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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0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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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28 少校给的豆子又苦又涩。
The beans from the major is bitter and strong.
会战第二天没产生前一天那种大规模冲突,始终只是相互射箭的小型战斗。
第三天,战况完全陷入胶着,双方都无法出手,阵线互瞪对峙,没开打就迎接日落。
到了第四天,亚尔达师团抵达卡鲁纳斯高地附近。接到通知的巴鲁波拉下令抢夺卡鲁纳斯。
他指示奥库塔比欧依照预定计划,派雪拉与康拉特的部队带头突击,巴鲁波拉与布鲁本部队配合攻势缓缓前进吸引敌军。
解放军也以费因、贝弗鲁兹与艾儿图拉的司令部队布阵。
在解放战争中,这天是战况最激烈的一场恶梦。双方在不像是春天的毒辣阳光下开战。
亚尔达军团在卡鲁纳斯西侧丘麓布阵。亚尔达看着建立在高台的坚固防御阵地蹙眉。
「短时间内盖成这样真了不起,敌方指挥官也挺有一套的。」
「阁下,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我们得迅速攻下这里才行。」
席达莫提醒之后,亚尔达用力点头表示理所当然。
「我知道。升起狼烟,让另一边的机动部队知道这边开始进攻。」
「是!」
接到亚尔达命令的士兵升起狼烟,通知应该正在东部布阵的雪拉他们。
依照作战步骤,在隔离敌方左翼之后,再从东西两侧进逼卡鲁纳斯高地镇压。
进攻的时间点能够配合到什么程度,堪称掌握作战的成败。
「席达莫,命令步兵队进军,目标是卡鲁纳斯高台的阵地,和长弓队联合进攻,投石粉碎敌军的防御阵地!」
「遵命。传令,命令步兵队全部进军,弓兵组装投石器之后支援他们。绝对不可以冲太快,要保持默契前进!」
「遵命!」
席达莫派出传令之后眺望卡鲁纳斯高地。解放军旗帜在高台阵地骄傲飘扬。
看来半数以上的守备兵部署在这里,反过来说,东部防守应该比较薄弱,只要雪拉等人进攻肯定能打乱阵脚,不能错过这一瞬间。
身为参谋的自己,就是要负责捕捉这一瞬间的破绽。
「所有人打起精神,这场战斗攸关王国的命运!我们一定会胜利!」
亚尔达鼓舞之后,从安堤古亚与贝鲁塔跟随至今的资深士兵们回应指挥官的激励而提振士气。
同甘共苦至今的这些士兵,经验与士气在王国军之中部是一等一,对王国灰心的人已经不在这里。
——卡鲁纳斯高地西部开战了。
布鲁本师团负责引诱敌军右翼。指挥官布鲁本少将消极又优柔寡断,但是只以这个任务来说,他反倒堪称最适任的人选。
做任何事都会犹豫,必须花时间做决定。讲好听是慎重,却无法临机应变。
跟随巴鲁波拉才得以出人头地的他,原本不应该担任师团长这样的要职。
「布鲁本阁下,请下令!」
「唔,嗯,虽然巴鲁波拉阁下指示引诱敌人……不过究竟要进攻还是防守?我没学过这种事情啊?要让战线胶着的话,首先——」
「阁下!」
「等等,我正在想。我已经晋升为少将,凡事都得慎重进行,因为在这里失败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得多花时间才行,再让我想一下……在以前的模拟演习究竟是怎么做的?」
布鲁本悠哉回忆演习内容。参谋气冲冲地接近过来,但布鲁本完全不为所动。
「阁下,没这个时间了,已经开始交战了!非得立刻指示士兵才行!」
「吵死了!我正在想啊!」
「阁、阁下!」
「……该进攻还是防守?」
布鲁本不晓得该怎么做。要发动某种程度的攻势引诱,还是坚持防守?他犹豫到无法对部属们下令——这种做法讽刺地造成正面效果。
对峙的解放军前锋勇猛进攻,但布鲁本师团散漫地闪躲。
既然布鲁本无法做决定,必然得交由「现场判断」。
解放军将领贝弗鲁兹擅长指挥,因此部属们完全依照他的指示行动。他们确信只要听从贝弗鲁兹的命令就能战胜。
这样的依赖产生些许延迟,使得解放军跟不上王国军临机应变的行动。
最前线的现场指挥官以「别死掉」为优先。
在不违反军令的范围战斗,随便交手就后退,判断有机可乘就随便进攻立功。
虽然士气不高,但他们是已故夏洛夫训练出来的士兵,低阶军官有许多优秀的人才。
要是布鲁本好好指挥,大概眨眼之间就被打到溃逃吧。这个人没有率领一个军团战斗的经验。
「可恶,敌人也挺难缠的,假装进攻却撤退,假装撤退又进攻。避免穷追不舍,可能有伏兵!绝对别被引诱了!」
贝弗鲁兹重敲指挥杖激动不已。这种对手很难应付。
「阁下,要不要下令总攻击一次?就目前所见,敌方的行动称不上整齐,施加压力观察状况也是一个办法,或许出乎意料可以轻易击溃。」
质疑王国军将官能力的参谋推测,应该是现场的低阶军官擅自行动。
贝弗鲁兹当然也明白敌人没有策略,他以长年经验掌握了这一点。
他摇头回应焦急参谋的建言,脸上挂着不甘心的表情。
「军师阁下严禁发动总攻击,要求在那个作战发动之前绝对不能大举进攻。敌方指挥官不是稀世天才就是超级笨蛋,我实在难以效法。居然交由现场指挥官判断战局,一个不小心会招致严重的混乱。」
现状非得继续进行这种丢脸的战斗,因为贝弗鲁兹的主力部队受命不得行动。
右翼完全陷入胶着,恐怕正中敌方下怀。
(忍到作战发动就好。这场战斗的胜负取决于军师阁下的指挥,无论如何非得成功。拜托了,迪纳阁下)
——贝鲁图斯柏克平原东部战线陷入胶着状态。
隔离敌军左翼。
雪拉队与康拉特队依照奥库塔比欧的命令,如同切入卡鲁纳斯高地东部丘麓与平原的界线般猛烈进攻。
雪拉率领的骑兵队撕裂解放军阵线,和康拉特维持良好默契不断突击。
「上校,到这里都和计划相符,我发讯号通知奥库塔比欧少将!」
卡妲莉娜下马准备点狼烟。
「好,交给你发讯号。来人啊,去通知康拉特!在奥库塔比欧阁下抵达之前守住这里!之后我们将进攻卡鲁纳斯高地!」
「遵命!」
「和康拉特队会合,骑兵坚守这条战线!绝对别停下来!会被狙击!四处移动击垮敌人!」
雪拉举起大镰刀大吼,骑兵们也回应号召振奋士气。传令奔向康拉特队。
虽然依照当初的计划成功隔离左翼,但这就像是暂时拨开水,必须立刻构筑堤防,否则会再度被浊流吞没。
解放军开始重组阵线,重整态势也只是时间问题。
雪拉他们赌命才撬出这个小洞。奥库塔比欧师团从这里进攻,正是这个作战成功的必备要素。
雪拉队三千、康拉特队五千、奥库塔比欧师团三万,这是用来分隔左翼的兵力。顺利的话不只能抢下卡鲁纳斯高地,甚至可以直指敌方司令部队。
师团长奥库塔比欧受命的任务简单明了,就是在雪拉队升起狼烟时立刻下令突击。
巴鲁波拉判断,即使是懦弱的奥库塔比欧也做得到这种事。
「……奥库塔比欧阁下,雪拉队升起狼烟了。」
以望远镜观察的副官凯拉尔回报奥库塔比欧。
奥库塔比欧露出讨厌笑容回应:
「咯咯,她是不懂兵法的菜鸟军官,她的判断不足以信任,出动师团的时间由我判断。现在突击还算早,太早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是,推测时期还早,应该是急于建功的雪拉上校判断错误,属下认为应该以阁下身经百战的判断为优先。」
「嗯,那就没办法了。通知全队,在我示意之前严格禁止行动,发生任何事都不准行动,违反者必定会依照军法严惩。」
「遵命……话说完全正如预料呢,阁下的卓见令属下佩服不已。」
凯拉尔奉承之后,奥库塔比欧愉快大笑。
「看来星神也站在我这边。要是巴鲁波拉阁下晋升为元帅,我也肯定会升宫。反叛军毁灭,碍事的家伙也会死在这里,今后再也没人挡住我的去路。我当然也会带你一起走,我可不会忘记部属的忠勤。」
「是,属下将永远跟随阁下!」
「那么,一起见证没有自知之明的丫头迎接何种末路吧。传说中的,死神』功名到此为止,不晓得她会怎么死。呼哈哈!实在、实在愉快!」
奥库塔比欧拿起腰间的望远镜,挂着嘲笑表情观察雪拉队交战的地点。
解放军匆忙移动阵线要包围雪拉他们。
雪拉与康拉特赌命撬开的缝隙,即将不受任何阻力再度封闭。
(卑贱的丫头妄想和本大爷并驾齐驱,才会落得这种下场。后悔自己的愚蠢哭喊而死吧!)
——奥库塔比欧师团没有进攻。
雪拉与康拉特没得到奥库塔比欧师团的后援,完全被孤立。
不到一小时就完全被包围,解放军如同束起袋口开始进逼。
卡妲莉娜反复升起狼烟,但奥库塔比欧没有出动的征兆,只是远远观望。
「为、为什么不出动?这样下去,难得的好机会就——」
卡妲莉娜将用光的发烟筒摔到地上,雪拉苦笑安抚。
「奥库塔比欧那个人渣抛弃我们了。这么好懂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为什么!?要是现在不突击,这个作战就会完全失败啊!」
「对那个人渣来说,我们大概比反叛军更凝事又碍眼吧,为此他选择对八千士兵见死不救,只是这样吧?」
雪拉微微摇晃扛在盾上的大镰刀告知卡妲莉娜。坐骑换新之后还骑不习惯,她轻抚马身。
回去之后就杀掉奥库塔比欧。
一定要杀掉。雪拉牢记在心。
「怎、怎么这样……」
卡妲莉娜以颤抖的手碰触眼镜,愕然伫立。
基于这种不讲理的想法就放过胜机,太离谱了。这种愚蠢的人为什么能位居师团长地位?
不过现实正如雪拉所说,奥库塔比欧师团完全没出动。
「上校,这样下去会束手无策全军覆没,应该留一队在这里拖延时间,其他人依照原定作战攻打卡鲁纳斯高地。亚尔达师团正在进攻卡鲁纳斯,我们非得从另一边支援才行。」
沾满血与一污泥的康拉特气喘吁吁向雪拉提议。
组成方阵的步兵们拼命射箭刺枪,阻止敌人接近。骑兵们没停下脚步,绕圈和敌军交战。
然而也即将到达极限。敌军密度逐渐增加,防线即将溃堤。人数差太多了。
「可、可是,别说支援,我们也会被夹击——」
卡妲莉娜提出疑问。康拉特的提议是要一支部队成为弃子。
「我当然有全军覆没的觉悟,不对,肯定会没命吧。不过只要抢下卡鲁纳斯高地,这场战斗就还是未知数。要是这时候抢不到高地,我们又全军覆没,这场战斗就会输。无论如何都得发动攻势才行。」
「那我和骑兵队留下来吧。我发现东方有解放军总大将的骑印,艾儿图拉应该在那里。杀掉她就能结束这场战斗吧?我会在声东击西的时候顺便宰掉狗老大。」
雪拉指着在远方布阵的某部队。印着王家纹章的解放军旗帜,是艾儿图拉的队旗。
不过,怎么想都不可能到得了那里。
必须突破层层布设的阵线,进而击垮防御阵地才能抵达目的地。考量到敌方援军会从四面八方前来,就算天地倒转也不可能成功。
雪拉再奋战也无法抵抗箭雨吧。即使雪拉能抵抗,马也做不到。她会在失去坐骑之后被步兵包围,迟早被打倒。
康拉特摇头反对雪拉的意见。
「上校,您的骑兵队可以突破包围网进攻卡鲁纳斯高地,很遗憾我的步兵队没有这种机动力,请交给我们防守。」
「康拉特少校,在军队里,军阶是绝对标准吧?长官的命令绝对要服从。给我遵照命令行事,贵官的部队立刻朝卡鲁纳斯高地突击。」
雪拉一边打落射来的箭一边下令。她从腰问抽出小镰刀,射向远方指挥弓队的男性。
镰刀插入对方胸口,目标气绝身亡。解放军弓兵乱了阵脚,瞬间停止攻势。
雪拉表示再也不想多说什么,准备下令突击艾儿图拉阵地。
康拉特默默取出某个东西。要和这个贪吃的少女沟通,用这个东西比讲话来得快。
「……雪拉上校,您从贝鲁塔至今一点都没变。明明处于生死关头却这么悠哉。」
「这种说话方式比敬语更适合你。那你可以赶快离开了吗?我们要去砍贼将的头了,没空陪你闲聊。」
康拉特硬是拉住雪拉,取出两颗偏大的豆子。其中一颗画上×的炒豆。是雪拉在开战之前大口吃的贝鲁塔炒豆。
「和当时从贝鲁塔撤退的时候一样,用这个决定吧。做记号的是中奖,中奖就进军卡鲁纳斯,没中就留在这里拖延时间,可以吧?」
「我很想拒绝,但你不会接受吧?」
雪拉无奈询问,康拉特点头回应。
「就是这么回事。要听长辈的意见。」
「好啊,没时间了,快点吧。」
康拉特合起双手,左右各握一颗豆子。雪拉选择左手。
沾血的左手大手掌一打开,里面是画×的豆子。中了。
「雪拉上校,您运气真好。如您所见中奖了。请上校前往卡鲁纳斯高地吧——之后拜托了。」
康拉特将画×的豆子扔给雪拉,想藏起另一颗。
「少校,打开右手给我看。」
康拉特没听雪拉的话,将右手的豆子扔进嘴里豪迈咬碎。
「上校,真的没时间了,请尽快前往卡鲁纳斯高地!」
康拉特喊完,雪拉默默策马转身。
约定就是约定。自己抽中了,康拉特没抽中,如此而已。
「卡妲莉娜,骑兵排成纵队!直冲卡鲁纳斯高地!」
「呃,是,遵命!」
「康拉特,之后交给你了,再见。」
「请交给我吧!有缘再会!」
康拉特将部队分为三队,一队引诱北方敌军、一队朝敌方总大将艾儿图拉的阵营进军,另一队负责支援雪拉的突击到最后,三队都是生机渺茫。
敌方必须阻止撤退、保护司令部阵地,还得阻止雪拉队突破,阵线肯定手忙脚乱。
康拉特加入突击艾儿图拉阵营的部队,他决定燃烧生命挥枪到底。
雪拉重组队列,开始朝卡鲁纳斯方向突击。康拉特的步兵杀入敌阵支援。
疲惫的士兵们接连被打倒,但雪拉的骑兵们确实前进着。
康拉特将雪拉的英姿清晰烙印在眼底,当成他和「死神」所见的最后一面。
这女人明明是丫头,却仿佛童话故事里的豪杰,另一面则是很贪吃,态度与表情没有英雄的样子。康拉特不禁苦笑。
在一旁待命的资深士兵询问康拉特:
「少校,可以准许我们高挂这个吗?」
「……什么东西?」
「少校肯定也会喜欢!」
资深士兵取出的是已经毁灭的第四军军旗,上头是已故达威特的纹章。
「我准。真是的,你这家伙有够惜旧。」
「虽然达威特上将没那么好,但少校真的很照顾我们。能陪伴您走到今天是属下的荣幸!」
周围的士兵们看着康拉特点头同意,然后朝着远方的艾儿图拉阵营架枪。大家已经做好觉悟。
「抱歉,得请你们陪我到最后了。」
「请下令!」
「尤兹王国第四军,贝鲁塔步兵大队开始突击!让他们见识我们的荣耀!拿下贼将艾儿图拉的首级!前进!」
复活的第四军旗帜在高空飘扬。康拉特举枪带头往前冲。
土兵们也紧跟在后。所有人疲惫至极,上气不接下气,洒落的箭雨打造许多尸体,但他们依然高声咆哮,无惧敌方阵线英勇突击。
『第四军万岁!康拉特队万岁!』
『王国军万岁!』
『前进前进!』
「冲啊!」
康拉特的枪贯穿解放军士兵的喉头。他迅速抽回枪,朝一旁惊慌失措的年轻人横砍。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王国的家伙们来了!备战!」
「这些家伙不怕死吗!?」
「别被突破!后方是艾儿图拉公主的司令部啊!」
「敌军分成三路!」
「敌方人数这么少,慌张什么?给我冷静下来!」
不怕死的王国军展开最后的突击,使得包围的解放军陷入混乱。对方兵分三路,解放军不晓得该由谁、如何追击。
指挥官原本确信可以围剿成功,所以迟于下令。他犹豫越久就越多人牺牲。
康拉特队勇猛奋战,他们在突破三层阵线抵达防御阵地时用尽力气。
「——呼,喝!」
解放军副将尤里邬斯,独自出现在递体鳞伤持续挥枪的康拉特面前。他觉得让兵卒打倒这个人很可惜。
「想必是一位名将。我是解放军副将尤里邬斯·齐兰德,前来讨教!」
「我是王国军少校康拉特!来吧!」
剑与枪激烈交锋。尤里邬斯活用剑的敏捷度连续出招。
康拉特一边以枪格挡,一边等待机会,在深入引诱对方之后,一鼓作气以全身体重架开剑。
「——唔!」
「接招!」
康拉特的突剃擦过尤里邬斯脸颊,过于犀利的这一枪使尤里邬斯瞬间胆怯。
康拉特认定这是大好机会想继续出招的这一瞬间,双脚失去力气跪倒。体力已经用尽。
「糟、糟了——」
「受死!」
尤里邬斯高举长剑挥下。
「……达、达威特阁下,非、非常,抱歉。上、上校,接下来——」
康拉特往前倒下。尤里邬斯砍下他的首级之后命令厚葬。他是王国军难得光明正大的武人。
康拉特被打倒之后,孤立的士兵们也像是追随他般接连丧命。
派往北方的诱饵部队同样毁灭。支援雪拉的部队在箭射光之后各自拔剑砍到力尽而亡。
和雪拉并肩前进的卡妲莉娜转头一瞥,目睹康拉特队被大军吞噬而全军覆没。
她在同一时刻引爆设置在后方的尸体,以烟幕争取时间。
「……上校,康拉特队毁灭了。」
「这样啊,真遗憾。不过肯定迟早会重逢的。」
雪拉单手挥动大镰刀,拿出康拉特动过手脚的豆子放进口中。
好苦又好涩。因为康拉特刚才手上沾血,所以也有铁的味道。
「上校?」
「没事,只是有点苦。」
敌方骑兵从后方追击。雪拉队一边突破敌军防守一边前进,速度难免被拖慢。
卡妲莉娜向骑兵使眼神。绝对不能被雪拉发现,不能被她知道。
「奋战到死,拖延时间」。这是卡妲莉娜预先下达的指示。她打算到最后也亲自成为死士拦阻敌人。
最后面的三百骑默默掉头朝敌方部队突击。他们是弃子,为了让长官前进而拖延时间。
卡妲莉娜判断即使以雪拉的骁勇,也必须预先准备活祭品才能抵达目的地。
瞪着卡鲁纳斯高地的雪拉没发现。卡妲莉娜他们也围着她进军以免她发现。
「这边的守备果然薄弱,敌方守备队的主战力在对抗西部的亚尔达师团。就这么进攻高台阵地吧,不能浪费康拉特队争取的宝贵时间。」
「没错,按照计划打下卡鲁纳斯高地吧,绝对要打下来。」
雪拉与两千骑强行咬碎敌方防线,一路直攻高台。
亚尔达正在从西部猛攻,王国军出乎意料按照作战夹击卡鲁纳斯高地。当然也可以形容为雪拉他们遭到夹击。
不晓得负责拦截的三百骑能撑多久。绝望的死战开始了。
留下来负责拦截的骑兵们忠实执行任务。
「我们是雪拉骑兵队!」
「休想通过这里!」
「雪拉上校万岁!将胜利献给上校!」
雪拉的骑兵们挥动长枪、挥洒鲜血。无数的箭射中铠甲,甚至有人脸部中箭。
但骑士们依然没失去斗志,持续在卡鲁纳斯高地的半山腰奋战。
他们争取到约三十分钟的时间。虽然体力消耗到极限,却为了长官而挥枪到临死前一刻。
剩下两百骑。
「……别、别怕!敌人受伤了!枪队前进!」
「可、可是!那些家伙是怪物!明明肯定已经不能动了啊!」
「闭嘴,这是命令!前进!」
五百人的枪队在解放军队长的命令之下,战战兢兢进攻。
在后方看着这一幕的梵达,提出某个条件鼓舞士兵。他依照军师迪纳的指示率领一支部队来到这里。
「只要讨伐那些骑兵,每颗头可以换一枚金币!所有人奋勇战斗吧!」
「一、一枚金币!?」
「每、每颗头换一枚吗?」
「没错!迪纳军师保证会给!勇士们啊,为了解放军的胜利前进吧!」
士兵们眼中的神色变了。一枚金币可以玩乐好几个月。
虽然对方很强,却是已经濒死的士兵们,一鼓作气进攻肯定能摧毁。
梵达举起右手,让后方的旗下士兵待命。他的士兵们手握机械构造的弓——「刚弩」。
这种兵器不受熟练度影响,任何人都能用来立下一定的战果。虽然得花时间装填,威力却值得期待。他们在枪队没察觉的状况下组队搭箭。
「枪队突击!打倒敌人!」
步兵队长以下的五百人开始突击。
雪拉队的骑兵不为所动,挥动武器散播死亡。
虽然立刻成为混战,但人数占优势的枪兵队完全被压制。
化为死士的骑兵们不怕受伤,相较于执著求生的解放军士兵,斗志完全不同。
「可、可恶!」
「救、救命啊!还是办不到啊!」
「将胜利献给雪拉上校!」
求救的士兵头部被反握的枪刺中。骑兵侧腹被长枪刺穿而咳血。
骑兵打断身上的枪往前扑,将枪尖插入脸色苍白的男性脸部。步兵毙命了,但骑兵还活着。
目睹这一幕的梵达内心战栗,却依然忠实执行迪纳下达的命令。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确实杀掉「死神」与她的骑兵。
梵达右手往下挥,命令弩兵放箭。不只是骑兵,连己方步兵都中箭。
「上、上尉!您居然做出这种事!您疯了吗!?」
包围敌兵的另一个步兵队长怒吼。不惜殃及己方也要放箭的战法根本不正常。
「闭嘴,那些家伙得用这种方式才打得死,既然这样,这就是逼不得已的牺牲。他们是付出生命和『死神』的骑兵同归于尽——下一波,放箭!」
第二波箭射出,骑兵们和枪兵同归于尽。
「我、我不懂您这番话!总之请住手!」
「中尉,这里是战场,这是将牺牲减到最少的策略。可以体谅吗?」
梵达露出嫌麻烦的表情,如同劝诫年轻中尉般告知。
「——可、可是,殃及自己人不是好事!他们是我们的同伴啊!?」
「对手是轻易挡下弓箭的死神骑兵,所以必须以活饵阻止。他们是基于解放军的大义主动勇猛突击,我只是尊重他们的意志,完全不成问题吧?」
「是您以金钱引诱他们的吧!」
「你要冒渎他们的死吗?他们是基于『大义』突击,不可能有任何人是为钱效力,他们的死崇高无上。」
「——!」
「这是最后了,给他们所有人一个痛快吧,反正救不活了。」
梵达打响手指,第三波箭射出去了。这波攻击导致前方再也没人能动。
濒死的雪拉队骑兵们,被包围的士兵们确实夺走性命。
箭尖抹了毒。即使斗志再高昂,身体动不了就没意义。这些刚弩是为了确实杀害死士而准备的装备。
「这么做,这种做法是错的!」
年轻中尉摔剑愤慨不已。他旗下的士兵前来安抚,但他甩开旁人,神情激动。
「……中尉,讲话节制一点。这次我不过问,但是继续设骂将触犯军法。」
「——!接下来开始追击!恕我告辞!」
年轻中尉扭曲表情回到部队,梵达从他的背影看见昔日的自已。
「…………」
(这是基于大义,我没做错。因为我和那个连孩子都敢杀的人不一样,我是为人民而战,所以我没错。是的,我没错,我是对的。)
梵达在内心反复这段话,握紧拳头。
昔日同僚与今日同志的尸体散落在眼前。
自己是对的。没抱持这种想法就无法在战场上活下去,所以——
「我没错!」
梵达穿越高台,看着冲上高台,高举诅咒黑旗的骑兵们大喊。
——梵达还有另一项任务。带着某份令书的传令应该已经前往高地守备队了。
王国军的巴鲁波拉司令阵地。
「派传令到奥库塔比欧那里,严格命令他立刻进军!」
巴鲁波拉粗鲁踹开桌子对传令下令。
据报雪拉与康拉特的部队已经成功突击、隔离敌军。
为什么主力部队没按照作战计划开始突击?巴鲁波拉火冒三丈。这样下去作战会失败,不对,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他敢拒绝,就叫宪兵逮捕!那个家伙连出兵都做不到吗?」
传令连忙跑走,一旁待命的拉鲁斯少将以望远镜观察战况。
雪拉队赌命突击开出的缝隙已经填平,突击的士兵们很可能已经被围剿消灭,这样只是枉死。
亚尔达师团在这个时间点,正从卡鲁纳斯西部攻上高地,如今没办法变更作战。
奥库塔比欧的愚蠢判断导致王国军面临败退危机。这次调派大军抢夺高地,要是以失败收场,这场仗的趋势将会是敌军有利。
「混帐,个个都是没用的家伙!为什么没办法好好指挥?升上将官至今究竟学过什么?可恶的奥库塔比欧,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巴鲁波拉的怒骂空虚响遍四周。
拉鲁斯没回应,默默回到自己的部队。巴鲁波拉果然不是当指挥官的料。如果是夏洛夫会怎么做?拉鲁斯回忆已故长官深深叹息。
(胜负还没见分晓,虽然局势严苛,但非得想办法挽回。即使这个国家腐败至极,依然是夏洛夫阁下想守护的国家,我即使赔上生命也一定要报答阁下的恩情!)
在巴鲁波拉接连催促之下,奥库塔比欧师团终于开始进军。角笛高声吹响,阵线意气风发地推进。
解放军的前线部队和雪拉、康拉特队交战之后极度疲惫,奥库塔比欧确信这支大军正面突击肯定能攻破敌阵。
「为白白奋战而死的雪拉、康拉特队报仇!光荣的第一军勇士们啊,前进吧!立功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奖赏!全军突击!」
奥库塔比欧昧着良心说完举起剑。他身穿丝毫无损的豪华铠甲,满脸得意的笑容。
在他心中,胜利已经是既定事项。
建立在卡鲁纳斯高地的高台阵地,解放军将领加姆杰夫陷入苦战。
来自西侧的王国军攻势猛烈至极,旗下两万兵力一半以上用为防守。
这里不愧是高地,地形险峻,调动部队得花不少时间。
依照报告,己方已经包围敌方从东侧丘麓切入的突袭部队,消灭只是时间的问题。
解除东侧压力的加姆杰夫决定全力迎击舍身进军的亚尔达师团,摩拳擦掌要从高台发动攻势。
「朝敌军出击,让他们尝尝反攻的滋味!派传令到所有守备队,命令他们顺势冲下高地!兵力相当,士气与地利占优势的我们没有败北的要素!」
「遵命!」
「为高尔赫巴鲁山地的败战雪耻!全军勇猛进攻!」
(要是没在这里立功,贝鲁塔派就没有后路,无论如何都要摧毁敌方师团。光是守护高地完全不够,绝对不能让迪纳如愿!)
守备队编组完成,即将对西侧亚尔达师团发动总攻击的这时候……。
「加、加姆杰夫阁下!敌、敌人来袭!」
「冷静下来!敌人只有西侧的师团!完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不、不是!敌方骑兵以惊人气势从卡鲁纳斯东侧杀过来!黑底白鸦的纹章!是『死神』!死神雪拉出现了!」
「胡扯!他们不是在山脚被重重包围吗?讲这什么疯人疯语——」
防御阵地被火焰炸毁,敌方骑兵队现身了。
带头奔驰的是染血的「死神」。镰刀刀尖挂着尸体,朝这里直奔而来。
「死神」将尸体扔向沙包墙,火柱立刻随着爆风喷发,士兵们痛苦打滚之后断气。
骑兵们分散各处,击垮陷入混乱状态的守备兵。加姆杰夫怀疑自己看错。
(奇、奇怪,就算我动用东侧的兵力,为什么会这么轻易被突破!?我明明派五千人防守啊!)
猜忌掠过加姆杰夫的脑海。
(……等一下,据报迪纳的部下刚才在高地附近鬼鬼祟祟,难、难道这是迪纳……)
加姆杰夫深思时,温热的血溅到他脸上。回神一看,「死神」就在眼前。
加姆杰夫的亲卫队已经全被打倒。高台阵地短时间内呈现一片惨不忍睹的光景。
「居然在战斗中分心,真从容呢。那么,快给我去死吧。」
「——唔!」
从上方往下劈的凶刀砍伤加姆杰夫的上半身。他反射性地后退免于遭受致命伤,但是不可能躲得掉下一招。
加姆杰夫仿佛事不关己地看着飞溅的红色液体,确信自己将死,也理解到自己为何死亡。
——他上了迪纳的当。
就算是「死神」,应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突破部署五千兵力的东侧,对方再强也还是能拖延一段时间才对——然而「死神」如今在这里。
是的,没有守备队。那个人协助了「死神」。不对,应该说他利用了「死神」的镰刀。
卡鲁纳斯高地是为他准备的处刑台。战后确实会成为政敌的加姆杰夫走上的死刑台,而刽子手是眼前的女军官。
加姆杰夫努力想以微微能动的手拔剑。
(……迪纳,别以为你能善终,我先在地狱等你!)
加姆杰夫握紧剑柄的瞬间,扭曲的刀刃发出怨恨的嘶吼,雪拉砍下他的首级。
镇压高台的雪拉拿起砍下的加姆杰夫首级。首级挂着含恨而终的表情。
「发出战胜的欢呼吧,全力喊到让亚尔达师团听得见。我们攻下卡鲁纳斯高地,也拿下敌军指挥官的首级了。要让全军知道作战顺利进行。」
雪拉将首级扔给卡妲莉娜下达指示。
「——是,请交给我吧!」
雪拉将康拉特送的炒豆随意洒在染红的地面。并不是想到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好。
她束好袋口,再度将袋子绑在腰间。不可以糟蹋食物。
卡妲莉娜在高台阵地架起雪拉队的旗帜,并且高举敌将首级高喊:
「我们雪拉队攻下卡鲁纳斯高地了!发出胜利的欢呼吧!雪拉上校万岁!」
『雪拉上校万岁!』
『雪拉骑兵队万岁!』
『万岁!万岁!』
骑士队员们骄傲地不断挥动军旗。即使被己方抛弃,还是跟随雪拉成功打下卡鲁纳斯高地。
雪拉队的士兵们俯瞰奥库塔比欧师团,不断高举武器发出胜利的欢呼。
欢呼声响递尸横遍野的高台阵地。卡鲁纳斯西部的解放军因为高台沦陷而乱了阵脚,立刻开始溃逃。
亚尔达击破敌军冲上高地,成功和雪拉会合。
卡鲁纳斯高地完全落入王国军的势力范围。
——解放军阵地的迪纳帐篷。
「迪纳大人,卡鲁纳斯高地沦陷,加姆杰夫阵亡,『死神』正在卡鲁纳斯发出胜利的欢呼。」
「这样啊,依照程序,让特务牛车队到前线待命。」
「遵命。」
「…………」
接到斥候回报的迪纳,以冷酷视线瞪向卡鲁纳斯高地。黑旗在高台飘扬。
(几乎符合计划。后顾之忧卡鲁纳斯死了,也将「死神」赶到高地。王国军无能过头造成些许误差,但是完全不成问题)
「敌方师团从前方接近!」
「不要主动出击,命令部队引诱对方到极限,也让弓兵待命,在我下达指示之前千万别行动,警告所有人若敢乱来将会遭受严惩。」
「是!」
周围士兵离开之后,迪纳将刀子插在桌上地图某处。
锐利的刀尖插在王都布兰卡的位置。
(这一刻终于来了,再来只差我的命令。光是这样就能结束这场战斗,一切都由我掌控)
「……我就亲眼见证王国军的末日吧。」
迪那克制自己别笑出来,撕毁地图之后走上前线。
王国军凄惨毁灭的模样;痛苦哀号而死的王国军官兵。愉快至极的喜剧即将开幕,他非得在特等席好好见证。
饲养他、利用他、抛弃他的这些人,应受的惩罚不只如此。
宰相法鲁萨姆与国王克里斯多夫。在他们身陷地狱之前,迪纳的报复不会结束。绝对不会任其结束。
柯隆牛的部分头套被拆下,只有前方扩展开来的王国军阵线纳入视野。
牛群大口喘气,尽显敌对意志开始威吓,脸却无法随意转动。眼睛的颜色转变为充满攻击性的红色,看来逐渐不耐烦了。
「特务魔导师部署完毕。」
「随时可以开始,请下令!」
「特务牛车队第一阵开始突击。」
接到报告的迪纳压抑情绪下令。
士兵们移动到牛群后方,架起拷问用的武器。是附带倒钩的扭曲短枪。
「牛车队开始突击!」
「开始突击!目标是敌方步兵阵线!」
「突刺!」
士兵们朝牛只臀部插入短枪,像是掏挖般扭转。
柯隆牛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声开始冲刺,气势足以形容为横冲直撞。猛兽的双眼只看见前方的王国军。
柯隆牛群拖着搭载火药与魔导地雷的台车笔直往前冲。
剧痛忘我的柯隆牛总之就是一味往前冲,即使中箭也毫不畏惧。
「要来了!第一阵线架盾!挡下第一波突击就不足为惧!弓兵,尽量射杀!」
「架盾!维持阵线!」
王国军阵线出面迎击。由于预先得知解放军可能会利用牛,因此架盾摆出防御架式。
步兵们并肩挤得密不透风,放低重心踩稳脚步,试图阻止牛只冲刺。
加速的牛车与高举大盾的步兵阵线接触的瞬间,连环爆炸声响遍战场。
episode 29 有点累了,现在不太想吃。
I am a little tired so I don't really want to eat right now.
王国军的哀号与惨叫回荡在平原。
牛车群大幅扰乱奥库塔比欧师团的阵线。
直到以盾牌挡下部没问题,但是特务魔导师的点火讯号随即引爆车上的魔导地雷。
为了增加威力,台车载运大量火药与锋利铁片。铁片飞向四面八方粉碎、贯穿王国兵的四肢,夺走许多生命。
死亡的人还算幸运,中了铁片还活着的士兵才凄惨。他们失去战斗力却无法死亡,只能承受剧痛在地面打滚。
帝国提供的魔导地雷,杀伤力并不是很强。虽然确实具备威力,但顶多只能炸飞数十人,想消耗敌方兵力就必须大量使用,这样过于耗财费力。
迪纳为了以低成本取得绝佳战果,将原本用来埋设的兵器改良为突击兵器。
他期待这种牛车打造出地狱般的光景,剥夺敌方斗志。
让敌方尽可能看见挡住牛车的下场。如果闪躲,牛车将深入阵地造成更严重的损害。这个作战的用意是让敌方被迫进行不讲理的二选一。
对于士气低迷的王国兵来说,这种牛车是有效到心酸的兵器。目睹眼前的惨状,不可能有王国士兵洋溢忠诚之心,勇敢地志愿担任肉盾。
第一波投入的牛车数量是中央、左翼各两百辆。
王国军阵线严重混乱.已经达到无法收拾的程度。
以奥库塔比欧与布鲁本两名将领的统率能力,不可能收拾现在的事态,他们面对这晴天霹雳般的状况只是愣在原地,而且搭载杀戮兵器的牛车数量还很多。
「冷静下来,阵线不准乱掉,绝对别让那种牛车进来!」
「开、开什么玩笑!要拿我们当肉盾吗?」
「你这家伙想违抗命令?要是阵线被突破,牛车会在己方阵营爆炸,必须在这里挡下来,将损害程度压抑到最小!不准逃走!」
「谁要听这种命令啊,这个笨蛋!」
「你、你说什么——」
王国兵们持枪打倒忠于军务的军官,争先恐后地逃走。
突破前线的第二波特务牛车,在奥库塔比欧师团的中线爆炸。
「怎、怎、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什么事!凯拉尔,给我说明!」
「不晓得!可、可是,这样下去己方会瓦解,阁下,请立刻下令!」
副官凯拉尔请示奥库塔比欧,但奥库塔比欧狼狈得无暇下达指示。
「慢、慢着,那头牛往这里来了!快阻止,阻止它啊!」
「亲卫队,挡下那辆牛车!保护阁下!为什么容许牛车闯进这里?前线士兵搞什么啊!」
奥库塔比欧的亲卫队以肉身挡下牛车。无论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亲卫队都非得搏命保护。
柯隆牛在接近奥库塔比欧司令部队的位置停止冲剌。
以望远镜确认这一幕的解放军魔导师,窃笑发出引爆的讯号。
在极近距离被爆炸波及的亲卫队半数立刻毙命,其他人受到致命伤在地面打滚。
亲卫队员的内脏在面前喷溅,死亡进逼到眼前。奥库塔比欧打从心底恐惧。
「这、这是敌军的新兵器,我非得回报巴鲁波拉阁下才行,我一定要亲自详细回报!凯、凯拉尔,之后交给你指挥了!」
奥库塔比欧擦掉沾在脸上的血浆,以颤抖的声音大喊。
没办法待在这种地方。身为将官的自己为什么非得面临死亡危机?
奥库塔比欧满脑子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阁、阁下,要是阁下现在逃走,我方将完全瓦解啊,非、非得想办法重整态势才行!请留下来继续指挥吧,这是只有阁下做得到的事!」
擅长奉承的副官,好歹也知道指挥官不能在这种绝境逃走。士兵们的士气原本就低,不用多久肯定就会溃逃。
凯拉尔在最后的最后,完成了身为副官的最底限职责。
「闭、闭嘴闭嘴!我不是逃走,只是当面回报!我立刻回来,这段时间给我撑住!」
「——阁、阁下,您、您要抛弃我们?」
「凯、凯拉尔,交给你了!我一辈子不会忘记贵官的忠诚!」
奥库塔比欧迅速上马,率领剩下的亲卫队前往巴鲁波拉司令部阵营。
被留下来的凯拉尔脸色苍白,只说出一句话,如同将绝望、失望、后悔等所有情绪一起吐露。
「……结束了。回天乏术了。」
王国军、自己的荣耀以及尤兹王国都结束了。凶猛疯狂的牛车从面前接近。
在最后,凯拉尔在心中尽情臭骂奥库塔比欧,迎接这一刻的来临。
中央的奥库塔比欧完全乱了阵脚。指挥官逃走的消息一传出来,王国兵像是瓦解般溃逃。
迪纳放出没搭载魔导地雷的牛,还让步兵前进。
王国兵光是看到普通的牛就开始逃走,战况一鼓作气倾向解放军。
左翼的布鲁本师团也大同小异。虽然指挥官没逃走,却无法有效下令,甚至无法决定撤退。
王国军先前交由现场部队自行决定战法,如今得为此付出代价。以保命为优先的低阶军官们,扔掉武器争先恐后地逃走。
解放军的贝弗鲁兹抓准这个机会,断然发动总攻击。指挥官带头一鼓作气摧残左翼。
布鲁本在参谋与亲卫队的左右搀扶之下,率领少许兵力往后方逃命。
中央的巴鲁波拉司令阵地,中间与左翼部队都被敌方击溃。
拉鲁斯看穿敌方兵器的特征,立刻让士兵散开,试着将受害程度降到最小。
他命令挡下牛的脚步,以免牛车继续进击。虽说是情急之计,在这个状况也堪称最佳做法。
「射枪阻止牛只奔跑!别慌张,冷静下来瞄准!」
「枪兵,投枪!」
士兵们即使受惊腿软,依然听命投枪。腿部被数把枪命中的柯隆牛,失去平衡翻倒。
牛车的弱点在于台车重量。从侧边推倒或是攻击腿部就能阻止牛车前进。
弓兵在架盾的步兵后方射火箭解决牛车。
魔导地雷得使用魔力讯号引爆,但车上的火药是另一回事。台车一着火就轰然作响喷出铁片。
「转达前线的步兵,以枪瞄准牛只腿部,或是从侧面攻击让牛翻倒。现在来不及设栅栏防御,只有这个方法可行!绝对要避免正面阻挡,不要枉死!」
「是!」
拉鲁斯高声下令之后,传令敬礼并赶赴前线。
「居然被区区牛只摧残到这种程度!」
(要是打桩或架设防护栅栏就可以应付,但已经来不及了。混帐,这样下去的话……)
环视四周,皆是受伤的官兵;看向前线,己方似乎完全溃逃。究竟要如何挽回这种状况?
拉鲁斯转身快步前往巴鲁波拉的大本营。主力瓦解的现在,接下来被包围的将是司令阵地,非得做出决定才行。
他回想起夏洛夫的吩咐,在内心气冲冲地抱怨。
(夏洛夫阁下说得对,果然不应该主动出击,而是巩固防守等待时机。如果是在山岳地带,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传令们匆忙出入大本营,传来的尽是坏消息。
逃回来的奥库塔比欧,拼命向冒出青筋的巴鲁波拉辩解。
参谋们的白眼射穿奥库塔比欧,巴鲁波拉咬牙切齿克制沸腾的怒意。
「阁、阁下,那是敌军的新兵器,我认为非得尽快回报,才不顾危险回到这里。请、请您,请您谅解,我绝对不是逃回来的!」
「……所以,你的士兵们怎么了?身为指挥官居然抛弃士兵,一个人逃回来?你这家伙这样还叫做师团长吗?你身为少将不觉得丢脸吗!?」
「这、这是误会!我是担心巴鲁波拉阁下的安危,坐立不安才会——」
「闭嘴,这个蠢货!知不知耻啊!」
巴鲁波拉一拳打在奥库塔比欧脸上,喷出鼻血的奥库塔比欧跪伏在地。
「——请、请、请原谅!」
「不只这件事!你这家伙为什么没有按照作战突击?居然眼睁睁放掉胜机,你在想什么啊?」
巴鲁波拉狠踹奥库塔比欧,怒火无法消除。
「我、我没看到狼烟,一、一切都是雪拉上校的责任!那种卑贱丫头不可能完成重大任务!」
保身比战斗的胜负更重要。要是被控违反军法就是死刑,奥库塔比欧为了脱罪拼命抗辩。
「据报雪拉队确实升起狼烟,你却当作没看到!奥库塔比欧,用性命赔偿你闯的祸吧!」
巴鲁波拉拔剑抵在奥库塔比欧的脖子,如同示意自己忍耐到极限。
奥库塔比欧害怕至极,将额头按在地上几乎渗血,不断谢罪。
满脸泪水与鼻水求饶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堂堂将官。
「……巴鲁波拉阁下,现在无暇理会这种笨蛋,属下认为应该等到事情结束再问罪,否则士兵们原本就低的士气会更受影响。」
回营的拉鲁斯如此劝谏。
至今没听说过率领一个师团的人,会在战斗中被处斩。
到头来,任命这个愚蠢的人担任师团长,肩负战线一翼的人是谁?拉鲁斯朝奥库塔比欧一瞥,然后以冰冷视线看着巴鲁波拉。
「宪兵,抓走这个蠢货!改天我要砍掉那颗脏脑袋!」
「阁、阁下,饶命啊,请、请高抬贵手,巴、巴鲁波拉阁下!」
「快把这个家伙带走!真碍眼!」
「——是!」
宪兵抓住奥库塔比欧的头发,将他拖出大本营。哭喊声逐渐远离。
场中一片寂静,巴鲁波拉平复激动的呼吸。远方陆续传来爆炸声与士兵的惨叫声。
「拉鲁斯少将,状况,怎么样?」
「战况即将陷入最坏的局面,落败之势非常明显,全军不用一小时就会瓦解吧。要战斗到最后一刻还是逃走,请您以军团长身分下达指示。」
「……某个地方,某个地方的齿轮出错了,混帐!我们直到刚才都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啊!」
巴鲁波拉错乱般挥剑砍帐篷,拉鲁斯面无表情旁观,发表意见。
「军队目前还算是维持运作,卡鲁纳斯高地也看得到亚尔达师团的旗帜。现在还来得及撤退,应该也能减少伤亡。阁下,请立刻做决定。」
「要、要我逃走?这场战斗攸关王国的命运,你明白吗?要是在这时撤退,我们就——」
打输这场仗,意味着王国将失去迦南地带的主导权,都市迦南与罗夏纳库要塞将在敌方领地孤立,应该会像是被掐住喉咙般沦陷吧。
要是敌军镇压迦南,就会打开通往王都的大门,观望的领主们也会一起加入解放军吧——这么一来就完了。
「已经无计可施。要在这里全部阵亡?还是勉强撤退重整态势东山再起?巴鲁波拉阁下,请您决定吧,这是您身为军团长的最后一份职责。」
「…………!」
巴鲁波拉哑口无言。如果重视身为武人的荣耀,就应该断然在这里战死。
但巴鲁波拉背负数万士兵的性命,身为指挥官应该选择尽量让更多的士兵撤退。
身为武人的荣耀,以及身为最高指挥官的责任。巴鲁波拉在夹缝之间苦恼,无法立刻回答。
「若您什么都不做,请容我回到自己的部队。既然要死,我想和部下们一起上路。很抱歉,我一点都不想和您共赴黄泉。」
拉鲁斯冷漠说完转过身去,巴鲁波拉狼狈地阻止他。
「……知、知道了,撤退,命令全军撤退,不能在这里全军覆没。」
「遵命。通告全军,也派传令通知卡鲁纳斯高地的亚尔达上将……那么,恕我告辞。」
拉鲁斯敬礼之后,开始准备撤退。
巴鲁波拉双手掩面当场跪倒。夏洛夫过世之后率领第一军至今的男人,遭受最初最大的挫折。
——同一时间,卡鲁纳斯高地的高台阵地。
从高台可以清楚见证王国军的惨状。亚尔达与席达莫以严肃表情思考今后的方针。
雪拉则是终于能好好吃顿饭而心情大好,激烈运动之后会很饿。
今天的午餐是从敌方阵地抢来的柯隆牛肉干。虽然不晓得为什么有这么昂贵的东西,但雪拉不以为意仔细咀嚼品尝美味的肉。
越嚼越可口。柯隆牛是顶极肉品。旁边的骑士愉快哼歌。
雪拉拿起竹筒喝水,以面包夹肉大口咬。如果是生鲜的肉稍微烤过,应该美味无比吧。
但是不可以奢求啊,光是能吃就是福。
「席达莫啊,我认为应该立刻走下高地撤退,现在攻进敌阵只是枉死。」
亚尔达不打如意算盘,冷静观察战局。
如果他是前线指挥官,应该会只身突击吧,这场战斗的意义就是如此重大,不可能在战败之后还厚脸皮想保住小命。
但他现在必须以师团长身分带着士兵回国。为了守卫王都,无论如何都要减少牺牲。
「我的意见也一样。为镇压高地而奋战的士兵们心力交瘁,很遗憾,还没抵达敌阵就会全军覆没吧,以气魄战斗也有极限。既然这样,现在应该立刻转向回到迦南,我们至少还可以除掉敌方的追击战力。」
「……记得以前也发生过这种状况。席达莫,在撤退的同时派斥候到迦南与罗夏纳库,确认是否还挂着王国军旗帜。」
亚尔达昔日攻打沙尔巴多鲁城塞失败时,直到撤退才发现安堤古亚城已经沦陷。
现在的状况和当时很像。不对,事态应该比当时更加恶化,敌军就算已经渗透也不奇怪。
「可能已经沦陷,或是——」
「要是战败的消息传回去,三岁小孩都知道那些墙头草会怎么做。非得避免遭到夹击不可。总之趁着被包围之前撤退吧。」
「雪拉上校,我们接下来要转向前进,贵官的部队打前锋朝迦南方向前进,活用机动力扰乱敌人!让他们好好体会『死神』的恐怖!」
席达莫难得以怒吼的声音下令。
突然受命的雪拉咳了好几下之后敬礼。她被肉干噎到了。
「……遵命!」
「贵官自行决定部队该如何行动,好好跟副官讨论吧。」
「上校,别死在这种地方啊……再见。」
亚尔达将手放在雪拉肩上说完,就前去指挥士兵。
席达莫快步跟着离开。雪拉目送之后向卡妲莉娜低语。
「好不容易打下来,却好像白费工夫了。我们究竟为何而战呢?」
康拉特阵亡,重要的同伴也多数丧命。骑兵队剩余兵力大约一千五百骑。
付出牺牲镇压高地之后做过的事,只有竖起军旗一起高喊。
「上校……」
「算了。回去之后要杀掉奥库塔比欧那只猪,好好记住别忘掉喔。」
「是!」
「……还有,再也不准未经我的允许就动用骑兵,给我牢记在心。」
雪拉眯眼瞪向卡妲莉娜。卡妲莉娜低着头,以颤抖的手摸眼镜。
「是、是的,遵、遵命。上、上校,请原谅。」
「我没想过牺牲部下也要活命,还不如和你们一起死。毕竟一起吃饭这么久,也一定要让我加入才行。我绝对不准你们排挤我。」
雪拉微微一笑,温柔轻拍卡妲莉娜的肩膀。
「上、上校……」
「好,那就出发吧,我们得打头阵才行——雪拉队要走下卡鲁纳斯高地,朝迦南方向前进,谁敢挡住我们的去路就全部除掉!」
「遵命!」
「雪拉骑兵队,开始转进!」
亚尔达师团与雪拉骑兵队走下卡鲁纳斯高地,开始朝着迦南撤退。他们在途中击退追击部队,平安撤退成功。成功的部分原因在于他们原本就没耗损太多战力,但最重要的是解放军士兵一看见雪拉队就畏缩,他们就是如此畏惧雪拉。
反观巴鲁波拉、拉鲁斯、奥库塔比欧与布鲁本的剩余兵力,被解放军穷追不舍而损伤惨重。
士兵接连失去斗志而投降或逃亡,成了一群残兵败将。
收到战败消息的都市迦南,依照先前的密约改为投靠解放军,准备反抗撤退的王国军。迦南领主采取这种预防措施是理所当然。
领主亲自说服守兵并且向民众演讲,结果没有任何人反对,迦南就这样落入解放军手中。
罗夏纳库要塞则是分成两派意见——要坚持效忠王国?还是向解放军投降?
最后演变成自相残杀,主张投降的人打开城门,解放军大举涌入,守兵的抵抗徒劳无功,要塞就此沦陷。
失去迦南地带重要据点的王国军,就这么败逃回到王都地区。
会战前的十五万士兵已经减少到四万。死亡人数约两万,但逃兵人数非比寻常。
志愿殿后的亚尔达在迦南通往王都的街道布阵顽强抵抗。他的优秀指挥甚至让急于建功而前来攻击的一支解放军部队落败溃逃。
「哈哈哈,想超越我亚尔达还早得很,至少加派十万兵力过来吧,我可不能被反叛军的小子们轻易打败!席达莫,高举那个!让那些家伙知道亚尔达就在这里!」
「是!」
席达莫示意之后,已经毁灭的第三、第四军团旗帜高高举起。
这是象征亚尔达荣耀与挫折的旗帜,也是和士兵们共同奋战至今的骄傲。
沾着血与泥土的旗帜,像是对解放军炫耀般随风飘扬。
「只要有我在,王国就不会毁灭,我会战到最后一刻。哈哈哈,席达莫啊,抱歉我要你陪伴到最后,要恨就恨你自己倒霉吧!」
「属下早已觉悟——对斥候发送讯号!」
席达莫下令之后,士兵们朝山崖挥动红旗。他们使用全身尽可能显眼挥旗。
不久,两侧山崖上方响起爆炸声,数秒后,大石块崩塌封锁狭窄的街道。
在前方展开的解放军士兵连忙后退以免遭殃。他们不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
预先调查地形的席达莫考量到最坏的状况,准备了拦阻敌军的策略,防止最凄惨的下场。
「参谋,你准备得真周到啊,不过这就代表你觉悟会战败,这样得送交军法审判喔!」
亚尔达开玩笑说完,席达莫以装傻表情睁眼说出瞎话:
「属下听不懂您的意思。总之这样可以争取一些时间,回到裘洛斯与萨耶夫重整态势吧。」
「好,那就移防吧。别忘了,这始终不是撤退,是移防!哈哈哈,绝对不是不服输喔!这叫做虚张声势!」
亚尔达以调侃的表情说完,周围的士兵笑了。席达莫假装没听到笑声发号施令。
「开始移防!在敌军重整态势前行动!」
「席达莫啊,你精神还是一样好,真可靠。各位多学学参谋阁下,抬头挺胸行军吧!我们是打下卡鲁纳斯高地的精锐部队,抱持凯旋的心态前进!」
亚尔达豪迈大笑,挥军移防。
明知已经无力挽回,依然以武人身分战到最后。他早就已经做出这种觉悟。
从昔日那场败战打消自尽念头的那一天开始。
巴鲁波拉、布鲁本与被绑的奥库塔比欧进入王都城门。奥库塔比欧受命在调查结束之前禁足。
亚尔达师团进入萨耶夫要塞,拉鲁斯师团与雪拉骑兵队进驻裘洛斯要塞。
非得以这两座要塞争取时间,让第一军在王都重新编整才行。
虽然试着向周边都市调度物资以便守城,但领主们拒绝协助。
迪纳向各地宣传王国军战败的消息,令人认定王国已经垮台。
裘洛斯、萨耶夫要塞两座要塞,被迫在无法充分储存物资的状况下关门守城。
离别时,亚尔达紧握雪拉的手,半开玩笑地向她道别。如同山贼的凶恶脸孔皱成一团。
『雪拉上校,在王都重逢吧。击退反叛军之后,依照先前的约定来我家吧,我会准备许多贵官爱吃的料理,好好期待吧。』
『知道了,阁下,我一定会造访。』
『席达莫,你也讲几句话吧?今后好一阵子见不到面喔。』
『……上校,我要说的只有一件事。之前也提过,要死就死在外面,因为骑兵要花费金钱与劳力培育,死在城内只是浪费……懂了吗?』
『雪拉上校完全懂了!』
『那就好……再见。』
『真是的,你们这两个家伙一点情调都没有,不过或许正是你们的个性吧,哇哈哈哈!』
雪拉回忆和他们的这段对话,在裘洛斯要塞某个房间休息。
她有点累了。
绷带包满全身,箭伤还没痊愈。虽然要战斗不成问题,但身体有点发烧。她想在下一场战斗之前完全康复,所以像这样窝在房间。
她只穿内衣在床上仰躺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上校,抱歉在您休息的时候打扰!」
「……什么事?」
雪拉有些懒散地回应这个异常充满活力的男性声音。
「是,有件事想尽快告知上校,所以属下前来报告。」
「我立刻换衣服,总之先告诉我吧?」
雪拉聆听骑兵队士兵的最重要报告。
「薯芋发芽了!」
「……薯芋发芽?」
种薯集团浮现在发烧朦胧的脑中。种署冒出嫩芽,集结成长为大树粗的藤蔓。
薯芋的芽与藤蔓不能吃,但是既然长得这么大,结出来的薯芋似乎可以吃得很过瘾。
「是上校种的那些薯芋!似乎顺利成长中,所以发芽了!」
这个声音使得脑中的巨大薯芋芽飞得无影无踪。
「我立刻过去,你到田地待命!」
雪拉从床上跳起来大声回应,就像是抱怨他怎么不早说。
薯芋是否平安成长是非常重要的事,非得确认才行,现在不是躺平的时候。
「遵命!属下会好好监视以免乌鸦破坏!」
门外传来士兵轻快跑走的脚步声。
雪拉起身打开窗户仰望天空。
万里无云的蓝天。王国旗帜与雪拉队旗帜顺着吹来的风飘扬。
乌鸦在周围盘旋,大概是在寻找食物。那里明明没有面包屑。
#插图
雪拉关上窗户。因为乌鸦看着她像是在讨东西吃。
「…………」
(最后,我回到这里了。这座要塞是我最后的家吗?希望吃得到我种的薯芋)
雪拉的家——裘洛斯要塞已完成备战准备。守将拉鲁斯直到最后都努力调度物资、强化城墙,设下许多陷阱并挖深护城壕,应付敌军的战壕作战。拉鲁斯尽力而为了。
解放军镇压迦南之后,似乎马不停蹄朝裘洛斯、萨耶夫两座要塞进军,不久之后就会开战吧。
「还有好多事没做,所以得努力才行。战斗还没结束……对吧,各位?再努力一阵子吧。」
雪拉只回头向众人微笑一次,就转身踏出脚步。
——她身后没有任何人。
episode 30 快乐的要塞生活。
Fun, life in the fort.
——王国军在贝鲁图斯柏克平原大败,解放军镇压迦南,开始进军王都。
解放军对各地宣传的这个捷报,甚至传到王国西北部的玛德洛斯。
率领第五军的凯利,紧急召集军官与参谋讨论今后方针。
所有人都是表情阴沉,难掩不安。凯利从刚才就沉默不语。
「……阁下,失去迦南,主力第一军又残破不堪的现在,王国的命运是风中残烛,非得做出决定才行。」
参谋下定决心开口,说出大家都知道的事——抛弃王国加入解放军,是玛德洛斯唯一的生存之道。
「还是得向解放军——」
「老爸,不能这样吧!亚尔达将军他们之前赌命拯救玛德洛斯!这次轮我们拯救他们了吧?」
凯利的二儿子达拉斯·玛德洛斯上尉重拍圆桌起身。
原本以他的军阶不被容许参加军事会议,但他以凯利儿子的身分出席。他背负着将来协助哥哥守护玛德洛斯的使命,非得累积军务经验才行。
长子迪尼姆,玛德洛斯在前线要塞指挥军队。万一他阵亡,达拉斯就会被迫继承。出生在玛德洛斯家的人注定如此。
「达拉斯大人,您说的确实合理也是正确的武人作风,但却是不及格的从政者。」
负责教育达拉斯的参谋如此劝谏。
「哪里不及格了?为什么不惜抛弃尊严也要臣服反叛军?那些家伙拥有什么大义?胡乱蔓延战祸折磨人民的究竟是谁?」
「那么达拉斯,你提出具体的策略看看吧。不用客气,提出保护玛德洛斯、拯救王国脱离绝境的妙计看看。现在就说。时间所剩不多。」
凯利以冷酷语气质询。
达拉斯不禁结巴。他不可能有这么如意的策略。
「……出兵争取时间。兵力不多也没关系,派援军拖延到第一军重整态势足以反击!第五军出兵是有意义的,可以让大家知道我们没有见死不救!」
「我们光是抵御帝国就没有余力,没办法分心处理后方的威胁。如果要拯救王国,就必须抛弃玛德洛斯,我做不到这种事,因为我的使命是保护玛德洛斯的人民与土地,没必要思考其他的事!」
「为此不惜抛弃道义与自尊吗?」
「就是这么回事。你以为靠着道义与自尊就能活下来吗?周边尽是伺机抢夺利益的野兽,我就算喝泥水受苦受难、遭受任何一污辱也要保护玛德洛斯。幸好我和解放军的军师见过面,那个家伙也想利用我们,应该不会乱来。」
「……可恶!」
达拉斯踢飞椅子要离开房间。
他自觉是玛德洛斯家的人,但是真的只要有这种自觉就好吗?亚尔达他们不是协助抵御帝国侵略吗?雪拉不是只身深入敌营,不惜犯险拯救玛德洛斯吗?
在他们身陷困境的时候,为什么非得反过来和他们兵戎相向?年轻的达拉斯无法接受。
「总之,无论你是否接受,我的判断都不会改变,不愿意的话就自己去王都吧,我不会拦你。第五军向解放军投降,但条件是不参与攻打王都。」
「臭老爸,我就这么做吧!因为我跟老爸或老哥不一样,我是个笨蛋!」
「随便你吧,但是不准挂玛德洛斯这个姓,因为不只是我,玛德洛斯所有居民都会感到困扰。你只能以达拉斯的身分活下去,以达拉斯的身分死掉吧。我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了,今后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些混帐家伙!我要贯彻自己的意志!」
达拉斯踹开门,火冒三丈地离开。
凯利以眼神示意,一名资深卫兵跟着达拉斯离开。这算是最后的父子之情吧。
「……既然笨小子离开,我就继续说吧。立刻去拜访解放军的公主大人,告知这里也会提供人质。快马加鞭去通知,越快越能给人良好印象。」
「是!」
「不过,也要告知我们不可能参与包围王都,只有这一点不能让步,威胁他们如果不愿意就打一场。要是这里成为帝国领土,那些家伙也一样会很困扰,没必要过度低声下气。」
要是玛德洛斯朝王都出兵导致守备薄弱,帝国军将再度攻打过来。解放军应该也不希望这个地区被帝国占领。
「遵命!」
「我说完了,各自回工作岗位吧!」
凯利下令之后,文武将官敬礼离开。
凯利就这么坐着,以疲惫表情仰望天花板。
「真是的,没想到居然输掉。要是在迦南战胜就还有希望啊。亚尔达,你真的很倒霉。」
他一边咂嘴,一边回忆那个憨直又豪迈的武人面容。
(我非得保护这里不可。正如你有不能退让的荣耀,我也有玛德洛斯。我不能基于任性带着人民一起上路。亚尔达,抱歉我没办法去帮你)
「……我要是再年轻一点就好了。」
凯利咬牙克制自己的情绪。战争大局在解放军这边,事到如今不能乱赌。
亚尔达应该会奋战到最后阵亡吧,那个男的就是这种人,会怀抱武人的尊严为王国捐躯。
——凯利则是为了玛德洛斯,下定决心对战友见死不救。
解放军军师迪纳在中立都市亚特准备进行会谈。
这里是无人郊外的空屋,周围由乔装的谍报队警戒。之所以刻意挑选这种地方,是因为彼此基于立场都得隐瞒身分。
直属的梵达跟在迪纳身边,他基于上次会战的功绩晋升为少校。
顺利飞黄腾达的这个年轻人,堪称迪纳的心腹。
迪纳传授他谍报活动的技术与知识,甚至是军略与兵法,将他教育到足以担任自己的辅佐。梵达回应期待漂亮地展现成果。
「……迪纳大人,对方似乎到了。」
「姑且别失礼,因为对方的『立场』和我们不同。」
迪纳挖苦低语。不久,后门出现一个身穿黑色连帽大衣的人。
这个人是王国宰相法鲁萨姆。他为了和原本是仇敌的解放军谈判,擅自来到此处。他向国王谎称赴前线视察。
一群黑衣人站在法鲁萨姆身后。是宰相培育的谍报队,用过即丢的棋子。
「……是王国宰相法鲁萨姆阁下没错吧?」
「我正是法鲁萨姆。贵公是迪纳阁下吧?」
「是的,一点都没错。别站着说话,请坐。可惜在这种地方没办法好好招待您。」
在迪纳催促之下,法鲁萨姆维持戒心就座。他预先指示只要打响手指就开杀戒。
感受到杀气的梵达也握着剑柄备战,天花板另一侧也藏着士兵。彼此是敌人,这么安排是理所当然。
「话说回来,艾儿图拉公主过得好吗?」
「……不像是宰相阁下会说的话。陷害公主父亲致死的不就是您吗?」
法鲁萨姆假惺惺地问候,迪纳以无奈表情回答。
宰相丝毫没露出慌乱模样,佯装悲痛表情夸张否定。
「这是不幸的误会。我只不过是追求可能性罢了,怀疑并下放那一位的是先帝,我什么都没做。您这样误解令我为难。」
「呵呵,不愧是王国宰相阁下,口才真好。不晓得您这张机灵的嘴皮子至今害死多少人。」
「我只是忠于自己的职责罢了,绝无二心。我愿意向星星发誓,世间应该没有比我更清廉洁白的人。」
油嘴滑舌,真不晓得他有什么脸讲这种话,迪纳克制自己以免失笑。在这种场合也需要要这种鬼把戏,必须让他尽量装疯卖傻才行。
迪纳继续说下去。
「就当成是这么一回事吧。那么加深交情的寒喧到此为止,进入正题吧。」
「解放军的军师阁下似乎很忙,气势正旺的人果然不一样啊。」
「哈哈,托您的福,我忙都忙不完,原本该做事的人都不做事,害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真是伤脑筋。」
彼此一边以眼神释放杀气,一边扬起嘴角。这是以话语斗力。
「我开门见山直接说吧,没必要多说废话。我们尤兹王国想和王都解放军进行和平协商。」
「……喔?」
「克里斯多夫陛下表示,经过半年的委任期之后,就会将王位让给艾儿图拉公主,允诺今后将会隐居。陛下不希望这种无益的战斗持续下去。」
法鲁萨姆递出国王用印的文件。这当然是伪造的,克里斯多夫不可能接受这种提议。
但法鲁萨姆打算强行通过。一是可以拯救国王的性命,二是能留下影响力,甚至可以伺机抢回权力。
自己肯定做得到,法鲁萨姆拥有这种自信。因为他虽然无法以武力建功,却以辩才与智慧爬到这个地位。
「嗯,但是这边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条件。我们已经进逼王都,如今没必要缓冲半年,你们能做的只有立刻无条件投降吧?要不要乖乖交出王都接受制裁?」
迪纳扔下文件。协商时不能示弱,解放军现在处于压倒性的优势,没必要接受这种荒唐提议。
那么,迪纳为什么应邀进行这场无意义的协商?
「原来如此,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但要是你不接受这个提议,我们就会在王都彻底抗战。人民会流血、王都会毁灭,这种结果会让谁最高兴?你就好好想一想吧。」
对,问题在于王都。目的是解放,不是毁灭。
要是王都成为决战战场甚至上演攻城战,堪称是最糟糕的结果。这座王国最大的都市,即将会成为解放军的「家」,解放军却得亲手毁掉。
如果得攻城,王都人民难免会伤亡,这股憎恨不能落在解放军身上。
「正义」的解放军不被允许伤害无辜的人民。
要是对后绩统治造成影响,得利的将是帝国与诸国联盟。
伺机将他们当成傀儡政权操纵的帝国,肯定会举双手欢呼,甚至可能以支援的名义派兵来到王都布兰卡。
「这就说到在下的痛处了。我迪纳错估宰相阁下的远见。如您所见,我为刚才的无礼道歉。」
「没什么,这也是为王国人民着想,别在意。只要是为了王国,我法鲁萨姆有不惜舍身的觉悟。」
法鲁萨姆露出轻蔑的笑。
「感谢宰相阁下的厚意,那么我这边也让步吧。」
「求之不得,请务必说来听听。」
对于这番话,迪纳告知一件出乎法鲁萨姆预料的事情。
「我们接下来预定攻打裘洛斯与萨耶夫要塞,希望宰相阁下整合王国的文官与武官,在我们抵达王都时安排开城。」
「……我听不懂贵公这番话,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应该是在和平协商,为什么我要做出这种背叛至极的行径——」
法鲁萨姆完全无法理解而为难。
迪纳耸了耸肩,像是劝诫般平淡说明。
「很简单,想请宰相阁下成为救国的英雄。要是为了拯救王都人民而无血开城,任何人都会赞扬宰相阁下吧。而且要是说服国王退位,您的名声肯定会达到顶点,我们也得为这样的您准备相应的地位。」
「…………」
尽管讲得天花乱坠,但总归来说就是催促他背叛,要求他在解放军攻打要塞的时候掌握兵权逼国王退位,尽快交出王都。
迪纳表示,要是宰相愿意反叛,将会准备相应的地位与名声。
「继承王位的艾儿图拉公主,以及公主的未婚夫尤里邬斯皇太子,迟早会生下后代吧。这个孩子是扛起次世代王国的希望之星,法鲁萨姆阁下,希望您担任他的监护人。清浊兼容的您肯定能引导他走上正途。」
迪纳取出艾儿图拉用印的文件。虽然现在只是空头支票,却迟早会发挥效果。
「……能保证确实守约吗?」
「是的。我们准备了周转金,请务必用这笔钱避免人民无谓流血。之后则是请您收下这个。」
梵达打开堆在一旁的木箱,里头装满大量的金币。迪纳提供宰相这笔串通用的周转金。
还有另一个东西,堪称王牌的物品。谨慎包装的这个东西是—
「这、这是……!」
「是的,王家相传的神器之一,只准许尤尼克斐家拥有的『镜』,请收下这个代替字据。我想这样您就能明白,这个承诺是艾儿图拉公主授意的。」
尤兹王国有两件神器,其一是克里斯多夫的尤尼玛托家拥有的剑、其二是艾儿图拉的尤尼克斐家拥有的镜,是无法以金钱衡量价值,堪称国宝的物品。
法鲁萨姆不禁惊呼。看到镜子的美丽装饰与刻在上面的文字,就知道这不是膺品。接触许多高级品至今的这个人也能鉴定宝物。
「……知道了。避免无益的战斗吧,我会竭尽所能努力。这是为了人民。」
为了人民。这个人是最不适合说这句话的。成千上万的农民被他折磨、被他害死。
梵达好不容易才克制杀意,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拔剑砍过去。
「不愧是宰相阁下,这是高明的决定。不过,一旦王都派兵前往要塞,请容我将这次的协商当作没发生过,这一点烦请体谅。」
「我明白。不过至少也需要一个月。」
「我当然理解这一点。我们会放慢进攻速度,请不用着急,慢慢说服大家。」
协商结束了。法鲁萨姆决定为了自保而抛弃要塞,完全不想和克里斯多夫那个笨蛋一起自尽。如果能得到监护人的地位,今后有很多挽回的机会。
认定现今王国即将灭亡的法鲁萨姆,发挥本领规划如何整合王都的文官与武官。
他至今一直在做这种事,所以轻而易举。
法鲁萨姆离开之后,民宅里剩下迪纳以及无法接受的梵达。
「迪纳大人,为什么要做出那种约定,还不惜送上公主的传家宝镜?」
「区区镜子今后要做几面就有几面。只用钱跟一面脏镜子就得到王都,反倒是打破行情吧?这是不错的协商。」
「可是这么一来将会留下祸根。他是佞臣,是毁灭王国的元凶。」
「……梵达,你以为我真的会原谅那种人?原谅那种猪狗不如的愚蠢畜生?我会让他扮演小丑到王国灭亡为止,他肯定会表演到疯狂忘我吧,最后则是——」
迪纳以手指作势往自己的脖子一划,梵达不禁战栗。
迪纳打算将所有责任,扔给国王克里斯多夫与宰相法鲁萨姆,而且在他们无谓乱讲话之前杀掉。大概找机会暗杀就好吧,剑尖已经等于抵在他们的脖子上,不过当事人似乎没发现。
「……您这个人真恐怖。」
「梵达,你将来也会这样。如果弄脏一人会害死十人却能拯救千人,这就是最好的计策,完全无须迷惘,应该率先执行。」
为了重整王国、拯救人民,无论需要多少活祭品,迪纳都愿意奉上。这么做哪里错了?
救国时顺便完成自己的复仇。法鲁萨姆曾经将他用完就丢,要让这家伙尝受地狱的滋味。
迪纳在内心笑了。他以迪纳这个假名取得解放军军师的地位,引导解放军胜利至今。
他使用昔日所属谍报队的人脉,撕裂法鲁萨姆的情报网,还反过来掌握主导权。宰相不给谍报队「糖果」只会残忍使唤到死,没人对法鲁萨姆誓忠,要分化瓦解并非难事。
「要看接下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梵达,一起走吧,扫荡愚蠢的家伙,建立王国的新时代。目标是千年王国,我们必须成为基础,引导国家发展。」
「是,请您尽情使用在下的力量吧。」
迪纳打算起身时停止动作。他想起一件令他不悦又担心的事。
「……这么说来,我想起一件事。那个『死神』逃到哪里了?」
「依照斥候的报告,她前往裘洛斯要塞。」
「这样啊。那个家伙在贝鲁塔和我有段过节,让她明白自己犯的罪多严重吧。」
迪纳以残酷的笑容想出处决死神的方法。
「回去之后朝裘洛斯与萨耶夫出兵,派传令知会艾儿图拉公主。萨耶夫要塞以蛮力打下,至于裘洛斯要塞——」
迪纳说到这里停顿并走出民宅,梵达连忙跟上。
昏庸国王、小丑宰相、没有自知之明的丫头,全部给我去死吧。解放军是他呕心沥血建立而成,碍事的人都得死。
迪纳藏不住笑意,伸手掩住嘴角。荣耀已经近在眼前,垂手可得。
裘洛斯要塞的兵营餐厅,进行战斗准备的士兵们,在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休息。
卡妲莉娜在喧嚣餐厅一角提笔进行每天的工作。不知何时成为习惯的工作。
在意的事、想到的事、快乐的事、悲伤的事,全部尽情写下。
人们好像将其称为日记,但卡妲莉娜不这么认为。她要留下自己活过的证明。
卡妲莉娜不怕死却怕被遗忘,所以将自己的轨迹刻在这本空白的本子。
卡妲莉娜死后,若是某人看见这个,就会知道曾经有她这样的人。
回想起「某人」脸孔的瞬间,卡妲莉娜表情扭曲,无法控制爱恨交加的情感。她按着眼镜忍受着满溢而出的某种东西。
将卡妲莉娜唤回这个地狱的死灵术士继姐、亲手杀害父亲却若无其事养育卡妲莉娜的继母,两人对卡妲莉娜来说很特别,是应该憎恨却也应该感谢的人。
而最后浮现在她脑海的人,是分量已超越这两人,她所服侍的主人——雪拉。她当然不恨雪拉,只是被雪拉激烈的人生深深吸引,而且她希望要死的话能死在这个人身旁。
不只是见证雪拉的人生,也想见证雪拉的死。身为英雄又被称为「死神」敬畏的雪拉将会迎接何种末日?冒出这个想法的自己或许疯了。
卡妲莉娜轻轻松口气抬头一看,雪拉深感兴趣地看着她。
卡妲莉娜不由得跳起来。她完全没察觉。
#插图
「上、上、上校!?」
「你习惯在餐厅发抖?还是饭前的仪式?真有趣。」
「不、不是的!这是,那个……」
「没关系,开饭前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所以你在做什么?」
「……呃,是的,那个,我在写,类似日记的,东西。」
虽然不是日记,但真要说明的话只能这样回答。
卡妲莉娜藏起本子以免显眼,要是雪拉要求打开给她看,在各方面都会很困扰。卡妲莉娜像是要掩饰般触摸眼镜。
不过雪拉没追究。
「这样啊。我不擅长写这个,毕竟似乎很麻烦,而且——」
「……而且?」
雪拉难得想聊自己,卡妲莉娜出言催促。
「我不喜欢想往事,也不喜欢想今后的事,因为我只想当前的事,应该说只能想当前的事吧,所以我不擅长写这个。」
雪拉吃着康拉特遗留的炒豆回答。她表情悠哉,无法解读背后的情感。
「上校,那个……」
卡妲莉娜思索如何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走了。我会待在田地,有事再通知我。」
「遵、遵命!」
卡妲莉娜想敬礼,雪拉阻止她之后轻轻挥手离开。
虽然共同奋战至今,卡妲莉娜却几乎不懂雪拉这个人。
卡妲莉娜不知道雪拉为何战斗至今。当事人说是为了吃东西、为了报仇。
那么,她为什么能强到这种程度?驱使雪拉到这种程度的动力是什么?
虽然问了应该也得不到答案,但卡妲莉娜希望总有一天可以知道。
「……每天都在长大耶,光看也不会腻,而且只要好好照顾就会开花,真的好期待呢。」
究竟会绽放什么样的花朵呢?听说会开小小的白花,不晓得是真是假。
雪拉一边浇水,一边愉快照顾薯芋。
从那天起就一直没退烧,呕吐的感觉也没消失,就像是骨子里被抽走某种东西。而且最大的问题在于虽然会饿,却没有强烈的食欲。
虽然光靠井水与康拉特的炒豆就勉强能果腹,没食欲依然是一大问题。
雪拉歪过脑袋思索,却想不到该怎么做,决定顺其自然。反正也只能这么做。
何况雪拉要忙很多事情。像是去马厩、眺望士兵们、欣赏田地。
雪拉非常享受身在裘洛斯这个家(要塞)的生活。
episode 31 一天吃两餐对身体不好。
Two meals a day is bad for the body.
解放军的压力与日俱增时,王都布兰卡进行大规模的人事调动。
在贝鲁图斯柏克平原败北,又失去迦南的巴鲁波拉确定被替换。
宰相法鲁萨姆主导的这项异动,虽然遭批将导致军方混乱,但他强制付诸实行。主张彻底抗战的巴鲁波拉难以收买,他判断既然这样干脆割舍就好。
接任第一军司令官地位的人,是在那场会战「英勇善战」的布鲁本。
无法自己判断的这个人最适合当花瓶。此外法鲁萨姆还做出惊人之举,解除正在接受调查的战犯奥库塔比欧的禁足令,命他辅佐司令官。
法鲁萨姆授意的奥库塔比欧非常清楚自身立场,负起监视布鲁本的职责,绝对不让他出兵。
反对的人和巴鲁波拉一样被调职打入冷宫。在宰相亲自推动之下,顺利削弱军方的力量。
无视于裘洛斯与萨耶夫的增援要求,以强化王都防卫、重编第一军为借口绝不派兵。
季节是初夏,解放军在沙尔巴多鲁城塞起义至今刚好一年。
艾儿图拉开始进行解放王都的最终程序——攻打裘洛斯与萨耶夫的作战。
迪纳与费因分配五万兵力攻打裘洛斯要塞,贝弗鲁兹率领七万兵力攻打萨耶夫要塞。
解放军轻松穿越迦南街道,一边镇压周边都市一边进军。
驻守堡垒的守备兵们没抵抗就投降,甚至进一步加入。解放军官兵接受民众的欢呼涌进王都地带。
解放军没遭遇像样的抵抗,就成功完全包围两座要塞。
以一万兵力关城防守的萨耶夫守将亚尔达,收到一封劝降的箭书。
——投降的话就保障城内士兵的生命安全,立刻弃剑开城。
暴怒的亚尔达严加拒绝,开城协商还没开始就决裂。
隔天,七万解放军开始攻城。亚尔达走上城墙站在前线指挥。守城战最重要的正是维持士气。
「别让攻城塔接近!朝接近城门的家伙泼油,发射火箭!」
「是!」
「萨耶夫固若金汤!就算是十万兵力攻打,我也会守下来给你们看!」
接近的攻城塔遭到要塞设置的投石器猛攻而毁坏,来到门前试图以破城槌破门的人被滚烫热油浇淋。
萨耶夫位处山岳地带,解放军的投石攻击受限。
「弓兵架弓!目标是正门的敌军破城槌!放箭!」
「死吧!」
解放军士兵架盾防御城墙上方的射击,却无法抵抗火攻。
被火箭射中的可怜士兵们发狂般打滚,曝尸于城门前方。
负责防守后方的席达莫,已经因应敌军的战壕作战做好准备。地层松软的北侧最适合从城墙下方挖洞进攻。
席达莫预测路线,预先建筑水道阻止敌军挖掘。敌兵挖到水道的瞬间就会被水袭击,只能淹死在战壕里。
「敌军肯定试图从这里偷袭,集中朝正门攻击是障眼法,真正的目标是后门。」
席达莫也参与挖掘作业,和士兵们一起完成水道。
这条水道在完工三天后立下成果。
正如席达莫的预料,解放军挖战壕前来,他成功让敌方工兵队牺牲惨重。
「席达莫啊,照这个状况来看,王都派兵增援就能守住萨耶夫。士兵们士气也很高昂。」
「是,士兵们表现得很好,目前完全不让攻城部队接近。」
正如亚尔达所说,萨耶夫守备队士气高昂。亚尔达在开始守城之前告知士兵,只有抱持觉悟的人留下来就好。
留在这里的是第三、第四军的残兵,至今有许多机会可以逃走,但他们选择和亚尔达并肩奋战到最后。
萨耶夫要塞的规模刚好适合一万人关门守城,周围是险峻的山岳地带,地形对守方有利。
「巴鲁波拉应该也即将重编军团结束,这么一来,敌军非得一边攻城,一边提防王都那边的攻击,到时候就轮到我们出击了。」
巴鲁波拉任命亚尔达担任守将的时候,断言「我一定会带援军回来」。
水火不容的两人将过去的遗恨一笔勾销,用力握手发誓终将重逢。说来讽刺,两人直到都成为败军之将才相互理解。
「虽然物资不多,但足以防守到第一军抵达。」
巴鲁波拉已经被替换的消息,并没有传到萨耶夫的守备队。
他们相信会来的增援部队绝对不会来。
防守这两座要塞是为了争取时间,让法鲁萨姆说服王国有力人士,只要撑一个月左右就好。
只是弃子。但在生死线拼命战斗的他们无从知晓。
「……我在最后的最后得到了一群好部下,我很荣幸能和他们并肩作战。」
「阁下,战斗现在才开始,反叛军并非团结一致,只要在这里争取时间一定等得到好机会。」
「嗯,明天也要加把劲了。裘洛斯那边的雪拉少校应该也在努力吧,可不能输给她。」
经过两周,依然无望打下萨耶夫要塞。
解放军指挥官贝弗鲁兹的战壕作战失败,攻城塔也严重受损,攻打城门的状况不甚理想,牺牲者有增无减。
贝弗鲁兹是擅长野战的将领,没什么攻城经验,即使具备统率力,攻城时却只能照本宣科。
——填平护城壕,从周围放箭投石,并且突破城墙或城门。如果是可以挖地道的松软地质,就试图挖地底战壕进入城内。
这些做法都不顺利的时候怎么办?兵法书上没写答案。
贝弗鲁兹不分昼夜猛攻却悉数无功而返,堆起一座座尸山。士兵们也蔓延出厌战气氛,士气逐渐下降。
「……不妙,亚尔达与王国兵部挺有能耐的,漂亮防堵我们的攻击。投石器不多,攻城塔又被破坏,只能硬是攻打城门,但是……」
试图强行架梯子入内的士兵们,被上方泼下的开水或火油淋中摔死。
维持现状真的好吗?贝弗鲁兹伤透脑筋。
「阁下,焦急是大忌。您为了人民希望尽早攻下要塞,属下理解您的这份志气,但是这样下去只会徒耗兵力,暂时改为『观望』也很重要。」
参谋说得贝弗鲁兹点头自省。过于习惯打胜仗导致过度自信——只将王国军当成弱兵部队。
官兵们肯定也有这种自满,觉得稍微攻打就能轻易打下,这是毫无根据的自信。
应该尽快解放王都的念头迷惑了自我。
「……我真是的,活到这把年纪究竟学了什么?参谋,感谢你的建言,暂时『观望』确实是上策。我们克服苦难走到这一步,事到如今何必焦急?只要尽量准备投石器、排列攻城塔,以层层兵力攻打就好。」
「是,正是如此。属下立刻着手安排。虽然得花一些时间,但是肯定打得下来。敌将亚尔达即使是何等猛将也无法补充兵力,明天起只以射箭牵制并且围城吧,消耗敌军的精力。」
「嗯,立刻通知吧。在这种时候,焦急正是大忌。」
以七倍兵力包围却收回大举进攻的方针,是很有勇气的决定,难免被批判无能。无论任何将官负责指挥,应该都会选择强行攻打。
在这时候接受参谋的劝谏,下定决心转换方针,是贝弗鲁兹的一大优点。
——解放军的萨耶夫攻城部队,经过两周攻城之后中断攻击。
反观裘洛斯攻城部队,迪纳指挥的解放军,在这两周连一根箭都没射。
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彻底包围裘洛斯周边。
不只是工兵队,警戒以外的所有兵力都投入短期工程。四处打桩、挖掘战壕,还架设拒马。
夜间篝火通明,绝对不让敌方趁机夜袭。频繁派出斥候,敌军要塞的监视工作滴水不漏。
只在攻城前劝降一次,之后不接受任何投降。采用这个方针的理由只有一个。
要是接受投降,城内的粮食消耗量会减少。必须硬是将敌军关在里面。
迪纳的攻城方针简洁易懂,就是彻底的断粮战法。预先买光裘洛斯周边的物资,包围要塞之后防止敌方逃离。
依照密探报告,裘洛斯物资不多,刚落成的这座要塞没有粮食库存,能撑多久端看守将拿捏,通常大概两周就会耗尽。
「迪纳大人,包围网很完美,连一只老鼠都跑不掉。」
「嗯,一切都很顺利,再来只要拿时间跟他们耗就好。」
「幸好守将拉鲁斯行事慎重,因为在布下包围网的时候遭受攻击是最棘手的状况。」
拉鲁斯可以慎重进行稳定的作战,但这也是他的缺点。
他担忧守兵人数不足,直到王国援军抵达都避免出击,因为要是兵力毁损,要塞就不攻自落。
解放军在这段时间完成包围网。如果是好战的巴鲁波拉,应该不会眼睁睁放过这个机会。
出击并非唯一的正确答案,但就结果来看要塞完全被封锁了。
「王国军约七千兵力,主动出击很吃力。慎重的将领应该也不会犯险吧。」
「这么一来『死神』也终于该死了。」
「没错,要让她尝受地狱般的饥饿。我推测大概撑一个月吧,真期待到时候的状况。」
迪纳扭曲嘴角一笑。「死神」似乎很贪吃,想发挥本事已经太迟了,她无法突破这层包围。
采用断粮方针也都是为了「死神」。迪纳要以适合「死神」的行刑方式解决她。
「今后也不打算接受投降吗?」
「当然,事到如今我不接受投降,就在饥饿之中悲叹、痛苦,由衷悔恨而死吧。不晓得多少同志死在那个『死神』手下。无论谁走出要塞都不用留情,立刻射杀。」
「遵、遵命。」
梵达提心吊胆地允诺。迪纳脸上浮现疯狂的神色。
战争会让人疯狂。梵达后知后觉体认到这个道理。
「阁下,已经依照您的命令,指示配给粮食的时候要节省。」
参谋前来回报。拉鲁斯下令一天只吃两餐,而且份量也缩减。
敌军包围裘洛斯要塞至今两周,守将拉鲁斯也露出焦急神色。
防守这座要塞的兵力是第一军士兵五千、雪拉骑兵队两千。
虽然刚建造完成而非常坚固,但搬运物资的程序完全延宕。上头表示与其将物资送到这种地方不如拨往前线。
在迦南沦陷的现在,这个做法成为反效果。
并不是没考虑过主动出击。
然而敌方是五万大军,即使雪拉骁勇善战也无法保证能平安返回。万一 「死神」雪拉被打倒,士气应该会一口气降到谷底。
所以拉鲁斯避免进攻。他不认为这么做是错的,至今依然相信巩固守备是最佳做法。
「第一军应该重编完成了。巴鲁波拉阁下是心急的人,或许已经率军出发。」
「是的,撑到那时候应该可以除掉敌人。士兵们也说有雪拉上校就没什么问题。」
「嗯。不过,敌军并不是不可能改为强攻策略,严命哨兵不准大意。」
「遵命。」
拉鲁斯从楼阁窗户眺望城外。解放军旗帜如同包裹裘洛斯般林立。
在守城战里,雪拉与骑兵队除了站哨就没有出场的余地。
拉鲁斯下令不要浪费体力,所以只能一直待命下去。
雪拉二话不说接受命令,每天勤于照顾田地。
在守城战前强行进城的达拉斯·玛德洛斯上尉无奈看着这一幕。
「我说雪拉上校,种田快乐吗?」
「嗯,很快乐喔,它们每天都会稍微成长,看都看不腻。」
雪拉一边拔杂草一边低语。卡妲莉娜在浇水。
「那是威鲁斯薯吧?品味好差,那明明是难吃到称不上食物的东西。」
达拉斯扔下这句话。他未曾主动想吃可恶威鲁斯生产的薯芋。虽然吃过,但果然难吃。
威鲁斯的笨蛋们就是吃了那种难吃的东西,个性才会扭曲。达拉斯由衷这么认为。
「不是喔,它们种在这里,所以是裘洛斯的薯芋。也对,就命名为裘洛斯薯吧。」
「这只是歪理。」
「上尉,您的语气对上校不太客气吧?」
按捺不住的卡妲莉娜蹙眉要求自重。在军队里,军阶是绝对标准,即使对方出身玛德洛斯家,卡妲莉娜也没办法放任他失礼下去。
「我嘴臭是天生的,何况我是主动上门的帮手,事到如今没什么好怕的。」
「居然自己跑来送死,脑袋有问题吗?」
雪拉毫无恶意的低语刺中达拉斯。看起来不像聪明人的这个女的说他是笨蛋。
「……要说我重情义才对,我是来还玛德洛斯欠你的人情。何况并不是注定会死,只要王都派兵过来就可以再打一场。」
「……也对。」
雪拉剥掉薯芋茎部的虫子扔到空中。
虽然身体状况恢复,但一天变成两餐,份量也减少。手边的零食几乎吃光,卡妲莉娜的糖果也已经所剩无几。
雪拉心情低落。骑兵队员的气色似乎也不太好。
「这么说来,上校小姐,骑兵队的家伙说,马匹粮草的存量好像不太妙。」
达拉斯像是想到般说完,卡妲莉娜表情紧绷。
「是吗,卡妲莉娜?」
「是、是的,确实稍微令人担忧。」
「这座要塞没有草?」
「大概只有你正在拔的这些杂草吧。」达拉斯说着指向一旁散乱的草。
「该怎么办呢?」
雪拉开始思考。杂草养不活马匹,但是上头禁止出击。
「……可以交给我处理吗?我可以使用最好的方法。」
「你要怎么做?」
「请全权交给我负责。」
卡妲莉娜含糊其词而且毫不让步。雪拉别知道比较好。
达拉斯移开视线。
「知道了,全权交给中尉负责,马匹们拜托你了。」
雪拉微笑之后拍掉手上的尘土。
「是,遵命。」
达拉斯目送雪拉回军官室之后,向卡妲莉娜低头道歉。
「……抱歉,我好像讲了不该讲的话。」
「没关系,上校迟早会知道。」
「所以你要怎么做?让马逃走?」
「没必要将军马送给敌人,也没必要刻意冒险开城门。」
「可是没饲料吧?要怎么做?」
「……你不用知道这种事。」
「唔,喂?」
卡妲莉娜无视于达拉斯,走向正在待命的骑兵队。非得请他们协助才行。
要做的工作很简单,将数量减少到能以现有的饲料撑两周。
守城开始至今已经两周,卡妲莉娜预测援军再半个月肯定就会到。
军马约两千匹,先杀五百匹左右应该就行,不行的话多杀一点。
宰杀的肉可以当食材用。虽然看似无情却也没办法,这是战争。
「…………」
卡妲莉娜停下脚步仰望天空。
她已经堕落为操纵尸体的妖孽,如今即使被臭骂也无妨。
然而,她唯一不愿意的就是被雪拉讨厌,她害怕失去雪拉的信赖。
雪拉对马莫名有感情,所以卡妲莉娜不忍心说出这个做法,不想让她知道。
骑兵队非常爱护马。马是自己的搭档,所以这是理所当然。卡妲莉娜也为自己的马取名,投入感情。
从已经虚弱的军马开始处理,再来按照体格顺序。卡妲莉娜的马也不例外。
卡妲莉娜取下眼镜擦拭眼角一次,然后再度踏出脚步。
——开始守城一个月了,援军还没抵达。
episode 32 清水汤不好喝。
Water soup is tastless.
克制攻势的解放军萨耶夫攻城部队,终于盼到援军抵达。
解放军得到周边都市协助进行紧急工程,制造大量的投石器与攻城塔。
居民们也全面协助运送,配备了一千台投石器与一百座攻城塔,数量明显过剩。
指挥官贝弗鲁兹下令全军再度进攻。
不分昼夜持续进行射箭与投石攻击。
当成弹药的岩石先浸泡油,点火之后再发射。守方的设备束手无策被破坏殆尽。
攻打三天三夜之后,解放军让攻城塔前进,从塔上射箭。
城墙上的王国弓兵无处可躲,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拼命抵抗,却接连被瞄准的弓箭射倒。
然后,王国军正门守备队也陷入绝境。
「绝对别被突破!死守正门!无论如何都要撑到王都援军抵达!」
『是!』
「泼油!烧光他们!」
正门守备队以身体抵住城门,持续顽强抵抗,以仅存的体力撑下去。
解放军的破城槌顺着反作用力撞向城门,每次都将按着城门的士兵们弹飞。
守备兵从上方泼洒大量的油,朝进逼而来的解放军射火箭。
破城槌猛烈燃烧,却依然继续攻击。敌军接踵而至。
解放军士兵跨越尸体,抓住破城槌继续进攻。
然后——
火焰破城槌的猛烈一撞,粉碎了萨耶夫要塞的要害。
觉悟一死的正门守备队队长,拔剑下达最后的命令。
「要来了!全员拔剑,王国军万岁!亚尔达阁下万岁!」
『王国军万岁!亚尔达阁下万岁!』
「所有人突击!跟我上!」
立刻构筑枪阵的王国兵,刺穿企图抢得先机的解放军士兵。
解放军的军势以尸体为盾蜂拥而入。
王国兵们被推倒、践踏,来不及惨叫就被残杀。
解放军士兵如同侵蚀要塞般攻进门后,接连涌向守备兵。
这里没有正义或大义,只有杀戮本能沸腾,充满疯狂气息的「猛兽群」。
守备兵们英勇抗战,真的很英勇,但是寡不敌众。对方以人数优势强行镇压。
收容伤患的医护塔被封锁之后点火,里面的人全被烧死。
无论是不是战斗人员,要塞里的人格杀勿论。解放军士兵看到活人就喜孜孜地杀害。
贝弗鲁兹没做这种指示,但是解放军将累积至今的所有不满、郁闷与憎恨宣泄在王国军士兵身上,指挥宫们无法阻止,贸然阻止甚至可能反过来遇害,根本惹不得。
守在萨耶夫要塞楼阁的亚尔达脱下头盔,静静调整呼吸。
脸上多了几道伤,铠甲也半毁,身体一动就传来剧痛,或许骨折了。
头发散乱,胡子任凭生长,爱剑剑尖缺角无法使用。
「……援军最后还是没来吗,真遗憾。巴鲁波拉应该也有苦衷吧。虽然很想和他好好聊一聊,不过似乎没这个机会了。」
亚尔达死心苦笑。外头传来激烈的交剑声,应该是亲卫队在争取最后的时间吧。亚尔达由衷感谢他们的忠诚。
亚尔达身后挂着王国军、第三军、第四军的旗帜,他在这些旗帜下奋战至今,然后迎接死期。他感慨地仰望这些旗帜。
「宰相阁下或许和敌方串通了,这么一来,就能理解援军为何没来,巴鲁波拉阁下不是遇害就是入狱了吧。」
席达莫一边整理因为工作而凌乱的军服一边低语。他这个文官也竭力奋战到最后,并且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
「连文官最高阶的宰相都抛弃王国吗?那或许没救了。」
「…………」
「席达莫啊,现在还来得及,你应该还有事情该做,没必要配合我。你再度乔装逃离吧。」
亚尔达进行不晓得第几次的劝说。席达莫的夙愿是复兴没落的亚特家,知道这件事的亚尔达贴心要他赶快逃走。他陪同走到现在已经足够了。
「恕属下冒昧,阁下一个人没办法启动那个,因为需要魔力。」
「你有魔力?」
亚尔达露出「我第一次听说」的表情询问。
「至少足以启动这个。」
拥有魔力却没有魔法师的天分,因此席达莫才会拼命努力,以自己的智慧爬到参谋地位。
「……没时间了,席达莫,快逃吧,活下去完成自己的心愿吧。」
「恕属下拒绝。我也有志气,没办法害主人战败捐躯之后苟且偷生。继续讲下去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受不了,你这个人真顽固……哎,或许这才是你的作风。那就算了,随便你吧。」
「是,不用您说,属下也打算这么做。」
席达莫扬起嘴角,亚尔达也跟着笑了。
「唯一的眷恋,就是没办法遵守和雪拉上校的约定。实在遗憾。嗯,好遗憾。」
「是的,雪拉肯定也很遗憾吧。」
「啊,找机会向她道歉吧,希望她肯原谅我。」
「给她好吃的东西就不成问题吧,雪拉就是这种人。」
「是啊,到时候一定要遵守约定——」
楼阁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看来争取时间的亲卫队全数阵亡。
楼阁的门被打破,解放军进入内部,来到这间城主室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亚尔达点头之后,席达莫躲在暗处的「那个」旁边做准备,等亚尔达示意就启动。
许多军靴的脚步声涌至,对开的房门随即被用力踹破。
「想必你就是王国军守将亚尔达!交出项上人头!」
解放军士兵们以枪尖指着亚尔达包围他,开始嘲笑。
「你们的王国已经完了!接受至今的报应吧!」
「真可怜啊!高贵的上将阁下居然被普通的小兵杀掉!」
「闭嘴!我亚尔达再怎么样也不会将人头交给你们!」
亚尔达瞪向嘲笑的解放军士兵,拔出备用的剑。
士兵们被亚尔达的魄力震慑到瞬间语塞,却立刻涨红脸愤怒不已。
「败、败家犬嚣张什么!宰了你!」
「上将的人头!奖赏要多少有多少啊!」
「嘿嘿,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解放军士兵们伸直长枪袭击亚尔达。
亚尔达砍倒数名兵卒,腹部被数把枪刺中。他拨掉枪尖踉呛后退,敌兵跨越尸体缓缓接近。
亚尔达将带头士兵的脑袋劈开之后,终于下定决心。
他一边吐血,一边从丹田咆哮。
兵卒没资格拿下他的首级。
「——尤兹王国,万岁!」
亚尔达自行割喉,失去力气跪倒。
「害我们这么费工夫!」
「混帐!我要剁烂你!」
士兵们露出牙齿嗤笑,争先恐后杀向亚尔达的遗骸要收刮遗物。
席达莫目睹主人死亡之后,咏唱咒语引爆从解放军抢来的魔导地雷。他在上一场会战从牛车回收未爆弹,运到萨耶夫要塞。
魔导地雷安装在城主室四个角落。兴奋的解放军士兵们没察觉室内洒满火药与油。
席达莫咏唱最后一句咒语时,脑海浮现已故的哥哥与愚昧的姐姐。
不知为何,连雪拉那张讨厌的脸也浮现在脑海。最后出现的偏偏是「死神」,他不禁苦笑。
不过,席达莫不讨厌那种生活方式。自由奔放、任性度日的样子。
这大概是羡慕吧——席达莫不晓得。
(幸好今后时间多得是,就效法「死神」任性思考吧……哥,我现在过去。姐,永别了)
席达莫咏唱咒语结束的时候,魔导地雷发出耀眼的闪光。
卷起的爆风烧尽现场所有人,震得连肉片都不留。火焰点燃油,火药增长火势,殃及整座楼阁爆炸。
亚尔达苦战的日子以魔导地雷开始,以魔导地雷而终。
萨耶夫要塞至此沦陷,王国军第三军、第四军的剩余兵力完全毁灭。包括亚尔达与席达莫在内的一万守军全数阵亡。
后来,胜利的解放军士兵们发出响彻云霄的尖叫与欢呼声。
但是得到胜利的贝弗鲁兹表情严厉。
(……我们只不过是在利用人民的愤怒持续奔走吧?没人能保证这把愤怒的利刃在将来不会朝向我们)
贝弗鲁兹闭上双眼赶走负面想法。我们是正确的,王国苛政猛于虎,解放人民的我们是师出有名。
——是的,我们是正确的,不要重蹈覆辙就好。人类会从历史学到教训,走向正途就好。
贝弗鲁兹和庆祝胜利的参谋一起进入要塞。
王国士兵的尸体——烧焦的尸体、被石头砸烂的尸体、断手断脚的尸体散落在各处。
老将贝弗鲁兹持续走在大义打造的现世地狱。
以望远镜确认萨耶夫要塞冒出黑烟之后,包围裘洛斯要塞的解放军官兵欢声雷动。
这是为了在喜悦的同时,让要塞内部感受到绝望——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包围开始至今一个半月,王国军的兵粮已经吃光也不奇怪,因为原本就只有两周份量。
迪纳以望远镜观察站在城墙上的王国军士兵。脸颊消瘦,气色很差,身体摇摇晃晃,甚至没办法站稳。
不过,还活着。现在进攻还太早。即使强行进攻就能打下,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
非得让「死神」彻底尝受饥饿的滋味,折磨到几近疯狂之后再杀掉。
放下望远镜的迪纳,向一旁待命的梵达下令。
「杀掉,我说过不接受投降。」
「但他举白旗,真的可以吗?」
「无妨,告知士兵们,对方可能是假投降,『死神』曾经用这个手段从内部咬碎帝国军,我们不能重蹈覆辙吧?」
「……遵命。传令,告知部队射杀那个敌兵!」
「是!」
传令骑兵离开大本营。数分钟后,举白旗的王国军士兵死在箭下。
任何人都不容许逃离裘洛斯要塞。迪纳挂着嘲讽的笑回到帐篷。
——裘洛斯要塞。
看见黑烟得知萨耶夫沦陷的拉鲁斯,认定到此为止决定投降。自己的志气不能殃及士兵们。
然而投降的使者还没抵达敌阵就被射杀,看来敌方想杀光这座要塞里的所有人。
拉鲁斯憔悴地规划今后计策。
援军还没来,恐怕再怎么僵持也不会来吧。如果巴鲁波拉还是司令官,援军肯定早就来了,既然没来就表示王都发生某些状况,巴鲁波拉很可能被替换。
虽然不晓得宰相在想什么,但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事实,就是他对这座要塞见死不救。那么继续守城也毫无意义,只是徒耗体力。
但现在出击已经太迟了。敌人做好万全准备,即使打开城门勇猛突击也只会没命。
拉鲁斯剩下两个选择,而投降的选项已经不存在。
死守这座要塞到最后饿死,或是所有人突击敌方包围网荣誉阵亡。
拉鲁斯重拍桌面。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被抛弃,就有许多做法可行。
以裘洛斯要塞为诱饵,派兵埋伏的游击战;活用雪拉队机动力的机动游击—也可以妨碍解放军后勤站,拖慢进击速度。
如今却自己走上绝路,被迫过着担忧兵粮存量的每一天。
拉鲁斯懊悔自己为何如此慎重又消极。时间所剩不多,即使如此,还是需要一些时间进行最后的决定。
雪拉神情恍惚,和骑兵队数人坐在田地前。
雪拉不时差点昏迷,骑兵队在后方搀扶着她。
#插图
人类如果只喝水,饿死前大概可以撑两、三个月。
食欲旺盛的雪拉,衰弱程度比其他士兵更严重,光看就知道处于危险状态。脸颊消瘦,身体甚至无法自由活动。
不过还能战斗。雪拉紧握身旁的镰刀。
一天减为一餐,守城开始至今一个半月,餐点内容也惨不忍睹。
雪拉旁边的盘子上,摆着撕成小石头大的一块面包。
碗里注入大量液体。是清汤。不是稀释如水的汤,是水。
正确来说,是加入少许盐调味的水。似乎听得见厨师苦恼的叹息声。
雪拉以颤抖的手拿起这一小块面包,轻轻送入嘴里,花时间反复咀嚼。
直到再也没味道、再也没得嚼才吞下肚。
「真好吃呢。」
雪拉微微一笑。看不下去的骑兵队员们开口了。
「上校,不介意的话,请用我们的——」
「不要。」
雪拉用力推回队员递出的面包,不愿意拿走同伴的食物。她以盐水漱口之后吐掉。
这不是食物,只是水。雪拉疲惫地靠在骑兵队员身上。
「上校,求求您,请吃这个吧。上校比我们更需要营养,所以……」
「不要。」
「上校!」
「不要,死也不要。我绝对不吃。」
雪拉强硬拒绝部下们的要求,只吃分配到的食物。
雪拉是高阶军官,分配到的量比低阶军官多,但她只吃和骑兵队员相同的份量。
她不愿意只有自己吃得多,更不可能拿走他人的少许食物。
只有这种事她做不到,她做不出和反叛军相同的事。那些家伙是号称为人民战斗,却抢走人民物资的人渣。
「……要是,能早点吃,就好了。」
眼前的作物还没结果,不知道多久才会结果。
雪拉在骑兵队员的搀扶之下,专注看着田地。
——这幅光景使得卡妲莉娜下定决心。
当晚,卡妲莉娜等到哨兵以外的人们安静熟睡之后,动身准备离开要塞。
她要使用魔法跳下城墙,以不熟练的隐身术潜入敌阵。
目标是补给队。如果是从反叛军抢来的食物,雪拉肯定会吃。
要是维持现状,雪拉将会营养不良而死。
即使将杀掉军马的肉端上桌,她应该也拒吃吧。
「死神」饿死,实在不好笑。卡妲莉娜待在雪拉身旁不是为了见证这种死法。
卡妲莉娜整理好装备,从城墙窥视周围状况的时候……
「哟,三更半夜和男人幽会吗?还是在观星?」
传来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卡妲莉娜一瞪,对方就挥手打招呼。是来自玛德洛斯的笨男人达拉斯·玛德洛斯。
「……爱怎么做是我的自由吧?别管我。」
「在军队里,军阶不是绝对标准吗?」
「你不是自己否定了?所以我也要这么做。」
「是是是,你这女人真倔强。」
达拉斯拿出酒瓶喝了一口,瓶里当然是水。
「有什么事?」
卡妲莉娜提高警觉轻触眼镜。
「嗯,没事,只是看到可疑人影觉得不对劲,如此而已。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毕竟我也是这样来到这里的。」
「这样啊。那我走了。」
「总之,小心点。就算运气不好,我们也迟早会重逢,只是早晚问题,到时候我会好好对上校解释,所以不用担心。」
达拉斯知道阻止也没用,耸肩转身离开。卡妲莉娜从后方叫住他。
「如果……如果我没回来,上校就拜托你了。没副官终究是不成体统。」
「喂喂喂,饶了我吧,我差点被上校砍掉脑袋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达拉斯按住脖子,卡妲莉娜见状不禁笑了。
「那就算了,看来果然只有我能胜任。」
「就是这么回事。那么,路上小心。还有,那条粉红缎带不适合你。」
达拉斯朝卡妲莉娜的缎带一瞥,举手道别之后离开。
「……多管闲事。」
卡妲莉娜取出手杖蓄积魔力。
她打算强化腿力跳下城墙,回来时爬绳梯。必须保留最底限的魔力才行。虽然怎么想都是艰难的任务,但她非做不可。
(……早知如此,不只是死灵法术,也应该学习其他魔法才对)
卡妲莉娜吸口气睁大双眼,从裘洛斯要塞出击。
——卡妲莉娜·努贝斯从这天晚上失踪,再也没有活着回到裘洛斯要塞。
episode 33 感谢招待。
Thanks for the wonderful meal.
雪拉收到卡妲莉娜战死的消息,土黄色的脸随即扭曲,剧烈呕吐。
她跪下来朝地面吐出带血的呕吐物。如今她只吐得出胃液。
进行战死报告的达拉斯轻抚她小小的背。
「唔,喂,还好吗?」
「嗯,只是有点不舒服,立刻就会好。」
「……抱歉,我应该硬是阻止她才对。对不起。」
「没关系,卡妲莉娜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此而已。」
「可、可是……」
「迟早会重逢的。因为我们骑兵队总是在一起。」
达拉斯想拦下雪拉,但雪拉拨开他的手,准备回自己房间。
骑兵队员搀扶着她缓缓前进。她已经没办法自己好好走路,却依然不取下背上的大镰刀。
没有镰刀就无法战斗。
进房的雪拉靠在窗边,就这么瘫坐在地上。
然后她缓缓闭上双眼。好累,虽然饥饿却没有食欲。说来矛盾,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感觉就算大餐摆在眼前,胃也无法接受。
「……总觉得,会回忆起,当年的村落呢。我讨厌,那里。」
雪拉睁开双眼,看见世界逐渐朦胧。
杀风景的军官室,瞬间闪过失火村落的光景。
身披褴褛的黑影动也不动,观察着衰弱的雪拉,从远处注视雪拉等待下手的机会。
——现在还太早。
萨耶夫要塞沦陷一周后,守城即将经过两个月的时候,裘洛斯守将拉鲁斯悲痛地做出决定。
——拉鲁斯告知裘洛斯所有守备兵。
所有兵力天亮时从要塞出击,攻进敌军司令阵地,砍下敌将首级。
但是本命令并非强制,对命令有异议的人可以留在要塞。
能够并肩战斗到这一天,我深感骄傲。我由衷感谢各位的忠诚与奋斗。
不能让士兵落入饿死的地狱。
既然这样,冲进敌阵以武人身分迎接死亡比较洒脱。别无选择。
留在要塞的人端看解放军将领处置,但拉鲁斯预测应该会格杀勿论。如果对方不冷血,早就接受上次的投降了。
「……我居然会采取同归于尽的手段。这种末路明明比较适合巴鲁波拉阁下,我不够格。」
雪拉召集骑兵队士兵,一起享用最后的晚餐。
其他部队也同样在用餐,士兵大多表情悲痛,但雪拉队不一样。
用餐时要快乐享用才有意义。即使一个人吃单调无味,和同伴一起吃就比往常更好吃。
今天的豪华大餐如下所述。
号称任何人都会吃得津津有味的面包。由于过于珍贵,所以只能准备一小片。
还有过滤到透明清澈的汤。汤里加入一小匙盐巴提味。
「看得出厨师的巧思。」雪拉正经八百地说完,骑兵队员们哄堂大笑,所以雪拉也跟着笑了。达拉斯也露出苦笑。
这是来到裘洛斯要塞至今最快乐、最美味的一顿晚餐。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雪拉感觉身体莫名变得轻盈,现在心情好舒畅。
不祥的黑影逐渐远离。
裘洛斯守备队有五千人志愿参加突击。
其余是选择在要塞迎接死期的人、无法行动的人,以及抱持一丝希望想投降的人。
雪拉队的两干人之中,一千人骑马、失去马的九百人徒步随行,剩下的一百人自愿留守。
他们在上一场会战身负重伤还没痊愈,不可能参加突击。
「我没办法留下你们。不然一起留在这个家奋战到最后吧。」
穿上黑铠的雪拉在骑兵搀扶之下说完,志愿留守的士兵笑着摇头。
「很高兴上校有这份心,但是恕属下拒绝。席达莫参谋也说过吧?『骑兵要死在城外』。得遵守这个约定才行,上校,您说对吧?」
志愿留守的其他士兵们也异口同声附和。
他们其实想和长官并肩战斗到最后,但是失去马又无法好好行军的他们只是累赘。
他们觉得既然这样,不如负责其他任务。
「…………」
「没什么,不用担心喔,因为雪拉上校的骑兵队是无敌的,绝对不会败北。期待您不久之后回来接我们。」
「何况还得照顾和上校一起种的薯芋。」
「等到收成的时候,战斗肯定也结束了,到时我会大显身手制作美味的浓汤,敬请期待。」
「……知道了,我一定会回来接你们,到时候就一起享用美味的大餐吧,就这么说定了。」
雪拉投以微笑,士兵们用力点头。
「向雪拉上校敬礼!」
「祝您武运亨通!」
「你们也一样。保重了,我们一定会重逢。」
「是!」
留在要塞的一百人不是守城门,而是决定保护这块种出感情的田。寡兵守门根本无济于事。
既然这样,他们想在留有回忆的场所战斗,好歹可以自由选择葬身之处。
不是为了王国,是为了雪拉而战。这是留守骑兵队员的共识。
天空开始泛白,如同侵蚀夜晚的黑暗。
拉鲁斯以苦闷的表情,朝着在正门集合的士兵们高声告知。
非得下令他们突击战死。他将这份痛苦强行藏在心里。
「各位,我由衷感谢你们跟随到现在!让反叛军见识我们裘洛斯守备队的志气吧!让他们体认王国军精兵的战力吧!一定要拿下敌将首级!」
『是!』
「好,打开城门!为『死神』开路!将雪拉上校送进敌方司令阵地!」
『王国军万岁!第一军万岁!』
「开始突击!冲锋!冲锋!」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吊桥放下,城门开启。
拉鲁斯带头奔驰,士兵们随后跟上。
作战简单明了。拉鲁斯与步兵部队突破周围的栅栏、木桩与壕沟之后,拼死拦阻敌军的增援部队,让雪拉队跨越他们的尸体冲进司令阵地。
——不求生还。
雪拉队的骑兵们各自举枪准备突击。
雪拉环视众人,点头一次。
「尽情杀掉反叛军的人渣们吧,我将竭尽最后的力量战到最后一刻,所以希望各位跟我走。至今真的谢谢你们,可以和大家一起吃饭,我真的很快乐。谢谢。」
「和上校走到现在是我的荣幸!」
「上校,谢谢您!」
『雪拉大人万岁!』
『雪拉上校万岁!』
「那么,出发吧……高举队旗,雪拉骑兵队开始突击!杀光他们!」
「开始突击!跟着上校!」
雪拉绞尽力气策马奔驰,达拉斯发出怒吼,骑兵队随后让马蹄声响彻云霄。
黑色旗帜、白色凶鸟穿过城门冲到原野,对解放军散播死亡,尽量带更多人一起上路。
——裘洛斯守备队的雪拉骑兵队开始突击。
察觉王国军袭击的迪纳将兵力集中在司令阵地前面,下令利用盖好的防护栅栏消灭敌军。
不准让敌军突破,要杀光所有人,不放任何人逃走。
「敌方已经衰弱至极,冷静下来射箭,瞄准并且杀光他们。」
「迪纳大人,准备好了。」
「很好,开始攻打裘洛斯。不用俘虏,全部杀光。」
「是!」
传令飞奔而去。守备队主力出击的现在,裘洛斯要塞几近空城,要从三方向迅速攻下。
这次的断粮作战,得以将兵力损耗程度降到最小,是一场完美的攻城战。
敌军的鲁莽突击轻易就能化解。这边已经构筑坚固的防线。
「死神」的骑兵到不了这里,等待他们的只有惨死。
(不过就算窝在要塞,也只会在地狱般的饥饿中死去,让他们摆脱痛苦的我们肯定是救世主。咯咯,居然成为拯救死神的救世主……)
迪纳由衷发出愉快的笑声,取出望远镜。愚蠢王国军的死应该会成为最棒的喜剧。
雪拉等人出击之后,解放军一窝蜂涌向裘洛斯要塞。
觉悟在这里迎接死亡的人们拼命防守城门,却被轻易突破。
已经不需要破城槌。解放军来到门前,以铁鎚强行破坏。
锐不可当的解放军践踏衰弱的王国士兵,毫不留情地杀害。
对于进攻的解放军士兵来说,这是立功的少数良机,为了创下功勋非得彻底杀戮。
这里不是战场,只是猎场。不接受投降,没必要听猎物求饶。
面对弃剑跪伏的士兵们,他们以脚踢、以枪刺,以剑反复刺杀之后砍掉首级,伤患也一样。不需要俘虏王国兵。解放军依照迪纳的指示,杀得一人都不留。
混战中,有一群王国兵奋战到最后。
和一哄而散失措逃窜的王国军不同,约一百人在要塞中庭排成方阵,勇敢地持续抵抗。
解放军士兵的尸体散落在他们面前,他们从前一刻刺杀的尸体抽回枪,露出狰狞的笑容。
「哈哈哈,一点都不过瘾。只有人数可取,但终究只是乌合之众。」
「如果上校在场,大概不用一分钟就杀光吧。」
「光靠我们也绰绰有余。」
「一起上路的人越多越好,尽量多杀几个吧。」
曾经是雪拉骑兵队的他们围着田地组成方阵,在中央插上军旗。
包围他们的解放军士兵们踌躇不敢出手。
那面旗职是「死神」的纹章,成功拿下就能建功,但是不想在胜仗赔上性命。好大喜功冲动进攻的人已经化为肉块。
即使已经镇压要塞大部分区域,也只有这座中庭持续顽强抵抗。即使受伤,即使人数减少,他们也绝对不准任何人靠近田地。
觉悟一死的他们无惧一切。
不耐烦的解放军将官带着弩兵出现。没想到得在镇压战用到弩兵,所以花了一些时间准备。
对方明明没剩下像样的战力,却以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也无法扫荡,简直丢尽面子。
「你们在王国兵之中算是相当奋战,我就称赞几句吧,不过到此为止了——弩兵,架弩。」
在将官命令之下,弩兵排成三列瞄准。
骑兵们举枪迎接这一刻。
『雪拉上校万岁,将胜利献给上校!』
骑兵们同声高喊的同时,将官的剑往下挥。
弩兵扣下扳机射箭,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第一列的弩兵再度装填。
雪拉骑兵队静静倒下,也有人将枪插入地面,撑在原地不倒下。
「这些家伙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会杀过来,要彻底射死,不用客气。」
将官听迪纳与费因说过骑兵队多么凶厄,所以绝对不会主动接近,而是保持距离继续攻击。
弩兵们挂着嘲笑,将骑兵队的身体当成训练用的稻草人射击。数百根箭射完时已无人存活。
尸体如同刺猬般滑稽。
「这些笨蛋害我浪费无谓的工夫……话说回来,这里是怎么回事?」
将官厌恶地看着骑兵队尸体低语。
一名士兵发现立牌高喊:
「阁下!这块奇怪的田似乎是『死神』的,牌子警告禁止破坏,还有署名!」
「荒唐,他们为了保护田地才死守这里?究竟在想什么?疯子的行径真难以理解。」
将官不悦地扔下这番话。
「说什么为了雪拉上校,他们脑袋有问题吧?」
「这是威鲁斯薯?这些家伙为了薯芋送命?」
一名士兵像是碰触脏东西般,抽出埋在田里的作物,然后狠狠踩烂。
「算了。既然这么珍惜,就一起埋葬吧。他们是凶厄『死神』的士兵,万一复活就麻烦了。」
「遵命!」
「嘿嘿,全部烧掉吧!喂,别挡路!」
解放军士兵们用脚踢骑兵尸体,将他们聚集在一起。
雪拉细心仔细照顾的威鲁斯薯田被凄惨破坏。
像是玩弄般以剑砍断,以枪悉数挖掉,以军靴反复踩烂果实。
在尸体上面泼油,连同作物的残骸焚烧。
「好,到要塞上方挂旗,得向军师阁下告知胜利。」
「遵命!」
「真是的,接下来终于要进军王都吗?真漫长啊。」
步兵们跟着将官前往楼阁。
之后只剩下熊熊燃烧的尸山,以及荒废烧焦的田地。
解放军大本营。眼前战况使迪纳怀疑自己老眼昏花。
以构筑的防线拦阻敌人,再以预先部署的弓兵悉数消灭。这是简单明了的战法。
然而映入眼帘的光景是怎么回事?完全无法理解。
「为、为什么?为什么挡不住?」
王国军以尸体填平战壕,即使中箭依然破坏栅栏、拆除木桩。
明明在这段期间,敌军也是以百人为单位阵亡。
据报我军已经讨伐敌将拉鲁斯,他们没失去斗志才奇怪吧?
「迪纳大人,敌军是死士,无路可逃的他们只能战斗。」
「闭嘴!派更多兵力向前!绝对不准他们接近!」
「遵、遵命!」
构筑包围网,封锁敌方去路的人是迪纳;不接受他们投降,下令杀害所有人的也是他自己。
敌方残余的步兵和己方前锋爆发激战,高举黑旗的骑兵在后方扬起砂尘。
不求胜而是以折磨仇敌为优先,导致解放军同志们流下无谓的血。
迪纳虽然后悔,但是太迟了。
死士们一边牺牲,一边朝着司令阵地突击。
解放军也像是包覆他们般围剿着,却挡不住敌兵的气势。
「混、混帐!这样下去的话……!」
「迪纳大人,是狮子骑兵队!费因上校来了!」
「什、什么?」
迪纳开始思索是否要迁移阵地的时候,高举狮子旗的骑兵们横扫死士群。
遭到暗算的王国军步兵们停下脚步。
敌军不断前进借以维持气势,一旦停下脚步就很脆弱。
「别放过这个机会!和费因队合力除掉他们!」
迪纳气冲冲地下令。
费因与狮子骑兵豪迈挥枪,发挥机动力逐渐打垮王国军。
敌方士气确实高昂,但动作非常迟钝,跟不上骑兵的敏捷动作。
断粮作战确实剥夺了他们的体力。费因砍掉一名王国兵的首级。
「上校!『死神』从正前方接近,『死神』的骑兵突击过来了!」
副官米菝一边挥剑一边大喊。「死神」的骑兵沿着王国军步兵杀出的血路笔直奔驰而下。
带头的是雪拉。她身上溅满鲜血,气喘吁吁驾马进逼。
「最后果然是『死神』吗?他们断粮至今肯定相当虚弱,这次绝对不会输!」
「上校!」
「放心,不是单挑。这是厮杀,不用客气尽管上吧。」
「是!」
「进攻!讨伐『死神』打响名号吧!让她见识狮子骑兵的实力!」
费因下令之后,骑兵们高声回应开始突击。
费因的名声早已响亮,但若能在这里拿下雪拉将会达到巅峰。
名声与荣耀挂在眼前,没道理放过。
王国军的步兵气势减弱,看来终于耗尽体力与气力。
之后只要分别孤立,确实地各个击破就好。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输。
狮子骑兵和死神骑兵交错。
费因锁定雪拉,增加握枪的力道。他打算以交会时的一招决胜负。
雪拉双手平举大镰刀。刀刃沾满血,已经收割许多灵魂。
「『死神』雪拉!交出项上人头!」
「…………」
雪拉突然将大镰刀高高扔到前方。费因分心看向镰刀的下一瞬间,双屑被锋利的小镰刀插入。
雪拉射出腰间的两把小镰刀。
「什、什么——」
「没空陪你玩,我的目标只有总大将的首级。」
费因剧痛倒下,雪拉和一千骑兵队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高速经过。
落马的费因被马群喷溅污泥,满身泥泞翻滚惨叫。
直到米菝察觉并且赶过来,他都不断受到剧痛的折磨。
雪拉抓起刚才扔出去的大镰刀,再度握紧缰绳。
她突破费因的狮子骑兵之后,一边破坏防御栅栏,一边直指敌方大将旗帜高挂的司令阵地。
为了阻止敌人追来,骑兵队员自行判断是否要停下来拦截。
雪拉就只是不断、不断向前。包含达拉斯在内,跟随她的大约两百骑,其他人都化为死士冲破敌方包围网。
「——呼,呼!」
「上校,就快到了!那就是臭小子迪纳的旗印!」
「真遗憾不是艾儿图拉。」
「别奢求了!光是能冲到这里就是奇迹啊!」
「没什么奇迹,只有憎恨与执著。」
雪拉咬紧牙关挥动镰刀。快要不能动了,时间剩下不多。
她打下洒落的箭,专注前进。
前方出现一名比较年轻,眼神犀利咬牙切齿的男性。和其他士兵不同,身穿整齐的军服。
男性将嘴唇咬到几乎出血,看来火冒三丈。
雪拉原本想投掷小镰刀,但是都用在刚才的狮子家伙身上了。还是用这把大镰刀挖开他脑门比较好吧,如此心想的雪拉高举镰刀。
——剩下一刀,只能再挥出一刀。最后的猎物是那个臭小子,一定要杀了他。
后方的骑兵们也一边陆续牺牲,一边跟着前进。
只差一点,差一点了。
仇敌的首级就在眼前。
「弩兵,放箭!」
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数根箭射中雪拉。
#插图
中箭的力道使得雪拉差点从马背被甩落,她拉住缰绳撑了下来。
她以扭曲的视野确认声音来源,发现是叛徒梵达。大概是派弓兵躲在沙包墙后面吧。
雪拉看见这张怀念的脸孔,不禁笑了。
啊啊,好怀念贝鲁塔城。卡妲莉娜、席达莫、亚尔达,有好多有趣的人;达威特、康拉特、达拉斯,有好多奇妙的人;迪纳、梵达、奥库塔比欧,也有好多讨厌的人。
真的发生了好多事。这一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而且,好累了。
雪拉口中流出大量鲜血,趴倒在马背上,但她依然没放开镰刀。
「打倒『死神』了!砍下她的脑袋!」
步兵随着梵达的喊叫声杀过来,又射出一波箭支援他们。
骑兵们站在雪拉前方张开双手保护她,接连牺牲。
达拉斯拿起雪拉趴倒的坐骑缰绳,硬是将马拉过来。
「还好吗?喂!」
「……这样就,结束了吗?」
「笨蛋!还没啊!还没拿下迪纳的首级啊!」
「可是,我有点,累了。」
「罗唆!我可不想听『死神』的丧气话!喂,你带上校离开!全力逃得远远的!」
「可、可是……」
达拉斯这番话令年轻骑兵乱了分寸。
既然已经觉悟一死,为什么要逃走?他不可能抛弃同伴逃走。
「这是要恶整那些家伙!要是这家伙逃走,就能挫挫那个家伙的威风!好了,快给我离开!不准回头!」
「遵、遵命!」
年轻骑士载着雪拉后退,数名骑兵如同护卫般陪同。
达拉斯窃笑之后看向前方。他得到绝佳的葬身之处了,既然是为了保护女人而死,那个臭老爸也无从抱怨,棒透了。
「嘿,这是最后了!雪拉,当时欠你的人情就此一笔勾销!」
达拉斯与剩下的骑兵如同恶鬼,绞尽最后的力气突击。
他们杀入弩兵队,即使中箭依然奋战。
他们在迪纳的司令阵地四处作乱,争取时间让雪拉逃走。
所有人都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勇猛果敢地奋战到底,创下以一杀十,不对,是更胜于此的战果。
最后,所有人被暴怒的步兵群拖下马,在四肢被刺穿之后嗤笑而死。
达拉斯也不是为了玛德洛斯家牺牲,而只是以达拉斯的身分战死。
歼灭敌兵之后,解放军司令阵营终于逐渐恢复平静。
迪纳摆脱了进逼到眼前的「死神」恐惧感,以颤抖的手搔抓自己的头发。
「……这是怎样?」
迪纳环视半毁的己方阵营。
眼前满是解放军士兵们的尸体,他们挂着悲痛的表情而死。
看向死神骑兵的尸体,他们满意地嗤笑而死,表情如同在嘲笑迪纳多么凄惨。
梵达走过来询问:
「……迪纳大人,您有受伤吗?」
「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我又输给『死神』了吗!?」
「请冷静下来。我们赶走了『死神』,您胜利了。」
「这哪里叫做胜利?原本想以断粮战法消耗敌人物资,减少无谓的牺牲,为什么会这样?」
「…………」
「我、我为什么,为什么没准备退路?为什么让敌人变成死士?我不知不觉过于自满吗?」
裘洛斯守备兵共七千人,他以五万兵力包围断粮。敌军这次的突击恐怕造成超过七千的牺牲。
迪纳的判断造成不必要的牺牲。他无谓将敌人逼上绝境,使敌人全部化为死士。进行包围战的时候,留一条退路给敌人逃走是铁则,所以攻打贝鲁塔的时候准备了一条退路。
留下些许生存希望,避免敌人下定决心成为死士。他肯定知道这个道理。如今他再怎么后悔也后悔不完。
这就是轻视生命、愚弄生命的代价——要是当时接受投降就好了。
迪纳往前跪倒。在他身上看不见胜利者的影子。
以前的自己不会这样判断,肯定会为了解放军的胜利而压抑自己的憎恨。解放军就是他的一切。
自己什么时候改变的?对「死神」的憎恨,是在何时大于解放军同志的性命?
迪纳为自己的变貌所苦,即使如此,他对「死神」的憎恨也没有消失。
「迪纳大人,雪拉还没死,请准许追击。我要悼念捐躯的同志。」
「死神」还活着。刚才那种突刺般的杀意掠过脑海,死亡的恐怖使背脊发寒。
「……打、打倒她,不择手段。梵达,要确实杀掉,不能让那个家伙活下去,一定要杀掉!」
迪纳以空洞双眼低语,总是冷静沉着又从容的态度完全消失。
「请交给我。」
梵达率兵开始追击,奔往雪拉逃亡的方向。
裘洛斯西部的小型森林地带。雪拉与年轻骑兵逃进此处。
没有其他骑兵的身影,所有人都担任诱饵吸引敌人而战死。
年轻骑兵让雪拉靠坐在大树旁,为她处理伤势。鞭策到超过极限的马在刚才累死了。
接下来非得徒步逃亡。
骑兵慎重拔掉插在雪拉身上的箭,拆下铠甲,一一为伤口止血。骑兵一看到娇瘦细致的肌肤就移开目光。
「……不用了。箭好像抹了毒,到这里,就好。」
雪拉以细微音量说着。
弩兵的箭抹了剧毒,这是他们为了对抗「死神」而准备的处刑兵器。
毒迅速侵蚀雪拉身体,仅存的体力即将用尽,蜡炬已成灰。
「……属下不能罢手。」
「这是命令。在军队里,军阶是绝对标准。别管我了,快逃吧,我留在这里就好。」
雪拉想紧握大镰刀,手却使不上力。已经动弹不得了。
年轻骑兵踌躇之后,露出像是死心的笑容微微一笑。
「上校,死掉就再也不会饿了喔,因为死人不会饿。」
雪拉凝视打趣低语的士兵。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你是?」
「之前说好要请您吃面包与乳酪吧?虽然没有乳酪,但是有面包,请用。」
年轻骑士将一小块,真的是小小一块面包塞进雪拉嘴里,然后起身。
面包被血沾湿,但雪拉觉得很好吃。
周围开始喧嚣,累死的马似乎被发现了。
敌兵不久之后也会来到这里。年轻骑兵拔剑站在雪拉前方。
解放军将领拨开草丛现身,手上握着闪耀白光的武器。
「终于找到了。我现在还可以放你一马,让开。」
「我拒绝!我要战到最后!雪拉队没有败北!」
「这样啊,那我不勉强你,死吧。」
解放军将领和年轻骑兵开战。交锋的双方展开你死我活的决战。
年轻骑兵的气魄较强,但技术、才华与经验都是解放军将领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交战十几回合之后,解放军将领从正面砍倒年轻骑兵。
骑兵在最后朝雪拉伸出手,接着断气。昔日被「死神」拯救的青年,如今保护「死神」而死。
解放军将领紧握滴着鲜血的剑,走向雪拉。
他叫做梵达,曾经担任雪拉的副官。
「少校,好久不见。不对,记得现在是上校吧?」
「……梵达少尉啊。」
「不,我现在也晋升为少校了,代表我终于追上当时的你。」
梵达收剑回鞘,俯视雪拉。雪拉已奄奄一息,扔着不管也会死吧。毒箭确实贯穿了「死神」。
「…………」
「我畏惧当时的你而加入解放军,但是到头来待在哪里都一样。光鲜亮丽的军队并不存在。到这个年纪才明白这一点的我,也是无药可救的人。」
梵达自嘲述说。他待过两边的军队,黑暗面看到不想看。迪纳就是负责肮脏工作的人,直属于他的梵达也已经脏了手。
「…………」
「我终于明白你成为『死神』的原因了,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憎恨解放军……因为毁灭你故乡的就是我们解放军。我从迪纳大人那里得知很多事。这个世界真的疯了,大义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原来如此,迪纳啊。」
雪拉像是深刻心底般低语。绝对不会忘记,要杀掉,绝对要杀掉。
「是的。弄脏一人、牺牲十人、拯救千人。这是逼不得已的事,非得有人这么做。因为如果没人行动,愚蠢的执政者将害死万人。我已经下定决心弄脏自己的手,所以——」
梵达拿起雪拉身旁的大镰刀。大镰刀一反外表非常轻,莫名顺手,如同长年使用至今。
「我要杀你。新的世界不需要『死神』……你杀戮过度了。」
梵达将大镰刀的刀刃抵在雪拉颈子,雪拉没抵抗。
雪拉模糊的视线,看见梵达身影扭曲。
曾经在某处见过的黑影依附在梵达身上。
雪拉看向脖子,咽喉看起来好柔软。雪拉的食欲从某处涌现,力量稍微恢复,眼中亮起昏暗的光芒。
「我现在就让你解脱,至少不会让你痛苦。雪拉上校——永别了!」
梵达高举大镰刀的瞬间,雪拉蹬地往前扑。
濒死的她突然做出这种行动,使得梵达惊慌失措,大镰刀松手落地。
雪拉柔软娇细的手臂,妖艳地搂住梵达的脖子。
雪拉朝他耳际呼出温热气息的同时,只轻声说了一句:
「——我开动了。」
——以下是向艾儿图拉的报告。
解放军的裘洛斯部队成功打下要塞,讨伐敌将拉鲁斯与「死神」雪拉。
此外,梵达少校在混战中下落不明。
以上。
依照《解放战争记》的叙述,雪拉死于这场战斗。
是在抛弃部下企图单独逃亡时被民兵包围,最后被大卸八块而死。
艾儿图拉怜悯雪拉沾满鲜血的一生,在裘洛斯要塞设置慰灵碑。
慰灵碑没有碑文,这也证明雪拉罪大恶极。
只要「死神」的恐怖没有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她就绝对不会得到饶恕——这段文字成为总结。
episode 34 再来一份。
May I have another plate?
中立都市亚特,某间民宅的某房间。卡妲莉娜揉着沉重的眼皮清醒。
头痛欲裂的她,理解到自己还活着。
看来自己在那个九死一生的状况活下来了。
直到从补给队抢夺食物都很顺利,但敌人后来发现她,并且穷追不舍。
卡妲莉娜的记忆在中箭倒下之后就断绝。自己应该死了。
「……这、这里是?」
「终于醒了?这个笨女儿。」
卡妲莉娜拨开被子起身,眼前是一个扬起嘴角的女性。
黑色长发,个性似乎打从骨子里扭曲的表情。卡妲莉娜想忘也忘不掉。
个性处处是缺陷,将满三十岁的女性。姑且是卡妲莉娜的继母。
「……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家?我明明在战场啊?」
「因为你被敌人包围差点没命的时候,我跟两个爱管闲事的人硬是救了你。晚点去道谢吧,因为那个笨蛋吵着说『我杀人了~~』,明明是狂战士却没什么胆。」
「……为什么知道我的位置?」
「多亏你的继姐。她似乎让尸兵潜入要塞,想找机会带你走。但我本来叫她别管你就是了。」
卡妲莉娜的继姐是死灵术师,将她带回这个世界的元凶,也是操纵上千尸体的怪物。
「……我非得回去才行,没空在这种地方玩。我再不赶快回去,上校就会死掉。没错,我非得尽早回去才行!」
卡妲莉娜跳起来想打理物品出发,身体却不听使唤。双脚无力、视野模糊。
「笨蛋,你昏迷了一个月,怎么可能突然就能自由行动?既然明白就安分点吧,我现在端吃的东西给你。」
一个月。卡妲莉娜愕然听着这句话。
「我、我昏迷了一个月!?」
「对,还以为你会昏迷至死,但你还是一样走运。你差点就『又』死一次了。」
「裘、裘洛斯呢?我待的裘洛斯要塞怎么样了?」
「……早就沦陷了。而且尤兹王国也灭亡,建立了新生王国,真是可喜可贺。王国境内似乎直到前几天都在热烈庆祝。」
继母不以为意般低语,卡妲莉娜听得语塞。
王都解放军攻下裘洛斯、萨耶夫要塞之后,簇拥艾儿图拉朝最终目的地——王都布兰卡进军。
完全掌权的法鲁萨姆发动政变,软禁国王克里斯多夫,毫无抵抗就交出王都布兰卡。
巴鲁波拉在这时候自尽。他愧于没能遵守先前和亚尔达的约定而自我了断。渴望出人头地,实现愿望达成野心的巴鲁波拉,却在最后被剥夺权力,没有任何人随侍就抑郁而终。
王都人民们举起双手欢迎解放军。没人将他们称为反叛军,都以洋溢解放感的表情迎接。
连最接近王国的国民也抛弃了王国。
「艾儿图拉公主,恭候大驾很久了,我们众家臣发誓效忠于您。」
法鲁萨姆带着直属臣下迎接艾儿图拉一行人。
迪纳冰冷注视,下令逮捕眼前这个人。
「抓住奸臣法鲁萨姆。他就是恶政的元凶,不用听他辩解。」
突如其来的这番话,使得法鲁萨姆大惊失色。
「说、说这什么话!迪、迪纳,跟先前讲的不一样啊!」
「你以为事到如今只有自己会被原谅吗?你罪该万死。」
「开、开什么玩笑!知道杀了我会发生什么事吗?公主!您想再度在这个国家掀起战乱吗!?」
法鲁萨姆认定迪纳说不通,改为向艾儿图拉诉说。
艾儿图拉瞪着法鲁萨姆告知:
「军方的布鲁本将军与奥库塔比欧将军行文表示不会和你联手,而是和我们共同行动。多亏你丑陋的自保心态,得以不用流无谓的血,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原、原来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想利用我!」
「是被骗的你不对。这样不符合你的行动理念吧?奥库塔比欧将军,麻烦立刻逮捕这个愚昧的家伙。」
迪纳冷淡说完,奥库塔比欧拿起剑。
「请交给属下……法鲁萨姆宰相,认命吧。」
「奥、奥库塔比欧,你这家伙忘记我的救命之恩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对正统王位继承人艾儿图拉公主誓忠,完全没道理被专横至今的叛贼羞辱。」
奥库塔比欧暗自窃笑。法鲁萨姆拖延时间的时候,迪纳主动渗透王国的军方高层。
法鲁萨姆只不过是跳梁的小丑。
利用他人爬到宰相地位的他跪倒在地,武装的解放军士兵团团包围他。
「害死数万人民的罪绝对不能饶恕。宰相法鲁萨姆,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直到审判之日吧。」
「我、我不容许这种事!奥库塔比欧!迪纳!你们迟早也会和我一样!给我记住!还有艾儿图拉,别以为你永远都能维持光鲜亮丽!」
「……你在说什么?」
艾儿图拉露出疑惑表情,法鲁萨姆愤怒放话。
「你底下的人至今假借大义之名做过什么事,你应该从来没过问吧!这个愚蠢的丫头——」
「卫兵!把这个人带走!不准他继续乱讲话!」
迪纳打断他的话语向卫兵下令,卫兵随即粗鲁将他拉走。
「哈!过来!」
「可、可恶!我是宰相!堂堂的宰相啊!」
没有任何人出面袒护法鲁萨姆,连直属臣下都抛弃他。将来迎接他的只有「死」。
行刑前,迪纳在哭喊反抗的法鲁萨姆耳际,说出自己的真实身分。
自己是谁、为什么要陷害你、你为何非死不可。
法鲁萨姆睁大双眼,惊愕注视着自称迪纳的昔日部下。
他就这么茫然自失地被送上断头台行刑。
从贵族侍童爬到宰相,独揽大权为所欲为的这个男性,为人生划下草率的句点。
国王克里斯多夫不发一语毫无抵抗,等待审判的日子来临。
身为必须统治国家的君主却不顾政治、虐待人民,害死数万人。他的罪行只会被判处死刑。
解放王都两周后,克里斯多夫和恶名一起化为断头台的露水消散。这同时也是迪纳完成报复的瞬间。
昔日身为谍报队员的他粉身碎骨地效力,法鲁萨姆与克里斯多夫却将他当成用过即丢的棋子抛弃。
迪纳在大义名下,漂亮讨伐了罪大恶极的他们。
将国王处死之后,王都大规模举办庆典。新世界来临,未来充满希望,所有人都眼神闪亮、笑容满面。苦难的岁月宣告终结,战斗结束了,之后只须完成复兴的工作。
成为人质的帝国第一皇太子艾雷克·齐兰德获释,后来经过尤里邬斯竭力协调签订和平条约。
王国将会改变。王国将在美丽的希望——艾儿图拉之下脱胎换骨。
艾儿图拉女王与尤兹新生王国就此诞生。
王国举国欢腾,庆祝新生王国与新女王的诞生。
尤兹新生王国的历史编纂室。迪纳授命成立的这个部门,负责将王国建国史正确传达给后世。
以千年王国为目标的迪纳,非得将解放战争的正当性留作记录。他下令将起义到解放王都的过程整理为《解放战争记》。
编纂室的书记长,正在斥责一名年老乖僻的书记官。
「要我说几次?我说过不准基于你的私见篡改记录。把我标记的地方全部修正。」
「书记长,我是在纪录正确的历史,没有做错任何事。」
「是否正确由我判断,你只要写下真相就好。」
「那就没必要修正。我只写真相。」
「关于『死神』的记述,写她除了身分是女军官之外一切不明就好,没必要写她是出身农村的少女。」
「但这是事实。我有找到文件,也做过探访调查。」
「无聊,王国将领们都是基于私利私欲而战,其他的事情没必要纪录,只要详细记载解放军的美妙英姿就好。」
「这样过于偏颇。我不认同需要修正这些地方,记录得从中立观点整理才有意义。」
举例来说,书记长要求修正「解放军趁着王国与帝国爆发小型战端的时候,在沙尔巴多鲁城塞策划武装暴动」这部分。
「这是错的。解放军是接受民众拼命恳求才『逼不得已』起义,并不是自行动用武力,不准写错。」
「事实就是事实。此外,特南之乱的真相依然不明,这部分得进一步详细调查才行……」
老书记官说完,书记长放话表示没必要。
「真相显而易见,明显是当时的贝鲁塔指挥官——贼将达威特的指示,证人要多少有多少。」
「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是达威特的指示。」
「确实有人民牺牲,而且进行屠杀的是王国兵,客观证据要多少有多少。」
「到头来,这个事件的开端不明确。特南领主为什么攻击农民?当时许多农民包围,他肯定知道先动手会造成什么后果。此外,明明临时向人民征收物资,却没有留下记录。抢走的物资究竟运往哪里?疑点太多了。」
「哼,完全没问题,应该是领主想中饱私囊吧,因为那些家伙满脑子只顾自己。」
书记官无法接受,书记长像是不想理会般狠摔文件。
「最大的疑点,在于特南的起义农民们为什么高举解放军的旗帜。谁带军旗进去的?手法太俐落了。解放军像是早就知道会起义般,预先对贝鲁塔——」
书记长粗鲁拍桌,如同要打断书记官的话语。
「闭嘴!听好,并不是一定要由你写,递补的人员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你没办法接受就立刻辞职吧,我不需要眷恋旧王国的人!」
「荒唐。辞职比写下虚构的历史好一百倍。容我告辞,之后就写你们喜欢的历史吧。以千年王国为目标?顶多撑一百年就算好了。」
「你这家伙应该知道这么说的下场吧!」
「请自便。到了这把年纪,我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记得恐吓的时候要看着对方啊。」
年迈的书记官撕毁整理好的文件,离开编纂室。他粗鲁关门之后,以消沉表情叹息。
「历史由胜利者撰写,这样根本无法改变什么。重点是要从历史学习、反省,避免重蹈覆辙,他们为什么不懂?」
擦身而过的官兵们都挂着开朗表情。现在应该没问题,但或许总有一天会重蹈覆辙。
所以为了警惕,非得记下正确的历史才行。他们为什么不懂?甚至不想理解?
「……不是没改变,是无法改变吗?所以才会重复愚蠢的过错,何其空虚。」
王宫大厅挂着艾儿图拉的肖像画展示。
——到最后什么都没变吧?老书记官祈祷自己只是杞人忧天,持续注视这幅象征希望的绘画。
庆典期间,迪纳和王都布兰卡的有力人士会面。
他带着周围的武装谍报队员回到王宫。他带着多到危险的护卫是有原因的。
前几天,降将奥库塔比欧被人发现惨死。
而且是在满是士兵的兵营,在卫兵森严警备的将官室。
奥库塔比欧似乎受到骇人的拷问,死状毛骨悚然到难以形容。迪纳发布缄口令严厉禁止消息外泄,着手缉凶,但办案状况不甚理想。
如今在新生王国,就算杀掉失去权力的奥库塔比欧,也没有任何人会得到好处。是疯子随机杀人?还是基于私仇?无论如何都是一件麻烦事。
因此才会加派人手保护新生王国的重要人物,未雨绸缪。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疯子,但那种杀人方式不像人类所为,简直是——」
恶魔或是「死神」。想如此低语的迪纳背脊突然窜过一道战栗,因为他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刺骨杀气。
这里是王都的大马路,直到刚才还在的人影全部消失。虽说是深夜也不太对劲。
酒馆还在营业,肯定也有顾客,平常娼妇拉客的声音多到烦人。夜晚的繁华区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态,但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雾很浓。回神一看,迪纳四周出现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浓雾。
迪纳身穿商人用的轻便衣物乔装,武器只有藏在怀里的短剑。
感受到生命危险的迪纳,打响手指通知躲藏在周围的谍报队,但是没有反应。
「来人啊!回答我!」
他试着直接大声呼唤……没回应。没任何人吗?迪纳提高警觉。
前方的雾开始映出黑色人影。
「没用的,因为都杀光了,只剩下你。」
如同少女的高亢声音这么说。
「是、是谁?」
「你说呢?我是谁?」
听起来像是消遥,却洋溢浓烈的杀意。迪纳寒毛直竖。
「谍报队,杀了那个家伙!来人啊!没听到吗?」
迪纳慌张失措,呼唤周围的护卫。没人回应。
「奥库塔比欧那个人渣杀掉了,想说接下来让你体验一下,我才会专程来这里。」
雾中映出娇小的人影,以及另一个影子。身披黑色褴褛,带着大镰刀的非人怪物。
少女与「死神」,两个身影接近迪纳。
「死、死、死神雪拉·札德!你、你这家伙原来还活着!」
「我又吃到了,所以恢复活力。真的很好吃,那是百吃不厌的味道呢……好啦,差不多该开始了,梵达已经先去等你了。」
「梵、梵达?你、你这家伙难道吃了梵达!?这个疯子!」
雪拉笑着否定迪纳如同惨叫的询问。
「我吃的是更不一样的东西喔。何况我不吃人,因为那在各方面不太妙吧?」
「开、开什么玩笑!没死成的家伙,给我回地狱!」
迪纳抽出短剑刺向「死神」。
自己不能死在这种地方,接下来才正要开始。
要协助艾儿图拉实行正确的政治,让新生王国丰饶。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接下来才要享受荣华啊,我为此赌上自己的一切努力至今,即使沾满污泥也忍耐至今。
在建立千年王国的鹰架与基石之前还不能死,不可以死在这里。
「呵呵,你一副讨厌死亡的样子。但是放心吧,我会让你变得想死。」
刺出的白刃被「死神」轻易挡下。迪纳咬紧牙关拼命用力,希望能挣脱困境。
「我还不能死!我要活到新生王国的基础建立完成!所以我——」
「不行,因为我决定绝对要杀掉你。我会花时间好好解决,你就尽情哭喊吧,不用客气哦?」
「你、你不懂吗!?要是杀了我,至今付出的牺牲将会完全白费啊!我可以让数万,不对,让数十万的人民……!」
「闭嘴。」
她像是嫌碍耳般抓住迪纳的短剑,抢走。死神滴着鲜红的血。
雪拉以湿润的手抚递猎物的脸,将刀子插入猎物肩膀。迪纳剧痛惨叫。
「——咕啊啊啊啊啊!」
「弄脏一人、牺牲十人、拯救千人。梵达说过这种话,这是你的想法吧?」
雪拉将脸凑到几乎贴在迪纳面前,以疯狂、憎恨与杀气交错的「双眼」直视。
「咿、咿!」
「我在想,只有一人弄脏就了事,感觉不太公平,所以——」
「住、住手啊!」
雪拉与死神的身影重合为一。她从腰间取出简陋的小镰刀。
「你也要死。」
死神朝活祭品嗤笑之后开始下手。
——数小时后,大马路的浓雾散去,留下迪纳的尸体。死状和奥库塔比欧完全一样,死亡时的表情远远无法形容为安详。
解放战争胜利的大功臣——军师迪纳,没见证新生王国的发展就离奇死亡。
政府对外宣称是意外丧生,后来再也没发生其他的行刺案件。
艾儿图拉举办隆重的葬礼哀悼迪纳的死,为他准备的宰相宝座暂时无人递补。智库之死是艾儿图拉的一大打击,因为关键时刻的可靠人物消失了。
《解放战争记》记载他是满腔忠诚,具备智慧与决策能力的军师,堪称在幕后扶持君主的模范辅佐。
无论真相为何,当时的人们确实给他这样的评价。
不过当事人是否满足于这个评价,应该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再度回到中立都市亚特。卡妲莉娜没换衣服就在夜晚市区徘徊。
她失去主人,完全失去活下去的目的。已经无计可施,一切都完了。
一名修女叫住茫然自失的卡妲莉娜,或许是在怜悯她吧。
修女以细微的声音伸出援手。
「那位小姐,难道您在人生道路迷失了吗?」
将自己献给星教的人,肩负引导他人走上正道的职责。对于现在的卡妲莉娜无疑是多管闲事。
「……别管我,我不信星神,星教会去吃屎吧!」
卡妲莉娜甩开她,准备继续前进。她没有目的地,甚至觉得干脆一死了之。
深戴长袍帽子的修女挡住卡妲莉娜的去路,身体虽然娇小却莫名慑人。
仔细一看,修女背着一把不适合她的长柄武器,刀刃以白布隐藏。大概是仪式道具吧。
卡妲莉娜不禁蹙眉咂嘴,心想被一个超碍事的家伙逮到了。
「你为什么不信星神?」
「如果神真的存在,肯定会拯救这个腐烂的世界吧?既然没拯救就代表神不存在,不然就是该死的狗屎家伙。既然懂了可以走开吗?别挡路。」
卡妲莉娜想推开修女,但对方动也不动,即使用力推也文风不动。不晓得她娇小的身体哪里藏着这种力量。
卡妲莉娜大口喘气。
修女在帽子底下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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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星神不存在。不过啊,『死砷』确实存在喔,我保证。」
「……咦?」
「『死神』肯定存在,因为我吃过。挺好吃的喔,软软的。」
修女拿下帽子。出现在卡妲莉娜眼前的是她应该服侍的长官。
「……上、上上上上,上校!?雪、雪拉上校!?原、原、原来您没事!」
「现在是雪拉修女。呵呵,从王国军上校转职当修女,我自己都吓一跳呢。」
「修、修修修,修女!?」
卡妲莉娜再度尖叫,眼镜完全歪掉。
「就是这么回事。王国被抢走,就不晓得谁是反叛军了吧?」
「是、是的。」
「所以我坐着思考,后来被星教会的人带走,他们请我吃面包,一直传教给我听,我不知不觉就变成修女了。」
卡妲莉娜完全听不懂,但高兴的心情没变。她高兴到几乎想跳起来,如果不是附近有人,她应该会放声大喊吧。
总之,能再度见到雪拉真的太好了,又可以并肩作战了。因为自己还活着。
「……您,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养精蓄锐,因为之前有点努力过头了。何况只要我活着骑兵队就没死,所以不要紧,雪拉队没有败北。」
「……我、我也,可以,再度跟随您吗?」
「当然。你是我的副官吧?这次我想毁掉这个狗屎般的新生王国,反叛军人渣建立的国家让我讨厌死了。不过会有点辛苦,所以得稍微养精蓄锐才行。」
「说、说得也是。」
「星教会似乎在招募异端审问官,我也想应征。呵呵,很让人期待吧?如同他们在大义的名下杀人,我要以神之名杀人。而且要找出反叛军也很方便。」
穿着修道服的雪拉狰狞微笑。她背着大镰刀代替星十字,莫名上相。
异端审问官这个职务,她应该适任到恐怖的程度。
「上、上校是星教徒?但我从来没看过您祷告啊?」
「错了,只是因为教会给我食物,我才会待在那里。听他们祷告会害我饿到快死掉,上次我还以为真的会没命。」
「这、这样啊……」
「总之要不要吃饭?我饿了。」
「既然这样,我知道一间好吃的餐厅!这里就像是我家院子!」
穿着修道服的死神,与穿着粉红睡衣的死灵术师消失在街上人群中。
卡妲莉娜不经意说出长年的疑问,因为放过现在的机会似乎再也没办法问。
「……这么说来,上校,您第三个愿望实现了吗?」
「嗯,实现了。」
「方、方便请教是什么愿望吗?」
「如果你肯说你为什么穿粉红睡衣,我就告诉你……其实啊,我眼睛从刚才就好痛。」
雪拉看着卡妲莉娜亮粉红色的打扮揉眼睛。连周围的景色看起来都逐渐变成粉红色。
「……非、非常抱歉。」
「没关系。所以,为什么是粉红色?」
「……这、这就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擦身而过的路人都投以好奇的视线,质疑她们究竟是怎样的搭档,但两人不以为意。
她们抵达目的地之后,意气风发地进入店内。
——雪拉骑兵队剩下两人。
艾儿图拉领导的尤兹新生王国肯定多神教,因此逐渐遭到星教会敌视。艾儿图拉的博爱主义造成反效果。
她进而决定终止克里斯多夫至今的定期钜额捐赠,宣布撤回星教保护政策。
双方关系至此完全恶化,艾儿图拉落得被星教会视为异端分子。
旧王国与新生王国有力人士的派系斗争也越演越烈,艾儿图拉被迫费心驾驭。
迪纳硬是压制至今的东西一鼓作气满溢而出。
政治是一种取舍的选择,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并不存在。
艾儿图拉在理想与现实的狭缝苦恼伤神,最后感到绝望,因为精神疲劳而病倒。
她年仅三十就早逝,因此后来尤里邬斯担任监护人,年幼的长子成为新国王。
国家之间的纷争看起来暂时平息,但是权利、宗教与人种的对立越演越烈,这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局势。
眼前的现实世界,和艾儿图拉期望的「所有人都不用受苦,可以抱持希望的世界」相差甚远。
经过三十年,解放战争的记忆也逐渐稀薄的时候,历史重演了。千年王国没能成真。
实际执行政务的尤里邬斯死后,帝国提高介入层级,再度施加压力想并吞王国。
国王屈服于恫吓,接受各种要求逐渐压迫到王国财政。为了弥补缺口,一度削减的税率不得不再度提升。
反抗国王懦弱施政的诸侯们伺机独立,王国再度陷入内乱。
致命的打击在于国王独断推动星教打压政策,贸然对星教会征收信仰税。
「必须依照教徒人数缴纳一定的金额给王国,王国内的星教信仰才能得到保障。」
针对国王提倡的打压政策,星教会宣布和新生王国决裂,对所有教徒下达「抵抗不当打压,以武力歼灭异端」的敕令。
王国内部因而各处爆发星教徒的武装起义,各有力诸侯也加入阵容,武装起义到最后终于演变为革命。
虚假的平和宣告终结。
——冒出黑烟的裘洛斯要塞。
一名女将官站在长出青苔的无名石碑前面。并不是在祷告,只是深感兴趣地注视、观察。
身穿粉红色长袍的魔法师来到女将官身边。长袍绣着星教会的纹章。
脸部被长袍帽子遮掩所以无法窥视,但是看得见青白到病态的颈子。
「阁下,您在看什么?」
「看这个。听说这里有个好玩的东西,我就来找了。这好像是我的慰灵碑喔。」
女将官拿出一本书扔给魔法师。书名是《解放战争记》。
魔法师朝内容一瞥,不悦地哼了一声,然后让手心迸出火焰,瞬间将书烧成灰烬。
「这种无聊的书不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因为这是称心如意捏造真相的卑劣史书。将来我会负责整理阁下的传记,请放心。」
感觉会被过度美化,写成一本不得了的东西,但女将官没说出口。
万一真的写出来,她决定在书籍问世之前处理掉。
「你明明是死人却血气方刚呢,原本就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原本就是这么回事。变成这具身体之后多少变得凶暴了。」
「这样啊。」女将官低语之后起身,挥动大镰刀粉碎慰灵碑。
她不需要人渣制作的这种冒牌货。因为某个东西更适合他们。
「你明明气色很差,却一副很舒坦的表情呢。」
「如果阁下不动手,我就会动手了。」
魔法师在帽子底下扶正眼镜,嘴角上扬得恰到好处。
「要是交给你,可能整座要塞都会被震飞,所以我才会动手。因为这里是我怀念的家。」
女将官拨起留得比以前长的褐发,用力伸个懒腰。清爽的风、普照的阳光。
肯定种得出好作物吧。即使枯萎、即使烧尽,也只要重新栽种就好。
「……战斗结束之后,要在这里……?」
「嗯,得遵守和他们的约定才行。我要用薯田填满这座要塞,采收的薯芋由我跟同伴们美味享用。你已经死了,所以不需要吧?」
女将官恶作剧地投以微笑,魔法师噘起嘴。
「我是阁下的副官,所以当然要吃。我会永远陪伴您。」
「可是死人不会饿吧?我之前听人说过。」
「不,会饿喔,因为死了所以更容易饿。我死掉之后才明白这一点。」
「这样啊,这是新发现呢。那么这个给你。」
女将官从布袋取出两颗胡桃递给粉红魔法师——死灵术师。
「谢、谢谢长官!」
气色很差的女性开心微笑,开始以手心滚动胡桃。
「我一个不注意,你就会立刻拿别的东西到手上玩。我不是说过这种嗜好很差,要戒掉吗?」
「非、非常抱歉。」
「要我讲几次才懂啊?」
两人拌嘴时,身穿黑色法衣的传令来到面前。
「阁下!完成出击准备了!」
「——知道了,转达蓓洛琪,我立刻过去。」
「是!」
蓓洛琪·盖鲁率领一支黑色重装步兵。她是继承爷爷粗鲁个性的女军官。
继承不屈亚尔达名号的她,在本次战斗也会大显身手吧。
看着传令离开之后,死灵术师向女将官说:
「这样就结束了吧?」
「不,才刚开始。要杀光『反叛军』的家伙们,接下来会很忙喔。」
「请交给我。好好算清当时的那笔帐吧。」
「期待你的表现。不然也可以由你跟蓓洛琪指挥哦?因为我不适合做这种事。」
「……请容我推辞。感觉我之前也拒绝过。」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死神翻过披风扛起大镰刀,悠然踏出脚步。
死灵术师恭敬跟随在后。身穿黑色镗甲的殉教徒们在两人身后列队行进。
「死神」不经意仰望天空,发现白鸦在塔的周围盘旋。
黑底印上白色凶鸟纹章的军旗骄傲高挂在塔上。
「看来没有第三次的机会了。」
死神由衷愉快地笑了。
尤兹新生王国没有解放战争当时的气势,主要将官与王室一族全遭到惨杀。
尤兹王国的血统至此完全断绝。
英雄一族也不例外,以贝弗鲁兹与费因为首的后人几乎死光。曾经为人民而战的英雄子孙们如今被人民杀害,何其讽刺。
星教徒们的武装起义也蔓延到帝国与诸国联盟,孟德诺渥大陆陷入堪称地狱油锅的状态。
这是在星教会旗下争夺霸权,为了扩张领土而战,群雄割据的时代。看来和平时代还要很久才会造访。
此外,也有人在星教徒革命的某群人里看见「死神」的身影,但详情完全不明。
只是依星教会的记录,手握大镰刀的年轻女将官与黑色骑兵们立下无人能及的战果。
资料只记载女将官镇压王都之后和部下们销声匿迹,没留下她的名字。
此外,世间还谣传他们在断绝音讯的前晚,在某座废弃宅邸举办热闹的庆祝会。
——「死神」会遵守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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