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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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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文库] [高殿円]神曲奏界白09 純潔純白[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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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21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5-22 23:36 编辑

神曲黑13(完結篇)台版預定今年7月出版,敬請期待。
神曲奏界白09 純潔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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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高殿円
插圖:凪花澄
譯者:林星宇
掃圖:Naztar(LKID:wdr550)
錄入:Naztar(LKID:wdr550)
修圖:梦遗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本文特別嚴禁轉載至SF輕小說頻道和輕小說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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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再生」揭幕的新序曲。
  「巫女姬」篇正式展開!
  中央精靈師學院發表了新的學生會成員名單。那是由人才濟濟的學院中也堪稱最優秀的人選組成、以學生身分為學生服務的校務營運委員會。他們提出了「巫女姬計畫」這個重大提案,內容是為了拯救逐漸墜落的精靈島,欲由學生們親手找出阻止墜落的關鐽──「巫女姬」。然而,為了實行這點卻必須解放長期封印的禁忌樂譜!?
  煩惱著是否該解放禁譜的絲諾等人,此時又被告知有新的講師前來赴任。而那位講師竟然是絲諾的師父──尤拉那司‧曉!
  風起雲湧的白系列最新作!

  作者:高殿円 MADOKA TAKADONO
  居住於關西,作品有《遠征王》系列、《銃姬》系列、《卡莉》等。最近天天處在邊與怪獸搏鬥邊寫文章的生活中。
  插畫:凪花澄 KASUMI NAGI
  居住於中國地區。
  家裡的兩隻貓是我深夜畫稿的好夥伴,光是望著牠們的睡臉就足以療癒我心,真不可思議。

  「你、是誰!?」
  「放心吧,我不是小偷。
  ──我這就把那傢伙解決掉。」

  「羅潔德……學姊……?」
  「這──怎麼可能……!!」
  「她、──她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啊……!?」

  「──安塔娜莉亞!!」
 楼主| 发表于 2015-5-21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5-22 23:25 编辑

  純潔純白(Purely White)

  ──與「師傅」〈他〉的相遇,是在格蘭納多家的初階女僕絲諾‧德羅布,被該家族的大小姐普莉姆羅絲撿回家大約一年後的某一天。
  好不容易習慣女僕的工作,也開始拿到為數不多的薪水後,絲諾逐漸感覺到自己一度失去的生命確實開始在她體內重生。
  就在那個時候。

  「請慢走,普莉姆羅絲大小姐……!」

  由兩匹馬拉著的馬車正在宅邸的正面玄關前方等候。與眾多僕人一同排在玄關前,絲諾目送著普莉姆羅絲離開。她在心中對著眼眶泛淚、看著自己的普莉姆蘿絲送上離別的話語。
  (請千萬不要受傷。絲諾會衷心期盼、等待著大小姐歸來。)
  馬車就這樣載著數度轉頭回望並揮手的普莉姆羅絲逐漸遠去。
  雖然一臉難過,但絲諾也望著馬車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接下來有好一段時間會見不到普莉姆羅絲,因為她從這個春天開始進入王立神曲學院小學部就讀,一天有一半時間是在離開宅邸度過的。
  一般來說,貴族階級的大小姐很少像少爺那樣進入寄宿學校就讀。然而以神曲樂士為目標的人卻例外,他們會不分男女只論實力地在專門學校互相切磋磨練。當然,他們的目標,就是進入位於被稱為無上樂園的浮島──精靈島的中央精靈師學院。
  何況絲諾目前還不知道,中央精靈師學院是採取完全寄宿制度,一旦普莉姆羅絲進入精靈島的學校,那兩人就幾乎見不到面了。
  普莉姆羅絲出生的格蘭那多家,是代代都有神曲樂士輩出的顯赫家族。所以絲諾甚至覺得,身為獨生女的普莉姆羅絲從小就跟音樂有不解之緣算是很自然的事。
  (振作啊,絲諾。不可以因為大小姐去學校就說自己很寂寞。大小姐接下來可是要挑戰困難的競賽啊。)
  絲諾就像是要消除接連湧上的寂寥,不斷對自己這麼說著。
  怎麼可以讓接下來要前往學校的大小姐看到自己不安的表情。這時候應該要露出笑容送她離開,這樣才是獨當一面的女僕吧。
  至今為止在做女僕的工作時,也一樣見不到普莉姆羅絲啊。除了能在她喝茶的時候短短說上幾句話外,能夠悠然待在她身邊的時間,就只有完成所有工作後的夜晚。
  那麼現在究竟是怎麼了。只因為她不在宅邸,自己就變得如此的膽小。
  (嗚嗚、大小姐……)
  努力把突然湧上的淚水壓抑回去。
  其實原因很清楚。
  至今為止,當她待在宅邸的時候,絲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普莉姆羅絲。陪她喝茶,刷牙洗澡,修補、清理她喜歡的洋裝,打掃房間及幫忙換衣服等等。普莉姆羅絲總是誇獎著細心工作的絲諾,自己也因此獲得一整天的活力。
  然而,接下來將沒辦法這樣。雖然通學已經比寄宿有更多時間能見面,但普莉姆羅絲每星期都有一半的時間在學校,在絲諾無法觸及的地方。
  而且最難過的是,絲諾對於音樂完全是外行人,能做的最多就是聽普莉姆羅絲演奏的音樂。
  這份寂寥,是來自對無法幫忙大小姐的自己感到的憤怒。而且就算知道理由,自己也什麼都做不到,因為絲諾並非神曲樂士。
  這時一道聲音突然傳來。
  「真是的,每天早上都這麼誇張。」
  「路克!」
  一同目送普莉姆羅絲離去的格蘭納多家管家路克,正一臉驚訝地望著絲諾。
  「不過是去上學,為什麼會激動的彷彿生離死別啊。」
  「才、才不誇張呢,我就是會擔心啊。」
  他則是露出一臉「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聳聳肩道:
  「即使如此也不過半天而已,又不是去讀寄宿制學校。而且王立神曲學院可是克蘭德姆首屈一指的名校,學生幾乎都是貴族子弟,警備自然也相當萬全,妳說是吧。」
  「的確、是這樣……但是大小姐的身體不好……」
  「醫生不是已經說沒問題了嗎,也因為這樣老爺才會許可啊。」
  所以啊──他邊說邊將手放到絲諾頭上安慰她。
  「不要一直擺出那個表情,畢竟妳還有必須去做的工作。這也是為了大小姐,妳要成為一名偉大的女僕,就先以成為女僕長為目標吧。雖然這對還無法分辨刷子毛的妳來說,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路克迎合絲諾的視線看著她的臉龐。
  說不出話來的絲諾則是無可奈何的點頭回應:
  「好的……」
  當然,成為不會造成普莉姆羅絲困擾、無論帶去哪裡都不會讓她丟臉的僕人,正是絲諾至今為止努力的目標。
  然而這個目標畢竟只成立在「想一直待在她身邊」這個想法上。正因為想著這全是為了普莉姆羅絲,在面對辛苦的洗滌工作以及前輩們的流言蜚語時,她才能夠撐下來。
  然而──
  (但是,我真的要這樣過下去嗎……?)
  最近「只是拚命做好女僕工作就夠了嗎?」的想法不斷在絲諾內心閃過。
  隨著普莉姆羅絲開始通學,這份不安也逐漸擴大。
  「所以說這也沒辦法吧。無論大小姐再怎麼當妳是她的侍女也一樣,妳畢竟還是個孩子,別說派不上用場了,講白一點只會是妨礙。」
  路克斬釘截鐵地說道。
  「妨礙……」
  「沒錯,不可以因為能把吊燈擦乾淨就自傲起來,那只要有時間,誰都能打掃好。」
  「嗚嗚嗚嗚嗚。」
  他那如同尖銳刀刃般毫不留情的話語,讓絲諾瞬間眼眶泛淚。
  「那、那我如果能幫忙做到什麼,是不是就能服侍大小姐了?」
  「可以啊,最好是能做到無人可以取代的事情。」
  「無可取代的……」
  絲諾瞬間全身僵硬,而路克則像是要催促她般推著她的背。
  「好了好了,快點動起來吧。為了達成這點,首先妳要完美地完成分配給自己的工作。快點收起那張快哭的表情回去工作吧。下星期有慶祝大小姐康復的餐會,去把二樓客房暖爐的煤炭全部清乾淨,聽到了嗎?」
  在路克的催促下,絲諾戴起隔離口罩回到工作崗位上。
  然而,路克剛剛所說的話卻一直留在絲諾耳中久久不退。
  (只要我能做到他人無可取代的事情……)。
  這樣一來,自己就能繼續待在普莉姆羅絲的身邊了。
  只要能學會什麼。

  *

  因為一直不穩定的身體狀況終於恢復健康,至今為止都待在家裡的普莉姆羅絲以入學為契機,開始積極地接觸外面的世界。
  在社交界出道只是開始,假日時也在侍女的陪伴下上街遊玩,還有跟朋友們去野餐。
  但是,絲諾完全無法陪伴她一起去做這些事。
  畢竟絲諾只是這間宅邸的卑微女僕。
  將來無論她去哪裡,做了什麼,絲諾都只能在宅邸等待她回來。
  (果然,為了大小姐我必須學會某種特別的事情。)
  絲諾非常焦慮。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學會路克所說的「某種事物」的欲求日漸高漲。
  可是絲諾不知道「某種事物」究竟是什麼。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成為大小姐最特別的存在。能不能跑在宅邸眾多女僕的前面,讓大小姐認可她是自己的侍女,能不能讓路克認可自己呢。
  實際上,侍女並非普通的女僕,不但語學上要有造詣,也必須有流行品味,在禮儀的做法上更要做到能當教師的完美程度,當然也必須對社交界有詳盡了解。那裡的伯爵有幾名小孩,跟誰又是親戚。最近在社交界流行的事物是什麼?流行的店家、糕點、還有洋裝呢?話題又是什麼?
  (我絕對做不到那種事情啦。)
  絲諾抱住自己的頭。還是孩子的絲諾,不可能有帶領普莉姆羅絲進入大人世界的能力與知識。她自己也覺得就算跟在她身邊也派不上用場,甚至有可能讓她丟臉。
  我可能無法成為侍女。能讓大小姐抛下宅邸那些令人回眸的美麗前輩,指名要我當她侍女的「某種事物」。我真的擁有那種了不起的能力嗎?
  就在這個時候。

  「咦、大小姐受傷了?」

  ──發生意外的時間,是絲諾依舊悶頭煩惱關於「某種事物」的某一天。
  回家途中為了買東西繞去街上的普莉姆羅絲,在商店前被粗暴的男子攻擊並受了傷。
  「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啦。真要說起來只是扒手……不過我無論如何都想把東西拿回來,結果在追上去的時候跌倒了。」
  雖然她邊笑邊帶過這件事,不過對於「大小姐就是一切」的絲諾來說,這絕不是可以無視的問題。雖然說女生想慢慢買東西時不可能帶男僕去,但即使如此侍女也未免太無能為力了。就算面對這個狀況時派不上用場,至少也能當肉盾擋在大小姐前面吧。
  她明明無論想要什麼都一定能得到,卻不惜那麼做也要取回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正當絲諾在內心想著這個問題──
  「呼呼,其實啊,有一位幫手來幫我喔。」
  「真的嗎!?」
  似乎是在意想不到的一刻出現了白馬騎士。
  「是一位路過的男士,不過他非常強喔……可以瞬間就把那名壞人打倒,我無論如何都希望在今天拿到手的東西,也在他的幫忙下取回來了。」
  「在今天……?」
  普莉姆羅絲緩緩地將一個小型皮製盒子拿了出來。
  「這就是那個東西喔。送給妳,絲諾。」
  「咦!送、送給我?」
  「是啊。」
  絲諾戰戰兢兢地收下這出乎意料的禮物,裝在裡面的,則是有著黃銅製外框的眼鏡。
  「這是……!」
  「感覺妳最近似乎視力有變差,所以我偷偷請人製作了這個。今天是我跟絲諾相遇一週年的紀念日喔,換言之,就是妳的生日呢。」
  「大小姐……」
  雖知道這樣不禮貌,絲諾仍直視著普莉姆羅絲的臉龐。
  絲諾的視力最近的確有些下降。
  然而眼鏡這種東西是高級品,完全不是才剛開始可以拿薪水的絲諾能買得起的東西。而且自己明明不曾有提過視力變差,普莉姆羅絲卻能發現這件事。
  「之前不是有一個帶了很多鏡片的男子來家裡嗎,雖然我跟妳說是父親請來的旅行商人,但其實不是這樣。」
  一股溫暖的感情湧上心頭,也梗住絲諾的喉嚨。完全沒想到普莉姆羅絲會為了在今天,在這個日子給自己一個驚喜而做到這個地步。那時候那名眼鏡商人的確很自然地也幫絲諾配了一副,但是自己根本買不起所以就放棄了。
  「非常感謝您,大小姐……!這是我一輩子的寶物!」

  初次戴上眼鏡後,世界整個變清晰,而最讓她高興的則是能清楚看見最喜歡的普莉姆羅絲的臉龐。絲諾的內心充滿了感激,但同時也深深感到自責。
  普莉姆羅絲之所以會遇上壞人正是自己害的。
  那時候在她身邊的侍女究竟在做什麼。如果自己在她身邊,絕不會讓普莉姆羅絲做出那麼危險的事情。不管要撲上去的還是用咬的,自己都會去抓住那個壞人吧。
  (然而,即使如此,我可能還是沒辦法抓住他吧……)
  現在的絲諾是最多只能拿起宅邸的花瓶的無力存在,這樣下去根本不可能在必要時刻做為盾牌保護她。
  這時,普莉姆羅絲不經意的一句話,讓絲諾的命運就此決定下來。
  「這麼說來,聽說幫助我的那位男士,就是旁邊那間道場的師傅呢。」
  「是…鄰居……?」
  這麼說來,絲諾曾聽女僕夥伴說過,有一名什麼什麼劍術的高人,在旁邊蓋了一棟梅尼斯風格的房子住在那裡。
  ──接著,絲諾在逮到空閒的時間後,就立刻偷偷翻過與宅邸樹木相鄰的牆壁,跑去偷看隔壁的道場。
  就在那時,絲諾得知對方是一名劍術高人,還有這裡明明頂著道場的看板卻沒有徒弟這兩件事。

  *

  奇妙的事情不止這些。
  問了在大小姐被壞人襲擊那天與她同行的侍女,她卻表示根本沒看到有人襲擊。
  「風的確很強,但是沒看到有人攻擊大小姐。然而大小姐卻突然發出慘叫……我反而很煩惱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面對跑來逼問為什麼沒有以身保護大小姐的絲諾,侍女則是困惑至極地如此表示。
  好一段時間後才證明她說的是實話,而契機是收到普莉姆羅絲在學校課程中昏倒的通知。
  「所以現在情況是怎樣!?大小姐的身體……」
  抓住剛從普莉姆羅絲的房間走出來的路克的腳,絲諾拜託他告訴自己現況。
  「難道是什麼重病嗎……!?要是大小姐有個萬一,那我、我……」
  「冷靜下來,絲諾‧德羅布。大小姐只有些疲勞而已,就跟平常一樣。妳應該也知道大小姐的身體本來就不算很好吧?」
  正如路克所言,普莉姆羅絲的身體本來就不算好。
  雖然聽說跟在別墅休養時相比已經好很多了,不過還是常常有些微發燒,嚴重時甚至得躺在床上好幾天。
  「總之,大小姐就交給醫生照顧,妳快點回去自己的房間!已經很晚了,知道了嗎?」
  「……是。」
  絲諾努力壓抑衝上來的不滿,用力點點頭。
  擺出「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再一次看向絲諾後,他開口:
  「聽好了,無論妳有多擔心大小姐,要是在工作上發生失誤可是會被減薪。畢竟妳原本就還不太能派上用場。」
  再次用力叮嚀後,他就立刻轉過身去。
  「唉,大小姐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之前也說被壞人襲擊,侍女卻說沒這回事。這次也說看到黑霧……」
  路克一邊碎唸一邊一臉不解地自走廊離去。
  (黑霧?)
  確定路克完全消失在走廊另一側後,絲諾輕柔地隔著門板窺探普羅姆羅絲房裡的狀況。
  裡面完全聽不到聲音。這麼說來,大小姐現在沒有呻吟而是安穩地在休息。
  (太好了,看來身體狀況不錯。)
  這件事讓絲諾稍微安下心來。
  畢竟,普莉姆羅絲曾說這段日子她幾乎都沒睡好。
  討厭一個人,在夜晚落單很難入睡。
  當然,從普莉姆羅絲跟自己這樣講後,絲諾就盡量陪她一起睡。
  但是畢竟無法每天都這麼做。自己只是女僕。特別是這幾天,在被路克發現她陪普莉姆羅絲睡覺後,絲諾便受到相當重的處罰。
  絲諾再次轉頭確認附近狀況,確認沒有任何人過來後──
  (好,就在這邊等吧。為了能在大小姐醒來的時候立刻衝到她身邊。)
  她就當場坐下。
  在宅邸的重要人士生活的走廊上都鋪有短毛地毯。多虧如此,這裡會比牆壁跟地板都外露的屋頂內小房間坐起來舒服。
  當然,正如路克所言,絲諾知道就算自己坐在這裡,也沒辦法讓她的身體狀況變好。但是,比起什麼也不做,至少也要待在痛苦的普莉姆羅絲的身邊。
  畢竟她雖然表面看不出來,其實很怕寂寞。

  (──嗯?)

  突然,彷彿聽到房間裡傳來人聲,所以絲諾將耳朵貼上門板當然,這裡是普莉姆羅絲的房間,只會聽到她的聲音。
  然而情況卻有些奇怪。
  明明裡面只有她一個人,聽起來卻彷彿在跟人爭執。

  「──不要!不要過來!」

  清楚聽見慘叫聲後,絲諾立刻用力抬起頭來。
  「大小姐!?」
  雖然這不是一介僕人該做的事,但絲諾沒有敲門就衝進房間裡,並直接衝往普莉姆羅絲所躺的床鋪旁邊。
  「大小姐,怎麼了嗎!?」
  「……!絲諾!?」
  往粉紅色的天鵝絨天蓋中探進去,就看到普莉姆羅絲彷彿為了保護自己般緊抱著枕頭。
  床單上傳來熏香的薰衣草香味。
  當絲諾看到普莉姆羅絲沒事而瞬間安下心來時──
  「大小姐,您是做惡夢嗎……」
  「絲諾……絲諾、救救我,好恐怖!」
  「大小姐……?」
  絲諾立刻繃緊了神經看了看四周。
  (咦?)
  附近沒有任何奇怪的人物,普莉姆羅絲寬廣的臥室內就只有一片夜色。
  「那個……請您……」
  然而普莉姆羅絲很少緊張到如此地步,她就這樣緊緊抱住絲諾。那對翡翠般的雙眼所望的地方,是布滿天花板的夜色。
  果然是有某人躲在那邊嗎?絲諾抱著這個想法仔細往那邊看去。
  (啊──)
  接著絲諾就嚇了一跳。
  因為布滿房間的那股黑暗,在一瞬間彷彿某種有意識的生物般震動了一下。
  (剛、剛剛剛剛剛那個是什麼!?)
  原本以為只是黑影的那個,仔細一看卻跟夜色完全不同。
  那是比黑夜更加深邃,是濃郁到如同失去顏色的絕望本身的黑暗。
  那一塊如同黑影般的東西,正恐怖地往這邊伸出手來。
  「大、大小姐!請快點逃走,那裡有著『某種東西』……!」
  絲諾立刻庇護著普莉姆羅絲叫道。
  接著在懷裡的普莉姆羅絲卻是驚訝地看著絲諾表示:
  「絲諾也看得見……看得見那個嗎……?」
  「是、是的。但是那究竟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那看起來就像是人的惡意。」
  「人的、惡意……?」
  普莉姆羅絲蒼白的手指緊握住絲諾的手腕。
  「──討厭,我不想聽、也不想看了。但是那個卻一直跟著我,從以前就一直……!明明跟絲諾起睡的時候都沒出現……為什麼……」
  她用帶著哭音的聲音叫道。
  「大小姐……」
  初次看到普莉姆羅絲害怕的模樣,讓絲諾陷入訝然。
  接著,她唐突地得到確信。
  (難道大小姐會跌倒也是因為那個黑影!?)
  所以她才不喜歡獨處,就因為會出現那種東西,她才沒辦法好好睡覺。
  普莉姆羅絲的身體原本就不算好,在這種情況下身體不垮掉才奇怪。
  而且剛剛她會問絲諾看不看得見,就表示那個東西其他人是看不見的。
  她一直為此感到痛苦。
  懷抱著無法跟他人傾訴的煩惱。
  (怎麼會……)
  絲諾相當自責自己完全沒有發現這件事。
  但是絲諾至今為止數度跟普莉姆羅絲一起過夜,也常在她害怕黑暗時陪在她身邊。
  明明如此,卻不知為何從來沒有發現那股黑影。
  (那為什麼「現在」會看得見……!?)
  正當絲諾陷入混亂時,如同亡靈般的恐怖黑影伸長了觸手,逐漸往絲諾等人所在的床鋪接近。我在這裡。
  快看。快看。快看我!
  快點找到我!
  ──接著還傳來了聲音。
  那像是在追求什麼、充滿仇恨的聲音,彷彿直接流入腦中般在耳裡響起。
  「不要……!」
  普莉姆羅絲深吸了一口氣。
  好恐怖。
  至今為止不曾感受過的恐怖竄過絲諾的背部。
  (所、所以得從這裡逃走才行!)
  「請從床鋪下來!大小姐!」
  將普莉姆羅絲護在身後,絲諾下定決心抓起放在床頭櫃上的燭台。
  「絲諾……!?」
  「沒事的,交、交交交交、交給絲諾吧!」
  雖然不知道能否靠這種東西打敗那種亡靈,但是現在就只有自己跟普莉姆羅絲在這裡,所以不是害怕的時候。無論如何自己都得保護好大小姐──
  「滾到那邊去!怪物!不准靠近大小姐!」
  絲諾一鼓作氣往逼近的黑影揮下燭台。
  「……!」
  然而該行為卻沒有任何意義。揮過去的燭台在接觸到黑影的瞬間,就彷彿被黑喑張口徹底吞噬般消失。
  (怎麼會……)
  絲諾哭喪著臉往後退。
  即使如此,黑暗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伸出觸手打算把兩人拉入黑暗當中。手腕中的重量突然加重,普莉姆羅絲似乎因為恐懼失去了意識。
  (怎麼辦,該怎麼辦……)
  絲諾注意到自己的身體正因為過於恐懼而顫抖。她用力握緊拳頭,想辦法壓抑這股顫抖。
  (──保護不了。)
  這個事實讓絲諾的眼前一黑。
  我無法保護大小姐。
  什麼都做不到!
  到底該怎麼辦!?
  比起迫近眼前的黑暗或任何東西,這個事實更讓絲諾感到害怕。
  (救救我們,誰來……趕走那片黑暗。至少請保護大小姐!)

  ──轟!

  一陣狂風自絲諾眼前吹過。
  那可說是足以吹跑這股緊張情勢的強風。
  (嗚哇!)
  啪啦一聲龜裂聲在黑夜中響起,絲諾驚訝地將臉轉向聲音來源,就看到面對陽台的窗戶玻璃上,出現了大大的裂痕。然後一道將黑色長髮束成馬尾的男性身影,就佇立在龜裂的玻璃後方。

  「這還真是相當奇特的存在啊。」

  在此同時傳入的,是從沒聽過的男性聲音。
  (是、是誰!?)
  ──不知何時,月亮已經爬上天空。對於眼前一直只有黑喑的絲諾來說,那道光輝實在太過耀眼。
  「感覺到奇妙的氣息所以過來,沒想到會看到如此奇妙的柬西。」
  習慣光亮後的眼睛所看到的,是一身奇妙打扮的高大男子。從背後沒有翅膀這點來看,他應該不是精靈而是人類吧。
  身穿沒有見過的長衣,肩膀上披著類似黑色斗篷的衣物。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握在他手上那把從沒見過的修長刀刃──他就是揮動那把很像是劍的物體,製造出剛剛那道強風吧。絲諾發不出聲音,只能仰望著那名可疑的男子。
  「放心吧,我不是小偷;我這就把那傢伙解決掉。」
  男子將視線對著蠢蠢欲動的黑影說道。
  那低沉的聲音與被月光照耀的側臉,讓人有著些許不協調感。
  「說、說什麼不是小偷啊,你、你到底是……」
  突然出現的男性訪客(而且還是從很特別的地方出現)不顧一臉困惑的絲諾,將手上那把彷彿是比新月還要早一些的月亮形狀的細長刀刃往黑影指去。
  「──被仇恨囚禁的亡者啊,乾脆地回歸轉生之輪吧。」
  那把長劍飄飄地斬下。
  男子揮落的劍,如同貫穿夜晚的電光一般往黑影們襲擊而去。
  「回歸吧!」

  ──喔喔喔喔喔喔!

  瞬間,黑喑發出了呻吟。
  (什麼……!?)
  然後那些黒色的存在,就這樣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影子般──不留一絲蹤影地消滅了。
  就只有一眨眼的短暫時間,真的只有一剎那。
  (好厲害……)
  絲諾甚至忘了發出聲音,只是直直盯著那副光景。
  (竟然只靠一擊就把那些黑霧打倒了……)
  然而,男子卻像完全不知道絲諾有多驚訝一樣直接將劍收入刀鞘,接著只是看了一眼僵在那裡的絲諾後,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邁步往陽台走去。
  「等、等等!請等一下!」
  絲諾慌張地跑到男子身邊。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來幫助我們!?」
  「……其實我並不是來幫助妳們的。」
  接著男子平淡地表示:
  「有那種東西在晃來晃去,對我來說實在太麻煩了。這種黑暗力量之所以會壯大,只是因為現在是月亮與太陽交替的時刻……」
  「月亮與太陽……?」
  面對絲諾不解的神情,男子只是稍微瞇起眼睛道:
  「總之暫時不需要擔心那種東西了。」
  接著就再次轉過身去。
  (啊……)
  他要走了。
  在想到這點的瞬間,絲諾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忘我地抓住對方的衣角。
  「──小姑娘,有什麼事?」
  「呃……那個、這個……」
  絲諾在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驚訝的同時,仍不願意放開雙手。畢竟她可以確定,絕不能讓對方就這樣離去。
  這是因為,他可能就握有絲諾目前正在追尋的某樣東西。
  「拜、拜託你,請教我剛剛的那個技巧!」
  絲諾說道。
  「妳說什麼?」
  「請讓我、成為你的徒弟!」
  眼前的男子瞇起了眼睛,像是在表達「妳突然說這什麼話啊」。
  但是絲諾沒有退縮。
  「我……我想保護大小姐!不想再重蹈剛剛的覆轍了!為了這點,我想學會剛剛的技巧!」
  絲諾也覺得自己說了很欠思考的話,既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不清楚這個人到底是誰,而自己竟然向這樣的人說出要拜他為師這種話。
  然而──
  (我已經不想再有那種回憶了!)
  自己明明就在她身邊,卻有可能無法守護普莉姆羅絲的恐懼感──
  這種情況體會一次就夠了。因此,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學會他的技巧。能打倒那個如黑霧般存在的壓倒性力量。
  「很可惜,那不是妳這種小姑娘能簡單做到的招式。」
  「拜託你,我的名字是絲諾德羅布。是在這間宅邸工作的女僕,我一定會付錢的,所以請讓我學習……」
  「絲諾‧德羅布?」
  男子那頑石般的表情有了些許鬆動。
  「真是特別的名字,妳是哪裡人?」
  「……不、不知道,我是被撿回來的。」
  那尖銳的視線凝視著絲諾的臉龐。即使有想轉過頭去的衝動,絲諾還是努力忍耐著。因為好不容易才找到目標,絕對不能在這裡後退。她找到不是靠流行品味、社交界的知識、也不是靠美麗的外表,就能讓自己待在普莉姆羅絲身邊「某種東西」。
  「…………哦,我有聽說過這家小姐做出撿回孤兒的奇特行為,而那個人就是妳啊。」
  男子呼了口氣,不發一語地用在看某種奇珍異獸的眼神觀察絲諾好一會兒。
  終於──
  「──好吧。」
  他不知為何看了普莉姆羅絲一眼後,緩緩地點頭答應。絲諾則是笑了出來。
  「真、真的嗎!?」
  「但是當我的徒弟可是很辛苦的,要是跟不上就會立刻被除籍,妳有這種覺悟了嗎?」
  「有!」
  絲諾氣勢十足地用力點頭回應。
  無論多辛苦都無妨,不管那個招式有多難學,也比之後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再後悔要好多了。
  「我一定會跟上的,請多多指教──師傅!」

  ──從那天開始,絲諾幾乎每天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後,就立刻前去道場練習劍術(最令人驚訝的是,師傅正是格蘭納多家隔壁那間道場的主人)。
  花在練習上的時間絕不算多,但絲諾在認真度和堅持上卻是他人的一倍有餘。
  畢竟是否能學會那個招式,直接關係到自己未來是否能守護普莉姆羅絲。就算是為了不再發生那種無能為力的情況,無論如何都必須學會那個能打倒亡靈的招式,就算早一秒也好。
  「師傅,所以說差不多可以教我能打倒那種黑色亡靈的招式了嗎?」
  「不行。」
  「為什麼!」
  但是無論絲諾如何空揮、學會再多招式,他依然沒有透露打倒那種亡靈的方法。
  「那對妳來說還太早了。先學會分辨樓梯用的蠟和家具用的蠟吧,靠妳現在的眼力根本無法看穿對手的攻擊啊!」
  結果無論請求多少次,都被一笑置之。
  就連在那之後過了數年,在絲諾得到做為免許皆傳的證明「怜刀笹目」的當下,師傅也沒有告訴她那個祕密。
  (師傅為什麼沒有指導我那個技巧呢……我在劍術技巧上,明明就已經達到免許皆傳了啊……)
  絲諾一直都對這件事抱持著強烈疑問。

  ──而這個祕密的答案就在於做為免許皆傳證明的「笹目」身上。
  絲諾得知那把刀正是連精靈都能斬殺的特殊刀刃一事,是在好一段時間之後了。

  *

  存在於波利佛尼卡大陸上空的浮島──
  「精靈島」。
  從很久以前開始,那座誕生所有精靈的故鄉之島,就除了精靈外還有些許人類居住。
  那是設立在這座精靈島上,給為了以神曲樂士為目標的學生們就讀的學校。
  做為想成為神曲樂士的人的最高學府,每年都有通過在世界各地舉辦的選拔考試並獲得推薦書的強者們,乘在天馬的背上登島。
  「中央精靈師學院」。
  通稱──精靈島學院。
  那裡是只有被選上的人才能聚集而來的「天上學校」。
  真的是符合「至高的樂園」這個稱號的特別場所。
  被允許暫時居住在天上的候補生們,要在身為學院生的三年內,學習關於神曲的各種知識。他們將在這段時間內,與住在精靈島森林的精靈們相遇、交換契約,學會各種事物然後離開這座島。
  當然也有例外,無法在各期舉行的考試中合格的人、引發問題的人,會在還不到三年就從島上回歸大地。
  換句話說就是退學。
  這正是就讀這間學校的學生們最害怕的事情。
  從沒有接受考試就入學這件事為首,締造各式各樣異例狀況的絲諾德羅布,唯一避免的例外就是這個「退學」,並持續過著她的學院生活。

  ──那是在經歷回到兩百年前的這個大事件,與夥伴們完成美妙的四重奏,並且連那場校慶的餘韻都消散的某個早晨。
  絲諾跟平常一樣,在一般來說不可能給予該學院學生的,位於屋頂內側的自己房間醒來。
  (嗚……好、好痛苦……)
  感覺到微妙的呼吸不順,所以絲諾努力睜開還是很沉重的眼皮。
  「……嗚、咕、咕?」
  好像有什麼東西趴在額頭上。
  臉上這個柔軟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不只是臉,感覺上就像全身都被不明物體壓住一樣。
  (好重。)
  絲諾為了這股不協調感皺起眉頭低吟。
  總之很重。昨晚的確是在複習的途中睡著的,這麼說來難道是疊起來的講義崩塌了?
  然而若是這樣也未免太溫暖了。如果這是講義,應該更硬更冰冷才對……
  (這、難道是、布蘭卡?)
  接著絲諾就一邊把臉上的東西推開,一邊用另一隻手找尋應該在身旁的眼鏡。
  把契約精靈布蘭卡(當然限於小狗姿態時)替代熱水袋抱著睡是常有的事,在這種情況下,被睡相很差的他踩到也是經常發生。
  「喂、布蘭卡!你要我說多少次,不要把腳踩在別人臉上──」
  眨了眨眼睛坐起身來的絲諾,立刻尋找打算要抱怨的對象──
  「什麼……!?」
  然而在戴上眼鏡,看到出現在眼前的詭異光景後,絲諾瞬間說不出話。
  (這、這這這到底是……)
  因為已經天亮,只有一扇天窗的屋頂內側房間也滿是光明。那只能用清新來形容的朝陽,正璀璨地從天灑落。
  然後,在那道光芒下的,不知為何──

  有大量的桃子饅頭。

  (咦?桃子饅頭?)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絲諾現在正不知為何被一堆桃子饅頭擠壓中……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絲諾一口氣從床上彈起,然後重新仔細地觀察那些桃子饅頭。
  然而不管看幾次,桃子饅頭就是桃子饅頭,絕對不是其他的東西。
  雖然絲諾瞬間差點陷入混亂──
  「啊啊──是嗎,這麼說來……原來是這樣啊……」
  但是她突然想起昨晚的事並嘆了口氣。
  幾乎占滿粗劣鐵床的大量桃子饅頭,那當然不是真正的桃子饅頭。
  那些桃子饅頭的真實身分,其實是貨真價實的「精靈」。

  「精靈」。

  那是,擁有力量的某種東西。
  比人更接近神,比神更接近人的能源集合體。將神曲當成糧食,把力量借給人類,是善良的鄰人。
  這些桃子饅頭們,是絲諾的摯友兼重要的大小姐普莉姆羅絲,因為可愛這個理由將其固定成桃子狀的──(可憐)勃來。
  那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在夏天來到尾聲的現在,因為自己不小心說出變冷之後有點難熬這句話──
  「把我的桃子饅頭們拿來代替熱水袋抱著睡會很舒服喔,絲諾。嗚呼呼。」
  然後普莉姆羅絲就在絲諾睡著前,召喚來大量的桃子饅頭們。
  其實絲諾根本沒有絲毫想拿桃子饅頭代替熱水袋的意願,但似乎是在桌子前複習的途中輸給誘惑了。
  (是啦,真的是很溫暖……)
  但是在睡著時差點窒息也未免太危險了。
  「謝謝大家昨天的幫忙,你們可以回去大小姐身邊囉。」
  絲諾露出僵硬的笑容向勃來們道謝。
  「桃子!」
  「桃!」
  「桃子!」
  勃來們先是數度在床上跳上跳下,最後發出砰的一聲消失了。
  (唉唉,才一大早就累了……)
  正當絲諾放下心來的瞬間──
  「嗚哇哇!月讀!」
  就在床鋪的衣角發現被大量桃子饅頭壓扁的月讀,於是連忙把他抱了起來。與勃來們差不多尺寸、手掌大小的精靈月讀已經是暈頭轉向了。
  「沒事吧?振作一點!」
  「嗚嗚……」
  在稍微搖晃了一下後,他先皺起了眉頭,然後緩緩地睜開眼睛。
  「……絲諾?咦?我怎麼似乎夢見了奇怪的夢……好像有很多桃子一口氣從窗戶湧進來……」
  「是錯覺!」
  這個才剛誕生沒多久的小精靈月讀,是絲諾其中一名契約精靈,那身穿和服的模樣實在非常可愛。雖然對於要向他說謊感到不好意思,但是被勃來壓扁這種事還是盡量不要讓他知道比較好。
  「這麼說來,布蘭卡那傢伙跑到哪裡去了?」
  這時注意到自己的另一名契約精靈不見蹤影的絲諾看了看四周。而且為求仔細,還把床單翻開來也沒看到人影。
  這時──
  「絲諾,他應該在那邊吧。」
  跟平常一樣坐到絲諾肩膀上的月讀,往放在地板上的大提琴箱指去。
  接著,幾乎在同一時刻──
  「──快點放我出去啊,吼吼吼吼吼吼吼!」
  大提琴箱才剛砰的一聲打開,一隻有著白銀色毛皮的小狗就從中飛跳出來。
  那隻小狗瞬間被白光包圍,接著一名銀髮碧眼但是眼神凶惡的男子出現在那裡。
  「布蘭卡……」
  沒錯,那正是絲諾的另一名契約精靈。
  「還真是稀奇,你竟然會睡在那裡。」
  畢竟平常總是絲諾睡在大提琴箱子上,而他則是跟大提琴一起占領絲諾的床鋪。
  「如果你那麼喜歡裡面,就一直睡在那邊吧。何況這張床本來就是屬於我的。」
  「我可不是自願進去裡面的啊!」
  布蘭卡邊低吼邊露出不悅的表情,接著拿起瓶子將裡面的梅干送入嘴中。他有在情緒動搖時吃起醬菜的奇妙癖好。
  「我一回到房間就看到床上不知為何有一堆勃來,而且還妨礙我上床睡覺。就是他們把我關進那個箱子裡的……」
  布蘭卡憤怒地說道。
  「可惡,該死的桃子饅頭!不對,可惡的普莉姆羅絲!這一定是那傢伙的陰謀。那傢伙總是妨礙我跟絲諾增進感情,而且還是靠這種卑鄙的手段!」
  絲諾則是拿他沒辦法地嘆了口氣。
  ──艾利法斯‧布蘭卡‧阿爾比歐那。
  別看他那個樣子,他其實是擁有野獸和人形兩種模樣的聖獸。侍奉世界支柱的八柱女神的尊貴存在。就算對手有普莉姆羅絲調律過,但是這樣的他竟然會被勃來這種脆弱存在玩弄──
  (真丟臉……)
  「好啦,我知道了。所以不要一早就開始吃醬菜啦,房間都是醬菜的味道了。」
  絲諾將手扶上太陽穴表示:
  「難怪我昨天會覺得房間很安靜,原來是因為你不在啊,布蘭卡。」
  這正是一句失言。
  接著,雖然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麼,但是布蘭卡突然露出不懷好意外加滿意的笑容道:
  「絲諾,怎麼啦,因為我不在而感到寂寞嗎,原來是這樣啊。」
  話題突然往奇怪的方向轉去,讓絲諾慌忙做出否定。
  「誰、誰誰誰、誰會啊!」
  然而他卻是維持邪惡的笑容表示:
  「不過妳若是想跟我一起睡,至少睡相要再好一點喔,我的身體實在沒辦法滿足現在的妳,畢竟妳太激烈了……」
  「噗!」
  「乖乖說實話吧,絲諾,妳希望我陪在妳身邊,我也知道妳其實很想更了解我喔。」
  布蘭卡將臉湊到絲諾的眼前,在近距離低語:
  「光聽妳的神曲我就知道了。最近的妳技巧非常好喔,已經完全熟知讓我發出聲音的方法了,只靠技術是沒辦法讓我這麼高昂的。」
  「什麼……」
  這過激的發言,讓絲諾幾乎是一陣頭暈目眩。雖然那應該單純只是在誇獎自己演奏神曲的手腕,但是該怎麼說,這個講法相當糟糕,實在太過可疑了。
  「妳已經知道讓我愉悅的方法了呢,絲諾,這個代價可是很高……」
  「你、你這傢伙!」
  因為過於動搖,讓絲諾的手下意識握住腰間的「笹目」──
  「再繼續說下去,我就把你永遠關進箱子裡!」
  「唉呀呀。」
  但是布蘭卡比絲諾拔刀的動作還早一步,就輕飄飄地浮上刀子砍不中的半空中。
  「太卑鄙了!給我下來!」
  「哼哼,絲諾。想要讓我乖乖聽話,就不要靠刀子,去演奏神曲吧。這麼一來不管什麼願望我都會幫妳實現喔。」
  絲諾悔恨地咬緊了牙關。
  然而好久沒有握住的「笹目」的觸感,讓她想起之前遺忘的某些事物。
  (這麼說來,今天好像有夢見師傅呢……)
  在摸到「笹目」的瞬間,夢境的內容模糊地回到腦中,絲諾則是歪過頭去。
  沒錯,今天早上的確夢到師傅了……那個住在格蘭納多家隔壁,感覺有些奇特的梅尼斯人。
  (竟然會夢見師傅,這還真是稀奇耶。)
  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師傅了。
  自從將笹目送給絲諾後,他就離開那間宅邸了。雖然原本就是常常出去旅行的人,但是這次要再加上絲諾也離開地表。雖然在放長假回到地上時,總是有去道場拜訪,結果還是一直沒遇到。
  (老師現在究竟在做什麼呢……)
  因為懷念起過去而一時忘記怒氣的絲諾陷入思考。畢竟是那個師傅,現在肯定是精神百倍,不過還是想偶爾見個面。
  「糟糕,我還沒洗臉。」
  這時聽見宿舍管理員在一樓打鐘的聲音。
  (早上的鈴聲!?這是第幾次打鐘了?難道已經敲過兩次了嗎!?)
  雖然今天還只聽見一次鐘聲,但是如果宣告早晨的鐘聲已經打兩次的話,大家應該都已經離開宿舍了。
  絲諾的臉色瞬間非常難看。
  畢竟絲諾平常就是遲到慣犯,根本沒有像這樣跟布蘭卡吵架的時間了。而且因為一早就發生不少事使得行程嚴重落後,加上今天又是一個月一次的學生朝會舉行的日子。
  要是遲到可不是鬧得玩的。
  「啊啊啊啊,梳子、梳子在哪裡!」
  絲諾將壓在墊子下的裙子取出燙平,接著緊急將四散的講義綁起來。雖然平時用來把頭髮綁成丸子的髮簪不夠,但是現在沒空在意這種事情了。
  「絲諾,剛剛那是第二次敲鐘囉。」
  「你說什麼!?」
  月讀的話語,讓絲諾抓了東西就跑出房間,飛奔跑下宿舍的樓梯。
  同時在內心想著,到底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夢見師傅呢…………

  *

  位於巨大譜庫旁邊,用令人印象深刻的蜂蜜色煉瓦蓋成的講堂中,已經聚集了不少學生。
  主要用來當作集會、發表會場地的這間講堂,雖然就建築物本身來說已經很古老,卻是校內唯一寬廣到能輕鬆容納所有學生的建築。
  講堂深處設有舞台,在對側的牆邊則是架設了為了能看清楚舞台,類似座位的階梯。
  「……早、早安,喬許!」
  絲諾盡量不引人注目地壓低腳步聲,慌慌張張地溜進講堂。
  「啊啊,絲諾,早安。」
  接著喬許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招手要絲諾過來。
  絲諾喘著氣來到他的旁邊──
  「來得及真是太好了,絲諾。」
  似乎正在點名的他露出溫柔的笑容搖了搖頭。
  喬許‧夕凪。他在絲諾的同學中最為成熟,是絲諾這些二年級生的風紀委員。
  那溫柔的臉龐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可靠,但是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勤勉。而且在遇上狀況時,他也有著會讓絲諾感到驚訝的決斷力,是令人信賴的年長朋友。他做為風紀委員,卻刻意放慢速度點名等著絲諾趕來。
  這時,旁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妳怎麼又遲到啦,也差不多該改掉這種睡過頭的問題了吧?」
  「黛西。」
  擺出不悅表情如此表示的,是自稱為普莉姆羅絲競爭對手,身為伯爵女兒的黛西‧貝倫休泰。
  「就連集會日都遲到,妳最近也未免太散漫了吧。」
  「嗚、這是因為……」
  雖然真的遇上不少事情,不過她說的的確是事實,所以絲諾無法反駁。實際上肚子餓到有些頭昏也是原因。
  「照這樣下去,妳總有一天會被退學,這間學校可不是這麼好混的地方!」
  接著黛西用老師般的語氣憤怒表示。
  雖然她話中帶刺是家常便飯,但是總覺得黛西今天的火氣比平常要大。
  「黛西的心情好像很差耶?」
  「啊……嗯,就今天來說也是沒辦法的事……」
  喬許不知為何像是吃了黃連般含糊其詞。
  (沒辦法?)
  這個答案令絲諾不解地歪過頭去,黛西今天到底是遇到什麼事情了?雖然並沒有特別想要知道,但是可以的話也不想被她當成遷怒對象。
  (還是說大小姐又對她的爭辯沒有反應呢?)
  「咦?這麼說來大小姐呢……」
  突然發現看不到普莉姆羅絲的身影,於是絲諾開始四處張望。
  「啊啊,普莉姆羅絲的話是因為──」
  舞台上突然傳來巨大聲音遮蔽了喬許的話語。
  「保持肅靜!」
  絲諾驚訝地抬頭。
  就看到那裡站著幾名學生。從那股堂而皇之的風格來判斷,應該是高年級生吧。
  「他們是……」
  「是學生會的學長學姊喔,今天是學生會召開的集會。」
  喬許悄悄地在她耳邊解釋。
  ──精靈島學院,學生會。
  那是由這間精靈島學院中成績最為優秀的人們所構成,以學生的身分為學生服務的學校營運委員會。
  他們有著管理這間學校各種會議、行事的權限。從決定社團活動的預算,到招聘特別講師時推薦人選,或著是企劃舉行校慶和畢業舞會等等,活動與權限非常多樣化。
  「還有什麼活動要舉辦嗎?校慶不是結束了?」
  面對絲諾的不解,喬許驚訝地瞪大眼睛。
  「絲諾,妳沒有從普莉姆羅絲那邊聽說嗎?」
  「大小姐?」
  「嗯,啊,妳看那邊。」
  就在喬許悄悄地往舞台上指去的同時,周圍也出現一陣騷動。跟著手指高抬起頭後,就看到有幾名學生從側邊出現在台上。
  而且在那群人當中,有著絲諾在找尋的身影。
  「大小姐!?」
  彷彿灑了金粉的美麗長髮,如同陶瓷般的白透肌膚。就連站在遠處都能一眼看見的那名美少女,除了普莉姆羅絲‧格蘭納多外不做他想。
  為什麼普莉姆羅絲也在新出現舞台上的學生當中?
  (還有,那個是藍迪吧?)
  那個將絲諾視為敵人的藍迪‧辛拉也在。
  其他學生也都是見過的人,看來全員都跟絲諾一樣是二年級的學生。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普莉姆羅絲加上藍迪這種奇妙的組合,讓絲諾一陣困惑。
  「那麼我們現在就來介紹新加入學生會的成員。」
  站上舞台中央後,學生會會長如此說道。把這句話當成信號,普莉姆羅絲等人一同前進了一步。
  「新的、學生會會員……?」
  也就是說,現在站在台上的同學們,大家都是新學生會的一員。
  「是的。」
  喬許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點頭表示:
  「普莉姆羅絲被選為學生會的成員了。」
  「大小姐她……!」
  絲諾內心瞬間充滿引以為傲的心情。
  畢竟學生會會員這個立場,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得到手的東西。
  首先在文科和術科兩方面都要相當優秀,而在文科上萬年及格邊緣的絲諾,早在這個時間點就被刷掉了。
  而且這群成績優秀的學生當中,也只有得到現任學生會成員推薦的人才能成為候補。
  之後還得經過學院長承認,才得以正式進入學生會。
  換言之,加入學生會就等同證明他們是這間精靈島學院中的頂尖團體。
  當然,不是單純只看成績,人格(或著該說家世)似乎也是重要的選擇根據……
  (不過大小姐先不提,為什麼那個藍迪也會被選上啊?)
  藍迪的成績的確僅次於普莉姆羅絲,但是讓那種會凶惡霸凌他人的人加入學生頂點的學生會是否合適,絲諾其實感到疑問。
  「什麼嘛,為什麼是選普莉姆羅絲,卻沒有選本小姐……」
  黛西用力握緊拳頭,打心底悔恨地表示。
  這段低語讓絲諾得知黛西不悅的理由。畢竟她視普莉姆羅絲為競爭對手,普莉姆羅絲被選上而自己落選肯定會讓黛西大受打擊。
  「黛西黛西,沒事的。就算不用進入學生會,黛西也有顯著的成長了,不需要一直跟人比較喔。」
  「什麼嘛,你的評價根本無法做準好嗎,皮斯。」
  她立刻對自己青梅竹馬的契約精靈皮斯開砲。
  「我非常想要加入學生會好嗎?因為父親大人說過,母親大人以前也是學生會的成員……」
  「黛西,怎麼這樣……」
  皮斯雖然努力安慰黛西,不過她似乎真的很難放下。
  (雖然皮斯那樣說,不過我也能理解黛西的心情……)
  與黛西不同,絲諾對學生會根本毫無興趣,所以很難打心底理解她的心情。
  但是「想超越母親」這個想法,絲諾還是能體會。
  過去絲諾也很討厭被拿來跟布蘭卡的前任樂士安傑洛‧格蘭朵斯比較,還曾為了這點跟他大吵一架。
  想超越自己不了解的人是很難的,特別是一旦對手已經去世就更難辦到。所以黛西是想至少在形式上,踏著與母親相同的軌跡。
  講堂突然被喝采聲與鼓掌聲包圍。
  絲諾把視線拉回去,就看到新成員已經介紹完畢。
  「──以上八人,將從今天起成為我們學生會的成員。他們會在接下來的半年間……也就是直到現任成員畢業為止的這段時間,以輔佐的身分活動。」
  在這段話語的促使下,普莉姆羅絲等八人在台上低下了頭。看來這股突然傳來的掌聲,是承認新成員的掌聲。
  絲諾也毫不保留地用力拍起手來。
  接著,計算好拍手停止的時間,尼諾會長重新看了看聚集在講堂裡的學生們──
  「各位同學,今天我們學生會成員會站在這裡,並非只是為了向各位介紹新成員。我們打算提出最後的工作,而且是啟動一個沒有前例、劃時代的計畫。」
  並且唐突地講出這段話。
  (沒有前例的、計畫?)
  他的這段宣言,讓講堂的氣氛一陣波動。與絲諾一樣,大部分的學生都以為今天的集會,只是要介紹學生會的新成員。
  在一臉困惑的大家面前,會長轉頭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女學生開口:
  「詳細的事情由羅潔德副會長來告訴大家。」
  接觸到該視線的女學生──副會長往前跨出一步做為回應。
  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楚長相,不過是一位帶有彷彿開在荒野的花朵般凜冽氣息的人。
  (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她……)
  她先看了看學生們,然後用以女性來說有些低沉的聲音說道:
  「正如各位所知道的,目前這座精靈島正面臨危機。新誕生的精靈年年減少,這樣下去甚至會無法保持浮力。然而該原因卻尚未明朗化,而我們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解救該危機的巫女姬登場而已。」
  副會長整理了一次呼吸,露出充滿堅強意志的眼神續道:
  「但是這樣真的沒關係嗎?我們真的漠然地等待巫女姬現身就夠了嗎?只是等待那個根本不知何時、會在何地出現的存在嗎!?」
  「精靈島是我們的第二故鄉。」
  會長用強而有力的聲音接著說道:
  「當這個故鄉面臨墜落的危機,我們真的要選擇只在一旁等待嗎?」
  「我們當然不能只是等待,應該要去做我們可以做到的事情。為了用我們自己的手來守護這座島。為了這點,我們學生會在此宣示,要提出『巫女姬計畫』!」
  絲諾瞪大了眼睛。
  (巫女姬計畫……!?)
  當然,這個巫女姬指的就是能拯救這座精靈島的那個巫女姬。但是那個巫女姬和學生會究竟是怎麼扯上關聯的……
  「所謂的巫女姬,是指能演奏『生命創始曲』的人物。那麼,我們難道不該去尋找該樂譜的演奏者嗎?」
  「沒錯!」
  「要是不快點找到,精靈島就危險了。」
  接二連三有人敘述起現有的危機,讓羅潔德滿意地點點頭。
  「但是就算想尋找巫女姬,我們也不清楚探索的方法。最重要的生命創始曲沒有留下樂譜,線索也僅有一項,就是巫女姬是萬能的神曲樂士這個說法而已。
  而為了將這項線索賦與實質意義,我們在此要求解放沉睡於譜庫中的禁忌樂譜!」
  當她說完,與先前無法相比的強烈動搖開始在全體學生當中瀰漫。
  (解放……禁忌樂譜!?)
  絲諾下意識與喬許對望一眼。
  他也同樣驚訝地瞪大了眼晴。
  禁忌樂譜──那是名副其實,在漫長歷史中被禁止演奏的樂譜。
  與一般的神曲不同,一旦演奏那些樂譜將會對精靈們造成嚴重的影響。依照使用的場合,當然也可能顯現巨大的威力,不過反而會對人類與世界造成損害……
  (竟然說要解放那麼危險的東西!?)
  正因為如此事關重大,讓絲諾的身體忍不住顫抖。
  畢竟絲諾親身體驗過那種東西的恐怖。在春天校慶時發生的事件──絲諾他們從古老的聖堂回到兩百年前,在那邊親眼、親耳體驗了許多事情。
  而該事件的契機正是那首曲子……
  「炎帝的紋章」。
  那是令精靈瘋狂、人們嘆息、大地龜裂及綠葉枯竭的恐怖曲子。能使精靈凶暴化,甚至奪取其意志,隨心所欲的操弄讓精靈解放所有力量,是絕對不能原諒的行為。
  然而台上的副會長等人就像是注意到眾人的動搖──
  「各位當然會感到不安,但是我們打算解放的,只有在禁忌樂譜中指定為C級的部分。」
  當她說明完後,就看到大家都鬆了口氣。喬許也同樣在短短呼了口氣後,看了絲諾一眼。
  「若是C級的禁忌樂譜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反而還要舉雙手贊成呢。」
  「為什麼要歡迎C級的樂譜啊?」
  「……嗯,我其實也不清楚所有的C級樂譜內容,不過C級基本上是因為樂士們互相爭奪著作權,或是傳承曲的由來不明,還有會與一些麻煩扯上關係等等情況下,被司法院指定為禁忌樂譜的東西。」
  「麻煩?」
  「例如被告發演奏有睡眠效果的曲子,趁他人睡著時偷竊之類的。」
  因為這種原因啊,這讓絲諾有些意外。恐怕是身為被害人的人類,說是被樂士催眠的緣故,但是神曲能發揮效果的對象是精靈。還是說那名人類讓精靈去擔任金庫的守備嗎?
  「也就是說,其中也有只是運氣不好的曲子。而真正危險的樂譜都受到A級指定,並封印在只有學院長能進入的譜庫深處的櫃子中。」
  「原來如此,只是這種程度的東西嗎?」
  「即使是這種程度的東西,也足以令我們垂涎欲滴了。因為裡面說不定有能跟自己配合的曲子,畢竟解放禁忌樂譜根本是少有的事。」
  絲諾點頭。
  「這次C級指定樂譜的解放事宜,已經得到密斯特拉魯學院長的許可。我們認為,這是用來找出擁有成為巫女姬候補才能的人物最好的材料。」
  羅潔德副會長深深點頭肯定尼諾的話語──
  「為此,我們將使用C級禁忌樂譜來舉行選拔會,期盼找到能演奏各種樂譜的人才,這也是為了能多多少少幫助這座島。
  為了靠我們的手來拯救這座島──不,拯救這個世界!」
  這是一場慷慨激昂的演說,無論哪一個人都像被其吞噬般看著台上的那群人。
  那些人的臉龐都透露著被突如其來的提案嚇到的驚訝,對「就這樣什麼都不做真的沒關係嗎?」這個訴求的認同,以及對解放禁忌樂譜一事感到困惑。
  絲諾也有相同的想法。她不覺得只是等著巫女姬出現就好,但是為了這個目的解放禁忌樂譜真的是好事嗎?
  會不會反而造成更麻煩的情況呢?這股不安一直在絲諾內心揮之不去……
  大概是察覺到眾人的不安,羅潔德立刻表示:
  「當然,這是一項重大的決斷,要大家立刻做出決定是很困難的。因此,關於我們是否解放禁忌樂譜來舉行選拔會一事,將由投票來做最後的決定。
  時間點是今天開始算起半個月後,在那之前請大家整理好自己的意見然後表達出來。」
  羅潔德呼了口氣。接著先深深低頭表示學生會的聯絡事項到此結束後,就從台上走下來。
  (用投票決定……)
  絲諾下意識將積在胸口的氣緩緩吐出來,明明發生了如此不得了的事,卻沒有任何人大聲地表達意見,不過講堂各處都能聽到竊竊私語的聲音。
  「怎麼辦?」
  「不過既然學院長都OK了,那應該沒有問題吧?」
  「這麼說也是。」
  「而且我可是很期待耶,作夢也沒想到會對學生開放C級禁忌樂譜耶。」
  贊成這個意見的人似乎相當多,比起參加巫女姬計畫,大家似乎比較想抓住讓自己技術進步的機會。
  就連絲諾身旁的喬許,也一副幹勁十足的模樣握緊拳頭。
  「好,這樣我也要從那些曲子中找出適合的來練習,這樣一來,說不定就會有精靈願意跟我訂契約了。」
  「…………是、嗎?」
  與其去做那種事情,接受黎修莉不是比較快嗎……不過絲諾沒有勇氣把這個想法說出來。
  這時,有人緩緩走到因為唐突抛來的選擇而陷入混亂的學生前面。
  感覺到氣息後,絲諾抬起頭來,就看到那裡站著精靈島學院的副學院長──歌羅蒂‧羅娜‧佛提克魯。
  從名字就能得知,她是精靈。現任精靈島學院學院長密斯特拉魯的契約精靈。
  「各位,注意一下這邊。」
  她拍了拍手要求大家注意,然後將視線落到手上應該是文件的東西。
  「學院這邊也有事情要告訴大家。首先是第一點,今天放學後,將有與地上諸團體代表的見面會。畢業後的出路還沒確定的人,請一定要出席這場說明會。」
  這意外的公告,讓絲諾有些許不解。
  (出路……?)
  絲諾沒辦法立刻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不過喬許就像是看穿她的不解,立刻悄悄地做說明。
  「講簡單一點,就是就職說明會喔,絲諾。」
  「就職……?」
  「嗯。地上的傭兵團啦,樂團啦……其他還有許多選擇。為了和從精靈島學院畢業的神曲樂士簽下契約,各團體的代表每年都會在這個時期來島上招募學生。雖然我們不算在對象內。」
  「對方主動過來嗎?」
  「升上二年級後,每個月都能申請一次外出許可,所以前輩們都會獨自去地上訪問,不過他們能來真的是很感謝。」
  喬許的說明讓絲諾驚訝不已。工作本來應該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到才對,即使是女僕的工作,也得自行去找介紹所並登錄才行,若是想找到好的就職點還要花費更多功夫。但真要說起來,沒有推薦書的話,光是想找到工作都有問題……
  明明是如此,結果在這裡卻是雇主主動從地上過來招募。
  (不愧是精靈島,畢竟能入學的人都是菁英。)
  絲諾本身是在對於這間學院和神曲樂士的事都不清楚的情況下,(而且是布蘭卡單方面宣言)沒有接受考試就入學了。就因為這樣,絲諾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實感,不過「精靈島學院的畢業生」這個頭銜可能比她想像中的有價值。
  何況這可是包含了光有這個頭銜,就能吸引雇主的高等價值……
  「第二點,要介紹新任的臨時講師。」
  抛下驚訝的絲諾,歌羅蒂副學院長平靜地續道:
  「從這學期開始,將會有一位特別指導老師來指點各位同學。請到前面來。」
  在她的指引下走出來的人物,讓絲諾受到足以讓心跳停止的衝擊。
  (什麼──)
  將黑色長髮紮成高馬尾的那名男子,踏著飄然的腳步來到舞台中央。
  那名男性教師在腰上配了一把幾乎與身高相等的長刀。不可能看錯的,那是絲諾從小就看在眼裡的──
  斬刀「疾風」。
  然後,擁有那把刀的人不做二想。
  正是──
  「師傅!?」

  在忍不住大叫後,絲諾慌忙用手遮住嘴巴。幸好注意力被他的登場吸引的其他學生,並沒有注意到絲諾的尖叫。
  就連站在她身旁的喬許,也是一臉驚訝地看著師傅。
  而站在台上的男子,則是用絲諾熟悉的「突刺」眼神瞪了過來。
  (嗚!)
  不知為何,當她跟台上的師傅對望了一眼,絲諾當場彈了一下。
  那個人果然是師傅,也只有他擁有那種光是靠視線就能讓人掉落到無底黑洞的眼神。
  「──尤拉那司‧曉。」
  他用無從懷疑又令人懷念,低沉苦澀、類似有些泡過頭的綠茶般的聲音表示。
  「我能教導的是靠神曲來戰鬥,也不會再改口,想要學習的人就做好心理準備自己過來,但是笨蛋就不必了。」
  可能是被他端正的臉龐吸引,女學生們發出期待的歡聲。
  然而──
  (為什麼?為什麼師傅會來精靈島!?)
  在拍手歡迎新任講師的眾人當中,就只有絲諾一個人因為過於驚訝,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邊。

  *

  ──結果,絲諾在那一天的集會結束後,整個上午的課程都在發呆。
  她在那場集會上所受到的衝擊就是如此的嚴重。光是普莉姆羅絲大小姐被選為學生會成員已經很驚訝了,接著還有正式啟動巫女姬計畫,甚至是要解放C級禁忌樂譜。
  再加上,師傅竟然來精靈島當教師。
  (為什麼師傅會來學院!?真要說起來我還是現在才知道師傅是神曲樂士!)
  手握著吃午餐用的叉子,絲諾煩惱地抱著頭。他指導絲諾的只有劍術,根本沒看過師傅彈奏樂器或是跟精靈交流。
  (若是知道會變成這樣,就應該早點要師傅指導我樂器了。)
  ──早上的課程已經全部結束,絲諾跟平常一樣與朋友們在中庭吃著中餐。而到了中午才現身的布蘭卡也用小狗的模樣咬著火腿。
  另外,還有另一個並非神曲樂士候補生的人物正吃著午餐。
  「剛剛那個新來的講師是絲諾學姊認識的人嗎?」
  「娜諾波妮特……」
  那個娜諾波妮特也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加入絲諾等人的討論。
  娜諾波妮特‧琉希歐魯。
  她是有著與人類同樣的姿態卻不是人類的存在,自稱是雷普洛司終端機的少女。她自稱自己的使命是「監視所有危險因子」,從回到兩百年前的事件發生後,就一直跟在絲諾等人身邊。
  如今甚至已經互相熟悉到能一起吃中餐了。原本身為雷普洛司終端機的她,其實跟精靈布蘭卡一樣根本沒有進食的必要。但是娜諾波妮特卻對大家所做的事情都很有興趣,而且會跟著一起做。依照她的說法,這是為了「監視」和「理解」。
  絲諾表示:
  「與其說認識,那個人其實是我的師傅。」
  「那他以講師的身分出現在這個學院也不奇怪吧?」
  搖曳著同紅葉般鮮豔的頭髮,娜諾波妮特不解地歪過頭。如今她已經能做出這類動作,感覺越來越接近人類了。
  「不,雖說是師傅,但是那個人是我的劍術師傅,退役軍人的道場主人……」
  「那種人為什麼會來精靈島學院當講師啊。」
  這時,黛西用不悅的語氣插嘴道。
  「還是說講師什麼的只是藉口,他是為了別的目的才來這裡的嗎。例如說跟妳一樣!」
  然後狠瞪了娜諾波妮特一眼。看來黛西至今仍無法接受娜諾波妮特,所以常常發生衝突。
  不過把師傅也扯進來,讓絲諾覺得無法忍受,所以她也不悅地表示:
  「黛西,妳根本不認識師傅,不要隨便講那種話。」
  「什麼嘛,妳還不是覺得很奇怪才那麼煩惱,真要說起來妳還不是被隱瞞了,說不定對方根本沒把妳當徒弟。」
  「……嗚、這……」
  黛西那遷怒卻正確無比的論調,讓絲諾找不到回應的話語。
  「好啦好了,妳們兩位都冷靜一點。來,先喝茶吧。」
  看著絲諾過於困惑的模樣,喬許擔心地拿起水壺把茶倒入杯子中。
  坐在旁邊的普莉姆羅絲則是邊把麵包撕開邊表示:
  「也就是說,曉老師以前很有可能是軍樂士喔。」
  「咦、軍樂士……嗎?」
  絲諾驚訝地瞪大眼睛,普莉姆羅絲則點頭回應:
  「是啊,而且是能力好到能來精靈島學院當講師的程度。無論有什麼特別的理由,都很難把他當成外行人。所以他應該真的是神曲樂士吧。若是再加上原本是軍人的資歷,那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隸屬軍隊的神曲樂士了。」
  「隸屬軍隊的、神曲樂士……」
  師傅與神曲樂士。兩種身分無法漂亮地在腦中連接起來,讓絲諾再次發出呻吟。
  畢竟在絲諾心中,師傅終究只是劍術師傅。實在無法想像師傅用那厚實的手指靈活彈奏樂器的情況。
  「是這樣嗎……」
  「我也這麼覺得喔,絲諾。曉老師是神曲樂士這點應該無庸置疑喔,而且還跟七樂門有關聯。」
  「咦?」
  喬許的贊成意見讓絲諾的眼睛瞪得更大。
  (七樂門……!?)
  喬許露出不太有自信的表情面對絲諾表示:
  「應該……我覺得是那個人沒錯。」
  才想說為什麼講得這麼小聲,就看到他將手放上額頭努力回想並開口:
  「今年年初時是我第一次參加七樂門舉辦的新年聚會,那時我有在信裡寫到自己跟藍迪起了一些爭執吧……」
  「啊啊,這麼說來……」
  絲諾也想起之前喬許寄來的信件。
  那是七樂門的當家和其繼承者舉辦的新年聚會。信中寫到藍迪所屬的辛拉家利用七樂門代代相傳的「賢者之石」,創造出名為「單人樂隊」的特殊樂器。還有喬許跟藍迪為了該單人樂隊起了爭執的事──
  當然那封信裡面沒有寫到所有的事情,不過絲諾大致上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喬許則繼續說道:
  「那時,我曾經見過他一次。」
  「跟師傅?」
  「嗯,其實我原本會輸給藍迪喔。因為在自己家太大意,手邊沒有準備樂器。不過我們還是成功勝過了單人樂隊,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那個人』出手幫忙。」
  這時喬許先停了一下,然後直視絲諾續道:
  「因為天色太暗我沒有看清楚,不過那個人應該就是曉老師。最重要的是那把長刀──他是用那把長刀打倒藍迪的精靈。」
  「打倒精靈……!?」
  「能斬精靈的、刀……」
  娜諾波妮特低聲說道。
  雖然腦中被突然告知的情況塞滿,不過絲諾仍在這段話語的催促下握住了腰間的「笹目」。
  雖然周圍的朋友還不知道,不過這把笹目也是能夠斬精靈的刀。
  同時也是師傅當成免許皆傳的證明送給她的刀。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笹目」也是七樂門代代相傳的刀……嗎?)
  如果師傅是七樂門的一員,那就算是這樣也不奇怪。不,應該說這個可能性很大。
  「是這樣嗎?雖然很難相信,不過那把刀真的打敗精靈了。我不覺得能像那樣與精靈對抗的刀會一直換手持有,所以我認為他既然擁有那把刀,就應該是七樂門的一員。畢竟七樂門的代代當家都會繼承一把能斬精靈的刀,而且他似乎對七樂門的事情相當了解,再加上他自稱的曉這個姓……感覺也像是某個分家。」
  這麼說來,新年的時候師傅都不在家。聽留在道場的婆婆說,師傅是回去位於梅尼斯的老家。當時覺得畢竟是新年,就算是師傅也得去跟親戚打招呼就沒有多想,不過那個時間點正好,就是喬許在塔塔拉家與師傅見面的時期。
  這時喬許突然看著絲諾的刀表示:
  「這麼說來,絲諾這把刀的護手……似乎跟曉老師的那把很像呢。」
  「咦……!?」
  絲諾瞬間嚇了一跳。
  「妳之前說過這把刀是妳師傅給妳的對吧。」
  「啊、嗚……」
  如果這真的是七樂門代代相傳的「能斬精靈的刀」,那原本應該有更合適的主人才對,這肯定不是能像這樣送給自己的東西。
  但是對絲諾來說,怜刀「笹目」已經是無可取代的夥伴了。
  她對這把刀發誓要保護重要的人。雖然最近很少有使用的機會,但也不能事到如今就能隨便被拿走。
  (如果這真的是七樂門的東西,而且得要還回去的話,那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不,這原本就是師傅給的,既然是從七樂門關係人的師傅那邊拿到的,那我就不能算是用不當手段得到……
  當絲諾面對這些得不到答案的問題,除了在內心呻吟別無他法時──
  「絲諾,總之妳就先去跟曉老師好好談一談吧。」
  雖然小清楚她是否知道絲諾有多焦急,不過普莉姆羅絲提出了建議。
  「這樣一來應該就能知道不少事情吧。我有聽路克說過,妳一直很想跟曉老師見面……」
  「是、是的。的確是這樣。」
  「如果跟七樂門有關係,那對於神曲也會很熟悉吧。就像我們五聖家有代代相傳的樂器,他就算擁有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也不奇怪啊。對吧,絲諾。」
  絲諾連忙點頭。
  比起懷念,想報告的事情跟想請教的事情更是堆積如山。畢竟絲諾自從來到精靈島後,還不曾與他見過面。沒有跟師傅說過自己來精靈島,以及現在正以成為神曲樂士為目標。加上若想問這把刀的出處,絲諾無論如何都有與師傅見面的必要。然而──
  「其實我已經去教職員大樓那邊好幾次了……」
  「唉呀呀,老師不在嗎?」
  「不,他在。可是……」
  絲諾像是要壓抑頭痛般用力揉了揉太陽穴。
  那場集會結束後,絲諾數度試著要去找師傅。然而可能是突如其來的臨時講師很稀奇,或著說師傅的外表跟年齡不合,看起來相當年輕、帥氣(應該是後者),所以他的周圍隨時都有多到像滿出來的女同學。在那群身影之中,還看得見絲諾相當不想靠近的賈桂琳以及她的跟班們。
  這麼一來,要闖入那群人當中並表示希望能跟師傅獨處實在需要相當大的勇氣。畢竟一旦這麼做了,隔天肯定會受到恐怖的反擊。
  「有夠無聊。」
  這時插話責難的,是暫時在一旁默默吃午餐的黛西。
  「黛西?」
  「就算妳說他是妳師傅,但是無論是他要來這裡,或著他的真實身分妳都不清楚,這就是他一點都不重視你的證據。對方肯定也不希望妳去見他啦。」
  「嗚……」
  那充滿針刺的講法,從在講堂見到師傅的瞬間,就刺進隱約察覺這點的絲諾內心。
  「我、我當初的確硬是拜託師傅收我當徒弟,但現在已經獲得師傅承認了。何況某個人都有一、兩件不想告訴別人的事吧。」
  「既然這樣,那繼續把心思放在對方身上也沒有用啦,去煩惱這個根本是浪費時間。如果真的有話要說,那對方就會自己來找妳了。妳在這裡這點小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她一邊用「真受不了妳耶」的態度如此表示,一邊粗暴地把馬鈴薯塞入口中。
  「比起那種事,現在我們該煩惱的是禁忌樂譜吧?受不了,就是這樣我才討厭只想到自己的人,我們明明就該來煩惱就職了啊。」
  這時,坐在黛西旁邊的皮斯用有些不滿的語氣表示:
  「黛西黛西,我覺得不應該這樣說喔。」
  「…………!」
  「如果是因為無法插話覺得寂寞,那只要拜託大家讓妳一起討論就好啦。我也會幫忙求情啦。」
  「你、你在說什麼啊皮斯!笨蛋!」
  黛西幾乎是飛身而起地伸手摀住皮斯的嘴,她的臉跟耳朵也全都紅透了。
  「才、才不是呢,我絕對不是因為只有我不認識他,感覺上就像被排除在外之類的理由在生氣!不是這樣!我只是希望這個午餐時間能更加有意義……」
  絲諾和喬許先對看了一眼,接著無力地聳聳肩。
  (不過黛西的話算是相當有道理……)
  雖然師傅的事情非得去問清楚不可,不過「禁忌樂譜」的事情也不能不討論。
  「對了,大小姐。不好意思晚了一步,不過恭喜妳加入學生會。」
  絲諾重新面對普莉姆羅絲說道,接著對方就露出害羞的微笑。
  「謝謝妳,絲諾。其實我也很驚訝喔,畢竟通知來的非常突然……」
  「那個巫女姬計畫真的會實行嗎?感覺學生會相當勢在必行耶。」
  午餐吃完並將托盤放到一旁後,喬許露出微妙的表情問道。
  「還有,真的要解放禁忌樂譜嗎……」
  普莉姆羅絲先收起微笑,然後輕輕點頭。
  「是的,前輩他們的確打算這麼做。當然,這還是要看投票的結果。」
  然後緩慢,而且有些困惑地搖頭。
  「不過有得到學院長的許可,所以應該沒問題吧。」
  「嗯,是這樣沒錯。就算解放也只是C級的。」
  「還有,解放的期間也相當短。真要說起來,這比較像是考試,副會長羅潔德學姊也這樣說過。」
  「考、考試!?」
  「是啊,因為基本上樂譜禁止帶出來,在大家下課後就要放回譜庫當中,所以一定得在時間內背下來才能將樂譜帶回去。」
  一陣寒氣自絲諾的背脊竄過。這是因為對考試反射性起了拒絕反應。
  普莉姆羅絲喝了一口飯後的熱茶,用凜然的語氣表示:
  「無論是否要解放禁忌樂譜,做出這個決定的都會是這座精靈島學院的全體學生。所以我們現在該做的事情,就是準備好做出選擇的覺悟。」
  (覺悟……)
  絲諾將普莉姆羅絲的話語在口中反芻。
  確實,做選擇需要覺悟。要維持現狀什麼都不做嗎,還是明知危險也要摸索拯救島的方法。
  如今已是不得不做出選擇了。因為放棄選擇其實跟什麼都不做一樣……
  「妳說得沒錯,普莉姆羅絲。」
  「我會加油的,不管是一星期還是三天,一定會盡力背下禁忌樂譜提升技術!
  就算沒有獲選為學生會成員,只要能當上巫女姬就能踏上神曲樂士的頂點了,妳說對吧,普莉姆羅絲!」
  雖然黛西跟平常一樣向普莉姆羅絲發出挑釁──
  「話說回來,這實在是很傷腦筋啊,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當事人普莉姆羅絲卻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題而煩惱地皺起了眉頭。
  「大小姐?」
  「雖然學生會的工作很重要,但是這樣下去,我會越來越缺乏能跟絲諾在一起的時間……這實在讓我很在意耶。」
  「是……」
  「等等,妳沒有聽到嗎,普莉姆羅絲!我剛剛可是宣言自己會成為巫女姬耶!」
  雖然黛西對於自己的挑釁完全被無視感到憤怒──
  「其實我原本要拒絕,不過因為有個無論如何都想提出的計畫……」
  「無論如何?」
  「是啊。」
  她先是瞥了一眼處在絲諾身旁草地上,保持小狗姿態滾來滾去的布蘭卡──
  「就是──徹底禁止寵物!」
  剛剛那副凜然的模樣彷彿謊言一般,現在的她露出的是黑色的笑容。
  「那、那個,大小……」
  「我說啊,絲諾。妳知道這間學院的學生會究竟擁有多大的權限嗎?把一、兩隻狗趕出校園根本是超簡單的事啊……」
  當看到普莉姆羅絲一邊嗚呼呼呼地笑著,一邊摸著臉頰,絲諾的臉龐幾乎就要抽筋了。
  感覺好像能聽到什麼不吉祥的聲音傳來。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那根本是牽引著黑喑的前奏曲。
  「大、大小姐,那、那是指不能在房間裡飼養布蘭卡嗎?」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人類集團很蠢。無論那個時代,人一旦手握權力一類,腦中想的都盡是些私利私欲。」
  回歸人形,從總是帶在身邊的壺拿出梅干送入口中的布蘭卡表示。
  「唉呀呀,不要講得好像一條狗很了解人類好嗎?」
  「我是精靈,普莉姆羅絲妳已經開始有老人痴呆了嗎,這也未免太快了吧。」
  「整天只想著吃的精靈比狗更低下啦。你知道實際上每年都會出現違反規定的人嗎,不知多久以前,還曾經因此引發大騷動喔。我說得沒錯吧,喬許?」
  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讓喬許帶著猶豫點頭。
  「咦、啊……嗯。我聽學長說過,幾年前有個學生偷偷養老鼠,因為老鼠大量繁殖,把倉庫的食物、牆壁等等都吃掉或咬爛,引發相當嚴重的問題。」
  普莉姆羅絲露出滿足的笑容續道:
  「所以說,我終究是為了學校才說出要徹底禁止養寵物啊。整天只想著吃的狗根本只會影響校園生活。」
  「所以我不是說自己不是狗了嗎,普莉姆羅絲!」
  「這麼說來,在餐廳工作的女僕們,說最近總覺得醬菜減少的速度變快了,是不是應該要來設一次陷阱呢。這感覺好有趣喔,妳不這樣覺得嗎,絲諾?」
  「不、不是我幹的喔,絲諾!」
  布蘭卡邊在嘴中塞滿梅干邊吼道。
  看著那毫無說服力的模樣(真要說起來,他的梅干都是自己製作,所以應該不是犯人),絲諾在感到「真是夠了」的同時也冒了一身冷汗。
  難道說大小姐加入學生會,其實是相當殘酷而且恐怖的事情嗎!
  「為什麼擺出那種表情!難道妳是在懷疑我嗎,絲諾!」
  「因為就只有醬菜消失啊。」
  布蘭卡露出一臉受到打擊的表情。接著,雖然不知為何會是如此震驚,但是他全身都在顗抖──
  「喂、布蘭──」
  接著就一聲不響地消失無蹤。
  (唉唉……那傢伙也還是沒變呢。)
  內心感到相當疲倦的絲諾無力地搖了搖頭。為什麼自己跟布蘭卡總是在為了醬菜一類的小事情發生爭執呢?好不容易才知道兩百年前的他是什麼樣的人……實在很想討論更有建設性的事情。
  將手中垮掉的火腿三明治迅速塞入嘴中,絲諾在想著好好吃這個感想的同時,也細細品味著口感。對於沒吃早餐的肚子來說,無論多簡單的食物都好吃到值得享受。
  這時,一道聲音自絲諾上方傳來。

  「原來妳在這裡啊,我找了妳很久耶,格蘭納多。」

  感受到突然出現在身後的氣息,讓絲諾迅速轉過身去。
  (這個聲音難道是!)
  「藍迪!?」
  藍迪‧辛拉在不知不覺中出現在位於中庭的矮樹下。臉上一如往常掛著毫無根據但充滿自信的笑容。
  「普莉姆羅絲‧格蘭納多,『學生會』的前輩們在找妳。」
  可能是因為刻意強調學生會三個字,讓黛西露出驚訝的表情。藍迪則是一臉享受著她的反應的模樣──
  「會議會比預定的還要早開始,所以就要我代替負責聯絡的人來通知妳。真是的,不過是個高年級生就這麼拽喔。」
  藍迪瞥了一眼絲諾等人,然後眼裡帶著笑意表示:
  「我說啊,格蘭納多。妳好不容易獲選為學生會成員,要不要趁這個機會跟這群人斷絕關係啊?繼續跟這些低三下四的人混在一起,之後可能會讓妳的品格受到懷疑喔。」
  「什麼……」
  他那唐突的話語,讓絲諾下意識就想要做出反擊。那種把別人都當成傻子的態度,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但是沒有保持沉默的人卻是普莉姆羅絲。她瞇起了眼睛開口:
  「唉呀,我反而要拿這些話來反問你呢,藍迪‧辛拉。」
  「……妳說什麼?」
  「在我看來,你最寶貝的賈桂琳實在不能算是什麼好朋友喔。」
  那冰冷的語氣,令藍迪不爽地嘖了一聲。畢竟就連他也不想跟普莉姆羅絲當場展開脣槍舌戰。
  「……快點去學生會教室報到,格蘭納多。要是妳遲到搞不好會怪到我頭上來。」
  「好的,這當然沒問題──那麼絲諾,晚點見。」
  普莉姆羅絲迅速起身,接著無視來接她的藍迪快步離開。
  藍迪的目的也如他所說,只是來接普莉姆羅絲,所以他立刻追了上去──
  「啊,對了,夕凪。」
  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般停下腳步。
  「──真可惜你沒被選上呢。」
  「!?」
  喬許驚訝地抖了一下。
  「這對從那麼多人才當中成為繼承人候補的你來說還真是丟臉啊。簡直是前所未見呢,沒有成為學生會成員的七樂門當家。」
  打心底樂見喬許的反應後,他露出近乎嘲笑的笑容離開現場。
  (這傢伙還是一樣令人討厭。)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絲諾悄悄在內心痛罵道。
  不過當她注意到喬許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差後,立刻慌張地出聲說道:
  「喬許,沒事吧……?」
  「啊啊,嗯……」
  雖然他立刻抬起頭,不過臉色不像他嘴上講的沒事,嘴角也像是在忍耐什麼而緊閉著。
  「喬許,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先休息吧……」
  「……不了,抱歉,我真的沒事。我只是沒想到他會知道我想加入,所以嚇了一跳。」
  在問了好幾次之後他才能有條有理地回應。喬許將手覆在額頭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是指學生會嗎?」
  黛西困惑地皺起了眉頭。接著喬許則是有些害羞地抓了抓臉龐。
  「…………嗯。」
  然後望著遠方續道:
  「從這間學校畢業是我一定要做到的事情。所以為了得到義父的認可,我想要得到比『畢業生』更加特別的某樣東西,也覺得學生會成員這個身分應該是最適合的了。在聽說義父於學生時期也擔任過學生會成員後,我就更是……」
  他露出疲憊的表情,然後微微向上彎起嘴角。
  「但結果還是不行。」
  「喬許……」
  因為找不到能安慰他的話語,讓絲諾一臉狼狽。雖然自己不知道喬許想加入學生會,不過自己一直對普莉姆羅絲被選上感到興奮不已。
  回想起那些沒神經的行為,就足以讓絲諾一陣暈眩。而且同為當家繼承人的藍迪又被選上,一定讓喬許相當訝異吧。
  不過喬許卻是一臉已經抛開一切的表情抬起頭。
  「不過,反正事情已經結束了,現在後悔也沒有任何意義。而且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重要的事情?」
  「嗯,妳看,今天開始就是就職說明會了。在那之中有一個我一直很在意的團體,既然學生會這條路行不通,那我一定要去那邊看看。」
  看到喬許終於露出笑容,讓絲諾也跟著笑了出來。
  (就職說明會嗎……)
  這麼說來,剛剛在講堂時副學院長也說過,還沒有決定將來出路的人一定要去參加……
  「要是有興趣,絲諾要不要一起去?還是說妳已經決定出路了?」
  「不,沒這回事!」
  絲諾連忙搖搖頭。
  「我也想要過去一趟,畢竟我至今為止,還不曾對自己的未來好好思考過。」
  「那就這樣決定囉。」
  當絲諾站起身之後,就往黛西那邊看去。
  「……黛西和娜諾波妮特要不要去?」
  一直默默看著大家互動的娜諾波妮特,這時才像是終於回神般點點頭。
  「這個嘛,因為是讓我相當有興趣的活動,請讓我一起去吧。」
  「──要、要我一起去也不是不行啦。」
  「咦?黛西也要去說明會嗎?」
  一邊表示意外,絲諾等人一邊準備動身前往舉行說明會的講堂。
  ──總之現在只能一個接著一個問題去解決,無論是跟師傅見面,見到面後要問笹目相關問題的事,還有禁忌樂譜的事。
  (話說回來,黛西這種名門家的小姐有需要就職嗎?)
  對原本是女僕的絲諾而言,貴族大小姐去工作根本是相當令人意外的事。他們基本上在十幾歲就會訂下婚約,普莉姆羅絲和席達拉‧哈敏特有婚約一事,以貴族大小姐來說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還是說黛西沒有打算要結婚呢?
  雖然知道這是多管閒事,不過還是很在意。畢竟即使嘴上不饒人,黛西也已經是絲諾的夥伴之一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5-21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5-22 23:27 编辑

  *

  絲諾與喬許、黛西和娜諾波妮特,一起走進舉行就職說明會的講堂。
  「哇、好壯觀……」
  講堂和早上的模樣已經截然不同,原本空曠寬敞的場所放了許多長桌和凳子,各團體前方都有印有標章的看板和旗幟等物。其中最特別的,就是四處都是基本上在精靈島不太能看見的成年人身影,而且每個人的體格都相當壯碩。
  娜諾波妮特小聲地表示:
  「……大家都好壯喔。」
  「的確都是肌肉男呢。」
  那些感覺就是見慣世面的男人們,熱心與學生們對話的模樣,看起來實在相當不協調。果然一旦進入社會工作,就會遇見跟學習完全不同的苦難,這完全浮現出學生們的年輕與幼稚。
  「果然有很多傭兵團呢。」
  四處看了一圈後,喬許小聲地表示。
  「傭兵圑?」
  「嗯。雖然沒有發生激烈的戰爭,不過還是有些國家內部常發生紛爭,國家與國家在國境的小型戰爭也沒停過。想要手腕高強神曲樂士的傭兵團絕不在少數……啊啊,妳看,那邊那個『白狼之牙』、還有『夫藍涅爾紅龍團』就是特別有名的團體。」
  他指的是在這個會場看起來也特別不同的空間。
  (原來如此,所以才有這麼多肌肉男嗎……)
  那些看起來很硬派的男人們,應該都是傭兵團的團員吧。另外還有穿著國家警備隊制服的集團,以及幾個民間樂士事務所所屬的區塊。
  「來參加的人相當多耶,我原本以為會來就職說明會的只有我們幾個人而已……」
  雖然還不至於很難移動,不過人數也多到足以感受到熱氣。無論是高年級生或低年級生都看得到,大家都抱持期待地四處張望。那個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為了興趣,或在看什麼稀奇的東西。
  這時──
  「也不是所有貴族出身的人都想加入樂士軍喔。」
  黛西突然像是要解釋什麼一樣開口表示。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還是有貴族不願意為了軍隊使用神曲的力量,因為演奏神曲並非只為了戰鬥啊。」
  「黛西。」
  「但是感覺實在相當不悅,根本都是傭兵團嘛。這樣完全沒有過來看的意義嘛……」
  她悔恨地咬著嘴脣。
  「難道說,黛西是很認真地要來找工作嗎?」
  當絲諾問出口的瞬間,黛西先是吃了一驚,然後焦慮的表示:
  「妳、妳在說什麼啊,我才沒有在找工作呢。我只是想來看看,不惜到這座島上招募神曲樂士的團體到底是何方神聖罷了。」
  「是這樣嗎,皮斯?」
  已經對黛西逞強的習慣了然於胸的絲諾,向在黛西身後的皮斯問道。
  「咦,啊啊……嗯。」
  皮斯那張溫柔的臉龐露出更加柔和的表情,對著黛西小聲說道:
  「我認為這不是需要隱瞞的事情喔,黛西。機會難得,妳就跟絲諾討論一下吧?」
  「什……麼………………」
  黛西先是張口閉口了好一段時間,然後很衝地轉過身──
  「…………怎樣啦,我也會去考慮自己的未來好嗎?」
  用非常不悅的語氣表示。
  「我們貝倫休泰家確實代代都以神曲樂士的身分擔任軍隊的要職,我的母親也是如此。所以我原本也想跟母親一樣成為偉大的軍人,加入克蘭德姆的樂士軍,總有一天要升上樂將……甚至是元帥。但是我最近,也開始思考真的要這樣做嗎?」
  因為黛西並不擅長吐露自己的內心,所以臉頰漸漸因為害羞染上紅暈,不過她的語氣不帶一絲迷惘。
  「因為,殺了瑪貝拉斯校長的就是克拉斯特的軍人啊,而且是樂士軍……」
  「!?」
  絲諾驚訝地抬起頭來。那唐突傳入耳中的名字,讓絲諾的心臟用力跳了一下。
  「一旦成為軍屬的樂士,就表示會變成那樣。為了保護自己國家,連自己無法接受的命令都要遵守,也一定得要殺人才行。現在雖然沒有發生戰爭,但『總有一天』會面臨那種狀況。到了那個時候,我實在無法命令皮斯去殺害無罪的人們……也不想這麼做。」
  黛西的眼睛似乎像是被火焰照射般晃動著。
  「如果神曲樂士有戰鬥以外的生存之道就好了。從兩百年前回來之後,我就一直在想這件事。但是這麼一來,可能就沒辦法超越母親了……」
  「黛西……」
  (真令人意外,沒想到黛西會這麼煩惱。)
  然而那的確是能引起絲諾共鳴的告白。就現狀而言,神曲樂士除了成為軍人和傭兵外幾乎沒有選擇可言。
  但是對於知道兩百年前那場悲慘戰爭的絲諾而言,無論哪一條道路都難以選擇。話雖如此,她也不覺得一直當格蘭納多的女僕是正確的選擇……
  (當然,我無法想像離開大小姐的未來。然而就算如此,如果這樣下去,像現在這樣學習神曲、與精靈接觸、得知新的世界等經歷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是啊,我也覺得要是神曲樂士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就好了。」
  「絲諾……?」
  雖然懷抱著想成為偉大神曲樂士的夢想,但是一旦被問到具體的情況,絲諾其實也講不出來。絲諾至目前為止都是光處理現狀就快忙不過來了,不過面對就職說明會這個機會,讓她覺得似乎能初次掌握具體的未來模樣。
  未來會確實化為現實。
  無論是畢業還是退學,只要沒有太大的意外,絲諾都非得在一年半之後離開精靈島。
  「不過啊,結果就算來這裡也只有成為傭兵這條路嗎……除此之外,就沒有打著演奏會或比賽之名,樸實地接受樂士考試,慢慢學會演奏困難樂譜之類的情況嗎……」
  「並非如此喔。」
  喬許有些得意地對著失落的絲諾表示。
  「咦……」
  「我說過吧,這裡有我很在意的團體。而那當然不是那邊的傭兵團囉。」
  「是這樣嗎!?」
  他露出惡作劇般的眼神,對絲諾招招手。
  「嗯,妳看,就在那邊。那個繪製了大樹當主題的區域……」
  順著喬許的引導通過數個區域後,絲諾等人停下腳步的地方,是個在會場中氣氛有些異樣的團體前方。
  (那是……)
  絲諾瞇起了眼睛。那是因為坐在長桌前負責與學生對話的人‧身上竟然穿著精靈島學院的制服。
  「唉呀,你們……」
  注意到露出一臉困惑的絲諾等人,那位人士慢慢地抬起頭來。接著傳來好像在哪裡聽過的女性聲音。
  「羅潔德學姊……」
  喬許發出驚訝的聲音。
  「誰?」
  「喂喂,她可是學生會副會長的亞那貝爾‧羅潔德學姊。今天早上不是在講台上講過話嗎?」
  不過在見到她臉龐的瞬間,絲諾的呼吸在她回想起所有事之前就差點停止。
  (果然、好像。)
  雖然打算說話卻完全發不出聲音。絲諾止住呼吸拚命壓抑著想耍尖叫的衝動。
  「騙人……」
  身旁的黛西也發出驚訝的聲音。
  (怎麼會,她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啊……)

  ──在兩百年前,深愛著這座精靈島學院,甚至不惜拚上性命保護它的學院長。
  同時也是黎修莉婷的前任契約樂士。
  瑪貝拉斯‧奇拉。

  越看越是覺得,眼前的女學生與那個瑪貝拉斯學院長很像。
  微捲的頭髮也好,有些嚴肅的眼神也是,就連那中性的聲音也一樣……!這個外表怎麼看都是年輕時的瑪貝拉斯。
  至今為止,絲諾都只是遠遠看過她,對學生會成員的名字也不太清楚。而且學年不同宿舍不同,吃飯的地方也好,連教室也全都不同。雖然如果加入同好會,或許就能增加與不同學年的學生交流的機會。
  還有,如果沒有那個事件,就算見到學姊的臉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吧。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僵在那邊的絲諾,接著在看到喬許時瞇起了眼睛。
  「我記得你是喬許‧夕凪,二年級的風紀委員……」
  「是、是的!」
  喬許用從驚訝中回神的沙啞聲音回應,從那個樣子可以看出,他還是有感覺到不協調感吧。而羅潔德則是一臉訝異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
  「怎麼了,我的臉上沾了什麼嗎?真奇怪,我剛剛有好好照過鏡子啊……」
  「不、不是的,那個……」
  絲諾用僵硬的動作跟喬許對望了一眼。黛西和喬許都一樣,臉上都露出看見無法置信之事物的表情。大家都發現亞那貝爾和瑪貝拉斯有多相似了。
  絲諾肩膀上的月讀呆滯地表示:
  「絲諾,這位大姊,跟之前回到過去時見到的那位學院長老師長得有夠像耶……」
  絲諾轉頭看著吃驚的月讀。
  當然,並不是完全一樣,只要仔細看看就知道她跟瑪貝拉斯不是同一個人。但是這到底該怎麼形容呢?
  她所散發出的氣息,還有每一個動作,都讓人跟瑪貝拉斯重疊在一起。感覺就像是瑪貝拉斯轉世投胎出現在眼前。
  或許是察覺到絲諾等人的疑惑,她露出困惑的苦笑表示:
  「你們會不常看到我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這兩年都在幕後工作,這半年也是拿到特別許可後一直待在下界,直到最近才剛回來呢。」
  「下界?是指去地上活動嗎?在不是休假的時」
  「是的,因為有『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
  (「歌羅莉安娜之樹」?)
  絲諾歪過頭去。印象中,歌羅莉安娜應該是指支撐這座精靈島的大精靈樹吧。
  她在察覺到絲諾的困惑後,指著豎立在旁邊描繪著大樹的旗幟說道:
  「『歌羅莉安娜之樹』是社福團體的名稱。」
  接著就往喬許看了一眼,他則是點著頭表示肯定。
  「嗯。我在意的團體就是這個『歌羅莉安娜之樹』。從事幫助孤兒和窮人,為了反對戰爭而使用神曲的組織……」
  「唉呀,你知道的相當詳細嘛。」
  亞那貝爾邊說邊高興地露出笑容。
  「非常感謝你有興趣認識我們這個團體,有不知道的事可以盡量發問,畢竟我也身兼學生團員的負責人。」
  「咦?在學中的學生也能參加『歌羅莉安娜之樹』嗎?我也可以!?」
  「當然,這間學校裡也有很多團員喔。雖然活動內容有所限制,不過『歌羅莉安娜之樹』有很多成員都是從學生時代就開始參加,畢業後直接正式入團喔。」
  亞那貝爾將應該是申請書的羊皮紙從桌上拿起並遞了過來。
  「願意的話要不要來我們的活動見習一次?這種事情比起口述,讓各位直接看一次會更容易理解。當然,因為多少有些危險,所以我們不會強迫參加……」
  絲諾再次轉頭看向朋友們。
  「喬許……怎麼辦?」
  「呃……」
  正當絲諾等人猶豫不決時,一道意外的聲音先一步傳來。黛西用力握緊遞過來的羊皮紙,用下定決心的語氣說道:
  「我要參加。」
  「黛西?」
  簡潔有力的回答。
  「因為是社福團體啊,這樣的話應該不會太危險吧。」
  黛西邊說邊迅速接下遞來的羽毛筆,在工整的申請者欄位中寫下自己的名字。那下定決心的速度之快,讓亞那貝爾也用較快的語氣表示:
  「當然,讓你們參加的活動都集中在治安較為安全的地區,不過就如同剛剛說的,不可能完全安全。
  ──而且為了保護重要的東西,有時候非得戰鬥不可。」
  面對那道直視自己眼睛的視線,黛西有一瞬間露出動搖的神情。
  不過──
  「……即使如此也無妨。」
  她側目瞥了一眼皮斯,接著在短暫的沉默後,快速動筆寫簽下名字。
  (黛西…?)
  黛西的那副模樣讓絲諾彷彿看到她有多拚命。黛西的態度非常認真,她正拚盡全力準備靠自己的雙手選擇未來的道路。
  選擇與母親不同,只屬於自己的未來。
  (在我猶豫的這段時間裡,黛西已經超越我了。)
  絲諾也不能讓自己落後黛西太多,所以她再次反芻起「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內容。
  拯救孤兒以及窮人,為了反對戰爭而使用神曲的協會。
  (社福嗎……)
  沒想到自己會站到負責拯救他人的立場上,這是絲諾至今為止不曾想過的事。
  但是比起成為軍人,或是以傭兵樂士的身分投身戰場,對現在的絲諾而言,成為「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成員,為眾人的社會福祉盡心力更加有魅力。
  「好,我也參加!」
  無論如何都要先親眼看過再說。是否正式成為「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成員,等先看過一次再來決定。
  如果什麼都不做,那現狀也不會有所改變。比起這樣還不如背負些許風險,去看一次他們的活動究竟如何會更好。
  「我也願意參加。」
  喬許邊說邊遞出不知何時填寫完畢並簽好名的文書。
  「娜諾波妮特妳怎麼打算?」
  收下絲諾等人的申請書後,副會長的視線落到娜諾波妮特身上。畢竟不是人類,對她來說,就職這種事比之於普莉姆羅絲還遙遠。
  至今為止都不發一語觀察狀況的她這時表示:
  「……不,我就不參加了。」
  並緩緩搖了搖頭。
  「是嗎。」
  「是的──因為我不能離這座島太遠。」
  然後小聲如此說道,絲諾則是點頭回應。看來雷普洛司也有雷普洛司的問題。
  「那麼就是喬許‧夕凪、絲諾‧德羅布、黛西‧貝倫休泰三個人參加,我知道了。之後的事就交給我負責吧,包含去地上的手續等等我都會處理好。」
  接著,喬許小心翼翼地對著面露微笑的羅潔德發問:
  「……那個,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嗯?有不懂的地方?」
  「是的,不過與『歌羅莉安娜之樹』無關……而是關於副會長的事。」
  「我?」
  「抱歉,雖然問這種問題很失禮,但是副會長的親戚……難道說是那個……」
  羅潔德先是驚訝地瞪大眼睛,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一樣拍了一次手後表示:
  「啊啊,夕凪同學……是嗎?」
  她聳了聳肩,然後露出突然充滿親切感的眼神面對喬許。
  「你想問的是這件事嗎,其實我算是你的遠房親戚喔。」
  接著就說出令人驚訝的事實。

  「我的母親是奇拉家現任當家的妹妹喔,塔塔拉家的繼承人。」

  *

  申請完實習後,絲諾等人便暫時離開舉行說明會的講堂。
  雖然幾乎沒有聽「歌羅莉安娜之樹」以外的團體做說明,但他們判斷大多數的組織畢竟都與傭兵團和警察有關,所以繼續待在那裡也沒有意義。
  另外,因為其他的事情讓思考卡住也是原因之一。
  「沒想到會有跟瑪貝拉斯學院長如此相像的人,而且還跟她一樣是奇拉家的一員……」
  因為得知這意外的事實,大家很難從驚訝中恢復過來。
  特別是喬許,就跟他得知瑪貝拉斯的契約精靈是黎修莉時一樣,他的臉色打從離開講堂開始就很難看。
  他的內心似乎相當混亂。
  「喬許,你還好吧?」
  「……嗯。」
  和那時一樣,喬許用毫無霸氣可言的聲音回應著。
  「總之,會那麼相像或許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喔,畢竟是有血緣關係的族人嘛。」
  「……嗯。」
  回應相當隨便的喬許。
  (看來這實在不能說沒事呢……)
  聽著喬許千篇一律的回應,絲諾總之先注意不要讓他撞上周圍的樹木。這時,在她頭上的月讀卻是不可思議地歪著頭問道:
  「絲諾,為什麼大家要擺出這麼恐怖的表情啊?講到有血緣關係的人類,不是大家都長得很像嗎?」
  「不,雖然說是這樣沒錯……」
  然而絲諾等人所認識的瑪貝拉斯已經是兩百年前的人了,就算有血緣關係,一般來說也很難找到如此相似的人才對。
  要是現在絲諾面前出現跟安傑洛或安潔莉卡長得一樣的人,那她肯定也冷靜不下來吧。
  (沒錯,我或許也會有布蘭卡可能會選擇他們的想法……)
  正因為知道自己還贏不了他們過去的契約樂士,無論如何都會感到不安。
  最重要的是感到恐懼。
  (……總覺得這就是因果報應。)
  絲諾的腦中再一次浮現亞那貝爾的臉龐。
  人類不會轉生。
  人類一旦死去一切就結束了。雖然對於人類的魂魄會去哪裡有諸多說法,不過沒有人知道事實究竟是如何。
  所以可以確定的是,亞那貝爾和瑪貝拉斯是兩個不同的人。
  ……問題在於,就算知道這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內心可能也會不小心就覺得是瑪貝拉斯復活了。畢竟她的死亡所帶來的衝擊實在太過強烈。
  這時,跟喬許一樣一直保持沉默的黛西,突然看著皮斯說道:
  「……總覺得,有強烈的負面既視感。」
  「黛西?」
  「內心一直平靜不下來……雖然可能單純只是我感到不安。我的確想要改變,也下定決心要為了改變去做些什麼,但是真沒想到自己去做決定是如此恐怖的事情……」
  黛西露出專注的認真表情,並握緊了拳頭。
  「但是,也因為這樣我絕不能輸。」
  「輸?輸給大小姐嗎?」
  「普莉姆羅絲?不是這樣的──而是在這麼做的時候差點要放棄的自己。」
  那堅定不移的語氣,讓絲諾感受到黛西的改變。回到兩百年前時的黛西只是不斷示弱說著已經受不了了,如今卻不曾抱怨過任何一句話。甚至連在因為亞那貝爾的事而吃了一驚之後也一樣。
  「……也對,我也這麼覺得。」
  喬許跟著點頭回應,他可能也感受到黛西的堅強了。
  (必須好好向他們學習。)
  絲諾再次強烈地這麼覺得。
  喬許也好,黛西也好,他們都開始用自己的方法思考自己的事,並且準備踏出第一步了。雖然他們是重要的夥伴,但是自己的道路只能靠自己走出來。
  突如其來的強烈視覺刺激,讓絲諾抬起頭來。接著──
  「嗚……」
  視線前方是通往宿舍道路,而在路旁的瑞香樹的陰影處,能看見熟悉的紫色頭髮,而對方的表情看來是相當地不愉快。
  (那是……那個紫色的跟蹤狂是!?)
  絕對沒錯,擁有那個特別髮色的精靈,除了熱愛喬許到無法自拔的跟蹤狂──黎修莉外不做二想。
  絲諾在內心抱住自己的頭,明明最近都沒看到她,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最麻煩的時間點出現。
  (糟、糟糟糟糟糟糕。現在這個時間點實在是……)
  絲諾獨自手足無措地緊張起來。總覺得現在讓兩人見面會很糟,情況會很危險。
  然而,對方完全不知道絲諾的動搖──

  「那、那個,喬許!」

  瑞香樹一陣搖晃。
  臉頰比夕陽更紅的紫之女神黎修莉婷‧羅莎‧阿美蒂斯塔斯,從那邊激動地飛奔出來。
  「黎修莉……」
  喬許在那個瞬間大大吃了一驚。
  (嗚哇……會在這個時間點跑過來就表示……)
  一考慮到他的心情,絲諾就冷靜不下來。會在這個時間點現身,就表示黎修莉也注意到亞那貝爾的外貌吧,而且還因此陷入混亂……
  (難道說她因為想成為亞那貝爾的契約精靈,所以不再跟蹤喬許了嗎!?)
  這時候應該要安靜地離開會比較好吧,還是說應該要留在現場呢?絲諾下意識跟黛西對看了一眼。
  「那、那個,喬許,我有一些話要跟你說,現在有空嗎?」
  將手交叉放在胸前,黎修莉有些扭捏地說道。
  「啊、啊啊,嗯……怎、怎麼了嗎,黎修莉,為什麼這麼慎重?」
  用如同人偶般的動作表現出肯定的喬許如此表示。就算再不願意,也能從那個僵硬的模樣看出他有多緊張。
  不過黎修莉那邊也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喬許的樣子,只是看著斜下方表示:
  「那、那個,我其實……因為姊姊她們在找我,所以……非得要暫時離開喬許身邊才行……」
  她擺出非常抱歉的表情如此說道。
  「姊姊?」
  「嗯。」
  絲諾吃驚地看著黎修莉。
  「不是要說亞那貝爾的事情?」
  「亞那……?那是誰?」
  黎修莉用「不要插嘴」的冷漠眼神瞪了絲諾一眼後續道:
  「所以說,雖然我暫時不能待在你身邊,不過這絕對不是因為討厭喬許喔。當然,只要喬許呼喚我,我一定會立刻衝過來!」
  從那個樣子來看,跟平時的黎修莉沒有兩樣。
  那毫無差異的模樣,讓絲諾歪了歪頭。
  (難道黎修莉根本不知道亞那貝爾的事情……?)
  這麼說來,最近不管是中餐,還是剛剛參加說明會時,都沒有看到黎修莉的身影。
  平時明明就是一直找理由在喬許身邊轉來轉去,不然就是扭扭捏捏躲在樹蔭下偷看,直到聽到喬許抱怨就去對賈桂琳發出電擊。
  (既然如此,那黎修莉真的還不知道亞那貝爾囉!?)
  「嗯,我知道了,黎修莉……」
  可以看到喬許僵硬的肩膀放鬆下來。雖然仍然比平時更加緊張,不過他至少注意到黎修莉並沒有變心這點。喬許露出混雜著高興和複雜心情的表情看著黎修莉。
  接著,黎修莉露出請求的表情回看著喬許。
  「所以說,那個,喬許在這段時間不可以『外遇』喔!」
  「噗!」
  這意外發言讓喬許吃了一驚。
  「姊姊她們是這樣說的,只要稍微離開一下,人類就會做出拈花惹草或亂來之類的事,所以不能離太遠。」
  喬許再次吃了一記重擊,而且這次更加強烈。
  「黎、黎修莉,這個表現法有點……」
  「另外克留梭說,尤其是喬許在性格上很難拒絕別人,一沒有看好立刻就會來者不拒。還說平時越是無害的人,一旦掙脫精神上的枷鎖就會陷入酒池肉林的狀態喔。」
  講到這裡,黎修莉皺起了眉頭。
  「話說回來,拈花惹草是指什麼?酒池肉林又是?」
  「那個……」
  正當站在那裡的三人錯失回答的時機,就聽到遠處傳來正巧通過這裡的其他學生的竊竊私語。
  「看那邊,是二年級的喬許‧夕凪耶。」
  「啊,我知道,聽說他的女性關係很亂,幾乎是誰都可以喔。」
  「聽說還特別請老家寄精力飲料過來呢。」
  這還真是非常不得了的傳聞,而且內容跟本人行為距離數萬光年之遠。
  「黎修莉雖然很擔心,不過這次非得離開不可。所以應該沒關係吧?喬許不會來者不拒吧?」
  「才不會呢!」
  喬許用盡全力做出否定,那語氣幾乎等同於慘叫。
  那句話,讓黎修莉露出花朵綻放般的笑容。
  「太好了,那我們約好囉,喬許。我會早點回來,你絕對不能來者不拒喔!絕對不可以喔喔喔喔喔!」
  最後,黎修莉邊大喊邊揮手離開。
  在她身後的,則是對於自己的評價已經墮落谷底而感到絕望的喬許,以及露出同情眼神看著他的另外兩人。

  *

  跟喬許等人分開後,絲諾先在宿舍入口確認自己房門的門牌沒有翻過來,接著在回自己房間前先往普莉姆羅絲的房間走去。
  這是為了向她報告在分別行動後自己突然決定要去地上一事。畢竟要離開精靈島降落地上,總不能完全不跟普莉姆羅絲說。
  無論是否有自己的夢想,就算目標跟她不一樣,絲諾做事的判斷基準依舊是普莉姆羅絲。就算只有些許也無妨,未來依然想維持與普莉姆羅絲的羈絆,想為她犧牲奉獻的想法也不曾改變。
  「我是絲諾,大小姐在嗎?」
  絲諾伸手敲了敲普莉姆羅絲的房門。
  沒隔多久,普莉姆羅絲就從房內探出頭來。她為了要去洗澡,頭髮已經綁成一束。在宿舍要洗澡時幾乎都是去地下那個鋪滿磁磚的房間使用澡盆,因為整棟二年級的宿舍裡就只有一間房間有浴室。夏天還無妨,冬天的夜晚用澡盆實在很冷。雖然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過絲諾覺得要是能再次開放安傑洛他們在兩百年前製作的大澡堂就好了。
  「啊啊,絲諾,來得正好,我也有事情要跟妳說……」
  「跟我說?」
  「是啊。」
  先邀絲諾進房後,普莉姆羅絲露出抱歉的神情表示:
  「其實這個星期的週末……我因為學生會的關係要去地上。」
  「咦、要去地上……?」
  「所以說我暫時會連放假也沒辦法跟絲諾在一起了……」
  普莉姆羅絲縮了一下身子。
  「對不起,絲諾,我也覺得很寂寞,但是……」
  「不,請大小姐不要在意。」
  絲諾急忙搖頭。
  「我當然也會因為不能跟大小姐在一起而覺得難過,不過……其實我週末也要去地上一趟。」
  「哎呀,是這樣嗎?」
  「是的,我現在就是為了跟大小姐報告才過來的。那算是為了尋找工作所做的體驗吧……」
  「工、作……」
  普莉姆羅絲先是眨了幾次眼睛,接著露出一看就知道她在壓抑不安的心情,硬是擠出笑容的表情:
  「是……這樣嗎,也對,絲諾也必須為了未來做準備嘛。」
  「大小姐……」
  「說實話,在不久之前我還希望絲諾能做為侍女一直待在我身邊。」
  先是嘆了口氣,接著普莉姆羅絲便坐到床上。
  「即使跟哈敏特結婚,出嫁時帶著自己喜歡的侍女過去夫家也是常有的事。而且真要說起來,我們家算是招贅,所以我對絲諾會一直陪在我身邊這點從來沒有懷疑過。不過妳的人生畢竟是屬於妳的,並不是我可以耍任性就可以控制的……」
  她握住一臉驚訝的絲諾的雙手──
  「要好好加油喔。我會永遠支持絲諾,幫妳打氣。」
  「大小姐!」
  這段意料之外的謝詞,讓差點因為感謝而哭出來的絲諾回握住普莉姆羅絲的手。
  「非常感謝妳,大小姐。我會努力的,所以也請您安心!未來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大小姐呼喚我,絲諾一定會趕到您身邊!」
  「呵呵,絲諾真的很溫柔呢。所以──我才這麼喜歡妳。」
  薔薇的香氣飄入絲諾的鼻腔。
  普莉姆羅絲輕柔地環抱住絲諾的脖子,接觸到臉頰的,則是如同用來編織光芒的絲線般的柔順金髮。
  「大小姐……?」
  她在絲諾耳邊輕聲說道:
  「不要忘記喔,絲諾,就算我跟妳之間有著多遠的距離或時間,兩個人的羈絆都絕對不會消失──」
  注意到自己被普莉姆羅絲緊抱後,絲諾也用力地回抱她──
  「是的,當然囉!」
  絲諾兩人就這樣在狹小的宿舍房間內擁抱了好一段時間。雖然會讓人覺得這彷彿是永遠的別離,不過因為感覺跟平時一樣融洽,所以兩人也不是那麼在意。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兩人終於同時拉開了距離並與對方相視而笑。
  「真是的,我們的學生生涯明明就還有一年以上要過啊……」
  「是啊。畢竟感覺比平時更加寂寞呢。」
  看來普莉姆羅絲也有相同的感受。
  普莉姆羅絲聳了聳肩,絲諾則搔了搔臉頰。雖然感覺非常不好意思,不過這也沒辦法。
  (不過,即使是畢了業也一定不會有所改變,就算是大小姐結婚也一樣,而且我也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順利以神曲樂士的身分找到工作呢。)
  「總之,絲諾差不多該休息了,今天的順序輪到我該去洗澡囉。」
  絲諾慌張地離開普莉姆羅絲身邊,真要說起來其實自己應該要提出服侍普莉姆羅絲洗澡,不過二年級的宿舍有幾名專屬的女僕。
  「好的,那麼我告退了,大小姐──晚安。」
  「晚安,絲諾。」
  抱著寂寞與溫暖交錯的複雜心情,絲諾離開了普莉姆羅絲的房間。

  (總覺得今天一整天都不斷在煩惱耶。)
  一邊注意周圍有沒有巡邏的舍監手裡拿的提燈光芒,絲諾走上通往五樓,也就是自己房間所在地的階梯。
  「絲諾,熱水送過來囉,而且還是溫的。」
  一打開門,先一步回到房間的月讀就像已經等很久一樣自房內飛了過來。
  「好。」
  確認過放在門前的洗臉用熱水後,絲諾將臉盆和水罐一同拉入房內。絲諾等人今天沒有輪到使用浴室,二年級宿舍的浴室基本上採輪班制,將宿舍人數分成兩組交互輪流使用,沒有輪到的日子就像這樣用分到的熱水擦拭身體,到了早上再把水拿出去,女僕則會在上課時間進行整理。
  (──話說回來,布蘭卡那傢伙跑到哪裡去了?)
  注意到從那之後就沒看到布蘭卡的身影,這讓絲諾歪了歪頭。
  為求小心,絲諾還把床單底下的大提琴箱拿出來看看內部,不過也沒找到他。因為每次擦拭身體時都會把布蘭卡請出房門,這算是事到如今才想到吧,不過……
  (黎修莉說她是被「姊姊們」找去,那布蘭卡好歹也算是白色聖獸,如果是女神之間的會議,他應該也會去參加吧。)
  在短暫的思考後,絲諾躺上床鋪貪婪地享受起許久不見的安眠。
  畢業、就職、巫女姬計畫以及解放禁忌樂譜。
  黛西和喬許都確實地找到屬於自己的道路了。
  (我也不能輸。)
  競爭歸競爭,自己原本就是比別人晚起步並入學的人,絲諾擁有的也就只有幹勁和不服輸。要是現在不用上這些許的優點努力踏出去那該怎麼辦。
  等C級禁忌樂譜解放之後,就用盡全力去學會一首曲子吧。就算腦袋會過熱也要記下來,好讓布蘭卡大吃一驚。
  (這次一定要讓那傢伙……高……興……)
  邀月讀進到棉被裡後,絲諾一下子就沉沉地睡去。

  *

  ──另一方面,同一時刻的布蘭卡,卻是和絲諾的預測相反,身處精靈森林角落的醬菜存放場大口喝著悶酒……不對,是吃著悶醬菜。
  「哈啾!」
  有時還因為夜風冷得身體不停顫抖。
  「可惡,該死的普莉姆羅絲。一天到晚說我是狗,她到底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白色聖獸──艾利法斯‧布蘭卡,阿爾比歐那啊!」
  接著就把酸梅子含在口中繼續抱怨:
  「絲諾也一樣,明明應該要多幫幫我才對……」
  他吸了一下鼻子。
  旁邊的醬菜桶內所裝的,是之前製作的茄子和黃瓜,而且都是醃得最剛好的時機。明明打算也要分一些給絲諾,但布蘭卡現在的動作卻像是要連那一份都獨自吃完。
  (可惡的絲諾,這可是聽到她說想知道安傑洛他們的事情,我才特別幫她醃的……)
  『布蘭卡,如果你願意說的話,能告訴我你以前的事嗎……』
  在春天那場校慶的畢業舞會時,絲諾確實這樣說過。
  這是至今為止只要一提到安傑洛和安潔莉卡的話題,就會變得極度不悅的她初次自己主動開口。
  自從去了一趟兩百年前之後,她就有了轉變,神曲的技術也急速提升,這是因為她學會將靈魂灌注到音樂之中的方法吧。
  現在只要聽到她的演奏,就能簡單地得知絲諾在想什麼,又感受到什麼。這就跟當年與安傑洛、安潔莉卡相處時一樣,是很自然的事。
  但那可以說是幾乎只有在絲諾演奏神曲時才有的感覺。日常生活中兩人的內心還沒辦法有親密交流。
  (我明明是如此思念著絲諾……為什麼會這樣,實在是不懂。)
  抬頭望向月亮,布蘭卡靜靜地流下眼淚。雖然周圍充滿了醬菜的味道,不過也是因為有寂寞這個催化劑吧。
  雖然不知道絲諾的心境究竟有什麼變化,但是就算些許也好,只要能跟她聊聊安傑洛等人的事就好。即使如此,自己不擅長把感情直接轉化成語言的程度只能用悲哀來形容。所以,想說至少讓她能靠舌頭來感受自己的喜悅、懷念、驚訝以及心動,布蘭卡才會像這樣每晚每晚使用從地上帶來的大量米糠努力製作醬菜──
  「可是絲諾卻完全不懂!」
  這時,在這股醬菜味當中,突然混入了類似經過人工濃縮的香草香氣。

  「──受不了,男人的眼淚實在有夠難看。」

  天空中的月亮被遮蔽,抬頭往空中看去,就發現有人站在布蘭卡頭上。那個可疑的人影,將布蘭卡的銀髮染上了黑暗。
  「我還想說你成了個沒骨氣的傢伙,所以可以去見女孩子了,結果你卻是寂寞地獨自躲在這邊沮喪,我壓根不該過來的嘛。」
  站在那裡的是背對明亮的滿月,浮在半空中的男人。
  當然,能像這樣突然出現在空中,自然不是普通人類能做到的事,對方是精靈。
  「你是……克留梭!?」
  因為出現在那裡的男子過於出乎意料,讓布蘭卡吃驚地瞪大眼睛。
  「當然。」
  「你來做什麼?」
  「當然是來處理雜事。」
  克留梭哼了兩聲,擺出高傲且硬是往臉上貼金的表情表示:
  「竟然會把我看成別人,布蘭卡,你是不是去看一下醫生會比較好啊?你瞧,我的存在可是讓月亮都因為感到羞愧而躲起來了啊!」
  指著烏雲密布的天空,克留梭撩起了頭髮。
  由於他那毫無意義地耀眼,反讓布蘭卡不得不瞇起眼睛。

  自己的髮色明明更能映照月夜,但是對方的深綠色頭髮卻不知為何看起來閃閃發光。
  身穿不會輸給那個梅利迪亞的華麗服裝(不過跟梅利迪亞相比幾乎沒有裝飾品,每次見面都會換不同服裝),溫柔的微笑以及閃耀著星光的眼睛。
  在布蘭卡認識的人物裡面,就只有這麼一個明明是男性,卻像這樣閃耀著光芒的精靈。
  札菲爾‧克留梭‧伊茲姆魯特,跟布蘭卡一樣是聖獸。
  「閉嘴,克梭!」
  「是克留梭!不要擅自簡稱!」
  對方非常憤怒。
  「克梭就是克梭,你會回來這座島還真是稀奇啊,不過給我滾出去。」
  布蘭卡冷言冷語說完後就轉過頭去。
  克留梭因為非常喜歡人類,幾乎不會回來精靈島。總是混進人類的城市,不知在享受什麼的跟不是契約樂士的人類約會,不然就是幽會或私奔,甚至還會夜襲。
  換言之那是布蘭卡完全無法理解的性格,除了腦袋根本是用砂糖做成的之外不做他想。
  「你的招呼還是沒變呢。」
  他再次用單手撥了撥頭髮。
  「我原本也沒打算要回來啊,這裡的女孩子──見到我就只想跟我訂契約,實在是讓人很困擾啊。畢竟我沒辦法只選其中的一個人,我是屬於大家的。」
  露出打從心底感到難過的表情,克留梭的雙手緊抱住自己身體。
  「總之我覺得帶著熱情不斷說著想要的聲音也不錯,用那種幾乎融化的聲音,也會讓我跟著融化不是嗎,實在令人上瘾啊。」
  「那你就乾脆融化掉然後流入下水道吧。」
  「你這種充滿刺的態度是怎麼一回事啊,就是因為這樣你才不受精靈和人類歡迎。這樣下去你只會脫水、乾枯,最後變得不能使用。」
  「依然會比你的腦袋要好啦。」
  畢竟克留梭根本整年到頭發情,一旦心動就立刻動手,完全依本能行動。是個跟龜毛又不斷煩惱的布蘭卡完全相反的聖獸。
  「不用你說我也會回去,我約會的行程可是滿檔耶,超忙的好嗎?」
  「是喔。」
  「不過我也沒辦法啊,畢竟這次是她的『命令』。」
  「她……」
  布蘭卡立刻想到是指艾列因德斯。
  能讓克留梭使用命令這個字眼的,除了他的主人、半身同時也是女神的艾列因德斯外別無他人。
  如果對方是感情很好的人類女性,他只會露出魅惑的表情去「拜託」,至於男人的委託,他連理都不理。
  ──除了他現任的契約樂士。
  (這麼說來,他現任的契約樂士是男的呢。)
  雖然他的口頭禪是「人類的女孩子我都喜歡」、「人類的男人都去死」,不過現任契約樂士卻不在這個範圍內。
  「所以說那個命令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沒聽說嗎,布蘭卡。相隔許久……而且是相隔兩百年後──要再次召開女神會議了。」
  「會議……嗎?」
  克留梭一臉覺得麻煩地聳了聳肩。
  「沒錯,『那個』似乎有了動作,之前梅利迪亞有來找我,還大吵大鬧說要聽大家的意見。」
  「梅利迪亞……?」
  布蘭卡腦中響起那個變態人妖的聲音。
  他所說的「那個」應該是指與雷普洛司有著重度關聯的那個,還有用人類的外貌待在絲諾等人周圍的「監視者」──
  布蘭卡微微點頭,那的確不是能夠丟著不管的事情。
  然而──
  「不過就算現在集合在一起又能怎樣,反正你們根本沒打算要動作吧。兩百年前也是一樣,綠色的。」
  布蘭卡像是要挑釁般刻意冷笑了一聲。
  「你打算做什麼?」
  「我有絲諾,我要保護她。也就是說,現在我不能離開她身旁,所以不管你們有何想法,做出任何結論都與我無關。」
  「哦,但是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可能會跟夫拉梅爾有關喔。」
  「什麼!?」
  克留梭將長長的食指放到嘴脣上說道:
  「兩百年前似乎也是,這麼一來目前還不能說完全無關。單就最近來看,他也已經數度現身於精靈島了。」
  「這……」
  布蘭卡有些說不下去。
  「他的目標是克緹卡兒蒂吧。而且真要說起來,能夠阻止那隻暴龍的也只有身為調教師的她了。但是什麼都不說真的沒關係嗎──你跟他可是相當有因緣呢。」
  那帶有含意的眼光讓布蘭卡下意識別過頭去。在同樣身為聖獸的克留梭面前,也不可能事到如今還去隱瞞自己對艾琉德隆的執著,不過像這樣被刻意挑出來講也高興不起來。
  「對我來說其實怎樣都好啦,不過我被命令要把你帶去。要是會議不快點結束,我就沒辦法去找女孩子玩了。好了,快點決定吧。你到底要不要去?還是要由誰來代替你……不過這麼一來那個人妖真的會哭出來。」
  「……我知道了。」
  在猶豫了好一陣子後,布蘭卡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從醬菜桶上起身。
  雖然現在不想離開絲諾身邊,不過稍微去談話時露個臉應該沒關係吧。絲諾等人會回到兩百年前絕對事有蹊蹺,自稱雷普洛司終端機的娜諾波妮特不斷接近也讓人很在意。最重要的是──
  其他女神、聖獸說不定有自己不知道的情報。
  接下來世界將變成什麼樣子?
  是否能做些什麼來阻止精靈島的墜落?
  (那些女神會刻意說要大家集合,肯定有什麼事。)
  還有,布蘭卡正好也有些傷心。
  若是短暫期間消失蹤影,絲諾應該也會反省自己的態度,變得願意吃醬菜也不一定。甚至可能會覺得寂寞。
  如果她會為了找尋自己而變得憔悴,那自己內心的這股失落感應該也能緩和。這麼一來,兩個人就能吃著醃白蘿蔔漢堡一邊聊天,並告訴她發生在安傑洛和安潔莉卡身上的事件──
  「帶我過去吧,克留梭。實在沒辦法,我就露個臉吧。」
  「是嗎,那就跟我過來。」
  態度上感覺不出有任何感慨的克留梭立刻離開現場。
  布蘭卡則是一邊追上他,一邊想著等回來之後要製作下次有機會就給絲諾吃的醬菜。
  (對了,比起醃白蘿蔔漢堡,應該更適合配醃蕪菁。)

  ──布蘭卡還沒有注意到,這個瞬間所做的決定以後會讓他大大後悔。

  *

  週末的宿舍全都在討論那場即將舉行並決定是否解放禁忌樂譜的集會,以及可能會解放的禁忌樂譜。
  沒有因為舍監的鈴聲感到慌張,比平時更加悠閒地迎接早晨的絲諾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見師傅尤拉那司‧曉。
  他身為學院特別講師的課程採取申請制,但是想參與他授課的學生實在太多所以得要抽選,最後絲諾無法參加他的課程。
  當然,絲諾不可能因此放棄。
  學校之所以雇用他的理由,是做為學生們的特別輔導講師。那麼絲諾只要用想討論未來工作的理由去找他就完全不會有人起疑。
  就算一下子也好,還是想跟師傅說到話,可以的話也想問問關於笹目的事情。那把刀真的是在七樂門內流傳的東西嗎,是因為有那把刀才能斬殺精靈嗎……
  為什麼要把那種東西交給自己呢?
  (初次見到師傅時,他確實斬殺了那個像黒霧一樣的東西,那也是精靈嗎?)
  身為教職員的精靈們,基本上星期六上午都在學校工作。雖然絲諾抱著能見到師傅的期待前往教職員大樓──
  「那個,目前曉老師不在的樣子,妳晚一點再過來吧。」
  「咦,老師不在嗎!?」
  不然就是──
  「剛剛明明還在啊。」
  「又來了!?」
  然而不知為何,無論絲諾造訪幾次,都無法見上師傅一面。
  (到底是怎麼了,師傅為什麼會──)
  絲諾感到困惑,事情變成這樣根本只能覺得對方在躲避自己。但是就算想知道理由,在目前無法跟對方講到話的情況下,根本無從得知。
  (沒辦法了,目前也只能盡量在有空的時候就過來看看……)
  下午開始,要跟喬許和黛西一起參加「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
  雖然週末沒有課程,不過也沒有學生會跑去玩樂。大家不是參加社團活動,就是練習課題曲,不然就是為了集合精靈去森林開演奏會。
  當然就算要去地上,那些課題也不會消失,絲諾反而得要拚死拚活先把那些完成才行。
  總算在最後一刻完成功課後,她就與喬許、黛西一同前往地上。
  「啊啦,今天那個囉唆的傢伙不在啊。」
  已經非常熟悉彼此的一匹天馬對絲諾等人如此表示,他們也只能露出曖味的笑容。
  結果從那之後,布蘭卡就沒有在絲諾等人面前現身,所以現在絲諾身邊就只有月讀陪著。
  (真受不了那像伙,還是一樣喜歡亂晃……)
  不過這次前往地上的目的是幫忙慈善事業,就算布蘭卡不在,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絲諾等人的目的地,是位於普莉姆羅絲和黛西的故鄉克蘭德姆北方的小國──布拉席克。
  布拉席克長年做為克蘭德姆的屬國,溫泉地帶克雷司更是深受貴族們喜愛的療養地。雖然絲諾從來沒有去過,不過克雷司也有格蘭納多家的別墅。

  克雷司是個會讓人有懷念感的小型城市。市中心並排著數棟貴族們的宅邸,道路也鋪設了蜂蜜色的石板。在用玻璃搭建的長廊中,有著許多寶石飾品的商店和服裝店,大街上也有很多載客馬車。感覺上就像是在留有鄉下風景的城市中,融合了度假勝地的華麗感。
  因為聽說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是在救濟孤兒和窮人,所以這副景象讓絲諾忍不住困惑。
  「那個,副會長,真的是在這裡嗎……?」
  從天馬上落地後,絲諾忍不住對在前面引導的亞那貝爾發問。
  「直接叫我亞那貝爾就可以了。」
  「那,亞那貝爾學姊,要在這裡進行活動嗎?」
  「是的。」
  面對露出困惑表情的絲諾等人,亞那貝爾像是想起什麼地點了點頭道:
  「當然,我們的總部不在這裡喔,不過『山丘下』的道路太窄,不適合天馬降落。」
  然後就露出有些悲傷的表情。
  「山丘下?」
  「是啊,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
  等天馬們起身飛回精靈島,亞那貝爾就有些諷刺地聳了聳肩表示:
  「這附近處於地勢較高的小山丘上,而克雷司的法律規定只有有錢人才能住在山丘上。」
  「只有有錢人……」
  這話聽起來實在不是很舒服。不過絲諾居住的克蘭德姆首都也是,有錢人住的區域也是用白色旋律和地價來決定。這是到處都有的情況。
  「接下來,在我們下去之前,你們要把這個別在身上。」
  亞那貝爾手中拿著的是從行李中掏出的三人份臂章。在那上面都印著歌羅莉安娜之樹的印章。
  「在『下面』的期間一定要記得別著,這是身為我們成員的證明,同時也是保護你們安全的東西。」
  「好、好的。」
  「另外,直到抵達總部為止,盡量不要離開我身邊。」
  確認絲諾等人都別上臂章後,亞那貝爾才再次邁開步伐,好一段時間三人都像鴨子一樣跟在她後面。通過橫越克雷司街道的河川後,就看到四處都冒著白煙,也讓眾人有來到溫泉區的實感。這時喬許才戰戰兢兢地問道:
  「『下面』是很危險嗎?」
  「嗯?」
  「不,因為非得像這樣表明自己是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成員,不就表示是這樣嗎?可是我聽說克雷司是一個風光明媚的觀光勝地啊?」
  還摸了摸臂章。
  「但是目前還沒有這種感覺……」
  「嗯,這裡是普通的觀光勝地啊。」
  四處窺探的黛西則是皺起眉頭說道:
  「但是軍隊的人數會不會有點多啊?」
  「軍人……?啊啊,這麼說來的確是這樣。」
  絲諾點頭回應黛西的話。
  數度與普莉姆羅絲前去購物過的王都市集總是人滿為患,而且大人們粗野的喊聲和商店叫賣的聲音更是不絕於耳,但是這裡完全聽不見。
  街上就只有交錯而過的巡邏兵,窗戶上裝著鐵窗的重裝馬車,還有應該是宅邸傭人的人們。
  (這麼說來,幾乎沒有拿著陽傘的人呢。)
  換言之,這裡沒有上流階層的旅人。
  不疾不徐觀看四周走了一段時間後,絲諾突然注意到腳下的觸感變了。石板崩塌,地面外露。
  轉過頭去,就發現已經離天馬降落地點相當遠了。
  肩膀上的月讀小聲問道:
  「絲諾,這附近的路面也未免太破爛了吧?」
  「是、啊……」
  (難道說這裡就是山丘下嗎?)
  這麼說來,一直是下坡的道路在不知不覺變得平坦;道路也變細長,而且四處都是泥巴,並排的房子相當破舊,到處都能看到感覺上就像是刻意比鄰建造的崩塌牆壁。
  抬頭一看,建築物之間還吊著應該是洗好的衣服,底下卻滴著泥水。最大的不同在於臭味,空氣中飄著不知是人還是動物,總之由許多味道混雜在一起的活體臭味。該說是腥味嗎,反正從走進這條狹窄道路的瞬間,那股味道就開始刺激鼻腔。
  「那個,只要別著這個臂章就真的沒問題嗎?」
  對於不習慣的黛西來說,可能就像聞到怪味一樣,也讓她緊張到小聲地問道。絲諾的內心當然也不是沒有因此動搖。雖然她是孤兒,但是絲諾在被抛棄之後,立刻就被普莉姆羅絲救了,所以她沒有經歷在路上乞討或是當扒手過活的日子。
  這正是華麗的觀光地之影。有著跟「山丘上」相比,完全想不到身處相同地點的氣氛。
  「好了,我們到囉。」
  跟著亞那貝爾的指示在下一個街區轉彎後,視野瞬間變得開放。
  在那裡的是小路匯集的教會前方廣場。其中最令人驚訝的,則是那裡集合了許多小孩這點。大家手中都拿著類似小碗的東西,排在位於廣場中央、冒著蒸氣的大鍋子前方。
  大鍋煮的香氣隨風飄到眾人身旁,因為腸胃下意識起了反應,讓絲諾伸手壓住腹部。
  「這是……在給大家分配食物嗎?由歌羅莉安娜之樹來做料理?」
  「是的,在那邊工作的是我們的夥伴。」
  亞那貝爾動作熟練地走入人群,向正在分配食物給孩子們的男人搭話。
  「哈敏特,抱歉我來遲了。」
  「啊啦,這不是亞那貝爾嗎?」
  正在從鍋內撈東西的男子驚訝地往這邊轉過身來。
  厚重黃銅鏡架是男性給人的第一印象,從聲音聽起來還很年輕來判斷應該是學生。此外因為蒸氣沾滿了鏡片,完全看不出長相。
  (哈敏特這個名字……難道……難道說!)
  「學校那邊真的沒關係嗎?你不是才剛回去嗎?」
  「坐在桌子前面的學習隨時都能做啦。比起這個,我來介紹新夥伴給你認識。」
  「啊啊,妳之前說想參加活動的學弟妹嗎?」
  男子邊說邊往絲諾等人的方向轉身,取下鏡片一片白茫的眼鏡。
  「!?」
  下個瞬間,絲諾三人全都說不出來。
  他那副眼鏡下方的五官工整到令人害怕。以男性來說過長的睫毛,不輸給普莉姆羅絲的白皙肌膚。能讓人感覺到清秀的鼻梁,充滿精神的一雙大眼,都醞釀出讓人覺得放鬆的溫柔氣氛。光就臉龐來看,甚至可以說是絕世的美男子。
  (這張臉……的確是我為了調查大小姐的未婚夫,潛入宴會時遇到的梅尼斯人……)
  他先用衣服的袖子仔細將眼鏡上的霧氣擦掉,重新戴上後再次面對絲諾等人。
  「那、那個……初次見面,我是哈敏特‧席達拉。因為算是負責統整青年部的人,希望各位能記得我。」
  哈敏特用有些緊張和害羞的態度如此表示。像這樣戴上眼鏡,又擺出沒什麼自信的態度,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個沒用的男人。
  (果然是他!)
  絲諾確定絕對沒錯,因為拿下眼鏡時的差異太大,讓絲諾至今為止都對他很有印象。
  「席達拉……所以說就是那個……」
  喬許用有些難啟齒的語氣問道。
  「難道你是今年和格蘭納多家締結婚約的,那個席達拉家的次男哈敏特嗎……?」
  「你就是普莉姆羅絲的未婚夫!?」
  喬許和黛西各自如此表示。
  哈敏特‧席達拉。絲諾不可能忘記這個名字,畢竟是那個普莉姆羅絲親自出馬,見面並挑選的未婚夫之名。
  被三個人用殺人眼光瞪視著,讓他的肩膀因為驚嚇而顫抖。
  「啊、是的……普莉姆羅絲‧格蘭納多的確是我的未婚妻……」
  絲諾像是頭頂被打中一般吃了一驚。自己擅自勾勒出的普莉姆蘿絲未婚夫的印象,正隨著破碎聲不斷崩塌。

  (這個人就是大小姐未來的丈夫!?)
  臉確實很帥,非常帥。甚至該說帥得太超過了。光是坐在那邊就能成為一幅畫的美男子,可不是這麼容易可以看到的。
  但是將來可能要和大小姐一同背負格蘭納多家的人,竟然是如此缺乏霸氣,讓人難以信賴的人
  (是嗎……大小姐……其實是外貌協會的會員嗎……)
  絲諾感覺現在發現了普莉姆羅絲原本不為自己所知的一面。
  「我能說一下這邊的狀況嗎?」
  哈敏特平靜地表示。他將鍋子交給附近的夥伴負責,然後帶著絲諾等人走到設置在廣場後方的簡易帳棚。
  帳棚上也有描繪「歌羅莉安娜之樹」的徽章,這裡應該就是他們的據點吧。
  四處看過內部後,絲諾等人重新面對哈敏特。
  「雖然對裡面這麼亂感到很抱歉……」
  他如此表示。帳棚中堆積、擠滿了物品,麻袋中裝的應該是豆子之類的食物,巨大的木箱裡則收藏了消毒用的酒精和乾淨的布等等物品。
  「那個,亞那貝爾跟你們講到哪裡呢?」
  這個問題讓絲諾等人對看了一眼。
  哈敏特則是像感到頭痛般揉了揉眼角表示:
  「從那個樣子看來,你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就被帶來了……亞那貝爾,妳還是一樣呢,這樣亂來又強硬的做法實在讓人很困擾耶。」
  「還不是因為你一直說人手不夠人手不夠,我才緊急拜託學院長讓我混進說明會當中啊。」
  「唉,雖然我的確有這樣說啦……」
  可能是感覺到絲諾那邊的氣氛有些尷尬,哈敏特先是輕咳了一聲後開口:
  「那個,首先從說明我們『歌羅莉安娜之樹』是怎樣的團體開始可以嗎?」
  「啊,當然可以,麻煩你了。」
  絲諾點頭回應後,哈敏特就繼續說下去。
  「我們主要是對貧窮地區做物資援助,並對要擔負未來的年輕人做培養、教育等。其中最特別的就是由我們神曲樂士進行慰問用演唱會,以及借用精靈的力量開墾土地。目前在這個地區的工作則是挖掘水井和修理崩塌的石壁。至於在更郊外的地方還要挖掘隧道。」
  「咦?請精靈挖掘隧道?」
  「是的,靠他們力量工作效率會更好,而且短時間就能完成。就算是相當困難的工作,他們也能簡單做到。」
  他露出微笑看著一臉驚訝的絲諾等人。
  「但是這種事不是應該由政府……」
  「很可惜的是,政府的土木事業人手不足,優先處理的工程都跟國家利益有關聯,也就是說將會因有力的銀行和商人的要求而左右,而且預算也有限度。像這種貧乏地區的橋梁或建築就算因破舊損壞,也不會有任何人來修理。因為並不會造成那些大人物的困擾。」
  哈敏特用一種彷彿甜食的眼神望著絲諾等三人,如此斷言道。
  「只把精靈們的力量用在戰鬥上是很蠢的事情。這是『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想法。」
  「當然,必要的時候我們也不得不把這股力量拿來對付人。」
  在旁邊的亞那貝爾突然插嘴──
  「不過那是在要保護沒有武器的人們又沒有別的方法時。可以的話,我們會盡量不這麼做。」
  哈敏特點頭。
  「是的……因為在紛爭地區有難民救濟和保護戰爭孤兒等活動。不過那種危險的任務會由高位階的成員執行,不會交給剛入圑的成員。」
  「那個,位階是指什麼……?」
  喬許有些小心翼翼地發問,哈敏特則將這個問題視為理所當然地點頭。
  「『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成員們會有表示各自立場的『位階』。」
  「講得直接一點,就是看一眼就知道誰累積的功勞比較多的排名那種東西啦。只要想成排名越高的人越了不起就好了。」
  「亞那貝爾……妳怎麼又用這種說法……」
  哈敏特的肩膀無力地垂下,亞那貝爾則是很有精神的雙手扠腰表示:
  「有什麼不對嗎?本來就是這樣吧,因為位階會隨著累積善行不斷上升。也正因為如此,位階較高的人會獲得大眾的尊敬與信賴,在歌羅莉安娜內部也會擔任重要的職位啊。」
  接著她又露出惡作劇般的眼神──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哈敏特。這個歲數就是準十二位,根本是異常晉升好嗎?考慮到領導階層都被歌羅莉安娜的創辦人們占據這點,他們現在正在總部自以為了不起地指揮物資和人員的分配也不奇怪。」
  亞那貝爾露出不懷好意的視線和笑容看了過來。
  「你們知道嗎?這個人不是姓席達拉嗎,他可是那個超有錢的席達拉家的少爺喔。」
  面對用跟初次見面時相比相當隨興的語氣講話的亞那貝爾,讓絲諾等人都吃了一驚。雖然態度親切這點讓人很高興,不過對方怎麼說都是學生會的副會長,不但是菁英,而且還是學姊。
  「……這樣講的話妳也差不多吧,亞那貝爾。」
  「我只有母親那邊是貴族喔,父親可是庶民。」
  「我也是次男啊,而且從上算起來只排第四,根本沒有任何權力,也不可能成為當家。」
  「你可是被稱為煮飯王子喔。」
  「這是哪門子的王子啊!」
  這是為了讓三個人不那麼緊張呢,還是平時他們就這樣相處呢,總之他們就在絲諾三人面前持續著這種吐槽對話。
  然而就算知道是亞那貝爾的心意,絲諾的內心依然很複雜。
  (沒想到,大小姐的未婚夫,竟然跟副會長的感情這麼好……)
  在兩人之間飄盪的那種超越信賴關係的氣氛,甚至足以讓人在看著他們時,會毫不懷疑地覺得兩人根本是那種關係。
  (而且今後大小姐就是學生會的成員之一了。在學生會的學姊跟自己的未婚夫感情很好這種事,該怎麼說……)
  難道說這個名為哈敏特的男人,是那種四處用親切的笑容來勾引女生的糟糕男人嗎!?
  三人的臉龐在腦中瘋狂打轉,接著形成了奇妙的三角關係。
  一邊是依身分來決定的未婚夫妻。
  一邊是有著相同目的和信賴關係的夥伴以上,戀人未滿。
  然後講到兩名女性更是學生會的學姊與學妹。
  (根本是剪不斷理還亂嘛!)
  絲諾突然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如果普莉姆羅絲在不知道對方如此糟糕的情況下答應婚約,那事情就麻煩了。雖然不覺得老爺會在沒有調查哈敏特素行前就讓女兒締結婚約,但是──
  (如果是被這個狡猾眼鏡欺騙的話!)
  其實根本不用多想,就連絲諾在初次見面時,即使知道對方是個超級花美男,都不曾想過這個人其實是花花公子。
  (這樣一來,無論如何都要進入歌羅莉安娜之樹好好監視這傢伙!一旦發現他有什麼不良行為,就立刻跟老爺報告!)
  應該沒有發現絲諾內心正燃燒起黑色的鬥志吧,哈敏特在這時向絲諾伸出了手。
  「之後就請多多指教囉,絲諾。」
  「──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呢!」
  絲諾伸手用力地握了上去,哈敏特則是高興地回握。
  (戰鬥,開始!)

  ──就這樣,絲諾、喬許和黛西三個人開始幫忙「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
  ……現在根本沒有人會想到,這場一點都不特別的相遇,之後會演變成動搖精靈島的……不,動搖世界根本的大事件之序章。
 楼主| 发表于 2015-5-21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5-22 23:34 编辑

  話雖如此,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絲諾等人能做的事情相當有限。
  加上是第一天參加活動,沒有什麼需要召喚精靈來做的大規模支援活動,所以委託給絲諾等人的工作,就是準備分給孩子們的料理。
  然而黛西幾乎沒有做過料理,所以變成跟喬許一同去當孩子們的代理教師。
  從最簡單的讀書,到教導未來想成為神曲樂士的孩子閱讀樂譜,還有用教會的古老風琴做指導。原本就是秀才的喬許不用說也是很好的老師,而黛西雖然相形見拙,不過也是努力參與。
  至於絲諾則是在制服上多套了借來的圍裙,開始洗起放在木箱子裡的那些小石頭般的馬鈴薯(而且有很多都放太久發芽了)。對長年擔任女僕的絲諾來說,當然非常熟練各種家事。
  雖然絲諾並不是在廚房工作的女僕,不過從小她就不分廚房或客房四處打轉,能做的事情也全都會幫忙。加上自己的食物是當日的剩菜,所以她很喜歡廚房的工作。每當有客人來訪時,總是會剩下不少好吃的東西,她也會因此先一步進去幫忙。
  就因為這些經驗,不論是用冷水洗鍋子,還是拿菜刀削蔬菜的外皮以及清理泥沙都難不倒她。
  然而──
  「絲諾實在很了不起呢。」
  不知為何,亞那貝爾一臉感動地看著絲諾的動作。
  「大家都不喜歡這種清洗的工作呢,因為無論如何,手指皮膚都會變粗。」
  亞那貝爾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
  似乎越接近冬天,參加這類活動的人數就會減少。大家的正職畢竟是神曲樂士,內心還是不願意傷害自己用來賺錢的手指。
  (對耶……這麼說來,歌羅莉安娜之樹的大部分參加者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不然就是貴族……)
  這種工作果然還是要習慣才行。今天的菜單是把馬鈴薯和豆子丟進大鍋裡面熬煮的湯。但是在山丘下這種沒有自來水的城鎮,光是要做這種料理就要耗費大量勞力。
  雖然教會後面有井可以打水,也有出借廚房,但是最大的問題在於鍋子的大小和廚房爐子數量,與等著吃飯的人數差太多了。鍋子是薄薄的鐵製小鍋,為了煮湯所搭的火爐也是用石頭組合成的簡易設備。
  這麼一來不管多麼努力,也很難讓所有人都能分配到。
  「至少準備大一點的鍋子,或是用紅磚重新搭一個爐灶吧?既然有在挖隧道,那重搭一個爐灶不是很簡單嗎……」
  雖然絲諾對亞那貝爾提出建議──
  「可以的話我也想這麼做啊。」
  「有什麼問題嗎?」
  「嗯……要是好好搭一個爐灶,就得上繳稅金了。」
  「咦?稅金?」
  絲諾一臉驚訝,而亞那貝爾則是一臉頭痛地點頭。
  「無論是想蓋一間醫院,或是進行社福活動都得要花錢。這次雖然也是請農家把無法當成商品的蔬菜分給我們,不過那也不是完全不用錢喔。」
  她嘆了口氣,然後合上應該是帳目的筆記。
  「是、這樣啊……」
  「這座城市最大的問題就是稅金太高了。無論做什麼都要逐一課稅,最後就是大家都活得很辛苦而且變得毫無餘力……然而住在上面的那群貴族們,卻幾乎不用繳稅。這實在很奇怪對吧?」
  亞那貝爾焦慮地咬緊牙關。
  「但是因為不會有人抱怨,所以法律也不會有所改變。」
  「為什麼……」
  「很簡單啊,因為只有貴族等特權階級擁有選舉權。」
  (啊……)
  找不到話語可以回應,絲諾下意識閉上了嘴。
  因為下面的人過著這種日子,才讓貴族們的奢侈生活得以成立,這點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一樣。為了守護自己的生活,就得默認某些人正持續犧牲這點。大家都知道這樣是不好的,同時也是錯誤,卻沒人有辦法說出口,只因為害怕受到報復。
  「歌羅莉安娜之樹的營運也得靠捐款才能成立嗎?」
  「沒錯,其實是我勸上層拉攏貴族子弟的,目的很好懂吧?不過如果不這麼做,根本收集不到走向下一步的資源。我當然知道會備受批評,不過比起因為害怕批評什麼都不做,我更希望能多收集一些能讓那些孩子吃的麵包。」
  絲諾點頭回應。亞那貝爾說的內容非常現實,社福這種事無法只靠理想去完成,絲諾非常清楚這點。格蘭納多家的廚房也是,後門常會有流浪兒童出沒。雖然料理長總是在給了剩飯後就立刻趕走對方,不過因為要是做太多次,對方就會跟貓一樣賴著不走,所以有嚴令絲諾他們不准這麼做。
  現實就是這麼一回事。
  「因為父親是會計師,對數字敏感的我負責的工作就是計算經費。在上課時徹底練習神曲後,我腦中想的永遠都是經費的事。雖然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不過都走到這一步了也不可能放棄。說實話,我沒有能通過畢業考的自信呢,這樣實在是沒資格當神曲樂士。」
  亞那貝爾雖然謙虛地如此表示,不過學生會副會長絕非不用功的學生可以擔任的職位。
  「那麼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成員們,也不是每個人都會進入組織工作囉?」
  如果不是不工作也無妨的有錢人家子弟,根本沒辦法全心全意幫忙組織的工作吧。換言之,亞那貝爾在學校進行招募活動的理由就是因為這個吧。畢竟就算加入歌羅莉安娜之樹,也拿不到任何薪水。
  「不過,加入組織的話能以神曲樂士的身分接到委託喔。」
  「咦?委託!?」
  亞那貝爾點頭。
  「高階成員們大多都是有名的神曲樂士,擔任演唱會暖場或是神曲創作的委託還滿多的。總之真要說起來,歌羅莉安娜之樹要算是一個包含神曲樂士的多種職業聯合協會吧。」
  「原來如此。」
  絲諾帶著理解點了點頭。在這類社福組織掛名的名人和公司相當多。因為想要自己也有從事慈善事業的名聲,就非得要出錢出力協助不可。
  換言之,雖然單純加入歌羅莉安娜之樹沒辦法拿到薪水,不過有運用管道賺錢的可能性。這對於未來打算成為神曲樂士的絲諾來說,是非常有魅力的事情。
  一旦畢業大家就會回去故鄉各奔東西。到了那時候,如果有什麼可以把大家連接起來的事物……
  「那個,大姊姊。」
  一道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絲諾連忙轉過身去,就看到數十名左右的孩子正睜大了眼睛看著這裡。
  「什、什麼事?怎麼了嗎?」
  為了配合女孩們的視線,絲諾蹲下了身子。
  「我們也想要東西吃。」
  「原來是肚子餓了啊。」
  絲諾四處張望,看上已經調過味、放在加熱過的石頭上的馬鈴薯。這是絲諾在無法使用爐灶的情況下,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方法。
  「因為還得再煮一下柬西才會好,你們能等那時候再過來嗎?」
  「但是我們沒有碗……」
  面對這個問題,絲諾將視線望向亞那貝爾。這邊分配食物的時候,要對方自行準備碗是最基本的規則。如果為了分配食物連餐具都一同發放,那不管準備多少份都不夠。畢竟居民們因為飢餓,會把所有能換錢的東西都拿去二手商店賣掉。
  亞那貝爾困擾地皺起眉頭表示:
  「對不起,這次我們準備的碗已經全部發完了。所以能請大家去借嗎?」
  「我們已經問過了,可是沒有人願意借……」
  女孩們全都搖了搖頭。覺得這也沒辦法的亞那貝爾和絲諾對望了一眼。畢竟大家都知道借出去就拿不回來了……
  (碗不夠嗎……)
  絲諾煩惱地歪過頭去。一、兩個的話只要找找看還是借得到吧,不過數十人的話根本不可能立刻在這裡準備好。
  (──對了!)
  想到某件事後,絲諾拍了一次手掌。
  「知道了,就由我來負責解決吧。」
  「絲諾?」
  亞那貝爾一臉驚訝地望向這邊,絲諾則是轉身直視著她輕輕點頭。
  「沒問題的,就交給我負責吧,亞那貝爾。好了,大家跟我過來吧!」
  絲諾小跑步進入教會,從負責教導唱歌的黛西那邊取回借她的「永恆純白」。
  「等等,妳要去哪裡啊,絲諾?」
  「我很快就回來!」
  就這樣,絲諾迅速地背著琴箱,帶著哭著表示沒有餐具的孩子們,一同以「山丘上」為目標前進。
  「山丘上」指的是這座溫泉城市克雷司度假勝地中,並排著貴族宅邸的那個角落。
  (好,選在這邊應該就可以了。)
  「接下來要仔細聽大姊姊說的話喔,這麼一來一定可以讓大家都吃到飯。」
  向一臉擔心的孩子們說明戰略後,絲諾就堂堂正正來到被選為目標的房子正門前。
  「那個,大姊姊,後面在那邊喔。」
  「這邊的阿姨不但很凶,也不肯給我們麵包耶。」
  似乎已經來過這裡幾次的孩子們,光想起那時候的經驗就開始發抖。不過沒打算因為這樣就停下動作的絲諾則是站到店門口──
  「打擾了!」
  將「永恆純白」往旁邊一放,吸了口氣便大聲叫道:
  「打擾了!」
  看門的傭人驚訝地從裡面跑出來,但是在花了一段時間觀察對方的男傭開口前,絲諾已經先把準備好的台詞講出口了。
  「我們是聖歌隊喔。請務必讓我們為了貴宅的各位獻唱聖歌。還有,如果願意的話,能請您施捨有瑕疵的餐具嗎?」
  「唉……妳在說什麼啊,快回去。」
  在知道絲諾不是客人,而是來乞討東西的瞬間,男子就用冷淡的語氣對著孩子們說道。
  (就是現在!)
  絲諾的右手拿著「永恆純白」的琴弓,緩緩地放上琴弦開始編織出樂曲。
  「『啊啊,溫柔的老爺!
  啊啊,慈悲的夫人!
  感謝你們願意給予可憐孩子溫暖的恩惠!』」
  「喂!」
  露骨地皺起眉頭的男傭,因為絲諾突然唱起歌曲而吃了一驚呆站在那裡。

  「好了,大家也跟著唱吧,剛剛你們才跟黛西老師學過吧。」
  黛西教導孩子們的是任何人都能記得,簡單、簡短的聖歌。曲名是「精靈的祈禱」,包含著讚頌精靈,希望人人得到祝福之願望的歌曲。
  「感謝您的恩惠,衷心的祈禱
  希望慈悲的您能永遠幸福──」
  一開始有些疑惑的孩子們,在絲諾彈奏起曲子開口歌唱後,也被帶動著唱了起來。歌聲逐漸重疊在一起,化成大音量的合唱。因為突然傳來的大提琴聲以及合唱,在房屋的周圍也開始聚集注目這個狀況的人們。而男傭則是慌忙逃離了現場。
  當曲子即將重複到第三次時──
  剛剛消失在門後的傭人,非常慌張地再次出現在大家面前。而且他的手上還抱著一個大大的木箱。
  他先輕咳了一聲後表示:
  「夫人表示這真是非常美妙的歌聲,雖然我們只有這種東西,如果各位願意就請拿回去吧……」
  看了一眼木箱內容物的絲諾在內心擺出勝利姿勢。
  (很好,如我所料。)
  正如絲諾的期待,裡面裝著的是宅邸不會再使用的破損盤子、女僕用的不成套叉子、湯匙等等餐具。
  「好厲害!」
  「是叉子耶!」
  「還有碗耶,這樣就能喝湯了!」
  收下餐具的絲諾等人互相擊掌慶祝這個成果。
  等眾人動作迅速地將餐具拿回帳棚後,完全沒有想過會這麼順利的亞那貝爾一臉驚訝地表示:
  「好厲害!沒想到真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集到……」
  受到詢問到底是施了什麼魔法的視線注視後,絲諾用「沒什麼大不了啦」做為開場進行說明。
  「一般來說去跟人家乞討都覺得要去後門,不過像這樣從正門去拜託人家其實很重要喔。」
  「咦?為什麼?」
  「因為那些有錢人除了愛慕虛榮外,也很在意世人眼光。若是處於有他人在看的正門就沒辦法直接把人趕走,而且歌唱得越久,注目度也會跟著上升,而他們也沒辦法對正在道謝的人做出太過分的事情,對吧?」
  「原來如此!」
  看到亞那貝爾佩服地點頭,絲諾用力握緊了拳頭表示──
  「其他還有什麼不夠的東西嗎?我們就趁著這股氣勢,大家合作去收集不足的東西吧!」
  也就是說,絲諾又再次帶著孩子們一同四處造訪貴族們的宅邸。
  「唉呀,還要去嗎?」
  「當然,不足的東西還很多啊。而且最好趁著這個作戰還管用時一口氣進攻下去會比較好。
  就取名為『強迫接受感謝』作戰!」
  看著認真地如此宣言的絲諾,亞那貝爾則是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那就上吧!」

  ──背著如白雪般琴箱的少女,正帶著一群孩子四處行進──這個傳言在短時間內就傳遍小小的克雷司城。
  那個別著「歌羅莉安娜之樹」臂章的神曲樂士少女,帶著孩子們在「山丘上」整齊畫一地走著,專找有錢人的宅邸請對方贈與舊東西、食物以及有破洞的毛毯等等東西。
  「好了,今天要唱哪一首歌呢?」
  「唱那首歌吧,絲諾,『沉睡的孩子──』!」
  「啊啊,搖籃曲啊。」
  「總覺得聽著這首歌就會讓心情變得很溫暖喔。」
  在收集不足的東西並重複著分配給需要的人的這段過程中,絲諾也完全跟孩子們混熟了。覺得很有趣的亞那貝爾也會在工作比較少的時候,帶著自己的樂器陶笛加入絲諾等人的樂隊,黛西和喬許有時也會來幫忙。
  大提琴、陶笛,以及長笛和單簧管的合奏相當引人注目,再加上孩子們清澈的合唱,這個組合正慢慢變成該城市的名勝。
  「絲諾過來之後真的是幫了大忙呢,這種事以前根本沒有人想到過。」
  亞那貝爾和哈敏特都對於絲諾的活躍給予十二萬分的肯定,然而絲諾卻對此抱持著高興與複雜各半的情緒。畢竟自己做的事情跟平時在宅邸做的沒什麼兩樣。去貴族宅邸巡迴的想法,對於因為身為女僕而非常了解貴族的絲諾而言,根本是很理所當然的知識。
  然而卻只因為這樣,就讓亞那貝爾等人把絲諾當成非常厲害的人物對待。
  其中最令她驚訝的,則是不只是這座城市的人,就連「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成員們也接受絲諾加入這件事。
  (好意外喔,原本以為做出這種多餘的事情會挨罵呢……)
  畢竟「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成員們,大多都是絲諾也聽過的有名貴族的子弟,或是商人的兒子。而且是在亞那貝爾介紹夥伴時,都足以讓絲諾一一感到敬畏的程度。
  自己與他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居民。特權階級的人們對下層階級的人冷淡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普莉姆羅絲是例外,賈桂琳和剛相遇時的黛西所擺出的態度才是正常的──至少絲諾的常識是如此。
  但是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成員們,卻跟學院的同學們一樣,就算知道絲諾是父母不明的傭人,態度也沒有改變。甚至還會誇獎絲諾,有時也會鼓勵她、接受她成為夥伴。
  這是絲諾出生至今初次發生的情況。
  (究竟是哪裡不同呢,賈桂琳和藍迪那種人與這些人的差異。)
  他們對待住在這裡的窮人們的態度也是,沒有高高在上而是站在相同高度,像是在與認識已久的友人或家族相處一樣。正因為他們是這樣的人吧,這個被稱為「山丘下」的區域的住民們,也用歡迎的態度接受歌羅莉安娜之樹在這裡的活動。
  「不過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喔。不但曾被丟過石頭,也有人覺得『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啊』不悅地吐過口水。」
  「連這種事都發生過?」
  「仔細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們穿著乾淨的衣服,吃著熱騰騰的食物,不曾感到困擾地一路長大。像我們這樣的人突然開口說要幫助他們,根本不可能立刻獲得信任,妳說對吧?」
  一邊在絲諾身旁的木箱中將還可以吃的洋蔥跟不能吃的洋蔥做分類,一邊這麼說著的亞那貝爾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
  「亞那貝爾學姊……」
  「這根本就是偽善呢。」
  她的側臉看起來正在為了什麼後悔,也像是在做懺悔。
  「我在跟絲諾相同學年時,每天想的都是要練熟神曲。就算多記一首也好,也想多跟一柱精靈締結契約……
  但是同樣是在那時候的就職說明會上,我因為發現就這樣畢業也只能成為軍樂士,進而開始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困惑。我根本不想成為什麼軍人,可以的話我想利用神曲去做些其他的工作。但是我不知道具體而言該怎麼做。畢竟我沒有作曲的才能,也沒有能在音樂會上吸引觀眾的魅力。」
  雖然想說沒這回事,不過絲諾硬是把話吞了下去。
  亞那貝爾的分析應該沒有錯。為了成為一流的神曲樂士,即興表演能力和作曲能力是絕對必要的才能。其中能出版樂譜放在樂譜店販售,甚至收錄進譜庫的樂士更是少之又少。能靠音樂會賺錢吃飯的樂士也一樣是少數。
  正因為如此,黛西和喬許也很焦急吧。喬許在努力尋找能獲得義父肯定同時提升家名的方法,黛西則是摸索著不靠家名就超越母親的道路。
  「所以才加入歌羅莉安娜之樹?」
  亞那貝爾點頭回應。
  「待在這裡的時候,我就能忘記自己是神曲樂士。這樣很奇怪吧,雖然想成為神曲樂士,有時卻又會忘了這點。」
  「我覺得的確會這樣啊,像我雖然喜歡女僕的工作,但是要我做一整天也會受不了。」
  絲諾一邊削去洋蔥受傷的部分,一邊抬起頭。
  視線前方是靠著跟絲諾一同收集到餐具,才得以順利吃到飯的孩子們。
  「而且,就算被別人說這不過就是偽善……」
  感覺到那股低語中蘊含著各種苦澀的情感,讓絲諾忍不住開口說道:
  「就算是偽善也無妨不是嗎?」
  「咦?」
  「我們可能真的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抱持著什麼想法把那雙手伸出去,不過,絕對沒有因為這樣就不能去幫助別人這種事吧。即使只是偽善,也一樣有因此得救的人存在啊……」
  這段話並非推測也不是想像,而是絲諾的真心話。
  (因為我自己就是如果沒被大小姐撿回家,根本不會知道未來在哪裡的人啊……)
  失去記憶、倒在海邊的自己──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在那邊遇上普莉姆羅絲,絲諾完全不覺得自己能平安活到現在。就算辛苦的活下來,也是在飢餓中度過每一天吧。肯定不會有像現在這樣為了夢想或將來,還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煩惱的餘力……
  「是嗎?絲諾待過那個普莉姆羅絲‧格蘭納多的家嘛。」
  前所未有的罕見狀況,沒有經過考試就進入精靈島學院的女僕,這件事就連身為學姊的亞那貝爾也聽過吧。她露出彷彿看著稀奇事物的眼神眨了眨眼睛──
  「能聽到妳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然後緩緩露出微笑。接著她擺出非常認真的表情,正面看著絲諾的臉。
  「那個,絲諾。我們『歌羅莉安娜之樹』高舉的反對戰爭之口號,其實有著兩種含意喔。」
  「兩種含意嗎?」
  亞那貝爾將手邊的垃圾收集起來,放入垃圾桶當中。
  「第一個當然是指字面上的意思。一旦發生戰爭,原本不會消逝的生命也會死去,還會產生大量戰爭孤兒。我們想要阻止這種悲劇。
  然而戰爭這種東西,並非只指用武器進行的鬥爭。」
  「咦……?」
  面對吞了一口唾液的絲諾,亞那貝爾露出帶有些許挑戰性的眼神。
  「另一個戰爭……就是指活下去這件事。」
  「活下去……」
  「有很多人每天都為了活下去而戰鬥著。有為了喝一杯茶動用大量傭人的人,也有為了喝一碗湯花了一整天奔波的人。
  我們想要讓這種戰爭消失。大型的戰爭當然也是,不過我們更想讓這種每個人都看在眼裡,卻沒有人有所感覺的小型戰爭消失。」
  「為什麼?」
  「要問為什麼嗎,當然是因為看不下去囉。」
  「看不下去是指那些孩子嗎?」
  「不是的,而是未來那個明知道這個現狀卻裝作看不見,只打算為有錢人彈奏神曲過日子的自己喔。」
  「!?」
  這是絲諾至今為止聽過最為嚴峻的一句話了。
  「即使可以過很好的生活,我也一定無法忘記這個現況。明明可以做點什麼,卻沒有去做任何事的自己。一旦內心出現這股罪惡感,我肯定無法再演奏神曲了,而精靈們也不可能看見我充滿毒素的靈魂。」
  所以我終究只是為了自己的神曲在做這件事喔。亞那貝爾如此說道。
  「很高興妳願意說,就算這只是我的偽善也無妨。」
  就這樣,亞那貝爾輕輕拍了拍手並露出苦笑。
  「當然贊成這個想法的人並不多啦。不過至少站在這裡的夥伴們都抱著相同的想法,為了這個目的,可能需要什麼必要的事物吧。」
  「夥伴……所以說、那個、哈敏特也這麼覺得嗎?」
  「當然。」
  隨著她點頭回應,絲諾的眼晴也越瞪越大。亞那貝爾所說的理想,也就是建築沒有身分差距的社會。而這個竟然是七樂門出身的她、哈敏特,以及眾多貴族出身的歌羅莉安娜之樹成員的願望……
  (考慮著這種事情的人不過大我一個學年,明明在歲數上幾乎沒差多少啊。)
  絲諾感覺似乎有一股暖流直接流入胃中,讓她用力從衣服上抓住胸口。
  已經不是說因為還是孩子做什麼都無妨的歲數了,大家正逐漸被推著準備進入社會。
  再過不久。
  到畢業為止還有一年半。已經不是能說現在決定未來還太早了的時間了。

  ──突然,一道叫聲傳來。
  「亞那貝爾、亞那貝爾快過來一下!」
  那是以哈敏特來說相當稀奇,帶有焦慮感的聲音,他和喬許等人一同為了孩子們召喚勃來過來,今晚他應該正負責保護在沒有燈光的地方睡覺的孩子們。
  「哈敏特,怎麼了嗎?」
  「那個……孩子們跟上面的士兵似乎發生了一些衝突,有不少人受傷的樣子。」
  「受傷!?」
  臉色瞬間嚴峻的亞那貝爾站起身來。
  「知道了,我立刻過去。絲諾可以繼續休息……」
  「不,我也要……一起過去!」
  絲諾將剝好的洋蔥放下,從教會的廚房飛奔而出。

  穿過教會正面的大門,就看到廣場上聚集了相當多人。可能是將教會原本的醫療設施擴大搭建的吧,那裡有一棟是比帳棚更適合稱為醫療所的平房。裡面有數張床鋪、椅子和一套可以稱為醫療用具的東西。
  過去總是為了凍傷和皮膚炎的孩子準備的床鋪和椅子上,現在有數名應該比絲諾等人年輕幾歲的孩子們,正在做擦傷和瘀血的治療。
  然而可能是治療進行得不順利,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環視醫療所後,亞那貝爾開口說道:
  「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先處理會攸關性命的重傷患?」
  「嗯,但是……」
  哈敏特有些說不下去。
  「有幾個孩子出血很嚴重,雖然目前正由佛莉絲在做診斷……」
  「到底為什麼會跟士兵們起衝突?要是一個不小心有可能會被殺死耶。」
  「因為稅金又要調漲了。」
  他瞇起那雙在厚重鏡片後方的眼睛──
  「煙囪稅嗎?要是在冬天前發生這種事,連房子的租金都會上漲。聽到這樣下去可能真的會活不下去後,孩子們就跑去公所那邊抗議……」
  面對用帶著困擾的語氣說話的哈敏特,亞那貝爾揉了揉太陽穴。
  「是嗎……」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慘叫聲。絲諾將視線移過去,就看到一名少年抱著膝蓋在床上滾來滾去。受傷很嚴重,膝蓋上的皮膚完全撕裂開,床單上也滿滿都是血。
  「好痛,救我,流血完全停不下來……」
  哈敏特用少年聽不見的音量對亞那貝爾說道:
  「一般人根本無法處理,只能請醫生過來了。」
  「但是……」
  亞那貝爾打算說些什麼。負責會計的她非常清楚,要是現在為了這名少年請了醫生,明天就會出現大量因為沒東西吃而餓死的孩子。
  話雖這麼說,也沒辦法就這樣丟著不管。那個傷口一定得用針線縫起來,而且要是感染破傷風也一樣沒救。
  (怎麼辦!?)
  絲諾只能凝視著在床上滾動的少年。
  這時,醫療所深處的某張床鋪那邊,傳來了令人意外的聲音。

  「誰能幫忙把這個撕開!?」

  (咦!)
  絲諾的心跳瞬間加速。
  那是非常熟悉的聲音。雖然最近沒有聽到,不過自己也不可能忘記。
  絲諾連忙往聲音主人所在的方向轉過身去──
  (果然!)
  下一瞬間就忍不住喊出聲來。
  「大小姐!?」
  美麗的金髮,看過一次就不可能忘記的凜然美貌,還有如同鑲入有生命的寶石般的翡翠色雙眼。絲諾的大小姐普莉姆羅絲,不知為何正在那邊露出嚴峻的表情緊握著手帕。
  「唉呀,絲諾?」
  「大小姐……為、為什麼大小姐會在這裡!?」
  因為這個突發狀況讓絲諾猛然動搖──這麼說來,普莉姆羅絲的確說過這個週末有預定,要為了處理學生會的事務要降到地面上……
  「詳細的事情晚點再說吧,絲諾。比起這個,快點把手帕撕開把線拿來用。」
  (是嗎,既然沒辦法請醫生過來,就只能由我們來縫傷口了。)
  絲諾無言地點頭,然後用牙齒用力將普莉姆羅絲的手帕撕開。類似慘叫的撕裂聲傳出,上等絲綢的線散了開來。絲諾握著撕開的手帕,回到廚房緊急燒起熱水。絲綢線非常堅固,聽說是最適合拿來縫傷口的線。但是為了做到這點,必須盡可能抽出夠長的線才行。
  接下來能做的事情是……
  絲諾拿起相中的桿麵棍,將乾淨的布捲了上去。接著將抽出來的線放入滾水,一條一條並排在布上。這時得知騷動的黛西從裁縫道具中找出針拿了過來,其實應該要過火,不過現在沒有那個時間,所以一同丟進滾水當中。
  「沒事的,沒有問題喔。只要把傷口縫起來就不會痛了。」
  回到醫療所後,就看到普莉姆羅絲正在安慰哭鬧的少年,同時說明接下來要幫他縫傷口這件事。
  「大小姐,由我來弄吧。」
  「不,我──」
  「我之前有縫過自己的腳,所以請讓我來做。」
  讓沒有處理過傷口的普莉姆羅絲來做是相當奇怪的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氣,從孩子面前站起身來,可能是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吧。
  「你叫做迪克對吧,稍微忍耐一下,咬住這個喔。」
  用力咬住捲著布的桿麵棍,少年露出奇妙的表情。雖然還很年幼,不過他似乎也知道自己這時候非得忍耐不可。
  黛西遞上穿好線的針頭,絲諾先吞了一口口水,然後將針頭刺入少年膝蓋上那個撕裂開的傷口。正當少年下意識要放開桿麵棍時,哈敏特和喬許立刻上前壓住他。
  「嗚嗚……嗚、嗚、嗚──!」
  真的很可憐,但是對不起,差一點,還差一點。
  因為少年不斷掙扎搖晃,絲諾花了不少時間才將針頭穿過他的膝蓋肉。她也知道自己的動作越慢,迪克就得受更多的苦,但是自己畢竟不是醫生,直接上陣根本不可能做得很好。當針頭在看起來是傷口的部分插錯地方時,就連哈敏特都差點被迪克甩出去。絲諾拚命推動著針頭,為了不讓線斷掉,為了成功把線打結。數度清洗沾滿鮮血的手指,才好不容易綁好兩個線結。
  (還差一點!)
  然而迪克差不多要到極限了。一旦桿麵棍從嘴上掉下,他肯定會用盡全力發出慘叫吧。
  「絲諾,換手。」
  可能是看不下去絲諾一直沒辦法綁起第三個線結吧,喬許提出接手的要求,絲諾則乾脆地讓出位置。緊張及強烈的壓力,讓腸胃彷彿翻過來一樣不斷翻攪。
  (我沒辦法順利完成,迪克,對不起。)
  實在很丟臉。後悔和對迪克的罪惡感充滿了絲諾的內心。明明是自己站出來搶著要做,如今卻是這副模樣。
  自己已經沒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嗎?抱持著這個想法而四處張望的絲諾,注意到喬許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單簧管。
  (──對了。)
  接著絲諾走到床邊,牽起眼前那名被壓住肩膀的少年的手,然後用力緊握住。
  「絲諾?」
  普莉姆羅絲訝異地看向這裡。
  雖然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對因為受傷而哭泣的孩子起作用,不過只要能在一瞬間讓他不再感到痛苦──
  (因為我是神曲樂士啊。)
  深吸一口氣,趁著這段時間準備要唱的詩歌。接著,絲諾就慢慢開始編織起最近沒有什麼機會唱到的旋律。

  ──沉睡的孩子啊,
  在庭院和牧場的鳥和羊群都已經睡了,
  在這月亮正從窗戶灑落銀色光芒的夜晚,
  沉睡的孩子啊,乖乖睡吧…

  在普莉姆羅絲睡不著而吵鬧的夜晚……絲諾都被她強硬要求不斷演唱的「搖籃曲」。
  絲諾想起不知為何,因為害怕夜晚而顫抖的普莉姆羅絲,總是在聽到這首歌之後安穩地睡著。
  雖然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的旋律,不過這首歌肯定有著能讓人安心的力量。所以現在只要能讓迪克安心就好,至少能讓他的疼痛稍微緩和,希望他能撐過這場考驗。

  歌曲結束後,絲諾突然發現迪克的慘叫聲自醫療所消失了。
  「咦……?」
  直到剛剛都在哭喊的迪克,不知為何正呆滞地張口看著絲諾。不,不只是他,在這間醫療所內的所有人,都驚訝地盯著這裡看。
  (糟、糟糕了。因為突然唱起歌來,結果被當成奇怪的人了嗎?)
  這麼想著的絲諾眨了眨眼睛──
  「大姊姊好厲害喔!」
  「咦?」
  「絲諾……」
  喬許保持用鑷子夾著針頭和線的姿勢,驚訝地表示:
  「傷口……癒合了。」
  迪克驚訝地坐起身來,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停止流血只留下紅黑色疤痕的腳。他打從心底驚訝地表示:
  「看!治好了!」
  「什……」
  絲諾瞪大了眼睛。
  (治好了……)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原本在那邊的傷口,確實不留痕跡地消失了。
  「因為不會痛了啊,雖然還有一點痛啦,不過跟膝蓋擦傷時差不多了。」
  接著,原本在絲諾肩膀上的月讀飛了起來──
  「好厲害喔,絲諾。原本以為絲諾只是唱歌,結果身體整個充滿力量,這個小鬼頭的傷口也癒合了。這是神曲喔!」
  月讀彷彿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高興地說道。
  「絲諾的神曲果然很厲害呢。」
  「我?」
  普莉姆羅絲用有些沙啞的聲音低聲說道。
  「是的,我也看到了。絲諾的歌曲治好了這個孩子的傷口。」
  「但、但是這個孩子是人類啊,明明不是精靈……」
  如果是精靈就算了,從來沒聽過神曲可以治療人類的傷口。
  這時,哈敏特嚴肅地表示:
  「…………這是奇蹟。」
  「咦?」
  「這是奇蹟啊,絲諾‧德羅布!妳剛剛在大家的面前引發了奇蹟……!」
  他興奮的聲音在安靜的醫療所響起。周圍的人沒有花多久的時間,就理解這段話的內容了。
  「是奇蹟……」
  就像這樣,在醫療所的夥伴們一個接著一個如此表示。
  「──這是、奇蹟!」

  *

  ──究竟多久沒有看到像這樣讓身為始祖精靈的女神們齊聚一堂的場景。布蘭卡的內心這麼想著。
  畢竟女神們幾乎不會聚集在相同的地點。要說理由,就是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光是聚集在一起就是很危險的事情。
  因為指定做為集合地點的精靈島聖堂屋頂已經幾乎壞光,所以到了傍晚,裡面跟外面一樣充滿了夕陽的光輝。那如同在燃燒的光芒所照射的,是因為一些狀況壞掉的管風琴。
  「喂,克緹。」
  面對坐在管風琴那幾乎跟屋簷一樣高的斷折風管上的女神,布蘭卡不耐煩地如此表示。
  「妳到底是要我等到什麼時候啊,快點開始會議好嗎?」
  「我說過要叫我克緹卡兒蒂了吧。」
  她則是用看著路旁小石頭的眼神平靜地說道。
  「而且大家還沒集合好,所以我也沒辦法啊。」
  接著克緹卡兒蒂就緩緩撥動長髮。那頭如同流水般的鮮紅長髮,在夜晚中綻放著不輸給月光的光澤。
  看著不悅地嘆著氣的布蘭卡,克緹卡兒蒂那雙與頭髮相同顏色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瞇了起來。
  「還是說你連些許時間都不願意離開契約樂士身邊?白色的,你還是一樣黏膩到會讓人覺得很煩耶。」
  「什!?才、才沒有這種事呢……」
  接著另一道聲音立刻插話。
  「一個好男人要懂得預留空間喔,布蘭卡。不然如果女孩子逃走也沒辦法。」
  「克梭,閉嘴!」
  與布蘭卡鬥嘴的克留梭則是站在聖堂中最醒目的地方。從屋頂的縫隙灑落的夕陽,彷彿舞台燈一樣照耀著他。
  「所以說不要給我省略!」
  「囉唆,你這傢伙被稱為克梭就很夠了。」
  另外還有個無視進行低次元鬥嘴的兩人,躺在長椅上閱讀書本的翡翠色頭髮的女神。是艾列因德斯。她完全不在意四周的狀況,只是專心地看著字裡行間的內容。她最近似乎是認真地愛上人類所寫的愛情小說。
  雖然算是跟平時一樣,但是這種除了自己的事情外都無視的態度還是刺激布蘭卡,讓他變得更加焦慮。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通知拉古及其他的傢伙啊?」
  「當然有啊,不過他們忙著經營公寓,所以說不定不會過來。」
  「什麼!?」
  布蘭卡邊碎碎唸邊揮著拳頭。
  「你硬是把我帶來,卻把他們放著不管嗎!不過是個公寓……」
  「想抱怨就自己直接去對他們說好嗎?我可不幹。」
  「嗚……」
  腦中一浮現從頭到腳全黑的女神和聖獸,布蘭卡就無法再說下去了。拉古是個不顯露感情、如同岩石般難以動搖的男人,講到女神蕾蒂亞克魯,更是會讓人猶豫要不要跟她說話的對象。這絕對不是說她很冷淡,不過光是拿著註冊標記煙管的模樣就充滿了魄力,或著該說是帶著威嚴,實在很難跟她搭話。
  這時──
  「不過就黑色大姊的情況,光是沒有來這邊露臉,就表示她根本沒有參與的意思囉。」
  入口附近突然傳來與夕陽不搭的高亢聲音。
  「梅利迪亞……」
  「是的,我是梅利……咦?已經這麼多人了嗎,難道說我遲到了?」
  抓著衣襬往這邊走過來的,是人妖聖獸塞克黎朵‧梅利迪亞‧波伊尼珂倫。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女用的飄逸服裝,全身都裝飾著用石頭和貝類製作而成的飾品和寶石,他的服裝還是一樣華麗到過剩呢。
  「黎修莉呢?」
  「要再等一下,她跟在意的那個男孩子報告過後才會過來。不過畢竟是那孩子,只要跟那個男孩有關一定會動手干涉啦。」
  下了「實在很沒主體性呢」的結論後,他聳了聳肩。
  克緹卡兒蒂則是往他那裡瞥了一眼。
  「黎修莉還是一樣沒變呢。」
  「就是這樣。就我來說,是希望她不要再犯跟兩百年前一樣的過錯了,所以這次我可是相當擔心啊。」
  「……也是,夫拉梅爾也差不多要認真攻過來了,畢竟他至今為止都在喑中做準備。」
  克緹卡兒蒂輕輕地從風管上探出身子,如羽毛般輕盈地落到聖堂的地面上。
  「不過這次有不少地方跟上次不太一樣。」
  「跟兩百年前不同?妳是指什麼?」
  面對皺起眉頭的布蘭卡,克緹卡兒蒂像是對小孩子解說般開口:
  「就是『人類』啊,白色的。」
  「人類……」

  「沒錯,那個時候──兩百年前,地上四處都是戰爭。許多的人類和從屬他們的精靈都失去了生命。也因為這樣,世界的平衡也跟著崩壞。但是這次不一樣。雖然跟之前一樣有不好的預感,不過沒有清晰可見的危機。」
  原來如此,梅利迪亞邊說邊瞥了一眼後方的管風琴。
  「確實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緊接在『那個』之後,連監視者都現身了。這麼一來『他』肯定也復活了……然而我們卻不知道地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是啊,掌握不到敵人的真面目實在是很麻煩啊。」
  克留梭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至今為止都在專心看書的艾列因德斯突然抬起頭來:
  「那麼繼續在這邊討論也沒有意義啊,反正在事情發生前我們只要繼續旁觀就好啦。人類愚蠢又遲鈍,而且單純到連單細胞都會嘆氣,根本是種妨礙。」
  徹底貫徹高高在上的態度,艾列因德斯握著書本如此說道。
  「實際上,現在沒有比這本了不起的名作──『愛人的股引(註1:日本的傳統内褲)』更能引起我注意的事情了。」
  「我依然對你的選擇感到不可思議呢,艾列。」
  克留梭表示。
  「那個,寫出她口中的名作的也是人類喔。」
  「愛人、的、股引嗎?不過我很有興趣穿穿看股引喔。」
  艾列沒有任何反應。
  將逐漸離題的討論拉回來的人,很意外的是克緹卡兒蒂。
  「──佐拉斯帖莉亞表示她會參加下一次的會議。」
  從她口中講出的稀奇名字,讓其他四人停止閒聊。
  「金之女神嗎?」
  「沒錯,艾絲緹兒和蕾蒂亞克魯也是。布魯梅莉特正由薩卡爾說服中。那邊只要薩卡爾說要去就會一起過來了。」
  布魯梅莉特是青色始祖精靈,薩卡爾則是青色聖獸的名字。他們在女神和聖獸中也是特別的存在,從以前就跟一心同體這個字眼一樣總是在一起。雖然不知道目前身處何方,不過在很久以前最後一次見面時──封印黎修莉時,他們說過兩人正在扮演某個國家的王族兄妹。究竟是怎麼樣才能成為人類王國的王族,雖然沒有問他們理由,不過……
  「那等下次再集合不是比較好嗎?」
  「最好是啦。」
  克緹卡兒蒂將雙手在胸前交錯,用食指在兩隻手臂上敲了兩下。
  「不能等到那時候了,因為有『生命之庭』。」
  布蘭卡瞬間有種現場鬆散的氣氛整個被替換的感覺。
  「!?」
  那個名字對所有精靈來說……不,對所有生物而言都有關聯,是只要活著就不能無視的存在。
  「生命之……」
  「──庭嗎……」
  氣氛瞬間變緊繃,感覺就像緊張或畏懼等感情緊緊附著身體上一樣。梅利迪亞將手放到流了些許汗水的臉上表示:
  「是嗎,有那個嗎?那在集合之前最好互相確認一次想法會比較好。」
  「關於這點,我有聽說過奇妙的傳聞。」
  克留梭大大張開手臂。
  「是什麼傳聞?」
  「人類似乎正以『生命之庭』為目標。好像有某個邪教組織成功分析了【生命流轉的法則】喔。」
  「這怎麼可能。」
  艾列因德斯彷彿揮動著剛磨好的銳利刀子般否定了克留梭說的話。
  「丟著不管就好了,事到如今無論人類做什麼,他們都無法窺見這個世界的真理,根本就在做白工。」
  梅利迪亞有些難過地表示:
  「那時候也是因為有生命之庭的關係,大家才選擇旁觀,應該說什麼都沒做。結果──我們因此失去了夫拉梅爾。」
  視線很自然地集中到克緹卡兒蒂身上。大家都想起兩百年前,讓紅色始祖精靈和聖獸之間產生決定性裂痕的事件。就連不想再次想起那個男人的臉龐的布蘭卡也一樣。
  (是啊,克緹卡兒蒂也失去了半身,跟我一樣。)
  所以那時候她才會承認過錯,並且對著因為害怕「生命之庭」,連帶著選擇疏遠的我們提出不要再重蹈覆轍的忠告。
  得開始做些什麼,這個想法從克緹卡兒蒂那如同燃燒般的眼晴流瀉而出。
  (得做些什麼……但是究竟該做什麼呢!?)

  就在這個時候。

  體內突然感受到一股如同某種東西爆發般的奇妙感受,讓布蘭卡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
  「啊……」
  彷彿肚子被人用力踹了一腳的衝擊。
  「咕、啊……!」
  他的眼睛用力瞪大到彷彿會掉出來一樣。如果不是用力喘氣,甚至會無法呼吸。
  「布蘭卡?」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梅利迪亞和克緹卡兒蒂都訝異地看著突然凍結的布蘭卡。
  但是現在的布蘭卡連回答他們的餘力都擠不出來。
  畢竟他感受到了。
  雖然只有一瞬間,是僅吸一口氣就會消失的白日夢。但是自己確實感受到了。
  內心不斷噴發出暖流,那股刺激、壓迫著心臟的感覺──非常令人懷念。
  絕對沒錯,這是……
  這股氣息是──

  「安塔、娜莉亞──!」

  布蘭卡的低語,讓克緹卡兒蒂等人全都靜止不動。
  「!?」
  「你說什麼?」
  換氣過度的布蘭卡臉色逐漸發青,梅利迪亞則連忙握住他的手打算扶他。但是布蘭卡卻粗暴地將援手揮開。
  「在哪裡,她到底在哪裡!」
  布蘭卡像是要抓癢一樣將手放上自己胸膛,指甲也深深刺入皮膚當中。
  「等等,布蘭卡,快住手!」
  「你突然說這什麼話啊,到底是怎樣啊?」
  彷彿聽不見艾列因德斯的問題,布蘭卡持續喘著氣。
  (這股氣息……)
  如果是類似的氣息,以前也曾數度感受過。記得那是在剛帶絲諾來精靈島時發生的事,然後在經過一段時間後又發生兩次。布蘭卡不斷在絲諾身上感覺到安塔娜莉亞在自己身邊時的氣氛。
  然而這次不一樣。
  那是更加強烈、更加確切的感覺。
  是安塔娜莉亞的吐息。
  「她存在著……」
  自己內心緩緩燃起白色的火焰。布蘭卡像是被這股熱力催促般地將視線拉往遠方。
  「剛剛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我感覺到安塔娜莉亞的氣息了。那的確是她的氣息!是嗎,終於……終於回來了嗎,她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你在說什麼啊,布蘭卡。」
  幾乎快哭出來的布蘭卡似乎讓梅利迪亞感到很困擾。
  「不可能有這種事。」
  「不,是真的,那個人回來了──」
  剛剛跟大家討論的過去的事情已經完全從布蘭卡腦中消失,他正動員視覺、聽覺、皮膚等所有感官,集中注意探索著安塔娜莉亞的氣息。
  「得快點去迎接她,不然……」
  迅速講完這句話後,布蘭卡就忘我地從聖堂飛了起來。
  然而──
  「等等!」
  克緹卡兒蒂強硬地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
  「放開我,克緹卡兒蒂!」
  「你打算去哪裡?」
  與慌張的布蘭卡形成強烈的對比,克緹卡兒蒂十分冷靜。
  「為什麼要阻止我,我必須去迎接她……迎接安塔娜莉亞!那個人常常會迷路而且又怕寂寞所以我……!」
  「布蘭卡,那個不是安塔娜莉亞。」
  「!?」
  「安塔娜莉亞不會回來的,那是你的錯覺。」
  「不可能!」
  布蘭卡用盡全力甩開克緹卡兒蒂的手。
  「為什麼妳能說得那麼肯定呢,她是我的女神,我的半身啊!我絕對不會搞錯的!」
  「真的嗎?」
  克緹卡兒蒂以火焰搖曳般的動作擋在布蘭卡的前方,然後用完全看透他的眼神盯著布蘭卡。
  「你剛剛說感覺到安塔娜莉亞的存在是吧?那難道不是如一陣風吹過就消失嗎,布蘭卡。」
  「……那是……」
  布蘭卡回不出話來。正如克緹卡兒蒂所言,剛剛那股光是感覺到就讓人想哭的懷念感,在注意到時已經完全消失了。就像是從手掌間流逝的沙粒,隨著時間流逝,她的氣息也完全消散。
  克緹卡兒蒂沉默著將視線移向艾列因德斯。受到催促的她緩緩轉過頭去──
  「那只是你弄錯了吧,布蘭卡。安塔娜莉亞沒有回來……她已經不在了。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騙人!」
  布蘭卡用力咬著嘴脣。
  「那麼剛剛那股氣息是什麼─我確實感覺到了,是安塔娜莉亞的氣息,跟我待在那個人的身旁時一直感受到──」
  如同太陽一樣的……
  艾列因德斯用看著怪人的眼神望著沒辦法繼續說下去的布蘭卡,同時皺起了眉頭。
  「不過也不能這樣一概而論吧?」
  梅利迪亞雖然有些猶豫,不過還是把手指放上細緻的下巴表示。
  「梅利迪亞?」
  「聖獸對女神的感應幾乎都是正確的喔,畢竟是互相分享魂魄的存在。所以啊,說不定安塔娜莉亞的氣息只是弱到除了布蘭卡以外,沒有人能感應到也不一定。」
  「也就是說,梅利迪亞你是想說這是安塔娜莉亞準備復活的預兆……嗎?」
  面對克緹卡兒蒂的提問,梅利迪亞用力搖了搖頭。
  「不,我考慮到的部分就只有剛剛說的那些,畢竟現在我什麼都感應不到。不過說不定也可以想成這樣,就是並非安塔娜莉亞,而是新的白色女神要誕生了也不一定。」
  「……新的、白色女神……?」
  布蘭卡驚訝地表示。
  「為什麼?」
  不過沒有任何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那也就表示,上一代的白色女神安塔娜莉亞是徹底消滅了。
  「確實,聖獸的話可以比任何人都早一步發現白色女神的誕生,反之亦然。我們都是像這樣尋找自己的半身的。」
  「布魯梅莉特在先前聖獸死亡時,也是一直這麼做。她說過是因為不想錯過現在的薩卡爾誕生的氣息。」
  艾列因德斯如此表示。以此為契機,他們開始討論起與一開始的目的不同的話題。白色女神的復活,是終於能讓長年失去平衡的世界回歸原樣、令人期待的事件。而且女神從這個世界消失(死亡)是相當罕見的事情。
  不過對布蘭卡來說,新的白色女神云云根本怎樣都好。
  (不對,那才不是什麼新的女神呢,那是安塔娜莉亞。)
  他本身所具備的本能是這樣感應的。
  (至今為止,世界從來沒有失去白以外的女神。那麼曾經一度消失的女神將會變成怎樣,根本沒有任何精靈知道。
  這麼一來又怎麼能斷言安塔娜莉亞不會復活呢!?)
  這個推測不斷在布蘭卡滾燙的內心來回流竄。
  應該又能見到她了。不,一定能見到。絕對要找到、然後去迎接她。一旦她回歸,不管身處何處自己一定會知道。就像知道要去異世界才能找到自己的契約樂士絲諾一樣,無論安塔娜莉亞在距離多遠的地方誕生,自己一定能感覺到,也絕對會去找到她。
  只要再見到安塔娜莉亞,就立刻向她介紹絲諾。當時因為自己只願意對安傑洛和安潔莉卡敞開心胸曾經讓她非常擔心,但是現在的我有絲諾在。
  絲諾、我還有安塔娜莉亞,三個人一同生活。就像以前那樣。
  不斷湧上的歡喜和熱情甚至讓自己有些頭暈目眩,為了這一天,自己究竟持續等了多久。
  好了,出發吧。
  再一次取回那種安寧的日子。
  布蘭卡懷抱著祈禱般的感情表示:
  「安塔娜莉亞,妳現在到底在哪裡……!?」

  *

  ──參與「歌羅莉安娜之樹」活動的日子和繁忙的學業交錯,讓時間一下就過去了。
  剛開始降到地上時因為強行軍,總讓絲諾等人感到疲勞。不過隨著這樣的日子不斷上演,他們的身體也在一段時間後習慣了。
  而且一參加活動,週末就空不下來。一想到會沒時間練習,上課時間就會更加集中精神聽課,等注意到的時候,絲諾的成績已經進步相當多。
  (是嗎,並不是無論什麼事都只要勤加練習就一定能進步啊。)
  事到如今才對勤學有了全新體會的絲諾。
  並不是每星期都會前往地上參與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
  一般的活動都是由正式成員,而非絲諾這種來幫忙的學生負責進行。亞那貝爾和哈敏特等人,算是為了讓正式成員休息時的代打。
  (人的確沒辦法不休息,不過那種活動根本不能暫停。)
  一旦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停止,將會有一大堆孩子失去未來。特別是最近國內經濟活動停擺的克雷司,開始從國內四處聚集孤兒。
  「有所謂的棄兒馬車喔。」
  數度參與活動後,絲諾等人從亞那貝爾那邊聽到衝擊的事實。
  「從地方把無法留在家裡的孩子們送上車,然後在不吃不喝的情況下送到克雷司。當送到那邊之後就結束了,無論是雙親,還是原本的家都不會再讓孩子回去。」
  這過於殘酷的所作所為,甚至讓普莉姆羅絲和黛西都說不出話來。
  「但是為什麼要送到克雷司……」
  「克雷司是溫泉城市,特別是有河川流過的中央城附近很溫暖。如果是在克雷司,就算到了冬天可能也不會凍死,這個想法大概算是父母最後的親情吧。最近啊,那種棄兒馬車甚至直接把孩子丟來我們的帳棚。」
  「…………」
  社福活動並非只有光鮮亮麗的一面,雖然絲諾自認已經認清這點,但是從她那裡聽到的實際狀況卻是超乎想像。即使如此,絲諾也沒有打算說應該要停止活動。
  光是思考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就能產生共鳴。
  最重要的是,如果這樣的自己也派上用場,那麼絲諾會想為了這點工作。正因為是被拯救的人,這次更想成為能拯救他人的人。自己是抓住偶然才成就的奇蹟,那麼這次希望能讓這份奇蹟降臨在那群孩子身上。
  實際上,從參與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以來,絲諾就覺得自己越來越有活力。
  不可思議的是,隨著去地上與各式各樣的人類面對面,她開始覺得自己變得更加理解神曲。
  要舉例的話,對於祈禱和鎮魂一類的關鍵字也是。
  當絲諾一這麼說,亞那貝爾便很高興地同意她的話。
  「我也這樣覺得喔,雖然實際上做的都是削馬鈴薯的皮或是記帳之類的事,但是回到精靈島吹奏陶笛時,就覺得音調完全不同了。老師也誇獎過我的表現更有深度了。」
  無法簡單前往地上的學生們,主要能參與的歌羅莉安娜之樹活動都是在放學後進行。之後就是等收到總部寄來何時要在哪個城市進行怎樣活動的文書後,就對於該活動進行人數分配並排定在當天能立刻動作的行程。
  令人驚訝的是,學生會幾乎都有參與這個活動,普莉姆羅絲也在加入學生會後才開始參加。
  「表現的深度嗎?」
  「即使有樂譜,神曲依然是由人類演奏的音樂。」
  亞那貝爾表示。
  「就跟那個人的健康狀況會從演奏當中透露出來一樣,內心狀態也會被音符敏感地掌握。所以最重要的不是技術,而是豐富自己的內心。這是最重要、同時也是最難的事,所以成為神曲樂士的道路才會這麼難走。」
  亞那貝爾的每一句話,都讓絲諾想牢記在心裡,不但感到新鮮,也引起強烈的迴響。雖然一開始因為她長得很像瑪貝拉斯,而且又跟哈敏特感情很好,讓絲諾感覺跟她有段距離,不過現在已經不再這麼覺得。
  普莉姆羅絲是至高的存在,瑪貝拉斯則是成熟的大人更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但是做為目標都過於偉大。雖然能理解瑪貝拉斯的煩惱,但是很難實際感受她那種生活在政治世界的思考模式。而普莉姆羅絲與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根本完全不同。
  不過,亞那貝爾是了不起的學姊。她的煩惱絲諾都能理解,而且還能感同身受。
  想成為這樣的人,絲諾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對亞那貝爾抱持憧憬。包含她所懷有的那種人類該有的煩惱及苦惱,絲諾也全都當成自己的目標。即使如此,她依舊是學年前段班的秀才,也是學生會的副會長,在基礎能力上跟絲諾完全是天差地遠。
  「妳在說什麼啊,絲諾明明就有非常棒的能力啊。」
  當絲諾說出希望跟亞那貝爾一樣,早點得到歌羅莉安娜之樹成員的信賴時,她卻很乾脆地否決了這個煩隙。
  「能力?」
  「就是用歌唱演奏神曲,還治好了孩子的傷口啊。」
  亞那貝爾興奮地表示。
  「那真的很厲害啊,沒想到能像那樣立刻讓傷口癒合,甚至也沒有得破傷風,那孩子真的很幸運呢。」
  (不過,那一定是弄錯什麼了,但應該不是錯覺吧。)
  隨著日子推進,絲諾慢慢開始這樣覺得。
  畢竟在那之後她又試著唱了幾次歌,不過只有那次成功,之後就不曾再治癒過任何人。
  「不過就算只成功一次也很棒啊,能治療人類的神曲一般來說根本演奏不出來……」
  同樣成為樹之成員的喬許也回應道。
  即使從那之後再也沒有引發奇蹟,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成員們似乎仍相當喜歡他們。
  因此絲諾、普莉姆羅絲、喬許和黛西四個人都決定正式加入歌羅莉安娜之樹,每道週末或長假時就會參與活動。
  不過,至今為止那場奇蹟的真相還是沒人弄懂。
  「奇蹟的確是很厲害,不過比起這個,我覺得絲諾最近所下的努力更厲害喔。」
  「咦?」
  「因為啊,最近妳都能正確回答修里克老師的困難問題,波莉珍老師在實習課上不是也有誇獎妳嗎?」
  當喬許提出來,絲諾才想到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最近絲諾覺得比起前更能理解、開始跟上課程內容,實習課時被喊停的狀況變少,讓她挨老師罵的次數也減少了。
  「要是可以保持這樣就好了,絲諾。我這次要是不在實習課上好好努力……」
  「喬許……」
  去年的期末考試上,喬許因為沒辦法好好指揮黎修莉將地面炸了個大洞,這讓他露出相當疲倦的表情說道。
  (這麼說來,在那之後黎修莉怎麼樣了呢……)
  從那天之後就沒看到喬許和黎修莉在一起,不過兩人的關係應該維持得不錯吧。
  (不……在擔心別人之前應該先擔心自己。)
  絲諾用手撐住臉頰。
  畢竟布蘭卡至今不曾回來過。最奇怪的就是連絲諾在課程上和練習時彈奏神曲他也沒有現身。至今為止雖然兩人吵過無數次架,不過像這樣毫無理由從絲諾面前消失還是第一次。
  「哎呀,那隻派不上用場的狗根本怎樣都好對吧,絲諾。」
  一旦扯到布蘭卡,就立刻發揮黑暗面的普莉姆羅絲,流暢地將絲諾的手臂抱在自己胸前。
  「快看快看,這上面有關於絲諾的報導喔。」
  「咦咦?我的?」
  隨著一道帶著乾燥感的聲響,普莉姆羅絲攤開了地上的報紙。
  「是啊,我聽說絲諾出現在克蘭德姆的報紙上,就叫路克送了一份過來。」
  戰戰兢兢地看過去,發現在克蘭德姆時報的四版面報導上,確實寫了絲諾的事情。不過與其說報導絲諾,不如說是歌羅莉安娜之樹的相關報導。
  其中的一部分,是刊載絲諾帶著聖歌隊四處造訪貴族宅邸,接收捐贈的物品分送給人們的報導。
  「總覺得整件事情變得很誇張呢……」
  沒想到自己會有登上新聞版面的一天,讓絲諾露出了苦笑。
  「才沒有這回事呢,是絲諾的活躍受到大家肯定了。帶著大家邊唱歌邊巡迴,是從來沒有人想過的事喔。」
  那不是沒有想到,而是思考回路很自然就將其剔除在外的緣故吧。畢竟那實在是--得把恥辱都丟掉才做得出來的行為。
  不過普莉姆羅絲卻是興奮地拿起報紙在胸前大大攤開──
  「才沒有呢,這是因為絲諾擁有才能,絲諾是很了不起的人啊。」
  「不,大小姐,了不起的人是不會強迫推銷感謝的……」
  「我就是在說那個想法很了不起啊,完全就是很有效率地利用有錢人貪婪的心理,所挖出的嶄新陷阱!」
  陷阱,她是如此斷定的。
  「正如絲諾所說,直接去乞討東西只會被冷漠地趕走。因為在自己家也是這樣,所以我很清楚這點。貴族的夫人都會在公益活動上演戲,不過那根本只是在互相安慰,大家只是在『舉辦公益活動』這點上自我陶醉罷了,說什麼互助會,真是笑掉人大牙。」
  「大、大小姐,講得太難聽……」
  普莉姆羅絲話中帶刺的程度已經毫不留情到會讓絲諾感到狼狽了。
  「不,我非常清楚那些人的事,但是那種慈善家根本只是表面的名聲,我最討厭那種貴族了。」
  因為是和平時截然不同的激動語氣,也讓絲諾驚訝地看著普莉姆羅絲。
  「大小姐……」
  「……其實我也在想這件事。就這樣按照父親的吩咐跟哈敏特結婚也無妨。就在這個時候,我得知這個組織的事情……」
  普莉姆羅絲先是有些迷惘地視線亂飄,接著低下頭去。
  「大小姐是從亞那貝爾學姊那邊得知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嗎?」
  「……不是的。絲諾,很抱歉沒有跟妳說,其實我不是收到學生會的邀請,而是哈敏特找我參加的。」
  「咦、是那一位?」
  這是絲諾從來沒想過的告白。
  「在跟哈敏特見面時,對方提出的條件就是即使結婚也能繼續參加這個活動。換言之,哈敏特是說即使入贅改姓格蘭納多後,他也想繼續參與歌羅莉安娜之樹。他可能是覺得改姓格蘭納多後就沒辦法繼續任意行動了吧。
  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關於樹的事情,隨著哈敏特跟我解釋,我也開始想試著去參與了。因為總覺得這個活動能消除我一直以來的煩惱。」
  「煩惱?」
  「是啊……我一直想著總有一天要抛棄貴族身分。」
  太過意外的告白,讓絲諾忍不住發出慘叫。
  「咦、咦咦!?」
  連忙摀住嘴巴後,絲諾動著一片空白的腦袋重新開口:
  「這也就是說……大小姐不想繼承格蘭納多家的意思……嗎?」
  「沒錯。總有一天我要走上跟父親不同的道路。」
  絲諾吞了一口口水。
  格蘭納多家代代都做為神曲樂士軍的幹部效忠國家,而普莉姆羅絲的父親格蘭納多公爵也是元帥。加上普莉姆羅絲是那位公爵的獨生女,一旦她不願意繼承家業,家族內部很明顯會發生大騷動。
  「哈敏特接受了我的想法喔。當我對他說一旦與我結婚,可能總有一天會喪失貴族身分,到時候可能會讓你很丟臉也不一定,結果他卻說無妨。
  原來那一位就說自己待在社交界時常會有不協調感,不過因為有兩家族之間的問題,畢業就結婚這點雖然沒有改變,但是能等之後再逐漸切換到自己的道路上去。」
  「是這樣嗎……」
  絲諾驚訝地聽著普莉姆羅絲那比平時更加炙熱的話語。在聽完之後也是,光擠出回應就用盡全力了。
  (大小姐也開始獨立思考自己的未來了。)
  當然,絲諾對於她的成長感到很高興。雖然放棄貴族身分這件事讓絲諾很驚訝,但比起這個,這也表示她有著不戀棧出身、身分和財產的堅強。換言之,普莉姆羅絲這個人本身變得更強大了。
  那個身體虛弱、不論做什麼都需要自己幫忙的深閨大小姐,在來到精靈島後,一切的生活變成得要自行打理。可能也因為這樣,讓她得以踏上自立之道。
  不過與此同時,也就表示對她來說,身為女僕的絲諾這個存在即將不再有必要了。
  (而且明明是這麼重要的事情,大小姐卻連一句話都沒有來找我討論過……明明就有跟哈敏特說。)
  比起普莉姆羅絲選擇了什麼道路,對絲諾來說,重要的是她沒有跟自己討論就下定決心這點。
  當然,她沒有一一跟絲諾報告的義務。但是,果然還是會這樣想……為什麼連一句話都沒跟自己提過……
  (哈敏特是會成為大小姐丈夫的人,而且之前也有頻繁地通信,所以兩個人討論過這件事也不奇怪。
  但是我明明一直待在大小姐身邊啊。)
  說實話,感覺就像突然出現的未婚夫把普莉姆羅絲搶走一樣,總覺得內心很不舒服。
  「當、當然這都還沒有確定喔,我還在迷惘。沒有跟絲諾講是因為,我擔心自己一旦不再是貴族,那絲諾就會離我而去……」
  「絕、絕對不會有這種事!」
  絲諾立刻如此回應,普莉姆羅絲雖然一瞬間露出高興的神情,不過──
  「我一直很想說,但是最後沒有說。因為我不想要把妳束縛住,因為妳啊,一旦我說出口妳一定會反對吧?」
  「嗚、這、這個……」
  「呵呵,正因為絲諾是這樣的人……正因為我喜歡這樣的絲諾,所以才說不出口。
  直到從學院畢業為止只剩下一年半了……然而,一想到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與絲諾出現摩擦,我就一直很不安……」
  「大小姐……」
  絲諾就像是確實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般露出了苦笑。
  「即使大小姐不再是貴族,我也會一直待在您身邊。而且雖然才剛開始參與,不過我覺得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正是我這種人做起來最有價值的事。從學校畢業之後能繼續跟大小姐做同一份工作,我反而覺得很高興呢。」
  「是嗎……的確是這樣呢。而且絲諾對樹的貢獻度可是有目共睹的喔。亞那貝爾學姊也說,絲諾參加後,捐給樹的善款增加真的是幫了大忙……」
  「啊……」
  一想到這是指絲諾率先開始的「強迫接受感謝」大作戰,絲諾的眼神便望向遠方。
  從那之後,為了多少讓最令亞那貝爾煩惱的「金錢不足」得以減緩,絲諾靠著自己的庶民精神,開始在有錢人家來回奔走爭取捐款。
  具體來說,就是跟之前一樣巡迴於有錢人家的宅邸前唱歌,同時將願意捐款的家族當家之名誇獎、稱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並加入歌詞當中。
  「『啊啊,多麼了不起的夫人。
  為曼迪爾家一家的慈悲之心獻上感謝。
  希望家族永遠健康、發展順利!』」
  並不是在家門前演奏完就到此為止,而是隨著絲諾等人的音樂隊的歌聲在城內四處移動,並連續唱出捐款者的名字。也因為這樣,對捐款者而言,他可以宣傳自己身為慈善家的名聲,同時又能在社交界獲得好評。
  所以對絲諾等人的音樂隊的評價,才能在短時間內從克雷司的小城市傳開,甚至得以登上克蘭德姆時報。
  「正是那種適度緊抓住貴族愛慕虛榮的心啊,是很了不起的作戰喔!」
  「是、是這樣嗎……」
  「什麼嘛,沒有刊登我的事情嗎?我明明也有用長笛幫了不少忙啊。」
  不知何時來到旁邊的黛西從旁插話。
  「會刊載在報紙上,就表示妳的作為被大家公認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啊,可以更加驕傲一點喔。」
  「……連喬許都這樣說。」
  即使被這樣講,絲諾最多也只能露出害羞的表情。
  (大小姐也因此感到高興,看來加入歌羅莉安娜之樹是正確的選擇呢。)
  絲諾像是為了讓自己接受而在內心點了點頭。
  普莉姆羅絲將來可能會放棄貴族身分,但是現在兩人的立場不同。真要說起來,這間學校同意讓絲諾入學本身就已經異常了,不可能隨時都在一起。
  但是就算大小姐結婚,自己也不再受雇於那棟宅邸,歌羅莉安娜之樹依然能夠讓兩人有聯繫,這算是為不知為何感到寂寞的絲諾注入強心針的事。
  最重要的是,歌羅莉安娜之樹是讓至今為止在學校受到排擠的自己獲得認同的地方。
  宣告午餐時間結束的鈴聲響起,午後全校的學生將在講堂集合。這是要詢問大家關於由學生會主辦「巫女姬計畫」中,是否要讓C級禁忌樂譜暫時解禁的重要集會。
  亞那貝爾在參與歌羅莉安娜之樹活動的同時,也在執行身為學生會副會長的工作。一想到這點,就覺得不過是登上報紙,根本沒什麼好興奮的。

  *

  ──在那之後,除了先前往的普莉姆羅絲外,絲諾和喬許等人一同來到講堂。
  『請支持巫女姬計畫!』
  但是在看到學生會成員身上披著上面如此寫著的肩帶後,他們瞬間說不出話來。
  (怎麼說,感覺他們好有幹勁喔……)
  學院現在將對巫女姬計畫進行是非答辯,並且進行投票表決。
  當然了,今天的集會是為了得出結果而舉行的。學生會的成員們都忙著做投票的準備,其中也有看到剛剛還跟大家在一起的普莉姆羅絲。
  像這樣看著,就會覺得她似乎要前往很遠的地方。
  (這樣不行,總覺得最近一直在感傷呢,絲諾。)
  接著,正俐落地指揮其他成員的副會長亞那貝爾,突然注意到這裡並靠過來。
  「啊,這不是絲諾一行人嗎?」
  「亞那貝爾學姊。」
  「我看過報紙囉,絲諾。沒想到會變得那麼有名呢,總覺得有一同參與的我和哈敏特也很驕傲呢。」
  「我、我什麼都……」
  「沒關係啦,就稍微自傲一下吧。雖然如果一直保持會很困擾就是了。」
  亞那貝爾送了個秋波,然後將她細緻的手指抵上嘴脣。
  「差不多要開始囉。C級禁忌樂譜的解禁就像用來激起大家幹勁的起爆劑喔。即使說出精靈島即將墜落,大家也不會立刻想要做些什麼對吧。」
  「的確是這樣。」
  確實,世界上每個人都知道精靈島的危機。每年高度都在降低,可能總有一天會墜落,長年研究者們都不斷指出這個危險性。
  然而,即使如此也幾乎沒有看見人們有任何動作,就更別提學生們了。
  大家都覺得一定有人會去做。
  巫女姬肯定會現身,然後演奏超強神曲拯救世界。
  強者們正在努力吧。
  就算我們這群平凡人什麼都不做,之後也會有人去做吧。

  之後。
  之後。

  就像把這句話當成魔法咒文般,讓世界走到這個地步──就在沒有任何人有動作的情況下。
  絲諾認為亞那貝爾口中的起爆劑這個形容完全正中目標。
  她打算引發一些什麼。能讓我們這些用平凡這個字眼保護自己,無論多久都不願去做些什麼的人奮起的,某些事物。
  (為了達成這點的「巫女姬」計畫……)
  看著放在講台上的投票箱,絲諾如此思索著。
  說實話,絲諾為了是否該讓禁忌樂譜解禁煩惱了好久。
  然而──
  『比起什麼也不做,我更想去做些什麼。』
  亞那貝爾的話語在耳邊甦醒。
  (沒錯,現在不是兩百年前那個時代。沒有即使想動起來,也絕對不能有動作這種事。)
  就算想做些什麼,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這麼一來,如果不去做自己做得到的事情,那就只是一種怠慢──
  「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講完這段祈禱般的低語後,亞那貝爾露出認真的表情往舞台上跑去。
  「各位!」
  絲諾抬起頭來,就看到不知何時,學生會的成員已經全員都站在講台上。
  「這一天終於到來,各位應該已經都做出結論了。不要被他人所左右,請各自做出自己最真實的決定。」
  照著會長的宣言,投票即將開始。每個人手上都拿到一塊類似長方形木片的東西,可能歷代都是像這樣用在投票表決上吧。將這些烙印著學校印記、很有年代感的木牌,丟入放在舞台上的箱子當中,似乎就是這場表決採用的方法。
  箱子分成兩個,一個贊成一個反對。
  (我……)
  大家開始輪流上台,絲諾則緊握著牌子等待。
  沒過多久,就輪到她投票了。
  一抬頭,就看到亞那貝爾和普莉姆羅絲在距離箱子有些距離的地方看著這裡。他們正露出對她有所期待的眼神望著絲諾。
  (啊啊,媽媽啊!)
  跟內心的吶喊相反,絲諾輕輕投下票,接著就從放著箱子的台上走下。
  先一步投好票的喬許則輕輕招了招手。
  「絲諾,妳投那邊?」
  「…………我投贊成。」
  稍微猶豫後,絲諾講了出來。
  「我確實不知道解放禁忌樂譜會發生什麼事,不過我不想什麼都不做,只是等著巫女姬現身。」
  「嗯,的確如此。」
  喬許則是感覺鬆了口氣般點點頭。
  「難道說喬許也是……?」
  「我也想守護做為精靈故鄉的這座島。為了這點,我認為如果有能做到的事就應該去做。靠著這個,應該能讓每個學生開始去關心精靈島──關心這個世界。」
  雖然臉上還帶著不安,不過眼神中則是正如他口中所說下定決心不再猶豫一樣,隱藏著平靜的決意。絲諾能看出這點。
  投票沒花多少時間就完成,學生會的成員搬動箱子宣告投票結束。原本充滿吵雜聲的講堂內瞬間恢復平靜。
  「──開始計票!」
  會長的聲音響徹講堂。投票箱的蓋子被打開,牌子從中一枚一枚仔細地拿出,在絲諾等人面前逐漸堆積起來。
  而且沒過幾分鐘,票數就開始有明顯差異。
  (這……)
  在會長打算開口說些什麼之前,在教職員席最前方的學院長密斯特拉魯就先起身表示:
  「看來結果很明顯了。」
  教師們也無言地點點頭。不過絲諾的師傅尤拉那司‧曉依然不見蹤影。
  (師傅也沒有來這裡嗎……)
  就這樣,從學生會那邊聽到最後結果的密斯特拉魯,以自身權責宣布承認這個結果,接著環視全校的學生──
  「巫女姬計畫正式通過,因此我在此下達暫時解放、使用C級禁忌樂譜的許可!」

  *

  ──長時間封印在譜庫深處的禁忌樂譜,終於要開放部分給學生們使用了。
  在如此定案後,多到令人驚訝的學生們,就像再也等不下去般湧入學校的譜庫。每個人都想比他人早一步借到禁忌樂譜,讓申請閱覽許可的地方每天都塞滿了人。
  當然,這次譜庫並沒有開放所有的禁忌樂譜。學生們可以閱覽的,就只有一部分的樂譜,而且那也是密斯特拉魯和學校職員們覺得可以、才挑選出來的C級樂譜。
  再加上原譜禁止從譜庫拿出去,能複製的數量也經過管理,另外,也禁止在精靈島以外的地點演奏禁忌樂譜。所以禁忌樂譜的解禁,終究只是為了找到巫女姬候補。目的就是找出擁有演奏特殊樂譜這種才能的人。
  無論本來的目的為何,學生們都不可能放棄這種極少數能彈奏禁忌樂譜的機會。當然,學生們在打出計畫的名號後,也開始萌生想要拯救精靈島的心情了。
  正如亞那貝爾所期望的,現在學生之間正在發生變革。實際上,學院內正上演至今為止不曾出現過的光景。
  早上總是睡眼惺忪地來到餐廳的學生們,彷彿考試期間一樣早起,在吃完早餐後就立刻前往譜庫。畢竟解禁的禁忌樂譜數量有限,要是不快點取得閱覽許可,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輪到自己。
  當然中午前跟平時一樣要上課,不過很明顯大家都希望這段時間能早一分鐘結束。
  在這點上,絲諾等人也是一樣。
  「絲諾已經決定要在選拔會上彈奏的曲子了嗎?」
  這時,已經把譜庫的資料閱覽完一次的普莉姆羅絲問道。
  「不,我還沒決定……大小姐已經確定了嗎?」
  「這個嘛,雖然我看了很多,不過最中意的是『花宵火葬』這首鋼琴曲喔。畢竟能讓我聯想到火焰的曲子,在心情上也比較容易同步……」
  (火焰嗎……)
  總覺得一講到火焰就會聯想到那個艾琉德隆,讓絲諾的內心感到一陣複雜。
  理歐涅爾‧夫拉梅爾‧艾琉德隆。布蘭卡的同胞,真面目是操作火焰的巨龍精靈──
  他非常中意普莉姆羅絲,當然普莉姆羅絲並沒有跟艾琉德隆交換契約,最近也沒有看到他的蹤影。
  但是這不代表他放棄普莉姆羅絲了。
  (但是布蘭卡卻……為什麼你都不回來呢!)
  絲諾失落地想起已經數日沒見面的布蘭卡。雖然他突然消失蹤影是常有的事,但是這次的期間太長了。兩人明明沒有激烈地吵過架,他卻從那之後就沒有再出現在絲諾位於閣樓的寢室。
  雖然覺得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但是如果有個萬一時他不在,那真的會讓人很困擾。畢竟能跟那個艾琉德隆對抗的,就只有同樣身為聖獸的布蘭卡等人。
  (而且還有禁忌樂譜的事情……)
  果然即使是禁忌樂譜也有適性問題,依人的不同會有能簡單引出樂譜之力和相反的情況。不過布蘭卡不在,絲諾連究竟是如何都不太清楚。選定巫女姬候補的選拔會上,絲諾打算跟布蘭卡合作挑戰。
  所以如果不是他喜歡的曲子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當然,要講契約精靈的話還有月讀在。但是剛誕生沒多久、力量還很弱的他,要是聽了禁忌樂譜後出事就糟糕了。
  (不,當然也不是什麼都給布蘭卡聽就無所謂……)
  跟普莉姆羅絲一同走入午後第一節室樂課程的教室,就看到喬許在裡面。他看著兩人招了招手──
  「遇到真是太好了,絲諾,有妳的信喔。」
  接著喬許就從書包裡拿出一封書信。
  「我的信?」
  「嗯,今天早餐的時候因為妳來得很晚,沒有辦法拿給妳。」
  被這麼一說就讓絲諾顯得非常狼狽。管理宿舍信箱的確是風紀委員的工作。平時都是在吃早餐的時候將信發給各個學生,但是絲諾今天早上太晚到了。
  「非、非常抱歉。不過,我的信……?」
  絲諾歪著頭從喬許那邊接過信件。
  (究竟是誰寄的呢?)
  很可惜絲諾沒有家族,也沒有親密到會特別寫信給她的朋友。雖然想說應該跟平時一樣是路克寄來充滿抱怨的信,不過如果是這樣,信封的紙張未免太過高級,而且上面還仔細用蠟封住呢。
  (這個封印……)
  發現在蠟上的封印是見過的印記,瞬間讓絲諾瞪大了眼睛。
  「怎麼了嗎?」
  「不、這個……似乎是歌羅莉安娜之樹寄來的。」
  「組織寄來的?」
  喬許一臉稀奇地往信件看去。
  (這究竟是怎樣……難道說是不接受我的入圑申請,所以寄通知來嗎?)
  絲諾跟喬許借了拆信刀,戰戰兢兢地拆開信封。打開對半折起的信紙後,絲諾開始閱讀內容。
  不過裡面所寫的內容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那個──因為以上的功績,正式承認絲諾‧德羅布升為準十六位階……?這是什麼啊?」
  瞬間搞不清楚狀況的絲諾歪著頭,但是在她身旁的普莉姆羅絲則是飛撲般抱住絲諾。
  「太棒了,絲諾!妳的實力被大家認同的日子果然來臨了!」
  被感動至極的普莉姆羅絲蹭著臉頰,絲諾則是用求教的視線看向喬許。
  然而她卻看到喬許也一樣呆立在那裡。
  (怎麼了?這個位階該不會是跟獎金一樣的東西吧?)
  「這不是從歌羅莉安娜之樹除籍之類的通知吧?」
  「怎麼可能啊,是十六位耶!」
  「十六、位?」
  「我說啊……絲諾,因為妳看起來搞不清楚狀況,所以我就說了,這表示妳成為歌羅莉安娜之樹的幹部候補了……」
  喬許意料之外的一句話,讓絲諾瞬間發出尖叫。
  「啥?幹部是指我嗎?為什麼?」
  「歌羅莉安娜之樹內部共有三十二位階存在喔,絲諾。」
  放開手後,普莉姆羅絲一臉驕傲地表示:
  「附帶一提,我們剛入團的人大家都是三十二位,之後會隨著功勞的累積提升位階。位階則是每八階分成一個團體,從二十四位開始是中位階,十六位開始是高位階,八位開始是最高位階。然後從十六位開始,各位階都只會有一個人就任。」
  「一、一個人……?」
  「是的,然後從八位開始是由創立歌羅莉安娜之樹、被稱為『原點』的八人就任。原點的那些人士相當神祕……幾乎沒有出現在表面舞台上。當然,做出最後結論的還是他們,不過歌羅莉安娜之樹實際上是由十六位到八位以內的人在管理。」
  所以才說是幹部……普莉姆羅絲表示。
  絲諾則是對過於快速的展開感到戰慄。
  「為什麼才剛加入的我會……」
  站在一旁露出不悅表情的黛西插嘴道:
  「沒錯,就算有登上報紙也未免太突然了。」
  「……難道說,是那個『奇蹟』受到好評了?」
  喬許有些小心翼翼地表示。
  「一般來說,神曲樂士也不可能用神曲治療人類。」
  「但、但是,就算是這樣也未免太突然了吧……?因為大小姐還是三十二位啊!」
  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每次都只是不知羞恥地從別人家搶奪物品,強迫推銷感謝而已,為什麼會在不知道的時候得到這麼誇張的晉升呢。
  (未免太誇張了!)
  當絲諾陷入混亂而緊握住書信時,一道如同刀刃般的聲音突然從後方刺了過來。
  「等等,妳那個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有幾名女學生正從教室後方惡很狠的瞪著絲諾,並往這邊走了過來。
  「像妳這種人怎麼可能升到歌羅莉安娜之樹的高位階,更不可能是什麼幹部候補!」
  那是同班的女學生,紅髮的賈桂琳‧克勞薩與她的十來名跟班。平時都將精力放在欺負庶民上的她,果然對於絲諾登上報紙成為名人感到無法接受。
  「真要說起來,發生在克雷司的事情卻登上克蘭德姆的報紙上,這也未免太陰險了吧?」
  「妳是不是跟前來這座精靈島的時候一樣,又暗中做了什麼事情啊?就連藍迪也才升到十九位而已耶!」
  「咦、藍迪有加入歌羅莉安娜?」
  絲諾的表情瞬間有了陰霾。聽見總是跟賈桂琳在一起的藍迪也隸屬歌羅莉安娜之樹,反而更讓絲諾感到意外。
  (那個藍迪會去做飯並指導孩子們讀書……騙人的吧?)
  這是非常難以想像的事情。藍迪究竟是中了什麼迷藥才會去參與社福活動呢?還是說他雖然毫不客氣地欺負絲諾,在孩子們面前卻是一名開朗而且溫柔的大哥哥……?
  (不行,完全無法想像!)
  不過會說出絲諾超越藍迪,就表示她之所以生氣的理由就在那裡。賈桂琳和堂弟藍迪感情很好,而且是好到有傳聞說兩人在交往的地步。
  「妳怎麼可能比藍迪的位階更高,就憑妳這種沒有被選為學生會成員的小卒!還是說妳拿出自己的位階比藍迪更高的證據給我看啊!不然就把報紙上所寫的事情在這裡做一次吧?」
  「那是……」
  沒辦法立刻回嘴讓絲諾有些狼狽。就算全部照實說,絲諾也不覺得賈桂琳會相信。而且絲諾確實還不清楚自己晉升的理由。
  正當絲諾冷汗直流,想著究竟該怎麼解決這個情況時,突然看到有一個人發出腳步聲走了過來。
  是藍迪。絲諾在內心扶住額頭,想著為什麼本人偏偏在這個時候登場啊。畢竟是藍迪,他不可能會對於明明在同一個組織,卻只有絲諾獲得注目感到高興。想到情況有可能變得更糟,絲諾便用力捉住裙襬,然而……

  「到此為止吧,賈桂琳。」

  沒想到那道聲音卻是帶著息事寧人的語氣。
  「藍迪!?你……」
  「雖然我對於妳為我生氣一事感到很高興,不過讓女性袒護感覺就是很丟臉啊。」
  他依然保持一副游刃有餘的態度,將雙手插在口袋中表示:
  「而且我不覺得絲諾‧德羅布的位階晉升很狡猾,畢竟那傢伙的表現確實很棒。」
  就像是要說給一臉驚訝的賈桂琳聽一樣,藍迪續道:
  「靠神曲治療人類小孩的傷口,這可不是一介神曲樂士做得到的事情。歌羅莉安娜的原點們認可了這點。值得我信賴的朋友也在現場看到了,所以絕對沒有錯。
  ──雖然說做法的確不算高貴,做的事情也粗俗到不像是精靈島學院的學生,不過前女僕差不多就是這樣吧。至少她會比妳派得上用場啊。」
  「怎、怎麼會……」
  被身為親戚的藍迪責難,讓賈桂琳的雙眼瞬間變得濕潤,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怎麼這樣,藍迪……」
  這個意想不到的支援,讓絲諾大大吃了一驚。
  「至今為止在各方面都很抱歉。」
  接著,他對著因為實在太過突然,只能呆立著倒吞一口氣的絲諾伸出了手。
  「所以說,能請妳在今後多多指教嗎?」
  「…………」
  可能是將絲諾嚇到動彈不得的模樣當成拒絕吧,他立刻收回手──
  「算了,要立刻信任我的確是不可能的事。」
  接著,他突然將臉往絲諾靠過去──
  「你知道夕凪那邊有我姊姊在吧?」
  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非常小聲的聲音低語。
  「……是、知道。聽說是喬許的青梅竹馬……」
  雖然相當唐突,不過絲諾點了點頭。她的確知道藍迪的姊姊薩拉莎目前正在喬許家工作。
  「她狀況如何?」
  「咦、那個……」
  「想想看,要是由我去問只會吵架啊。」
  藍迪用平時那種相當有挑戰性的──不過,只有在這個時候,像在這股自信下隱藏著不安般──眼神,往這邊偷看。
  (藍迪……)
  初次看到他請求的面容,讓絲諾內心生出某種堅硬的東西像是融化流走了一樣。
  說不定他跟喬許一樣,為了來精靈島費了相當多的苦心。所以才會對於沒有經過考試,又完全是個外行人的絲諾反應如此強烈吧。再加上自己又是因為家族而關係緊繃的喬許的朋友……?
  如果是這樣──
  (說不定能趁這個機會讓兩人的關係變好……)
  絲諾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親手戳破這個機會。
  「你姊姊過得很好喔,每星期好像都有寫信給喬許。」
  「──哦。」
  雖然看起來沒什麼興趣,不過藍迪的眼神有一瞬間緩和下來。
  「等等,藍迪!你們在偷偷摸摸說什麼!」
  因為兩人講悄悄話而感到不悅的賈桂琳,現在則是一臉幾乎要噴火的憤怒表情。藍迪則像是實在沒辦法地聳了聳肩,同時從絲諾身旁退開。
  「那就這樣啦,絲諾‧德羅布。那個強迫接受感謝作戰真的很不錯,下次也讓我參加吧。」
  他邊揮手邊轉身離去──
  「啊,對了。」
  又突然站定腳步。
  「這麼說來最近都沒有看到那個白色精靈呢,妳沒打算帶他去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嗎?」
  似乎是在講布蘭卡的事情,於是絲諾硬是擠出笑容回應:
  「那傢伙隨便亂跑消失不見是常有的事喔。」
  「哦,我原本以為你們總是黏在一起,看來也不是這樣呢。」
  藍迪不知在高興什麼而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抱歉啦,問了妳奇怪的問題。」
  接著他就轉身走回自己習慣的團體那邊。
  「絲諾,沒事吧?」
  因為擔心一直站在原地的絲諾,普莉姆羅絲從旁窺探著絲諾的臉龐。
  「不,只是總覺得毒氣突然從體內消失了一樣……」
  說實話,打從校慶結束後,自己周圍的環境就開始急速出現變化,不斷讓絲諾感到驚訝。
  (這樣可以嗎,我是不是漏看了什麼,而且還讓人擔心了。畢竟不管什麼事都太過突然了。)
  普莉姆羅絲的決心,喬許和黛西等人的變化,自己的未來。
  然後是歌羅莉安娜之樹。
  至今為止緩緩流動的河水突然來到急下坡,使得她有些呼吸困難。
  原本疏遠自己的同學開始認同自己,而且慢慢開始看到未來的雛形,還從大人的社會那邊得到過度的評價……這對絲諾這個至今為止只被當成一介女僕、棄兒、學年程度最差的劣等生而言,是可以率直感到高興的良好變化。
  但是,還是會不安。而且是非常不安。在如此迅速的變化當中,自己能夠站穩腳步、不隨波逐流嗎?能夠停下來自問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還是說這就是所謂成為大人呢?)
  絲諾總是會下意識地,覺得正因為在這種時候才更希望布蘭卡陪在自己身邊。

  *

  當公布解禁C級禁忌樂譜的期限只有這個月後,學生們爭奪樂譜的戰鬥就更加白熱化。
  絲諾也看了數份禁忌樂譜,不斷尋找符合自己波長的東西。不過想像中的樂譜實在相當難尋得,畢竟解禁的樂譜旋律都非常激烈,大多都是用來煽動人心的樂曲。
  然而對個性上原本就比較溫吞的絲諾而言,那種過度凸顯強度的東西很難引起興趣。比起這種,像那首搖籃曲一樣樸實,但聽一次就無法忘記的旋律會更好。
  (例如安傑洛和安潔莉卡所彈奏的夜想曲……那種跟我的個性比較合拍。)
  學生會主辦的巫女姬計畫,在有許多精靈教師的教職員當中也有很多贊成者,結果就是甚至有老師宣言,最後的結果會算進第二學期的成績當中。絲諾等人平時被課程和背誦禁忌樂譜追著跑,假日一旦拿到外出許可就去參加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每天都過著相當忙碌的日子。當然,大家很少一次被派到同一個城市,何況住在同一個宿舍的大家也不可能每次都同時得到外出許可。
  普莉姆羅絲忙著處理學生會的工作,平時幾乎都在教職員大樓度過。喬許則是由亞那貝爾介紹給在梅尼斯首都經營神曲樂士事務所的大人物,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也是以與事務所所長有關的事為中心。講到黛西,她為了練習在週末時要指導孩子們的簡單曲子,常常連在吃中飯時也在閱讀課本。
  至於絲諾則是持續進行那個「強迫接受」作戰。因為絲諾的音樂隊已經變得相當有名,最近甚至收到市長送來「希望各位來我的城市」這種邀請函。果然登上報紙,又得到歌羅莉安娜之樹的位階等事情成了絲諾的招牌。
  (原本以為歌羅莉安娜之樹只是普通的社福團體,結果卻相當有影響力的樣子呢。)
  因為各自都為了背誦在譜庫找到的禁忌樂譜以及上課,還有應付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就忙翻天了,讓大家就連在宿舍也常常見不到面。

  ──擦身而過的日子不斷持續著。

  在這樣的日子當中,於平日上完課的簡短午餐時間各自做出活動報告一事,就成為絲諾等人少數的娛樂。聽夥伴們互相報告遇到什麼事、做了什麼事、遇到了誰等等,是比任何狀況都還要刺激的事。沒有人停下腳步,而是抱持著疑惑持續前進。
  不想輸。
  這個想法就成了絲諾在下一週繼續前進的燃料。

  「等等、等一下啦,黛西!」
  某天,絲諾與正好在譜庫遇到的普莉姆羅絲準備走回宿舍時,卻在森林的入口聽到爭吵的聲音。
  絲諾往那邊看去,就從樹木之間看到熟悉的清爽短髮,以及非常醒目的青色頭髮。
  「那不是黛西他們嗎?」
  應該是打算快點去練習,而單手拿著樂器的黛西面對著這裡。在後方的則是黛西的契約精靈皮斯,他跟平時一樣跟在她身後,不過……
  「所以我不是叫你回房間了嗎!」
  那股過於險惡的氣氛讓絲諾無法開口。
  (怎麼了?又跟平常一樣在吵架嗎?)
  他們吵架是家常便飯,不過這次似乎比平時更激烈。畢竟皮斯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求著黛西。為什麼我不行?就算不刻意去拜託其他精靈也有我在不是嗎?跟別的精靈參加選拔會這樣太過分了吧──雖然絲諾覺得應該是講這些東西,不過黛西的下一句話讓她的腳步完全凍結。
  「什麼嘛,所以皮斯是要我一輩子都不結婚嗎!?」
  黛西的聲音聽起來跟平時那種遷怒的歇斯底里不同,下意識停下腳步的兩人則無言地對望了一眼。
  (黛西要、結婚!?)
  「因為黛西還是學生……」
  「貝倫休泰家是五聖家,與克蘭德姆的王族有血緣關係的名門。既然只有我一個孩子,那結婚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如果沒有跟母親大人的約定,我根本什麼都做不到。這就是貴族,你應該也很清楚吧,你先前可是瑪莉媽媽的契約精靈啊。」
  皮斯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黛西則是焦慮地轉過頭去──
  「夠了,你快點給我過去那邊!接下來我要去尋找禁忌樂譜,畢竟距離選拔會沒有多少時間了。」
  被嚴厲地吼過後,皮斯就像是融入空氣般消失無蹤。
  「笨蛋,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
  黛西焦慮地緊抱長笛盒,低著頭用不安的聲音說道:
  「因為這也沒辦法啊,普莉姆羅絲也有了婚約,父親大人又跟格蘭納多家在競爭……」
  她就這樣抱著盒子往森林深處走去。
  (是嗎,是這樣啊。)
  總算弄清楚黛西究竟在想什麼,讓絲諾目送她小小的背影離去。
  雖然表面上不出來,不過黛西比任何事都還重視皮斯。婚約的事情肯定很早以前就提出了,不過一直沒辦法跟他說。
  「黛西要結婚這件事是真的嗎?」
  「並非沒有可能的事,我們貴族在進入社交界的同時,就開始找尋結婚對象了。一般來說貴族子女是不會去學校,而是把一切都放在社交界當中喔。」
  「是、這樣啊……」
  「現在一定用盡全力在找比哈敏特更好的女婿吧,父母就是這種東西啊。」
  絲諾看著普莉姆羅絲。跟依照自己的選擇踏上這條路的絲諾不同,她背負著沉重的家名。無論是成為一流的神曲樂士,還是跟名流的婚姻,都是從出生那一刻就非得完成的義務。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填補義務和自己夢想的距離,黛西之後也會相當痛苦吧。就跟說出想抛棄貴族身分的普莉姆羅絲一樣。
  「那麼我也要回去練習了,絲諾也要加油喔。」
  「好的,大小姐也是。」
  來到前往校舍的橋前,絲諾和普莉姆羅絲分別,獨自回到自己房間。
  總是一口氣爬兩格的宿舍樓梯,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險峻。一回到房間,就看到洗好的浴巾和籃子一同放在床上。
  (布蘭卡果然還是沒有回來嗎……)
  眺望著依然沒有人的床鋪,絲諾忍不住嘆了口氣。
  接著留下來看家的月讀立刻飛到絲諾頭上很高興地表示:
  「歡迎回來,絲諾。」
  「啊啊。」
  「接下來妳要去練習嗎?這樣的話我也要去,好久沒有聽到絲諾的神曲了。」
  似乎感到很無聊的月讀,整個就是打算跟著手拿大提琴的絲諾一起走。
  「抱歉了,月讀。今天不行。」
  「咦咦、為什麼?」
  「這次我打算練習禁忌樂譜,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在房內等我。」
  月讀雖然嘟起嘴露出不滿的表情──
  「沒辦法,不過我跟布蘭卡不一樣,所以不會耍任性。做為交換,之後要好好演奏給我聽喔。」
  「當然。」
  不過立刻露出笑容並從絲諾頭上飛下來。
  (跟布蘭卡不一樣嗎?)
  月讀雖然身軀嬌小,不過很討厭認輸,總是在跟布蘭卡爭奪絲諾的「大老婆」寶座。雖然與布蘭卡比較這點對他來說只是小事,不過現在的絲諾有些擔心。
  (笨蛋,怎麼總是一直追著那傢伙。)
  「啊啊,對了,絲諾。關於那個布蘭卡的事情……」
  「怎麼了,他有回來過嗎!?」
  面對表情整個開朗起來的絲諾,月讀露出抱歉的神情用力搖了搖頭。
  「不,不是這樣的。其實絲諾不在的這段期間,絲諾同學的那個哥哥有來過。他說他在森林深處看到布蘭卡了,因為那個模樣讓人很擔心,所以要我轉達給妳知道。」
  「森林、深處……?」
  「對啊,彷彿是在尋找什麼,跟平常的表情完全不同,看起來相當奇怪喔。」
  絲諾因為這意外的情報歪過頭去。
  (模樣很奇怪……?)
  難道說布蘭卡遇到了什麼事情嗎?沒有回來並不是因為任性‧而是因為發生了某些事……?
  他身上究竟出了什麼狀況?
  從相遇至今,對布蘭卡而言最需要關心的就是絲諾,所以他從來沒有拋下絲諾跑去找過什麼。然而他現在卻在找尋某樣足以讓他忘了絲諾的東西,這讓絲諾非常在意。
  (不過究竟是誰過來留下這段話的?)
  如果是普莉姆羅絲或是喬許,那月讀也認識才對。這麼一來對方應該不是很親近的人物……
  「謝謝你,月讀。總之我先去找找看。」
  雖然還不清楚這個留言是真是假,不過不管怎樣,絲諾都打算去森林練習。
  「掰掰,等等見。」
  跟他道完謝,絲諾就背起大提琴。在剛得到這個的時候,光是拿著行走就跟在苦行一樣,不過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
  就這樣,從五樓穩健地奔跑至一樓後,絲諾就為了找尋練習地點直接往森林走去。
  (深處嗎……)
  可能是因為聽到目擊布蘭卡的情報,絲諾很自然地就往深處前進。
  再怎麼樣,那個布蘭卡也不可能會遇上受到無法動彈之重傷的情況。
  那麼,為什麼沒有看到他呢。
  從相遇以來,他從來不曾離開絲諾身邊這麼長的時間。
  仔細想想,他是遇到什麼「回不來」的狀況嗎,還是說……
  (我在不知不覺中惹布蘭卡生氣了嗎?)
  如果是這樣,他在尋找什麼的這個情報應該是正確的。不過究竟是什麼呢……?
  「喂、布蘭卡,在的話就快點出來!」
  先將大提琴盒放到柔軟的枯葉上後,絲諾邊窺探四周邊出聲呼喚。但是除了讓樹木搖曳的風聲外,沒有任何回應。
  (果然沒辦法這麼簡單就找到啊。)
  即使如此,感覺好像在哪看過這個能稍微看到時鐘塔的位置。記得兩百年前這附近是安傑洛他們放醬菜桶的地方。
  正當絲諾的腦中想著不然拿酸梅來做陷阱好了──
  「嗯?」
  視角突然有一瞬間瞥到銀色閃光。
  「布蘭卡?」
  絲諾慌張地往光芒消失的草叢跑去。那稍微瞥到一眼的毛皮,感覺跟小狗型態的布蘭卡很類似。
  「布蘭卡,你在那邊嗎!?」
  然而在這個瞬間,草叢突然被分開,一隻齜牙咧嘴的野獸從中現身。
  「嗚哇!?」
  絲諾瞪大了眼睛,左手臂感到一陣刺痛,身體也跟著被拉倒。
  ──咕嚕嚕嚕嚕……耳邊傳來野獸低吟的聲音。
  (白色的、狼!?)
  拚命把臉轉過去,就看到像是白色大狼的野獸正壓在自己身上。不對,不是野獸,精靈島上不可能有這麼大的野獸。
  換言之這隻野獸──是精靈。
  (不對。可惡,我竟然在一瞬間把這個傢伙看成布蘭卡了!)
  近距離一看,兩者的差異根本一目了然。布蘭卡的毛皮更加美麗,跟這個只是一身白的精靈不同,布蘭卡的毛皮有著白銀色的光輝,就像從天降下的白雪一樣美麗。
  (重點是,這柱精靈為什麼要襲擊我!?)
  在森林中確實有對人類沒有好感的精靈,即使如此,也沒聽說過有人遇到這種直接發動攻擊的狀況。
  (可惡,笹目、只要握到笹目……)
  絲諾努力地移動身子,想讓手能握到腰間的「笹目」。
  然而──
  「啊!」
  獸姿的精靈在絲諾的手握到笹目刀柄前早了一步行動。
  牠在短時間內,就先咬住繫在絲諾腰上的笹目。
  「什麼──」
  (刀子!)
  在絲諾飛身撲往笹目之前,精靈已經從絲諾身上離開。而且沒想到的是對方的目的可能一開始就是這個。精靈用尖銳的牙齒咬住刀子轉身迅速離去。
  「等、等等!把那個還給我!」
  絲諾連忙站起身來,用最快的速度往精靈消失的方向奔去。
  剛剛被精靈的爪子拉開的左手臂相當疼痛,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那傢伙、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把笹目奪走──!?)
  難道只是想要拿東西?但是會有想要刀子的精靈嗎?畢竟精靈就像是受了命令一樣動作非常迅速。這麼一來想成是受到某人的命令來襲擊絲諾應該比較正確。
  這麼一來,問題就變成那個人是為了什麼目的命令精靈來奪走絲諾的刀。
  如果這只是惡作劇那就算了。目前也已經遇過大提琴連同盒子整個被丟掉的惡作劇(不過裝在盒子裡面的不是大提琴而是絲諾)。
  然而如果不是的話呢?
  (難道犯人知道笹目是很特別的刀子嗎!?)

  ──由樹木所封閉的黑暗,被銀色一斬所描繪出的弧線切開。

  (怎麼了!?)
  空氣在震動。
  野獸發出的慘叫或咆哮聲傳來。反射著些許陽光的銀色閃光出現在絲諾眼前,那道光彷彿在守護絲諾般不斷閃耀。
  「難道是、布蘭卡……!?」
  絲諾露出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瞪大了眼睛。
  不過站在那裡的不是那個閃耀著銀色光芒的契約精靈,而是更令人意外的人物。
  「妳該不會已經忘記恩師的臉龐了吧?」
  對方有著一頭綁成一束的長髮,身上穿著東方風的服裝。手上拿著幾乎跟身高差不多的長刀──絲諾所看到的銀光,應該就是這把刀刃的斬擊吧。
  還有那絕對無法忘卻的聲音跟語氣。
  「如果真是如此,我只好再次好好指導妳禮儀了,絲諾‧德羅布。」
  「……師傅!?」
  站在那裡的,是絲諾的師傅,同時也是精靈島學院臨時講師的尤拉那司‧曉。
  (為、為為為為什麼師傅會在這裡!?)
  絲諾張大了嘴巴呆在那裡。
  當然絲諾也知道師傅在精靈島上,但是從來沒想過他會像這樣來幫助自己。
  接著師傅嘖了一聲──
  「算了,我原本打算只要監視就好,不過──」
  先是像是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看著隨風搖曳的樹木,然後他揮了一次刀子,焦慮地將其收回刀鞘中。
  接著,他不悅地皺著眉頭低頭看著絲諾。
  「笨蛋,那點小事都不能自己解決是怎樣,妳應該沒有怠慢鍛鍊吧。」
  「不,那個……」
  看著狼狽地揮著手的絲諾,師傅的額頭又皺得更深了。
  因為免許皆傳的證明被奪走等等情況,讓實在沒辦法看著對方說話的絲諾當場用力跪下道歉。
  「非常抱歉,師傅!我是不肖的徒弟──」
  「那傢伙只是負責殿後。」
  「…………咦?」
  「算了,妳很快就會知道了。」
  尤拉那司用力握住刀柄不再說話,因為無法忍受這股沉默,絲諾戰戰兢兢地抬起頭。
  「那個,真要說起來為什麼師傅會來精靈島?難道師傅是神曲樂士?」
  想起喬許說過的話後,絲諾便扭扭捏捏地看著師傅。
  「喬許他……我的朋友說師傅說不定是跟七樂門有關聯的人物──還有那把刀,那是在七樂門中所流傳,能夠斬殺精靈的刀子嗎?
  師傅究竟是何方神聖,笹目和那把刀又是──!?」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讓絲諾話也講得很急,不過──
  (啊……)
  一看到尤拉那司的眼神跟冬天的冰塊一樣寒冷,就讓絲諾下意識停止呼吸。
  「我已經是跟七樂門無關的人了。」
  「師傅……」
  「現在的我只是一名受雇的講師。因為接到摯友的請託才會來這裡。除此之外沒有更深的含意了。」
  接著他的表情變得和緩,然後跟以前絲諾在練習上有了好表現時一樣,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
  「妳就暫時忘記那把刀的事情吧,絲諾。」
  「不、不過那個是……」
  「我立刻就能知道犯人是誰,也大概可以猜到強盜的目的為何。就交給我處理吧。」
  「但、但是那是免許皆傳的證明……」
  能斬殺精靈的笹目,是現在身邊沒有布蘭卡的絲諾重要的戰鬥手段。雖然現在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情,不過明明正因為是這種時候才更希望笹目就在手邊……
  「接下來的問題對妳來說太麻煩了,現在就先忘掉吧。比起這個,妳執著的對象有不穩的動作……」
  才剛說出口,尤拉那司就露出注意到自己說太多的表情。
  「執著的對象?」
  他沒有回答絲諾的問題,只是焦慮地打斷對話。
  「快點回去吧,我一定會幫妳拿回笹目。妳就去做自己現在該做的事情。妳究竟是何許人也,絲諾。」
  聽到這句話,絲諾才想起自己放在森林中的永恆純白。
  妳究竟是何許人也。這是在尤拉那司的道場學習的日子中,他數度於絲諾被打中時所提出的問句。
  「我……我是探求者!」
  「沒錯,那麼千萬不要忘記這件事。」
  絲諾當場單腳跪地,將手放在腳上深深一禮。
  「是,那我就此告辭,失禮了!」
  打完招呼後,絲諾跟追趕精靈時一樣,朝著森林當中奔跑回去。

  這時風突然變強,樹葉彷彿感受到不穩的氣息不斷搖曳。在這個情況下,獨自留在現場的他──
  「看來似乎要動真格了,『歌羅莉安娜的原點』們……」
  沒錯,沒有人注意到他低聲說出的話語──

  *

  雖然失去怜刀「笹目」,不過絲諾的日常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每天上午就是上課,午後則為了即將到來的巫女姬選拔會努力背著禁忌樂譜並做練習。
  當然,不能因為交給師傅就什麼都不做,絲諾也盡量增加進入森林的機會,盡可能去尋找奪走刀子的精靈。但是果然沒辦法那麼簡單就找到精靈和笹目的所在。
  一邊想著應該不會,一邊也觀察了學生們所召喚的精靈,然而結果一樣。
  (那隻狼到底是誰的精靈呢……)
  雖然講了理由,並請普莉姆羅絲、喬許和黛西幫忙搜尋那個精靈,不過還沒有得到有力的情報。
  「妳啊,在這麼重要的時期到底在做什麼啊。原本就已經因為週末要去地上而沒有多少時間了耶。」
  還像這樣被黛西罵了一頓。
  「我多少有向班上的同學打聽過了,不過大家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忙不過來了……」
  喬許則是有些抱歉地搖了搖頭。
  「不,光是願意幫我問就很感謝了。」
  絲諾一邊說這也沒辦法一邊道謝。
  (犯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不要挑在這種時間給我增加問題不是很好嗎……)
  布蘭卡不在,再加上刀子的事,讓絲諾在禁忌樂譜的練習上沒什麼進展。
  真要說起來,大部分的學生都在彈奏禁忌樂譜上遇到困難。
  是因為被指定為禁曲的這個事實造成的嗎,還是另有別的理由呢?光是能夠彈奏曲子並不能形成神曲──學生們幾乎都無法順利地給予精靈力量。
  「恐怕是內心的某處還帶有恐慌或迷惘吧。畢竟是在彈奏禁曲……被禁止的樂譜啊。」
  普莉姆羅絲很冷靜地將狀況不好的理由做了如此分析。至於普莉姆羅絲本人,該說「果然」還是「不愧是」呢,她跟其他學生不同,迅速就記下數首樂曲,開始盡心彈奏起來。一直被她帶在身邊,有著桃子外型(被她本人固定住)的勃來們,對禁曲「煉獄舞踏」起了反應,外表也徹底改變。
  眼睛變成勇猛的三角形,原本粉紅色的身體也像燃燒般變成鮮紅色。那副模樣──
  「講直接一點,這就是超辣桃子饅頭對吧?」
  「超辣……」
  絲諾的肩膀無力地垂下,甚至覺得似乎可以對她的興趣表示責難了。
  (不過由大小姐來演奏也不過如此的話,就表示雖然是禁忌樂譜也不算是太危險吧……至於對艾琉德隆的擔心應該是杞人憂天吧。)
  本週的假日很難得跟喬許、普莉姆羅絲和黛西一同取得外出許可。
  從亞那貝爾那邊聽說克雷司的棄兒又增加了,絲諾等人在天馬的搬運下,再次來到布拉席克王國的土地上。
  目前絲諾在克雷司算是最有名的人物了。登上報紙的威力相當強大,讓聽說她前來的孩子們,甚至是夫妻一同遠路前來克雷司溫泉的觀光客們,全都吵吵鬧閙地來到教會前方的帳棚。
  即使絲諾因為音樂隊的事情被誇獎,以及從歌羅莉安娜之樹的同伴們得到關於位階晉升的祝福,她的心情依然沒有好轉,只是直接開始幫忙搬運物資。
  無論如何,自己現在沒有任何戰鬥的手段。除了失去「笹目」外,布蘭卡也不見蹤影。這麼一來要是有個萬一,她就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
  雖然為求小心帶了永恆純白過來,不過大量練習時他連一次都沒有過來聽,真要有個萬一會出現反而很奇怪。
  再加上不管記起多少新曲,在地上也不能演奏禁忌樂譜。
  雖然在學生之間暫時解禁,不過使用禁忌樂譜這種事被嚴厲禁止。一旦他們打破禁忌使用了,或是教導學生以外的人、在沒有許可的情況下做了複製,不但會被趕出島,還會被移交給各自所屬國家的警察。所以應該不會有甘願冒這個危險打破禁忌的人,可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畢竟身為學生又有在參與歌羅莉安娜之樹活動的,除了絲諾等人之外還有很多人。
  「打起精神來,絲諾。我一定會保護好絲諾的。」
  「謝謝你,月讀。」
  看著果敢地挺起胸膛的月讀,絲諾微微露出了笑容。從那天知道刀子被奪走之後,月讀就隨時陪在絲諾身邊擔任保鏢。
  話雖如此,從那天以來,絲諾就不曾再遇到被某人襲擊這種情況。
  另外也沒有接到師傅奪回笹目的消息。
  (果然對方的目標不是我,而是那把刀嗎……)
  就連這點也搞不清楚讓絲諾真的很焦慮。有個看不見的敵人,而且還對自己抱持著敵意,這讓她實在無法冷靜。
  想快點切換想法,畢竟「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活動並不是玩樂。既然無計可施,那也只能將注意集中在手邊的事情上。
  (不過總是繫在腰間的東西就這樣不見,該說讓人冷靜不下來,還是就是覺得空空的……)
  絲諾沒隔多久就往腰間看去。該怎麼說呢,總覺得身體的平衡有問題所以一直很在意。
  (可惡!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布蘭卡卻不在啊。)
  這時──
  「妳的臉色不太好耶,身體不舒服嗎,絲諾?」
  「亞那貝爾學姊……」
  邊說邊觀察絲諾臉龐的,是早一步降落到地上的亞那貝爾。
  「如果身體不舒服可以早點休息喔。因為如果倒下了,在這裡會沒辦法接受足夠的治療……」
  「不,我沒事喔。只是有些我個人要擔心的事。」
  絲諾慌張地把手舉到臉前左右揮動。
  接著當絲諾注意到亞那貝爾抱在胸前的巨大盒子後,她就露出一臉疑惑。
  「亞那貝爾學姊,那是……?」
  「嗯?啊啊,這個嗎?」
  亞那貝爾先是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接著打開了盒子。弦月形的豎琴就躺在紅色的內襯上,看起來是有相當歷史的樂器。
  「這是、學姊的?」
  「是啊。據說這個叫克拉斯特豎琴,是相當古老的東西。不過現在還是能彈出很美麗的聲音。」
  (克拉斯特……?)
  這個名詞突然出現,讓絲諾嚇了一跳。
  「克拉斯特是……」
  在一旁清點衣服備品數量的喬許似乎也有同樣反應。大家都一臉驚恐地往她的樂器看去。
  克拉斯特──那是距離現在兩百年前滅國的小國之名。還有,對絲諾等人來說,是在滅國的瞬間所待的國家。
  最重要的,是那個瑪貝拉斯的故鄉。
  兩百年前,將一切責任推給瑪貝拉斯並殺了她,使得黎修莉發怒的國家……
  現在則被稱為死亡沙漠,就連名字都沒留下。
  (沒想到會在這裡聽到那個名字……)
  「但是,學姊的樂器是陶笛吧?」
  喬許有些難以啟齒地發問,不過亞那貝爾則是一臉沒什麼地回應:
  「嗯,是啊。這其實是我媽媽拿給我的樂器,說是要交給艾康巴德學院長。」
  「艾康巴德……」
  「學院長!?」
  面對這群吃驚的人,亞那貝爾連忙追加解釋。
  「咦、因為學院長是製作樂器的名匠,同時也很擅長修理啊。因為媽媽和五聖家很熟,與學院長也見過幾次面。是學院長提出說務必把這把豎琴借給她的要求,說是為了製作新的強力樂器,希望能調查克拉斯特豎琴。」
  「製作、樂器嗎?」
  看到絲諾覺得不可思議地歪過頭,亞那貝爾──
  「沒錯,結果琴就出借了一年,前幾天才拿回來。而我也因為產生興趣,就稍微彈了一下。」
  她抱起豎琴,手指輕輕放上琴弦。
  「很不可思議呢,在看到這把豎琴的瞬間,我有某種……沒錯──這就是命運的感覺。」
  「命運……」
  「不是常有人說一見鍾情嗎?就差不多是那種感覺喔。
  我原本也不是專攻豎琴,所以在熟練之前真的是花了好大的功夫。」
  亞那貝爾用緩慢、如同在撥動水面的動作彈起琴弦。
  那是很美麗的音色。就如同流動的水珠般,有著神奇透明感的聲音。
  (啊啊……)
  絲諾忍不住屏住呼吸。
  她雖然只是短暫彈奏了幾個小節的旋律,這附近卻在不知不覺間出現各種顔色的光芒。
  ──是勃來。為了追求她所彈奏的短暫旋律,精靈接連現身。
  「來到精靈島後才換樂器的學生雖然不多,不過我以後想要同時練習豎琴。當然,我也很喜歡陶笛,不過──」
  亞那貝爾的身旁傳來類似點火的聲音。
  「……陶笛太溫柔了──總覺得不太夠。」
  「不夠?」
  沒有回答絲諾的問題,亞那貝爾低聲說出類似自言自語的話。

  「我想守護重要的夥伴和這個世界。」

  (想要守護。)
  絲諾在內心慢慢反芻她的話語。
  很自然的,就覺得亞那貝爾頑固的側臉似乎流露出在哪裡看過的表情。是在過去,那個瑪貝拉斯學院長,在面對她的弟弟帕里亞以及契約精靈黎修莉時的眼神……
  那張溫柔又隱藏著什麼的面容,幾乎跟現在的亞那貝爾一樣。而且她還抱持著強烈的願望,想拯救世界,為了阻止精靈島掉落,希望能找到巫女姬。
  (為什麼,會抱持如此強烈的願望?)
  亞那貝爾是很了不起的學生這點,是不需要多提的事實。不但有責任感、優秀而且又有人望,她獨自撐起就連大人都無法順利經營的慈善營地,同時還能漂亮地維持學業。
  然而這樣的她,卻是如此深刻地想著一定要去拯救什麼,這讓絲諾覺得大概有什麼內情。
  在私交上,絲諾跟她還沒有親密到能夠問這種事。不過還是會想要知道理由,為什麼那股情感會如此強烈,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如此深愛著這個世界。
  「啊啊,抱歉,總覺得話題偏掉了。」
  亞那貝爾在回過神後慌忙表示。
  「真要說起來為什麼會講到那邊去啊……啊、啊啊,對了,絲諾肯定有把樂器帶來吧,就是那把白色的大提琴。」
  抱著手上的豎琴,亞那貝爾看向絲諾。
  「是的,當然有帶。」
  「我也有帶來喔……?」
  看到喬許跟著點頭──
  「那就好。」
  亞那貝爾就擺出平時那種學姊的笑容。
  「其實今天想跟大家一起辦個合奏會。一方面想讓孩子們見見精靈,同時又能讓大人們高興。畢竟音樂最能撫慰心靈了。」
  「合奏會……」
  「前幾天有孩子凍死,所以他們舉辦了葬禮。」
  絲諾輕輕點了點頭。這段日子雖然還剛剛入秋,卻有幾天相當冷。有聽說那時有幾個年紀較小的孩子去世。
  「這樣很好啊。」
  「嗯,務必讓我參加。」
  「那個,普莉姆羅絲他們今天也會過來喔。」
  「已經過來囉,她現在跟黛西去對岸的醫院探訪住院中的孩子們。」
  「那等我們晚點分完湯之後,就拿著樂器到廣場前集合吧。至於曲目……因為要盡量選輕快的,不然就演奏『花的妖精』吧。這樣不但簡單,大家也能一起唱歌……」

  「絲諾、喬許!」

  突然,近似慘叫的聲音傳入帳棚當中。
  「黛西?」
  比起因為驚訝呆站在原地的絲諾等人,亞那貝爾先一步往聲音的主人那邊奔去。站在那裡的,是跟普莉姆羅絲一同前往醫院的黛西。
  「啊啊,亞那貝爾學姊也在嗎,請立刻跟我過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這麼慌張?」
  雖然亞那貝爾先是要安撫應該是一路奔跑回來,不斷大口喘著氣的黛西,不過──
  「這個聲音,難道……」
  當她聽見從廣場更前方傳來的騷動聲後,臉色整個變得很差。
  「黛西,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大小姐呢!?」
  「……普莉姆羅絲,我明明就阻止她了卻呆呆地跟大家一起走……我明明、阻止她了!」
  抓住因為太激動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的黛西的肩膀,絲諾表示:
  「重新、從頭說一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啊、也、也是……」
  黛西先是有些呆滯地用手扶著額頭後──
  「我跟普莉姆羅絲離開醫院後,就打算回來這裡。結果藍迪卻……」
  「藍迪?」
  「是指那個藍迪‧辛拉嗎?」
  面對接二連三的問題,黛西像是拚命要讓思考恢復正常般深吸了一口氣。
  「對,就是那個藍迪。他邊吹著法國號邊往山丘上前進,後面還跟著一些孩子們……因為感覺很不舒服,我就說要快點回來,結果普莉姆羅絲完全不肯聽……
  接著孩子們開始唱起某首歌,然後普莉姆羅絲也跟著唱,我則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當狀況變成這樣後,突然從四面八方都有同樣的音樂隊結集,警察也……!」
  亞那貝爾用力咬緊了牙關。
  「怎麼這樣……!」
  在被嚇到的絲諾等人面前,她先是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比平時還暗沉的語氣表示:
  「走吧,要是不快點阻止……將會演變成無法挽回的情況……會引發暴動的!」

  *

  跟著亞那貝爾一同前往「山丘上」的絲諾等人,因為看到預料以上的人數而大吃一驚。
  布拉席克王國的主要城市克雷司。這個位在山丘上的城市中最寬闊的歐索立帖大街幾乎被人淹沒。噪音如同煙火般四處響起。彷彿被突如其來的人潮嚇到一樣,露天商店的老闆們丟下商店四散奔逃。
  (那是、煙……!?)
  就算從遠方望去,也能看出民眾的前方不斷冒出濃煙,更是讓絲諾說不出話來。那恐怕是某個貴族的馬車吧,翻倒在地的馬車被點燃了火,正在街道中央熊熊燃燒。
  在那個周圍,人們正張嘴發出怒吼。
  「反對煙囪稅!反對!」
  「竟然還打算加稅,你們到底是想怎樣!」
  「是想讓我們都凍死嗎!」
  身穿閃耀鎧甲的警備兵,已經在隔著燃燒馬車的另一邊街道結集。雖然目前抗議的民眾人數依然較多,不過一旦面對軍隊,情勢沒過多久就會逆轉。
  畢竟人們手中並沒有稱得上是武器的武器。手裡拿的不是劈柴用的斧頭或鋤頭,不然就是菜刀,再來是抱個滿懷的落石,這些都是貧弱到無法稱為武裝的東西。一旦被手持劍和槍的軍隊包圍,就幾乎不可能取勝。
  (有不好的預感,得快點阻止大家!)
  絲諾等人努力穿過殺氣騰騰的民眾,飛奔到眾人的前方。
  「等等!在沒有計畫下做出這種事情只會讓大家送命的!拜託大家,快點回去。」
  比任何人都早一步來到現場的亞那貝爾,在跑到大家的前方之後高聲喊道。
  「你們還不懂嗎,軍隊立刻就會過來鎮壓了!一旦變成這樣大家都會死的。」
  然而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聽她說話,甚至還出現開口痛罵她勸架行為的人。
  「囉唆!你們畢竟是那種衣食無缺的人啦!」
  亞那貝爾的臉龐瞬間僵硬。
  「我……我是!」
  「你們的活動確實不差,但是就算做那種事也改變不了什麼。就現實面來說,你們也不可能從今以後都一直分食物給我們吧。」
  用布蓋在頭髮上的中年婦人,用嚴峻的語氣指謫亞那貝爾。
  「你們所做的事情只是治標不治本,而且我們不覺得你們打算犧牲自己的生活來做些什麼。」
  「沒……!」
  亞那貝爾也沒辦法直接說出沒這回事吧,所以她雖然開口,卻像是突然說不出話般皺起了眉頭。歌羅莉安娜之樹支援的並不是只有這座城市的人。我們會永遠救援大家這種話也肯定難以說出口,更別說奉獻己身這種事了。
  「看吧,果然只是做表面功夫,慈善事業不過是有錢人的娛樂罷了。」
  「用那種高高在上的眼光看著我們,心情肯定很爽對吧!」
  那種自暴自棄的話語,讓絲諾瞬間火氣上衝。
  「怎麼這樣,你們知道亞那貝爾學姊每天有多辛苦……」
  「絲諾,不可以。」
  打斷絲諾說話的,竟然是被眾人嘲諷的亞那貝爾本人。
  「學姊!」
  「不可以再繼續說下去了,就只有之後的那句話絕對不能說。」
  「……!」
  那是非常強烈的眼神,包含著足以貫穿絲諾胸膛的思念。其實她自己本身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想說沒有這回事,然而亞那貝爾卻說不出口。之所以不能說出口,是因為她很清楚,講了也沒辦法為人帶來福祉。
  「啊啊,我們沒有打算要責備你們啊,這位小姐。」
  可能是聽到這邊的爭吵吧,其他的大人穿過人群靠了過來。
  「我們不想把你們牽扯進來,快點回去吧。」
  「大家只是知道,非得由自己動手做些什麼才行,這正是那邊那位小姐教會我們的。」
  男子邊說邊指著的對象並非亞那貝爾,而是在她背後聽大家說話的絲諾。
  (我!?)
  「那邊那位小姐率領音樂隊對『山丘上』發出訴求對吧。看著那個,讓我們也下定決心了。果然只能看自己做些什麼。我們只有組成團體發出聲音,才能爭取自己的未來。」
  這出乎意料的展開,讓絲諾受到彷彿後腦杓被棍棒打中般的衝擊。

  我並沒有這樣想。
  只是想讓孩子們都有能裝湯的容器。
  確實,在這段時間要求不斷膨脹。食物、毛毯、甚至是已經不要的衣服,絲諾等人發出請願,也確實得到手。絲諾的音樂隊所獲得的好評沒多久就傳遍城市,甚至傳至克蘭德姆。
  或許可以說有些得寸進尺。
  (但是,我真的沒有這樣想過!)
  絲諾很想發出聲音如此表示。那些行為全部都只是想讓孩子們能夠度過冬天,至少能夠吃飽一點而已。沒想到看到那個隊伍的大人們,會想著自己也要這麼做。只要那麼做,上面的那些人應該就能聽到我們的聲音,這種想法根本不曾出現在絲諾腦中。
  但是她無法開口。
  因為局面已經變成這樣了。
  (是我煽動了他們……!?)
  「你們不用跟過來無妨,這是我們的問題。」
  冷淡地說完,眾人就以彷彿要撞飛亞那貝爾的氣勢不斷前進。
  「亞那貝爾學姊……」
  亞內貝爾臉色嚴峻地點點頭──
  「如果有牽扯到藍迪他們,我們就不能撒手。如果他們參加這場暴動的事情被知道了──就會被退學。」
  「退學!?」
  絲諾瞬間瞪大了眼睛。依照黛西的證詞,普莉姆羅絲也加入藍迪所率領的隊伍。如果藍迪被退學,那普莉姆羅絲也同樣有可能。
  「大小姐,您在哪裡?大小姐!普莉姆羅絲大小姐!」
  雖然絲諾拚命地叫著,不過沒有得到普莉姆羅絲的回應。這時,終於有一名激動的民眾,開始向聚集而來的警備兵丟石頭。
  (啊啊!)
  就像是以此做為信號,人們開始一擁而上。那個動作與其說是行進,不如說是突襲。
  對站在市政府前方手拿槍械的警備兵,數百名民眾開始往那邊移動。
  「等、等等!不可以、不可以去那邊!」
  絲諾立刻張開雙手打算阻止大家,然而這個行為卻毫無意義。反而還被撞飛跌坐在地上。
  「絲諾,沒事吧!?」
  喬許慌張地向她伸出手。
  「不行,阻止不了!」
  彷彿要蓋過黛西的叫聲般──

  嗡嗡嗡嗡嗡!

  前方傳來無法形容的巨大聲響。周圍立刻發出慘叫,耳朵深處也感到一陣疼痛。
  「怎麼了!?剛剛的聲音是!?」
  煙霧彷彿暴風般捲起,瞬間將附近染成一片灰色。
  絲諾在這陣煙霧中,拼命睜著眼睛凝視,打算確認到底發生什麼事。
  (剛剛那究竟是什麼,絕對不是一般的攻擊──)
  一陣強風突然吹來,那陣風瞬間將塵埃吹散,也讓絲諾親眼看見現場的慘狀。
  「什──」
  跑在絲諾等人前方,往警備兵逼近的人們全都倒在地上。
  然後在他們前方的,則是新現身的團體。那是穿著整齊軍服的士兵,他們跟至今為止的警備兵不同,是受到明確指揮的軍人集團……
  「竟然是軍樂士!?」
  亞那貝爾露出足以射殺對方的銳利眼神。看來對方出現相當恐怖的增援,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軍團。
  出現在那裡的,是以軍樂士為中心構成的軍圑。站在士兵前方身穿軍服的男子手中拿著小號,另外,一名有著青白色臉龐的男性型精靈站在他身後。
  ──翅膀的枚數為六枚。
  竟然是上級精靈。
  「難道、難道剛剛的攻擊是!」
  絲諾吞了一口氣,而在她身旁的喬許則用沙啞的聲音如此說道。
  (是受到精靈的攻擊嗎!?不然不可能在瞬間發出這個威力……)
  絲諾看向倒在地上的人們,遭受上級精靈的攻擊,根本不可能毫髮無傷。
  ──嗡嗡嗡嗡翁!
  巨大聲響和暴風再次響起。混在這陣風聲中傳來的,是軍樂士手中的小號聲。
  回過神來,就看到那個青白色精靈的雙手,正如鐮鼬般不斷放出暴風持續發動攻擊。
  而且還不只是這樣,四處都斷斷續續傳來槍聲。
  (為什麼!?)
  為什麼政府直到現在還在持續攻擊?人們已經因為精靈過剩的威力而失去繼續前進的動力了。持續發動攻擊只會造成毫無意義的傷害而已。
  「……看來他們是打算盡量製造更多傷患。」
  不知何時趕過來的哈敏特鐵青著臉龎低聲說道。
  「盡量多一些傷患……為什麼!?這又不是戰爭,對方明明是同一國的國民啊!」
  「殺雞儆猴吧,為了不讓民眾今後再次起身反抗,所以對方打算徹底擊垮我們……」
  絲諾說不出話來。軍方恐怕也知道歌羅莉安娜之樹的存在,而且還為了這件事刻意鎮壓沒有武器的民眾,甚至派出軍屬的神曲樂士過來。
  「快起來,振作一點!」
  亞那貝爾拚命出聲喚醒倒在地上的人們。
  「嗚……」
  「剛剛……那是什麼……」
  「大家快逃!各位都很清楚面對精靈根本沒有勝算吧!一定還有別的方法──」
  一邊扶起傷患,亞那貝爾一邊如此表示,然而──
  「那究竟是有什麼別的方法!?」
  某人用帶著戰慄的聲音問道。
  「!?」
  「到底該怎麼辦?到底要怎麼做?」
  「反正就這樣撤退我們也會因為繳不出稅金而死,跟死在這邊還不是一樣。」
  「──沒錯!」
  所謂充滿絕望的聲音,就是指這樣的聲音,絲諾能用耳朵和肌膚感受到。
  辦不到任何事情。
  做什麼都沒用。
  畢竟絲諾等人不是市長,也不是官員或國王。只是毫無政治力的學生。學生能做的事情,正如同亞那貝爾所言,只有在個人能力所及範圍內的救濟。
  那麼,該怎麼辦才好?

  要怎麼做才能改變?
  要怎麼做才能有力量?
  要、怎麼做──

  「哈敏特,要快點讓大家去避難,這樣下去會完蛋的。」
  「我知道了。」
  將傷患交給哈敏特負責的亞那貝爾,用高音量向周圍的夥伴喊話。
  「歌羅莉安娜之樹的同志們,立刻將傷患送到醫院去!絕對不可以戰鬥,我們不能跟軍樂士起爭執!」
  隨著她的號令,同樣趕到現場的成員們動了起來。誘導因為軍樂士出現而害怕逃離的民眾,或是攙扶無法動彈的人離開。
  (好厲害……)
  絲諾對於成員們那彷彿事先談好般的動作感到驚嘆。
  他們恐怕已經數度面對過這樣的危機了吧。眾人立刻手牽手做出人牆,為了讓對方知道自己是歌羅莉安娜之樹的成員揮動旗幟,好阻止軍隊繼續攻擊。
  接著,突破勃來防護牆的精靈,則由成員們彈奏神曲指揮同樣別著臂章的上級精靈擋下。
  歌羅莉安娜之樹的神曲樂士們所召喚的精靈,還有軍樂士所召喚的精靈──兩邊加起來總數超過二十柱。
  各色的翅膀光芒充滿整座城市的光景,有一瞬間令人感覺在看一場美麗的表演。
  但是那四處竄升的粉塵和煙霧,讓人確切認知到這裡是戰場。
  這時喬許像是要保護絲諾般奔到她的前方。
  「危險!絲諾,快躲開!」
  「!?」
  有著黑色獅子外表的精靈撕開勃來防護牆現身。
  那銳利的牙齒正打算以迅速的動作準備撕裂喬許的喉嚨。
  「喬許!」
  喬許的眼神雖然瞬間有一陣迷惘,不過立刻下定了決心。他迅速拿起單簧管開始編織出樂曲。
  那是從溫柔的音色中無法想像、由大量音符編織的勇壯戰鬥支援曲。可能是受到神曲的支援吧,黑獅子精靈搖晃著起身,而被喬許的支援曲吸引來的精靈,則在塵埃中與黑獅子精靈對峙。
  「皮斯!」
  至今為止都只是跟絲諾一起看著事態發展的黛西,也彷彿下定決心般開口呼喚皮斯。
  她將一直背在背上的長笛盒取下,動作迅速地組合起來放到嘴邊,開始用那個銀色長筒順暢地編織旋律。
  「拜託你,從槍彈下保護大家。」
  「交給我吧,黛西!」
  就這樣,為了幫忙黎修莉,皮斯也與黑獅子精靈展開對峙。
  (大小姐、大小姐到底在哪裡……)
  絲諾雖然也下定決心要去援助他們,卻因為立刻注意到自己什麼都做不到而感到訝然。
  (沒錯,現在的我甚至連戰鬥都辦不到……)
  因為急急忙忙趕過來,永恆純白也留在帳棚那邊。就連能斬殺精靈的刀──笹目也不在手邊。如果隻身站到前方去,面對精靈這種對手根本只是在妨礙他人。
  (不行,不可以在這時洩氣啊,絲諾!要感到失落也等之後再說,現在只要去做能做的事情就好。先盡全力思考再動作!)
  絲諾用雙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既然無法戰鬥,就用無法戰鬥之人的角度去做必要的事情。附近還有很多因為最初的攻擊受傷,無法自行逃離的人。
  絲諾緊急趕到搬運傷患的現場,總之,只要讓這些人逃離這邊就好。這麼一來,歌羅莉安娜的成員們也能跟著撤退。
  「沒事吧!?扶著我的肩膀!」
  絲諾幫忙將傷患搬上即時製成的擔架,同時拚命地呼喚著傷患。同樣在現場指揮該如何引導傷患避難的亞那貝爾則突然抬起頭來。
  「絲諾、絲諾妳在那邊嗎!?」
  「我在,我也來幫忙了,因為現在的我根本沒辦法呼喚精靈。」
  「精靈?」
  這時抬起視線的亞那貝爾露出一副「糟糕了」的表情。
  「亞那貝爾學姊!?」
  「誰呼喚了精靈?不只軍隊那邊的軍樂士有呼喚嗎?」
  「是、是的。因為喬許和黛西都有帶樂器來。」
  絲諾的話都還沒講完,她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險峻。亞那貝爾的視線前方,有著可以稱為絲諾等人生命線的勃來防護牆。
  (那是黛西呼喚的嗎……?)
  然而在敵方軍隊的子彈,以及軍樂士召喚的精靈不停攻擊下,那個厚度已經比一開始薄上許多。雖然夥伴們都拚命演奏神曲,卻完全處於防禦狀態,情況也不斷惡化。這樣下去肯定會被攻破。
  「這樣不行……」
  亞那貝爾的肩膀正在顫抖,就彷彿不好的預感成真了一樣。
  「亞那貝爾?」
  「不可以、演奏神曲啊!」
  ──就在這時。

  轟轟轟轟轟!

  隨著強烈的衝擊聲,前面那片白色勃來之牆一口氣決提。
  「哇啊啊啊!」
  衝擊隨後而至。強烈到幾乎讓人無法睜開眼睛的風襲擊而來,讓周圍全都覆蓋上一層灰色的粉塵。
  「嗚……!」
  絲諾的身體向後仰倒,後腦差點就直接撞上石板,然而感覺卻沒有想像中那麼痛。因為月讀那嬌小的身軀,在那一剎那化為絲諾的枕頭。
  「沒事吧,絲諾!我在這裡喔!」
  「抱歉,月讀。」
  「真是的,這種時候布蘭卡那傢伙到底在做什麼!」
  急忙起身後,絲諾便凝視周圍打算確認現況,然而充滿砂粒和煙霧的灰色空氣一片混濁,讓她實在很難把握狀況。
  「對了,大小姐!普莉姆羅絲大小姐在哪……!?」
  絲諾用手揮開粉塵,四處搜尋起普莉姆羅絲。當視角瞬間捕捉到熟悉的金髮,她立刻慌忙地往那邊跑去。
  「大小姐!」
  在與人潮的前進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找到一名倒在地上的女性。那果然是普莉姆羅絲,雖然臥倒在地,不過看起來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害。
  「絲……諾?」
  「您沒事吧,大小姐!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在那個瞬間有受到勃來的保護……」
  手扶著額頭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的普莉姆羅絲,用令人意外的果斷語氣表示:
  「軍樂士的精靈們瞄準守備變薄的地方一口氣攻擊,所以力量的平衡才會瞬間崩潰……」
  普莉姆羅絲的喉嚨發出尖銳的呼吸聲。粉塵在不知不覺中散開,跟剛剛相比能比較看得清楚周圍了。從絲諾等人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四處都有歌羅莉安娜之樹的同伴,跟剛剛的普莉姆羅絲一樣倒在地上。
  在眾人前方的則是排列整齊的軍樂士和他們的精靈們。精靈們的後方,則是由手持槍械的士兵們組成列隊,瞄準著倒在地上的夥伴們。
  (要是現在被攻擊……!)
  絲諾感覺到背後有某種冷冽的東西在流動。
  現在就算喬許等人重新拿起樂器,也不可能再次建築出防禦牆。軍樂士們的精靈──或者說那些槍枝會比防禦牆的保護更快打穿絲諾等人。
  這時,應該是指揮官的人物從軍樂士當中往前走了一步。那是跟其他士兵穿著同樣制服的年長男性。
  「你們啊,最近有在支援下面那些人是吧。」
  男子一邊瞪著絲諾,一邊用緩慢的口氣續道:
  「我聽說歌羅莉安娜之樹只是一般的慈善團體,沒想到會引起這種騷動啊。」
  「你在說什麼……!我們沒有煽動大家!」
  應該是哈敏特的男子(視野太差看不清楚)立刻從煙霧的另一邊做出否定。然而軍樂士卻對這番話完全充耳不聞。
  「這場騷動的首謀是誰?」
  冷淡的聲音在廣場這充滿硝煙的空氣中迴盪。
  「快說,是誰。不說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得進監獄。」
  那個男人的話語,讓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根本不可能說出誰是首謀。畢竟這次的暴動完全是偶發狀況,並非有民眾組成組織來進行。
  「所以是打算袒護那個人嗎?那就沒辦法了,只能逮捕你們所有人了。」
  對方為了向後方的士兵們下令而舉起了手。

  然而有人比那隻手揮下的動作早了一步開口說話。
  「等等!」
  絲諾轉身往那邊看去。
  (亞那貝爾學姊!?)
  在那邊緩緩站起的正是亞那貝爾。
  「我不是首謀,而是歌羅莉安娜之樹克雷司分部的負責人。由我跟各位解釋,還有,你們能逮捕的就只有我,我不會抵抗。」
  她邊說邊把手上的武器──也就是她的豎琴放到地上。
  「亞那貝爾!」
  「請等一下,妳不用這麼做……」
  面對同伴們慰留的聲音,她凜然挺直了腰桿──
  「這個現場的負責人是我,如果非得有人要出面,那就由我負責。不過,只是去做解釋。」
  「但是這麼一來……!」
  「沒事的,就算在這裡起爭執也不會有什麼好事,對吧。」
  彷彿沒事般聳著肩膀的她就這樣舉起雙手,往男性軍樂士緩緩移動過去。
  (亞那貝爾……)
  絲諾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不斷加速。
  有印象。
  她對這個讓身體中心完全凍結般的不祥預感有印象。

  『只是去做解釋。』
  過去有一個嘴上這樣說卻不曾再回來的人。那是一名孤身一人背負起所有責任離世的女性──

  無論經過多久,都不可能忘記的事。
  (不行,不可以過去,亞那貝爾!一旦這麼做了,妳就再也無法回來了……!)
  難道沒有什麼方法嗎?
  一定有方法的。思考,快思考啊絲諾。在這個短暫的時間內想到可以不用讓她離去就能解決問題的方法。現在就立刻想到!
  如果做不到,我又要再一次感受那時候的悔恨了……

  (怎麼會……但是,現在到底該怎麼做!)

  就在這時,由沉默所包圍的廣場,突然在沒有人料想到的情況下被法國號的旋律環繞。
  不知不覺中,彷彿地震般的法國號聲響經由某個男子的手編織而出。那是低沉、類似火焰的噁心旋律,甚至光用聽的就會讓人不斷顫抖還會使肌膚變黑一樣……
  「這種程度的軍樂士就由我來趕走,怎麼可以把亞那貝爾交給你們!」
  那是很熟悉的聲音,而且是熟識的臉龐。有些凶狠的眼神、冷冽的黑髮,以及總是帶著微微冷笑的嘴脣──
  「藍迪!?」
  拿好閃耀著金色光芒的法國號,藍迪發出怒吼。
  「上吧,瓦爾多尼德!」
  他用該神曲召喚的,是有著藍色老虎外表的巨大精靈。可能是長時間搭檔吧,牠不帶一絲猶豫就遵從藍迪的指示,露出獠牙往軍樂士奔去。
  ──嗡嗡嗡嗡嗡!
  (咦……)
  發現這聲咆哮感覺似乎在哪聽過,讓絲諾瞬間感到困惑。
  不過既然是他的精靈,那應該有在島上聽過,應該是錯覺吧。絲諾否定竄過背後的厭惡感,而且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好快!)
  短短一瞬間,藍迪的瓦爾多尼德已經逼近軍樂士的精靈了。牠帶著氣勢蹬向石板,為了用爪子撕裂持續發動攻擊的青白色精靈而躍起。
  然而──
  「瓦爾多!?」
  在爪子擊中青白色精靈之前,瓦爾多尼德就被從側面躍出的獅子精靈打斷了攻擊。
  在空中失去平衡的瓦爾多尼德就這樣掉在石板上。
  (那是……!?)
  擋下瓦爾多尼德攻擊的,是有著帥氣鬃毛的黑色獅子。
  不只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中,軍樂士的前方出現人或野獸等各種姿態的精靈。
  那個數量高達十柱以上。
  當然,那不是該名軍樂士獨自召喚來的。在軍樂士後方待命的士兵們,也不知何時拿出小提琴和小號等各種樂器,開始召喚精靈。
  站在臉色瞬間變差的絲諾身邊,藍迪露出大膽的笑容。
  「集團戰嗎,真是有趣。」
  「藍迪‧辛拉,不可以!不可以戰鬥!」
  正打算將自己交給軍樂士的亞那貝爾用類似慘叫的聲音說道,但是那個聲音已經無法傳達給鼓起氣勢的藍迪。
  他再次拿起金色的法國號──
  「上吧,瓦爾多尼德!目標是那個領隊的精靈,我會做出支援──用平時不會用的曲子。」
  漂亮地吹著在各種樂器中算是特別難操作的法國號,藍迪開始演奏勇猛的戰鬥支援曲。
  他的藍色老虎再次蹬了地面,用彷彿得到翅膀的輕盈動作,重新往應該是由軍樂士隊長所召喚的青白色精靈發動攻擊。
  就在這時。
  藍迪的法國號開始吐出至今為止從沒聽過的憎惡旋律。
  (這個,難道是這段時間從譜庫解放的……)

  「──禁忌樂曲!?」

  絲諾彷彿被釘在當場般動彈不得。
  藍迪所演奏的,是禁忌樂譜當中的一曲。而且那是與以火焰為印象創作的樂譜一樣,有著高攻擊性的樂曲,至今為止數度被使用在支援犯罪上──
  (但是為什麼這種曲子會分類在C級當中?不過現在不是講這種話的時候!)
  接著令人感到驚訝的事情就此發生。
  至今為止他那柱似乎因為持續戰鬥的疲憊而有些無力的老虎精靈──瓦爾多尼德,突然像是取回力量般重新站起。
  不只是這樣,展開在牠背後的四隻翅膀還染上濃厚的黑色。
  「上啊,瓦爾多尼德!」
  ──嗡嗡嗡嗡嗡!
  遵從藍迪的指示,瓦爾多尼德一口氣高高躍起,接著越過勃來牆,向著對峙中的軍樂士的精靈(而且對方還有六隻翅膀!),以極快的速度揮下爪子。
  「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間就決定了勝負。
  僅僅一擊,就撕裂了敵方精靈的身體使其倒下。
  「什、什麼……!?」
  這意料之外的反擊讓指揮官往後退了一步。
  似乎聽到了某人吞了一口口水的聲音。
  接著,在短暫的緊迫感後──
  「嗚哇啊啊啊啊!」
  其中一名維持著防護牆的夥伴隨著咆哮聲改變了曲調。
  而且那跟藍迪演奏的一樣,是禁曲──
  他也不知為何開始演奏起被封印的禁忌樂譜。
  「我、我也……」
  那個人成為契機,一個又一個的夥伴們露出彷彿被附身般的表情開始演奏起禁曲。
  不祥的思念。
  層層累積的憎恨之炎。
  足以將所有希望全都吞噬的黑暗、以及黑暗。還有絕望──
  以這些印象譜成的禁曲,在十幾人的學生手中接二連三地被演奏出來。
  接著至今為止放出柔和光芒的勃來們,彷彿化為黑暗本身般隨著波動、蠢動改變模樣。
  勃來們就像是成為一個無底黑暗般的生物,張開了瞬間就能將軍樂士吞噬的大口。
  (這……究竟是……)
  出現變化的不只是勃來,其他的契約精靈們也在接受禁曲增幅力量後,再次面對軍樂士們,而且至今為止的苦戰彷彿是一場夢。
  (怎麼會……竟然演奏禁曲。明明就規定絕對不能在精靈島之外的地方演奏啊。)
  撐不下去的軍樂隊指揮官揮動指揮棒,做出撤退的信號。受到預料之外的反擊,讓他們急忙往市政府的方向逃回去。
  「好棒……贏了!」
  一名滿臉是血、蹲在絲諾身旁的男人發出了歡聲。接著令人驚訝的是,在廣場上參與抗議的人們一個接著一個起身,開始讚揚起藍迪。
  「贏了,那些傢伙被趕跑了!」
  「是我們贏了!」
  「我們贏了!我們不會再輸了──這就是勝利!」
  「是勝利!」
  (這是……)
  絲諾只是呆滯地站在空氣中充滿硝煙和鐵臭味的廣場。
  ──她不知道的是,這已經拉開了一切「再生」的序幕。
 楼主| 发表于 2015-5-21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5-22 23:30 编辑

  後記

  講到二月,就是巧克力最美味的季節。我是高殿。
  巧克力終究只足為了自己而買的東西啊。
  我在巧克力賣場都沒辦法只買一個,每次都大買特買,之後又因為長了青春痘而大哭,這個情況每年都要上演。
  一口氣吃太多連家人的份都吃掉,只好慌慌張張重新買過也是常有的事。
  這不是我的錯。
  一切都是情人節太罪惡了。
  巧克力真的很好吃啊。

  所以說,這是好久不見的神曲白。
  過去篇結束後本篇再次啟動,而且也為最終章拉開了序幕。
  神曲白在這集邁入第九集!是第九集喔。總之,終點已經近在眼前了,我會盡量努力,快點跑進終點的。
  話雖這麼說,下個月開始又要住院了。
  好難過。
  這集的封面上終於出現從第一集開始就不斷被當成梗的師傅,而且還成為完全由姐老師所設計的美男子呢。
  喂~布蘭卡,你輸了,你輸了啦。
  舞台有一半移往地上,接下來故事將大大往絲諾等人想都沒想過的方向進展。
  究竟巫女姬會是誰呢。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絲諾是否能從學校畢業呢!
  幾乎所有主要人物都已經出場了,所以接下來直到最後都會是全員登場全力衝刺喔。
  這麼說來,神曲白的女性比例有些高耶,究竟誰是最受歡迎的女性角色呢?

  果然是主角嗎?還是大小姐?或者是黎修莉?
  就作者而言原本相當中意黛西,不過意外的是之後登場的薩拉莎我也很喜歡。
  可能是對臉龐有些自卑,盡全力想用化妝隱藏傷痕這點,感覺就像是看到努力隱瞞罪行的自己……大概吧……(總覺得有些悲哀呢。)

  男性角色又是如何呢?
  畢竟跟女主角完全不會發展成戀愛模式,所以周圍的男生也不會增加。可能是因為絲諾周圍的男性,都會被不能說的某人請黎修莉用電擊排除掉……也說不一定。
  我今天在這個時候突然想到,不然乾脆請GA依照神曲的顏色舉辦角色人氣投票吧。
  喂~大人們~有聽到嗎~(←總編輯)

  接下來要講我個人的事情,最近因為生病的關係,身體總是非常疲憊,所以開始喜歡上浴室用品。
  目前正在試用朋友推薦的入浴劑。我很喜歡LUSH的入浴球,不過一個六百圓實在很貴!都可以買一罐入浴劑了。
  說真的,每天泡澡根本是生命的洗滌。像絲諾他們那樣洗澡只能用澡盆,其他時候只能擦拭身體我根本受不了啊!
  身為現代人真是太好了。

  每一集都深受凪老師的照顧了。
  重點設計角色接著會一口氣增加,就請老師多多關照囉。
  接下來我們於巫女姬篇第二集再會吧。

  高殿円 拜
发表于 2015-5-22 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讓人懷念的作品呀,以前租書店進這類書只有我在看
最後老闆也是HOLD不住才不再進輕小說
等系列出完再一次補完吧
发表于 2015-5-22 00: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生之年系列,能活到今天真是太好了
修完图又重新去补了一遍第八卷233333
发表于 2015-5-22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真令人怀念的作品
时间久远到完全可以这么形容了
最近这样的插画也很少见
发表于 2015-5-22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白系列终于要录入了吗.距离我第一次看到现在大概有7年了吧.时光飞逝啊
发表于 2015-5-22 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話說尖端是有打算出完神曲的嗎..........
发表于 2015-5-22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偶然逛了下轻国论坛,这本一直以为坑了的书居然有录入,太感谢楼主了!话说白这个系列从大一一直看到研一啊,好怀念。。。
发表于 2015-5-23 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神曲这大坑,白系列要反客为主了,可惜了黑……
发表于 2015-5-23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开放禁曲就是个阴谋呀
发表于 2015-5-23 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没想到还能看到白的中文版,我以为尖端都放弃这系列了
发表于 2015-5-23 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看到神曲系列就好怀念大迫老师……虽然这系列是以榊一郎的红为主线开头,但其他系列反而感觉更棒……尤其是黑……唉。
发表于 2015-5-24 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神曲奏界的白系列啊
好久了呢
當初也有紅白黑藍
好像還有別的
當時只看紅白
後來都停看了 真久
該說尖端斷尾斷到讓我忘了這些書了
发表于 2015-5-24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考完适应考回来一看,居然发现这么一个巨坑被填了,真可怕。
发表于 2015-5-26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竟然还有么,嘛,神曲系列我表示已经傻傻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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