcs all?
  银盘万花筒Vol.3 双人花式滑冰:So shy too-too princess
  银盘万花筒Vol.4 少年组花式滑冰:Big sister but sister
  银盘万花筒Vol.5 新人花式滑冰:Candy candy all my rules
  银盘万花筒Vol.6 双姝花式滑冰:A long,wrong time ago
  银盘万花筒Vol.7 叙情诗花式滑冰:Be in love withyour miracle
  银盘万花筒Vol.8 王者进行曲:Big time again!
  银盘万花筒Vol.9 灰姑娘进行曲:say it ain't so

  ——————————

  女帝莉雅要转到男子单人项目参赛的决定,还有加布莉和我之间的那通电话,种种状况所产生的激动思绪,导致我惊爆出要胜过莉雅的宣言。
  面对已无退路的我,玛雅似乎也进入了备战状态,打算对我进行更加严酷的训练;
  这正合我意,因为这就是樱野鹤纱选择的路及做法。但是当我回到尤里斯库镇时,等待我的却是个始料未及的消息……

  ——————————

  CONTENTS
  ⅩⅡ 公主条约
  ⅩⅢ 裂痕
  ⅩⅣ 眼前的现实
  ⅩⅤ 萨沙的爱情故事
  ⅩⅥ Caoendar steps
  ⅩⅦ 2010——序曲
  ⅩⅧ 碧蓝幻影
  ⅩⅨ 新境界
  ⅩⅩ Bygones

  ——————————

  ⅩⅡ 公主条约

  ——绝对会赢。
  ——势必夺取奖牌。
  就算是在各家媒体上出尽锋头的樱野鹤纱,也和这类的大话沾不上边。虽然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态度尖锐地说“去看我下次比赛就知道厂”,但是最多也就那样。
  夸张的胜利宣言,不过是用来吸引广大肤浅观众所做的表演。
  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我这次才——
  “你那是打算做什么?”
  当我们置身头等舱,来到距离地面遥远的上宅时,玛雅才终于开口。
  飞机此时飞行超过一个小时,原本我以为玛雅对这件事已经不打算过问,所以当我转头望向玛雅时,心中多少带有几分讶异。
  “呃……算是一些私人因素吧。”
  玛雅是在飞机快起飞前才得知此事。
  昨天玛雅不等记者会开始就先返回饭店,因此当时她对此事毫不知情。直到不久前,玛雅看见大阵仗聚集在成田机场的记者群时,她才用一脸狐疑的表情看着我。玛雅疑惑地妻示,反正再过不久我们都将为了大奖赛决赛而再度访日,现在不过是暂时返回俄罗斯,为何记者要蜂拥而至?
  而那样的疑问,也随着记者直接用英语向她提出的问题得到解答。
  ——击败莉雅·嘉奈特的宣言,是奇夫勒教练下的指示吗?
  “……我真想知道是什么因素呢。”
  “我必须让人把焦点放在我身上。”
  我转过身背对玛雅后便没有再说什么,有任何其他因素,我也不会说的,就算是对加拓莉也一样……
  “那是为了致胜的策略性发言吗?”
  ……这个意料之外的解释,让我又把头转了回去。
  “嗯,任凭您想象。”
  要是她把这当做是间接的肯定,那就随她吧。这样并下影响我的目的,可是唯有一件童仍让我十分在意。
  莉雅她会怎么想呢——
  我在话说出口前就一直挂心着这件事,不用说,那自然是最大的不安:和这件事情烟比,媒体要如何炒作都不是问题……但是……
  “你的目标是要在奥运场上赢过莉雅,是这样吗?”
  “是没错……”
  “我只要知道这样就够了。”
  我仍然没有摸透玛雅这个问题的意图,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件事?
  总而言之,我决定先竖直椅背。
  “单靠一季的特训,别说要超越她,就连要赶上她的程度都不可能。如果你是打算在奥运之前变得比她更厉害,那我劝你尽早放弃。”
  ……如果不是刚睡醒,我或许会立刻狠瞪回去。
  从五月开始至今,她已经有超过七个月的时间让我持续接受那种程度的训练,现在竟然要我放弃?
  “这话讲得还真清楚呢。”
  可是,这的确是事实。
  光是回想莉雅在上届世界锦标赛的表演……就让我不寒而栗,当时她无论在短曲或长曲都更新了自己的最佳纪录,而那也代表刷新了世界最佳纪录。要我做出那种水平的表现、拿出那样的分数,还真是痴人说梦。
  我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要太认真去思考这件事。
  因为思考到最后会让我输给现实,导致我无法继续忍受训练的辛苦;因为那会使得我的想法偏向运动员不该有的方向,让我更加没脸面对加布莉。
  “鹤纱,你听好。”
  坐在我身旁的玛雅,眼神中带有比往常更多的情绪。
  我不自觉地将脸转向前方,避免和她目光相对,并以自己的侧脸及下颚催促她继续说。
  “赢得比赛就好——这是你现在唯一能有的想法。”
  奇怪……这句话在我心中产生了莫名的共鸣。
  “来到我这里之后,你的滑冰技术总算越来越象样,评审的分数也反映出相对的结果。”
  如果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压低冰刀的滑行与转向越来越自然了!这个部分我自己也有感觉。
  说起来,就算只是这种程度的夸奖,能从玛雅口中听到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事,我坦率地接受了她的赞美。
  “回去之后,我就会开始进行更严格的训练。你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之前不是都已经……”
  “之前那些都不算什么,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恐怕也只能开始正式训练了。”
  我缓缓地转过头望向身旁的玛雅。
  “你是说过去那些都不算正式吗?”
  我脸上挂着抽搐的笑容,嘴里发出的声音亦有些走调。
  “要是一开始就进行正式的训练,你早就不成人样了。”
  “……啊哈哈。”
  我不禁回想起那些形同虐待的无数训练。
  我原本以为不管再碰到任何事,我都不会惊讶了,但是这样看来是我太天真。
  “自从你来到我这里之后,你也锻炼出了一定的成果,并将其深深融入表演内容。接下来,我们要进行最后的冲刺。”
  “现在做最后冲刺不会太早了吗?”
  我半认真地以轻松的语气询问。
  现在离奥运赛事开始,还有两个月以上的时间。
  “就算不能赶上她的程度,你还是有可能到达接近她的位置,如果你能练到那种地步,我就……”
  “就怎么样?”
  “我就教你从那孩子手中夺胜的方法——”
  ……我与玛雅紧盯着彼此好一阵子。
  夺胜的方法——从莉雅手中?
  她是说真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
  “真有方法能……胜过她吗?”
  “说是方法或许不太正确,不过……”
  王少这个臭老太婆过去从未对我说过谎话或大话之类的言论,她总是没有任何保留或顾虑,面不改色地将现实摆在我的眼前。
  最重要的是,她是这世界上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莉雅的人。
  “你不就是期待能赢过她,才到我这里来的吗?”
  她让我重新体认到一件事。
  就连向世界扬言要胜过莉雅的樱野鹤纱本人,都未能打从心底相信这件事。
  “首先需要最起码的运气,之后才会有可能性。”
  “什么意思?”
  “你现在还用不着去想是什么意思。”
  我的脑袋还无法思考,只是反射性地回问。
  “那如果,我连那最起码的运气都没有呢?”
  “到时候你就放弃吧。”
  听到玛雅如此不加修饰的果决语气……反而让我能够接受。要有最起码的运气才会衍生出可能性——光是这样,就可说是好到不行的条件了。
  “话说回来,光是想要胜过那孩子就是一种妄想了。”
  这种说法……或许不完全正确。
  因为具体来说,应该做什么、要怎么样才能胜过莉雅,就连具有相当妄想力的我都不知道。明明只要照自己喜欢的想象就好,我却什么都想象不到。
  “可是,我会同意为你进行训练,正是因为你说出那种狂妄的话。”
  为了胜过莉雅,拜托您——老实说,那也是我的策略。我认为要让曾一度拒绝我的要求、并进入退隐状态的玛雅点头,这是最好的方法。
  “因为我没想到还有滑冰选手敢说那种话。”
  “嗯~~”
  在我语焉不详的回应中,隐藏着我内心的雀跃以及兴奋:当时我确实有强烈想胜过莉雅的念头。
  从现在开始,玛雅说话的频率说不定就要增加了。

  ——————————

  这个时期的沃洛格达州,早晨温度自然是在冰点之下。
  强烈的寒气——甚至超越寒冷,转变成刺骨的程度了。
  纵然已经过了早上8点,天色仍然一片漆黑,太阳毫无升起的迹象。
  但是现在我非起床不可,因为随着天亮时刻逐渐延后的训练时间,现在突然提早了。虽然同样都是地狱,但是我似乎来到更下层的地方,我可是连时差都还没调回来呢!
  “你想变成雪人吗……”
  昏暗的天空下,玛雅正斥责着脚步被厚重积雪绊到,然后在银白世界中滚下山坡的一百亿美金公主。
  “你少……啰唆……”
  都是提出这种要求的人不对——天亮前要在木屋周边的坡道跑步,而且还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倒着跑。
  “凭你这副德行,根本连今天都撑不过去。”
  如果不是我的错觉,那么从我五月第一次来到这里,直至如今的七个月时间内,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玛雅的语气确实逐渐朝较为温暖的方向改变。
  而现在,在回国后隔天的训练当中,玛雅明显地加快了脚步。她变化的剧烈程度,甚至让我认为我对世界发出要胜过莉雅的宣言,除了对我自己造成影响外,更解放了玛雅内心的某种屏障。
  随着白昼逐渐缩短,天亮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但是要进行越野长跑,至少也得等到夜空开始泛白才能进行,毕竟不能删减最重要的冰上练习,因此只好暂停前往滑冰场的越野长跑,政成坐在玛雅那辆典雅高级车的副驾驶座上……不过,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我在前往滑冰场前就会被残酷的训练逼到极限,当我被大雪埋住而动弹不得之时,玛雅就会面不改色地这么说——反正之后我会让你坐车过去,所以你也没啥好抱怨的吧!
  当玛雅的车抵达镇营滑冰中心时,俄罗斯的冬夜仍尚未迎接黎明,连太阳是否准备开始升起都不知道……但是……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情况让我立刻从副驾驶座下车并走上前。
  九个死党当中的六个孩子居然在滑冰中心的停车场等我,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么早的时问过来这里?而且今天又不是假日。
  “萨沙,你们不用去上学吗?”
  “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了。”
  看见他那对焦虑的碧眼,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却已经觉得不安!
  “听说这座滑冰场要关闭了。”
  “咦……?”
  我下意识望向身旁的玛雅。
  “为什么?”
  二般来说,当然是因为亏损——”
  “——什么时候要关闭!?”
  大叫过后,我随即克制住自己。在这些孩子面前表现出刚才那样的慌乱态度,实在太不象样了。
  “你不用担心,听说会营业至明年三月。”
  “这样啊……”
  我内心不禁松了一口气。
  那么这个赛季还不成问题……不对——
  “鹤纱,怎么办?”
  “是啊,这下可麻烦了。”
  我连忙打住先前的想法,原本安心的吐息也转变为叹息。
  对我来说,这座滑冰场只是在特定期间的练习场所,但是对萨沙他们来讲,这里不仅是重要的游乐场所,更是人生的一部分。
  然而,我却至少有超过m秒的时间都只想着自己的事。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只顾着自己……
  “竟然无法继续滑冰了。”
  他们至少还会在这座镇上度过一段童年时光吧?只是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场所就要消失了……
  他们并不是以世界顶点为目标的滑冰选手,真要说来,这座滑冰场也只在很久以前有成立过选手培训团体;然而,他们喜爱滑冰的心情和我一样——这方面我们都是相同的。
  只要稍微想想我在他们这个年纪时的状况就知道了,当时我已经学了几年的滑冰,还未深切体会到冰上的恐怖与胜负的残酷,只是单纯地对滑行、跳跃以及旋转感到快乐。
  要是那时有人夺走我滑冰的快乐?
  “不可能的……”
  那种担心和我毫无相关,我连想都不曾想过,因为我真的身处在十分优渥的环境中。
  我回神一看,发现以萨沙为首的孩子们正以俄语彼此交谈着。比起沮丧与失望,他们的神情反映出更多的愤慨与抗拒,他们之间的气氛透露出要想办法让滑冰场保留下来的讯息。
  “我决定了……”
  这是美丽的鹤纱公主所发出的自言自语;我很快地下定决心。
  我经过充分的训练且长年在滑冰场上锻炼自己的潜能、提升自己的技术,并且培养出坚强的实力,也得到了实绩与名声——这时候岂有不好好运用的道理?
  “相关单位在哪里?”
  我这么询问玛雅。
  “相关单位?”
  “就是滑冰场的管理者。”
  这或许没什么好问的,既然这里是镇营滑冰中心,那么当然是尤里斯库镇负责管理吧。
  “就算你出面又能怎样?”
  “总要想点办法吧。”
  虽然不至于怀疑我神智不清,玛雅的脸上却也显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的反应也比我预料中来得和缓。
  “萨沙,我们定。”
  “咦?去哪儿?”
  “当面谈判。”
  我以冰上公主身分所展露的微笑中,蕴含着强烈的意志。
  樱野鹤纱,开始行动。
  “等一——”
  “——玛雅。”
  我打断师父的话语并恳求道:
  “只要今天给我一点时间就好,我会在这段时间内把事情解决。”
  我们互相迎视对方,这种情况是十分罕见的。
  师父的表情在数秒钟的沉默里涌现多样的情绪……
  “随你高兴吧。”
  玛雅最后的叹息也未像往常那般冰冷。
  接下来我要面临的战斗和以往不同,目的是要让尤里斯库镇的镇营滑冰场继续经营,这靠的并非冰上技术,而是必须运用政治力与影响力迫使对方让步,可是……
  俄罗斯是花样滑冰最兴盛的国家之一,同时……也是我——樱野鹤纱,这个名字最难有影响力的国家:不用说也知道,毕竟这里是莉雅的祖国……
  我搭乘玛雅的车回到木屋,褪去训练服换上正式裤装。
  萨沙在这段时间内,试着打电话到镇公所询问,最后并没有得到任何成果。除了因为萨沙是小孩之外,最主要似乎还是行政体系上的问题。
  “怎么办?”
  “没关系,找上面的人就好了。”
  看见我的笑容,萨沙美丽的容貌也变得更加可爱了。
  不过既然没有要求玛雅协助,我自然是无法和使用俄语的人沟通,这么一来……
  “有谁能陪我一起去?”
  “如果我可以的话,我当然要去。”
  “谢谢你,萨沙。”
  他能够以流畅的英语对话,当然是不可或缺的一员。
  “我也要去。”
  接着塔妮雅举起了手。如果是简单的英语,她大部分也能够理解,而且多了身高与我相去不远的她在场,看起来应该也比较有气势。
  “ok,麻烦你也来吧。”
  剩下的四个人也都自告奋勇,但是我全都拒绝了:毕竟一下于有六个人没去上学,再怎么说都不太好;于是我无视他们的抗议,叫来了出租车出发。
  在距离上,光是单程就得花三、四个小时,无论交涉的结果如何,往返的时间大概就得花上一整天。
  “你们今天没去上学,妈妈不会生气吗?”
  “我们成绩很好,所以没关系。”
  塔妮雅靠在萨沙肩上,露出骄傲的笑容这么说道。
  我们现在也只能直接杀进沃洛格达州的州都——沃洛格达州政府的办公大楼了。

  ——————————

  时间已过了中午。
  抵达州政府大楼前方之后,我先应两名俄罗斯小可爱的要求,带他们到附近的餐厅填饱肚子。我很快地便在这里展现出我的斗志,因为旁人于我们用餐时再三对我要求签名,我全部爽快地答应。
  因为附近或许有州政府的公务员在看,要求签名的人中也可能有掌权者的亲人,我已经准备好今天变成加布莉了。
  “那么我们定吧。”
  “嗯。”
  好!踏入州政府大楼。
  听说这栋大楼才刚改装完工,但是无论建筑物本身或内部装潢,都隐约散发出极大的压迫感;这或许因为我身为外国人、语言又不通的关系。三年前,还无法流利使用英语的我去到洛杉矶时也有类似的感觉,那是一种知觉与感觉上的隔阂。
  再加上我不久前才对莉雅发出胜利宣言,这让我不禁感到有些心虚。如果别人能把那件事纯粹当成是作秀的话就太好了。
  首先执行作战计划一,让萨沙和塔妮雅在我两旁适当地起哄。
  一旦引起旁人注意,热衷滑冰的俄罗斯人自然就会发现一百亿美金的冰上公主在这里。姑且不论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在这一带像我这种水平的名人可不常见。果不其然,不仅是来访的民众,就连休息中的职员也都一一跑来向我要求签名;不久之后……
  州政府大厅开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签名会。
  当有一名职员叫我过去时,大厅早已大排长龙,不过……
  不好意思,轮到我进去了!民众们应该是根据状况来理解我所说的英语之意吧,他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不满的样子。
  “樱野小姐,您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我希望政府能取消关闭滑冰场的决定。因为那里不仅是我的练习场所,更是他们玩乐的场所……”
  我坦率地回答一名会说英语的中年妇女之提问,顺便露出一抹悲哀的神情。与其说是惊愕公主的演技……更应该说,我只是顺着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
  “这样啊,加油喔。”
  “谢谢。”
  就现场气氛来看,我能清楚感受到对方对于仅是一介外国人的我充满认同。
  时机成熟了,交涉开始……
  “樱野小姐,那是不可能的。”
  樱野鹤纱的长相及名字,只能在大厅签名会与会客室发挥效果而已。
  当双方以三对一的形式隔着桌子坐在褐色沙发上,进入陈情阶段的瞬间……我的气势便就此中断。
  我们既没有事先预约,手上更没有任何法律相关文件;出面的又只是一名20岁的日本美女跟两名约11、12岁的小孩。在这种状况下,光是对方愿意派出负责人员接洽都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
  “可是这些孩子们……”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一名英语比我更加流利的俄罗斯男性负责接待我们,对方是一个面容沉稳、学者气质浓厚的年轻职员。
  “但是,就算那一带大部分的居民都跑来陈情,政府的决定也无法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撤回。”
  “可是……”
  说起来,我们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就算没有附近居民的血书也没关系,如果手上能有个联署文件之类的东西,或许还有其他余地吧。
  话说回来,连那种东西都没有就直接跑来的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奇怪。我们就只有樱野鹤纱这个名字而已……看来我最近真的相当自以为是呢。
  “樱野小姐,我很喜欢你的滑冰表演。”
  “谢、谢谢。”
  “所以我也很期待您在温哥华奥运的表现呢。”
  我的态度一下子就软化了。
  对手真是太高明了,不过……
  “请、请先梢等一下。”
  我当然下能就这样收手。
  毕竟现在是在孩子们面前……当我下意识地涌出这样的想法时!
  “希望你们不要夺定滑冰!”
  ——我内心的想法爆发了,像是要抹去自己的虚伪念头似地。
  身旁的萨沙和塔妮雅也不断激动地用俄语恳求,至少比我激动50倍。
  只见负责的年轻职员叹了口气。
  ……我明白他是绝对不会退让了,因为这不是感情的问题,而是运作这个社会的制度所决定的结果。
  想保护那座对萨沙他们极为重要的游戏场所——这种心情在我心中是无庸置疑地强烈,因为我自己就是在冰上玩、在冰上长大,并且将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冰上;如果没有冰、没有滑冰场的话,我根本活不下去。
  但是在此同时,我也被迫学到了在这个世界所运行的定律及道理,并以冰上明星的身分成为明星。
  各地经济问题优先于个人感情是理所当然之事,关闭亏损的滑冰场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追根究柢,也是因为这整个州跟那座小镇的人口都在持续减少的缘故。
  可是如果不多少试着做一些抵抗,等到真的关闭时我一定会后悔……我内心真正的想法,或许就只是这点程度的东西。
  而在激动恳求的萨沙及塔妮雅身上,却看不出两人心中还有其他意图。他们没有带着任何心机,只是诚恳地——
  ……他们的模样让我改变了自己的思路。
  不如说,是让我注意到自己的肤浅,身为长辈的我,竟然会肤浅到连理所当然的计算都忘记了。
  “我想请教一件事……”
  在我开口的同时,也试着用自己的冷静安抚那两个孩子的情绪。
  “什么事,樱野小姐?”
  对方只是办事的人,只有提出要求肯定行不通。
  总西言之,只要让对方有利可图就行了。
  “有什么可以让我帮上忙的……”
  “你就是樱野吧?”
  没有敲门就直接闯进会客室的粗重嗓音,打断了我的提议。
  “常在电视上看到你。”
  “谢谢……”
  该名中年男性似乎是那名年轻职员的上司,他嘴唇上方蓄着胡须,衬衫上系着歪斜的领带:最重要的是,他还带着那难以说是友好的视线。
  只见他们简短地交谈两、三句后,那名年轻而富有学者气质的职员便离开了房间。
  然后,换成对面沙发中央豪迈地凹陷。
  “你会说俄语吗?”
  “不会。”
  看来这人在得知我的来访及一连串行动后便立刻赶来吧。
  “听说你做了不少胡来的事呢。”
  并且还带着怒意。
  “那个签名会是什么意思?”
  “只是给予我的滑冰迷一点服务罢了。”
  我不禁对他那种发音糟糕、讲话又快的难懂英语皱眉,然而我还是稳重地响应,同时隐藏起我内心的喜悦。
  “也算是向沃洛格达的各位打个招呼……”
  这种人不仅可以让我毫不客气地放胆进攻,而且他似乎也很容易出现漏洞:面对学者气质的年轻职员时以为不可能成功的事,现在有一丝希望……
  “我听说你平常很少答应帮人签名呢。”
  啧……
  我连忙控制好自己的脸部肌肉,让表情保持着笑容并转动着脑袋思考。
  “怎么唯独今天想要服务滑冰迷了?”
  “我已经在这里接受训练超过半年,这也算是回报这里对我的恩情。”
  此名中年男子的视线不仅锐利又让人感觉不安好心,他的视线甚至让人感受到这样的意图——最好的剧本就是用道理击退。
  真不愧是出过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国家……跟这个没关系啊?
  “不过正如您所说的,我平常的确很少帮人签名……”
  只有负面形象会被人用放大镜检视,这就是身为讨厌鬼的宿命。
  以前美国的某家报社,还曾收集我拒绝帮小孩签名的照片并刊载于报纸上,顺便送我一个中间名——
  鹤纱·不签名·樱野(Tazusa·No-Sign·Sakurano)。
  ……自从那次之后,有事没事就会衍生出类似的嘲讽。
  如果拒绝采访,就会变成“没时间·樱野(No-Time·Sakurano)”。
  穿着简便的衣服在街上走,就会出现“没品味·樱野(No-Sense·Sakurano)”。
  偶尔忘记在餐厅留下小费,就写成“没钱·樱野(No-Money·Sakurano)”。
  ……不知道会不会哪天连“没穿内裤”都写出来?
  “刚刚那只是作秀吧?”
  “不,绝对不是那样……”
  顺势展开的大厅活动,好像反而带给对方负面印象,平日的形象真是太重要了。
  “请等一下,州长。”
  一旁的萨沙用英语帮腔。
  “鹤纱对我们都很亲切,她不是坏人。不帮人签名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萨沙你真是善良。
  我在内心重新振作,接着面对眼前的中年州长……
  “州长!?”
  我转过头向身旁的萨沙确认。
  “是啊,鹤纱。这位是沃洛格达州的罗布可夫州长。”
  丁……喔。”
  这个位阶比我认为的远远高了五个阶级,不过我也不知道副州长卜面还有什么职位。
  州长看着我几乎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耸耸肩,这个举动简直就像美国人……是刻意针对我这么做的吗?
  “既然知道了,你就快点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我都已经特地出面,这样应该很够了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样你在面子上也……”
  “这是两回事。”
  我明白这是他身为州长所表示的亲切。
  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退缩。
  “我不是抱着那种想法来到这里的。”
  “关闭滑冰场是尤里斯库镇的决定,你在这里强出头才有点奇怪吧。”
  “嗯……这我明白。”
  我压抑内心的些微激动,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平静。
  “我并不是只要你们单方面改变决定。刚刚我正提到这个,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也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什么意思?”
  “我可以负担滑冰场部分的经费。”
  就算我斩钉截铁地说出口,罗布可夫州长仍旧不为所动。
  “我们可没困难到要用这种形式寻求你的帮助。”
  “是吗……”
  我明理地就此让步,过度触及他们的尊严并不是聪明的做法。
  “既然这样,利用我当代言人的方式呢?”
  “代书人?你吗?”
  州长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私人情绪。
  “我可不认为你的名字有改变行政决定的价值呢。”
  这里是莉雅的祖国——俄罗斯。人民相当熟知花样滑冰,相对地:心中也有唯一绝对的存在。
  “现在或许是那样,可是未来很难说。”
  “嗯?”
  是我自己直捣核心的,但是他却……
  “你是指在奥运拿到金牌吗?”
  他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是我自己向全世界如此发声,却没想过对方会说得这么坦白;我还是有自己没有发觉的天真。
  “虽然这么说对你很不好意思,但所有俄罗斯国民大概都不认为你能够办到吧。”
  “……全世界的人大概也都有同样的想法吧。”
  我想办法带过,并压下自己一时的慌张。
  大家会觉得不可能也是正常的。不只是滑冰迷和媒体,就连教练、评审、身为我竞争对手的滑冰选手应该都是这么想,可是……
  “但竞赛是不比就不会知道结果的东西。就算是奥运,在一战决定成败的意义上,跟其他赛事也没什么两样。”
  ……没有人知道。
  我就教你胜过莉雅的方法——打造出莉雅的玛雅·奇夫勒曾这么对我说过。
  “政治可不是赌博,要把行政判断交由运动的结果来决定,这种要求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不可能的。”
  “嗯,我知道,可是……”
  所以现在要拿出现实论。
  “如果我胜过莉雅夺得金牌,我的价值也会枫升吧?”
  不知州长的沉默是认为我说的话有道理,亦或是因为我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太过夸张的假设而难以置信。
  就算是后者,我们之间的交谈也算确实有交集。
  “要是那里成为击败莉雅的金牌得壬用来练习的滑冰场,知名度就会随之高涨。那比起现在的我,不是应该会有更多利用价值吗……”
  “原来如此,这挺有说服力的。”
  我使劲地握了下拘谨交迭在膝上的双手,接着便将视线从微微点头的州长移到会客室墙面的风景画上,我不希望我的视线影响到他的判断。
  “不过,樱野小姐,”
  我再度将视线转回州长身上。
  “这件事还是就到此为止。”
  “为什么……”
  我忍不住微微拉起身子。
  在我认为事情正逐渐好转时,他却突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虽然萨沙及塔妮雅又开始恳求,但是看样子……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结论。”
  “你想说这是俄国人的哲学吗……”
  我刚刚才从那个富学者气质的年轻职员口中听过类似的句子。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们打从一开始,就可以二话不说地把你撵出去。”
  “——!”
  州长身体微微凑向前,他所加诸的并非凶恶的眼神……
  “我们没有那么做,是基于对身为滑冰选手的你表示敬意,但是……”
  而是平板的表情,他的动作也变得更加制式化。
  “若你要继续浪费我的时间,那我只好以州长的身分采取可行且强硬的处理方式了。”
  “等一……”
  “我再说一遍。”
  州长大手一挥打断了我的话。
  “当我们说出这是尤里斯库镇的决定时,这件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门一旦关上,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罗布可夫州长。”
  会客室的门被打开,刚才那名带有学者气质的年轻职员出现在门前。
  “因为对方坚持要见您,所以我就带她过来了。”
  ……这时我注意到一件事。
  奇怪,他和州长交谈为何要使用英语……因为是要说给我听的。
  “这边请。”
  从变成开门小弟的职员身后出现了一名女性——
  我整个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玛雅……”

  ⅪⅡ 裂痕

  ——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
  樱野鹤纱(以下简称TS) ……看你表情挺不情愿的,你就那么想要我退役吗?
  —— 怎么会呢?你今天心情也不太好呢。
  TS 是啊,因为这个东西。
  —— ……美国SSP。
  TS 对,今天早上出的那个狗屁报纸。你看这个关于昨天的玛莉国际邀请赛,我当时只是要找个我认识的选手,却在会场里迷了路,连续三次走回同一间男厕前面而楞在那里,报导就因而把我写成鹤纱·没路走·樱野(Tazusa·No-Way out·Sakurano)。真是越来越无聊了,到底是哪个白痴写的呀?
  —— 这个……呃……
  TS 哎呀,不好意思,原来有署名呢。我来看看……詹姆斯·博德?虽然好像不是你们这里的记者,不过这名字挺逊的人是谁呀?
  —— ……哈哈哈,如果我见到他会帮你转达的。
  TS 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对了,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 这次是想请你谈谈你对温哥华奥运的看法。
  TS 是可以,但是你们要谨慎一点。现在才九月,这个采访被刊载出来时,奥运代表应该也都还没确定;要是你们做些莫名的预测,会害我被我们那个讨厌鬼总教练盯上的。
  —— 那我稍微换个问法吧。请问奥运对鹤纱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TS 四年才有一次的赛事,就只是这样。
  —— 所以对鹤纱来讲,奥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啰?
  TS 嗯,我是觉得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看法,不过就我来说,我并不打算在花样滑冰界以外的地方出名。
  —— 原来如此,那我们来谈一些连花样滑冰界以外都热烈讨论的话题吧。莉雅·嘉奈特宣布了她将从下个赛季转往男子单人项目参赛。
  TS ……这件事我可以拒绝响应吗?
  —— 比上帝还美的你竟然会拒绝响应,这可真是罕见呢。算是你生涯首次的纪录吧?
  TS 我也不清楚,如果真的是那样,就让这成为最初也是最后的记录吧。
  —— 鹤纱,你有订下自己结束运动员身分的终点吗?
  TS 我不是用时间或达到什么样的地位来决定的,只要体力还能负荷,我都想继续以业余选手身分参赛。至于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形式退役,老实说,这我还无法想象。不过我其实对自己的训练颇为严厉,可能也撑不了太久吧。
  —— 那么,你有什么终极目标吗?
  TS 嗯,大概是彻底发挥自己与生俱来的才能吧?等我真的退下现役身分时,如果能做的事通通都做过:心里也没有任何遗憾的话,我想那会是一件很棒的事,那就是我的终极目标。这种答案可以吗?
  —— 在许多不堪入目的发言中突然插进来一段了不起的内容,这也是你的特色呢。
  TS 好说。从刚才就一直问些终点、终极目标之类的,不禁让人觉得你果然希望我退役,是我想太多了吗?
  —— 你想太多了,真的。
  TS 我话先说在前头,就算我退役,美貌还是依旧。
  —— 希望你务必保持现状……那么性格仍然会和现在一样吗?
  TS 我想是吧,不过并不打算发展到像你肚子那样,所以尽管放心吧。
  —— 真狠啊。
  TS 也不会啦。像我在看波上顿及芝加哥等有名的马拉松比赛时就常会想,虽然跑的那些人都瘦得跟羚羊一样,但是沿路的观众却全像是赫特族的贾霸(注:赫特族贾霸为电影《星际大战》里的一角,体型庞大、形似大蛞蝓虫,身躯至尾端越来越细),这样你的国家迟早会像姆大陆(注:据传闻,姆大陆为曾具有高度文明、今已沉人海底的太平洋帝国)一样沉掉的。
  —— 也不用说成那样嘛……
  TS 要是海平面继续上升可就麻烦了,你们要小心一点喔。
  —— 这种事去跟总统说吧。
  TS 好吧。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 ……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样就够了。祝你在奥运能有优异的表现。
  TS 哎呀,你可以干脆地说出“去死!★○◎◆女”这类的话呀。
  —— 哈哈哈!等我一个人在厕所的时候再说吧。
  TS 你到时候一定会用喊的,像是‘多敏妮克的悲γ∴就是☆●的悲γ∴~~’等
  等。
  —— 有件事是身为美国人的我一定要说的,我敢保证奥运如果没有你,一定会无趣
  许多。
  TS 谢谢。对了,最后可以请教你一件事吗?
  —— 当然可以,请说。
  TS 你是谁啊?
  —— ……我是詹姆斯·博德。
  (月刊滑冰焦点——2009年十一月号)

  ——————————

  2009年十二月,大奖赛决赛东京大会。
  温哥华奥运将在两个月后开幕的这个时期,此为一场由大奖赛系列赛中成绩最好的6名选手进行的决战赛事。
  原本所有人都会对加布莉在这个舞台缺席一事感到失望,但是反而因此多了英国的当红偶像选手凯朵·亚凯迪米,所以就传媒的角度来看,似乎也不算什么太大的打击。
  而且最重要的是——樱野鹤纱的参赛。
  就某种意义来说,地主国的明星选手参赛会有如此盛况也是必然,然而这次惊人的瞩目程度,实在不能用地主选手或这里是日本来解释。
  日本的头号讨厌鬼在四年一次的奥运季中,对最强女帝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胜利宣言,还有攸关滑冰场存续的承诺,以震撼世界的劲爆言论及形象不符的戏剧性发展,迎接被誉为奥运前哨战、只有经过挑选的滑冰选手才得以参加的赛事:再加上,莉雅当然也会在这场赛事出战,媒体会起哄也是意料之事。
  众人对我有很大的期待,但是他们并不是期待我的成功。
  这种认定有个只在日本国内进行的问卷结果可供参考。
  ——受访者中,有77%的人认为樱野鹤纱会在温哥华奥运夺牌。
  ——有16%的人希望樱野鹤纱在温哥华奥运夺得奖牌。
  ……多么美妙的数字啊。也罢,这多少跟想出这种问题的人也有关系。
  成功与成就会遭嫉妒或被忽视,他人甚至会期待自己遭受不幸与失败。我早已习惯世人及媒体这种灰暗的心态,如今,我早已不把这些东西当作一回事了。
  我现在唯一且最为挂心的,自然是莉雅的心情。
  我向为了参赛而访日的她打了通电话,邀请她一起用餐。
  从七月以来,相隔五个月之久的两人独处时间订在大会开幕两天前,地点则是在一问高级餐厅。

  ——————————

  事情拉回到十天前。
  前往沃洛格达州政府大楼陈情的隔天!
  镇营滑冰中心前,许多记者聚集在我面前。
  “请问留住滑冰场的条件是你要在奥运赢得金牌吗?”
  “嗯,后来做出这样的约定。”
  我回答问题的表情有些书臊……不,应该说是心虚吧?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你有自信吗?”
  “我是很想说当然有,但是要说百分之百的话,就……”
  可是,我自认能够体会俄国对这件事所抱持的情感。
  莉雅对这个国家来说是绝对的女主角,并且也是英雄:换句话说,夺得金牌就是要胜涡她!当我提出这个极为傲慢的条件时,他们自然不会对我抱持什么好感。
  实际上,我能隐约感觉到些许敌对的气氛……这是当然的。
  “你在不久前的记者会上,曾杨言要击败莉雅对吧?”
  “只是不小心让求胜的心情以那种形式表现出来罢了。”
  我从他们身上感觉到某种轻松,或者该说是胸有成竹的感觉。不知这是俄罗斯的国日性,还是他们对莉雅的压倒性实力所抱持的信心使然。
  此时,我不经意地将视线移到一旁,发现孩子军团正在接受另一群记者的采访。虽然甜以为自己那样的发言可能多少会让他们对我产生反感,但是担心似乎是多余的。现在他们面对眼前的录音机器,仍毫不畏惧地大方回应。
  “……你有可靠的支持者呢。”
  “嗯,的确是。”
  虽然罗布可夫州长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我却是认真地如此回应。
  我欠萨沙他们不小的恩情。
  在滑冰中心用完午餐,直到开始回程长跑问的那短暂片刻,对我来说是十分珍贵的休息时光。光是在这段时间和他们滑冰、说话,就让训练的辛苦消去了大半,这也让我摆脱了思乡情绪。
  如果没有他们,或许我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
  “你应该是这个赛季才开始在这里滑冰的吧?”
  “嗯。”
  然而我这样的想法还没有告诉过他们。
  当奥运结束的时候,我想做某些事来大力回报他们。顺利让滑冰场继续营运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是就算这个愿望无法实现,我也……
  “那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纯粹是……”
  我缓缓转头望向提出这个问题的记者。
  为了报恩——动机这种东西还是越单纯越好。
  “纯粹是身为滑冰选手的我,不希望看见滑冰场消失罢了,如果又是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那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现在我想先将真正的想法保留起来,目前重要的是集中媒体的注意力,让社会认同我与州及州长之间的承诺,因为这正是这次接受采访的目的。
  “不是因为这是奇夫勒教练在选手时代进行训练的滑冰场吗?”
  “老实说,那跟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玛雅是很实际的。”
  被提及的玛雅一如往常地不在现场。似乎在这场表演开始之前,她就先摆脱记者进到滑冰场了……
  “不过罗布可夫州长会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她出面的关系。”
  当天——
  玛雅现身州政府大楼会客室,并瞬间改变了当场的气势风向。自她现身之后,只用短短10分钟便让一州之长决定让步。
  “虽然已接受她的指导超过半年,现在才说这种话可能梢嫌晚了一点,但我相当感谢她的帮助。”
  无论她身为教练的评价如何,玛雅·奇夫勒的知名度与光环似乎仍具有相当的效果;就算那等于反映出莉雅的伟大也无所谓。
  结果……
  我原本做好心理准备会有穷追不舍的质问,然而却在几乎没有的情况下结束了。或许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
  “那纯粹只是口头承诺,并不会构成对州民的背信喔。”
  “虽然是这样……”
  那看似亲信的学者气质年轻职员,似乎并不十分赞同这个决定,但是内心或许和罗布可夫州长的想法相去不远吧。
  “要是樱野能在奥运中夺得金牌,就会成为最好的宣传,世界各地的媒体也会到这里来采访吧。”
  但是从州长仍然在表面上予以肯定这点来看,他确实展现出身为州长不同于一般人的气
  度。
  “虽然我这种外行人一再提出个人意见有些不妥,但是……”
  州长的视线此时从年轻职员转到我身上。
  “我实在不认为莉雅·嘉奈特那样的选手,有任何可能会败在你手上。”
  “这是必然的看法。”
  “当然,我也不可能期待那样的事情发生。”
  州长对我表露出与善意相去甚远的情绪,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感到丝毫不快。
  “假如你实现承诺,滑冰场保证继续营运的期间也只有在那之后的半年。如果那段时间仍是处于亏损状态,到时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例外了。”
  听见州长所说的话,我坦率地点头表示同意。
  昨天早上得知了滑冰场即将关闭的消息,接着我便不假思索地闯进州政府与州长当面谈判,然后当天便确定条件、隔天向媒体发表,将事情演变成公开的约定。
  虽然中间碰到苦战、甚至是一时的绝望,最后仍像现在这样出现了超乎想象的成果。
  我越想这些事就越觉得这结果已十分奢侈,玛雅的救援也是亦然。
  “那么我要开始练习了,就在此告一段落吧。”
  “请你为了这座小镇好好努力吧。”
  听见身后的州长传来这句话后,我便进到滑冰中心。
  我踏着充满节奏感的步伐前进至滑冰场,我浑身自然地充满干劲并涌出自信。樱野鹤纱要为了这座小镇和萨沙他们全力以赴的意识,让我产生出一种激昂的情绪。
  就我来说,过去常为了教练、亲友或是相互竞争的对手而拼战:那些事我一次都没有忘记。然而在此同时,我全力以赴的最大动机,无庸置疑地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荣耀与成就感。
  那正是我之所以是樱野鹤纱,而不是加百列·派比·波佐的最大理由。
  现在有些许不同了,和我没什么缘分的理论,如今却在我内心占据了大部分。
  这让我感觉十分新鲜,也让我感到有些高兴。

  ——————————

  舞台再度回到日本——东京。
  由于不久前的HNK杯舞台位于札幌,因此我当时并没有前往东京,而是以当地的旅馆做为据点。因为两周后的大奖赛决赛就会在东京举办,最重要的是,我拥有自己会入围这场赛事的自信。
  这次是我从五月出发以来,带着满腔的信心返回高岛家。
  足足七个月忍耐玛雅的折磨,或者该说是虐待……心中抱着怀念、感慨,对自己实力明显提升所感到的些许骄傲,还有又增添几分的美貌而回到这里的樱野鹤纱,迎接我的是高岛夫妇的祝福与妹妹的毒舌。
  另外,玛雅并没有接受高岛家的招待,而是在比赛会场附近找了一问旅馆住下。在比赛期间的这几天,我必须自己进行最终调整及健康管理的工作:这些全都在我的故乡东京水晶花园进行。
  “樱野小姐,我来这里打扰了。”
  “啊,是森永小姐。”
  角逐女子单人项目最后一个代表名额的选手,门岁的森永麻纪。
  她是我在今年春季离开不久后来到这座滑冰场,并且似乎经历过相当艰苦的训练。以国内来说,大概是排到第四或第五名的水平吧。要赢得最后一个代表名额,在已经拥有代表名额的我及至藤将不会出赛的全日本锦标赛当中,她必须赢得冠军才行:另外还得面对与许多竞争对手所展开的激战。
  “你的脚还好吧?”
  “没问题的。”
  注意到我的视线,她便轻轻敲了敲在左大腿上的护具说道。
  “我还想跟樱野小姐一起到温哥华去呢。”
  别看我这个样子,除了某个美国妹之外,我倒未特别受到同行的厌恶:但是我也不太清楚至藤响子对我的看法如何啦。
  “和我待在一起,会有冰箱砸过来喔。”
  “请别开那种奇怪的玩笑。”
  “自己的伤要多注意些喔。”
  “我会的,谢谢。”
  瑞士的女子选手、美国的冰舞搭档、立陶宛的男子选手……在我离开这里之后,又有数名足以角逐奥运参赛资格的滑冰选手来到这里,水晶花园反倒是更加热闹了。
  在这种状况下,仍不会导致滑冰场太过拥挤。
  这座滑冰场所引以为傲的世界顶尖环境,是透过筛选选手本人的素质及亲人的经济能力后而得以保有,这方面确实也有其现实的一面。花样滑冰是要有钱才能学习的运动,姑且不论少数的例外,这就是事实。
  幸运得到这些条件的我,则得到更进一步的财富与名誉,并累积起灿烂的实绩。经年累月的锻炼而习得的能力与技术、根据感觉而动作的身体,一旦站到冰上就能瞬间创造出另一个世界,无论当时演奏的是什么音乐……甚至就算没有音乐也不成问题。
  在此同时,我绝对无法甘居于现在的地位,此刻我仍认真地想击败无敌的女帝。那是对胜利的纯粹渴望,可是……
  在大约十多天前的胜利宣言当中,混有许多不同的考虑及感情。那多半是意识到媒体所做的表演,而那也肯定不是对荣耀所表现的纯粹心态。
  在击败目标莉雅·嘉奈特的前哨战开赛前邀约她用餐的行动背后,也同样有着无数考虑和感情,其中之一是谢罪。为了在末向她知会的情况下进行的胜利宣言,还偏偏是透过媒体发布一事向她道歉。
  当时我才刚说加布莉是笨蛋没过多久,接着就做出那样的事。我的名字是樱野鹤纱,这个世界上最无礼的女人——
  不过,我却完全没有要撤回胜利宣书的意思,就算其中有着作秀的成分,我却没有抱持任何一分随便的情绪。因为那是我在清楚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可能会伴随的风险之后,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才下定决心所采取的举动;正因为这样……
  我才必须在本人面前、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当着她的面再做一次宣言。
  这是无法逃避的选择,身为她的朋友——鹤纱公主,这是无可动摇的决定。

  ——————————

  在高岛家,我房间内的巨大衣柜已经形成一个小规模秘境了。
  姑且不论我使用过的花样滑冰服装,从各个单位送来的套装及礼服当中,也有一些我根本没确认过,就连盒子一起塞进衣柜里的东西。
  要说足以让我特地开拓这个秘境的活动,除了和莉雅用餐,还有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与加布莉的约会之外,大概也没有多少了。
  所以,每当我搜寻衣柜的物品时!
  “我竟然有这种衣服啊……”
  都会有股新鲜的惊奇感。
  我从几个解开封印的盒子中选了一套亮灰色的裤装,在淡粉红色的高领外衣上,加了一条白底上绣有鲜艳金色与绿色刺绣的披肩。
  如果不论内衣的话,每件都是我初次穿戴的东西。
  “嗯,还算可以吧。”
  “你还是一样欠缺魅力呢。”
  “……你说什么?”
  不用回头也知道,房门旁有张正偷窥着我一百亿美金背影的嚣张面孔……
  “鹤纱,车子来啰。”
  “你再给我说一遍。”
  “鹤纱,车子——”
  “上一句!”
  “你还是一样欠缺魅力呢。”
  听到她一宇不差地仔细重复,我缓缓地向后转过身。
  “小洋啊,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就是连到俄罗斯也不受男人青睐,心态、个性、脑袋都不好的厚脸皮女人。”
  我就是受妹妹如此强烈尊敬的冰上公主,樱野鹤纱。
  在日本国内使用的交通方式,大多是搭乘经纪人堂岛瑞树为我准备的高级礼车。当我为了两个礼拜前的HNK杯回到日本时,在新千岁机场迎接我的礼车,甚至在后座门外架起铺有红毯的短梯,此举让现场的记者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一切原本就在计划中。我在五月前往俄罗斯时,对要笨过头的老女人所做的惩罚,就是要她将我的座车及旅馆升级:做人一定要遵守承诺,无论是实行承诺的一方,还是被实行承诺的一方。
  高岛家的大门前是一片环绕花圃的环状车道,在那里等候的礼车看来只是普通的高级车,这回不知又会搞出什么名堂。
  礼车的后座车门因感应到我美貌而自动开启,但是……
  “您就是樱野小姐吧?”
  这次出现的并不是红地毯。
  “你谁啊?”
  而是一个茶发黑衣的小白脸。
  事实上,他无论外表、说话方式还是穿着,在在都显一不出!
  “幸会,我叫爱炉。”
  ——他是个牛郎。
  我要昏倒了,那个老女人终于做出这种事。
  “让您久等——”
  “我不需要你。”
  “……咦?”
  “我说我不需要你!”
  牛郎顿时僵住了。
  “立刻从我眼前消失!真碍眼!”
  “怎么这样!请等一下!”
  小白脸超出我预期地拼命将我拦住。
  “堂岛小姐要我尽力招待樱野小姐啊。”
  离他刚才的自我介绍约10秒后,我记忆的一角才有了些微的反应。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爱炉。”
  “啊!对喔。”
  我初次前往玛雅所在地时,在飞机上阅读堂岛写给我的信里头,是有提及她照顾的牛郎变成第一什么的,所以她是女王等等:记得那个牛郎的名字好像就叫……
  “堂岛小姐是我的恩人,托她的福,我才得以成为一流的牛郎。”
  “那还真是……”
  “她还教了我许多接待女性的方式。”
  ……他面不改色地说出了糟糕的句子。
  “因此我不能辜负那个人的期待。在抵达目的地之前,请让我招待您吧。”
  “什么招待,你……”
  “要是我搞砸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堂岛小姐……”
  “没什么好搞砸的,你打从开始就不需要出现在这里啊。”
  我于光天化日之下,在高级礼车前和牛郎交谈。
  要是身在英国的话,不知这里会聚集多少拘仔。
  “你找辆出租车自己回去吧。”
  “怎么这样!”
  我干脆地将他甩在一旁,从开启的车门进入车内……
  “……搞砸的话?”
  我突然注意到这几个字,缩回已经进入车内的脑袋并转向身后。
  一转过身便对上爱炉那瞬间焦虑万分、充满悔恨的神情,那显然是注意到自己失言而懊悔的人所会有的表情。
  “我问你,所谓的搞砸是怎么回事?”
  “呃,我只是……”
  现在则换上试图将无法欺瞒的事情蒙混过去,于足勉强挤出的假笑。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铁定是那个老女人在他背后指使一切。
  “……好吧。”
  “樱野小姐?”
  “我可以让你和我同车。”
  “……真的吗?”
  爱炉顿时一扫脸上阴霾,之前那夸张的焦虑及悲壮感全都消失不见,也连带失去了所有戒心。
  我耸耸肩,先行坐进后座。
  “要上车就快上来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丁……你坐那里。”
  看他打算坐在我的旁边,我立刻指示他坐到对面的位置。
  “咦?不可以吗?”
  “当然啊。”
  爱炉明显露出遗憾的表情,却仍乖乖照我指一不坐下,我越过他的肩头,看见正在等待我下达指示的司机。
  ;闲开车。”
  “好的。”
  日本公路有规定行驶车辆的宽度,然而此辆车内仍旧相当豪华,足以看出想挽回自己失态的堂岛瑞树所付出的心力。
  当然,这次的恶劣玩笑我是不会就这样罢休的。
  “我可以叫你小纱纱吗?”
  “……随你高兴。”
  浑身散发出安心感的爱炉小弟,似乎完全不明白我为何让他同车。
  坦白说,他还太嫩了。
  “对了,你这次要去见什么人呢?”
  “你用不着知道。”
  “该不会是情人吧?”
  “或许是喔。”
  说起来,那个蠢女人竟然因为在这种不怎么样的小白脸身上砸下近千万,让我不得不在卡车里待上十个小时以穿越俄罗斯的辽阔大地,不仅严重迟到,而且还导致玛雅的不悦。
  “爱炉先生。”
  “什么事?”
  “我劝你趁早招出来会比较好喔。”
  我从手机电话簿中找出经纪人的电话。
  “啊,我今年22岁。”
  “谁在问你年龄啊!”
  我才不会让他用这种无聊的装傻方式带过。
  我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手机的液晶屏幕上,并且刻意缓慢地进行我的动作。
  “小纱纱,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呢?”
  “堂岛小姐到底是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到这里来?”
  “这我说过啦,我是为了招待你才……”
  我拾起视线。
  那张经过适度化妆的脸上浮现出自然的笑容,那多半是职业笑容吧,大约只有市价10美金的程度。
  “小纱纱,你在生气吗?”
  “哎呀,你终于发现了吗?”
  在我对他露出带刺的微笑之后,才总算按下了发话键。
  “上了年纪的捣蛋鬼必须接受惩罚。”
  我边将手机贴近耳边,边从车内的酒桶内随手拿瓶酒递给爱炉……只见他利落地拔起木塞,看来堂岛教得不错。
  我身子靠着椅背上并跷起脚,右手拿酒瓶、左手持手机……我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角色了?
  电话接通了!
  【啊,您好,樱野小——】
  “你可以告诉我不能立刻开除你的理由吗?”
  【……什么?】
  我直接拿起酒瓶喝了一口,放任对话呈现短暂的沉默。
  没过多久,电话另一头传来42岁的惶恐。
  【呃……是爱炉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吗……?】
  “不得体的是你啊!堂岛小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爱炉那型不合您胃口——】
  “就说不是那种问题!”
  不知是否是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旁的爱炉满脸担心地望着我。
  【可是、可是,人家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升级嘛!】
  “你语气可以成熟一点吗?”
  她自己判断出不得体是指自己把牛郎介绍给樱野鹤纱一事,看来对方总算得到这个结论了。话说回来,那个极乐老女人会这么做也不奇怪,她大概没想过会被我如此严厉地兴师问罪吧。
  【而且,我想如果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爱炉,必定多少可以融化樱野小姐那颗像冰一样的心才……】
  “……你说谁的心像冰?”
  【对、对不起!】
  还有现在的台词。就我的推测,我的反应可说是完全出乎她意料。
  “那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应该跟我说的?”
  【有吗?】
  “你把自己关照的美形牛郎丢到我这里来的真正理由。”
  堂岛顿时没了反应。
  她真是容易被看穿的女人。
  “不可以说谎喔。”
  【唔……】
  “喔,好吧,那我问他好了。”
  我暂且将手机拿离耳边,执起酒瓶喝了口味道不怎么样的东西……塑造出前所未见的樱野鹤纱。
  “轮到你了,爱炉先生,你替她说吧。”
  丁……要说什么?”
  “你来我这里的真正理由呀。”
  这下就算是他,脸上也丝毫不见刚才的安稳。
  “你可要一五一十地全数招出喔,否则你的恩人就要失去重要的顾客了。”
  “等……”
  “而且这全都是你的错喔。”
  我明白这是一种胁迫。
  【爱炉!不要!】
  “拜托,堂岛小姐,你就算在我耳朵旁边喊,他也!”
  【爱炉到底有哪里不好!?】
  电话那头也瞬间就爆发了……不过,总让人觉得那只是演技。
  面对心胸狭窄的雇主,拼了命保护自己身边牛郎的可怜老女人!堂岛那家伙,该不会对这种剧情跟角色玩上瘾了吧?
  “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
  我缓缓叹了口气后宣告。
  “从今天开始,堂岛瑞树你被开——”
  “等一下!我说就是了!”
  【爱炉……!】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正开始哭泣。
  怎么觉得好像是我单方面在使坏一样。
  “这不是堂岛小姐的错,她是为了我才……”
  “我不想听借口。”
  ……爱炉的眼神短暂地露出对我的反抗。
  那或许也反映出他对堂岛的忠诚:起码我没有对这个叫爱炉的牛郎感到任何不快。
  “她说如果我能把小纱纱……”
  “把我怎样?”
  “如果我能把小纱纱攻陷的话,我肯定会成为日本第一的牛郎。”
  “……原来如此。”
  大致就跟我想的一样。坦白说,是有点超乎我的想象了。
  攻陷我就能成为日本第一!虽然这样说也是没错。
  “是堂岛这么跟你说的吗?”
  “不要怪罪堂岛小姐……我求求你!”
  这个突然的恳求同样多少带着演戏的成分,只是,他想袒护堂岛的心情似乎不是骗人的……呃,我人也太好了吧。
  “那么,蠢岛小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樱野小姐……你好过分。】
  “是谁过分啊?为了栽培自己关照的牛郎而利用雇主的经纪人,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地方找得到?”
  ……我以堂岛那听来消沉的沉默当作下酒菜,喝口酒润润自己的喉咙:纵使这玩意一点也不好喝。
  “堂岛小姐,你给我听好了,这个玩笑的代价可是很高的。”
  【怎么这样……】
  “为了惩罚你……”
  【千万不要禁止我上牛郎店啊!!】
  ……我差点把酒喷出来。
  【求求你,樱野小姐,我一定会比过去更加努力工作的!】
  “算了,让你生不如死也没有意义。”
  此时我的怒气全消,原本应该要宣告的严厉惩罚也跟着一并消失,不过我本来就没有多生气。
  “但如果下次又出了什么问题,我可能会改变主意喔。”
  【是的,我会牢记在心的。】
  “关于这次的惩罚我改天再告诉你,好好期待吧。那就先这样。”
  【啊,请您帮我转告爱炉,只要你愿意相信我,你一定能成为真正第一的牛郎,堂岛瑞树只爱爱炉……】
  “白痴。”
  我挂断了电话,和堂岛通话很少会以什么正经的话题结束。
  “对了,这瓶酒的钱是算我的吗?”
  “不,没关系,堂岛小姐说小纱纱喝的东西由她来付。”
  “也不能真的那样吧?”
  以前曾有某个记者和有钱的体育选手吃饭,但是到付钱的时候,才发现那个选手一毛钱都没带,结果是由年收入还不到他百分之一的记者来付账——
  对明星来说,和记者用餐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施舍,所以由对方负责买单、付小费也是理所当然;只要抱持着这种想法,就会出现那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
  拥有像我这样的地位时,那么做别人确实也无法抱怨,而实际上我也可以那么做。可是为了要取得樱野鹤纱的独家专访,而凭借自己微薄的收入去支付最高级餐厅消费的记者,在日本国内不知能有几人。
  简单来说,这是自身的形象问题。身为世界的顶级滑冰明星,尤其又是鹤纱公主,我一直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变成那样。
  “那么要多少钱?”
  虽然如此,没确认价格就拿酒或许有些鲁莽,不过想想也就算了,如果只是数万圆日币,那也没什么……
  “只要七十万。”
  “——啊?”
  “七十万日币。”
  我抽搐的表情倒映在酒瓶上。
  “抱歉,我之前应该先提醒您。”
  “……就是了。”
  “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让堂岛小姐付账就……”
  “我刚说我付就是了!!”
  礼车左右晃了几下,司机似乎被我吓到了。
  我看见爱炉害怕的模样多少比较舒坦。
  世界上的蠢女人,可以用这三项来分类!
  为牛郎花钱的女人、依靠占卜的女人,还有多敏妮克·米勒。
  “我竟然……”
  我鹤纱公主竟然为牛郎花了七十万——
  “……嗯?”
  “小纱纱?”
  刚才那无处宣泄的愤慨,让我心中诞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些夸张的安排,无非都是为了让我为牛郎消费才……
  “……不会吧?”
  说不定堂岛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抱着玩游戏的心情在进行这一切。就算不能迷倒我,只要能让我消费,那就是实绩。我脑海中浮现那个老女人志得意满地定进银座牛郎酒店,并且跟旁人炫耀的模样——我的爱炉很厉害喔!他让那个樱野鹤纱花了七十万呢!
  “不会的……”
  不对,这很合逻辑,一定是这样没错。
  可恶——
  “呃,小纱……”
  “吵死了!!”
  为了泄愤,我朝着爱炉大叫。
  ……那个老女人,给我记住。

  ——————————

  我比约定的时间提早许多抵达目的地,即使如此,一辆大型礼车仍与离开的礼车像换班似地驶到饭店门口。
  里面是我熟悉的2公尺级保镖搭档……没想到气势瞬间就输了。
  “嗨!你来得真早呢。”
  “好久不见,鹤纱……”
  ……安心感缓缓在我心里化开。
  至少从外观看来,她给我的感觉还是与往常相同,就连她那几乎没有笑容、像机器人般的美貌,此时都反而让我感到安心。
  “真不愧是莉雅本人哪,你不管穿什么部很相称呢。”
  “谢谢……”
  过去在瑞典世界锦标赛时,我曾和莉雅一起去购物。除了服饰品外,我们还买了像家具、稀有书籍、摆饰……等东西,当时我自己买的衣服大多还放在衣柜内,任凭它们被摆在遗忘深处;相对地,她所买的衣服我却几乎通通记得。要问为什么的话,其实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拿衣服让莉雅一件件试穿,然后不断称赞好看、好看……
  “这个是当时你帮我选的大衣……”
  “嗯,我记得。”
  红色大衣在领口及袖口上滚有白色毛皮,搭配缎带样式的黑色腰带,包裹住莉雅娇小的身躯。这种就连最高级人偶也会感到汗颜的适合程度,似乎让我当时也格外热心地建议莉雅买下来。
  而现在大概是因为这个时间点的关系,我的双眼看到另一种奇妙的幻象。
  莉雅本身仿佛像一个圣诞礼物……之类的?
  “要上楼吗?”
  “是啊,是在50楼。”
  今天负责当牛郎的人是我。
  由于位在大楼内的特别厅,因此我们搭乘直达高楼层的电梯,踏人电梯前,寸步不离跟在莉稚身旁的2公尺搭档,此刻也只得暂时离开;我们随后踏入被严密保全设施保护的V,P区域。
  并不特别走高级路线的我却刻意选择这层楼,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顾客自认为是上流阶级人士。无论是好是坏,那些自尊心甚高的人就算看见名人也不会起哄:对他们来说,体育选手或艺人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虽然我能隐约看出那些人的想法,但是我也不须和那些人一般见识。
  况且,既然要到高级餐厅用餐,比起避人耳目地偷偷从后门进出,我也比较想大大方方地自正面大厅进入餐厅。此刻,莉雅和我这样洒脱迈步前进的模样,正让那些上流阶级人种安静地看着……
  “啊——!!”
  ……惨了。
  我暗自耸耸肩,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数人组成的富家千金集团,因为看见我们而发出喜悦的尖叫——更正,不是我们而是莉雅……如果对象是俄罗斯的女帝,就算是上流阶级的自尊也得摆到一旁。
  此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并打量了下自己的衣着。虽然这与那些千金的尖叫没有关系,但是和莉雅相比,我就如同洋子说的明显欠缺魅力。
  可是,我今晚本来就没有打算费心装扮自己,除了因为即将面临的重要比赛之外,最主要是因为我的心情。
  ……这多半是警戒心吧,我害怕莉雅对我那种垩1T1D所产生的反应。
  而在那个庸人自扰的日子即将结束的现在,我仍然感到害怕。
  害怕知道莉雅真正的想法!
  ……七月在圣彼得堡湖上的一夜。
  虽然是这么说,然而那个时期的夜晚仅有几个小时而已,转眼间就来到黎明,太阳升起、麻雀……长得像麻雀之类的鸟隔着天窗啁啾。
  然而早上的状况和夜晚并没有任何差别!举世闻名的莉雅仍睡在我的胸前。
  ……我想上厕所。
  可是,毕竟我是过去因为某种理由挑战过人类极限的人,如果只是要撑到她睡醒,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这种姿势实在不好受,在仰躺的状态下被人从上面压着根本动弹不得,实在可说是诱惑的牢狱。
  我就这样忍耐了一阵子,然而逐渐增强的生理现象,让我的身体忍不住晃动了一下!
  “啊……”
  只见碧蓝的双眼微微睁开,在近到不能再近的位置注视着我。
  “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早安,鹤纱……”
  虽然美好时光的结尾实在不怎么浪漫,但是——
  那天因为整晚没睡,因此面对必然涌现的副作用让我只能苦笑。当天我的脑袋无法正常思考,一站起身就会感到头晕目眩,如果从医学的角度分析……是算R·冱羽性的贫血吗?
  我们起床后共度一段时光并享用午餐,接着便和莉雅告别,还让她用私人直升机将我载到玛雅的木屋。而之所以会一回到木屋就开始接受田径训练,则是因为我和往常一样,既不觉得疲累也没有丝毫睡意。
  那一整天,我心里的悸动都没有平息过,即使到了夜晚,合眼躺在阔别数日的房间床上也一样。
  ……到现在居然已经过了五个月。
  “真漂亮……”
  能让莉雅发出如此赞美,世界知名的TOKYO果真名不虚传。
  从50楼俯瞰海滨夜景,确实让人无可挑剔。如果将视线转到一旁,则是连绵不断的摩天楼灯光。
  可是要我来说的话,在开着暖气却也没那么温暖的室内,褪去略带圣诞老人风格的大衣与外衣、身上只着一件薄衫的莉雅还比较……总之就是这样吧。莉雅下半身穿着蓝紫色及膝褶裙,上半身则穿着一件淡紫色无袖上衣。因为她是俄国人所以不怕冷吗?还是……
  总之,我的视线依旧一如往常地不知该落在何处。她那明显稚嫩的容貌,加上乍看之下十分年幼的娇小身躯,明明体脂肪比率应该是近乎于零,却仍散发出丰润的质感及光彩;肌肤白里透红,仿佛反映着表情始终不变的她,体内那无限热情所孕育的沉稳悸动。
  那是毫无疑问的压倒性存在感与支配力,还有……
  起码表面上看不到我所担心的负面情绪。
  我当初的恐惧逐渐转为安心,于是……
  “鹤纱已经决定了吗?”
  “嗯……”
  我将视线拉回菜单上。这种时候,只要是不会让肚子太胀的东西什么都好。
  接下来要享受由最高级厨师精心料理的餐点,还有四面大半空间所呈现的夜景,并且在与外界隔绝的私人空间中尽情交谈。毕竟后天就要开始比赛,今晚就让自己轻松点吧。
  我努力摆脱心中涌出的些许阴霾。
  我是这么想的,但是……
  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瘴气。
  从前菜到汤、鱼、主菜……随着餐点进行而逐渐饱满的胃袋,我心中的瘴气也随之鼓胀。那种感觉很快就变成了确实的障碍,阻隔了感官与心的联系。明明是顶级的料理,我却食之无味,这种感觉实在不舒服。
  反观莉雅,虽然嘴上称赞料理的美味,表情则是完全看不出来那种感觉。而每当我提及这一点时,她手中的叉子及汤匙就会停在绝妙并让人感觉滑稽的位置。那算是冰之女帝莉雅·嘉奈特的魅力,也是惹人怜爱的特色之一。
  但是,在我今天的眼中看来……
  “鹤纱,你不热吗?”
  “嗯,还好。”
  却出现了不同的观点,那是与无谓的多虑结合后所产生的诡异想法。
  没错,在知道她爽快地接受我的邀约,并且没有做出任何在意那个发言的反应、还一如往常对待我时,我曾一度感到安心。
  可是,我心中又涌现了另一个想法,这真的是我百分之百乐见的事吗?
  就媒体沸腾的状态来看,说我已经达成原先的目的也不为过;但是光从那些消息,就要完全推测、掌握我会决定做出那种发言的理由,即便是莉雅也办不到吧?另外,我也不认为莉雅对这一切会毫不知情。日本的樱野说出了不自量力的大话!无庸置疑地,那些媒体肯定会一五一十地让她知道这件事。
  这样看来,能解释这一切的,就是她在性格上、或是身为霸者而表现的宽容。
  也可能是——
  “呃,现在问或许太迟了,不过莉雅你难道不冷吗……?”
  “不会。”
  我真的很害怕也不愿去想象,因为等待我的答案可能太过残酷,但是……
  自从听到她要改在男子项目出赛后,许多事情我就一直朝坏的方向去想。我无法再让自己抱着这种难以形容的心情,这样的状态会让我无法前进。
  最根本的问题就在于莉雅是否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呢?难道她始终不在意,甚至认为我是无须警戒的对手吗?
  话说回来,她会如此重视我是否也是因为!
  “唔……”
  “莉雅的仆人”——多敏妮克的话又再次闪过我的脑海,胸口顿时感到一阵尖锐刺痛。
  这是我最不愿意承认……同时也是我明白的事;这个假设让精神面几乎坚不可摧的我,如今内心却变得如此混乱……
  因为那可能就是真相。
  说实话,本来就有人把我当成是世界第一烂女人,因此就算有无关的第三者把我当成是莉雅乖巧的仆人,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可是……
  如果对莉雅本人来说,那也是事实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甚至是完全不同。
  所以这次,我才必须在这里表达我的意志。
  “呐,莉雅……”
  碧蓝双眼缓缓转王我身上,莉雅手中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中。
  如果她要到男子单人项目参赛,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现在确实处于一强独大体制下的女子花样滑冰,将会因为她的转向而产生戏剧性的变化。在为了争夺绝对霸主自行空出的世界女王宝座而产生的群雄割据时代,我应当也会埋所当然地投身其中,并与加布莉一同站在领先的地位吧。
  但是,这件事让我产生远比希望更强烈的失落感。因为那娇小又强大的背影一直被我当成目标,此时却突然消失,我的目标消失了。
  所以我在这个赛季非常认真——我要认真地向你挑战。
  樱野鹤纱,不是胆小鬼。
  “……鹤纱?”
  “我想说的是……”
  我在出声之后随即转为沉默,我正面注视着以亲切态度指出我无礼举动的莉雅。
  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就是在面对媒体时单方面那么发言的自己,一旦和莉雅两人面对面独处,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我不能容忍那样的自己。
  我也不能容忍自己再有更多犹豫!
  “我想赢过你。”
  我自己说的话,在出口时却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刚才到底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想我应该能够理解,可是——不、正因为这样,或许正因为这是明显超过限度的行为,我才能在没有真实感的情况下感受这一刻。
  “无论是后天开始的大奖赛决赛,或者是奥运。”
  我抱着远比自己想象来得轻松许多的心情,继续这么说道。
  相反地,莉雅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并如往常般地面无表情。她还是老样子,完全看不出她的想法。
  “尤其是奥运,我还有一些私人的因素。”
  我不顾一切地继续说着。会不会是因为我最近许多目中无人的发言,已经让我的感觉麻痹了呢?
  “所以我会尽全力击败你。”
  但是面对这种状况,我的身体还是不禁产生些微颤抖——
  “拼命地击败你。”
  ……这不是假话。
  我新师事的玛雅为我进行的特训,让我经常徘徊在死亡边缘;另外,虽然没有像现在这么严苛,但是我从以前就一直持续接受严格训练,就连我自己都认为我在削减自己的寿命。
  还有更基本的原因。姑且不论环境面与经济面,更重要的是,我拥有与生俱来的才能和健康的身体。直至目前的滑冰人生中,樱野鹤纱并未经历重伤或严重病痛等会影响到选手生命的不幸;或许是我在适当的年龄及阶段,累积了适当的锻炼才得以拥有这样的健康吧。话虽这么说,要时常考虑自己需要的技术及应该接受的训练,并以自主的方式实践!这是普通5、6岁刚开始滑冰的孩童办不到的事,而我能够克服这一点,全是因为跟随了优秀指导者的缘故。
  优渥的环境赋予了我这一切,因此我也有须背负的东西。
  如果看到顶峰,唯有毫不犹豫地朝目标前进!这种行动对我来说不需要任何理由。
  更不用说我还那么清楚地发表过声明,如果我的表演内容让莉雅失望,那才是真正丢脸的事。无论是后天开始的大奖赛决赛、到奥运为止的两个月,还是奥运滑冰赛事开始时,期间所会经历的艰辛我都已经预想到,并且做好了准备。
  没错,我无论何时都在拼命——
  “……我明白了。”
  总算做出反应的莉雅让我注意到一件事。
  我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都屏住呼吸。
  这一切让人感觉格外漫长的间隔,不知是因为她独特的缓慢节奏,还是她对我突如其来的宣言表现出不符合作风的困惑。
  “我已经很清楚你的想法了。”
  莉雅那沉稳的声音,将我的视线重新拉回到她的身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视线是何时移开的。
  在此同时,莉雅也将原本落在自己手边的视线转向我!
  “唔……”
  我察觉到的异变,并非是来自于视觉给我的信息。
  我只是屏住呼吸!某种莫名的东西穿过我的感觉及思考,直接射穿我的心。我在瞬间能够了解的只有这样。
  实际上,我的呼吸立刻就回复了正常。
  我轻抚自己的胸口,重新望向前方。我看着莉雅的双眼,在那对碧蓝天空内闪动的群星光彩,仍与往常相同。
  “……莉雅?”
  ——不对。
  这次明显是视觉上的异样感。
  莉雅的眼睛深处……出现了细微却剧烈的变化。
  “鹤纱……”
  ——我感到一股战栗。
  她轻柔的话语瞬间将我抛入混沌当中,当下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原本和我相处时,眼睛颜色几乎没变化的硕大碧眼中,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色泽,水晶体的极小部分出现了清楚的红色。
  “啊……呃……”
  我明明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但是语言中枢却被混乱的漩涡吞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只知道瞬间让我停止呼吸的,是莉雅眼神放出的一道蓝色火焰。
  “我会清楚记住你这些话。”
  “唔……”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并且反射性地用双手按住胸口,缩起身子保护自己。
  莉雅则是看着那样的我。
  “再见。”
  “……呃。”
  她娇小的身躯自椅子上站起,带着透露出绝对气魄的稚嫩外表,这种完全脱离一般力学的共存体,编织出一股我未曾经历过的恐惧。
  莫名且极度的焦躁与混乱,让我只觉得畏缩。
  “等等……”
  对着将褪去的外衣挂在手上、准备离席的莉雅,对着那穿着无袖上衣的背影,我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
  她因此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过头。
  “鹤纱·樱野……”
  她只是用冰冷的声音这么对我说道。
  “给我做好心理准备。”

  ——————————

  房间的大门,静静地隔开了莉雅与我。
  我被独自留在豪华的私人空间内,有一段时间都茫然地呆坐在原处。
  “为什么……”
  太过强烈的冲击,让我的思考不听使唤。
  我最重要的梦幻空间,在一夜之间……在短短的瞬间就破碎了,因巨大失落感所产生的黑洞,持续在我心中增加比重,并且将一切撕毁、破坏后,将我推落失意的深渊。不只是黑考,就连感性都一并吞噬。
  从超高层大楼看到的夜景,现在也只让我感觉空虚。不知是否因为大部分目标物都在脚下,让我产生只有自己被留在空中的错觉。
  突然的崩坏,还有更甚于崩坏的短暂结尾。
  我连询问理由的机会都没有,她便从我眼前消失。留在我对面的咖啡杯内容物,此刻也早已冰冷……
  “……为什么?”
  虽然她对于我透过媒体做出的胜利宣言,完全没有表现出在意的迹象,但是就状况来看,我说的话明显点燃了导火线,只是……
  我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莉雅……”
  我只能确定一个事实。
  我触怒女帝了。

  ⅪⅤ 眼前的现实

  从最初的后仰弓身旋转就有点不太对劲,其他还有旋转的速度、姿势,转轴的稳定也都走样。
  我明显地缺乏干劲。
  原因并非单纯的紧张,而是那难以形容的沉重压力!
  即使如此,纯粹就我刻意放话的那件事来说,其实并未对我造成任何影响。无论媒体如何炒作、不纯的动机在滑冰场内外如何流传,樱野鹤纱都不会因此动摇。
  可是,唯一且最大的落石实在太过庞大了。
  组合跳最初的菲力普跳变成了两圈跳,虽然第二跳按照计划跳出三圈跳,满足了指定动作的要求,但是那仍是突然的失分。
  接下来的三圈艾克索跳则是在起跳数秒前产生犹豫,最后临时变更成两圈跳。毕竟在带有犹豫的状况下起跳,不会有什么象样的成果,我随机应变做出的判断,应该没有错误。
  但是在三圈勒兹跳的收尾时,冰刀却在冰面弹跳,我甚至不顾还在表演当中,便用手拍厂下自己的额头:最后,三个跳跃没有任何一个表现完美。
  动作不够流畅,最重要的是也没有集中注意力。并不是因为跳跃失败的缘故,而足在失败前就开始涣散了;再加上我这两天严重睡眠不足,或许多少也造成影响吧。
  最后我勉强以无摔跤,却表现得异常糟糕的状况结束我第一天的短曲。
  就算这样,以我目前的精神状态来说,我也觉得自己算做得不错了。
  然而,好不容易完成的崭新内容,在这种状况下根本呈现不出任何说服力。虽然成绩排在犯下一次严重失误的凯朵·亚凯迪米之上,却是六人当中的第五名。坦白说,这是我本季最差的表现。
  另外,由于短曲的表演顺序,是根据大奖赛系列赛的积分顺序决定,因此在我之后负责压轴上场的人是谁自然不需多提。那个人的表演结果也……
  【有什么要说的吗?】
  第一句话就十分冷淡……算了,反正是预料中的事情。
  如果是平常,我们现在应该是在下榻的旅馆见面,正要反省当天表现及整理问题。但是我这场赛事的进行期间居住高岛家,因此玛雅是透过电话进行指导。
  “能说什么呢?就跟你看到的一样。”
  我在床上盘着腿,腿上放着抱枕,同时还用右手手指玩弄着其中一边的马尾。当我摆出这种不符合我个性的少女姿势时,也代表我的心情并不平稳。
  【原因呢?】
  “嗯……”
  理论派的玛雅并没有一一举出我在表演中发生的失误。今晚的表现是技术面之外的因素造成的,她的口气有着如此的确信。
  “因为想到是决赛,内心过度澎湃,为了要压下那种情绪,就变得比较慎重……”
  【你说谎的功夫比你滑冰的技术还要糟糕,不过至少你还能想到要说谎。】
  我忍不住轻叹一声。虽然那是以被看穿为前提编出的谎话,但是玛雅真的是完全都不留情面。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那次的决裂,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就算是前天在餐厅的店员,应该也只知道莉雅先回去而已:媒体方面得知的消息,则仍停留在我两周前的胜利真言。
  事情唯一会曝光的可能性,就是莉雅自己对媒体透露,但是不用多说,她又不足多敏妮克,当然不会做出那种事。
  反面来说,她如果是那种会对媒体放话的人,我也会感到轻松许多。
  “其实……”
  我在害怕,从那之后就一直在害怕,无论是表演前、表演中或是现在都感觉害怕。
  “我好像惹莉雅生气了。”
  ……我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及感情,以简洁且事不关己的口吻,对玛雅说明了前天发生的事。
  会这么做也是别无选择,因为我不知道她生气的理由。而且,明明是我自己做出无礼的胜利真百,一旦对方生气自己又找人哭诉!身为公主,这实在是难看到极点。
  【昨天是因为这件事缺席吗?】
  “……算是吧。”
  我以身体状况不佳为由,推掉了昨天的记者会。
  这种官方说法当然几乎不会被采信,于是媒体便擅自进行各式各样的揣测及推论来撰写报导。
  ——因奥运逼近而陷入神经质。
  ——纯粹只是嫌记者会麻烦。
  ——刻意避开莉雅。
  最有力的说法是第三项;正确答案也是第三项。
  “为什么莉雅会生气呢……”
  我在此时首次提出这个问题,我保持冷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
  实际上这是个严重的问题。打击留下的余波,让我在这两天根本部睡不好。如果可能的话,这件事甚至严重到让我想找人哭诉,不管谁都好。
  【我也不清楚,军竞我人并不在现场。】
  “这我知道。”
  我在精神上已经投降了。让重要的朋友生气,并且抱着重要的存在因此消逝的失落,我下断地思考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莉雅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可是,只是透过媒体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一点都……”
  【这是当然的。】
  玛雅强硬地打断我说的话。
  【你觉得那孩子会受到那些报导的影响吗?】
  “唔……”
  【看来你完全没想过这一点呢。】
  我哑口无言,又再次因着自己的肤浅而受到打击。
  她可是名闻天下的莉雅·嘉奈特,樱野扬言要击败莉雅——这种话无论媒体再怎么炒作,对她来说又算什么?
  【也罢,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
  我将电话贴紧耳朵,那句话对她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这个答案将由玛雅!
  【她大概足以为你对她露出撩牙了吧。】
  “……獠牙?”
  这种说法让我产生鲜明的想象,让我的胸口突然揪紧。
  【被身为朋友的你这么说,对那孩子而言或许是一种打击。】
  “怎么会……”
  我们只有偶尔才会见面,虽然机会不多,她却是我重要的朋友,可是她同时也是和我在相同领域交战的竞争对手。
  我只是将这个事实照实说出,正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崇拜她,我才决定要这么做。
  【你只有说想赢过她吗?】
  “还有,我说为了要击败你……”
  想赢你!我觉得光是这样的说法无法传达我的想法。
  所以我才刻意说要尽全力,还有——
  “我会拼命。”
  ——这一句。
  “因为我都对媒体说要击败她了,一旦见面就变得畏缩的话,那不是很卑鄙吗?”
  我不知道这是在说明,还是在为自己辩护。
  “果然足我的错吗……”
  我提出这样悲观的疑问,并陷入前所未有的沮丧。
  由于我原本的个性,让我至今偶尔也会碰上一些决裂,因此实际上我没有多少朋友,但是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在意。
  主要是因为身为滑冰选手的自己,还有了解自己的极少数人。
  总之,只要这些“重要”的部分还在,我就能感觉到幸福;我可以不用为了无关的第三者说了什么话而影响自己,只要没失去那些“重要”的部分,我就能让自己度过平稳又充实的时间。
  莉雅在我心中有着什么样的地位——这根本不需多说。
  【鹤纱,我问你,那件事之后,你有打电话给她吗?】
  这是出乎我意料的普通问题。
  “我办不到。”
  【为什么?】
  “就是办不到嘛。”
  无论是昨天还是前天,我无法入睡的脑海中所浮现的碧蓝水晶体。虽然乍看之下与往常一样透澈,但是如果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些微的差异。在那彷佛无尽的银河当中,有极小部分燃烧着红光。那是在不可能的宇宙境地中,所存在的不可能现象——
  那时,我便本能地察觉到一件事,事情已经不是原不原谅的阶段了……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她心中根本连那样的概念都没有。
  再见——那就是斩断一切的冰之宣告。
  在那瞬间,所有的希望就全数消失了。
  如果不是那样,当莉雅离开房间时我一定会追上去,至少我会大声呐喊——告诉我理由,莉雅!
  “我办不到嘛……”
  还有另一个理由——
  我是在对一切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发出胜利宣言的。虽然莉雅的反应在我意料之外,但是原因是出在发言仍是个不变的事实。
  我认真地向对方挑战,我足将挑战书甩到对方面前的人。
  无论结果如何、对方作何响应,我都没理由到这个时候还退缩。如果在这里低头,那我就真的没有资格称自己是冰上公主了。
  我只能在冰上证明,我只能选择击败她,然后在那种状态下再次和她对话。
  要是无法办到这一点——那么我就永远只是仆人。
  【……好吧。】
  玛雅轻叹了一声。
  不知这是否代表她多少察觉到我的心情,我心中是如此期待着。曾几何时,我已经开始依赖玛雅所说的话。
  【我现在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
  “就是什么?”
  【这并不是你的错。】
  玛雅在我的催促下这么说道。
  但是不知为什么,我无法为此感到轻松,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帮助。
  【鹤纱,你是以运动员的身分,堂堂正正与那孩子对立。她会为此而生气,或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得也是。”
  又来了,我心中的阴霾正逐渐扩大。
  我没有错,在运动员的立场上没有错,但是莉雅却生气了。
  这样说来,就只有一种解释。
  “所以,你要说的就是……”
  我对着电话那一头的玛雅露出笑容,那是一个充满杀意的笑容。
  所以问题的症结是来自于身分的差异吗?
  因为终究不过是仆人的我、不过只是笼中鸟的我,做出那种举动!
  “她要我认清自己有多少能耐吗……”
  所以她才会觉得不快,才会超越不快转变为愤怒?是这样吗……
  【你冷静一点。】
  “……”
  我拼命地要自己撇开这样的想法。
  刚才那实在不是公主该表现出的慌乱,我简直像是回到过去那个不成熟的自己。
  【这件事要如何解释,最后都是看你自己。因为就算是我,其实也不清楚那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吗……”
  我检视着紧握电话瘫坐在床上的自己。
  我已经许久未曾经历过这种无助感——
  【不过,虽然我长时间身为那孩子的教练,然而那孩子至少超过十年,未曾招待过任何人到自己家里。】
  在我从约翰先生那里听到这件事时,只是坦率地感到高兴,而现在……
  【因此那孩子的确是把你看得十分重要。】
  “也只是把我当仆人吧?”
  玛雅对我这种自暴自弃的反应没有任何响应,玛雅不是个会允许他人向她撒娇的人。
  这次的问题是已经累积许多经验、身为顶尖选手的我,在独自思考后所实行的事。无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我全都得自行负责、自行解决才对。
  然而我现在却向他人求助,这么做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因为察觉玛雅比平常用更多心思面对我的问题,让我不自觉地开始依赖起她来,这真是太差劲了……
  【最后,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电话那头的玛雅,像是看准我重整决心的时机般再度出声。
  【如果你想要赢过那孩子,就要好好利用这件事。】
  “好好利用?”
  【对那孩子面百,你现在的立场不只是竞争对手。】
  刹那间,我感觉自己见到一道微弱的曙光,我看见了玛雅所谓胜过莉雅的方法中的一小部分。
  同时还有一个梢稍获得救赎的自己。
  【这次的纠葛绝对不是件没有意义的事,你只要记得这点就好。】
  玛雅·奇夫勒并不是个温和的人,虽然她并末忽视我的求助,却也没有伸手拉我。
  玛雅的行动,并非基于“严厉才是温柔”那种老套的论调。
  我可不想多管无法从自己挖的洞里爬出来的懦弱女人——玛雅多半是打从心底抱持这种想法吧。我并不清楚这是否是她在面对莉雅,以及其他训练过的选手所抱持的一贯立场,但是——
  “玛雅……”
  我原本打算道谢,却又临时打消那样的念头。
  我岂能再更差劲?
  “我明天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了。”
  【希望如此。】
  ……我不后悔,但是怒涛般的后悔却盈满我的心。
  我并不悔恨自己的行为及决定,可是却对结果感到懊恼。这种显而易见的矛盾,同时也是我内心如假包换的真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对自己这么说道。
  命运——我只能这么想了。
  只是,这是在我目前为止的人生当中,最为残酷的命运……

  ——————————

  隔天的长曲。
  表演顺序是从短曲名次较低的选手开始。
  因此短曲成绩第五名的我是第二个表演的选手,虽然如此,我和领先选手在分数上并没有太大差距,而且还有那个女人在。汝不可屈居于多敏妮克·米勒之下!这当然有列在鹤纱的十诫当中。
  一旁的屏幕上,正播放着第一表演者凯朵那差强人意的表现,我则让自己感受比赛的气氛,并且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这部分由你自己决定。”
  “还真感谢你能让我这么做。”
  我环抱双臂靠着墙边,玛雅则在我身边一段距离的地方。我们重新检讨了一次最终的确认事项。虽然到现在这种时候,这只不过是形式上的工作罢了……
  这次大会和两周前HNK杯相较起来——
  现在和昨天短曲即将开赛前相比之下——
  虽然表面没有显着的变化,但是玛雅所表现的热度确实逐渐高涨,然而这个变化真的十分细微。
  “你听好了,你这次大会肯定无法拿出威胁那孩子的成绩……”
  她冷酷的一面始终不变。
  我也对师父这种变化特别敏感。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彻底强调现在的你。”
  “好。”
  如果要说这有违我过去的风格,确实也无法否认。
  但是,如果回顾到目前为止的过程,就会发现这并不奇怪。回想起最初她那种对我看不上眼的对待,那时我心中不知抱有多少怀疑与失意。
  但是,在忍耐那些负面情绪的过程中,我有意要让玛雅对我认真!这种想法一直存在于我心中某处。因为我认为玛雅对我的认真,正是反映我更接近莉雅的最佳证据。
  “表现的时候,要抱着让那孩子见识到你有多少本事的想法。”
  “嗯。”
  ……当会场广播出樱野的名字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虽然日本也有不少人讨厌我,但是在花样滑冰迷之间,我确实有不低的支持率。
  我和场边的玛雅简单交换视线后来到场地中央。这部分由你自己决定!刚才的话,是玛雅对我事前的决定所发出的许可信号。
  我想在一开始加入四圈跳!
  ……音乐开始。
  我的表现和练习时一样,自然地变化成深刀滑法,身体动作相当顺畅。重心在冰刀上的转换十分顺利,没有感受到昨天短曲时的压力。
  四圈跳这个决定让我多少有些犹豫,但是当我自觉到最大的关键因素是精神方面……是因为和莉雅之间的关系才导致状况不佳时,我心中的情绪便转变为使命。
  我可以随你去做,但是不允许你有所妥协!这就是玛雅的方针。
  当然,她指的并非跳跃的成败。这个动作失败的可能性原本就相当高,在练习中也几乎都是摔跤、旋转不足,不然就是失控……
  那孩子的四圈跳是紧接于连接步与转向动作之后,在完全不损及表演节奏的状况下实行的。因此就算你跳出四圈跳,如果你选择暂时抛开节奏,用助跑加速起跳,那评价也会下降。难得的高难度动作,要是从一开始就承认自己的劣势就没有意义了……总之,玛雅的意见大致就是这样。
  这种说法其中有正确之处,也有胡来的地方。我似乎多少有些明白,她无法培育出莉雅以外的滑冰选手的理山了。
  此刻我让自己右肩在前,以后向交叉步转过转角,在滑出转角后仍保持倒滑。接着我以逆向的3字转旋转一圈半,插入一拍的前滑,再迅速以连续摩和克转在冰上移动!
  “喝!”
  ——间不容发地起跳。
  起跳的时机相当完美,在空中的转速也不慢……
  “唔!”
  我在落地时失去平衡,右脚的冰刀没有抓到冰面,双手与左膝也顺势贴上冰面,整个人以正向姿势在冰上滑行。
  难得旋转力道相当足够,真是可惜。
  不过,我的心情并末见任何消沉,身为果敢的挑战者所带给我的亢奋让我充满斗志。
  此时此刻,我只需要彻底展露现在的我——

  ——————————

  有斗志虽然是好事,但是……
  三圈艾克索跳落地出步,勒兹跳不仅变成两圈,还在起手困难的旋转动作中差点失去平衡。就算四圈跳的失误是无可奈何,但是其他失误也实在不少。
  然而即便如此,由于3+3+2组合跳等拿分数的动作,确实展现出该有的水平,因此长曲最后得到仅次于莉雅的第二名成绩:加上多敏妮克的失误与状况不佳帮忙,让我的名次从短曲第五名跃升到总和第二名。
  最后就形式上看来,比起指定动作分数,我是被超乎预期的表演组成分数拉了一把。这或许可以当做评审将我的滑冰动作、表演整体密度、各种姿势美感等等,众多进步的部分确实反映在评价上的结果。那些没有因为我的美貌而失魂,确实看出我冰刀深度的评审也真不简单。
  只不过,观众可能大多难以了解这些东西,因而导致第三顺位上场、并且在没有明显失误的情形下完成表演的至藤,名次出来公布是在我之下时,观众甚至发出了嘘声;不过那些人也可能单纯只是讨厌我而已。
  在跳跃时摔跤,或是在旋转时失误!总之就是在即使犯下多项失误的情况下,也能拿到比无失误的对手更高的名次,这正是在这项运动中身为强者的证据之一。
  在玛莉国际邀请赛至大奖赛系列赛的两战,虽然我在复杂的表演内容中犯下压倒性的大量失误,却仍全部获得优胜。而在加布莉缺席的这场赛事当中,我也没有屈居于莉雅之外的选手,同时也得到了相当的分数。
  ……没有错,我变强了。
  如果在两个月后的奥运中,我在短曲、长曲都能有无失误表现的话,至少就能够缩短许多这次赛事中被莉雅拉出的压倒性差距。
  我相信自己能达到玛雅说过的“接近莉雅的位置”。
  而且,还有那个可以胜过莉雅、而我不知道的秘计。
  无论那是什么样的东西——要在一战分胜负的比赛中获胜,并非不可能。
  颁奖典礼——
  获颁第二名的我,并末向先站上颁奖台顶端的莉雅握手也没看她,径自站在低一阶的颁奖台上;出现这种状况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另外,我和第三名多敏妮克的分数差距仅不到一分。那个让我觉得她会咬牙切齿,说不定还会撕破自己表演服装泄愤的女人,却始终保持不变的冷静,这让我不禁感到十分诡异。她该不会已经快要干枯了吧?
  另外,我和多敏妮克之间存在着几项不成文的规定。好比说赛后的颁奖典礼,如果我们其中一人已经站在颁奖台上,也不会要求和我们之外的另一名获奖者握手;毕竟只和其中一人握手,再怎么说,在社会上的观感都不妥当。就算足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我,也不愿意用那种低水平的行动来降低我身为公主的威严。
  可是……
  步上冰之红毯的多敏妮克,笔直地走向莉雅!
  “咦……?”
  她先和莉雅握手,然后是简单的拥抱……
  多敏妮克此举让我顿时摸不着头绪,难不成她等一下也会和我——不,怎会有那种事,绝对不会。说不定……她对于在我之下的评分感到不满,因此为了表示抗议,而选择只和莉雅握手,接着忽视我?对了,一定是这样!
  但是……
  多敏妮克和莉雅结束拥抱,又反常地走到我前方……
  接着竟对我伸出了右手!我实在难以置信。
  “……你在玩什么名堂?”
  我小声地说道,同时内心虽然大感讶异,并且怀疑她该不会是想让我握她的鼻屎,但是睑上仍始终保持着笑容。而且我仅在刹那的犹豫之后便握住她的手,我握了那个贱货的手!
  至于多敏妮克表面上则始终保持笑容,然后不发一语地离开我身前,登上颁奖台对面的位置。拥抱?我死也不要!
  话说回来,没想到她会在颁奖典礼来这一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奇袭,我运用了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适应力撑过去。
  ——赛后的记者会。
  如果只是多敏妮克也罢,现在连莉雅也得算在内了,在这种其他两名奖牌得主都与我关系紧张的状况下,我实在很难感到自在。啊!加布莉,要是有你在就好了……
  无论是昨天的短曲还是今天,我和莉雅的视线都没有接触。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能在这场记者会中缺席,但是由于前天的记者会我已经缺席了,所以如今实在不能再来一次。
  ——那是在您得知滑冰场关闭问题前的事吧?那请问您那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下结论应该还太早了,毕竟奥运还没开始呢。
  !你是在明白会受到全世界注目的情况下,才做出那种垩百的吗?
  ——算是吧,我自认那种事情还算是预期中的状况。
  我再三被问及之前那个胜利宣言的真意,面对提问者及表面上不断变化、绕圈子的提问中,我选择以熟练的应对方式二回避。
  另一方面。
  !朱迪耶夫小姐,樱野小姐在这次大会中的垩1T1n,对您有什么影响吗?
  !没什么特别的影响。
  莉雅的答案没有任何犹豫。
  相较之下,樱野鹤纱与孤高的莉雅走得比较近;这种认知早已存在于以滑冰界为主的人们心中,这对讨厌我的一般媒体来说,想必是个不会让他们愉快的事实。
  但是现在,平常在记者会上坐在一起就会相互谈笑的两人,别说视线没有交集,就连提及对方都不愿意。这看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再明显不过的冷战,而原因也十分清楚……虽然不知是因为公开场合的胜利宣言或私底下那件事,可是就算和真相有所出入……
  麻烦女王樱野终于触怒女帝!那些媒体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炒作成话题。
  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
  ——米勒小姐,麻烦您跟我们谈谈关于今天的表演内容。
  ——我这次试着用新鞋表演,感觉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虽然不甚满意我的表现,但我认为仍顺利地做了调整。
  以多敏妮克的个性来说,她表现得异常稳重。
  虽然她的滑冰动作及身体流畅度差强人意,但是日本的大部分观众,应该还是会觉得她的成绩应该是在失误频频的我之上吧。然而就结果来说,她却被我彻底推翻了我们在短曲时的差距,最后屈居在我之下。
  至于在记者会中,北美记者表达不满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只是,我不能因此大意。多敏妮克今年的表演内容,尤其是长曲的精彩程度,让我也不得不感到佩服。我已经清楚感受到,那女人在奥运赛季所投入的斗志;当然,我的表演内容也很优秀。
  因为奥运的具体展望无法带起什么话题,记者会便宣告结束。
  在其他选手都还不尽理想的状况之中,只有莉雅一个人展现出近乎完美的表现。这场赛事,就在众人心中留下”只有一人处于不同层次b的想法下结束。奥运之争会有什么结果,就连外行人也知道答案!这类论调大概会植入许多人的心中。不过,对于那些关注樱野发言会有什么影响的人,这次记者会或许仍颇耐人寻味吧。
  此刻我前往厕所,正走向没什么人的选手专用通道。现在差不多是莉雅、多敏妮克两人正要离开会场之时……我会选在此时去上厕所,也是为了错开我们离开的时间。
  由于我将不会在下礼拜开始的全日本锦标赛中出赛,所以这场赛事对我来说,是奥运前的最后一场比赛。
  等明天的表演赛结束,我又要回到尤里斯库的乡下小镇,过着特训的日子。
  “算了,那也不坏。”
  我边说边转弯……
  “——!!”
  我连临场反应都做不出来。
  我们就是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撞见——和她在可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下面对面。
  “……莉雅。”
  有东西忘记拿吗?还是上厕所——我打算这么问,却办不到。
  因为从斜下方直射我的碧蓝目光,封住了我的发声。
  可是,那也只是刹那间的事。
  莉雅改变方向,越过了我身边。
  ……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呆站在原地好一阵子。
  转眼间,我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莉雅……”
  我拼命在忍耐,虽然没有人在看,我却仍拼命忍耐,可是……
  好痛苦。
  这样实在太痛苦了——

  ⅩⅤ 萨沙的爱情故事

  —— 好久不见。
  加百列·派比·波佐(以下简称GP) 嗨!詹姆斯!最近好吗?
  —— 当然啰。想到能见你,熬夜的辛苦就通通……啊,真不好意思。今天我明明是要主持访谈,却忍不住向你撒娇。
  GP 没关系,我也习惯被人像这样撒娇了(笑)。
  —— 那么可以让我再来一次吗?其实上个月号的来宾是鹤纱·樱野,我被她整得好惨喔。只是稍微讽刺她一下,就被她加30倍奉还呢!
  GP 那还真是个灾难呢。已经没事了,詹姆斯……
  —— 啊!我得到安慰了,这个月请你来真是太好了。
  GP 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呃,我们要一直这样吗?
  —— 虽然我很想要持续到世界末日,但是总觉得我可能会成为世界公敌,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GP 哎呀,真遗憾(笑)。
  —— 我也觉得很遗憾(笑)。那么,关于即将到来的温哥华奥运,身为上一届银牌得主的你,这次的目标是什么呢?
  GP 和往常一样全力以赴。尤其是在奥运,能够让全世界的人得到某些感触的表现也是很重要的。
  —— 容我这么问,你有意夺金吗?
  GP ……说一点都不想是骗人的(笑)。不过,只要是在全力以赴之后所得到的结果,无论最后是什么名次或分数,我都会觉得满足了。
  —— 有哪些人是竞争对手呢?
  GP 所有人,因为大家都是很厉害的对手。
  —— 记得你在不久前的美国大奖赛中完成了四圈跳呢。
  GP 那是我的运气很好。首次挑战就能成功,简直就像做梦一般。不过,我希望下次能表现得更好。
  —— 现在有很多“你差不多已经可以击败莉雅·嘉奈特”的声音,也有许多人认为你的四圈跳也是在表现那样的意志。实际上,就连我也这么想,不知道你自己的看法如何?
  GP 为了让自己进步,以学习新动作为目标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如果大家能够对我的挑战有所期待,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很有价值了。
  —— 原来如此。那么,我想问一些关于本季表演内容的问题,其实你本季的短曲以及长曲都获得很好的评价,听说滑冰焦点的编辑部还收到许多要求我们制作特辑的信件呢。
  GP 真的吗?我好高兴喔,那就由我加百列献上充满爱的……
  —— 哇……好的,就在此公布给读者们的赠品。我们将送出加布莉的飞吻照片给一百位幸运的……
  GP 好了、好了(笑)。
  —— 抱歉,我太兴奋了。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有如此优雅的飞吻,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GP 你明明就还没到要说这种话的年纪。呃,首先是关于长曲方面,这次我选的是自己从以前就很想尝试的主题;其中也多少是因为我身为意大利人吧。
  —— 原来如此,毕竟是罗马帝国嘛。那么短曲呢?
  GP 詹姆斯,你那是什么表情?
  —— 呃,没有。因为实在太让人意外了,可是我也认为那是很棒的表演,不知创意的
  想法是来自何处,还有让你认为能够表现该种路线的契机是什么?
  GP 我想或许与纽约的那个……有关吧。
  —— 说得也是,难道你开始有那样的自觉了吗?
  GP 不要用那种会招致误解的说法啦(笑)。
  —— 我又失礼了(笑)。不过,无论是短曲或长曲,都看得出需要相当的体力呢。
  GP 没有,其实也没有到那种程度。
  —— 虽然你每年的表演都是充满挑战意味,不过本季实在又被你震撼到了,相信各位冰迷都会有同样的想法吧。
  GP 如果能让人这么想我会很高兴,不过各个竞争对手也都拥有惊人的表演内容,我得要很拼命才能不被别人抛在后面呢。
  —— 你还是一样谦虚。为什么和上月号的某人相比会差这么多呢(笑)。
  GP 才没有呢(笑)。
  —— 这次专访推出的时间点,差不多是你在俄罗斯大奖赛与莉雅·嘉奈特结束本季首次对决的时候。
  GP 哇,这样说话就得小心点了(笑)。
  —— 这部分我们会设法的(笑)。毕竟在众多实力选手中,也只有你刻意选择俄罗斯大
  奖赛参加。
  GP 因为对手是冰上女王嘛,我也只能全力以赴了。
  —— 据闻还有你受伤的传言传出,这部分还好吗?
  GP 我以圣加百列之名保证,请各位尽管放心(笑)。
  ——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了呢。今天谢谢你接受采访。
  GP 不客气。
  (月刊滑冰焦点!12009年十二月号)

  ——————————

  回到尤里斯库镇,积雪仍旧深厚,寒气也令人越来越难以忍受……
  一回俄罗斯,这种想法便会自然地出现在我的思考中,这也算是我的变化之一。
  在这次的全日本锦标赛中,本季才改以东京水晶花园做为练习据点的森永麻纪,展现出超乎想象的优异表现。听说她在我与至藤缺席的最终评选赛事中漂亮地获胜,赢得了第三个代表资格。
  “……说不定还得再选一人呢。”
  我故意放大音量,让坐在一旁椅子上的玛雅听到。
  躺在客厅沙发上、价值一百亿美金的浴袍美女,现在正让严寒中仍努力工作的暖炉抚慰自己疲惫的四肢。
  “因为其中一名代表快要被俄罗斯女虐待狂弄死了。”
  “想死的话随你高兴,我不会阻止你。”
  ……她还是一样冷淡。
  然而,玛雅练习中所给出的指示却是十分灼热。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让自己撑过那种训练的,如果我能通过那种训练算很夸张的话,那么会要求我做那种训练的人其实也不简单;若要讲得更白一点,我们两人都有点不正常。
  首先是早上,除了气温零下十度之外,不时还会毫不留情地刮起风雪,风雪不仅会遮挡视线,也会阻碍呼吸。虽然我能够体谅老天爷“想要把我冰冻,永久保存我美貌”的想法,但是现在的我在成为冰雕前,还有非做不可的事。
  我每天早上在去到滑冰场之前,都会先在木屋周边进行训练。老实说,与现在的训练相比,越野长跑不知好上多少。
  我原本以为她会要我穿着厚重的防寒衣在雪中来回奔跑,但是实际上她却是要我背着杠铃,持续做兔子跳。在这种环境下,光是要拉出陷入雪中的脚就已经很辛苦了,上下坡的时候,我也经常会被小规模的雪崩波及:我讨厌雪也恨透了雪人。
  没错,堆雪球也是训练之一。当然,如果有人认为那是一项愉快的训练,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玛雅总是要求速度,但是雪球这种东西会越滚越大,疲劳也会相对增加;要让巨大化的雪球多滚上一圈,不知得花费多少力气。
  我最近几乎每天都在做这种训练,而训练的最后,我也总是会瘫倒在自己堆起的雪球前。玛雅看见我那个模样则会丢出一句——粪金龟都比你有出息。
  木屋到滑冰中心大约有10分钟的车程,那对我来说是珍贵无比的休息时间,因为一旦到了冰上……
  ——谁要你一直做3字转的?
  ——用这种姿势进行回旋,人类是不可能办到的!
  ——喔,是吗?那你就给我练到能成功为止。
  我必须持续承受超越理论的不合理训练。
  结束滑冰中心的冰上练习后,还有越野长跑在等着我。由于回去的路并没有被冰雪遮盖,所以我必须鞭策刚结束冰上练习而筋疲力尽的身躯,穿着又厚又重的防寒衣,跑过层层积雪的山道返回木屋。就算刮起大风雪,这个每天必经的课题仍旧不变。
  由于跑步的路线几乎都是两旁有针叶树的道路,因此就算下大雪也不至于雪盲,所以不会有遇难的顾虑。但是除了得忍受理所当然的寒冷外,隔着护目镜也会有视线不佳的问题,因此有时也被迫呆站在原地。另外,随着日照时间减少,也让人打从心底产生另一种恐惧;如果跑得太慢,山里可能会变得一片漆黑。
  要是不快点回来,可是会冻死的——你够了吧!我告你虐待喔。
  接着,辛苦回到屋内脱下防寒衣的我,又得被窿鬼般的玛雅拖进仓库。
  此时我的头发绑成一束,身上只穿着背心和短裤。虽然只穿这样,但是仍旧只需要最低限度的暖气就已足够,因为我根本没余力觉得冷。
  做着跳绳、单杠、单手俯地挺身,另外还得在身体各处绑上重物,让身体维持艰难的姿势静止不动,要不然就是陆续摆出各样美丽的姿势。
  ——速度、速度、速度!
  玛雅彷佛嗑药般的声音回荡在仓库中,我也老实听话地操练自己的身体,我全力燃烧自己的灵魂、压抑理性……
  将双脚固定在勾子悬挂的铁棒上、让自己倒吊,在这种姿势下只靠腹肌撑起上身,再大幅地左右转动:我反复彻底地进行这个动作。
  不久后,我便已筋疲力尽,以头先着地的方式落在厚垫上,而看见我缩在垫子上的那副模样……
  ——真是难看。
  ——臭老太婆……
  与其说现在的我像洛基,倒不如说是弱鸡。
  不久之前,我还差点溺死在浴室里呢……
  “要是我死掉的话,一定会每晚都来找你。”
  “那也不错,如果一百亿美金的美女变成幽灵,应该会挺漂亮的吧。”
  现在我每天都会有一次想回日本,有五次想哭。
  至于往生咒!玛雅啊,消失吧……嗯~~一天大概有二十次左右吧;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生效过。
  然而,从一整天的残酷训练中获得解放之后,内心确实涨满充实感。这种充实不仅来自于训练时的感觉,也反映在最近比赛的分数上。如果能够拿出零失误的表现,肯定会大幅更新自己的最佳纪录。亲眼见到自己的实力持续增进,不仅点燃我的斗志,更进一步转化为霸气;这是十分有效的循环。
  每天往返越野长跑所培养出的体力,与经过全盘锻炼的身躯,还有经过彻底要求而养成习惯的深刀。正是因为在体力、技术两方面的基础得到强化,我才得以承受这些用来让我超越自己极限的训练。
  那么,在经历如此艰辛的锻炼之后,樱野鹤纱就此变成肌肉美女了吗——当然不是,啊,身为美女的部分可是不会改变的。
  花样滑冰选手不能过度锻炼肌肉,必须在保持柔软性的状态下强化肌力。而为此经过辛苦训练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全新肌肉,到了冰上也可能会产生些微差异;因为感官无法彻底对应比以前更加强韧的肌力。
  当然,只要锻炼的方式没错,要习惯并不需花费太多时间,而且我在习惯之后就会变成更加优秀的滑冰选手——我就是在重复这样的过程:也正因为全身的肌肉被训练得拥有更高性能,我才得以实行玛雅所要求的种种动作、步法和姿势。
  最近这一阵子,玛雅已经不再指责我欠缺基本能力了,也不再出现像“你有没有干劲啊”这类的斥责。
  这样就不行了吗、丢脸、难看……这些也许并没有多大差别。
  “对了,冰箱里有几个水果,想吃就挑自己喜欢的吃吧。”
  “……咦?”
  这个令人意外……意外到不行的提议,让我从沙发上坐起身。
  “挑自己喜欢的吃……不用在意营养管理的问题吗?”
  “你自己会维持体重吧?”
  丁……那还用说。”
  玛雅其实不会特别检查当初每天测量一次体重的义务性要求,这方面百分之百是由我自行管理的。
  虽然这部分也可以当作是玛雅对我的信任,但是多半不是。由于花样滑冰是一项十分细腻的运动,因此就算重量比最佳体重稍微多出一点,其影响都会反映在动作上:就算只是些微变化,玛雅也不会让那些变化逃过自己的眼睛。
  “今天是吹什么风啦?”
  “偶尔这样也不错吧,还是你不要吃?”
  “……我要吃。”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沙发,走向冰箱。
  同时心中也浮现疑问,我每天的营养都是根据玛雅的正确计算在摄取:这么说来,这是代表玛雅让我做的训练已经超过那些营养了吗?
  ……哈!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你该不会……在里面下毒吧?”
  “我何必在这个时候下毒?真要下毒,我早在半年前就那么做了。”
  “也对。”
  自从大奖赛决赛之后,训练内容已经激烈到不可理喻的程度,而且我自己也比以往更加埋头苦干:最近这一阵子,我每天都把自己逼到半死不活的地步。
  不用多说,这都是为了一个明确的目的,也可能是我想藉这方式忘记我和莉雅之前的那件事。
  在训练时,我心里只会想着从苦行解放的瞬问,甚至还诅咒玛雅,顺便诅咒无辜的三代总教练及堂岛瑞树;要说偶尔会感受到的其他知觉,大概就是生命危险吧。
  当我躺在床上时已经处于瘫痪状态了。说真的,我实在没有余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我让自己所经历的激烈训练,现在也全部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
  时间毫不停滞地持续更新,迈入2O1O年——
  我在冰上练习的时间和往常相比也持续增加,训练内容更加严密,不过我现在也能够承受那种紧凑的训练了,证据就是我能够在自然且不浪费多余体力的状态下,实行玛雅要求的步法及动作。纯粹的体力及肌力方面的锻炼也没有松懈;当然,因为疲惫而在滑冰场中瘫成大字形的场景也已经司空见惯了。
  下午、点开放给一般民众使用时,我仍混在一般民众之间持续练习。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顾客数也明显增加。就滑冰场员工的说法,要是这种状况能持续下去,要转亏为盈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然而这应该只是暂时的现象吧。看来还是需要我赢得奥运奖牌,才能让滑冰场继续经营。
  顺带一提,滑冰场开放后的顾客增加,对我来说也代表练习空间减少。对我这个在优渥环境下长大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在人群的狭窄空隙问进行跳跃的技术。
  事实上,我早也已经因为之前数小时的激烈训练而筋疲力尽。这时的状态根本无法正常进行跳跃等动作,因此一般顾客所看到的,是怎样都难以想象有能耐扬言向莉雅挑战的疲惫美女,仍努力锻炼细微动作及表现的模样。
  另外,事情的起因得追溯到跨年之前。
  在离2OO9年已剩不到几天的岁末之际,善良的孩子们提出了一个美妙建议。或许是因为顾虑到我每天在滑冰中心被整得半死不活的悲惨遭遇,所以这件事他们是直接去找玛雅商量的。
  我原本以为,即使是他们,要说服那个顽固的教练也是难如登天,但是……
  !喔,如果只是这样应该没关系吧。
  没想到,玛雅干脆地同意了。
  ——相对地,前一天跟隔天都要加倍训练。
  ——那绝对办不到……
  俄罗斯似乎都跟日本一样会大肆庆祝新年的到来,不过对我来说,无论是除夕或元日一,都是没什么两样的训练、再训练;不是在冰上摔跤,就是被埋在雪里,当然事到如今,我也不会觉得玛雅泯灭人性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年假,实际上也是这样。
  可是,在那之后过了几天——
  “……欢迎。”
  稳重招待访客的,是一名身穿鲜红与纯白服装的绝世美女,而且还是!
  “::啊、呃……”
  “萨沙,进来吧……”
  ——一百亿美金的迷你裙圣诞公主。
  我轻轻拉起满脸通红地低着头的美少年之手,招待他进入屋内。
  其实俄罗斯版的圣诞老人,似乎是冰雪爷爷与雪女的搭档。不过这里当然没有能扮演冰雪爷爷的角色,因此我最后决定打电话给堂岛,要她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件服装送到这儿来。
  拿下圣诞帽之后,以鲜红蝶型缎带绑成的双马尾随之出现;这是在冰上之外的鹤纱公主鲜少展现的绝佳服务。
  “啊,大家很快就会到,呃……”
  “嗯?”
  看见萨沙始终别开视线,我稍微弯起身子、凑近脸:要说我有什么地方跟平常不一样,大概就是即便到政府大楼陈情时也没有化妆的我,今天特别化了妆……
  “那、那是……日本雪女穿的服装吗?”
  “嗯;应该不算吧。”
  日本的年轻女孩有穿这种服装的习俗喔!我倒是没有开这种玩笑,不过,取而代之的则是……
  “怎样?好看吗?”
  我摆出有些性感的姿势追问他的答案,并享受他的反应。
  “……呃,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
  “哎呀,我好高兴喔。”
  我就连内心也亮出YES信号,虽然跟11岁的小孩认真有点不妥啦。
  今天是一月七日,俄罗斯的圣诞节因为宗教及历法的关系,比平常晚了两周才迎接节庆高潮。
  最近在前往滑冰场的路上,沿路随处可见色彩缤纷的灯光。圣诞树及灯饰让我在副驾驶座上感叹已经到了这个时期并观看出神,然而这些装饰品不仅过了十二月二十五日仍没撤走,反而还增加了……
  “鹤纱……”
  “嗨!塔妮雅。”
  剩下的成员在此时同时到访。
  “好可爱!好漂亮喔!”
  “谢谢。”
  我一边欢迎鱼贯走进屋内的孩子军团,一边将兴奋的心情转换成公主风的流畅优雅,克尽一个主人的职责。
  会场就在玛雅的木屋,这栋别致建筑的外观及内部装潢,似乎相当受这些孩子们喜爱。那临时种在庭院一角、名为“尤路卡”(枞树)的圣诞树,上头已经覆盖了层层白雪及五颜六色的灯饰。就连现在暂住在这里的我都觉得,这里除了屋主的性格之外,其他实在无可挑剔。
  还有,今天从上午到下午的这段时间,那个屋主仍一如以往地操练我。不过今天从滑冰场返回木屋的越野长跑却是异常地轻松,虽然大雪导致路况欠佳,我仍然跑出了相当不错的纪录。
  毕竟只要想到回去之后,原本等待我的训练变成是和孩子们度过的圣诞派对……!
  连我自己都不禁觉得,就算是国际知名的樱野鹤纱也是有些可爱的地方呢。
  而且太阳彷佛就像是体谅我那样的心情般早早落下……没有啦,我自己其实也知道北国的冬天本来就是这样。
  “各位,今天要尽情享受喔。”
  派对时间开始!
  宴会的餐点是由我尝试做出来的。
  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准备,不过因为一贯的训练让我头昏眼花,因此演变成几经失败的奋斗。最后我在筋疲力尽的状态下睡着,一直到隔天早上才重新开始。
  ……但是不知为什么,菜肴似乎变得比之前象样多了。
  “好吃!”
  “真好吃!”
  “太棒了!”
  “鹤纱好美!”
  品尝佳肴的孩子们,陆续用生涩的英语这么说道……啊,最后那句是我自己加的。
  餐点有俄式小馅饼、罗宋汤、生菜色拉、腌鱼、俄罗斯烩牛肉以及甜点。
  连我自己都惊讶没有收到负评,不过,依他们善良的个性,也许只是没有特地说出来而已。如果他们稍微学学洋子——
  “以你的程度来说,这样算不错了。”
  听到同席的师父说出这样的感想,让在场所有人瞬间静止。
  对这些孩子们来说,玛雅似乎是个敬畏的对象,同时应该也是对他们亲爱的鹤纱公主百般欺凌的坏心眼巫婆吧。当然,他们应该在认识我之前,早已知道玛雅的威名了。
  “晚上好像有小精灵出现,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是吗?这里偶尔也会发生稀奇的事呢。”
  ……玛雅用完餐便径自回到自己二楼的房间。虽然我和萨沙都希望玛雅能够留下来,伯是她对我们的慰留充耳不闻;毕竟她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如果偶尔愿意和我们打成一片就太好了。
  接着,我将同样是叫堂岛快递以最快速度送来的礼物分给所有孩子。
  首先是放在防撞包装内的冰靴,皮革部分是明亮的水蓝色,鞋带是粉红,冰刀则是黄绿色:另外还有红色、黄色、深蓝各种配色,总共是九双颜色各异的冰靴。
  这些是所谓的玻璃工艺品。
  “好棒喔!”
  “&◆$*!”
  “酷!”
  “△#〈”+◎~★%!”
  虽然英语和俄语夹杂一块儿,但是从表情来看,似乎都同样感到高兴。
  再来是订制冰靴的制作券,只要到莫斯科或圣彼得堡的特约商店测量足型,就能拿到在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个人冰靴。
  这东西每个人都能使用三次,对他们正处于成长期的脚来说,应该会有机会用到才对。
  不过,前提是要有能让他们滑冰的滑冰场才行。
  “鹤纱,我相信你。”
  塔妮雅以最近进步许多的英语说道。
  “你一定能保住滑冰场的。”
  “嗯,我会尽力去做的。”
  虽然如此直率的要求让我梢梢不知所措,但是面对身高和我相差无几,而且还在继续长高的她,我仍旧直视她的双眼如此回应。
  这次与四年前完全不同,我自己选择前进,并以自身的意志背负了许多事物。
  面对即将到来的温哥华奥运,我背负着一座滑冰场的命运而战,最后等待我的唯有一个结果——胜利或是败北。
  如果这个心愿无法实现,到时候——
  “塔妮雅,不要给鹤纱压力啦。”
  萨沙稳重的一句话,让我松了口气。
  谢谢你,可爱男孩……我在心中如此道谢。
  如果无法实现的时候,我唯有干脆地道歉。这是背负他们纯直意念的我,在这次奥运中所抱持的樱野流逻辑……
  “鹤纱,我代表大家;:”
  “嗯?”
  “谢谢你给我们这么好的礼物。”
  “不客气。”
  我感受到和刚才不同的不知所措,因为萨沙真是太直率了。
  “这样的礼物真的可以吗?”
  “你在说什么?这是最好的礼物了。”
  “哎呀,听你这么说,就算是客套话我也很高兴。”
  “才不是客套话呢。”
  ……啊,对了。
  他们应该明白,我的迷你裙圣诞装扮才是最大的礼物吧。
  就结论来说,或许根本没有人发现。毕竟在俄罗斯冬季的户外夜晚,我自然是不可能一直保持迷你裙的装扮。
  我用厚重防寒衣连圣诞服装将整个人包得鼓鼓地,然后和孩子们一起来到庭院。虽然今天已比平常温暖许多,但是一月的沃洛格达州,气温仍然是在冰点之下……习惯这种东西还真是可怕。
  对他们来说,这种环境就更是家常便饭了。
  “鹤纱也来帮忙吧。”
  “来了、来了。”
  孩子军团开始争先恐后地开始他们的例行活动,也就是我在这里做到累得半死的那件事……也罢,反正这次并不只是要滚雪球而已。
  在俄罗斯这里,三段式雪人似乎才是普遍造型,接着只要在中间的雪球插上树枝或其他可以当成手的东西,然后头部再盖上一个水桶,转眼间雪人就完成了。
  无论是整体比例还是细部修饰,看来都挺不错的。就在我感到满意时,孩子们又开始在一旁制造第二、第三个雪人。
  在这个过程中,突然有个小孩发出怪声。因为他在距离木屋数十公尺远的森林入口,发现许多巨大的雪球……那些几乎都盖上一层新雪的雪球里,有几个我在今天早上才做好的雪球,现在还维持着完整的球形。
  最后,我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当孩子们知道这些神秘雪球是我的杰作之后,便一齐展开一场比赛。
  难得的派对还得玩雪球?饶了我吧!
  过没多久,我便在孩子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回到木屋,并带着一瓶冰凉的香槟来到师父位于二楼的房间。
  “只有圣诞树不会嫌太冷清了吗?”
  “已经很够了。”
  只有从窗户投入的反射雪光照亮了房间。
  中年屋主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俯视那些在庭院中玩耍的孩子。
  “有经验的人就是不一样。”
  “……很棒的讽刺。”
  我在回到屋内前的短时间内做了一个特大的雪球。不久前因为雪球的尺寸与完成的速度而吓傻的九个孩子们,全部燃烧起刷新纪录的执念,开始总动员滚起雪球。
  “你不一起加入吗?”
  “要是有我在,会碍到你和那些孩子吧?”
  “……也不至于啦。”
  不想与人接触——至少她和莉雅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曾见她那么做过,这是玛雅的特征。的确,从以前开始与滑冰有关的人中,似乎也没几个和她比较亲近。
  “不过就他们看来,也只看过你在场边欺负我的样于。”
  听我这么一说,玛雅发出微小的哼声:不过那绝不是带有排斥意味的反应。
  无论是现在或赛事进行中,她都极力避免和冰迷及媒体接触,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想避开三代总教练的举动是很正常的直觉反应,可是玛雅在大奖赛决赛的期间也没有来过高岛家,现在也像这样和孩子们保持距离……
  “可是,我想他们应该也都明白才对。”
  “明白什么?”
  玛雅这么回问,让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对照前言来说,总之就是玛雅其实足个好人——啊,那是不可能的。
  我决定先把手搭上房门,确保逃生路线再把话丢出。
  “明白你是个鬼婆婆啊。”
  了:。鹤纱。”
  听到她语气平静地叫着我的名字,我不自觉地缩起脖子。
  “今天你尽量玩得尽兴一点。”
  “好……好的。”
  我对这句意外的话感到困惑,接着便离开了房间。

  ——————————

  我下到一楼并前往厨房,走向位在深处的柜子前。
  这里除了干货、鱼贝类及肉类等加工保存的食物外,还有红茶的茶包及汤粉之类等各式各样的东西。
  今天我是孩子们包下的圣诞公主,为了让他们暖暖身子,我想帮他们弄些热可可等。
  “……咦?”
  一阵声音传来,让我停下在柜子翻找东西的手。
  有人打开了后门的门,轻声走进屋内。
  如果是那些孩子军团,大伙儿肯定会大吵大闹地进屋才对。不过屋内仍灯火通明、庭院还如此热闹的人家,小偷也没理由会上门。
  我竖起耳朵就听见一阵说话声,那是一个女孩……和男孩,是萨沙。
  女孩则似乎是塔妮雅。说到塔妮雅,今天的她也与平常不太一样,感觉好像稍微化了点妆。她应该和我一样是主张不化妆的人才对,可是她也才……岁嘛。
  我悄悄地靠近厨房的死角窥视,在我的视线中,看到他们在没有其他人的暖炉前面对面交谈。由于塔妮雅的身高比萨沙高上许多,因此他们看起来多少有点姊弟的感觉,实际上他们的感情也不错。
  但是,这次他们之间的气氛却有种莫名的严肃。
  ——塔妮雅开口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转为寂静,可是却明显有了改变。
  塔妮雅看来又害臊地说了几句。
  相反地,萨沙则是别过视线,看着一旁的地面。
  就算我听不懂俄语,看也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什么事。
  这就是所谓的——告白。
  这一瞬间,我展现出难以置信的高洁行为。因为我并未等着看几秒后可能出现的结果,而是再度返回厨房深处。
  只属于两人的热情瞬间,还有在那之后的甜蜜时光……那是我个人从未经历,并且未来也可能不会造访我本身的东西。所以虽然只是我的想象,但是我认为那应该是甜美、神圣的瞬间。就算只是窥视,我也不愿打扰他们。
  萨沙和塔妮雅都是我重要的朋友。
  看他们之间的样子,我想我已经知道结果,塔妮雅喜欢萨沙,而萨沙也……
  我确信他们两人会在一起,而且我也像是自己的事般为他们高兴。
  “圣诞快乐,可爱的男孩&女孩,看来今天会是个美好的夜晚呢。”
  我轻声诉说打从心底的祝福,正当我蹲在柜子前开始仔细挑选可可亚时!
  “……呃,咦?”
  接近的脚步声转眼就——
  “啊……”
  ——冲进厨房的人是塔妮雅。
  我感觉到强烈的焦虑,不知是因为我刚才偷看被她发现,所以她要跑来对我质问,还是她要说:“萨沙接受我的心意了!”然后和我拥抱。
  ……然而都不是。
  在我眼前的,只是呆站在那里的塔妮雅,她似乎做梦也没想到附近还有其他人的样子。
  “啊……呃,你稍等一下,我现在正要帮大家准备热可可……”
  我随便拿了瓶装有粉末的瓶子站起身,转头对她!
  我的话顿住了。
  因为那个身高和我相差无几的少女,她那高度扣我相差无几的视线中透露出某种讯息,使我明白自己的确信并不正确……
  “他说他喜欢的是塔纱……”
  “——??”
  她吐出生涩的英语,在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的那一瞬间!
  转身跑开。
  塔妮雅跑到门口后奔出屋外,那与她平时充满律动的动作相差甚远,步伐十分凌乱。
  我完全摸不着头绪,那不就表示萨沙也喜欢她吗?可是,她的反应又是为什么?
  此时,我听见墙壁另一头的客厅内传来一阵叹息,留在那里的萨沙发出带着难过及下加所措的叹息。
  又过了不久,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他大概始终都没察觉到我的存在吧。
  “为什么……?”
  我一个人楞在原地,先前屏住的气息与肢体总算获得解放。
  我实在不懂,明明最后他们两人是两情相悦,又为什么要流泪呢?
  难道,喜欢萨沙的人是欧克珊娜或艾莲娜,而塔妮雅只是帮人告白?所以当萨沙说我喜欢的人是你,让塔妮雅感到困扰吗?不对,话说回来,既然我听不懂俄语,自然也没有办法确定那是告白。
  “嗯~~”
  总面言之,我决定先在对应人数的杯子内放进可可粉。
  在那之后——
  我再度被拉到庭院,在巨大的雪球及满脸得意的孩子军团面前,干脆地承认输给他们:接着我把热可可分给回到屋内的孩子,大家便在客厅内玩起游戏。以圣诞派对来说,这已经算是无可挑剔的发展,我在此时也感到一阵安心,只是……
  萨沙还能让自己保持如常,而塔妮雅却难掩内心的难受。从她身上可以感受到冲击与失望的余波,中间也出现过其他孩子们担心她是否身体不适的情形。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了过去不可能有的芥蒂,让人感觉实在不是滋味。
  时间已过了晚上9点。
  此时送孩子们返家的三辆出租车抵达了木屋前,这也代表派对即将划下句点。
  我安抚孩子军团的强烈不满,并向他们承诺会有下一次的派对。其实我自己当然也想再多玩一会儿,可是和10岁出头的孩子们玩上一整夜,再怎么说也实在不妥,而且还是做这种装扮,对吧?
  可是,如果约定好的下回派对是奥运后的胜利庆祝会,那么……
  “下次我一定和大家一起玩通宵,不会让任何人有意见的。”
  我透过萨沙和所有人如此约定。
  ……如果实现的话?
  光是想象就让我全身兴奋不已,那是热情且甜美的美好画面,到时候,我说不定还会在派对上做出更甚于今天的服务。
  九个孩子分别坐上了出租车,踏上归途。
  但是,有一件事仍让我有些在意。
  塔妮雅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带有一种说不出的责难……

  ——————————

  隔天一早——
  当知道雪球的目标是要跟昨晚孩子军团所做的巨大雪球一样时,让我忍不住激动起来。他们可是有九个人,而且又没限时间……但是不论我如何抵抗,玛雅都听不进去,难以承受的痛苦,甚至让我瞬间对那些孩子们产生恨意:另外还得在雪中正向、逆向的奔跑,背着杠铃兔子跳。彷佛要将昨天享受的分量也一并补回来的严酷训练,在我到了滑冰场后仍毫不留情地持续着。
  直到滑冰场开放,孩子们现身之后,我才被允许享用午餐。
  走出滑冰场……更应该说,是爬出滑冰场的我,和往常一样向他们打招呼
  我立刻就注意到塔妮雅的身影不在他们之中,毕竟像她那样格外高挑的女孩,平常一眼就能认出才对。
  而且,可爱男孩的脸上也带有几分寂寞。
  “萨沙,塔妮雅怎么了?”
  “啊、呃……”
  虽然我并不想问,但是如果不问,反而更显奇怪……没想到我也会这样装傻。
  “她感冒了吗?”
  “不是……我想不是,都是我不好。”
  我心里也十分难受,我并不了解详细情形,但是我知道原因就是那时的对话。
  “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你并没有错……”
  我说到这里便决定克制自己,稍微想一想也知道,那是一句十分随便又危险的句子,话说太多可不是件好事。
  “塔纱。”
  “……嗯?”
  我会对这个称呼有所反应,是因为声音就在我的后方。
  我回头一看,发现艾莲娜正拿着湿毛巾站在我身后,看来毛巾刚泡过热水还没过多久,上面不断冒出蒸腾的热气。
  “斯帕西巴(Сласибо·谢谢)。”
  我带着笑容接过毛巾,连温度都没确认就将脸埋入毛巾内,在这样的舒适当中……我脑袋倒转回几秒前。
  “我是塔纱?”
  我指着自己这么问道。
  “啊……”
  疑问——昨晚的谜题出现了答案。
  那时候塔妮雅说的是“塔纱”吗?不是塔妮雅,而是塔纱……
  我记得是那样,我想应该没记错,也就是说——
  他说他喜欢塔纱的意思是……
  “……呃。”
  等、等一下,难道……
  他喜欢的是我??

  ⅩⅥ Calendar Steps

  距离奥运只剩下最后一个月。
  沃洛格达的乡村小镇也开始有了变化。
  现在就连这种偏僻地方,采访人员也变多了,而且绝大多数是来自日本的媒体,这件事自然是不需多说,他们甚至还大多住在采访用车及帐棚当中。难道他们低估了俄罗斯的冬天吗?还是樱野鹤纱的美貌,已经成为让他们千愿冒着冻死的危险,也绝对要一窥的对象了?
  不过,不知他们是否对一贯拒绝采访的我和玛雅有所提防,并没有靠近到超乎必要的距离。除了因为玛雅强硬地表示一旦妨碍训练,就会采取法律行动之外,远在日本的三代总教练似乎也有动作。因此,他们所能看到的就只有早上在木屋旁的训练,还有回程的越野长跑而已:不过就算只是这样,其激烈程度相信也足以当成新闻了。
  滑冰中心的冰上训练皆属非公开状态,除了玛雅委托业者填去采访摄影机可能入侵的小刘与缝隙之外,孩子军团也帮忙进行监视媒体的工作。等到滑冰场开放营业时,他们能看见的最多也只有我拖着疲惫身躯的模样而已。
  他们大概连想都想象不到,那种在仓库内连日进行的酷刑吧?
  “快!再快!”
  “唔!”
  兔子跳还嫌不够,现在又新加入哥萨克舞了……而且是加在扛着杠钤训练的项目中。
  “你动作变慢了!”
  说实话,这真是太乱来了。明明早就已经超过界限,玛雅还是一点也不放松,她不会真的从一开始就想把我害死吧?
  我双腿本身已经变成了痛苦来源,乳酸带来更多乳酸,痛苦盖过之前的痛苦。现在不管是大腿还是小腿的肌肉,好像随时都会爆开似地。
  “啊!”
  因为用尽力气而瘫软的我,导致沉重的杠铃以有些危险的状况掉落地面。
  我自己也跟着倒在地上,现在别说是站起来,就连要趴着用膝盖撑在地上都有困难,我的腿根本就已经废了。
  “再撑3分钟,现在可没空让你睡觉。”
  对断掉的橡皮筋说什么都是没用!
  “噗哇……”
  突如其来的冰冷,让我上半身弹了起来。
  “快给我起来,真是难看。”
  “……你这个……”
  我火气全上来了,但是就算我想起身,脚也不听使唤。我勉为其难地转为仰躺的姿势,恶狠狠地瞪着玛雅。
  她竟然拿水泼我。
  “要我把你脱光丢到外面去吗……”
  “你下地狱去吧!!臭老太婆!!”

  ——————————

  在此同时,欧洲也结束了欧洲锦标赛。
  由于加布莉的缺席早在意料之中,因此这件事并未让我感到惊讶,而她明言一定会赶在奥运之前康复的发言也在预期内。可是那样也挺让人担心的,以她的个性,要是没有人制止她的话,说不定就算得带着石膏她也会站到冰上。
  在这场赛事进行期间,曾有一则治疗加布莉伤势的医生对外泄漏的消息。听说加布莉不仅腰部,就连背部及右脚都抱有伤势;如果消息不假,那么原本附近的伤势影响到腰部也不是不可能的。由于人在身体有伤痛时会下意识地保护该处,因此会导致其他部分也出现问题,这对运动员来说是恐怖的连锁。
  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加布莉,世人对她的期待也开始退烧厂。就算她真的能够出赛,在抱着伤势的情况下面对无敌女王,那也……最近甚至开始出现这种声音。
  目前此时,我变成击败莉雅的第一候补——不对,也许该说是唯一候补吧。加布莉是靠着成功的四圈跳来吸引目光,我则是靠嘴巴让目光聚集,这个差别实在不小。
  不过对我来说,我原本就不把世人的关注放在眼里。
  我最大的不安仍旧来自莉雅的动向。
  这场赛事被认为是奥运的前哨战,女帝果然以大幅领先之姿赢得冠军,长曲仍是使用去年的阿拉伯风表演。在她过去的经历当中,从未让相同的表演内容连续使用两个赛季。
  让那个莉雅·嘉奈特要花这么多时间才能完成的长曲——到底是什么风格,又会是多么惊人的作品呢?
  那些专家开始任意发挥想象力,也开始根据莉雅过去的表演变化做出各式各样的预测。
  毕竟她在自家拥有私人滑冰场,加上可能是从玛雅时代沿用的方针帮忙,使得现在完全不见任何消息:虽然就莉雅的个性来说,或许也不是秘密主义,可能纯粹是她没说而已。
  在这次赛后采访中,莉雅些微提及仅存于圣彼得堡滑冰场中的真相,如果要整理她说明的重点……
  ——新的表演内容几乎已经完成,也练习得很熟悉。在这次赛事中表演不成问题,不过目前状况有些改变——
  ……她所说的状况是什么?该不会是跟我有关吧?
  如果真是这样,就不只是用诡异能够解释了。
  莫非她是为了彻底压倒只不过是仆人身分却和自己作对的樱野鹤纱,而决定将史上最强的表演内容留到奥运大赛?还是说……
  她要刻意和我选用同样的曲子在长曲出赛?
  从那次决裂到奥运赛事之间,有两个月以上的时间,要临时变更表演内容,并且以我的使用曲编排新的内容——以她的实力来说绝对充分。
  光是想象这件事就让我心跳加速,那是种名为可能性的恐怖。
  在这样的情绪下,一月的日期仍逐步向前迈进。
  没有一天不是地狱,可是剩余的日子仍确实减少。
  虽然无论是玛雅或我都不接受任何采访,但是媒体们似乎仍过着不愁没话题炒作的日子。因为他们对我与莉雅的冷战状态进行各种加工,使其逐渐夸大。
  只是,嘲弄及批判却出乎意料地少……不只是这样,最近甚至还出现了称赞的报导。
  不过这些报导背后的意图,其实也早已经被我看穿了。
  他们——特别是日本的媒体所期待见到的东西,不用说,当然就是樱野鹤纱在奥运中的失败。就算他们为此做出祈愿或祷告之类的举动,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因为面对已经蜕变成无敌的我,这可能是他们最后攻击我的机会。
  话说回来,世界上有不少的人其实心里早就多少有数,樱野鹤纱将站上所谓“合格线”之奥运颁奖台,然而我却给自己设下了一道终极的门坎。这在那些媒体的眼中看来,真可说是天外飞来的大好良机。死樱野,你太得意忘形啦!那些人多半会带着好笑这么想吧。
  但是,他们仍希望避免因采取轻率的行动而遭到我的反击。因此,他们目前所做的就是动员全部力量,以期封阻所有我可能使用的退路。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我如果惨败给莉雅的时候,让他们能在任何情况或借口都没用的状态下,完美地大喊一声”活该b。
  ——勇者樱野对莉雅·嘉奈特发出的挑战书,蔚为史上最大挑战!
  ——鹤纱·无畏·樱野,集全世界的期待于一身!
  ——樱野在温哥华背水一战,愤怒的女帝会有什么弱点呢?
  越是平常和滑冰无关的媒体,对这类的工作就越是投入。
  再加上,这次我走到这步田地的过程,等于是我自己先舍弃了某个惯用句!那是你们擅自的期待。
  媒体也十分清楚这件事,因此他们才会毫不客气、毫不留情地大肆渲染。之后到奥运大赛开始的这段时间,想必媒体会尽可能明显地将更多期待套在我身上。
  姑且不论他们的心态,至少这对他们在生意上来说没有任何风险,因为无论事情如何发展,他们都能从中获利。毕竟只要体育报的版面上挂上“樱野”两字,听说就能创下惊人的销量……
  如果我真的在无可奈何下败给莉雅,想必将会面临更胜四年前的批判声浪,到时不仅是日本媒体,搞不好世界各地的媒体都会来凑热闹,但这次那些风险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连日来都持续过着将自己逼到极限的日子,排山倒海的训练让我浑身冒热气,直到身体各处无法再发出哀号为止,一旦就寝躺到床上时,就完全动弹不得。
  ……这样最好。因为让身心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就不会有余力去感受多余的压力,这样我就不会胡思乱想。
  但是即便如此,当距离比赛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却逐渐被慢性压力捆绑。
  无论是用餐、上厕所、洗澡或是假日……
  我总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逐渐变大,并且从我后方!在极近的距离睥睨我的画面。每当那蓝色的威胁在我脑海中浮现,我都会忍不住颤抖。
  还有一件无须再多提的事,就是!我没有退路。

  ——————————

  漆黑的早晨还是跟往常一样。
  可是……
  “好冷、好冷、好冷、冷死了!”
  当我要踏出木屋走到户外的前一刻,我便立刻对吹进屋内的冷风高声抗议。
  今天特别冷,气温似乎已经接近零下30度了。
  “冷、冷、冷死了……”
  我在世界各地转战的时候,有时也会遇上冷到莫名其妙的状况。可是那也仅止于移动时,主要都是从建筑物移动到车上的时候。
  如果在要命的酷寒中进行要命的训练,那可能真的会要了我的命。
  “实在太冷了啦!”
  我的眉毛已经冻僵,鼻孔里也结冰:虽然我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寒流来袭还是怎么样,但是现在这种状况,搞不好要用香蕉钉钉子都不成问题。
  实际上,从幼年期便持续接受严格训练的花样滑冰选手,每个人的脚都坚硬异常,就算在常温下也能用赤脚钉钉子……钉进香蕉里。
  “快给我开始。”
  相较于缩起身子不断发抖的我,阳台上的玛雅却是不为所动。
  纵使心里不甘愿,我仍暗自对这样的玛雅感到佩服。她不需要活动,所以能穿厚度胜我数倍的衣物,但是就算如此,要在这样异常的气温中直挺站立,也不知道有多么困难。
  “要我加重训练内容吗?”
  “吵死了……”
  我光是开口说话都觉得辛苦。在忍受着这种冰冷,或者该说等同烈焰灼身的刺骨酷寒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始跑步。
  如果光论降雪量,或许日本的豪雪地带要远胜这里许多,然而就算如此,积雪和有相当高度的木屋阳台之间,也已经剩不到多少距离。这幅景致看起来分外漂亮,但是在这种极度不适合活动的环境下,我每天早上都得朝前、朝后奔跑、跳跃、扛杠钤、滚雪球……
  “哇!”
  我因为突然刮来的一阵风而停下脚步。
  “好、好、好、好、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冷死了!”
  故且不论风量、风速,那仿佛就是零下扣度直接朝身上扑来的严冬呼啸。
  快死了……真的像是要冻僵一般,我感觉自己就像被送到某个行星监狱一样;我有做那么多坏事吗?
  “你就是不够专心才会冷。”
  我冷到连提出反驳的心情都没有。讲白点,我根本就冷到发不出声音来。
  “为了惩罚你,今天就跑平常两倍的距离——”
  ——别闹了!
  我代替怒吼丢出的小雪球,被玛雅轻松闪开。
  都这种时候了当然不用再强调,玛雅基本上是不会夸奖我的。一定要说有的话,最多也就”变得象样点了b这种程度。
  她在训练中说的话全都是命令、斥责、说教。
  了:士泛次怎样?”
  我在无论呼吸和肌肉都像快断线的情况下如此喊道,这已经是我在今天之内第五次完整滑完长曲,同时也是我瘫倒在滑冰场中央的次数。
  “我问你怎样啦……”
  “我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换句话说,玛雅的沉默就是代表肯定或是称赞——如此解释应该不会错吧,而她在冰上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如果比较五月或六月当时的训练景象,无论是滑冰选手或教练跟现在相比,肯定都让人觉得判若两人。
  像今天就算我将表演内容整个滑完,玛雅出声指正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当然,如果我因为疲劳而让表现稍微松懈,她还是会立刻大声斥责。
  丁……唔。”
  我用手捣住嘴巴。
  我突然感到一阵不舒服。今天早上,我的身体暴露在地狱般的寒冷中,由于无法承受和往常一样的非人道折磨,终于……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胸口滚动着灼热的淤泥。
  在抵抗力彻底被剥夺的现在,我甚至没有拒绝排出的能力。而且,我连移动身体换个适当地点的力气都……
  “唔嗯——”
  转眼问就倾泄而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冰上……我趴着身子,而在我脸的下方于冰面扩散开来的东西,是相对较为透明的……
  “嗯……”
  第二波紧接着第一波落在同一点,我用仅存的自制力告诉自己,不可以扩大污染。
  放着不管的话,不用多久应该就会慢慢混合,但是我当然不能那么做……
  “这样正好。”
  “……啊?”
  听见玛雅这么说,我擦着自己的嘴角,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玛雅。
  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地方刚好啊……
  就在我不耐地这么想时——
  “你就用这个吧。”
  玛雅丢进场内的东西,是一块抹布。
  这并不让我感到惊讶,其实应该说是必然。
  这样到底哪里正好了?”
  “你要边表演边擦。”
  ——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的心情整个是彻底的无言。在刚喷完火后的身体,本来就是不怎么听使唤,况且更重要的是……
  “再不快点就要……”
  “我刚刚才整个滑过耶!”
  “只滑那个部分就行了!”
  我的怒吼被干脆地吼了回来……沉默是否代表我的理性已认可玛雅的指示有万分之一的道理呢?不对,纯粹只是我没有力气反抗而已。伴随呕吐时流出的眼泪,现在正混着汗水滑落脸颊。
  可是我也很坚强,因为玛雅的命令一旦出口就绝对不会收回,无论内容多么胡闹,我都尽可能地遵守,而现在也……
  滑冰中心的音响再度开始播放音乐。
  提到我鹤纱公主这次伴随音乐开始做的动作……啊;这是绝对不能让萨沙看见的一面。
  “再有精神一点。”
  丁……啊?”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浑身微微颤抖地看着那老太婆。
  “再怎么说,你表现得也太凄惨……”
  “因为实际上是很凄惨啊!!有错吗!?”

  ——————————

  迅速划过空中的绳子,打散了细微的水珠。
  仓库地板的一小部分,正确说来,是只有我的脚边有着一片水洼,那正是被全身挥洒的汗水所弄湿的。
  “再加一百下!”
  “少胡闹了!”
  我并没有停下正在进行的超高速倒退奔跑跳跃,就这样吼了回去。
  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遵照玛雅的指示。
  “加上你说话没规炬,更正为一百五十下!”
  “堂岛!”
  说真的,在训练中的我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也许该说是我主动让自己被附身才对。要不是那样,大概撑不到现在吧?
  我停止思考、斩断欲望,只让意志不断燃烧——
  “接着再用倒退隼式跳一百……”
  “去死吧!!老太婆!!”
  然后是全身绑上重物并进行激烈运动后再静止,而且静止时还必须优雅地瞬间停止,不容许有任何无谓的晃动。
  这是为了训练在体力耗尽、全身充满乳酸的情况下仍能持续运动,并且让人完全看不出异状,然而这已经接近严刑拷打的程度了:在身体明明已经超过活动界限的状态下,还要人保持笑容——
  “在这边换静止姿势。”
  我按照指示转过身……
  “到此为止。”
  “噗哇!”
  重获自由的我当场躺在地上,靠着肌力、表现力,还有最重要的意志力才得以保持的优美姿势,瞬间彷佛变成断线的木偶。
  我总是觉得自己到明天之前都不能动了,要是在这个时候完全不管我的话,恐怕我就得每天都这样睡在仓库里了,可是玛雅绝对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我一定得洗澡,藉此消除一天的疲劳,还要摄取考虑到营养均衡所烹调的食物,并且也必须在床上得到充足的睡眠;这些都是最重要的课题。
  “……呐,玛雅。”
  “你不准在这里睡。”
  “我知道、我知道啦。”
  要是我就这样睡着的话,她大概会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浴室去吧。
  先不管这些——
  “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我躺在仓库地板上,边望着挑高的天花板边这么说道。我临时才想起了这件事,但是这个念头绝不突然,我只是一直暗自思忖该何时开口,而现在我允许自己问这个问题了。因为从最近的训练内容来看,我认为差不多是我有资格这么做的时候了。
  相反地,玛雅并没有立即做出反应,但是她应该明白我问的是什么才对。
  ——要怎么胜过莉雅——?
  “你记得以前我说过的话吗?”
  “嗯,记得很清楚。”
  我必须爬到接近莉雅的位置。
  还有最起码的运气。
  她说只要达到这两个条件,要击败莉雅也是有可能,而且玛雅将告诉我方法!
  “首先说你的滑冰技术,你变得象样多了。”
  “可不是吗……”
  我仍旧仰躺在地上,鼻子轻哼一声。
  以我背部为中心的地面湿了一大片,真没想到算起来个头偏小的我,竟然可以流出这么多汗水。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拿出什么特别亮眼的分数,但那也是你犯下许多失误的缘故。你在基本实力方面,应该可以抱有自信了吧。”
  我微微撑起上半身,转头看着玛雅。
  没想到,这老太婆口中会说出“可以抱有自信”这类的句子。
  鹤纱真是个好孩子,真的好美喔!像这样一边夸奖我一边摸我头、摩擦脸颊、亲个几下……要是换成高岛教练,玛雅现在的举动就相当于那样吧。总而言之,就是她给出几乎不可能给的评价。
  “如果条件能全部达到的话,就能够和那孩子一较高下,也就会有获胜的可能。”
  我别开视线并放松力气,任凭后脑再度落于地面。
  我疲惫的身躯竞感到有些兴奋,我感觉到玛雅第一次肯定我了。
  “那么,最起码的运气又是什么?”
  “是签运。”
  “……原来如此。”
  我立刻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并且还感到些许的失望。
  我的失望来自于玛雅的答案,那并非我心中某处所期待的奇迹。像是玛雅看穿莉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不安定因素;或是几年才有一次、天才陷入迷惘的时期,而那正好是下个月等等之类的。
  自觉心里有这种意外难堪的想法后,我不禁苦笑。我竟然会期待莉雅失常,那是到目前为止从不可能发生的事。
  “简单来说,就是你要比那孩子先上场。”
  事情十分单纯,也就是试图以我的表现对她造成某些影响!那是唯一的活路,那即为所谓的签运,尤其是可能会同样分在最终组的长曲,表演顺序更是格外重要。
  啊,可是——
  “莉雅在上场前会观看其他人的表演吗?”
  “不会,所以要有人设计她看。”
  “……谁要去设计她?”
  “我。”
  听到这里,我完全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我不认为玛雅是在说笑,况且她也不像是会说笑的人。
  “因为我自认了解那孩子。”
  “还真是……不得了呢。”
  听到玛雅s1百自己将直接介入,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多数滑冰选手在自己上场前都不观看他人的表演,莉雅也是一样。参赛的每个选手,各自掌握节奏、提升集中力的方法都不一样,有人进行简单的慢跑或伸展运动适度热身,也有人找地方躺下来、戴耳机听使用曲、专心进行想象训练,其中也有和教练或随行人员聊天打发时间的人。无论方法如何,对选手本人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例行工作。
  然而现在却要求属于前述多数派的选手,在上场前观看他人比赛。根据状况而定,这么做甚至可能会产生决定性的变化。
  “看来你觉得这种手段很卑鄙呢。”
  “嗯,我是对这种做法有些心虚……”
  “鹤纱,我得趁这个机会把话讲清楚。”
  那个变化并不算大,但是——
  “要是让那孩子拿出完美表现,你认为你会有胜算吗?”
  玛雅毫不留情的一句话,迫使我与现实做出决断。
  “虽然花样滑冰基本上是与自己的战斗,但这次首要的大前提则是要如何让对手失常。没有这个条件,终究是无法击败那孩子的。这点你应该也明白吧?”
  我的脑袋擅自点着头,这是没有反驳余地的纯粹力量论。
  “现在要靠的不是别人,而是靠你自己的表现。而且如果能以纯粹的技术及内容诱使那孩子受到影响,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吗?”
  “我明白了。”
  玛雅轻易挥去我的迷惘。
  这是运动,并且是一分高下的竞赛,这么做没有任何不对,重点是我有没有那个能耐。
  四年前,加布莉面对已经逐渐形同无敌的莉雅,便彻底制造出那种状况。她在莉稚上场的前一顺位,完美演出充满动感的爱尔兰风表演,使当地观众的情绪异常沸腾,并创造出现场异样的气氛,但是……
  在极端严酷的情势下,当时才刚满……岁的女王却仍然不为所动,让计分板上填上了满分的数字。
  连当时加布莉都办不到的事,我现在能够办到吗?
  “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你对那孩子西百是特别的存在。”
  “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
  “去年夏天,那孩子招待你到家里去了吧?”
  我闻言耸耸肩。
  就算真有什么特别的,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义。
  “你对那孩子来讲是重要的人,所以她总会特别费心观察你的表现,包括你的举上及引发的骚动。”
  “有……这种事啊?哈哈……”
  想到前年我们在瑞典时共进晚餐,更早之前则是在上届奥运的长曲结束后……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由于我在意着两人截然不同的立场,因此当时我只是感到惊讶,可是到了现在,我也开始将她对我的种种举动当成善意。
  从一开始,我对那些只是感到高兴、骄傲,可是……
  “真是败给她了……”
  可是现在那些对我来说,已经让我觉得害怕、恐惧。
  当可能是唯一的”特别存在b悖离自己时,无与伦比的女帝又会
  “我在上个月大奖赛决赛的时候应该说过,你要好好运用你现在和她不只是竞争对手的立场。”
  “……是啊。嗯,我记得。”
  我在一次呼吸的时间里用力闭上眼睛,接着催促玛雅继续说。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莉雅会想那么做?要怎样才能让她想观看我的表演?难道说,要利用她所说的特别立场吗?
  我的心跳明显变得强烈,胸口也在紧缩。
  这种做法隐藏着极大的危险,也就是让她更加愤怒的可能性——
  “如果是无可取代的你,应该能够打乱她的步调才对。”
  “这可不容易呢……”
  我甚至不知道我这句话是在对谁说的了。
  就在这句话说出口后,我想到了一件事,那是关于刚才这个瞬间所产生的全新观点。
  “另外,我以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要白白浪费感情方面的纠葛。”
  “……等一下。”
  这只不过是假设,可是这些话却像是算计好似地加深我的想法。
  我的心跳加速。
  说不定这些都是玛雅算计好的,她设法让莉雅跟我之间有更深的连结,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无论是我在圣彼得堡的冰上表演中与莉雅合作,或是之后住在莉雅那里,她都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不对,如果那是因为她抱有更深的确信才采取的放任行为呢?如果她知道我们迟早会决裂,而一直在等待那一刻到来的话!
  “怎么了……”
  “玛雅!”
  我单膝撑起身子,原本筋疲力尽的身躯点燃怒火,全身微微颤抖。
  “难道你……”
  “你想说什么?”
  就算我站起身正面瞪着玛雅,她仍旧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她完全阻隔了我的情绪,让我的不耐累积在自己体内。
  “你……”
  不知道什么缘故,我的愤怒只能堆积在自己心中。为什么我说不出口呢?为什么我无法说出口?
  这样的疑问在转眼间不断堆栈,也让我的想法再度转换。
  我清醒了……我的理性回到应处的位置安定下来并恢复冷静。
  不管怎么说,至少那次决裂的原因是来自我亲口说出的话,而且那是未跟任何人商量,自己强行采取的举动。我不认为玛雅能够连那种事都能计算在内,而且……
  我想胜过莉雅!这么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玛雅此刻告诉我的策略,恐怕是唯一的一条路、唯一的可能性。她接受了我那样巨大且不自量力的要求,我有什么理由责备她?
  就算现在这个状况是玛雅策划的,我也没有任何抱怨的道理。
  友情与胜败——如果问我要选哪一边的话,我会怎么回答?
  这是过于残酷的一一选一,可是我最终的答案只有一个。因为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状况下问我,我都是一名运动员。
  “对不起,希望你能忘记我刚才的举动。”
  “真是莫名其妙。”
  玛雅轻哼了一声,别过她那张丰润的脸!
  “这就是突发性鹤纱症候群吗?”
  ——我当场僵住。
  “……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是那孩子跟我提过的。”
  “莉雅真是的,连这种不该说的事都……”
  我虽然试着苦笑,但是我的表情却以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速度转为悲伤。
  我刚才态度轻松且语带亲密地说出莉雅的名字,这在过去是理所当然的行为,但现在已经不容许了,这实在教人难受……
  “玛雅。”
  为了转换心情,我在提问的同时顺势坐在地板上。
  “莉雅她以前曾经生气吗?”
  玛雅凝视着远方,这个举动想必代表她在回想过去,这也让我难得看到玛雅在回答之前会有的空白。
  “那已经是十年前左右的事了。”
  “曾经有过吗?”
  虽然莉雅的愤怒和加布莉的生气有着不同的意义,却都同样让人无法想象……直到降临在自己身上为止。
  “那是她8岁时的事。”
  我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同理心。对玛雅而言,她现在和我一样都失去了在过去理所当然的现实。一边是师徒关系,一边则是友情,双方都是因为相同的少女……
  “在某场赛事中,当时旧岁的选手向那孩子挑战。那是一个一头红发且富有才能的漂亮选手,不过严格来说的话,那应该比较接近挑衅。”
  听起来简直就像在说我一样。
  我的那个举动算是挑衅吗?应该还没到那种程度吧。
  “那孩子当时在滑冰相关人士间已经被视为天才少女,可是那个红发女孩不仅竞争心强烈,加上可能年长2岁的关系,似乎因此让她对莉雅这个话题少女抱有强烈的竞争意识。可是更重要的是,她是某个和俄罗斯滑冰联盟有深厚关系的教练特别栽培的孩子。”
  相反地,玛雅明明就是栽培出最强滑冰女王的人,却听说俄罗斯滑冰联盟与玛雅关系并不融洽。
  “无论是那孩子还是那个红发少女,彼此都未曾见过面。由于对方也从未看过莉雅的表现,因此也不知道两人实力的差异。她可能有被人灌输”那家伙就是你要打倒的对手b的想法吧,所以我到现在都还认为她当时的举动,说不定是出于教练的指示……总而言之,那个红发女孩在比赛开始前跑到那孩子旁边,得意地做出胜利宣言,并且还说自己的实力在莉雅之上。”
  “她做出那种事啊……”
  我口中说出的话或许带有一些嘲讽,可是相反的是,我的内心竟然产生对那个红发女孩的亲近感。
  而那种感情只要反过来就会变成恐惧的情绪,由于我自己也清楚这件事,因此也多少感觉到不安。
  我现在正和那个红发女孩处在相同的状况下,所以我实在不愿意知道那个先驱者,究竟是如何悲惨地遭到击败。
  “由于是让小孩参加的赛事,因此比赛项目只有长曲。在一战决胜负的选曲上,那红发女孩也很倒霉地……”
  “……用了相同的曲子?”
  玛雅点了点头,我则是叹了口气。
  同情……这已经不是用这两个字就能解释的感情了,我对十年前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产生共鸣。毕竟在上一次的奥运赛季中,就连我也都毫不犹豫地避免和莉雅用曲重复,就算不用结果论来看,那次的判断也是正确的。
  “那么曲目是什么?”
  “是月光。”
  那是花样滑冰的惯用曲之一,虽然用来做为小孩用的表演内容梢嫌困难了点……不,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当时莉雅才会选择这个曲子。
  “而且,那个红发女孩紧接在那孩子之后上场。”
  “……这真是糟到不能再糟了呢。”
  以年仅8岁的年纪所展现出的完美月光——如果要论制造极端且绝望的先决条件,恐怕没有比这更为强烈的铺陈了。
  “那孩子当时练习时,明显隐藏起自己的实力。”
  恐惧——
  我的脑内瞬间只有反应出这两个字。
  “为什么……?”
  听我做出如此提问,玛雅梢梢扬起了眉毛。
  这么明白的事还需要问吗!如果意译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应该是为了让那个红发女孩吓破胆吧。”
  我早就知道答案,因为没有其他的可能,可是……
  我还是难以置信,不,是不愿相信。就算事情是发生在十年前也实在难以让人想象,当时的莉雅竟然会展现出如此强烈的人性感情,因为……
  因为,如果那样的她在间隔十年之后再度出现,我该怎么办?
  那么这次的对象就换成是我,而且舞台规模截然不同,这回可是在冬季奥运!世界的注视下。
  “要是那个红发少女能够维持以往的精神状态,其实也不致于变成那样。”
  这已经无法让我认为是事不关己的事了,如果这个故事之后的情况就是我的未来,我该怎么办?
  “她受到那孩子的表现影响,只想要滑得比平常更快,跳得比平常更高……”
  我不想听——这是我打从心底浮现的想法。
  可是我却不允许自己做出那么难看的反应,如果在这种地方逃避,那我根本不可能在正式比赛中和莉雅竞争。
  “她在自己上场前看了那孩子的表现,虽然可能是教练下令要她这么做的。”
  “……那么她有看到最后吗?”
  “有,但是脸色铁青。”
  无论结局有多么可怕,我也只能选择听到最后。
  “当时她的教练,努力想让音乐开始前就已经迷失自我的学生重新振作,但是……”
  四年前的记忆重新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回想起自己被莉雅压制,差点迷失自我的那个时候。当时那种非比寻常的状况,如果只凭我一个人,恐怕撑不过去吧。
  “最后那女孩连一个正常的跳跃都办不到……甚至在表演终盘哭了出来。”
  玛雅暂时闭上眼睛,当玛雅的眼睛重新睁开时,她的视线已经回到现在。
  “总之,过去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那应该算是那孩子所表现的愤怒吧。”
  直到看见自己微微上下晃动的手指,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不断颤抖。
  “那么向莉雅挑战的红发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听说她没过多久就放弃滑冰了。”
  我的颤抖停止了——因为这答案更甚于先前的冲击。
  “这样啊,啊哈哈……哈哈……”
  我明明浑身是汗,笑声却显得十分干哑。
  去年的纽约世界锦标赛,就连我也得先做事前的精神武装,但是我在那种环境下同样不受影响地完成表演,并且也站上颁奖台。
  可是,这次的我……
  是一个对10岁初就震撼全世界、至今仍是史上实力最坚强选手的莉雅·嘉奈特丢出挑战书的超级大笨蛋,而且,我还让她动了暌违十年的怒气。
  如果至高的女帝当真把我当成目标,打算击溃我的话!
  我能够承受得住吗?面对那双冰眼的逼视,我能够撑下去吗?
  我瞪了玛雅一眼,随即又移开视线。
  因为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甚至开始怪罪起不过是回答我问题的玛雅,要是不知道这件事就好了:这实在是不讲理的想法。
  “那是她最后一次在冰上展现如此明显的真性情,即使是那孩子,也不是天生就是那种冰冷的性格。”
  “是吗……”
  原本莉雅性格的形成过程应该是比什么都要让我感兴趣的话题,我却一点都不想细问。
  因为不安与焦躁让我根本没有那个心情!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或许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件事才对。”
  “我没事,你不需要特别顾虑我的感受。”
  贵为公主之人应当谨言慎行,我凭借这样的自尊与自制心硬着头皮这么说道。
  我另外明白了一件事,莉雅在玛雅心中果然是特别的。
  这名中年女性不知对莉雅这个最杰出的天才少女有多么着迷,我发现自己确定了这个事实。虽然当时莉雅的对手十分嚣张、不自量力,但是莉雅采取的是可能将其滑冰生涯一击断绝的残酷反击:而回忆这段过去的玛雅,的确让我看见她比平常更多感情的一面。
  不只是今天,每当玛雅提到莉雅的时候,她对内心的掩饰就会减少几分。由此可以看出,那些过去对她来说想必是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
  同时也让人察觉,玛雅对那不再复返的黄金时代所抱持的遗憾。
  “那么,就来谈谈现在的事吧。”
  我仍坐在地上,不过稍微挺直了自己的身体。
  “那孩子是个完美主义者,虽然这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事……”
  “严格说起来,只是因为她实力太强,所以才总是呈现出完美表现吧?”
  “没有确实的把握她就不会行动,如果她每一个技巧没有练到能让自己接受的精确度,就绝对不会编入表演内容当中。”
  面对我带有满不在乎的嘴硬,玛雅只是平淡地继续说明:
  “你想知道那孩子在练习中,可以跳出多少种类的四圈跳吗?”
  “……还是算了。”
  不过她还是紧接着这么钉了我一下。
  身为完美主义者的莉雅,她对技巧精确度的要求,不会只是单一技巧本身的成功率或完成度,而是就算在内容中编入那种技巧,也不损及整体、维持应有节奏、在技术面及精神面的熟练程度:并且为了将其实现,还得要拿出最大的体力及集中力。
  如果不要求整体的密度、架构、平衡及流畅度,只要滑行、跳跃——要是能够这样表演,那么不难想象莉雅在长曲中连续施展多次四圈跳的模样。
  “那孩子从以前……虽然只是几年前的事,不过那时她就把竞争对手表现突然超乎预期的状况列入考虑,并以此做为练习基准。”
  由于得知了女王实力深不可测的另一个原因,导致所引发的战栗窜过我背部并带出一阵寒冷……发现自己正逐渐习惯这种感觉,更是一件可怕的事。
  “可是就结果来说,她根本没有那么做的必要吧?”
  “的确如此。”
  玛雅的语气多了几分力道。
  “就算只是一瞬间也好,如果你能拿出让那孩子意识到那种状况的表现……”
  我不难明白自己师父尚未出口的话,只是具体而言我到底该做什么?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行?
  我问不出口,因为我现在全身充满要命的疲惫。
  “那孩子最近都一直感受不到竞争感。”
  “这种说法听起来真不是滋味呢。”
  “上届奥运中加百列优异的表现,还有前年那孩子刚从青年组升上来,与艾瑞沙在世界锦标赛交手:如果再往回推,就是青年组锦标赛中和多敏妮克的竞争……当时你也在颁奖台上呢。对那孩子来说,比较像竞争的竞争也就只有这几场而已。”
  我没有争辩的余地。
  从体能到滑冰技术,在各样实力上出类拔萃的莉雅,如果拿出完美表现自然不在话下,就算真有一、两个微小失误,终究也无法撼动她的宝座;而且,她就连那样的失误也几乎不曾有过。
  上个赛季,大奖赛系列赛事之俄罗斯大奖赛,在那场于新建体育馆中举办的赛事上,莉雅罕见地在四圈跳落地时右手触地;就因为这样,新滑冰场甚至就多了q女帝碰触之冰b的别名。
  “如果是在四年一次的舞台,让她面临久未体验的状况,就算是那孩子也……不过,这也只是乐观的看法。”
  不只是花样滑冰,每个评分竞技都是与自己的战斗,实际上不会有人跑来防守自己,在可以自由表现的运动中,这是千篇一律的标语,真实面却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大家才要努力专注于自己的表演,不观看他人的滑冰内容也是一般的做法。因为看得越多,受到的影响也会越大。
  如果要在固若金汤的对手手中找出活路,也只有“他人的影响”这个办法了。
  “无论是短曲、长曲,在架构及密度,你的表演内容都无懈可击。技术、体力不用多说,弥补意外的即兴能力也成长许多。你要有自信,你和上个赛季相比,明显已经是更上一层楼的选手了。”
  “毕竟如果没有那样,你一定会下地狱。”
  面对我的嘲讽,玛雅似乎连抽动眉毛的反应都不太有。
  “那孩子应该也能看出你在这个赛季增强的实力才对。”
  “前提是她要看过我的表演,对吧?”
  “她有看,一定有。”
  听见玛雅如此断言,要是我还抱有疑虑,似乎就太不讲道理了。
  “当然,她也知道你是认真地想赢她;换个立场来说,你也正对那孩子的精神造成影响。”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不禁又想,所以莉雅的情绪果然是愤怒?
  “伏笔已经都铺陈好了。”
  真是够了,我非得让自己下定决心才行。
  不,我早就下过决心,而且重复确认了无数次。但是就算这样,些许的迷惘及动摇仍对我造成意外的打击,并且一次次加深我心中的不安。
  这种时候,或许相信毫无根据的乐观论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举办都市是温哥华,也就是在加拿大。这让我觉得应该会发生一些好事,至少那里不会让我有不好的感觉……我心中正抱着这种稍微走偏一步,就可能会变成逃避现实的想法。
  “从明天的练习开始,我们对长曲进行更动。”
  “呃……”
  “我可不是说现在还要换曲喔,又不是四年前的你。”
  虽然玛雅语带讽刺,我却罕见地未感到不快。
  “要修正的是最后连续蝶式跳的部分。”
  “我觉得最近在这个部分已经不会出现体力耗尽的问题了。”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换成需要更多体力的内容。”
  “……求你明天再说吧。”
  我在地上嘟着嘴说道。
  这老太婆整我整得还不够吗?
  “今天聊了很久,快给我去洗澡,否则会着凉的。”
  “嗯……”
  虽然支撑身体的腿也早已筋疲力尽,我仍努力让双腿撑起疲劳的身体
  欠缺根据的自信,同样欠缺根据的丧失自信,无论进行多么艰辛的训练,内心终究还是不断重复着那些想法,但是……
  听到严苛却具体的方法后,现在我能掌握明确的轴心进行挑战,挑战最强女帝——莉雅·嘉奈特。
  “你说话偶尔也有说服力呢。”
  “有几个字是多余的。”
  我看见一条活路了,玛雅真有一套——我就先这么想吧。

  ⅩⅦ 2010——序曲

  —— 感谢您今天拨空接受我们的访问。比赛才刚结束不久,真是感激不尽。
  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以下简称LJ) 没什么。
  —— 毕竟最近外传要采访您,甚至比采访我国总统或罗马教宗还难呢。
  LJ) 是吗?
  —— 训练还是很紧凑吗?
  LJ) ……没有什么值得提的。
  —— 我明白了,那先谈谈才刚结束不久的大奖赛决赛吧。恭喜您赢得冠军,真的很厉害呢。
  LJ 谢谢。
  —— 本回是奥运季特别企划的最后一回,很多人都希望能在最后请到无敌的女王做为压轴,如今能实现真教人高兴。
  LJ ……
  —— 对了,来聊聊将近的奥运吧。在上月号之前,除了您以外的主力选手也都接受过我们采访,大家看来似乎都抓到了大致的方向。不过从最近两天的比赛来看,感觉和您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呢。
  LJ 是吗?
  —— 老实说,您认为其中有您的对手吗?
  LJ 不清楚。
  —— ……如果您能多说两句,我会很感激的。
  LJ ……我会努力。
  —— 呃,我换个话题。长曲的新内容预定在什么时候公开呢?
  LJ 欧洲锦标赛……
  —— 那还真令人期待呢。
  LJ 我不能保证,当中某些地方还有待考虑。
  —— 你会这么说还真是难得。方便的话,能具体地告诉我们内容吗?
  LJ 到时候就知道了。
  —— ……好吧。先不管那个,您有看过洁妮·艾瑞库蓝德写的专栏吗?
  LJ 没看过。
  —— 里面提到就算全世界的女孩都学习花样滑冰,最后您还是会赢得冠军呢。
  LJ ……大概吧。
  —— 对了,无敌的您也表明下赛季起将在男子单人项目出战,而您所留下的发言,也只有“已做好和男子选手竞争的准备”而已,这样让人不太懂意思呢。
  LJ 我没有其他意思。
  —— 不是因为女子选手中已经没有对手,或女子项目的规则让您感觉限制太多之类的理由吗?
  LJ 不清楚。
  —— 您无人能敌的立场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会选在下个赛季这么做,有什么原因吗?是否是要以奥运为区隔呢?
  LJ 只是实力够了而已。
  —— 是指用来胜过男子选手的实力吗?
  LJ 是的。
  —— 从下个赛季开始,不仅是体育界,您将会成为全世界注目的焦点。虽然您现在也是不折不扣的焦点,不过对于自己备受瞩目这件事,您有什么看法吗?
  LJ 没什么看法,想看的人就看吧。
  —— 原来如此,我懂了。那顺便再问一件事,是关于日本的樱野……
  lJ ……请说。
  —— 我想您已经被问过很多遍了,关于她的那个发言,您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LJ 我没什么想法。
  —— 大家都知道您与樱野的关系十分密切,可是从刚才的记者会上,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相当明显呢。
  LJ 是吗?
  —— 有从她身上感受到什么需要提防的东西吗?
  LJ 没有。
  —— ……采访您好难。
  LJ ……
  —— 找不到什么话题。
  LJ ……
  —— 这样下去的话,人家会认为我都在打混。
  LJ ……
  —— 是因为比赛的疲劳还没消除吗?
  lJ ……只是困了而已。
  —— 那真不好意思,我们立刻结束吧,谢谢您今天接受采访。
  (月刊滑冰焦点——2010年一月号)

  ——————————

  二月——终于到了决战当月。
  奥运开幕在即,在许多选手要面对高涨的压力、兴奋或是痛苦的这个时期,还有另一群愈发失去冷静的人,那就是被寒冷剥去廉价的道德假面、驻留在尤里斯库镇的日本煤体。
  不知是否为了做为奥运赛前的报导,无论如何都想让我接受采访的缘故,一旦有人做出类似偷跑的举动,其他人就会跟着模仿。至于被他们一脚踢开的,当然就是只有安慰作用的绅士协定,还有早巳发霉的新闻道德;看来那两者都不是优先于经济效益的东西。
  反正我樱野鹤纱也早已知道怎么应对那些人了;由于训练日程已经进入为正式比赛进行调整的期间,因此面对那些逐渐露出本性的媒体,我才得以在并末感到特别不耐烦的情况下冷静作出判断。
  结论就是这时候理他们一下比较好……说麻烦也挺麻烦的,所以干脆就趁这个机会一次搞定吧!
  我在小丘陵的山脚——从木屋往山下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声令下。
  ……短短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内,便有惊人的数量聚集到我身边,加上置身在这个地上有厚重积雪的俄罗斯乡下,让我不禁有种变成胖虎的感觉。
  “那就开始吧。”
  这是个没有预告、突然就地开始的露天记者会,没有司仪、其他选手,当然也没有三代总教练,一切权力都握在我的手上。
  “奥运就快开始了,请问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我已经尽我所能去准备了,感觉相当充实。”
  “有多少自信呢?”
  “这很难说。虽然已经能感觉到本季训练至今所获得的成果,但我也不知道正式比赛会怎样;如果我对结果也能有自信就好了。”
  我眼前的录音器材不停地争夺空间。
  我想他们应该心里有数,要是有东西撞到我美丽的脸蛋,记者会可是会立即取消的喔。
  “你的意思是现在状况良好吗?”
  “这个嘛……是还不错。”
  “压力呢?”
  “其实不小。正如各位所知道的,我似乎被最厉害的人盯上了。”
  我尽可能自然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是用轻松的态度说出,现实却比想象来得沉重。
  “我想再次请教有关击败莉稚·嘉奈特宣言一事。就我个人的见解,觉得其中包含了针对加百列受到惊人瞩目的因素,请问你的看法是?”
  我轻耸着肩,虽然这是我自找的,不过真亏他们能够追问到这种地步。
  “这只是反映出我现在充满了求胜意志,我不愿意甘于现在的位置,纯粹是因为她实在太强罢了。”
  然而这名记者说得也有点道理……或者该说表面上是正确的。其中包含针对加布莉受到过度瞩目的因素——的确没错。只是“包含的因素”内容不太一样。
  他们自然不可能明白我的想法,可是他们却从截然不同的思考路线,在字面上归结出正确的结论,还真是有趣。
  “想写‘樱野是在嫉妒她受欢迎’就请便吧。”
  在我们略微擦出火花的对答当中,也不时有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媒体工作者加入其中。就在距离不到10公尺的地方,一个人于奔跑时脚陷入雪中,结果那人连同手中的大型摄影机重重摔了一跤,而发现此事的同业摄影师,立刻将镜头转过去掹拍。
  他们大概是想以此为本次采访的光景之一,叙述丰苦的记者在访问目中无人的樱野时有多么苦命吧。
  “这个赛季和奇夫勒教练相处起来感觉如何?”
  “是有很多辛苦的地方,但是现在回过头看,感觉也挺充实的。”
  玛雅这个人既顽固又不手软,有好几次差点把我害死……ctc.虽然其中确实也有许多可以让人闲聊的话题,但是只要想到我得为此耗费庞大能量……
  一旦考虑适当的对象、适当的价格、适当的话语,我就完全没有要免费提供那些话题的意思。
  “日本今天正好在进行结团仪式与壮行会,你对于这次的缺席没有任何顾虑吗?”
  “要是有我在,岂不是连能结成的都结不成了吗?”
  这种奥运季特有的质问或者该说是逼问,我都可以轻松带过,可是……
  “四年前的状况或许是无可奈何,但这次认为你应该出席的声音似乎不少呢。”
  “一过了四年就说那时是无可奈何,这也挺让人困扰的。”
  记者们面对我轻微的讽刺仍然不动声色,持续使用录音器材确认、纪录。毕竟是能大老远跑来这里的人,看来的确有几分本事。
  现在包围我的记者、摄影师,总人数似乎已经超过30人,如果再加上在此留宿的工作人员,那么这种边疆地带——更正,是尤里斯库镇,不知聚集了多少媒体关系者;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很忙还是很闲了。
  “俄罗斯的记者似乎也时常前来采访,请问他们都会问些什么呢?”
  “这个嘛……呃……”
  虽然俄罗斯幅员辽阔,但是对他们来说也都是在国内移动;而每次来到这里,他们都不禁对滞留在这一带的日本人数量感到惊讶。
  —鹤纱你真有魅力呢。
  ——就是啊,连我自己都感到讶异呢。
  虽然和认识的记者可以建立起这样的对话,但是在他们眼中,我却是与他们国家的至宝作对的愚者,不过……
  “是否有胜算·和玛雅的关系是否良好,再来就是具体的战术……总之就是这些吧,不过大多都有些嘲讽的意思。”
  他们并没有把我当成仇敌看待,至少我觉得他们对我身为勇敢挑战者的一面,还是抱持着正面评价。
  不过再怎么样,他们都很明显地表示出我没有能耐威胁到莉雅。
  “四圈跳的完成度呢?”
  “这就任由你们自行想象吧。”
  这是商业机密;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所用的,是跟上述两者并列为三大敷衍用句的其中之一。
  反正实际上,这也没有到场面话那么好听的程度。
  “不过,无论结果会如何,我一定会在正式比赛中挑战的。”
  “你的意思是,没四圈跳就没有机会战胜莉雅·嘉奈特?”
  “嗯,算是吧。”
  我回答得十分随便,说得更清楚一点,我连一点想详细说明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就累积至目前为止的分量以及现场的气氛来看,他们似乎还打算继续发问,然而要定逐一地仔细回复,那可真会没完没了。
  ……最后没有任何像样的问题——是不会到这么严重,但是……
  举例来说,我也希望有人问我对现在受到全美瞩目的某对双人搭档有何看法,毕竟他们跟我也有相当的缘分。

  ——————————

  一天接着一天,二月正逐步推进。
  不疾不徐也不会停止,时间正确实地继续前进。
  即使到了现在,四年前的此时仍让我印象深刻。
  在临时连长曲都做更换而被迫拼命练习的背后,也让我多少带着难以完全投入的心情。
  因为我知道在比赛结束后,有难过的事实在等着我。
  然而这次的感觉多半不同。
  可能是欢喜或满足,也可能是失望;有时候会有所期待或是兴奋,有时候则是不安或是恐惧。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静待结果,结果唯有靠我自己伸手掌握。
  时间差不多了,答案将在这个月揭晓。
  到了这个时候,我开始逐渐减轻练习量以便消除身体的疲劳,这是为了让身心都能在最佳状态下迎接正式比赛所做的安排。
  训练大半都改在冰上进行,时间主要都分配在对应各种状况的练习,以及提升四圈跳的精确度;体能训练则删减到最低限度,每天的慢跑也改成在木屋周边以适当的速度进行,同时也不再继续回程的越野长跑,前往滑冰场时则是由玛雅接送。
  虽然我总算得到了比较像公主的待遇,但是……
  开幕典礼该怎么办——
  四年一度的奥运,而且地点又是在加拿大的温哥华,开幕典礼想必会十分有趣,而且从各式各样的表演当中,也能吸收到日后运用在冰上的点子。
  可是,问题就出在时差。由于两地的时间正好相差半天,因此那里的黄金时段大约是这边清晨到上午的时间。虽然现在已经进入调整阶段,但是训练仍十分重要……
  纵然烦恼着这种不像我会烦恼的事,最后仍旧决定利用录影看看重点部分就好。
  呃,一般来说这只是要不要参加的问题,可是开幕典礼与花样滑冰女子单人项目的赛程之间,有着足足十天的差距:考虑到身体状况与其他问题,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多花点心思才对。最重要的是,这次我所受到的要求是结果大于一切。
  花样滑冰竞赛是先从双人项目开始,在男子单人、冰舞之后,才会轮到压轴登场的女子单人项目。
  而在最初的双人项目中备受瞩目的选手,是代表美国出赛的辛迪·史翠普与奥斯卡·布莱克帕尔组。
  2007年五月,辛迪为了保护邻家的小孩而遭汽车撞击,当时的严重伤势不仅让她失去了整个赛季,甚至还危及她的选手生涯;而她从那样的逆境中凭着自己的恒心进行复健,成功让自己奇迹般地重回赛场;并且在经过试跑阶段的上个赛季后于本季崭露头角。他们让自己得到了更胜以往的实力,不仅在全美锦标赛中拿下第二名的成绩,甚至还赢得了奥运的参赛资格。
  以美国人喜欢的桥段来说,这个在日本国内形成话题的复出故事几乎是个完美典范。
  但是,唯一且最大的破绽就是辛迪的搭档,曾有与‘全民公敌’樱野鹤纱搭档出赛的过去。基本上,媒体对于此事是采取忽视的态度,在无论如何都必须提及的时候,则是谨慎选择字词,并且用慎重而纤细、尽量不让人感到反感的方式补充说明。在某些情况下,还会以该选手纵使要与恶魔妥协也执着与辛迪搭档的说法,投以毫不保留的赞赏……
  双人选手一样被要求必须具有做为单人滑冰选手的实力,就这方面来说,辛迪其实在我之下。可是双人真正重要的,还是连对方的细微呼吸都能立刻反应的协调性,她在这一方面则无庸置疑地在我之上。对那小鬼——更正,是对奥斯卡来说,比起樱野鹤纱,辛迪·史翠普才是他的最佳搭档:反正现在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练过双人的这件事。
  不过,那次经验在我的滑冰经历当中绽放出鲜明的光彩,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最重要的,那是我生命中的美好财产……
  ……可能的话,我真希望不是透过录影,而是即时观看实况转播。
  双人项目的长曲结束,史翠普、布莱克帕尔组以超乎众人预期的分数得到第六名。这是在与两年前相比,整体水准显着提升的状态下所得到的名次。
  我也为此感到高兴。

  ——————————

  距离出发总算只剩一天的时间。
  镇营滑冰中心的顾客人数也从一时的盛况中降温,逐渐变回原本的模样。明明冬季奥运正在进行哪……
  “鹤纱,你猜这是什么?”
  “啊……那叫什么?呃……”
  他——萨沙一点都没变。
  在圣诞夜之后,反倒是我自己抱着莫名的顾虑。
  “……套娃娃?”
  “答对了!你真厉害。”
  滑冰场开放前的冰上练习结束后,萨沙趁我在场边休息时拿给我的东西,是一尊色彩鲜艳的木偶。
  这是俄罗斯著名的工艺品,这样讲不知道会不会太随便了。
  “这个送你,要收下喔。”
  “……送我的?”
  “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木偶师父特别帮我做的。”
  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四周,尤其注意塔妮雅的视线。
  可是除了萨沙以外的孩子们,全都和往常一样愉快地滑冰。塔妮雅也在那次之后的几天,便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回到团体中。
  “这是根据你的样子做的喔。”
  “这是我吗?”
  仔细一看,木偶的服装是红色与水蓝色的花样滑冰表演服,整体呈现线条柔和的葫芦型,平坦的底部则画上了两组冰刀。
  “收下这种看起来不便宜的东西……没关系吗?”
  “也没有多贵,毕竟这是我的零用钱买得起的东西嘛。”
  既然这是以我为蓝本所制作的,那我自然也该心怀感激地收下。
  “萨沙,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太好了。”
  看到可爱男孩的笑容……让我觉得光言语表达实在少了什么。
  得要有什么对应的回礼。伤脑筋的是,就算我临时去想这件事,能想到的也只有亲亲他的额头或脸颊而已。
  “呃~~我记得如果这样的话……哇!”
  所以我选择玩木偶来逃避,木偶的身体部分上下分开,里面又出现了小上一圈、形状相同的套娃娃。
  “服装跟表情都不一样呢。”
  穿着红色与水蓝色配色服装并露出开朗笑容的我,变成穿着白色搭配褐色的性感装扮,并且表情看来有些生气,唯一不变的是双马尾发型。
  “因为是鹤纱嘛,所以我想都一样的话就没意思了。”
  “喔,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你表情丰富啊。”
  我打开第二个木偶的身体,里面又出现了更小的木偶——这次是穿着绿色与金色表演服装,脸上挂着优雅微笑的我。
  重复几次这样的动作之后,里面出现的木偶也越来越小,可是却都不失丰富的表情与精致的服装。
  “……真令人怀念。”
  这是第八个木偶。最后这个只有拇指大小的木偶,让我出神看了好一阵子,因为只有这尊木偶,是根据我实际穿过的服装制成。
  粉红色与白色的表演服——木偶穿着向全世界宣告樱野传说揭开序幕的服务生表演服,还做出闭起一只眼睛抛媚眼的表情。
  “向这个最小的木偶吹气就可以许一个愿望,许完愿之后要把木偶恢复原状。”
  萨沙甜美的脸蛋凑在我旁边这么说道。
  “人家说只要这么做,愿望就能实现喔。”
  “哦~~”
  “什么愿望都可以,就算跟滑冰无关也行。”
  在奥运将近,最近神经显得特别敏感的这种时刻,他说的话实在很贴心。那让我感到舒服、温暖,悄悄考虑到我心情的态度,也让我——
  “这对你来说或许意外地困难呢,毕竟鹤纱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美了。”
  “嗯,你很清楚嘛。”
  我内心梢微紧张了一下,但是仍旧保持以往的态度应对。
  因为……毕竟,他说不定对我抱持着好感嘛。
  不过就算真是这样,他应该不知道我已经察觉到这件事才对,我不觉得塔妮雅会告诉他,况且这个可爱男孩也才11岁。
  “对了,萨沙,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啊。”
  “咦?那不是已经过了吗!那庆祝生日的……”
  “不用啦。”
  萨沙面带笑容地打断我说的话。
  “要是影响到忙着训练和比赛的鹤纱,我会过意不去的。”
  “只是帮你庆祝生日,不会有影响的。”
  “其实我的生日正好是你参加大奖赛决赛的时候,伊旺跟欧克珊娜的生日也正巧在我前后,同样也是在鹤纱远征时;其实应该算是返国的时候吧。”
  “啊……怎么说呢,呃……”
  仔细一想,我虽然让人家帮我庆祝生日,却没有帮孩子军团里的任何人庆祝生日。
  “而且你给我们的圣诞礼物,也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
  “那是两回事啦。”
  “没关系,那样真的就够了,因为我们也不想打扰到你嘛。”
  “……好吧。”
  感受到11……不,已经12岁的他那与往常不变的关心,我不禁回以微笑。他的心意全都让我感到高兴……至于好感什么的,我也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过他如果认真地抱有那种想法,我也会感到困扰。
  而且不管怎么说,究竟什么才足我能给他们的最佳礼物,自然也不用多说。
  “那么,我立刻……”
  我对最小的套娃娃吹了口气。
  然后——
  “……你许了什么愿望?”
  萨沙会这么问也是当然的,我几乎没有出声,而且还是用日语许愿。
  “这个嘛……”
  我将拇指鹤纱装进大上一圈的鹤纱里面,细心地将花纹对好、合上。
  我许的愿望是个和我实在不相称的好听话。
  “啊,不用告诉别人也没关系。”
  “不要紧……”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纵然也可以装糊涂,但是给我这个木偶的不是别人,是萨沙。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即使有些害臊,仍旧坦率地说出来。因为我刚才是真心地许下这个愿望。
  “……哎呀?你那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呃……啊!”
  “你脸上写着‘你少学加布莉’喔。”
  “才、才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意外……”
  “还不是一样!”
  说实话,我这是在掩饰自己的羞涩。我将套娃娃放在一旁,抓住萨沙的手将他拉到我旁边,并伸手搔搔他的金发。
  “给我从实招来!”
  “等一下啦!鹤纱!”
  我恩将仇报,视线同时移回套娃娃上。不知道刚才的愿望可不可以再追加一点。
  我希望能在奥运中胜过莉雅……这样会不会想得太美了?那么,至少让我在奥运长曲时,在她之前上场。
  “萨沙!”
  听到孩子军团这么一叫,他立刻从我手臂中逃出去。
  也许应该说是我被吓了一跳而自己放开他才对;毕竟在这种会被很多人看见的地方开那种玩笑,可能有点玩过头了。
  “真是的,你好粗鲁喔。”
  “抱歉啦。”
  我耸耸肩并吐着舌头,一边随意地向整理头发的他道歉,一边再度伸手拿起木偶。
  其实只要我还待在这里,司机就不能回去。虽然玛雅她现在手上正拿着书待在场边一角,或许没有要急着回去的意思;但是我也必须留意时间,早点结束和孩子们的嬉戏,随着玛雅踏上归途。
  不久之前,那可能会让人灵魂出窍的地狱训练中,我不时地会陷入紧张。原因来自于我自己的期望,还有伴随着超乎我想象的痛苦与恐惧,所加诸在我身上的神圣负荷。
  但是一进入二月,在正式比赛将近的这个时期——
  原本应该是不可避免的沉重压力,却因为玛雅的态度变化与这些孩子们,让我感觉轻松不少,他们让我得到意料之外的轻松。
  “萨沙。”
  听见我叫住他的声音,正朝孩子军团滑去的他施展了一个轻松且优美的急停……他的技术又进步了。
  “真的很谢谢你,这是很棒的礼物。”
  “我也很高兴鹤纱能够喜欢呢。”
  12岁的可爱男孩,回给我一个不输礼物的美丽笑容。
  正好是在圣诞派对之后,孩子军团队对我的称呼几乎部统一变成了塔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中只有萨沙还是叫我‘鹤纱’。

  ——————————

  隔天清晨——
  天色还一片昏暗时,我和孩子们共十人在木屋前拍下纪念照。
  玛雅依然没有加入……你知道吗?就算让人拍照,灵魂也不会被抽走喔。
  我对壮行会之类的活动不感兴趣,所以事前就婉拒出发前夜大举庆祝的计划。因为这个缘故,我花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安抚下那些扬言要一路送行至莫斯科的孩子军团,我们也再次约定在目标达成的时候,大家将一起举办通宵派对。
  “达、斯毕达涅(До свидания.)。”
  再见——我说出这样的俄语后,便进入礼车后座。
  “斯帕西……”
  ——我的道谢说到一半,孩子们的欢声与尖叫声便随即将其掩盖。
  面对无秩序交杂进发的英语和俄语,就算是圣德鹤纱也得投降,可是我仍然知道那些都是温暖的鼓励。
  只要看见他们的表情,任何人都可以明白。
  “开车吧。”
  我迅速地对司机先生这么说道,因为我想趁自己还没有太过感伤的时候离开。
  当然,面对那些仍在车后追逐了一段时间的孩子们,我还足下忘挥手回应他们·
  我在这里度过充满波折的九个月,并在不断奋斗之后,拥有得来不易的强大实力。现在我只要轻轻握起拳头,就能够确认自己手中那原本尚未成形的‘自信’。我历经了无数次的失意与苦恼,最终留下了成就感与充实感,还有与孩子们的温暖回忆。
  想到这里,我的感情险些溃堤,同时……
  我仍有几分在意自己先前说的话。
  多亏萨沙不厌其烦地敦我俄语,让我学会了招呼语、惯用句,还有一些简单并带有公主风格的句子。也许我该精神奕奕地说‘我出发了’,要不然,虽然可能有些欠缺气势,但是留下,抱着期待等我回来吧’这种话也好。
  我靠在椅背上,放松莫名累积的压力。看来最近这阵子,我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他们真是好孩子……”
  “好到跟你在一起,都让人觉得是糟蹋了。”
  “……这句话是多余的。”
  事实上,我也是因为他们才能撑到现在,他们真的帮了我不少。
  如果我能够在这次奥运中实现愿望——当我回到这里的时候,想必会有最棒的车福在等着我吧。

  ——————————

  我们从最近的机场搭乘小型客机,然后飞抵雪烈梅也沃机场。
  与花十个小时搭乘大型货车横贯俄罗斯大地那次的愚蠢旅程相比,这真是难以计量地迅速、舒适。
  我们在时间十分充裕的状态下转机,接着便在巨型喷射客机头等舱内再度升空。包下整架大型私人喷射机,直接飞抵温哥华——老实说,我也觉得那种想法实在太夸张了……可是,如果我能在奥运中达成最大的目标,凯旋时当然少不了那种规模。
  国内活动自然不用说,我连开幕典礼都没有参加,直到自己的运动项目即将开始的数天前才悠哉地向大会报到,随后便住进高级旅馆。
  樱野鹤纱,四年一度的惹人厌传说就此开始——
  在往温哥华的飞机上,客舱服务人员交给我一封信。
  和上次一样,是堂岛瑞树留给我的。
  ——您好,樱野鹤纱女士。
  ——在赛事即将开始的此刻,敝人也随之产生莫名的兴奋,堂岛瑞树将在背后为您加油打气。
  这个时代透过电子邮件交流已成理所当然,而现在也只有堂岛会亲手写信给我,这多少也让我有股新鲜感。不过,由于这通常也是她为了对某些纰漏表达歉意与诚意,因此也让人感到有些头痛。
  ——如同事前的联络,虽然感到万分抱歉,但是目前因为工作而无暇分身,故无法直接前往机场迎接……啊,绝对不是去牛郎店喔。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问题,只要有安排从机场送我到旅馆的高级座车就行了。
  ——去年您对爱炉的厚爱,实在令敝人感激不尽。能承蒙知名的樱野小姐赏光消费,令爱炉也增添了不少自信。
  “……竟然又让我想起那件蠢事。”
  信纸顿时显得扭曲,因为我的手上忍不住多使了几分力气。
  ——我想就算没有我的支持,他成为出色牛郎的日子也应该不远了。老实说,这件事虽然多少让人感到寂寞,但是孩子毕竟总有离巢的一天……所以、所以说呢,这次我看上了另一名可以算是爱炉徒弟的孩子。名字叫‘耶麻’。虽然身材和外表不及爱炉那么优秀,却是有着相同气质,而且体贴又可爱的孩子。即便身为一个牛郎的功夫还不到家,但是当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我一定优先将他送到樱野小姐身边……
  后面的内容我草草跳过,这次的蠢话比以往还多。
  ——对了、对了,其实我给自己侄女看了我与樱野小姐的合照,她说我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姐妹呢。
  “又开始撒这种不要脸的谎话了。”
  ——不,这不是谎话,所以我才不小心得意忘形了。有件事虽然难以启齿,但是敝人还是必须禀告您一件非向您道歉不可的事。
  “……出现了。”
  于是我皱起眉头,记得我第一次前往玛雅身边,她就是这样趁我在空中无法使用手机的时候坦承自己的罪过。
  我是否能够在飞行过程中息怒,还要根据内容而定。
  ——有位做为敝公司海外业务的一环、名为奇普寇斯凯的肯亚籍田径选手,目前也在敝公司旗下。他是年仅19岁且备受期待的新星,不过尚缺少在国际问转战的经验,也完全没有关于其他运动的知识。因此我想他应该不认识樱野小姐,于是就让他看了那张合照,并介绍照片中是感情融洽的堂岛姐妹。结果,奇普寇斯凯小弟似乎立刻就对樱野小姐您一见钟情,连让我解释这只是个玩笑的机会都没有,便冲动地问了我许多事情……
  “唉……”
  ——进军非洲是敝公司重要的新方向,因此就生意上来看我也骑虎难下。除了从照片就能知道的一百亿美金美貌之外,我还告诉他樱野小姐您气质优雅又端庄,在名门女子大学文学部中成绩名列前茅、兴趣是烹饪与钢琴、正在征求年纪比自己小的夫婿、不问对方国籍、喜欢跑得快的人等等。
  ……嘴巴一张就停不下来就是在指这种人。
  ——听说最近他只要一想到樱野小姐,晚上就睡不着觉,说不定近期之内您那边就会收到来自肯亚的求婚书信,还请您多多包涵。
  “说真的,我是不是该干脆地把她开除呢?”
  虽然如此,我却无法认真生气,不知是因为我的宽容还是那个老女人的人品。
  总而言之,最起码的惩罚似乎还是必要的。
  况且还有爱炉那件事,嗯……该怎么做才好呢?
  ——那套樱野小姐期待、并从去年四月开始贩售的动画DVD,我目前已经收齐了整套的限定版。在本赛季结束之后便会送到您的手中,经济方面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问题,请您无须多虑。
  ——堂岛瑞树,敬上。
  ……我勉强把不知何时已惨不忍睹的信纸看完后,便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口袋。
  那个名为奥运的舞台,对一般世人眼中的选手知名度及市场价值都会有极大的影响。如果我能在其中赢得金牌……加上我原本就有的美貌,自然不可能被世界忽视。
  到时候,我一定让那个老女人忙到连玩牛郎的热情都没有。

  ——————————

  抵达冬季奥运之地——温哥华。
  面对守候在机场的各国媒体,我只留下一些无论从好坏方面来看都无法写成报导的发言,之后便匆匆离开。因为一看见超乎预期的大批记者,我就觉得认真回应实在麻烦……也或许是……我稍稍感到讶异的缘故。
  我的动向出乎意料地受人瞩目。
  花样滑冰日程中的男子单人已经结束,现在是冰舞项目正要开始的时候,再来……就是排在最后的女子单人了。
  抵达这座城市的最高级旅馆,我在最顶层的套房小歇一会儿后,便前往安排好的练习用滑冰场。我的身躯因长途旅行而感到疲惫,两眼也都还带着睡意,在刚开始要调整时差的时期,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目前还不到日本花样滑冰队伍分配使用滑冰场的时间,因此冰上还可看到两名他国的女子单人选手,正在同一名教练的指导下进行最后的调整。依世界大会的水准来看,那两人部属中间水准的选手,不太可能在长曲时和我同一组上场。
  至于刚才提到的那名教练,则是以前也曾指导过我的——
  “最近过得好吗?鹤纱。”
  “还好,你看起来也不错呢。”
  ——夏纳汉·史特吉斯。如果不论那越来越有艺术家风格的黑色长发所呈现的独特风貌,他和我在他旗下的两个赛季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他王要经手双人与单人选手的指导工作,旗下有不少世界水准的滑冰选手,因此我们在国际赛事中也会不时碰面,只是我们在这个赛季或许这是第一次见面。
  “虽然现在讲这些话是嫌晚了一点,但看来我是被你甩掉了呢。”
  “你又用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说法了。”
  两年前,因为祸从我这过度美丽的口出,让我被赶离了美国。
  当时照顾我的夏纳汉曾对我这么说过——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成为世界女王,成为足以击败莉雅的滑冰选手。
  那句话让我十分高兴。
  “可是,我总不能给滑冰场添麻烦呀。”
  在上赛季末,比任何人都了解莉雅的玛雅·奇夫勒正好手中没有执教工作。要不是那样,我这个赛季多半也是在高岛教练旗下应战吧。
  “我并不会觉得困扰。”
  “看过去年在纽约的那场比赛,你还能那样说吗?”
  ……夏纳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似乎找不到适当的句子,最后只是带着心情复杂的表情保持沉默。
  如果只是普通的讨厌鬼也就罢了,但是如果成为全民公敌就得另当别论。
  ‘樱野鹤纱练习的滑冰场’等于‘污秽的滑冰场’,当时这样的解释已经成立,而我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也难以估计。
  “要是我一直在你那里,师母说不定会误会呢。”
  “那的确很麻烦。”
  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是他的表情确实抽搐了一下。
  我又发现一个他跟以前相同的地方了。
  “不过,鹤纱,去年世界锦标赛中的你,真的很让人佩服。”
  “哎呀,这种说法真教人高兴呢。”
  “我事后也告诉自己的学生,要他们多多效法鹤纱那厚脸皮的态度。”
  “厚脸皮……”
  这次换成我的美貌抽搐,我被对方狠狠地反将了一军。
  “你就没有比较好听的——”
  我话说到一半便打住了。
  因为看见夏纳汉脸颊及瞳孔突然僵硬地骤变。
  “失陪,我们下次再聊。”
  夏纳汉的手伸进大衣口袋。看来多半是手机突然传来震动吧。他那只留下简短言词,接着便往无人角落消失的速度也是丝毫不减。
  冰之恐妻家——那是他的别名。在得知高岛夫妇相识经过的现在,史特吉斯夫人也是我非常想见上一面的对象;虽然他的学生们强烈地认为他本人觉得这样有趣,但是我个人倒定有不同的意见。因为他总是那么紧张,如果说兴趣、嗜好能延伸出那样的紧张,想必他会成功地成为首屈一指的实力派演员,而且还会比凯蒂更早进入好莱坞呢!
  “噗……”
  我边忍住笑意,边望着夏纳汉离去的滑冰场后方通道——
  “啊……”
  ——首先是冲击,然后是焦虑。
  我产生强烈的犹豫。
  我应该和他相望吗?还是该把视线别开?我该在什么距离出声?还是等他叫我?话说回来,我到底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一看到对方也注意到我,我显得更加慌张了。就对方的性格来看,或许也会产生同样的不知所措吧,要是因此出现尴尬的空白怎么办?
  但是……
  “好久不见了呢。”
  对方没有丝毫犹豫地走了过来。
  “是……是啊。”
  残留的焦躁让我的声音有些变样。
  我分明没有感到慌乱的理由,只不过是好久不见——不过是刚好在这里碰到罢了。
  “啊,对了,我看过你们的表演,呃……你们表现得很棒。”
  “这样啊,能听到你这么说,我……”
  他暂时打住话语,寻找适当的词句。
  “我很高兴,我是真心地这么想·”
  “你能如此坦率很好。”
  靠着表面的交谈,我找回以往的自己;但是话说回来,自从那次世界锦标赛之后,我们差不多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见面……
  “怎么觉得你一脸安心的样子,就像庆幸早早打完针的小学生一样。”
  “得到奥运第六名仍旧是小鬼吗?”
  “啊哈哈哈哈——”
  只有我单方面感觉尴尬。
  奥斯卡·布莱克帕尔的变化让我不知所措,结实的体型与足以让人联想到黑珍珠的美丽双眼,这些外貌上的魅力虽然是从以前就有的,但是……
  “你变了,确实让人感觉已经从小鬼毕业了呢。”
  气质或该说是谈吐。
  他明显地成熟了许多。虽然我自认在这两年内也变得更加稳重,但是他的变化多半在我之上。坦白说,光是我们这次碰面的反应就差太多了。
  “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呢,没想到你竟然会对那个莉雅·嘉奈特挑衅。”
  “才没那回事呢,你该不会把你们国家对我的报导全都当真了吧?”
  在他眼中的我,在我眼中的他……
  跟当时相比,已经明显不同了。
  现在我正面对两年前的双人搭档。
  “前言撤回,你果然还是小鬼。”
  “随便你吧。”
  ……也许是难过的经验占多数吧。
  为了不熟悉的双人搭档而陷入瓶颈,在做出无数丢脸举动之后,最后又变成那样:而且甚至特地增加了讨厌我的国家,可是……
  “不过,我其实很感谢你。”
  “……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
  那是我灿烂荣耀的一页,这件事是不会变的。毕竟身为单人选手的我,在世界锦标赛中的双人项目拿到铜陴了呢,我得到了连莉雅都没有的东西。
  那同时也是个宝贵的经验,从那次之后,我才真正有了难以动摇的从容。
  而且那对我来说也是段珍贵的回忆,因为就各方面来说,要我再像那时那么冲动,应该是不可能了。
  “现在回头想想,才发现一些当时和你搭档才能学到的技术,都能运用在不少地方呢。”
  “喔?有这种事。”
  我稍微掩饰自己的情感,故作轻松地回应。
  始终给搭档添麻烦——那是我在双人时代无庸置疑的事实;正因为这样,想到自己多少能有所帮助,我自然会感到高兴。
  然而,要不是我做出那个震惊世界的决定,他们那对搭档或许真的可能会因为辛迪的意思而解散……可是从奥斯卡的顽固个性来看,继续搭档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说不定她也有同样的想法呢。”
  “你说辛迪吗?”
  “嗯,我想那是一种正面的刺激吧;我指的是你本身。”
  “刺激……我该怎么解释你这种这种说法呢?”
  我和辛迪在一开始认识时很谈得来,但是现在会疏远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两年前的那些纠纷让我将活动据点移回日本,导致我们两人无法直接碰面;但是就算不是那样,我们之间或许也留下了某些不安的因素。
  当时我改练双人的确是为他们着想居多,有过半的动机也是如此。剩下的,就是自己的冒险心、开拓精神,还有……
  没错,就是那剩下的部分让我觉得在意,那也是我现在无法大方当面向她祝贺的理由,所以……
  “顺便代我向辛迪问好。”
  “我知道了。”
  所以我仅止于要人帮我传话。当然,如果在别的地方和她碰面,我们应该还是会面带笑容交谈的。
  另外,他们私底下似乎也已经是情侣了。
  嗯……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些部是事不关己的小事。
  “对了,你刚刚有看到夏纳汉吗?我原本是打算来找他的。”
  “你们刚才没有见到面吗?”
  “……听你这么一提,刚才好像有阵可能是他的风从我身旁吹过。”
  如果想要继续闲聊,要聊多久部没关系,只是没有那个必要。
  而以后很可能也都……
  “嗯,虽然这种话由我来说对你没什么帮助,不过……”
  先为这次谈话作结的人是奥斯卡。
  “期待你能有好表现。”
  “谢谢。”
  我回应时已经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和两个赛季前熟悉的背影相比,似乎比记忆中更宽阔了一点。
  “啊,等一下。”
  “有什么事吗?”
  他回望我的面孔也比我记忆中成熟几分。
  “这种话由我来说对你没什么帮助,不过……”
  我临时决定模仿他的开场白,毕竟双人的协调感是很重要的。
  以选手来说,你也是……不,正因为这样,这时候才更让我有这个想法——
  “你很不简单喔。”
  因为你能以一介正常男性的身分,堂堂地与我鹤纱公主对话。

  ——————————

  隔天,也就是短曲前三天。
  我和昨天不同,今天准时来到了练习场。由于这是日本花样滑冰团队练习的时间,因此在冰上可看到至藤响于及森永麻纪,场边也能看见他们的教练与联盟相关人员,几乎通通都是熟面孔。
  樱野鹤纱最重要的恩师高岛优司,现在也正跟他在本赛季开始指导的森永选手一起;就住我们交谈的时候——
  “高岛先生。”
  浓妆女插话进来。
  “啊,好久不见,总敦练。”
  高岛教练实在不该每次都这么有礼貌地低头,就是因为他每次都摆出这样的绅士态度,所以三代总教练才会一直到现在还对教练念念不忘——
  “唉呀,樱野小姐在啊?”
  不知足因为她习惯先发制人,还是她能看穿我的思考,一出口立刻就这样酸我。
  “哇!竟然看不见我的美貌,您已经上了年纪了吗?”
  “或许是吧,因为这几年有个引爆装置坏掉的炸弹在我身边,害得我总是心神不宁呢,还真是太累了。”
  只要说一句正经话就足以让人起鸡皮疙瘩,世界上也是有这种人的。
  “看你眼睛还有点红,足因为时差吗?”
  “嗯,睡得不是很好。”
  “除了脑袋、性格之外,现在还要加上眼神吗?那可真叫人头大呢。”
  “拥有美丽要付出的代价可是很高的呢。”
  温哥华的比赛时间是在晚上这种黄金时段,为了让身心能在那个时问到达颠峰,选手要以不过度神经质的程度来调整睡眠时间,其实这种事只要有点经验也没什么大不了。
  身经百战的樱野鹤纱,在任何方面都不会有所疏漏。
  “话说回来,你的签运也不好呢,真是越来越让人觉得无药可救了……”
  “您多虑了。以现在的规则,就算第一个上场也没问题的。”
  四年前,我抽到那个最糟糕的顺序时,对比赛结果产生很大的影响,不过现在的状况已经和当时完全不同,现在的我不知比当时强上多少。
  “要是我再抽到一号的话,就送您味道可和榴莲媲美的特浓香水当做纪念吧。”

  ——————————

  短曲两天前——
  我做出了个加布莉绝对不会做的选择。我以夺牌有力选手的身分受邀出席国际滑冰联盟特别准备的记者招待会,然而我却辞退了那份荣耀。
  我希望能避免在开赛前和莉雅见面,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要是让自己承受无谓的压力,可能会影响到我正式上场的表现。
  为了替在上个月的欧洲锦标赛缺席、令人担心表现受伤势影响的加布莉分担压力,所以我也想过要出席,但是……记者会已经邀请了莉雅、多敏妮克、地主选手史黛西,还有在十二年后实现奥运梦想的至藤出席,樱野鹤纱在不在场,其实不会对记者会造成多大影响。
  最重要的是,没有其他赛事比这次更要求结果了。既然对手是莉雅,那么像“只要相信就能成功”这种话,就不过是种梦话。因此……
  我要倾注全力追求结果,排除万难让自己以最佳状态站上冰面,那是我对自己要求的责任。无论不出席记者会是否会伤及我顶尖运动员的名誉,或者被人认为是胆小鬼都无所谓。
  我只能面对比赛,唯有专注于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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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曲前一天,表演顺序的抽选会——
  30名女子滑冰选手全聚集在邻近比赛滑冰场的旅馆中。由于所有名额都是以抽选方式决定,因此冠军人选也可能在短曲时抽中—号上场;杜林奥运时,上届奥运女王艾瑞沙·杜布里就抽中了2号。
  媒体保持一定的距离围住了旅馆大厅,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大会人员开始设置装有签球的盒子,再过不久,抽选就要开始了。
  至于莉雅——我主动站在和她有段距离的位置,其他人也像我一样和她保持距离。其实倒不如说,其他选手都会自动避开莉雅还比较贴切。
  想到前一阵子,我还或许是能够正常接近莉雅的唯一选手,不禁让我感到有些寂寞,但是倒也没什么关系,因为……
  “嗨!鹤纱。”
  “哈!我好想见你喔。”
  因为有她会这么跟我说话。
  我们在大奖赛系列赛事中部是参加不同的大会,无论是玛莉国际邀请赛或在冰上表演中,我部没见到她。
  上一次见到对方已经是去年四月的事了。
  “终于到了这时候呢。”
  “请你手下留情啰,加布莉。”
  那和我相比稍高且温暖的视线、相隔十个月不见的亲切感与包容力,在彼此客气说话的同时,我也为自己能在许久之后,再次接触到她所散发的神圣气息而安心不少。
  —你的身体还好吗?
  这是我想问却不能问的问题,这种想法让我感受到些许不耐,但是……
  世界的加百列都已经二话不说地站在这里了,从她的招牌笑容中,我看不见任何阴霾,然而却可从中看见她为奥运做好强烈的觉悟;毕竞她和我是互相争夺世界最高峰荣耀的竞争对手,试探行为本身就违背礼仪,而且也明显抵触我的公主原则。
  “如何?俄罗斯会很冷吗?”
  “那还用说,温哥华温暖多了呢。”
  “特别是这几天似乎都会这样呢。”
  我立刻审视自我中心的思考回路。
  毕竟我和有出席开幕典礼、并理所当然住进选手村的她相比,在这里停留的期间完全不同;幸亏我赶在做出什么问题发言前就注意到这件事。
  一我的身体状况也因此一直不错喔。”
  “啊,那太好了。”
  她多半是察觉到了我的担心吧,加布莉先以温暖的天候话题开头,再自然地如此告知。
  我也自然地对加布莉这份心意颔首回应,随后放心地露出笑容。
  赛季初期便以四圈跳受到众人期待的加布莉因伤势所扰,而在大奖赛系列赛中赢得两项冠军的我,表现内容也差强人意:最后大概是包含多敏妮克在内的这3名选手,互相争夺颁奖台上剩下的两个席位吧——这是一般世人的论调。
  关于樱野鹤纱的进化,现在仅会在专家的评论中提及。也罢,毕竟外行人不论何时部只能了解表面上的东西,等到奥运结束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才发现自己有眼无珠。
  至于加布莉则是个无论碰到何种逆境部不会放弃的人,这并不是在说漂亮话。无论自己身上抱有病痛、对手实力多么坚强,她想必还是会全力争取她的目标。
  我想赢;—因为当时她亲口这么说道。
  【各位久等了,抽选会现在开始——】

  ——————————

  抽选结束后,我梢微转换了自己所待的场所。
  由于日本队的练习时间较晚,因此我前往为选手准备的其他滑冰场。到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依赖敦练指示的部分,因此这是在没有玛雅随行下的单独行动。
  坦白说,其实尤里斯库镇镇营滑冰中心是座破旧的滑冰场:姑且不论重新铺设的冰面及音响设备,在内部装潢与其他方面,实在不是经得起评价的水准。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每当我在这个赛季为了比赛或表演、训练而来到其他体育馆时,总是会格外感到新鲜,想起来实在有些可笑。
  我预约的时间大概有40分钟,我在仔细做过暖身运动后站到冰上。
  “……嗯,状况挺不错的。”
  感觉良好——随着我明显增加的实力与自信,冰面也以纤细的脉动回应。我每一步都有充足的后劲,连续转身动作也十分轻快,并且稳稳与冰面贴合。我甚至连指尖末端都在体内的核心掌控下,完美地于冰上呈现出自由与自在。
  不只是滑冰技巧,我也对自己身体的动作陷入轻微的陶醉。就算大大跃动上半身,下半身也不会有丝毫动摇,反之亦然。从冰刀末端到头顶、甚至足发尖,无论任何瞬间,我无时无刻都能掌握自己身体的重心,让每个部分在每一时刻都化为一体。
  和以往不同的冰面、和以往不同的风景,这是新鲜感所造就的简单心理戏法。可是有时那也能让自己正确地掌握自己的实力,提供客观审视自己的全新角度。
  “可以了……”
  甚至能果断地说这次准备得很完美。
  这并非过度自信,我是在世界第一线征战数年,并且在当中残存发展至今的樱野鹤纱;因此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从不久前那疯狂的训练,一直到如今和缓地渐渐慢下脚步,在我疲劳逐步消退的同时,身心仍维持在一定程度的紧张;而那些结果造就出现在的我。
  一想到明天就要正式比赛,我于是倾听身体的声音,我能感受到的仅有适度的压力与兴奋感。
  我让自己置身在这样的舒畅之下,尝试两圈艾克索跳——完美落地。
  要是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大概会轻轻地发出呐喊吧,不过这里除了负责整理滑冰场的人及保全人员外,也不时可见到几名大会工作人员与花样滑冰的相关人员。
  但是,选手只有我一个人。虽然记得这个时间还有另外两个人预约,但是或许他们都在比赛前一天改变计划了。
  就在此时,我察觉到选手专用通道的出入口有人走进,看来那其中一人要现身了……
  咦——
  我顿时别过脸,不再望向对方。
  ……怎么会?
  “为什么?”
  如果我再晚一点,或许我们就会对上彼此的视线。总之我让自己继续滑行,我选择前滑,让自己维持背对那名新出场的人物,同时也继续先前的狼狈……
  我预约时并没有看到她的名字,所以她是在我之后才预约的?因为知道我在这个时间练习,所以她才特地这么做?
  或许其他选手就是知道她加入预约,所以才临时避免在此练习吧。
  我的心跳瞬间加快,敲打出的声音也清晰不已,十年前的那段故事闪过我脑海中:向她挑战的人所定上的末路……
  ——要是我离开这里会怎么样?
  这是突然在我脑海中浮出的一个选项。
  这是必然的,我甚至认为这是个好点子,而且也没有其他选择。我有充分的空档可以逃走,只要就此退场的话——
  “……不可以。”
  我握紧双拳告诉自己。
  我的理性明白地告诉我不可以这么做。
  自从那次决裂以来,我自己已经确认过了无数次。我知道风险,并且也做好心理准备,我不能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到目前为止,我许多的言行也曾引起争议,让自己饱受批评,但是我都不曾屈服……也因而造就出樱野鹤纱,更何况这次我并非只根据自己的野心及虚荣心行动,我并不是因为放任私欲才丢出白手套宣战。
  体谅我——这是我纯粹的真心话。
  可是,这句话我绝对不能说出口,我只能承受一切并将全部表现在冰上,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因为这里不是其他地方,而是冰上。
  莉雅·嘉奈特——俄罗斯的至宝现在正进到这座滑冰场中。
  之前分散在场边的相关人员,此刻目光也通通集中在她身上……不对,在他们视野中的一角,或许还有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自愿与她对立的蠢蛋。
  可是,提到这样的我。
  如果我只是呆站在原地不动也就算了,但事实上,之前流畅的动作已不知消失至何处。
  莉雅或许正在看着,那对碧蓝的双眼焦点或许正定在我身上;我光想到这一点就全身僵硬。
  我至少该带玛雅一起来的;当这样的后悔闪过脑海时——
  “樱野小姐,就从你先开始啰。”
  “……哇!”
  我的反应让工作人员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接下来,滑冰场将为在这个时间练习的选手,依序播放她们的使用曲;而工作人员的意思是要先播放我的曲子。
  简单来说,我在本赛季角逐短曲成绩的使用曲,是一首没有旋律的曲子。那是仅靠着各式各样打击声所组合而成的2分50秒。
  以各式鼓类及响板为主,搭配钟响、沙球、木鱼、三角铁等乐器所组成,各个乐器乍听之下没有交集,却会逐渐整合进相同的方向,我用的就是这样的乐曲。虽然对于有绝对音感的人来说,或许可以听出旋律,然而遗憾的是,我并不是那种人。
  在上个赛季,由于世界锦标赛的举办地点位在美国,因此我无论短曲或长曲,都是以强调速度及流畅度的方式来一较高下;这也是考虑到我要与敌意对抗所做的选择。
  而本赛季,我使用曲的概念也十分明确。
  如果用一句话来说明就是——强调实力。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在没有旋律及音乐的状况下,我也能创造出一个世界,这便是我所要表现的。
  我从一开始就不考虑是否投观众所好这件事,虽然到目前为止的反应也还不坏,但是对于不抱任何想法、纯粹观赏的人来说,或许可能无法引起任何共鸣。但是这次胜败就是全部,那只不过是鸡毛蒜皮小事,只要能对评审强调我优异的技术就够了。纵然这是加布莉所不会有的想法,然而那是另外一回事。截至目前为止,评审的评价也十分捧场,最多只是在音乐表现的项目上,意见多少有些分歧这点稍微令我在意罢了。
  这个主意是在上个赛季中,与强烈自以为是的概念所共同酝酿出的产物,为这个产物带来附加价值的人则是玛雅;甚至可说是因为玛雅那明确的转身及深刀步法主张,才大幅提升了这个曲子针对评审强调实力的能力,这当然也要我有能耐撑过为此准备的激烈训练,才有办法实现。
  然而……
  “——啊!真是的!”
  我让自己的不耐爆发并停下动作。
  包含保全在内,现场的人数还不到20人。在这种状况下,身为主角的滑冰选手,只有我及莉雅2人;在这人口密度极端稀薄的滑冰场内,我发出剠耳但却没有分量的叫声。
  在播放某人使用曲的时候,其他选手要在同一个滑冰场内继续练习并不造成问题,只是礼貌上要让出路线。
  ……实际上我也没有受到任何妨碍。
  我双手抵住腰际,用冰刃的前齿踢了踢冰面。无论我如何找寻,就是找不回莉雅出现的冲击造成影响前,我所能呈现的流畅动作。
  不只是花样滑冰,运动项目都有所谓的‘状况’。这是十分敏感的东西。如果是一到两个礼拜还能加以调整,可是以一天为单位的微妙波动,却不容易控制。如果早上状况不好,就整天都会那样。由于有那样的可能,所以也有在状况欠佳的日子刻意带给身体负荷,强行让状况回升的做法。
  相对地,好状况基本上也会保持下去,至少在一天之内不成问题。
  “怎么会这样……”
  光是莉雅露面,就让所有东西都不对劲了。
  过去我的精神面被视为最大弱点,现在拥有的强韧同样来自于精神面。这是我以经验与时机所培育出来的重要核心,就算是以最强女帝为对手,这个核心也不会动摇,应该说是不能动摇才对。况且这次我还得以心理战的方式,才有机会打开活路。
  不久前,我用冰刀演奏出的洗链脉动,以及明显更胜其上的音质,正在场中画出轨迹。
  在和我相同的冰上,莉雅做出与十年前极端相反的举动。她稍微热身之后,便从华力跳开始进行两圈跳,接着旋转、连接步之后,没多久就开始施展三圈跳。她不但没有隐藏实力,反倒是连续使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动作。
  我没有看她的动作,我专注在自己的动作上……我是打算这么做,可是……
  我曾经崇拜她,并且看过她无数的表演,看过莉雅——那至高女帝的华丽技巧。
  从划过冰面的声音大小、长度、间隔……我光是听到声音,就能知道她正在做什么动作,她带人每种跳跃的各种起手式,我全部部记得一清二楚,我全都听得出来。
  ——现在是沙克跳搭配路普跳的3+3跳跃。
  今天我原本就只是以暖身为目的,没有要将表演内容通盘演过一遍的打算……幸好我没那么做。在她陆续完成高难度跳跃的这座滑冰场中,要我如何静下心来表演呢?
  她又来个三圈艾克索跳——
  她站到冰上不过才1分多钟。
  而且这次我不慎让她从侧眼进入了我的视线。不过,既然我在滑冰时也必须不时转换方向,这自然是无可奈何的事,要我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
  在练习中压迫其他对手,这是仅有强者才得以使用的手段之一。
  我以前也曾在练习用的滑冰场内与莉雅一起滑冰,当时她自然也展现出惊人的技术,并接二连三地不断施展高难度的跳跃……
  可是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并不是如此带有攻击性、让人喘不过气的表现。当时她仅是像女王一般,默默地完成各种动作……
  “唔!”
  紧接在连接步之后的起跳,是菲力普、路普、路普的3+3+2组合跳。
  我反射性地闭上自己的眼睛,避免莉雅的动作烙印在我脑中。
  场中依然演奏着打击乐的独奏。
  音乐尚未结束,但是由于身为主角的我几乎一动也不动,因此莉雅自然能肆无忌惮地在场中阔步。
  这样下去就完了,正式比赛迫在眉睫,全部都将在明天开始。
  至少在我自身的心理层面上,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保护的东西。即便在抵达目的之间的过程,让我在精神上遍体鳞伤,可是只要能在最终留下结果就好。我只要求那个结果,我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全部,就只有这样。
  我在这时迅速做出决定,我的选择十分极端也很合理。现在是在短曲途中,因此这原本是不被允许的动作,不过现在无须在意那种小事。
  “我就做给你看……”
  我压低冰刀加速,不知是否因为心意已决的关系,我以远比先前更加顺畅的动作让身体加快速度。
  打击乐的独奏也进入终盘,原本应该是以高速飞跃式旋转来炒热最后阶段的部分,我不假思索地继续加速、持续加速,接着进入玛雅严厉敦过我的起手式。
  我的目的是四圈托路普跳。
  “上吧!”
  在我起跳瞬间——
  “啊!”
  就已经确定失败了。
  察觉用力过度后,我解除旋转,以两圈半朝前的方式落下,而且还是明显的双脚落地。
  就算只是这样也好。虽然我到目前为止已经进步许多,然而成功率仍旧不高,刚才也失
  但是我仍要选择挑战——在这面即将要受莉雅支配的冰面上挑战。
  樱野鹤纱的辞典里没有不战而败的字眼。实际上,我在跳跃时也充满干劲,无论面对何种情况,我部不让自己失去进攻的想法。如果我再挑战一次,说不定就会有下同的结果。
  ……我用力吐了一门气。
  既然找回险些迷失的自我,现在就先——
  “咦!?”
  我的安心只被允许数秒钟的时间。
  我身旁不远处有道反重力——四圈托路普跳。
  感受不到重量的落地声,在冰面划着弧线的肢体……
  我根本无暇采取任何预防措施,我的双眼被莉雅跳跃时的动作吸引,当我回过神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轻盈的起跳动作、优美的空中姿势,完美的落地——这些全部部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咦?”
  ——我迷失自我了。
  一点部不夸张,我连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我经历了异常的瞬间。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站在滑冰场上——发现是双腿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就算这样的恍惚是如此突然,但是我仍旧靠着紧接而来的意识,撑过了空白的瞬间。
  可是此刻的我,已经是连一点虚张声势都做出不出来的空壳……
  只有一瞬问,不、甚至更短,我们的视线在极短的时间内交会了。
  与莉雅的目光相对——
  光是这样,我的一切、包括内在的核心全被她一举捏碎。
  那是明亮、美丽,却又十分冰冷的双眼……不对,冰冷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一定要说的话,她的眼神当中根本就没有温度,里头不仅没有喜怒哀乐,就连思考、感性、价值观都没有,因为她的双眼中甚至看不见丝毫的空间或重量,那是无法归类的虚无,或者该说混沌。那简直不是人类所拥有的东西,那是让人无从捉摸的眼神。
  深不可测——莉雅的最大特性此刻成为一道无底的深渊,并将我推人其中。
  ……打击乐的独奏结束了:多半应该是说早就结束了。
  我无意识地来到场边,只能伫立在原地。
  因为我挑战了——这种渺小至极的自我满足。
  然而,莉雅仅用一击就将其彻底粉碎、消灭。

  ——————————

  当莉雅的短曲使用曲开始演奏时,我已经离开冰面,我连40分钟的三分之一都没用到。
  面对毫不留情的冲击,无论活力或霸气都被夺走、陷入半迷失状态的我,坐上堂岛安排好的礼车踏上归途。日落前的橙色天空,让我憔悴的身心倍感沉重。
  原本,我只是抱着‘最终调整’的轻松心情来到这里而已。
  “为什么会碰上这种事……”
  车内的昂贵座椅上,无力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
  之前经历过的无数烦恼、沮丧,我都一一将其在自己的心中消化。我藉由严酷的训练压抑不安,使其蒸发;奥运二月开幕,我的心情也已经坚定,我做好了充分的心埋准备。就在我觉得已经没有问题的时候——比过去更加强烈的焦躁与恐惧,因为意想不到的打击而再度复发。
  正式比赛即将开始,那些感情却还挥之不去。我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如此自嘲,然而就算我明白这个事实,却也无计可施。
  去年的世界锦标赛,我神态自若地面对全场观众的敌意,并在最后挤下地主选手多敏妮克,站上颁奖台。无论任何压力都无法将我吞没,这样的确信绝对不只是自以为是才对。
  今年——如果只是奥运,对我来说也不成问题。无论我多么受到瞩目、受到何种期待部一样,可是……
  那个莉雅,她是认真地想要击溃我——
  ……只有这点不一样,截然不同。

  ⅩⅧ 碧蓝幻影

  无论是旅馆完善的保全措施,还足最高级的总统套房都没有用。
  烙印在脑海中的记忆与侵袭而来的压迫,让我无从抵抗,有时候甚至还会莫名地开始呼吸急促。
  “我想你这是平常心产生动摇了吧。”
  “……是这样吗?”
  “因为那孩子采取了反常的举动。”
  面对我以自嘲方式说出遇上莉雅一事,玛雅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虽然如此,玛雅也仅是要我告诉她详细情形。
  我随口提及的这件事会让她如此关心,让我梢梢感到讶异。当然,我并不会因此就向玛雅哭诉,我说出口的只有——她在我眼前接二连三地实行跳跃,对我施压。
  “在开赛前一天与那孩子接触,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我心中涌现出一股反抗的冲动……并不是因为某些大道理的关系。
  那不是运动员该有的想法,我之所以想反抗,并非为了那种高洁的运动员精神,而足我明明在短短几分钟内被莉雅打击得体无完肤,玛雅却还能说这是件好事:这是我对松懈的玛雅发出的任性反感。
  而且这种反感丝毫没有乎息的迹象,如果测量的话想必会出现异常的数值吧。快速的心跳也始终没有减缓,那件事明明已经发生超过两个小时以上。
  之前回到旅馆时,我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前往健身房。因为运动流汗是保持心情平静的有效方法;虽然如此,毕竟我也是明天就要比赛的人,因此我留意着在不对自己造成过度负荷的情况下,持续运动一个小时让自己充分流汗,可是……
  “也对,想得乐观点吧。”
  在表面的乐观之下,我的内心不断颤抖。
  如果能够去除包裹住我心脏及胸口的那层敏感外膜,就算要我现在立刻接受外科手术也没关系,我是很认真地这么认为。
  “你不需要悲观,你和那孩子的差距应该已经缩小了。”
  至于玛雅,应该多少也看穿了自己学生的想法吧。
  我当然不需要她的帮助,我必须自己设法化解这种程度的恐惧。
  “希望如此。”
  “表演顺序看来也没问题吧。”
  “托你的福,现在只需先想着无失误过关就好了。”
  明天的短曲,樱野鹤纱是第四组第二位上场选手。
  另外,主力选手抽选结果则梢梢有些分配不均。
  第三组中有加布莉、史黛西、至藤,甚至连凯朵都在其中,多敏妮克则是分配在最后的第五组,还有……
  “总之先拿出完美实力,再让她刮目相看。”
  现役奥运女王莉雅·嘉奈特,是第五组第三名上场选手。
  她恐怕会以逼近百分之百的准确率,完美呈现自己的表演吧,而当她表演结束时,也注定将成为短曲第一名。
  不过,毕竟我难得拥有在她之前组别的上场机会,如果能够在短曲时就对她进行施压,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玛雅……”
  我整个人靠在高级沙发里,轻轻握住放在头上的左手。
  “你觉得明天莉雅会看我的表演吗?”
  “我想会吧。”
  玛雅斩钉截铁地如此回应。
  “毕竟你是在她前一组,轮到你上场的时候,她应该不会错过的。”
  “那么我该做到什么程度呢?”
  这实在是个自傲的问题,这等于是在说,我要怎么做才能对莉雅梢微造成影响。
  “明天不要想太多就行了,只要能尽量以较少的分数紧咬住她,那样就够了。”
  “……你说要亲自行动,是要等到长曲的时候吗?”
  “因为那孩子不会上第二次当,那是只有一次效果的小手段。”
  而且,前提是我要在长曲时能比莉雅先上场才行。
  “如果不能从短曲开始就一直无失误,那就没希望了吧。”
  “那是求之不得的结果,不过就算失误也得一直采取攻势。”
  我的长曲终盘准备了奥运版本的连续高潮,如果我在那之前能够呈现出最佳,或者是与最佳相差无几的内容——
  “我明白了……”
  那至少就能迫使莉雅面临,自上届奥运以来的再一次‘竞争’,要是更贪心一点,最好能让她多少产生动摇……
  到这个部分为止,是我能够想到的最佳状况,是非常异想天开没错,然而我自认我已努力到被允许期待有那种状况的资格了。
  如果这些想法都能实现,最后却仍被莉雅以压倒性的表现击溃的话……
  我轻轻地甩了甩头,要自己抛开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奈’的想法。
  不,实际上就是无奈。这是竞争,而且对手是史上最强的女帝,如果我拿出了最佳表现,到时候她还是可以在我之上的话,那我大概会在没有任何后悔及借口的状况下接受。
  可是他们呢?那些在尤里斯库镇的孩子军团呢?
  那些孩子们所要面对的,是滑冰场就此消失——这唯一的一个现实。无论我的表现有多么出色,只要败北那座滑冰场就会消失;其中还包含我双肩所担起的种种信念……
  我自己当然明白,再怎么烦恼也无济于事。
  况且要不是有那次的行动,下个月镇营滑冰中心就确定会关闭。无论奥运的结果如何,就算机会渺茫,仍试着寻求唯一可能性的我,也没有受责备的理由,而且应该也没有人会那么做。
  “鹤纱,不要想太多。”
  “嗯,我没事的。”
  无数思绪不断在我脑海中打转,我能做的只有全力以赴——结论明明如此单纯。
  与机率过不去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是连上帝都束手无策的东西。
  我之所以能抱持如此想法,甚至被允许这么做,都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还了解,我这个赛季是如何不断地挑战自己的极限。
  这是个悠哉的赛前夜晚。
  过去每次远征,我都固定下榻在高级套房。也就是说,就算房内有两个人,也不用担心拥挤的问题,然而这次却是玛稚初次和我住在同一问套房。
  我们透过客厅的大型电视观看着冰舞的长曲赛事,我体验着和玛雅共度这段时间的陌生感,同时也让自己感受奥运的激昂氛围。
  之后,我翻了几页漫画、杂志打发时问并洗完澡。
  “有点困了,今天就早点睡吧。”
  我坐在沙发上,伸懒腰的同时打了个呵欠。
  虽然是明天的比赛,然而其实已经是今天了。使用比赛会场的滑冰场来进行的赛前练习,是安排在下乍的时段,被分配到第四组的我,则是要在3点时去那里练习。
  “晚安。”
  现在的时间大约是凌晨1点半。

  ——————————

  时间似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以上。
  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确认枕边时钟的萤光色指针。
  我其实很想睡,所以才会提早上床。
  这里明明已经备有最佳的睡眠环境,虽然这张床没有纱帐,却相当地宽敞还散发着微香,是一张让人十分能放松心情的床;床垫也是为身体状况考虑,而特别要求使用的偏硬材质。
  我又翻了个身,往左翻身不过才几分钟前的事;我伤脑筋地始终无法从困意进展到下个阶段。
  其实在这几天,我的睡眠都较平常略浅且短;昨晚的睡眠时间甚至还不满三个小时。
  以前我在比赛时常碰到这种事,因为承受不住紧张而不断惨败,要求自己一定要在下次雪耻的斗志与不安又变成新的压力,结果在比赛前晚就先搞坏自己的状态。当时我实在睡不着,那一阵子我尝试过看书、听摇篮曲、做瑜珈活动身体等各种方法。
  最近我这样的状况已经减缓许多,去年纽约世界锦标赛的日程中,甚至还睡眠安稳到连我自己都佩服,我对于自己经过干锤百链的心理层面,已经抱有强烈的信任。
  我明明深信只要到了比赛前夜,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样不行!”
  我坐起上半身。
  明明很困,却有超乎睡意的焦虑和……恐惧,下过才清醒没多久而已,这样一直苦恼下去,事情也不会好转。
  “试着喝点酒好了。”
  我离开床铺并走出寝室。
  总统套房内有两间寝室,玛雅的寝室位在隔着客厅的另一端,此刻已经一片昏暗,没有半点声音。
  我坐在客厅靠窗的位置,将水果酒倒入玻璃怀内。因无法人眠的焦躁导致流汗的身体,接触到坚硬的椅子后感觉相当凉爽与舒适。
  我在四年前的短曲前夜时哭了出来,因为当时我无法承受那股沉重的压力,也不知该如何对抗浮现脑海的负面想象。可是,我在大哭一阵之后便放心地入睡,因为当时我身边有个不只会鼓励我,还会讲道理给我听的家伙。
  一决胜负的世界中,越是难过就越需要不可动摇的理论。在面对真正的逆境时,那并不仅仅是单纯的鼓励,也不是只在胜负的世界中才通用的道理。
  其实梢微想想,我的立场在四年前与现在截然不同。
  那时我认为自己要是失败就不会有未来,我的选手生涯可能就此结束,我不折不扣地处于悬崖边缘。当时根据我在奥运的结果,确实也会有那样的可能性,可是……
  现在的樱野鹤纱并不是那样。
  就算我在这里输给莉雅,甚至就算错过颁奖台也一样,到时最多也只会有84%的日本
  人、比例可能差不多的美国人,加上世界各地的反樱野人士会感到高兴;我在事后仍是实力
  坚强的现役花样滑冰选手,并且以这个身分持续保有强势。
  这是四年一度的奥运,然而我对大会本身和其中的奖牌,都未感受到超乎必要的压力;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那么为什么我会睡下着呢?为什么我会如此难受?
  如果要说是因为我主动背负了许多惦念,那也是我在知道其沉重的情况下承受至今的,我也差不多尽足了擅自对加布莉怀抱的道义。
  剩下就唯有为那些孩子、为我自己全力以赴而已。到目前为止的过程,我没有丝毫后悔,我可以抬头挺胸地说,我已经做到最好——做到超乎最好的努力。
  那么我为什么会睡不着?那妨碍我睡眠……充斥我胸口的窒息感是什么?
  我又开始感到些许不耐,于是拿起酒杯喝下当中的液体。
  “呼……”
  我的咽喉、胸腔都能感受到冰冷的液体流过。
  疑问在转眼问得到解答,无论是阴霾、焦躁,还有欺瞒都一并流去……
  “的确……是这样呢。”
  我刻意出声确认这个事实。
  ‘背负的东西是多么沉重’的想法,不过是我自己希望能这么想罢了。因为如果能逃避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就会轻松许多,而且那样也比较潇洒。
  没错,从一开始我心里想到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我害怕莉雅——

  ——————————

  已经超过了四个小时的漫长时间,就算把6分钟的练习时间与整冰作业等时间也算在内,这甚至超过了女子短曲赛事的总时间。
  或许是因为环境的关系,我所处的房间始终十分安静。
  只有时间确实且无情地流动……完全不顾我的死活。
  今晚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在客厅与寝室之间往返了两次。我喝下酒并认清自己的内心之后,再度回到床上。可是仍因为无法入睡而起床,又喝些酒来逃避焦虑,接着看了一会儿奥运的录影回放,然后再次尝试入睡……却还是无法如愿。
  有可能是酒喝不够的关系,可是我也不能再让自己喝得更多了,要是在奥运正式比赛当天宿醉,只会让全世界的反樱野人士陷入狂喜罢了。另外,我到目前为止,可从未陷入那种超级平民症状中,这件事其实不用多说。
  “唔……”
  我的焦虑随着一分一秒流逝而逐渐增加。
  就像是沙漏正从下往上逆流、堆积,沙的颜色也随着时间经过,从水蓝色变成鲜红——
  这就是我的心情。
  “……我好希望能睡着。”
  就只是这样而已,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异想天开的期望,这个愿望既不远大也不奢侈,只是想实践平日理所当然的作息罢了。
  实际上我也很困,由于这几天的睡眠时间不太充足,再加上昨天我又只睡不到三个小时。我现在只要梢下留神眼睛就会闭上,光是要睁开眼睛就要花费力气,可是……
  无论我怎么告诉自己都没有用。
  我换过姿势、试过自我催眠、数羊……然而我的意识最深处却始终保持清醒,身体的主人无法用理性触及的那个领域,正明显地遭到侵蚀。
  “……差不多够了吧。”
  这不知是我第几次这么做了,我对着黑暗说话并乞求原谅。
  巨大的蓝色双眼,正从我身后俯瞰着渺小的我——这个烙印在我脑海中的画面,原本就每晚折磨着我,尤其是接近奥运的这十天来更是如此。
  然后到厂今天,在正式比赛的前一天。
  因为那强势且无情的洗礼,让我无力地被迫屈膝。
  以前在帆船床铺上时……那从我上方注视我的群星散发出无限灿烂的光芒,现在则以完全相反的面貌刺痛着我,虽然栖身在我脑海深处的深邃双眼极微小……
  却是实实在在地折磨着我。
  “……啊。”
  我顿时为了保护自己而握起拳头。
  我无法摆脱这份无力感,一定要用言语形容的话,那是种被穿透的感觉。仿佛我为无法入睡而焦虑挣扎的丑态,都已经全部被莉雅看破。
  无论她是以滑冰选手的身分,或是做为一个人来看,都是深不可测的存在。那种神秘感曾是她魅力的一环,现在却彻底变成了恐怖的根源,将我紧紧束缚。
  说不定从那次决裂之后,我就一直在莉雅的掌心里挣扎。在她眼中,我这种货色随时都能一把揑碎——
  “啊!可恶!怎么会这样啊!?”
  我知道现在是深夜,也知道玛雅可能被吵醒,却仍下禁放声大叫。
  或许那反倒是我希望的,因为我一个人已经无计可施了,所以才想找个能够抚平我心情的对象。
  ……可是隔壁房间仍是寂静无声。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我听见身体为大幅不足的睡眠时间敲响的警铃。
  想要战胜莉雅的最起码条件,至少得让自己的身体状况处在万全的状态下。我明明知道要达成这个目的,充足的睡眠是不可或缺的;我明明已经接受了严厉的训练;我明明知道这次大会就是全部;我明明知道滑冰场的命运和许多东西都寄托在我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
  我竟然睡不着,竟然会因为是比赛前一晚而无法入睡,让这一切通通化为泡影,不该是这样的,我至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而一直撑到现在。
  笼罩在我意识上的沉重,明显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我却始终无法跨越界线、无法进展到下一步。莫非是我太在意对跨越界线那瞬间的强烈渴望吗?
  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这样的认知,让一个我不愿相信的可能性逐渐真实。
  如果我彻夜没睡地迎接天亮——那我的睡眠时间就是两天不到三个小时,我要在那种状态下去比赛?
  不行,我得想办法用酒以外的东西转变心情才行。
  对了,可以打电话,打给高岛教练或洋子,要不然找美佳也成。现在那边差不多是刚入夜不久,我可以放心地——
  我叹了口气,接着便暗自自嘲了起来,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平常在赛前都是不打电话的,若真的那么做,可能会让他们产生不必要的担心,而且现在已经是连做那种事都嫌太浪费时间的状况。
  何况我是举世闻名的鹤纱公主,我自己背负的东西,全部都要靠自己来找到出路。我不能假手任何人,这点我绝对不能让步。
  “算了,即使不用这么紧张,我也立刻就能睡着,睡醒就已经是早上了……”
  我出声告诉自己。
  没错,再怎么说,我都已经又困又累。
  只要身体躺在床上,意识自然就会下沉……等我回过神,就会发现有人正在叫我起床,一定是那样,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经过一晚,这些焦虑就不会留在心上了。
  等到明天的短曲拿出完美表现后,我要在采访时这么说——没想到,温哥华的夜晚还会嫉妒比自己美丽的人呢。
  所以,我只需要躺在棉被里、闭上双眼……

  ——————————

  从我上床之后已经过了七个小时,现在不再是清晨了,而是天色大亮的上午时分。
  纵使是北国的温哥华,离日出大概也已过了两个小时前,外头早已一片光明。
  由于花样滑冰的比赛时间是排在晚上,因此当天的练习时间是在下午,所以就算我现在才开始睡觉,也睡不了多久。
  在想到那个问题之前,现在我这种状态就算睡午觉也没有用,根本就睡不够。
  “怎么可能……”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失望。
  失眠——到目前为止所累积的一切,竟然因为这种理由而全部白费,我在站上冰面之前,胜败就已决定了。
  下对,还早得很,再怎么说现在就放弃实在太早了。
  过去的事情怎么想也无济于事,烦闷度过的七个小时已经不会回来了。距离预计的起床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左右,还有时间,我多少部得睡一点。
  我先起床从客厅走到餐厅,喝了一杯半的冰冷葡萄果汁,润了润喉咙,让身体舒服点后再度回到床上。
  先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再闭上双眼。我将双手叠在肚子上,膝盖自然地弯曲、放松。
  就用这个姿势就好,我现在没有任何防备,剩下就只需等待睡眠浪潮将我吞没。我只需将全身交给睡意,等待意识中断。
  好了,来带我走吧,带我进入短暂的睡眠。
  ……结果还是失败了。
  我明明好好地调整过心情,之前失去的那些宝贵且大量的时间,明明也正要求我闭上双眼:快点,我好想快点入睡。
  “……可恶。”
  对刺眼光芒感到不悦的我,从仰躺换成了侧躺的姿势,并拉起棉被将头整个盖住。旅馆最高层总统套房的明亮采光,现在却让我感到痛恨。
  我现在的心情早已不是焦躁与不耐的阶段。
  而是感觉危机感逐步逼近,绝望亦不断膨胀:现在已经不可能拥有充足的睡眠,可是,至少睡一点也好,要是连这样都办不到的话……
  “唔……”
  我再度翻身,这次朝右转了半圈后,把棉被拉过自己头顶——随即立刻又把棉被掀开。
  我的神经敏感地反应了些微的闷热,此时我才发现自己不光是手心,连全身都早巳布满汗水。
  我感到气愤和难过。我熬过了严苛的训练,却遭到这种连婴儿都能办到的日常小事背弃,而且一点办法也没有。
  ……真的该差不多了吧?已经够了吧?毕竟连无敌的鹤纱公主都已经挣扎成这样。
  拜托,如果能让我现在立刻睡着的话,要我出一亿元也没问题,所以——
  “谁快来让我睡着啊!!”
  ——我忍不住尖叫,半转过身趴在床上,双手激动地拍着枕头。
  没有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选在奥运比赛之前——
  “为什么我就是睡不着!!”
  我抓起枕头用力丢了出去。
  “为什么……”
  我以双手双脚撑着自己,趴在床上。我那支撑身体的四肢正在颤抖,不知是否与睡意有关,我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力。
  这次我试着直接枕在床垫上……这样实在睡不着。
  过不到10秒,我开始寻找之前被我丢开的枕头,却不知道自己刚才把枕头丢往哪个方向,只好环顾四周——
  “啊……”
  我丢出枕头后随即响起的碰撞声,直到现在才重新浮㈩我的意识。
  我确认了一下自己认为的方向。
  原本应该摆在床头矮桌上的台灯……正躺在地上。
  那是被枕头击中而掉落到地毯上的灯饰,画行纤细花纹的玻璃灯罩已经完全碎裂……
  刹那问——我心中也有东西跟着碎了。
  那是更甚于失意的绝望,这就是我今天的命运吗?
  ……栖息在我心中的那对碧眼。
  在碧眼之下的心境,开始产生些许扭曲……

  ——————————

  从去年五月开始,我就持续过着接受严厉训练的日子。如果要问教练和学生哪边比较辛苦,答案很明显是后者,但是前者的耐性也不简单。
  前者在丢出各式各样不合理的难题时,训练中的监视……更正,是在指导方面也从未松懈。要是我稍微有所懈怠,大部分都会被抓到,因为前者也是以极高的精准度在尽自己该有约责任。
  ……很不甘愿,但是确实对她感到佩服。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让我难以启齿、不悦、羞愧—
  “我整晚都睡不着。”
  我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情,用自暴自弃的语气说出实情,而当我预期玛雅一定会气得不敢置信时——
  “是吗,然后呢?”
  “……也许不行了。”
  面对玛雅出人意表的快速反应,我努力挤出了这句话。
  什么都好,我现在很想将自己的沮丧发泄到其他事物上。
  如果对象是没有任何罪过的玛雅——你明知道我被莉雅施压,怎么都不敦我在比赛前晚入睡的方法呢……大概是这样吧,无理取闹也不错。
  “虽然我觉得你应该找些更有说服力的借口,不过事情都发生了也没办法。”
  ……玛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她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担心,也没有说任何激励的话语,简直就像是从一开始就不抱任何期待一样——
  “……呼。”
  玛雅稍微抬起头后闭上眼睛,这时她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又重又长……还带着失望。
  “你说整晚吗?”
  “嗯。”
  她瞪着我,至少对方确实做出了不悦的反应。
  可是严格说来,我没有理由接受她的责难。我确实地支付了教练费,并且顽强地遵从她不合理的指示来锻链自己,现在我纯粹只是因那名为失眠的不可抗力因素而面临危机,这并不是因为我的疏忽或大意所造成的。
  “我明白了,那就面对现实吧。”
  我默默地点着头。
  我那些理论一点意义也没有,面对玛雅略微发福的面孔所射出的严厉目光,最让我感到难受的,是我自己在之前所突显的幼稚以及……
  歉意——因为我打从心底那么觉得。
  “这比在赛前受伤要好多了,你就这么想吧。”
  这不只是我个人的问题,也不仅仅包括萨沙他们,玛雅在我身上也投注了不少心力,而王动要求这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她当然该不悦、当然该生气……
  “记得要去练习,睡眠不足这种小事算不了什么。”
  现在的时间是正午,第四组的选手被安排在下午3点,于比赛会场的滑冰场进行赛前练习。
  另外,比赛是在晚上开始,轮到我上场则是过晚上9点之后的事。
  “练习结束之后,你就先回到这里来。到时你能睡就睡,如果不想睡也没关系,由你自己作主。”
  我能感受到玛雅的用心,毕竟就算她现在命令我睡,我也不可能睡着。
  即使我白天真能入睡,大约也只有两个小时到两个小时半的时间,但是那恐怕也是办不到的。时间还充裕时都已经是那个样子了,比赛时间迫在眉梢的状况下,我又能怎样呢?
  想睡却睡不着,有时间却无法入睡。
  我既难受又不甘心,更不用说凄惨了。
  我至今不知下了多少功夫……真的下了好多功夫……
  “鹤纱。”
  玛雅语气强硬地叫住我,瞬间突破我内心的防线。
  “你不需要为这件事感到沮丧,照你平常的样子去做就好。”
  “嗯,我知道。”
  我压下内心的想法如此回应。
  我害怕的是后悔,害怕自己造就让自己后悔的原因。
  我在内心找下到任何原谅自己的借口——因为我知道那个唯有经历过完美过程的人,才有能力抵达的真正最佳状态。
  而在十个小时前,我还置身于那样的状态下……
  急遽的心跳跃升于感觉之上,显示出我身心的虚弱,我现在却必须用这种状态去面对赛事。如果比赛中失误,原因为何便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到时我一定会深感后悔,因为我知道实情是如此地难堪。
  过去,我曾经斩钉截铁地对加布莉说过——在奥运比赛当天,我的身心肯定都会处于最佳状态。
  ……我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那又是怎么回事?”
  “啊……呃……”
  玛雅的手指着依旧躺在地上的破碎台灯。
  没想到,我竟然做出像多敏妮克会做的举动。

  ——————————

  搭乘今天包下一整天的计程车,我们大约花了20分钟的时问来到场地。
  比赛会场的滑冰场上,第四组的练习正要开始。这里除了我之外,并没有其他实力强劲的选手。
  那些选手几乎都聚集在以加布莉为首的第三组中。死亡之组?呃,倒也不是那么一回
  事。
  “樱野小姐,午安。您状况还好吧?”
  “嗯,还可以。”
  日本第三名代表森永麻纪这么向我攀谈,我用并不十分逞强的语气回应。
  她和我同属第四组,我自然不能对竞争对手透露内情。
  “你呢?”
  “我好紧张喔,心跳得好快。”
  虽然是这么说,她脸上却似乎带着愉快的笑容。
  即使是四年一度的奥运,不过如果是中间或下位水准的选手,因人的个性而异,听说某些人与过度紧张是无缘的。随着立场、环境、实力不同,这方面的变化也是天差地远。有光是参赛感受奥运基本精神就能得到正面意义的选手,也有留下好成绩才能获得认同的选手。
  至藤背负着正向的期待,我则背负着扭曲的期待。在这样的日本代表选手当中,森永麻纪不会站在被强烈要求成果的立场,是十分明显的事。
  现在的我,纯粹对她这样的立场感到羡慕。
  “不过,我昨天睡得很好呢。”
  ——刺痛。
  “……哈哈!是喔,那真是件好事呢。”
  我带着抽搐的笑容踏上冰面。
  因为那断断续续的睡意教人昏沉。

  ——————————

  虽然以这几天来说,我的状况都还算不错,但是我今天的状况实在差强人意,这或许多少都得承认是受到严重睡眠不足所影响。考虑到避免遇上在第五组的莉雅,我在第四组的练习时间尚未结束时便先行停止练习。
  我回到旅馆后立刻躺至床上,没有换上睡衣也没有洗澡,只是自然地躺在床上。
  这次的感觉不错,我很快就开始意识模糊,如果意识能在这时候突然消失,就这样入睡的话,那不知会有多么聿福,可是我就是无法跨越那最后一道线。就算抵达了睡眠的分界线,我就是无法融入其中。
  因为我不被允许那么做,栖息在我内心深处的碧蓝双眼……来自女帝的诅咒不允许我进入睡眠。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莉雅竟会让我如此痛苦——
  “敌人……”
  我之所以睁开眼睛,足因为听见自己突然发出的言语。
  我仰躺在床上,眼前是天花板上悠然旋转的吊扇,我失眠的视线被吊扇的中心吸引,脑袋持续思考着。
  对,她是敌人,所以她才理所当然地对我发动攻击,让遭到打击的我无法入眠。这么一想,或许是我的心态太松懈了。
  现在的我,既不是胆小鬼也不是技术不到家的选手,而足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高手:可是现在这样也没有办法,因为莉雅的强大更胜于这个层次。玛雅也说过,我又不是在赛前受伤,如果我能跨越这个试炼之一,就能朝真正的无敌更迈进一步。只要这么想……
  “这种状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语就此打住。
  因为我无法忍受自己必须发出声音掩饰内心的空虚。
  ……我不甘心。
  必须拿出这种破绽百出的论调来安慰自己的我,现在必须设法抚平因睡意而感到沉重的脑袋及身体、太过敏感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有内心残破不堪的我,以及说不定正如莉雅所料陷入如此逆境的我……
  就快在比赛开始前被莉雅抹煞这一年的努力了。
  我却连冰面部还没站上去!“唔……”
  我的手指紧紧扯住床单。
  如果在比赛中尽了自己的全力,就算结果是失败,我也不会特别感到不甘心。即使连续出现失误,若能断定那是机率上的不幸,并让自己接受当中的过程,那么心情上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我真的好久部没有这么难受了。
  身处无论怎么挣扎都无计可施的无力戚当中,我的气愤与不满在心中失重地飘荡。我现在内心只是一味地感到愤恨——
  “咦?”
  我突然怀疑起自己的想法。
  感情的矛头竟然指向……
  “……哈。”
  我发出了干涸的笑声,可是……
  不会错的,我的心指向我难以想象的方向。
  这种感情……这明确的敌意……
  “啊哈哈哈!”
  竟然是指向莉雅——

  ——————————

  大约在预定离开旅馆的时间前50分钟,我决定放弃。
  到了这个时候,睡不着还比较好。为了调整心情,我开始以柔软操及想象训练来度过剩余的时间。
  “不知道体力会不会有问题,没有睡好是很容易累的。”
  “这点不需要担心,毕竟你的身体有得到休息,况且我让你接受的内容,也不是那么不中用的锻链。”
  真有说服力,我部快哭出来了。
  “重点应该是集中力吧。”
  “是啊,如果能顺利提升就好了。”
  包含我在内,世界顶尖选手表演时都有惊人的集中力:能让自己的全力维持多久,也是成为顶级运动员的条件之一。
  但是,我又能在这种失眠的状态下维持多久呢?我能在那:分川秒当中,让自己进入状况吗?
  “鹤纱,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嗯。”
  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要是我在今晚的短曲中犯下失误,到时我一定会被强烈的悔恨苛责吧,可是现在这已经是无法避免的结果了。
  我打从心底不甘心。
  而唯有拿出成果,我才能拯救被逼人这种状况的自己……

  ⅩⅨ 新境界

  2010温哥华奥运。
  花样滑冰最终项目,女子单人开赛——
  当我抵达会场,已经是第二组进入比赛的时间。
  当这组比赛结束后,就会进行整冰工作,接着第三组的6名选手上场,再来才轮到我所在的第四组。
  而此时的我,则要先请化妆师帮我上妆并更换表演服后做暖身运动,放松身体的同时,精神也会随之集中。等到时间差不多再穿上冰靴,进行赛前6分钟的练习,结束练习,离开冰面后,就松开鞋带待命,接着上场——
  “……我的脸是不是……不太容易打上粉底啊?”
  我是很困,但是当女化妆师映在化妆台镜上的脸孔,其眉头出现微妙变化之时,仍无法逃过我的眼睛。
  “和平常比起来是啰。鹤纱,睡眠不足吗?I我对着化妆台镜子轻轻微笑示意,原本只打算以此回复,但是……
  “连黑眼圈都出来了呢。”
  “嗯,是啊,部跌价到九十九亿美金了。”
  我自认话中没有带刺,然而我的态度仍明显缺少平常的从容。
  “鹤纱你该不会……在比赛前一天跑去约会了?”
  “被你猜中厂,要是被媒体发现会很烦人的,不要说出去喔。’
  看见化妆师并没有感受到我的不耐,让我暂时放心丫一下。当我发现眼睛下方明显的黑眼圈不知何时已被化妆盖过时,又放心了不少。
  平时都只要求简单妆容的我,这次比平常多花了些时间。虽然这也是反映出表演内容所做的要求,然而或许是我下意识地顾虑到睡眠不足的影响,我竟然开始对化妆这种事变得有点神经质,“来,把眼睛闭上。”
  我听从指示……眼睛内部随即产牛沉重的微热。
  我好想就这样一直闭着眼睛,在这边睡上几个小时……不,两个小时就够了。
  如果时间能停止,让我睡上一觉,不知有多么——
  “鹤纱你闭得那么用力,妆会……I“抱歉。”
  化好妆再换表演服,最后再披上运动外衣。
  我开始做伸展运动放松身体,简单地活动四肢。我左右交互甩甩脚跟,同时让身体前进、后退。
  “似乎还不坏呢。”
  “表面上啦。”
  我这样回应玛雅后,在原地施展两圈艾克索跳并以静止姿势落地。
  身体的动作还不坏,神经也维持着适当的敏锐。
  不过,无法平抚的心跳和轻微的头痛却令人烦躁:还有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问,我必须克制自己逐渐增强的睡意,同时必须在2分50秒的表演时间当中,彻底让自己的身心清醒。
  不久之前,我看了眼正在进行整冰的滑冰场。光足那么做,我眼前就一片模糊,不知是因为跟几小时前我在这里练习时相比,照明变强了的缘故;还是在这几个小时当中,我的睡意变强了。
  我已经足足有三十五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顺带一提,在最近六十小时当中,我只睡不到三个小时。
  再过不久,第三组的表演就要开始——

  ——————————

  除了我以外,另外两名选手都在各自的教练陪伴下,于休息室内度过上场前的时间。
  有的选手会选择待在没有转播萤幕的地方,其中也有像森永麻纪那种型的人。听说在全日本锦标赛时,她在轮到自己上场之前部一直待住厕所,这次说不定也……
  我靠着椅背坐住房间的一角,透过设置在我斜前人的人型液晶萤幕,我听见现场开始响起一阵轰响,电视音量其实应该已经调低不少了。
  【加拿大代表……】
  已经完全听不见之后说了什么。
  当这组的第一名表演者——地王国加拿大代表史党西·兰格洛普登场,温哥华的观众几乎是全体起立。她是上届奥运的铜牌得主,同时也是在全世界拥有许多爱好者、高龄30岁的老老将;不过由于驻颜行术,光看其外表,就算说才20出头也没问题……啊,她本人的说法好像是10多岁的样子。
  由于她在祖国加拿大有极高的声望,所以在此地举办的国际比赛,经常会被人用“史黛西之家”的方式来形容。这是根据馆内观众在她夫演时所呈现的狂热而出现的词汇。
  场内有面格外显眼的横挂布条上写着“我们是史戴西狂热者(We Are Staeymania)”的人们,上面还有质感与分量部满点的爱心标志……那该个会是暗指她丰满的身材吧。
  使用曲是被誉为摇滚乐原点的《Rock Around Thc Clock》【注:此为美国50年代的摇滚乐手比尔哈雷(BillHeey)之畅销歌曲,他更被誉为“摇滚乐之父”、“摇滚乐的第一位巨星”。】,采用的是仅有配乐的版本。顺带一提,史黛西本季的表演赛使用同曲带有歌词的版本,并且还会穿上较比赛时更性感数倍的服装上场;她在那方面的程度,可是其他选手望尘莫及的,  衣裙都是以黑色为基调的皮革风设计,内容则是小炸弹史黛西最擅长的青春活力走向。
  开头便吸引众人目光的手法,仍如往常般强烈。
  她先以带有成熟风格的性感笑容抓住观众的视线,并加上简单的肢体动作之后,立刻施展起滑冰动作。在倒滑的状态下,史黛西配合音乐,右脚、左脚、右脚、左脚地不断交替,接着扭动身躯——人转眼已在空中。
  在利落的旋转之后落地、瞬间再度起跳、再次落地——完美无缺。
  现场瞬间爆发足以让画面震动的巨大音量,那是完全没有经过任何特效或强化处理的大爆炸。
  她的拿手绝活,勒兹跳加路普跳的2+3组合跳。
  才仅仅是10秒出头的前奏部分,她便成功施展了高难度的组合跳。这种做法虽然风险不小,但是也相对地有其强烈的震撼性;在表演开头的实力展示、出色的说服力,以及加拿大的观众……
  “该怎么说呢……实在太厉害了。”
  几个加入伊娜包尔滑法的转身动作之后,史黛西便为下一次的跳跃开始穿越滑冰场,此时场内累积的热气也将逼近极限。
  在音乐开始巧秒时,史黛西便成功完成三圈菲力普跳——她双手摆出胜利动作。而在那一瞬间,和史黛西做出相同动作的人,不知占了体育馆所有人多少比例。
  她接连展现力道充沛的飞跃式旋转,和姿势稳定且有余力带动观众情绪的飞燕式连接步。在不损及速度的状态下,又带出圆形连接步,史黛西以脚尖及转身动作逐一搭配萨克斯风的节拍,展现优异技术与脚踝柔软性的同时,也挑动着观众的情绪。
  她想必在表演最初的25秒投入相当多的精力,尤其是最初的3+3组合跳,更是只用极少的滑冰空间与准备动作起跳。如此充满冒险性的序盘,在评审心巾刻划下了积极的印象,观众也逐渐与开始自由发挥其他指定动作的史黛西步调一致。
  当史黛西最后的换脚组合旋转以高速立姿旋转进入尾声时,场内观众也理所当然地全体起立。
  ……温哥华正炙热地燃烧着。
  由于第一、第二组当中碰巧没有强劲选手,所以这么说也不为过。
  史黛西为这场冰之盛宴揭开了序幕。

  ——————————

  第二位表演者,意大利选手加百列·派比·波佐上场。
  要论加拿大的观众欢声能与史黛西匹敌的选手,大概就非她莫属了吧。以圣女身分聚集的世界级人气,正与史黛西所制造的兴奋汇集。
  “……哇!”
  当变装的‘他’上场,我目睹画面中的观众为此欣喜若狂,自己也一个人跟着起哄。
  那身白色西装的胸前口袋中插着一束玫瑰,自从去年的表演赛后,男装样貌就成为她新的一个代名词,而且还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做为注册商标的直发马尾也变成男性风格,以完全不在乎可爱与否的方式,用橡皮筋简单固定,也没有上眼影及口红。从这样的打扮来看,她这次是来真的……根本是废话,这是正式比赛又不是表演赛,无论是表现、技术、滑冰动作,如果不能让自己化身为男人就没有意义了。
  我不久前在后面通道中曾和她眼神交会,当时只有l、2秒的时间,我并不打算走近与她交谈,而且那也不是在被紧张感所笼罩的赛前该采取的行动。
  不过,我想我们还是有互相稍微颔首致意……
  我怎么样也不会说‘我们只要这样就能明了彼此的意思’,可是这样的动作确实已经足够;我对她抱持着敬意,而且也总是期望她能有好运气,这样就够了……
  当然,如果谈到比赛的胜败,自然就没这么简单。
  即使她是抱伤上阵,并因此缺席大奖赛决赛和欧洲锦标赛,她终究都是——十分强劲的竞争对手。
  观众在音乐开始前就已经被迷昏了,只见加布莉轻舔了下嘴唇,轻快地眨眨单边的眼睛:那带有男性风格的表情与动作,实在教人难以抵挡。
  她使用的是从某部音乐剧中撷取的曲子,其缓慢而妩媚的前半段乐声,与节奏轻快的后半段形成强烈对比。
  一开始,由手风琴营造出独特的旋律与气氛,加布莉配合音乐搭配简单的腰部动作,开始在冰上倒滑。就在众人以为加布莉的双脚正呈现和缓的节拍时,她突然来个括号转,当中食指的细微动作是面不改色的“来吧,宝贝”……
  那带有些微轻薄、却无法让人厌恶,淘气且风格出众的存在感;这种连宝冢歌剧团都感到汗颜的表现,就算一般弹珠水准的男性全聚在一起,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从深爱她的观众需求来看,这想必是最高水准的表演吧,不过就算从竞赛的角度来看,这也是合理的选择。如果是普通女子选手这么做,多半只会落得被当成普通男装表演的下场,而身高163公分的加布莉,以男性来说也只能算是矮小身材,但是……
  光是看见这身打扮的瞬间,就足以让人忘记她女扮男装的事实;这不只要归功于细微的动作及演技,更多部分是来自于自然呈现的速度,还有运用其卓越运动能力所展现的魄力以及……
  现在送上三圈艾克索跳——
  “嗯!”
  虽然在空中的轴心有些偏移,加布莉仍以熟练的落地动作,掌握住流畅性与稳定的落地姿势。
  在滑冰场四周无数兴奋高举的拳头包围下,加布莉也摆出了庆祝动作。虽然如此,那也仅是不甚明显的微小动作。唔,虽然看‘他’那个样子,其实‘他’是个有点内向的人?说不定那一瞬间出现的,其实是不加掩饰的加布莉呢。
  当加布莉拿出男子项目中少见的后仰弓身旋转,呈现男性少有的柔和线条后,便为跳跃再度加速。她会与之前上场的史黛西一样,在此创造出高潮吧。
  组合跳同样是勒兹跳接路普跳的3+3旋转;加布莉在第二跳轻松落地后,紧接着换成后内刀滑行,同时献上媚眼与飞吻。由于这个动作的时机,正好像是在回应观众为其跳跃成功所发出的欢呼,因此观众也紧跟着回以更加热情的呐喊。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有男子气概,而且不偏不倚地呼应着音乐的高潮,这已经算是一种危险的性感了。
  这种只要走错一步就有可能搞砸的表演内容,却靠着加布莉本人所拥有的丰富技巧,将所有要素转换成加分:透过整体内容,其架构更足全面地呈现出圣女的实力。其中更坚定地传达出她对胜利的执着……虽然这多半是隐藏在表面的趣味性之后,外行人所无法窥见的部话说回来,加布莉……真的很有那种架式,那实在是不得了的新天地。
  希望她脑子不要也产生什么变化就好了。
  相当有情调的前半段结束,音乐瞬间转为激昂。随着转为摇滚性质的钢琴配乐,原本加布莉满富男性魅力的表情与动作,也攻以利落为重点。在喜好花样滑冰的加拿大观众那有些偷跑般的兴奋表现下,表演进入了该内容的重头戏。
  加布莉在场地中央以双膝外屈的鹰式滑法画出圆形,手上同时也作出弹奏钢琴的动作:那是以手指编织出的精致默剧。音乐中的钢琴声若是冲向高音时,加布莉的右手也会在瞬间反应。
  弧线已从朝外改成朝内,但是轻快弹奏钢琴的双手动作则有增无减。接着是面朝评审朝横向直线滑行的鹰式滑法,她左右做出滑奏动作的双手动作与音乐分毫不差地交叠:馆内观众沸腾的情绪宛若灼热的烈焰,这样的表演会让人失控也是当然。
  当搭配连接步的三圈菲力普跳落地……纵然差点失去平衡,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完成。
  刹那问的破绽,立刻又被数倍的欢呼声淹没。
  刚才好险呢——若无其事般继续表演的他,脸上的表情这么说道。
  紧接着,加布莉转向评审展现出华丽、迅速的步法,而上身重心绝不会有丝毫偏移的腰部也游刀有余地摆动,加上她的右手——
  “啊……”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
  虽然只是短暂的动作,可是那明显足伸向两、两股问……如此露骨的动作简直就像麦
  可·杰克森那个……等一下,加布莉,刚才那是奥运版的新动作吗?再怎么说都太过火了,这又不是史黛西的表演用曲,你这样会被剥夺圣女头衔的喔!
  ……不过,无论从音乐方面或内容方面,此种发展都有其充分的必然性,最重要的是观
  众很高兴:无论是由男性、女性,或是女装的男性做出那种动作,肯定都会被视为‘低俗’
  吧,那是唯有女扮男装的表演才会被允许的动作,我足这么觉得的。真可谓是是难以置信的
  演技,难以置信的合理。
  加布莉维持着男性的性感路线,沿着对角线开始施展直线连接步。仿佛场内观众无论释
  放出多么庞大的热度,她都具备能彻底回应的实力与魅力则是气魄与技术的结晶。
  最后是连接致命下坠的蹲坐旋转,旋转减缓的时机梢嫌早了一点……相对地,直至最后
  收尾之间则是一连串密集的动作表现。
  不输史黛西的尖叫声笼罩奥运会场,至于观众全体起立这件事,应该也不需要多提吧。
  不知那些人是否被勾起了半世纪前的回忆,一群服装上有加拿大国旗图案的欧巴桑集团,开始模仿加布莉那令人难以启齿的动作。当场内的萤幕出现该画面时,会场随即爆出了一阵夹杂爆笑与欢呼的声浪;虽然有不少年纪不小的观众,气氛却是格外地热情。这就是加拿大的花样滑冰会场。
  将最高级的微笑投向四方的加布莉,在离开冰面之前都不断向场中的观众挥手,就在她脚步踏上地板的瞬间——
  ……我叹了一口气。
  刚才她闭起一只眼睛,并不是为了要抛媚眼。虽然本人临时让别人以为是那样,但是她眼角的严肃扭曲已说明了一切。
  我并不愿发现这件事,也或许是我故意装作没有发现,所以我才会刻意遮蔽自己身为同行的视线,企图和加拿大的观众同化。这样才能有意识地排除那连外行人冷静观察,都有可能发现的问题。
  特别要求柔软性的部分,尤其是在旋转及飞燕式连接步的表现明显和往常不同,如果后仰方面的姿势只能表现出那种水准,评价也会反映在分数上;另外还有跳跃的洗链度及整体的速度,似乎也部和以往不同。
  唯一可确定的是,她并非处于完备的状态。
  “唔……”
  我坐在椅子上,额头贴往拾直的右脚,接着换左脚做相同的动作以放松自己的身体。
  我之前的暖身运动并没有偷懒,现在这么做多半是因为心情问题。可是身为即将上场的运动员,此刻不该抱着超出必要的感情,而且……
  考虑到加布莉隐藏于自己内心的强韧斗志,过度的袒护不过只是自我满足罢了。说得更明白一点,根本是多管闲事——
  从这一刻起,她肯定能够得到超越史黛西的分数,暂居榜首。
  ……同时,如果现在的我能够拿出完美表现,分数肯定也能够在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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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布莉之后的两名选手下场后,便轮到第三组的第五名表演者。
  对于至藤响子的登场,加拿大观众的反应格外不同。
  这次她后梳的发型以缀有红色玫瑰的缎带绑成一束;红色与紫色的表演服装相当有分量感,以单人项目来说显得梢长的裙摆,则强调出她本身的性感与热情。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像一幅名画。
  【日本代表,响子·至藤……】光是出场就已让观众起立鼓掌。
  身为27岁的滑冰名将、世界锦标赛的常客,而且还是两年前的铜牌得主,然而这却是她初次在奥运中亮相。
  以不幸或坎坷之类的词句,根本就不足以形容如此奇特的经历。
  加拿大观众的掌声,也与面对其他选手时表现出不同的色彩。声援的热烈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相面对加布莉时相比却有着不同的敬意。
  她本季的短曲,无论是起头或结尾都是在场地边缘。
  ……以至藤的风格来说,这算是相当大幅度的转变。对于这个她终于得以站上的舞台,不知她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一定和即将站上相同舞台的我不同。
  历经上个赛季形象的剧烈转换后而衍生出的本季内容。
  其风格不知该说是回归传统路线,还是该视为新的挑战。
  使用曲是‘马拉奎纳舞曲’——热情的佛朗明哥音乐。
  开头是一阵寂静。
  随着低音与高音两线吉他交织而成的曲调,首先以倒滑进入的换脚组合旋转。她使用充分的时间早现各种姿势,并正确地控制冰刀,毫无瑕疵地完成厂一个指定动作。和史黛西呈现对比的开场方式,立刻就营造出深度。
  至藤配合打击乐开始明确刻划节奏,以后向交叉步的方式加速,然后进入跳跃部分。
  不知是否是用力过度的关系,三圈菲力普跳之后的第二跳变成了两圈跳。不过对于今天在这个舞台上的她来说,那或许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问题。
  她上半身大幅的动作,仍不改其悠然的气质;接下来的三圈勒兹跳也完美落地……以落地姿势顺势滑行的巨藤,其动作正好对应短暂的吉他独奏。
  观众毫不吝惜投入掌声的冰上,加上马拉奎纳舞曲的曲调,使得现场气氛与其说是滑冰场,倒不如说是剧场。听说至藤为了这个表演,还特地雇请佛朗明哥舞者进行特训。
  每个动作中的视线与表情、动作间的处理方式、脖子及下巴的角度,一直到手的配合方式,连同步法在内,在个性上与独创性上部没有破绽;就像在至藤本身所拥有的清纯特性上,添加了强烈且直率的热情。虽然在上届奥运的长曲中,我也加上了临时培训出的西班牙风格,但是在这一点上,她与我有着天壤之别;这是无庸置疑的实在表演——
  从短暂准备动作中利落完成的两圈艾克索跳落地后,至藤以落地姿势顺势将于高举过头打起拍子,只见她刻意以急停动作打破原本维持的节奏,制造出洗链及韵味。
  虽然随着音乐的安排,有许多在夸张动作时急停的部分,但是至藤衔接后续动作及加速的表现都十分敏捷,且没有明显的施力姿势。散发安达鲁西亚气息的冰上舞步,在新大阵的美都华丽绽放。
  ……这项表演最后以连接步收尾。
  接下来的路线是从场地边缘到另一端的边缘,至藤注视着与自己有的公尺之遥的目标地,脸上的笑容已经跨越热情,转换成激情;她那股强烈的魄力,就算被要求分级播映也不奇陆。
  至藤以前齿连接步出发,中间不时加人左右换刀的转身动作,持续在冰上行进。
  配合着节奏加快、逐渐进入最高潮的曲调,场内观众快速的掌声节拍也……
  “真惊人……”
  立刻变成了无视节拍的汹涌巨浪。
  从双臂到背部、颈部,彻底发挥高挑身材优势的惊艳跃动,已经明显超越了观者——超越了我的想象。
  在激烈的连接步间,长裙随之瞬间翻动。
  这适中却又大器的肢体表现,填补了观众在感觉上的空隙,他们现在光用掌声已经无法表达内心的兴奋,起立是唯一的选择。这是唯有真正的顶尖选手才办得到的桥段。
  至藤抵达了场地边缘,夸张的动作也瞬间静止;而马拉奎纳舞曲的结尾,也跟随着至藤的动作——
  表演开始后2分50秒,场上的人是彻底抛弃仿佛曾有过的清纯,并奔放地散发出强烈的野性,同时拥有无上热情的美女。
  “至藤,你真有一套……”
  我在感叹的同时,也体认到自己内心对她所怀抱的一丝崇拜。
  换句话说,那是我所没有的东西。
  我所指的并非‘身为人、身为女性的深度’如此抽象的要素,而是在纯粹的技术及表现方面,她确实拥有我所不及的部分。
  数年前,两人的立场就如同我们的身高差距一般,我只能处在仰望她的位置。
  而在我的实力多半已经超越她的现在,我心中之所以还会留下与当时不变的感觉,是因为她正是拥有优异实力的选手,现在也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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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一名选手即将上场表演前之时,我来到场边;因为当剩下的最终表演者结束表演,评分公布之后,立刻就轮到第四组选手的赛前练习。
  第三组最终表演者的来历,或许和其他选手有些不同。
  她是英国偶像滑冰选手、被誉为妖精凯蒂的凯朵·亚凯迪米。她在滑冰界外也有高知名
  度,昨天刚好是她满17岁的生日。
  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我的相遇造成话题;不过将小事化大的罪魁祸首却是日本的媒体,而不是她祖国英国。
  冰上偶像的使用曲是好莱坞电影配乐,内容是描述在南美旅行中迷路的少女成长的故事。由于她经常公开表示,自己将来的梦想是成为好莱坞演员,因此光是这样的选曲就足以为她招来某种误解;在她本人看来,或许反倒欢迎那种误解就是了。
  花样滑冰的跳跃及旋转动作的方向大多会受惯用于影响,惯用右手的人较习惯逆时针旋转,而左撇子的凯蒂则习惯顺时针旋转。在习惯传统旋转方向之后,只要逆方向旋转的选手仁场,就足以营造相当的新鲜感。
  音乐起头纯粹只有一阵巨响。
  凯蒂的服装以鲜艳的红、蓝、白搭配而成,她迈步追逐丢下主角升空的飞机。由于滑冰是以滑行技巧来进行的比赛,因此就算如字面般的奔跑动作能得到速度,也不会被认可为止式或是有任何美感:不过,以剧情意义来说,那却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她弯过场地一端时,动作转变为滑行,在返回的同时也进入组合跳的准备动作。
  菲力普跳连接托路普跳的3十3组合跳——
  “喔?”
  场内随即响起淹没我声音的欢呼。
  不只是第二跳的三圈彻底完成旋转,从起跳到落地明显都比去年稳健许多,体育方面的美感也有显着进步。
  接着,足在既定最低限度的连接步后所施展的三圈勒兹跳;在抵达场地中央时,她又发挥了两圈艾克索跳。虽然起跳前的动作多少有做简化,不过也算是在无失误的状态下,先完成了八项指定动作中的三个跳跃。
  接下来,只需放心完成旋转、连接步、飞燕式连接步即可。
  ……音乐到后半改变为拉丁风格。
  凯蒂随萨尔萨舞曲节奏激烈起舞,场内观众的情绪也随之沸腾。虽然场中多少残留了先前加布莉等人营造的气氛,然而就算只凭她一个人的实力,应该也可以让观众产生一定程度的热烈反应吧。
  她运用手臂及腰部动作向评审强调表现的同时,脚上也以前齿与后端冰刀流利舞动。从她动作的洗链与速度上看来,可以明显发现她又经过了一番锻链。
  尾声的组合旋转,则是以后仰姿势搭配左右两脚的毕尔曼旋转,中间还加人了Y字型及I字型的超高难度独创动作——通称凯蒂特殊旋转。保持速度及转轴稳定的同时,也呈现出自在的变化。将柔软性发挥至最大限度以呈现多样形式,这项属于凯蒂的绝活,此刻在冰上进一步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当她的表演结束时……
  观众的掌声与许多人起立的状况,毫无疑问地不足因为她那当红偶像的身分,而是对身为一名滑冰选手的她所给子的赞赏。
  她靠着旋转及飞燕连接步争取到不错的分数,也完成了3+3组合跳。如果光论指定动作分数,那么她甚至在至藤之上;不过在架构方面的分数,该部分的领先就被彻底颠覆了,此时她的成绩暂居第四。紧接在太过精彩的佛朗明哥之后,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小小的不幸可是,我自己现在也没有评论他人的闲暇。
  此刻,第四组的赛前练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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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要站在冰上就能立刻知道,十分轻微……却和平常感觉不同。
  盘旋在脑海中的烟雾,致使引发身体作用的传达系统出现些微迟缓,原本可以若无其事修饰的细微偏差,可能会因此成为致命伤——如果要特意将那种感觉转换成言语,大概就是这样吧。
  从头顶到两组冰刀都在掌控之下,就算不特别注意,身体各处也总是会选择最佳的行动……这方面还不成问题。
  我不安的是瞬问的应变能力;例如在空中碰到跳跃的转轴偏差、细腻的连接步发牛些微差错,或是和音乐不合拍时,这些都得在已受到制约的反应内进行修正——这是靠着天生的资质与在冰上耗费庞大劳力与时间,才能换得的宝贵能力。
  但是,现在这种状态还能发挥应有的能力吗?
  身体的疲劳确实是消除了,可是……
  “赶上了!”
  听见语气慌张的日语,我连忙转头一探究竟。
  第三名日本代表森永麻纪从场边跑了进来,在她身旁的还有高岛教练。
  “听说她和上次一样把自己关在厕所里面,而且还戴着耳机呢。”
  “那可真不得了。总而言之,幸好是赶上了。”
  “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我正好从一旁经过,而听见高岛教练解释状况时那不太可靠的语气;另外可想而知,他
  说明的对象,不用说,就是三代总教练;要是关在厕所里的人是樱野鹤纱,我就可以干脆地
  损上几句了……那老太婆或许心里正这么想吧。
  森永卸下冰刀护套后立刻进入滑冰场,6分钟的练习时问只过了—分半,加上她并不是第一个上场的选手,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当我们目光交会时,她反而立刻先移开了视线,大概是因为羞愧吧……之前明明看起来还那么惬意。
  这样想或许不太应该,可是看见下一个世代的年轻选手,表现出了平常难以想象的慌张模样,反倒让我的心情平复许多。
  我以两圈跳暖身,接着尝试三圈菲力普跳。做出应有的旋转却右手触地,因此我用组合跳重跳了一次;接下来的三圈勒兹跳一举成功,我决定开始尝试三圈艾克索跳。
  ……但是这次落地出步,跳跃的状况不是很稳定。
  可是,就算在这时焦躁也无济于事,我自行分析了失误的原因,并且不再重跳。最后我完戍一个两圈艾克索跳之后,便结束跳跃的练习;剩下的时间,我则用来练习动作精细的滑冰姿势与旋转,让身体逐渐习惯冰面。
  这次练习跳跃的时问会比往常来得少,足因为我想保留集中力。
  我会做出如此的判断或许是出自于本能吧。
  到目前为止,排名依序是加布莉、史黛西、至藤、凯朵。
  剩下的顶尖选手,按照登场顺序则分别是我、多敏妮克,还有莉雅……
  绝对不足的睡眠、剧烈鼓动的心脏,还有那沉重的压力……
  这些都没关系。坦白说,毕竞这次足我主动将自己的哲学摆在二芳,在明知结果的状态下,让自己置身于世间一般人轻率的判断基准:也就定……
  只要奥运夺冠就什么都好——
  为了那些我珍惜的人,也为了我自己。
  我必须克服这样的逆境。

  ——————————

  “噢!”
  一阵喷雾攻势迎面而来。
  “做什么啦……”
  “帮你提神,这东西不会影响到药检的。”
  玛稚手中的喷罐大胆对我的美貌发动偷袭。虽然我看不懂上面的俄语,但是多半可以期待它的提神效果吧。
  “那真是太好了,再来个两、三下吧。”
  我任由喷雾打在脸上,并提高自己的集中力。
  等前一名选手分数公布后,接下来就会叫到我的名字了。
  短曲的指定动作共有八项,跳跃已经编人了最大数量,旋转、连接步、飞燕式连接步也都以我可能的水准,编排成能赚取GOE的形式;而在表演分数的各个项目,也是期待能争取到9分的内容。就算最终无法到达那种程度,只要现在的我能够以无失误结束表演,那么纵然莉雅拿出完美表现,也不会被拉开太多差距。事实上,或许还可能出现令全世界惊讶的微小分数差。
  今天只要想着我如何到达完美就好。
  【日本代表,鹤纱·樱野——】
  当名人登场时应有的热烈欢声笼罩滑冰场时,我在场地一角隔着围墙和玛雅对望。
  她表演即将开始前几乎都是不发一语,今天也是。
  大奖赛系列赛时,我原本以为她只是不关心那场赛事,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下定。
  那么她是信任我啰?这可很难说呢。毕竟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居然还抱持着些许怯懦——
  “唔……!”
  我重重地朝自己两边脸颊甩了两个巴掌,而且力道毫不保留。
  触电般的冲击加上热与痛,打消了我的怯懦、睡意及无谓的阴霾,并让肉体接上了我的控制系统,激昂的情绪传遍全身。
  ……很好,撑过这2分50秒就行了。
  “我去大闹一场啰。”
  我没有确认玛雅的反应就滑向场地中央。
  我身穿以褐色为底色、连身裙设计的表演服,裙摆的剪裁亦很简约。在这次表演中,不只是音乐,我甚至连服装、发型等多余的装饰都彻底排除。表演的艺术性必须靠融合多样高明技术来营造——
  看见我做出准备动作,场内便陷入寂静。
  响板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百亿美金的宁静。
  我的手指对应响板的每个声响打节拍,并加入了腰部与膝盖的动作。我以近乎平刀的方式轻轻倒滑,大鼓介入的同时,也是我压低冰刀的瞬间。
  我一口气压低冰刀,以倒滑的姿势猛烈加速。我边用颈部及手肘配合响板的节拍,边使用后向交叉步转过场地角落。在进入组合跳跃的前置部分,我以不脱离乐曲节奏的从容,进入准备动作……
  滑行的状态也很顺畅,没问题,我可以的。
  我自然浮现出笑容与自信。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樱野鹤纱,一旦正式上场,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不管有多困或是与谁敌对,通通都——
  ——顿时之间,我全身僵住。
  ……不对,我的身体还在活动,可是我的思考在极短的瞬间与肉体分开了。我那没有受失眠影响、在上场前提高的集中力,突然一点也下剩地消失了。
  因为那栖息在我脑中的碧蓝恐惧——
  “别闹了。”
  我边滑边出声说道。
  刚才只是开玩笑的,我与你为敌不可能会没事。我已经这么痛苦,所以求你放过我吧,莉雅——
  就算乞求怜悯也没有用,围墙无情地逼近,更加厚重的打击乐令我感到焦躁,如果我再过3秒没有起跳……
  深植于身心的习惯,勉强驱动了我的四肢,让我踏着连接步法在冰面上前进i当这种特殊的自动控制被插入一片绝缘体的瞬间——
  “唔!”
  被切断了……上半身与下半身,还有双脚冰刀与冰面的连结都断了。
  我的节奏顿失,绝望闪过脑中,此时想到的是放弃这个指定动作。
  ……虽然我努力压下这个冲动,精神与姿势却都凌乱不堪。我将重心移到左脚内刀,右脚脚尖点地——
  “啊!”
  我起跳之后,转轴立刻偏向外侧,而且还向后倾斜。
  失败了——我直觉地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悲叹。在空中,这一切失败都会反应到旋转上,就算到下一瞬间,我也会翻倒在冰上并狠狠碰撞——
  “咦?”
  ……我落地了?
  我右脚的冰刀咬住冰面、画出弧线,我的双臂自然展开……
  “哇!”
  现场的惊呼与欢声,让我明白自己的成功。
  我当然立刻进行下一个动作,胸口充斥着安心与混乱,一直难以相信这是现实。
  我的经验明白地告诉我一定会失败,不,我甚至已经如此断言;然而……
  纵使我落地时足内刀落地,我却立刻将重心转移到外刀。明明在空中的姿势非常糟糕,落地时却很流畅,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那种姿势最好的收尾也顶多只会是落地出步,摔倒则是理所当然,没想到竟然奇迹似地救回。即使无法形成组合跳,然而从起跳前排人的连接步来看,就算当成单独的三圈跳也不成问题;总分的GOE大概也能落在0左右吧。
  总之刚才是千钧一发……什么理由部好,就算这时要我认为‘因为这里是加拿大,所以我不会失败’也可以。
  我再度加速。如果只是要用后向交叉步转过场地角落,我还可以趁机调整身心,但我必须在那时以3字转连续旋转。在脑波与身体的连结一度中断,并且一直没有修复的状态下,我得要面临这项表演内容的最大难关——三圈艾克索跳。
  我以左肩朝前方向,双脚外刀施展鹰式滑法……接着刻意让重心偏移,争取些许的准备动作。我到现在仍未摆脱先前的慌张……那又怎样!?
  我在20秒前才刚中过招。虽然因为事发突然让我受到影响,却没道理会再对我造成影响!我的名字是樱野鹤纱——这世界上最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女人!“来吧!”
  我正面注视着巨大的蓝色视线,使劲摆动全身——
  轻快且豪迈地起跳。
  在我一跃而上的空中,旋转轴又进一步稳定……
  “哈哈!!”
  全部支撑住了,深屈的右膝撑住了我的一切。
  那是四散的身心重新获得连结的瞬间。
  紧接在鹰式滑法后是三圈艾克索跳,随着高难度动作的完美成功,四年一度的暴风也倾注到我身上。想到这是观众全都熟知花样滑冰的加拿大会场,行这种反应实在不简单。
  我顺着落地后的一个动作,轻松转变成组合旋转连接整个表演。
  手打节拍、脚步声、木鱼、沙球、钢鼓……衔接节奏的乐器随着每个小节不断更换,而我也随着每次的乐器转换,在姿势及冰刀上加入变化。
  剠入冰面的右刀脚跟,让最后的立姿旋转停止——有一打之多的脚步声,全数和我那个踢腿同步。
  完美!
  我随着滴落的水滴声及雨声,从飞燕式连接步变换到后仰弓身旋转·每当樱野鹤纱施展慢节奏的表演,就象征之后将会有怒涛般的猛攻——
  “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从大鼓的爆发开始,大小钟声纷纷演奏起强烈的节拍,各种鼓类以各式各样的音阶开始跃动,节奏一口气转变成超高速。
  在我以上半身动作吸引评审目光的同时,也不忘用下半身的转向动作迎合小鼓编织的旋律。这里并不是连接步部分,但是我这些动作都在评审正面,以滑冰步法持续画着顺时针方向的弧线。这样的轨道之所以会有其必然性,是为了要展现我可轻松朝正反两向转身的高超技术,以及……紧接在后的三圈勒兹眺。
  原本在最初的菲力普跳时就要加入的组合跳,想再加入就只剩下这个机会,就分数考虑,这也是绝对不能省略的动作。
  让我能及早掌握起跳时机的功臣,是之前一连串优异的步法表现。
  我从困难的步法迅速连接三圈勒兹跳——
  嗯,这次没有问题。我稳定掌握转轴——随落地动作顺势再次起跳;施展了计划之外的三圈路普跳……
  “Come On!!’
  我维持着落地姿势顺应兴奋的情绪,大力挥舞着拳头。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这么厉害呢!
  场内会回荡着和我相同的兴奋与欢喜,因为观众也明白我到底做了什么,展现出多么高超的表现。
  一种和我不相称的感觉扩散至全身。
  合而为一——和四周……那是和观众合而为一的感觉。
  随着木鱼的快速连击,我也从场地边缘以前齿步法在冰上游走。靠我瞬问的手指动作而飞扬的双马尾随着颈项的短促晃动,开始进行如螺旋桨似的高速旋转。马尾与我展开的双臂一同挑动场内观众的情绪,立刻招来狂乱的浪涛——
  “Go!”
  我全速前进,接着又突然起跳并在空中拾起右膝——右臂大大划过空中。
  我在落地时弯曲膝盖并顺势回旋,以后内刀转出再立刻转成外刀,接着靠内勾三连发变成前滑,最后连接细碎的步法——
  ……来了,我久未经历的感觉来了。
  那种压倒性的感觉,置身顶点的体验。
  这是我过去只体验过一次的神秘领域,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要命的幸福。
  在三百六十度都被观众围绕的银盘上,每一个滑行、每一个动作,全部都与会场融为一体。我就是滑冰场,情绪沸腾的体育馆是我的一部分。无论内、外,全闪耀着灿烂的光辉,我体内涌现出源源不绝的能量。
  我身体的动作比平常更加利落——擅自引爆潜能。而丝毫不会感觉疲惫,是因为我甚至已经超越了疲劳与体力的概念。
  我保持双手展开的姿势在冰面旋转,移动,绕过角落;没有任何妥协的直线连接步进一步延长,当我不断吸取馆内观众的狂热能量时——自己也陷入了狂热。
  看到了吧?樱野鹤纱果然很厉害!!她可不是普通人!!
  当我高高跃起的致命下坠落地,随之而起的是全新的音效——我的动作与特大号榔头的
  一击完美同调。因完美的艺术性而流窜全身的快乐,让我的蹲坐式旋转更进一步加速,快节
  奏的打击乐多重奏被我的动作完美整合。
  表演开始经过2分半——
  此刻我的四肢掌控一切,打击乐仿佛是由我的身体演奏而出。只要我挥动手臂、摆动双腿、冰刀接触冰面,我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发对应的声响,在没有旋律的乐曲中,创造出视觉的旋律。
  我在冰上短促地跳跃,迅速地舞动……最后双膝触地,双手平伸向两侧。
  我仰起上身,视线望着天空——一切平息。
  瞬间——
  怒涛般的欢声、尖叫与掌声灌入场中。
  并且直接渗入我身体最核心。
  “哈哈……”
  我依然还置身在那个境界。
  “太棒了,我真是太棒了……”

  ——————————

  尽管加拿大和美国不一样,不过仍旧是在北美区域。看见观众几乎全体起立的观众席,我只能单纯地感觉惊讶。没想到观众面对被视为讨厌鬼的我,竟会送上这么好的反应。
  然而,我也确实展现出值得别人那么做的表现。
  我边向周围挥手,边滑到墙边。接过别人递给我的冰刀护套并将其装好后,我离开了冰面。玛雅则是……
  “表现得不错。”
  她说完这句话,便一个人迅速走向吻与泪。
  如果学生展现出极佳的表现,一般的教练通常会在围墙出口等待,与离开冰面的学生拥抱并献上祝福。
  但是如果换成玛雅,就算只是‘表现得不错’,都是十分值得惊讶的赞美。
  “这次还真惊险呢。”
  看见玛雅已经坐在长椅的一边,我也大方地在她身旁坐下。
  让漏掉的组合跳加在最后的跳跃当中——当然,我做过因应各种状况的练习,可是在正式比赛中,要在密度提升到极限的短曲拉回失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那个失误又是3+3组合跳就更不用说了。那对节奏感、体力两方面来说,都是很大的压迫。
  另外,刚才那次的顶点体验……
  这全身发麻与高亢的感觉现在还……难以平复。
  不过,安心的感觉比高兴更加强烈。
  受到昨天练习时莉雅带来的压力影响,整夜无法入睡并陷入失望与绝望之中,可是现在
  这已经无法用最佳表现来形容了。在冰上留下120%的表现、像这样在此等待结果,这就是现在的我。
  其中也有运气的成分,像是一开始三圈菲力普跳的奇迹落地就找不到其他的解释。
  虽然是经过反复锻链而造就的反射神经、平衡感与肌肉的强度与柔软度,才让我得以落地,然而那并不是叫我再来一次还能办到的事情,更不用说是在失眠状态下了。像当时那么糟糕的空中姿势,就算摔个几次也不奇怪。
  总而言之,樱野鹤纱在2010年温哥华奥运,于无法入睡的状态下出战短曲,却仍展现出精彩的表现——这个事实无论如何都是不变的;对现在的我来说,也唯有这件事是真相。
  今晚已经没有什么我必须做的事情了,接下来我只需要观看最终组的表演……啊,不能忘记还有记者会,因为我笃定会进入短曲前三名。
  【请公布尔日本代表,樱野鹤纱的分数。】
  会场中的大型萤幕搭配场内广播的声音,我的分数开始陆续呈现在众人面前。一如我所预料——
  “哇喔!!”
  不对——那是在我预料之上的数值。
  做出夸张的庆祝……我强迫自己压下想这么做的冲动。
  毕竟一想到对手是谁,若此时表现得太过高兴就未免显得轻率:就算评审给我多么了不起的分数……
  “Yes!’——或是像这样刷新自己的纪录。
  嗯,难掩兴奋的小声呐喊和满脸笑容,应该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等待总分揭晓之前,其实我于表演结束后就已经明白会面临的情况。因为我滑出自己滑冰生涯中最精彩的一次短曲,而且对应其表现的分数也将我的排名推上去,越过目前为止上场过的21名选手,直达他们的最上位。
  贪心一点的话……
  希望我这次的表现,能多少给她一些压力——

  ——————————

  我回到休息室换好衣服,接着前往观众席。
  在体育馆最高层的一角,有个区域与一般观众座位隔开,其中的选手专用空间内有属于我的座位。
  我在该处碰见三代总教练。连同第四组最后上场的森永麻纪在内,她大概是为了观察这三名日本选手的表现而来到这里的吧。
  “睡眠不足?”
  她立刻指出这个问题。
  “……您还真清楚。”
  “毕竟我看你在赛前做了那种事。”
  应该不是看到提神喷剂那个东西,比较可能是我甩自己巴掌的动作吧。
  “手印都还留着呢。”
  “咦?”
  我看了看三代总教练递到我眼前的镜子……真的,我脸颊上还隐隐残留着不自然的红肿,加上两眼下方的黑眼圈,今天真可谓是一百亿美金美貌的受难日。
  “这件事先摆到一旁,你今天表现得很出色呢,樱野。”
  “多谢夸奖。”
  “你只有站在滑冰场上的时候,我的情绪才能梢梢放松;因为可以不必担心你下次还会搞出什么名堂嘛。”
  “您穿着那身打扮,还想寻求内心的平静吗?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恶梦般的服装与1哩外就能闻到的大量香水,造就最强的梦魇穿夹者——三代雪绘,说不定她正逐渐在这座体育馆内成为名胜,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不介意的话,就坐下吧。”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见她如此自然地对应,让我实在忍不住发寒。
  樱野鹤纱坐在三代总教练旁边?这实在是有些令人吃惊的事实。
  面对这意外的状况,让我开始毫无意义地东张西望。这里有结束表演的各国女子选手,比赛已经结束的双人、男子单人、冰舞选手以及选手们的教练,另外还可以看见不少日本队的相关人员。
  “至藤呢?”
  “刚才她还在这里看你表演,不过她表示自己与在选手村交情不错的朋友有约,所以梢早前才离开。”
  除了至藤之外,实力强劲的对手大概就只剩加布莉住在选手村了。
  说起来,至藤也算是个强悍的竞争对手,或许我这种想法有些奇怪,但是我确实希望她能够好好享受奥运……可是我在名次上不会让步的。
  “鹤纱,你真有一套。”
  “嗯?啊……”
  声音来自我左后方数公尺处,地主加拿大选手聚集的区域传来一阵地道的英语。
  “谢谢。你也不差呀,史黛西。”
  “长曲时我可不会输你喔。”
  “彼此彼此。”
  我们互向对方下战帖,并对彼此露出笑容。
  这里是奥运,无论是今天或后天都只有全力比拼的竞争。不过在短曲结束后的现在,我们可以有短暂的悠闲时光:这是抽到前面的表演顺位并拿出优异表现的人,才得以拥有的特权。
  和竞争对手共享这种犹如庆典般的心情也是大型赛事的乐趣之一,并且也让人对于能和众多强手竞争的自己感到高兴与骄傲。
  但是当中也有我根本不想碰面的对象,如果碰到那个女人也不用对她客气……我也庆幸自己到目前为止都那么做。
  这次又多了个我不想碰面的对手,而且不只是不想碰面,对方是个我连和她眼神交会都会恐惧的人。
  我结束表演后,其实是有可能在后台某处遇上在最终组出赛的她,实际上,我也让自己对这件事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也只是做了心理准备而已,或许该说还好没有见到面就过了这一关。
  可是……
  “樱野,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我一边深呼吸,一边整理自己的心情……并努力坚定自己的意念。
  我根本不怕她——这种话我终究是说不出口,可是已经没问题了。就算现在在这里遇见她,我也不会退缩。
  昨天那招真的很有效,睡眠不足就上场表演的过程中,我因为她冰冷的目光而大幅动摇·我受到了影响……可是……
  现在我人在这里,我拿出了个人最佳分数还暂居第一,对自己表现的感动也随之而来。
  我不但尽了自己所能尽的努力,此刻甚至在观众席悠哉观赏剩余的比赛。
  与女王莉雅·嘉奈特为敌——对于身经百战的我而言,这唯一且未知的压力我已经撑过去了。
  那种招术第二次就不管用了,因此后天的长曲……
  “这次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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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组的6名选手上场前,会场先展开了整冰工作。
  现场却没有任何一名观众离席,因为要是错过最终组的史上最强女王,那么这一趟就可说是白来了。
  而在那之前,观众对于该组的第二名表演者也抱有极高的注目度。
  讲到北美滑冰选手,而且是实力派女将的话……
  【美国代表,多敏妮克·米勒。】
  她进入滑冰场时,注入场中的热烈声援明显比我上场前来得响亮许多:但是面对这明显过度的欢呼声,她冷静应对的模样确实和去年有些不同。
  灰白色的连身服装,设计与花纹也带着朴素且十足清纯的风格。缠绕在腰际的细腰带则强调出典雅品味,酝酿出高贵……穿上好的衣服,连丑女都能变天鹅。
  和往年一样……不,今年多敏妮克比往年更难应付。
  去年她在祖国之都纽约举办的世界锦标赛中与颁奖台失之交臂,今年的大奖赛决赛也屈居在我之下。其实在这个赛季,或许是因为加布莉的四圈跳加上我的大话风波,让她的注目度比往年失色许多,可是……
  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多敏妮克正悄悄增强自己的实力。她本季的矛头应该是针对我来的吧。挤下樱野鹤纱,站上颁奖台——要是那女人没这么想反倒奇怪。
  但是,我不会让她得逞。
  ……轻柔的曲调飘扬在寂静的会场内。
  使用曲是‘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中的第十八段变奏曲,这是拥有美丽旋律的常用曲:应该是和去年大异其趣、着重细节的表演吧。
  多敏妮克在缓缓滑行之后,进入后仰弓身旋转。
  随后是侧转、后向旋转,充分展现双臂的舞动再转换成毕尔曼姿势。当旋转经过相当的时间,多敏妮克单手放开了冰刀,藉此加强立体感的深度并进一步加强印象。
  组合跳是勒兹跳搭配托路普跳的3+3旋转,另外还有单独的三圈菲力普跳。跳跃搭配着与悠扬曲调结合的流畅步法,两次跳跃都完美地成功落地。
  蛇形路线的连接步过去也很少在多敏妮克的表演中出现,配合曲调的脚步与肢体动作,每一步的流畅度都十分精细。以右脚展现的单脚滑行部分,也连结仅使用内刀的高难度转向动作,充分强调出必须主张的部分。
  紧接在长距离的连接步之后,则是没有明显准备动作的两圈艾克索跳——
  靠着配合和缓曲调中少见的高潮部分之跳跃,顿时将观众在连接步时送上的零星掌声给冲王顶点。
  接着是高潮之一的飞跃式驼转。在上半身仰起的姿势下,多敏妮克将场内观众的热情与欢声化为自己的能量,大幅后仰转换成甜甜圈旋转。
  “挺有一套的嘛……”
  这无懈可击的表演内容,有足以让我说出这句话的程度。
  多敏妮克亦精彩地将此内容呈现在众人眼前。
  最后的指定动作,是活用身体柔软性的飞燕式连接步。
  键盘与弦乐的协奏此时已渐渐消失,之前无数的音符渐小渐远。多敏妮克配合着最后的钢琴旋律,将自己美丽的身影毫不保留地投射于冰面。
  大奖赛系列赛时,她这部分就夺得相当高的评价。那呈现出飞燕式滑法的正确轨迹,是拥有完美的姿势控制力才能得到的;这也是本季那家伙磨练的重点之一。
  当飞燕式连接步结束,接着便以轻巧的步法与滑行来表现尾声的部分。在与细腻旋律形成对比的响亮欢声,以及观众梢嫌过急的起立鼓掌下,唯有场中的多敏妮克·米勒仍独自沉浸在余韵及宁静当中。
  表演结束后数秒——
  看见多敏妮克恢复了平日的表情与动作,温哥华的观众毫不吝啬地献上进一步的称赞。

  ——————————

  “很完美呢。”
  “是啊,她变强了。”
  看见我如此坦率承认,三代总教练也微微颔首。
  由于没有三圈艾克索跳,因此就目前为止的状况来看,大概算是第三名左右的位置。但是她和第二名的加布莉间并没有太多差距,和现在居于第一的我相较也是,只是……
  这次……我的对手不是多敏妮克。
  【俄罗斯代表——】
  全体选手中的第27位表演者,实力强劲选手中的最后一人,俄罗斯的年轻女帝登场所引发的狂热,仍然十分惊人。
  【莉雅·朱迪耶夫……】
  如果不仔细聆听,根本就听不到广播的声音。
  到目前为止,连我在内的优秀选手部展现出抢眼的表现,而场内的气氛确实也帮了场上选手不少。
  可是所有观众部预期莉雅将会站在众人之上,她拥有能彻底推翻运动舞台中必然的‘胜败’概念之强大实力,并且也以此方式持续处于至高位,她是空前无敌的选手。
  从观众的欢声中,也能感受出不同于其他选手的敬畏之意。
  观众所敬畏的娇小少女,上个月底才刚满19岁,却已称霸世界女王的宝座有五年之久:可是无论外表怎么看,都只像是个10岁出头的少女。
  身高仅有150公分的娇小身躯,身穿以白色为底、点缀零星黑色的表演服装。服装各处的白色羽饰都有相对的大小,手背部分则点缀着金色。
  只见莉雅弯曲双膝、上身前屈,低伏在冰上。
  此时我庆幸自己并不是透过电视,而是在观众席上观看这场表演。虽然这里位在评审席方向,但是选手用区域是位在评审席斜后方的靠墙位置。从这里实在难以看见低垂的莉雅脸上的表情……我现在也不想看。
  她的使用曲是花样滑冰中最广为人知的曲目之一。
  ‘天鹅湖’——
  当宁静的乐声开始演奏,莉雅仍有数秒维持低伏姿势没有动作。
  不久之后,她抬起头并站起身。光是其优雅的动作与蕴含神秘气息的容貌,就足以掳获观众的目光,说不定裁判及评审也被俘虏了。
  接着,她上下挥动双臂,表演服装上的羽饰便若有所求似地随之晃动。
  莉雅的下半身完全没有动静,也看不出任何重心移动及使劲的迹象。然而,莉雅娇小的身体却开始缓缓地……朝后方滑行。
  这只能认为是她光凭振翅得来的推进力;光是这样的开场,就已经让观众的掌声沸腾。
  金色的指尖拨动编织音乐的竖琴,转过场地角落的后向交叉步,仿佛就像在湖面滑行。
  当动作转变成左脚的单脚滑行之后,便开始一连串华丽且柔细的节奏。以明确外刀施展的内勾转变成外勾,当莉雅的身体扭转三次之后——
  起跳……或者该说是飞翔。
  那不像人类的高度、距离、优雅身影之连续画面暂时落于冰面。当她再度离冰时,空中再度画出彩虹……那是勒兹跳搭配托路普跳的3+3组合跳。当莉雅落下时,修长双臂以轻柔、仿佛真正翅膀般的动作包覆其躯体。
  在观众的掌声、喝采当中,也有人发出赞叹,像我就是……
  能随心所欲改变跳跃风格也是莉雅独有的特色,不仅准备动作与落地动作可以配合表演内容的风格做调整,她甚至连起跳都能展现不同的样貌。这次呈现的是轻巧与漂浮感……与她强调利落与热情时那如同旋风般的魄力相比,明显有着截然不同的韵味。
  旋转开头是换脚的组合旋转,驼转、坐转、立转,在各种姿势都呈现出让人联想到天鹅的肢体表现下,同时也与音乐融合,让对应的情景在冰上浮现。
  又或者是,她正以自己的身体演奏出双簧管乐声;接着,她开始以芭蕾的平转动作顺时针旋转跳动,下一瞬间,则开始沿冰面以双脚倒滑的方式瞬间加速。不只是冰刀,莉雅全身都贴近冰面,在展开的双臂上,羽饰随着滑行的动作飘动。此刻场中净是骄傲与美丽、霸气与风势的对比。
  配合音乐浪潮的三圈艾克索跳,在场地中央飞舞……
  “唔!”
  我忍不住别开视线。
  随着离心力飘动的大量羽饰,加深了整体的质感,让莉雅在空中的姿态宛若真正的天鹅
  一般——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一种剧毒。
  充满力道的落地产生惊人的速度,莉雅也顺势转换成鹰式滑法的姿势。随后,她轻松连接了后内刀的飞燕式滑法,进入连接步部分。莉雅以不减观众兴奋的表现在冰面上移动,当最后的姿势也优雅地收尾之后,莉雅随即将重心转到左脚,展开双臂再以顺向3字转在场中画出弧线。
  这优雅毫无破绽,在莉雅收起展开的双臂、施展三圈菲力普跳的瞬间,优雅转化为极致的波纹于冰面扩散。
  场内观众的反应与其说是欢声,倒不如说是赞叹……至于我,唯有叹息。因为她将本该十分困难的技巧及动作,以轻松到令人痛恨的程度展现于众人之前。
  表演内容没有丝毫喘息机会,后仰弓身旋转时舞动的双手反映着曲调的推移,并于空中激动地交错空握。
  此一瞬间,在这项表演中传达出的‘强悍’,开始真正的跃动。
  连接步以蛇形路线表现。
  大幅伸展的手臂奋力舞动,双脚在其之下轻快跳跃,同时做出一连串迅速、扎实的转向
  动作。动作起始便充满魄力,每次下半身的旋转移动,其上方跃动的手臂,都会让人产生手
  臂可能会与身体分离的错觉。
  没有丝毫间断的追敢步及前齿步法,就连身为同行的我,只要梢一不留神,部有可能漏看莉雅轻松加入其中的密集转向动作。还有那发挥到极致的芭蕾姿势,不只是碎步或平转,连续的踢弹及近似挥鞭转的旋转动作,那些用冰靴难以表现的高难度动作也部包含在内。
  随着连接步进入终盘,观众的情绪也开始随着莉雅奔驰。掌声逐渐加入欢声,完全取代了体育馆的装潢。
  随着热潮与音乐进一步高涨,女帝的动作也拉到最极致。
  腿部在随身体转动的状态下带入逆方向回旋,即使双臂持续展开,也能够维持速度。莉雅以无连接步的方式进入顺方向旋转的动作,并在倒滑姿势结束转动后立即跃起。连接步前全身的振翅动作,转向动作之问刹那的鹰式滑法;这些动作与动作之间没有空隙,全部在有秩序的支配下彼此相连。
  仅靠着至高动作与技巧编织成的连接步部分,其最后是配合音乐最大的高潮、以非现实速度展现半身狂舞。紧贴冰面的双刀之上,莉雅的背部及腰部灵活摆动,双臂也在场中留下多重残像。在现场的尖叫与呐喊声此起彼落的状态下,莉雅于蛇形连接步的出口位置奋力展开双臂……然后再静止。
  娇小的身体承受了这一切,那已经不能算是天鹅,而是轻易超越人类极限、不折不扣的最强女帝——
  表演立刻就以大幅高难度动作、连续蝶式跳进入最终阶段,莉雅却将其呈现得极为优雅,她本人也变回天鹅应有的气质……
  飞跃在空中的致命下坠,再以让人感觉不到重量的方式落地,那可谓是在蹲坐式旋转范畴内变化多端的姿势。莉雅用头部碰触朝内弯曲的悬空腿,并维持那样的姿势让左右两侧的翅膀轻轻拍动,彷佛令白银的湖面上浮现出充满幽静气息的投影。
  莉雅以受限却隐含美丽、高贵的姿势,反映出奥洁塔公主的境遇,并融人故事当中。
  她仍在旋转结束后伏于冰上,为了再度飞翔而挥动手臂——挥动翅膀,一次、两次……
  但是她却无法如愿。
  最后她放弃振翅,左右两侧的翅膀缓缓垂落冰面。
  她选择化为一只相信诅咒终有一天会解开的天鹅……

  ——————————

  不只是听觉,会场观众的欢声甚至笼罩视觉及触觉。
  随着全场爆满的观众起立鼓掌,我也在其中站起身。莉雅是我非击败不可的对手,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表现出自己紧张的内心……然而实际上,我的手脚仍在微微颤抖。
  我心中或许抱有些许的失望。
  明明知道不可能会有,却仍在内心某处期待莉雅的失误。我期待着近年来连些微瑕疵都几乎下曾显露的她,出现教人不敢相信的失败。
  她无论何时都如此地完美,总是以优雅自如的态度展现高难度的表演内容。可是就算是像她那样的人,到了奥运、到了这四年一度的大舞台——
  “呵……”
  我发出了自嘲的笑声,结果她还是跟以往一样,无论舞台在哪,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不合理——我不知这是否算是奇怪的想法。
  她总是带着神态自若的表情,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她害怕失败……实际上,恐怕就连她本人也感觉不到吧。
  如果在正式比赛、而且又是奥运的话,任何人在精神上都会被迫面对严苛的战斗。像是
  压力、对失败的恐惧……可是,她却……
  她与其他选手置身于相同的冰上,却始终与那些事物无缘。不,不只是这样而已,就连
  被追逐者的艰辛与持续立于顶点的困难,这一切的道理都已被她摆脱,让她得以自由地……
  我过去曾对那样的她怀抱憧憬,并希望她一直保持那个样子,同时我也责备任由她展翅的自己,竟然是这么不中用。
  和莉雅敌对的现在,前者的感情自然随着状况消失,后者却无限地膨胀,不断折磨着我。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
  “樱野?你脸色很难看呢。”
  “……啊,我没事。”
  我顿时忘记顾虑三代总教练在我身旁,竟然忽略比我高上10公分且打扮夸张的女人就站在我身边鼓掌,而且她还持续散发那股始终挥散不去的香气。
  但是我的五感就是被掌声、喝采,还有……恐惧控制住了。
  舞蹈动作方面,花样滑冰是最接近芭蕾的运动,使用曲甚至还是‘天鹅湖’。那是过去在冰上也有无数滑冰选手表演过的曲子。基本的架构及方向性自然是不在话下,就连曲式的编排或改造都被尝试过无数的版本。
  在这个赛季,一名娇小少女选择有这么多人走过的道路,她不使用奇招、不在表现上动手脚,只是淡淡地从这条道路的中央走过。
  然而……短时间内,大概没有任何人能定这条路了吧。
  在看过这样的表现之后,下赛季根本不可能会还有想立刻使用天鹅湖比赛的勇士。因为那正统派的最强内容,就像是大群王虫一般,将所有的小路、岔路,田埂及一切全数压溃。
  此时冰上有和庞大花束数量相同,甚至超出花束数量的布偶被投入场中。虽然莉雅本人从未提过她是否对布偶有偏好,然而在各国赛事中观众献给莉雅的布偶数量,还是在这一、两年内急速增加;听说在花样滑冰迷之间,这已经成为一种风潮了。
  不过,女王只是巧妙地避开从左右滑来的各种熊、猫、熊猫等各式各样的布偶离开冰面;而那看似年幼且与布偶极其相称的外表,则和往常一样……
  【请公布莉雅·朱迪耶夫的分数……】那样的表演也必须给出分数。和往常一样,画面上列出了只有她才被允许得到的数字。
  我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我竟然会为莉雅的分数感到焦躁。
  我再次体认到一件事,我过去扬言要击败莉雅的时候,她并没有认真看待,我连让她认真都办不到。
  可是现在不一样,问题是我和她的差距……
  “呼……”
  看见萤幕上表示的总分,我松了一大口气,我呼出口的是勉强可算放心的气息。
  3.96——这是莉雅在短曲结束时和我的分数差。在设定以5分内为最低门槛的条件下,我算是突破了第一阶段。
  不对,其实该说我拿出了近年来以莉雅为对手所从来出现过的微小差距,这可说是漂亮的成绩,实际上也会被如此评价吧,只是……
  就现实面来说,如果无法在长曲追赶4分的差距,那就无法胜过莉雅。而且对手又是个我过去别说胜过、连足以与之竞争的分数我都从未拿过的人。击败莉雅——这个原本就困难更极的任务,其成功的机率又更低了……果真不出我所料。
  没错,无论我在短曲中拿出什么表现,只要她能发挥以往的完美水准,那么在长曲之前,我所背负的落后就是无庸置疑的结论。
  实际上也是这样,就是如此而已。
  这种条件下,如果她的表现能出现某种程度的‘假如。,那我就能有一丝希望:换句话说,我所处的这个有限射程范围之外缘位置,对他人而言,已经是取得了最能抵抗莉雅风暴的最佳座标。
  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况且……
  她的长曲内容在长曲赛程前天的现在,仍旧罩着一层神秘面纱。一般来说,这是明显不利的条件;根据评审的反应或评价,进行各种调整让内容更加洗链——目前她的长曲少了这个阶段。
  事到如今,就算我悲观也没有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自己的心态。
  不可以过度在意现实面,到最后的最后都得全力以赴表现,无论事情如何发展,也绝对不能放弃。
  因为就连今晚的战斗都还没结束呢——

  ——————————

  实在很难让人认为那是错觉。
  弥漫在记者会会场中的压迫感明显和以往不同,聚集而来的记者、摄影师、司仪、警卫,还有众人事先预想到的三人……这问作为记者会会场明显过大的房间内,充斥着敏感的微粒子。
  加布莉和我分坐在长桌左右,我们中间则是目前暂居榜首的莉雅:最起码,我足在刻意不让视线与另外两人交会的状态下就座。
  继去年世界锦标赛以来的女帝、圣女、恶魔组合。
  这种组合在上届奥运短曲的初次亮相后,到目前为止也曾多次实现。我配合加布莉制造欢笑漩涡,莉雅则偶尔出现令人意外的发言或反应……
  过去总是这样,我也认为这里是最棒的安身之处,但是——
  【那么,记者会现在开始。各位都准备好了吗?】
  那光景或许已经永远成为过去了。
  事到如今,我还有心情感叹这些吗?
  【立刻来请教各位选手关于今天的表现与感想。】
  首先在司仪的提问带领下,记者会正式开始。在问题没有特别指定对象的情形下,大多
  都是从第一名的选手开始依序回答。
  “我的表现和平常一样,就这样。”
  没有任何情绪的口中发出简短的回答。
  莉雅并非英语不够流利,也并非不擅长说话。在冰上已经展现出了那种水准的选手,根本不需要在场外特地多说什么,莉雅的发言甚至让人联想到这样的意味。
  记者们在笔记本上记下分量极少的发言后,视线便立刻转移到我身上……说不定,他们看见的足我和莉雅之间的紧张感。
  “虽然也有危急的状况,但我很满意能刷新自己的最佳纪录。”
  也只限今天而已——我原本想加上这一句,却临时打消这个念头。我不需要用这种别有含意的说法,我只要直接说就行了,我只需要直接针对她……
  接若是最后的加布莉。
  “我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坏,短曲也得到了第三名的成绩,应该也能带给观众相当的满足感吧。我认为莉雅与鹤纱的表现都十分精彩。”
  就发言的总量来看,莉雅相我的发言所加起来的分量仍少她数倍。若论回答的具体性、对媒体需求的考虑、笑容,那她更是胜过我们10倍,而且当中还加入了对竞争对手的称赞。
  才过没多久,我们就把压力全推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派比·波佐小姐,无论是冰迷和我们都相当在意您的伤势,请问您现在状态如何?”
  “那几乎不会影响到我的表现,请各位放心。”
  由媒体所发出的第一个问题,理所当然是投向加布莉。
  她所回应的答案也让人感觉多少有些逞强,倒不如说那明显就是在逞强,根本不可能没有影响。
  “这次的表演内容中,您有一个相当令人在意的动作……”
  记者会现场出现一阵别有含意的笑声,无论是其他记者或我都很清楚那指什么。
  “……咦?是在问我吗?”
  加布莉刻意顿了几秒装傻,立刻让会场的气氛轻松起来,并且也令气氛加温不少。
  她真不简单……
  “呃,请问能具体地说出是哪个部分吗?”
  ——现场响起一阵哄笑。
  圣女的淘气让起立提问的记者搔搔脑袋。
  “……呃,那个……该怎么说呢?”
  说穿了,根本不可能在圣女面前说出那种事,具体说明那个实在太……!
  陷入欢笑漩涡的会场内,我也不例外地捧腹……但是……
  我的视线并没有移向身旁,因为要移向加布莉必须先越过坐在中间的莉雅。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说那个吧?”
  加布莉暧昧的说法和表情都同样有趣。
  同时,那名表面上头大,其实看来感觉挺幸福的记者,也因为圣女的慈悲终于获得解放,然而他还是学不乖地继续提问。
  “请问编人那个动作的人是——”
  “——是我。”
  加布莉立刻答道。
  她的一字一句都伴随着热烈的欢笑,现场充斥着不管什么人、说什么话都会变成玩笑的车福气氛;这是在圣女的记者会中特有的极致气氛。
  要说和以往不同的部分,就是我始终没有介人,莉雅也——
  之后又出现了几个关于‘那个动作’的问题。
  “我想请教樱野小姐——”
  问题转到我身上,现场的笑意总算也在此刻平息。
  “您本季挑战的是没有旋律的用曲,而在赛季当初,评审对此的评价似乎也有所分歧。请问您曾想过要变更内容吗?”
  “我没想过,而且这次表演也有明确的概念。”
  “您指的是在不经包装下展现纯粹的技术,是吗?”
  “嗯,是的。”
  这跟我在大奖赛系列赛事的记者会中回答过无数次的答案一样,不过……
  “其中或许也想传达‘就算没有音乐,我也能吸引观众’那样的讯息吧。”
  连我自己部感到惊讶,我竟然会说出这种连自己部难以置信的大话。
  我明明不打算说到那种程度,但是这些话却擅自脱口而出。是因为我用奇怪的方式利用了加布莉所缓和的气氛吗?抑或今天是身为樱野鹤纱的我,非得这么做不可的日子?
  “极端来说,我认为就算2分50秒的时间里只有观众用手打的拍子,我也能呈现相当水准的表现。”
  结果,我就这样硬着头皮往前冲。
  现在的我或许有点不太对劲,大概是昨晚开始的失眠状态,还有过于强烈的焦躁与失望等情绪开始产生反弹了吧。现在回想起来,几乎要让我落泪的解放感与安心感,与至今还留在体内的亢奋,似乎正以三比七的比例存在我体内。
  大概是我想确定自己仍旧保持冷静的关系,我开始做出这种难得的理论式分析。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想自己已经不会再度过那种不像话的赛前夜晚,就算真的变成那样,我也能够与之抗衡。那说不定就是最终阶段了,亦或许是最后的障碍,为了让我和女帝莉雅·嘉奈特正面对抗的……
  “请教樱野小姐,您所谓的讯息是只针对评审发出的吗?”
  “还会有其他人吗?”
  不是还有竞争对手吗——我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真意。的确,自从我和莉雅决裂以来,或许其中也加入了针对她的意图。
  就像你推测的一样,记者先生。
  “请教朱迪耶夫小姐。”
  问题终于换到莉雅身上。
  “截至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任何人能一窥您的长曲。请问您将长曲内容保密到如此程度,究竟有什么理由呢?”
  为了将内容修饰到完美——本季再三被问到这个问题的莉雅,都是用这样一贯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在上个月的欧洲锦标赛时……
  我原本计划在这场赛事发表,但是状况改变了——她的发言不同了。
  然后……
  “到后天就知道了。”
  现在则发表了最新说法。
  从她和往常一样平淡的发言中,似乎不只有我能感受到她藏在背后的些微情绪,记者席出现的嘈杂就是证据。
  再怎么说,以回复记者问题的答案来说,那实在不是适当的回应。
  一直拖到奥运才公开的理由,到后天就知道了??
  “那您的意思是,到时就能够看到您的新长曲了吗?”
  “没错。”
  因为话语的简洁,让答案更有强烈的魄力与说服力。
  我并不打算多想,反正那是到后天就会知道的事,可是要说我不会在意是骗人的。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她会表演什么呢?
  “将新作保留到这种程度,与您和樱野小姐之间的心结有关吗?”
  “那也是到后天就会知道。”
  ——我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莉雅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代表的意思是……
  我此时终于将视线转向左侧——刹那问,无数的相机同时按下快门——我立刻将视线转回
  正面。
  记者们这种挑明他们期待许久的反应令我感到不耐,而这也适合作为我收回视线的理由……最重要的是,我已经确认到我想确认的东西。确认莉雅还是和往常一样,如人偶般地面无表情。
  那也是到后天就会知道——虽然并未讲明,然而这是大家不用想也听得懂的答案。
  也就是,她肯定记者们的问题。
  “……呵!”
  那又怎样?
  我已经能轻而易举地甩开心中产生的胆怯。
  那招已经不管用了,我心中既没有胆怯也没有恐惧。
  “樱野小姐,对女王刚才的发言,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会追问到这种程度的记者倒也不多见,对于这种愚昧无礼的问题,平常的我总是一脚踢
  开,但是……
  “在说这个之前……”
  这次特别让他们称心如意也没关系。
  “各位是根据什么认为我们之间存有心结,我实在是不清楚。”
  要是被说和竞争对手之间存有心结,就算那是事实,大部分的人也都会选择否定吧。
  就我的情形来说,如果要问是肯定还是否定……我也会选择否定,不过那是因为……
  “奥运是竞赛的舞台,竞争对手彼此的摩擦出现火花,又有什么问题吗?”
  心结——那种肤浅的词句,根本不足以形容莉雅和我之间的鸿沟。
  “请教樱野小姐,您在去年年底曾扬言要击败朱迪耶夫小姐,而在短曲赛程结束的现在,您认为目前有多少机率可以实现那次发言?”
  ……对方的语气中没有调侃或讽刺的成分。
  不知是因为提问记者的人品,还是因为我今天的表现已经排除了过去媒体中,大多存在的揶抡及单纯的对立情绪。
  “我明白机率很低,但是……”
  至少后者的因素是确定存在的。媒体与摄影机在长桌及大量麦克风后不停喧闹,只要稍微习惯这种场面,无论变化是好是坏,都会让人练就轻易看穿他们想法的本事。
  “不管事态如何进展我都不会放弃,我一定会紧追不舍,这点是我可以肯定的,因为现在的我拥有这样的实力。”
  我嘴上的说词已经超越了我的想法。
  我已经预见接下来的发展。在我心中,身旁的少女已经是我的‘敌人’,我眼前喋喋不休的这群人,是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人部还要渴望话题的人种,因此这么做会有必然的结果……
  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之前我和玛雅分开时,玛雅对我下的指示。
  在记者会上对她发动攻势——
  “况且我也有特别为奥运准备的版本。”
  圣女之德所缓和的现场气氛,因为我而瞬间陷入紧张,并且还带有浓浓的火药味……
  “可以将您刚才的发言视为胜利宣言吗?”
  “那种东西,我不是在去年就做过了吗?”
  ——火已点燃。
  我放任体内奔窜的兴奋,不小心点燃了这把火。
  不过,那样正好,反正我也已经无法收拾,而我也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我的名字是樱野鹤纱——世界上最傲慢的女人。
  “朱迪耶夫小姐,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樱野小姐说?”
  一名记者对莉雅的提问让现场喧闹归于平静。
  她究竟会对樱野挑战性的发言做出何种反应?在爆满的记者会场内,极度的好奇心让现场陷入异常的寂静……
  “我想对她说一句话……”
  莉雅平静的声音让我屏住呼吸,为了接收从我左侧传来的些微波动,我本能地将感觉机能开到最大限度。
  就我的感觉来说,她并没有把视线转到我这里,但是——
  “没有人能胜过我……”
  ——我的情绪超越恐惧,感受到的是欢喜。
  无敌的女王莉雅·嘉奈特对我的行动做出反应了,面对强行闯入和她相同次元的我,她认真地做出反应了。
  我的心跳声异常清晰,我放任这种对运动员来说求之不得、甚至让人为之颤抖不已的兴奋支配自己。
  我仗着这样的情绪缓缓转过头,望向左侧——
  “这可难说了呢……”
  对方是综观各种竞技及领域,仍可被誉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就是想要这种感觉,想感受这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立场……

  ——————————

  奥运最终组的6人——是四年一度的终极六角形。
  成员是莉雅、加布莉、多敏妮克、史黛西、至藤以及我,这与去年的世界锦标赛相同,就连短曲后的名次,也只有我和加布莉对调而已。
  我们3人结束记者会、抵达冰上体育馆附近的饭店大厅时,到第三组为止的18名选手之上场顺序都已经决定了。
  另外,现场采访那场记者会的媒体,也晚一步随着分别搭乘礼车移动的我们大举挤进会场。因此记者会的异样气氛也原封不动地来到抽选会场,这对我也产生了某种影响。简单来说,就是我不与任何人交谈。
  因为我不久前才主动对和我处于冷战状态的莉雅挑衅,要是现在在这种地方跟其他选手亲密交谈,那很可能会让那个人也变成八卦话题的人物之一。尤其是我如果把加布莉拖下水,那在将我送往地狱的推荐函里,恐怕就得加上一条新的罪状了。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最终组抽签——】
  当司仪如此宣告后,现场便笼罩着一股紧张气氛。
  要在长曲时比莉雅先上场,展现在完美之上的表现,多少给她施加压力——这是击败女帝的大前提,也是玛雅所谓最起码的运气,那样的机率就与要让空中的铜板翻向自己想要的一边一样。
  最坏的剧本,就是在我之前上场的莉雅展现出完美水准的状况。
  ……不过就算真的演变成那样,我当然也不会放弃,而现在的我应该也有一定程度的抵抗力才对。只是那样的可能性相当接近五成,而那也几乎可确定在我上场之前胜负就会分晓,也是我最不愿见到的残酷现实——
  【朱迪耶夫小姐……】
  抽签顺序是根据短曲的名次,由上而下。在记者们的视线与摄影机镜头的注视下,莉雅朝签盒走去。
  对我来说,这里是重要的胜败分歧点。如果6号,也就是最终表演者的号码被抽出,那就无话可说了。
  当然,我并不会为此做出类似祈祷的举动,也不会去在意任何迷信。
  这里是加拿大,至少对我来说,我总觉得应该会发生某些好事——我刻意以这种没有根据的乐观论,安抚自己梢嫌强烈的心跳,面向那集全场注目于一身的娇小俄罗斯少女,却故意不将焦点对准她的表情,反正大概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我想知道的,只有她从签盒中伸出的手里……
  那颗签球的号码——
  “4……’莉雅小声地说道,开口的同时将球转向记者。
  在那一瞬间,我心中既没喜悦也没失望。
  【朱迪耶夫小姐,4号——】
  ……状况从五成梢梢好转,这样我在她之前上场的机率变成了五分之三。
  当我察觉到自己狂乱的心跳,才再次体会这个任务的困难性真像是在走钢索。
  就像电影中常见的,要解除炸弹必须从两条电线中择一……差不多就像那样。啊,下过现在机率已经比那个情况高多了。
  最佳位置是3号,或是2号……要不然1号也可以,不过若是其他……
  【樱野小姐,请上前。】
  “嗯……”
  我让先前和莉雅处在不同角落的身体离开墙壁,斜线穿越抽选会场。在不输给前者的快门声当中,我默默地走到签盒前。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表现下随媒体过度的反应起舞,毫不犹豫地将右手伸人签盒孔中——
  因为我感觉要是犹豫就会让幸运溜走。
  我抓住最初碰到我手指的签球,一口气将其取出——
  ……就到这里为止。
  到这里为止,我的行动都一鼓作气地完成,而在最后的最后却逊掉了。因为我无法自己确认右手中的球究竟是几号。面对那过于沉重的结果,我全身僵硬;我明知这时候就算再怎么卖关子,数字也不会改变……不,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确认。
  “……?”
  部分媒体大声鼓噪了起来。
  他们似乎已经看见了我手中签球的号码,从他们话语当中……我听到了让我极为不悦的英语。
  那是字意为“紧接在~~之后”的用句——
  “不会有那么……”
  亲自确认签球上的号码后……
  ——我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ⅩⅩ Bygones

  隔天——长曲前一天。
  昨晚我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便入睡了。今早我也感谢玛雅,因为她将如果放着不管一定会睡上半天的我轰起来。
  我揉着惺忪依旧的睡眼,刻意选择徒步前往练习用滑冰场。
  这段搭计程车不用多少时间的距离,换成徒步,单程应该得花30分钟吧,在这段时间内,我都会暴露在路上行人的视线当中。如果要问我这么做的理由,我也只能说是心情问题罢了,如果要具体形容的话……为了转换心情?
  其实,就不过是单纯的一时兴起罢了。
  看见在昨天的短曲取得第二名成绩、再次展现实力的樱野鹤纱,行人也频频送上声援。
  被人要求签名时我也欣然同意,不过为了避免演变成排队的状况,每每帮人完成签名,我就会潇洒地迈步离开,我不断重复着这样的举动。
  可是等到人变多之后,在我迈步之前下一个人就会出现……
  “不好意思,到此为止啰。”
  我停下签名动作,试图突破刚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墙。
  这个时候,我和拿着笔及干净记事本,在旁边等待签名的一名小女孩四目相对——
  “给我。”
  少女瞬间回以灿烂笑容,我也拿起笔在空白记事本的第一页留下签名,顺便加上了一个特别赠送的爱心标志。
  “再见啰。”
  单纯的一时兴起——我撤回先前说过的这句话。
  我想我多半就是为了这个,为了追求这种简单的互动。
  四年前杜林奥运的时候也是,在短曲隔天的早餐时问,我也是被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要求签名。当时对方还说希望能成为像我一样的滑冰选手,但是到了现在,不知她又会有怎么样的想法。
  就正式比赛前一天的练习来说,今天我应该算是格外卖力了。
  在日本队的练习时间里,我与三代总教练唇枪舌战一番、和森永麻纪闲聊几句之后,便开始逐一确认自己表演内容的动作,这段时间玛雅也在一旁观看。
  四圈跳在第二次尝试时成功,而且还几乎足以完美的状态来完成。由于前置动作有相当难度的关系,因此我在这个动作能实际成功落地的机率,其实远不到一半;然而就算是这个动作,如今也开始急速进步了。
  “感觉不错吧?”
  “不坏。”
  在得到玛雅的最高级称赞之后,我便结束四圈跳的练习。这是为了让自己重温成功的轨
  道与感觉,好让自己心中只留下美好的感触。
  如果跳跃达到三圈,不算艾克索跳的话,现在我处于近乎百分之百成功的状态。看来我
  能对明天的长曲抱着不小的期待。对我来说,正式比赛的跳跃成功率与练习时差距甚远的状
  况,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接着,我将长曲整个演练一遍——除了四圈跳以外的比赛部分,几乎都是以无失误完
  成。在加入奥运版本的特别动作下,仍旧可以优雅地收尾。
  对于自己的力量、速度,还有体力——我没有丝毫的不安。

  ——————————

  回到旅馆之后,我便和玛雅在地下楼层的高级餐厅内用餐。
  除了得节制食量外,其他玛雅并没有什么限制,于是我也顺势津津有味地扫光能享用的食物。
  “和平常的我相比,我今天还挺悠哉的呢。”
  纵然明天就要面临最终决战,我现在却置身在平稳与至高的车福之中。
  距离现在约24小时后,女子单人的长曲赛事就要开始,而我上场的时间则是最少再三个小时之后……我也只能静静承受等待那一刻来临前的煎熬。
  “那再好不过了。”
  “不过昨晚就另当别论。”
  昨天的抽选会——
  就结论来说,连最起码的运气都没有眷顾我;可能会朝顺利的方向发展——我心中这种毫无根据的乐观,在重新体认到那是毫无根据的现实后便彻底消失。
  明天的女子单人长曲。
  樱野鹤纱——最终组5号表演者。
  抽选会结束后,我几乎完全无视朝我涌来的采访攻势便直奔旅馆。我已经完成了要对莉雅进行的攻势,现在和任何人说话都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极度的疲劳正侵袭我的全身。
  当时我已经处于连站立都很难受的状态。
  我搭乘计程车回到下榻的饭店后,便将行李交给饭店小弟,自己则设法回到位于最上层的总统套房,一开门进室内便倒头就睡;然而当时的玛雅,倒是优雅地享受客房服务送来的红茶,她已透过电视看到记者会与抽选会的状况,所以她是在得知一切的状态下那么做的。
  昨晚我相当沮丧的确是事实,我甚至还抱怨自己糟糕的签运。
  去年年底,我从日本举办的HNK杯踏上归途时,玛雅在飞机上曾说过——如果连最起码的运气都没有,那就放弃吧。
  虽然她当时并没有告诉我何谓最起码的运气,然而我那时并未对那种说法有任何不满,我认为既然要以运气作为大前提,那种说法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一旦真的演变成紧接在莉雅之后的状况,我终究无法抵抗以某种形态所产生的失落感。
  不过,我的心情却也意外快速地得到转换。
  说穿了,这些都是我早已心里有数的事。赛前的抽签可能会断绝大半的希望,这是在由纯粹实力统治的世界中所存在的纯粹现实,我早就明白这有多么无情。
  我必须击败的最强女帝,在本赛季还从未发生过任何一次明显失误。到目前为止,她在去年的世界锦标赛创下了长曲的个人最佳成绩,可是就算到了这个赛季,她每场比赛也都拿出足以与最佳分数匹敌的纪录,成绩没有更新反倒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现在多么乐观的计算,分数在与短曲相加之后都会拉开10分的差距,而那也是莉雅·嘉奈特的‘常态’与樱野鹤纱的‘上限’之差……
  我在理性深处理解这个无情的现实,并在压抑这个想法的状况下一路承受严酷训练,同时也预先设想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会幸运地眷顾我,而拼尽全力投入挑战。
  在去年秋天,当我注意到自己内心的懈怠之后,我从那时起便知道自己是货真价实的存在。
  樱野鹤纱是货真价实的滑冰选手、货真价实的运动员。
  我明白自己绝对不是莉雅的仆人——
  我在广大的浴池里悠闲地游泳,让适当的温度包裹自己的身体。
  我潜入水中之后,便模仿007剧中女主角那样夸张地自从水面跃出,接着开始仰泳,我一百亿美金的秀发在水面散开的模样,映照在天花板的镜子上。
  “真是太优雅了……”
  我对着正上方那位世上唯一和我同等级的美女轻声说道。
  仔细一看,她似乎格外勤奋地摆动着手脚。因为这幅美丽且经过锻链、没有任何赘肉的躯体,体脂肪极端偏低,因此也不容易浮在水上。
  ……我停止手脚的动作,以仰躺的姿势沉入浴池中。从我口鼻呼出的气息化为气泡,浮向水面。
  当我沉至底下,便让脑袋与背部贴近浴池底部……我感受到自身体内不停交错的沉静与兴奋。
  在四年一度的奥运,以最强女王做为交战对手——如此崇高的舞台在等待我的前夜,说不定不会再有了。
  面对那个最强、最杰出的天才莉雅,在现状唯一能与她对抗的我,正像这样在温哥华高级饭店的总统套房浴池底部放松自己……
  明天的我是世界最强的挑战者。
  我要在全世界的注目下尽情——
  “噗哈……”
  克制不住体内的亢奋,我一口气让上半身冲出水面。
  “……哈哈,真舒畅。”
  我的心情不可思议地轻松。
  勇敢的挑战者在站上胜败的舞台前,如果尽了自己所能尽的一切努力,那么不分男女都能被授与一项特权——Nothing lose——就算战败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就某种角度来说,能纯粹享受竞技与挑战的立场,可说是一种终极的境界。
  不过,如果是处在像我这样的立场,那种说法再怎么样都是不通用的。
  输掉当然也会有失去的东西,却也因为这样……
  “真的好舒畅……”
  才会让我觉得这么不可思议。
  这种舒畅感究竟是什么呢?明知明天就要迎接我人生最大的胜负,现在我却像这样全身
  满溢充实感,可是我同时也感受到全身的激昂与亢奋之情。
  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幸福的现在,与令人迫不及待的明天——我体验着这样的组合;我还连续两次奥运都顺利地抽到最糟的上场顺序。
  不,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以立场来说,我无须多做烦恼,如果莉雅表现完美,比赛便就此结束。面对背负的许多事物都将失去的现实,还有对此现实无可奈何的自己,我想自己必然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某种无力感吧。
  实际上,向莉雅挑战的这个举动,带给我远超乎想象的恐惧与失落。
  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吧——在受到那句话的压迫下,我仍撑住压力接受训练。可是在短曲前一天,我在练习场受到了更甚其上的冲击并完全无法入睡;结果在抱着失眠与懊悔的状态下迎战短曲,直到实行跳跃之前,我都一直受到压力煎熬。
  然而对我最大的打击,就是美好蜜月时光的结束。不追求高峰、选择安住就不会失去的重要梦幻乐园如今也消失了……
  可以确定的就是,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后悔。
  无论明天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就这样再待一阵子吧。”
  我将后脑杓靠向浴池后缘,闭上眼睛。
  这说不定也算是一种境界了,不只是尽了一切努力,而是在历经无数纠葛与失意之后仍持续向不可能挑战的人,所能到达的平静颠峰经验。
  换句话说,这是渴求与忘我的平衡。
  “棒透了……”
  而就在此时,我发现浴室笼罩上一层玫瑰色雾气。
  我起初以为那是水气,但是,那是不存在于眼睛里的东西——不安。太过完美的情绪反倒让我产生怀疑,我不禁心想,这一切是否都准备得太过齐全了?
  对手是被伟大神话守护的冰上女帝。
  明天我真的没有问题吗?无论先上场的莉雅展现出何种表现,我真的都能够发挥自己的实力吗?
  在此之前,我已经想象过在正式比赛中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女王隐藏已久的长曲是和我相同的使用曲……就连这种状况都包括在内,可是我却无法想象我失去自我的模样;因为,我过去已经看过无数次她那完美、惊人的表现了。
  那么,又为什么?
  这份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又是什么?
  别说那份不安的真面目为何,就连该如何归类我都办不到。那只是纯粹的不安吗?还是我漏想了什么明确的东西?
  我闭起双眼,注视自己内心深处。
  某处一定存在着陷阱,我本能的警铃如此提醒着我。
  可是,我却无法找到明确的答案,再怎么自问也得不到解答。
  没错,这很可能是……
  “唔……”我屏住呼吸,沉人浴池内。
  那很可能只是我内心的犹豫——
  我感觉时间足足过了—分半。
  随着我再度浮出水面,那些雾气便一点不剩地消失了。
  泡澡之后的淋浴……
  镜子里,那被湿润直发包覆的美貌正露出沉稳的微笑;从脸部到上半身……直到下半身,这副美丽、均称、为了在冰上跃动而打造的肢体,没有任何多余的部分。
  我刻意关掉这里的灯光,刚离开热水的身体余温使得热气隐约浮现在黑暗之中。
  我展开双手轻轻贴上有些微照明的镜子。
  “莉雅……”
  我喃喃唤着,语气平静并带有些许傲慢。
  没过多久,巨大的双瞳便在镜子深处浮现,那正是前天让我彻底失眠的碧蓝幻影。
  我已经不会再输了。
  “现在的我……可是很强的。”
  我以更加骄傲的态度说道。
  她的长曲是从未在比赛中使用过的内容,就算是莉雅也必定有其风险;倘若那真的足针对我保留到现在的内容……
  那她自掘坟墓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如果你让我看到破绽……”
  我让自己的脸靠近镜面——
  “那么胜负可就很难说了……”
  我换上睡衣回到客厅,然后驻足于窗边。
  在饭店最高层的总统套房中,我的身影以温哥华夜景为背景倒映在窗上。
  我有这种感觉,这座城市、这个世界都在等着我。
  等着我创造奇迹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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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20 收起 理由
ss8088 + 20 泪流满面,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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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3 0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插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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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3 0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咱看到神了,膜拜中,期待下本
发表于 2008-9-13 01:23 | 显示全部楼层
終於等到了呢
今晚通宵好了
发表于 2008-9-13 02:46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有8了。虽然还没看,继续期待第九卷
还有一卷就要结束了呢
发表于 2008-9-13 02:53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哈,LZ是深夜党吗,不过熬夜也终于看到好物了。
发表于 2008-9-13 03:34 | 显示全部楼层
赞一个,录的好快...终于有第八本看了,辛苦辛苦
发表于 2008-9-13 03:58 | 显示全部楼层
算了
今天有點累了
只看了1/3而已
明天繼續好了,再次謝謝錄入
发表于 2008-9-13 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嗷嗷……LZ大美……
咱感激不尽的看书了……
发表于 2008-9-13 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看到了...对得起自己起那么早了
发表于 2008-9-13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本终于来了,感谢楼主分享了
发表于 2008-9-13 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支持支持
太感谢了
本来还想发贴问什么时候出呢

主人公终于超越自己了,可喜可贺
对于利雅有点失望,对于胜利的病态执著过了一些
加布莉倒是让我吃惊了一下,谁能确定一下她的精神状态
每个选手都有了一定程度的进步,可喜可贺
不过华丽的百合什么时候可以上演?
不用拖,我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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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2 收起 理由
corgen + 2 认真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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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3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小说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早在差不多一年前看完第三卷我就已经绝笔了。
我想问下。。。
那啥德国人的出现为的是啥?
前几卷做男主角后几卷一次都不出来?(我是没看过后来的啦。不过出来也不看)
弄什么女主角不好弄个长的漂亮又花心的女主角
这作者怎么想的我是完全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我的眼光是一直定在一位男主角这种基础上的
发表于 2008-9-13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卷完结还是下一卷完结?大概就这几卷了吧。
总之感谢分享了。
发表于 2008-9-13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時機真巧,昨天剛把1~7給回顧了,今天8就出了
发表于 2008-9-13 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是百合?哎   百合真那么美吗? 天啊

PS:买了MP4在去看好了
发表于 2008-9-13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上一卷发出开战布告,这一卷就该战了。
发表于 2008-9-13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卷?!
挺好看的,虽然才看了前三卷。。。
希望彼得可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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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3 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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