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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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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空文学社][御影瑛路]神栖丽奈就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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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31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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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地址:http://bbs.sumisora.org/read.php?tid=11055009
+澄空文学社制作
+翻译:bild 小炎 咩咩  乐园 隐士鱼
+校对:小蓝
+润色:水戶夕歌
+发布:水戶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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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经允许 请勿转载。
有转载意向请PM 孤独者罗兰
转载时请完整保留以上信息。

她,是【我】的挚友。是作为田径部的部员,虽然班级不同,但每天都能和我一起回家的挚友。
她,是【我】的弑亲仇人。我绝不原谅他。我绝不原谅她在杀了我家人以后还那么悠哉悠哉地生活着。
她,是【我】的同伴。是和我一起为了消除人形能量……为了拯救陷入危机的世界而一起战斗的同伴。
她,是【我】的……

她,总是带着异常美丽的微笑。
她,是【你】的,谁……?


御影瑛路
生于1983年7月27日。某理工学部中辍。私生活中完全看不出一丝作家的气场。虽然有在打工,却依然被友人当作尼特族。成为作家后总算迎来了人生命运的高峰,但最近烦心的事情却微妙地增加了不少,过去是被称为不幸之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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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31 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齐藤枫未


    1

    我没有朋友。
    这并不是说我讨厌别人或是不信任别人,更不是我怕麻烦,我也不是不想交朋友。我只是单纯地——交不到朋友而已。
    虽然母亲说那不碍事,成绩好就行了,但其实成绩好才是最没用的。母亲不知道对于交不到朋友的人来说,学校是何等的痛苦。
    就像现在,课间休息——除了我以外的人都在愉快地交谈着,而我就像身处在另一次元般被遗落在一角。午休时就更糟了,在别人纷纷把桌子拼起来,一起吃饭时,我只能一个人沉默地用餐,仿佛一座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的被遗弃的孤岛,在嘈杂与喧嚣中咀嚼学校的配餐。
    有时候我会想,难道除我之外的其他人都是外星人吗?他们难道其实都只是披着人类的外壳,合伙起来欺骗着我这唯一幸存的地球人吗?
    那当然不可能。虽然不可能,但我在学校正是如此地孤独,孤独到会产生这般想法。
    除了上课以外我没事可做,虽然算不上很喜欢,也只能开始整天读书了。拜这所赐,周围的人渐渐认定我是个不好搭话的人,更加疏远我了。恶性循环——结果我被误认为是个热爱孤独的人。不对,完全不对。我也会想八卦闲聊的哦?我也想聊班上哪个男生帅,或是喜欢杰尼斯事务所里的谁之类的。可是,没人愿意和我聊。只有在有必要的事情时,他们才不情愿地接触我。
    我为什么交不到朋友呢?我和其他人到底有什么不同?没其它事好做的我总是想着这个问题。
    是因为我太丑了吗?不单脸上痘痘多,眼睛不大,胸部也很平,鼻梁又塌。不过,真的惨到了没人愿意和我交朋友的程度吗?我倒觉得没那么惨。而且,也不能仅仅归咎于外表。
    是交谈吧。对,我不擅于和别人交谈。那么,那又是因为什么呢?是太拘谨了吗?突然有人向我搭话会变得紧张?不,不仅仅是这些。应该说,这些也只是因为我和别人的对话少而形成的另一个恶性循环罢了。
    根本的原因在于……我害怕受到伤害。我害怕话说出口,就被别人嘀咕“这家伙说什么啊”。我害怕对别人说了不恰当的话使场面尴尬。我害怕别人的评价。
    不知不觉中,我把目光投向位于第二排窗边的水原同学的小团体那边。水原同学在班里就像是领袖一样,拥有着很多朋友。大家聚在一起看起来很愉快地说着话。好羡慕。
    但是,即使是这个看似亲密的团体,只要挨个去问,一定会有人会说他不喜欢圈里的某人。谁都不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着他人讨厌的要素。我就更不用说了,被讨厌的原因要多少有多少。
    因此,我要交到朋友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样就好。
    我确实没有一般的朋友。
    但我有挚友。
    我拥有独一无二的挚友——
    ——神栖丽奈。

    “枫未,这是因为你太善良了。”
    放学路上,我将我关于没有朋友的思考告诉丽奈后,她微笑着对我这么说。
    她的笑容让我目眩神驰。她那乌黑柔顺的长发真的是让人坚信一点分叉也找不出来;而她的体型也与我那幼儿体型完全不同,如模特一般凹凸有致。
    丽奈真的非常漂亮,漂亮得令人难以置信。
    “善良吗?我不觉得。我只是害怕受伤而已。”
    “这不就是你的善良吗?”
    “为什么?”
    “因为没有谁会想受伤吧?他们也不想受到伤害。”
    “可他们都能和别人好好相处呀。”
    “嗯,那枫未和其他人的区别在哪里呢?很简单哦。枫未对人的伤害很敏感。枫未害怕会受伤,也害怕伤害别人哦。”
    也是呢,我并不喜欢随意伤害别人。
    “所以呢,枫未会温柔地对待他人。”
    “丽奈……”
    好高兴。
    可是,我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丽奈只是在“胆小”这个词外面披上一层糖衣,再把它交给我而已。
    但她的用心让我好高兴。
    是啊,丽奈真的好厉害。明明和我一样是初三学生,但却和我有天壤之别。
    “丽奈真好啊。”
    “嗯?为什么?”
    “你看……你长得美,又聪明……我觉得神真是不公平啊。”
    是的,神是不公平的。要是有公平的话,那么丽奈和我就不会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了。神是不会如此仔细地掂量所有自己创造的卑微生命的,他只会以比领着日薪的工人对待流水线上的检验产品还要随便的态度,把我们送到这个世界上来。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但是,我并没有成熟到能够接受“自己低他人一等”这种事。
    “没有那种事哦,枫未很可爱的。”
    她像是察觉到我的心情一样,对我露出温软的微笑。
    “……一点也不可爱,这话听起来就像是……讽刺一样。”
    “啊,这话可有点过分了啦。你听我说哦……就像枫未觉得我好一样,也有人会觉得枫未好的哦!”
    “不会有吧。”
    “有的有的。至少眼前就有一个。”
    丽奈指着自己微笑道。
    “可是——”
    “假如,”
    丽奈打断我的话说道。
    “假如有更多的人觉得我比较好,那又怎么样呢?数量并没有任何意义。还是说枫未想像偶像那样被人追捧吗?”
    “那倒不是。”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吧。这里至少还有一个重视枫未的人。难道说枫未对我不满意吗?”
    “没有的事!有丽奈重视我,这就足够了!”
    “……是嘛。”
    丽奈再次露出温柔的微笑。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我因自己的言行而感到羞耻。
    是啊……我是有多孩子气啊。我是个傻瓜,真真正正的傻瓜。丽奈一定认为我在嫉妒她的美貌,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我真混蛋,我被讨厌了,一定是被讨厌了吧。
    “……枫未,你现在正在自责吧。”
    “哎?”
    “真是的……你真是太善良了。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就不好受吗?”
    “可是——”
    “不要可是,这可有些失礼哦。”
    “哎!”
    “枫未是我的好友,是我重要的人。你要是怀疑自己,不就等于你不相信对你说这些的我吗?”
    “啊……”
    “枫未。我是枫未的好友,对吧?”
    “当然了!”
    这我可以断言。
    “丽奈是我独一无二的挚友哦!”
    无可替代的挚友。
    如果没有丽奈,我——
    我早就——


    2

    今天又是阴郁的一天。
    早上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令人倍加感到忧郁。想要和丽奈一起上学,可她要参加田径部的晨练,很早就要出门,所以往往还是我一个人上学。不是没有考虑过和她一起去,但那样就要一个人在教室里等到班会课,而且还会让丽奈费心,所以还是不一起上学了。
    最后我一个人走到学校,想把鞋子换成室内鞋,于是打开了鞋柜。
    “……”
    这是什么?
    “早上好”——听到其他同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当然,不是在对我打招呼),我匆忙关上了自己的鞋柜。在确认那个同学走远了后,我再次打开了鞋柜。
    “——这是……”
    我的室内鞋上放着一张便笺。
    就在我不知所措地保持向便笺伸出手的动作僵在那里的时候,又有另一个同学走近了。我只能慌慌张张地先把便笺塞进包里。
    怎、怎么办好啊……这、这难道是!
    焦躁。不知道焦躁什么可还是焦躁。这里人太多了。
    我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我。每当视线从我前方掠过时(那的确是掠过,我知道实际并没有看我)都让我感觉如针刺一般。
    没有人会在意我,这我是知道的。可是,我觉得我的一举一动就好像是被人监视着一样,仿佛像是要追究我这可疑的举动一般。
    我无法忍受,为了逃离那些视线,一口气蹿进了洗手间。然后急忙溜进小隔间里,取出了便笺。
    由于被急急忙忙地塞进包里,便笺都有些皱了。把便笺放进鞋柜的人,对不起。
    我打开了便笺。

    『齐藤枫未同学:
    贸然来信,实在抱歉。
    有一些话想告诉你,所以写了这封信。
    请放学后在教室里等候。』

    便笺上写的只有这些。
    “——啊,哈啊……”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连忙大口的补充氧气。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字面上看很短,但只要客观地判断其内容,不难知道这是情书吧。但,这可是给我的信。给我的情书?这……这可能吗?

    “当然不是不可能啦!”
    丽奈泰然地说道。
    午休时间,我们来到了通往屋顶的楼梯平台。由于屋顶被封锁了,这里的台阶自然也没什么人使用。所以每当我们想要谈点什么不想被别人听到的事时(虽然往往是我有话要说),经常都挑在这里。
    “为什么!这……这可是给我的啊……?”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枫未是很有魅力的哟。”
    我正想要否定,但总觉得会变成跟我们之前的对话一样的结果,便打住了。
    “那么枫未打算怎么办?”
    “哎?什么怎么办……?”
    “就是说,你想怎么回应寄出那封情书的人?”
    “啊——”
    我一直被自己收到那么一封情书的事实所困,忘了这回事。是啊,既然收了情书,就必须得回复才行。
    “怎、怎么办啊,丽奈!”
    “总之,枫未对对方怎么想?”
    “对方……?”
    我打开信,再一次确认。
    “那么,枫未对那个人是怎么想的?你们很熟吗?还是完全没说过话呢?”
    “——没有。”
    “嗯?”
    “没有名字。”
    “……借我看一下。”
    我把信递给丽奈。丽奈拿着信从头到尾反复确认了一遍,最后叹息一声。
    “的确没有。”
    “……丽奈之前也收过情书对吧?”
    “嗯,有哦。”
    “那里面有没署名字的吗?”
    “……唔……或许有过这种情况吧,不过那样也能知道对方是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
    “……哦。”
    我再读了一遍信。“请放学后在教室里等候。”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真切的请愿,是对我的恳求。
    “……你打算怎么办?”
    丽奈问道。
    “还用问嘛——我会怎么办,丽奈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说的也是呢,毕竟是枫未嘛。”
    丽奈寂寞地笑了。
    “那么……今天社团活动结束后你就先回去吧。”
    “……为什么?”
    “……”
    我无法好好地回答,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不是正是这种时候我才更需要丽奈陪着我呢。
    丽奈看着这样的我,爽朗地笑了。
    “嗨?枫未不是想去水族馆吗?”
    “……嗯,我喜欢海豚。”
    “那这个休息日就去吧!”
    她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呢。
    “……嗯!约好了哦!”
    理解到她的意思,我不禁感到一阵高兴。


    放学后。
    就算没收到这封信,平时我在放学后也还是会留下来的,因为我要等丽奈的社团活动结束。
    不过今天我让丽奈自己先回去了。我独自一人等着信的主人。
    我打开一本文库本小说,一边琢磨着谁是送出这封信的人。
    是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的木村君吗?是的话那就好了呢。是在女生里很受欢迎的篮球部的加藤君吗?是的话也挺不错的呢。是不良分子芦泽君吗?有些害怕的同时,感觉还是会高兴呢。是总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木桧君吗?会有些困扰,但也有些惊喜呢。是因邋遢而被讨厌的洞岛君吗?虽然不会和他交往,但还是会很愉快呢。
    只要想到有人在心中想着我,我就很高兴了。
    但如果被要求交往的话,要怎么回答呢?
    我的话……现在还不想和谁交往。因为我不知道交往是怎样的。好害怕。我不知道如何去与对方相处。
    交往的话就要接吻吗?那会是什么感觉?想要接吻的心情又是什么样的呢?会被要求接吻吗?拒绝的话会伤害对方吗?那么就不能拒绝咯?因为……我不想被讨厌。
    对,我不能拒绝。
    嗯,所以不管是谁都一样。不管是谁寄的这封信,我都得听从“请放学后在教室里等候”这句话。
    天空变暗了。已经到了学校将要关门的时间。
    该不会谁都不来吧。或许这不过是个玩笑,如果是这样——那就稍微放心了。
    我把盯着文字看了好久却完全没有读进去的小说收好,开始做回去的准备。这时候,水原同学的小团体进入了教室。她们都是网球部的成员,我想她们来教室是为了放好球拍吧。
    可是,水原她们的眼神,透露出事情不止如此的信息。
    接着水原同学看着我,说了句“哼,果然在等啊”。
    “请问……”
    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水原旁边的人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难道你在期待着些什么?”
    “那、那个…….”
    怎么回答才好……水原同学她们,希望听到怎样的答案?
    “期待……也不是没有……”
    我老实地答道。
    突然,她们中的一个人像是再也忍不住一样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其他人也开始露出同样的神情。
    “算了吧,怎么可能会有啊!像齐藤同学这么阴暗的人,谁会想和你说话啊!”
    “果惠你说得太过分了啦。人家真可怜呢~”
    “可是你们看嘛~”
    “一般来说都不会上当的吧。说明她就是那么单纯啦。”
    “是吧,估计是还不习惯呢。”
    她们一副不让我插嘴的样子叽叽喳喳地说着,高筑同学和小见同学一直在说着我是个多么傻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期待。对,我也有一点小小的期待,期待会有某个人想念着我呢。真傻呢,这是不可能的,完完全全不可能。
    如今,有一道明显的屏障将我与世界分隔开来。它虽然透明,却像是子弹都无法通过的钢化玻璃一样无比坚固。别人可以透过它看到我的身影,但却没有人能够解读我的表情,以及表情之后所蕴藏的情绪。我的声音能传递出去,但谁也不会体察其中的真意。
    感觉只有我,看到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伸出手想触碰它,但得到的却也只有一片虚无。
    孤独,我是孤独的。
    有人会想念我吗?根本不可能。不管是谁,都不会对我抱有半点兴趣。我这种人不过是戏弄的笑料。不过是一个成为笑柄的小丑。
    “……呜……”
    啊……没打算哭的……可眼泪还是流下来了。我哭了她们会扫兴的吧。抱歉呢。可我还是哭了,抱歉。
    就如我所预料,她们脸上开始浮现出不安。
    我不想让她们看见眼泪,于是用双手盖住了眼睛。
    “啊……哭了。对不起喔,齐藤同学。”
    水原同学温柔地说道。
    “不过啊,你知道我们其实并不是想欺负你的。怎么说呢……齐藤同学都不怎么喜欢和别人说话不是吗?”
    不对,只是无法说而已。
    “我觉得这样很不好。因为这样,我们做了这种像是刺激疗法的事情来帮你哦,并没有恶意的。”
    这可不好说。或许也有那种目的,不过说到底为什么认为凭一封情书我就会开口说话了?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那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戏弄我而找的借口吗?
     “真的没有恶意……能原谅我们吗?”
    虽然在那么想,可一听到水原同学近乎恳求的声音,我便捂着眼睛点了点头。
    “啊~太好了……真的很抱歉呢,那拜啦。”
    是认为得到原谅便足够了吗,我感觉到她们离开了。
    ……不过,水原同学大概并没有那么过分吧。因为虽然想法和做法有所偏差,但她也是为我着想的吧,她是有留意到我的感觉的。
    嗯,并不过分,不过分。
    “真是群过分的家伙啊”
    内心的话被否定了。我被突然传来的话给吓了一跳,于是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啊……木、木村君……”
    哭脸被看到了。我现在一定是一脸脏兮兮的吧……
    “抱歉,擅自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木村君表情不安地说道。
    “没事!没、没有关系的!”
    看到他的表情,我下意识地这样回答他。
    “……她们用假情书来耍你了吧?居然这么践踏别人的心。那家伙……水原那家伙一直这样。她简直就把践踏别人的心当成嗜好!”
    虽然不是自己的事情,木村君却像是为了自己而生气一样地指责道。
    他是为了我生气的吗?是真的吗?是的话又是为什么呢?
    总之,我要怎么做才好?要去平息他的愤怒吗?
    “没事的哦,木村君。我……知道那不过是个恶作剧的。”
    “你知道那是个恶作剧?”
    木村君扬起眉毛惊讶地问道。
    “我知道……大概会变成这样吧。”
    “……那么为什么你没有无视那封信?”
    “—————”
    我无法回答。该怎么说明才好呢?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算了,也罢。如果再发生类似这种事,就和我谈谈吧。”
    “哎!”
    “怎、怎么了啊?还有什么不满吗?”
    我用力地摇头。狼狈是当然的。因为就算听我的相谈……木村君也没有一分钱的好处。
    “还真是奇怪的人……那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木村君用手拍拍我的头,笑着走出了教室。不明白那有什么意义的我,呆呆地目送他离去。

    我独自一人向家走去。路上,我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无视那封信。
    我早就猜想信是假的。因为上面没有名字,而且男生们也不会买那种便笺。而最关键的——是对方在有意识地想要用和平常不同的笔迹来书写的。
    但是如果——万一那封情书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我无视掉会伤害对方吧。会背叛恳求着说出“请等候”的对方吧。这种事情——我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并且,即使是恶作剧,我也不能无视它。对方期待着我出丑,而我却无视的话,就背叛了他们的期待了吧。这样我会扫了他们的兴的。会被他们讨厌的。
    所以,我不能无视这封信。
    这么做是正确的吗?不,当然不是。因为要是正确的话——
    ——我也不会如此受伤。

    丽奈。
    丽奈。好痛啊。
    好痛。这里好痛啊。

    真是久违了,在认识丽奈前,我一直在面对着的它。
    对,要是丽奈不在的话我早就——

    我早就已经——死了。

    我无数次想过死。
    人生里没有什么事情是闪闪发光的。
    大人们所说的闪亮的青春年华都是谎言。就算那些是真心话,也肯定是捏造记忆的结果,是无法忍受现在正虚度的灰暗现实而捏造的。期许当年比现在要美好,以此来忍受现实。
    于是我可以导出下面的假定。
    对,人的一生就只是在黑暗中徘徊。在黑暗中迈着人生的步伐,偶尔会踩到一些闪着光的玻璃碎片一样的东西。当回首望向那些碎片时,微笑着感叹一声“啊啊,那光真是美不胜收啊。”真傻。
    然而,我连能够赖以逃避现实的过去都没有。在现实中绝望的时候,只能从头到尾地接受这充满绝望的人生,别无选择。
    于是,逃离的唯一途径,就只有前往死亡的世界。
    不要轻言自杀,人们这么说。可这句话是建立在思考过的基础上吗?不能杀人,理所当然。不能偷东西,理所当然。不能自杀,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毋庸置疑。那么,它理所当然是完完全全正确的。正确得让人目眩。
    在无限延伸的昏暗泥泞小道上徘徊根本毫无意义,唯一逃离的手段却理所当然地是不正确的。真是无可救药的图景。
    要我怎么做?到底要我怎么做?
    谁来救救我啊!来给我希望吧!不,我不会说那种愚蠢的话。只要有谁察觉到我,察觉到迈着孤单脚步的我,对我温柔地说几句话就好……
    “枫未。”
    我被这就像回应我的心声一般的呼唤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丽奈。”
    一开口,我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哭着。
    “你说让我回去,可没说我不能来找你吧?”
    丽奈温柔地笑着。
    “…………不行啦。”
    丽奈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却还是抱住了我。
    “……很痛苦吧。”
    不行啊,这样……不行的啊。
    这样的话我会依赖丽奈的。会粘着她的。我会把我的全部存在都托付给丽奈的啊。
    “这样就好了哦。”
    丽奈在我耳边细语道。
    “我不会背叛你的。”
    “——!”
    现在我清楚地明白了。自己让丽奈先一步回家的理由。
    我知道丽奈会来安慰我。而且,我也预料到我会依赖丽奈。
    结果我会怎么样呢?
    我再也无法保持足以留在此处的平衡。我需要寻找一个栖身之所。
    不用说,那个栖身之处便是神栖丽奈。
    而现在,被她抱着的我,把自己完全托付给了丽奈。或许从很久以前开始便一直是这样了,我啊……要是没有丽奈的话,也就不复存在了。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我才让她先回去。
    “……丽奈……我……”
    “什么都不用说也没关系。我……会背负枫未的烦恼的。”
    丽奈的话语,穿透了我的身体。
    我感到全身都融进了丽奈的体内。我一点一点地变得透明,与丽奈合为一体。
    啊,好舒服。
    我知道这就是被人所接受的感觉。
    “呜……呜呜……”
    眼泪流了下来。眼泪落在丽奈的身体上,漾起了波纹。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的眼泪是落到地面上的。可那是错的。眼泪确确实实地在丽奈的心中震荡。
    我是丽奈的一部分。
    然而——
    ——丽奈是我的一切。


    3

    我正在改变。名为“我”的“容器”中持续不断地注入着“丽奈”,而原来盛装其中、作为“溶液”的“我”,因“丽奈”而从这个“容器”满溢而出。“我”在慢慢地变得稀薄。
    容器还是我,而里面盛放的溶液是丽奈。丽奈正在成为我。
    我在教室里一如从前一样寡言少语(虽然坐在后面的木村君偶尔会向我搭话),但我再也没有感觉到之前那股阴郁的气息了。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感觉给了我信念,那个“我所要面对的东西”在慢慢远去。
    其他的事怎么样都好,我只要丽奈在我身边。
    对——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周围的环境会恶化到那种程度。

    “我的钱包不见了!”
    水原同学一脸焦急地喊道。现在放学班会正在进行,包括班主任小杉老师在内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水原同学身上。
    在众人的注视下,水原同学开始翻找钱包。水原同学她们那个团体的人都一副担心的样子守望着她。过了一会儿,默默地看着水原同学的人群中的一人开始检查自己的钱包,其他人也跟着做了。虽然我自己并没有把钱包带到学校,所以没有和他们做一样事情的必要,但为了不让自己不合群,于是也把手伸进口袋像是在翻找钱包。
    在大家都确认自己的钱包安然无恙后,水原同学一脸茫然地坐在座位上。这时老师走了过来。
    “水原,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
    “你确定是放在里面吗?”
    “不会错的。”
    老师带着“是吗”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返回讲台。
    “那么,你们听到了吧,水原的钱包丢了。当然可能是水原记错了,所以现在还不能确认——”
    老师对水原的钱包被其他同学拿走的这种可能,做了一番像是*从山手线内环再到外环这种麻烦的迂回发言。(注:山手线列车在环状的运行路线上,都是循固定方向往复行进。列车运转模式分为“外环”(外回り,顺时针方向)与“内环”(内回り,逆时针方向))
    确实,由丢失的物品来看,盗窃的可能性很高。不久前曾发生的MD播放器失窃事件也一度引起了骚动。
    水原同学完全肯定东西是被偷了,掩饰不住怒色。水原同学团体的人也被她感染,脸上出现了和她类似的神情。
    “有没有谁知道什么线索吗?”
    老师说道。众人面面相觑。老师也不认为能得到什么意见。因为不管是偷东西的人,还是知情的人,在这个场合下都不会发表意见的吧。
    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我错了。
    木村君不情愿似地举起手来。
    “木村,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应该也不算是知道.....但我觉得有些事有点怪。”
    “什么意思?”
    “我不觉得拿走钱包是为了偷窃钱财。如果是那样的话,一般来说只要拿走里面的东西不就行了吗?实际上之前5班发生的盗窃案就是那样。”
    “……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此外,这起盗窃的犯人如果目的是钱财,比起只盯着水原同学一个人的钱,拿走放在教室里的所有钱财才比较合理吧。可是,真正失窃的却只有水原同学一个人而已。”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我认为这件事,如果不是水原同学自己弄错了,就应该是针对她的一起恶作剧。”
    “我是绝对不会弄错的!”水原同学高声提出反对。“肯定是恶作剧。”
    “你也觉得是恶作剧吗……水原你的钱包里放有多少钱,可以告诉我吗?”
    “……有一千多日元。有什么问题吗?”
    水原同学一副厌烦地样子粗暴地回答道。
    “那金钱就不应该是目的了。看起来目的似乎是想要捉弄水原同学。知道了犯人的动机,不就可以缩小范围了吗?”
    听了木村君的话,大家都纷纷交换着眼神。
    也就是说,犯人憎恨着水原同学……或者没到那种程度,只是单纯对她不爽吗?
    然后——
    我注意到了。那些互相交错的视线,开始一一向我这边指来。
    “哎……?”
    原本没有看着我的人,察觉到有几个人正在看着我,于是也将视线投了过来。察觉到这些人的视线,另一些人也开始看着我。大家都看着我。大家都看着我。
    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要看着我呢?
    这就好像,就好像是——
    老师自然也感觉到了大家在看着我,也看向了我。老师的视线向水原同学移去。我看着水原同学。
    然后,水原同学的脸上露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的表情。
    “齐藤。”
    老师低声向我说道。我畏缩了一下。只不过是被叫到名字,但是……我知道其中的意味。这是对我来说的——死刑宣判。
    “齐藤知道些什么吗?”
    “哎?啊……这个……”
    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没有说出口来。
    “怎么了?老师只是问你知道些什么吗?”
    但这是怀疑。
    “啊呜……”
    大家在看着我,在怀疑我,这就足以使我说不出话来了。
    可他们却不这么认为。
    大家一定会这样解释:我这么狼狈是因为暴露了。我就是犯人,所以才这样慌张。
    既然已经被询问了,那就不得不认真回答老师的问题,可我做不到。
    “我、我……”
    如果现在,有知道我的性格、了解我的人的话,如果丽奈在这里的话就能为我解释了——可她不在。
    不在这里。
    支持我的人,这里一个也没有。
    “我……什么都——”
    “老师。”
    水原同学的发言,打断了我抱着必死的觉悟说出的话。她要说什么呢,我看着水原同学想到。
    水原同学的脸上已看不到愤怒。
    “怎么了,水原?”
    “我的确做了会让齐藤同学恨我的事情。我……戏弄了齐藤同学。冷静下来思考后……的确……我觉得这样很让人讨厌。”
    水原同学说着,眼里浮现了泪光。
    “可是我……是相信那样就能让齐藤同学敞开心胸……才那么做的!”
    我看着水原同学,惊讶于她的发言。她那痛苦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虚伪的。她是真的坚信着什么才说出了这番话。
    可是,水原同学坚信的事,是自己想用假情书来打开我的心扉吗?还是为了指认我而找出的堂皇的借口?我无法判断。
    不管真相是什么,有件事情是能够决定的。
    她的话决定了我的立场。
    “……”
    大家都在看着我。
    视线、视线、视线、视线。
    那就像是被放大镜聚焦的光一样,要将我燃烧殆尽的谴责的视线。
    这些视线里再也没有疑惑。
    已经决定了。
    已经决定了,我就是犯人。
    “不,不是——”
    “就是你!”
    高筑同学打断我拼尽全力想做出的否定。
    “你恼羞成怒,却又不敢堂堂正正地回嘴。所以就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来发泄你的不满是吧!”
    “别说了果穗。我……也做得不对啊。”
    我“也”不对。
    啜泣着的水原同学的话,似乎无意中有所指向。我就是加害者,而水原同学是受害者——指出了这样的位置关系。
    这句话的结果就是给高筑同学的愤怒火上加了油。高筑满脸通红地冲我走来。我想着自己要被打了,于是抱头缩成一团。
    可是高筑走来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打我。她的目的是我的包。高筑同学拿起我的包,打开,翻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我的桌上。
    然后,在包里的东西中,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钱包。钱包不知被什么利器刷刷地划开几条伤痕。
    “……齐藤,之后到办公室来一下。”
    老师说完这话以后,教室里响起了呜咽声。
    不用说,那是水原同学的哭声。

    我看向周围。
    视线。视线。视线。视线。
    那是像冰锥一样尖锐的视线,像要贯穿我一般,谴责的视线。
    丽奈不在这里。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
    站在我这边的人,这里一个也没有。

    第二天,我的桌子从教室里消失了。
    至今为止大家都把我当做空气一般。而今天,就连这种存在的方式也不被允许了。
    我连存在都不能被容许。
    教室里消失的一张桌子,就像是拼图上遗落的一块。但在这里消失的是我的桌子。感到这块拼图遗落的只有我罢了。对其他人来说,拼图已经完成了。
    我把放在阳台的桌椅拉回本来的地方。本来的地方?真的是那里吗?不,大概不是吧。我的桌子本来的位置就不在教室里,而毫无疑问是在阳台上吧。
    不过,就算或许是那样……那种事我已经不想再在意了。

    白色,一切都染上了白色。
    除了我和丽奈外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色。
    染成白色的这里,像是缺失了字句的小说,让我无法得知其意义。它们离我而去,到了我的手无法触碰之处,我以外的一切都远去了。
    又或者——
    失去色彩的应该是我也说不定。

    一直无人理睬的午休结束了。
    在午休时也没见到丽奈,所以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没有任何一个人向我说任何一句话。
    大家都不再跟我说话。不,虽然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至少在以前是没有恶意的。
    我连最低限度的对话都不被允许了。就算是木村君也无法对抗在班里的氛围,所以也没向我搭话。
    “……”
    这些我都知道的。
    虽然以前就知道,现在却更加痛彻地知道了。
    我就算消失也没有人会在意的吧。
    即使我消失了,这个世界也不会消失。湛蓝的天空也不会因此应景地下场雨,而是继续装作浑然不知。没有人会关心我发生了什么。世界的其他一切,都与我全无关系地转动。
    过去面对的那种感觉再一次袭来了。
    ——再也……忍不下去了啊,丽奈。
    为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不想被讨厌。只不过想这样……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我把自己关进了箱子里。
    你们为什么还要用枪刺进箱子里来?
    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救救我丽奈。救救我丽奈。救救我、救救我。

    “他们太过分了。”
    “——哎?”
    丽奈站在我的眼前。
    “你『哎』什么啊,枫未?”
    “呜、呜呜.....没,没什么。”
    放学以后,我硬是把要去参加社团活动的丽奈留了下来,来到往常的通往屋顶的平台上,一五一十地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丽奈。
    听起来很自然。
    可是为什么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这没理由啊。
    “为什么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会认为枫未你是犯人?枫未根本做不出这种事嘛。”
    “……没办法。他们不了解我的个性,而且在我的包里发现了水原同学的钱包,所以我就被认为是犯人了。”
    “话是这么说……可为什么枫未的包里会有钱包呢?”
    “因为——”
    真不想去多想啊……
    “……这么说来,是有人想把罪名嫁祸给枫未。”
    “……很可能是那样。”
    不那样的话就只能用我实际上有双重人格来解释了。
    “……是讨厌我的人做的吗?”
    “我觉得……不是那样吧?枫未不是那种惹人厌的类型……我看那个人单纯只是觉得枫未比较好背黑锅而已。”
    或许如此。
    大概没有人讨厌我会讨厌到想要把罪名推到我身上的地步。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们得把那个人找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不……不用了。”
    “为什么?枫未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觉得难受?”
    “难受是难受。但是——”
    “……但是?”
    “问题不是从这件事才开始的。这次只不过是浮上水面而已……”
    “怎么会……我觉得枫未你也不是那么不受欢迎吧……”
    “你觉得?不会的,这只是时间问题。因为,即使水原同学和我的立场调过来,我很可能依然是处于劣势的一方吧。”
    “这——”
    丽奈语塞了。当评价谁对谁错的时候,重要的不是做了什么事,而是谁做了这件事。在教师和学生的情况下,错的是学生;在不良学生和优等生的情况下,错的是不良学生;在美人和不美的人的情况下,错的是不美的人。
    所以,在我和水原同学的对峙中,错的当然是我。
    换句话说,结果早就注定了。
    头脑聪明的丽奈,当然明白这种事情。
    “……不会这样的。”
    丽奈并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她的表情,是对由于无法否定而一时语塞的自己的自责……但这不过是事实而已,丽奈并不需要自责的。
    “丽奈。”
    “……嗯?”
    “即便如此,丽奈你也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当然了!”
    嗯,这样就好。
    我还有伙伴。我的挚友,丽奈。
    所以,我还可以存在于这里。
    “啊——”
    丽奈突然叫了一声。正寻思着出了什么事的我,随着丽奈的视线转过头去。
    “请——问——”
    木村君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
    “……木村君,怎么了?”
    “啊、嗯……能来一下吗?”
    “嗯……什么事?”
    “实际上是小芦让我叫你的。我知道齐藤同学你偶尔会来这里,所以就来跑个腿。”
    “小芦?”
    “是芦泽哦。芦泽俊树。”
    有点不良学生感觉的芦泽君……?芦泽君想做什么呢?
    不过,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从木村君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了。
    “那、那么……难道芦泽君生气了?”
    “……”
    面对我的问题,木村君只是看着我的脸,没有回答。他在避开我的视线。
    “……是这样吗?”
    “齐藤同学,不去的话说不定比较好。”
    木村君低声说道,并没有看我。
    ……事情看起来变得比想象中更严重了。不过,如果不去的话,会更让芦泽君反感的吧。
    我——讨厌这样。我讨厌因为误解而变成那样,我讨厌。
    “……我去。”
    “哦……”
    木村君的表情,像是自己要去给芦泽君打一顿的表情。
    “枫未。”
    丽奈担心地看着我。
    “没事的。”
    我笑着向她挥手告别。

    木村君把我带回教室以后(之后木村君立刻就去参加社团活动了),芦泽君把我逼到了教室角落。接着,还没等我有空疑惑,我就被他的几个同伙围了起来,那里面有芦泽君的几个朋友和高筑同学,另外几个同学为了避免被卷入而在一旁观望。水原同学则站在稍远处,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我问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芦泽君一脸带有压迫感的表情,把什么东西撵到我面前。虽然距离眼睛太近聚焦视点有些困难,但还是可以分辨出那是水原同学的钱包。
    “——”
    我想回答。但我发不出声音。他们每个人都用看着仇人的视线瞪着我。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被原谅的感觉。好可怕。
    我头的左边是芦泽君的右手,拳头好像随时会挥过来。芦泽君愤怒了。而我这个引起他愤怒的对象,刚好在可以让他发泄怒火的位置。
    好可怕。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什么都说不了了。说什么都不会被原谅。
    “喂!我在问你这是什么!你听到了没!”
    芦泽君大声喝道。他的右手在愤怒的颤抖着。
    “……是……钱包。”
    “谁的钱包?”
    “水原同学……的吧。”
    “没错。这是由宇的钱包。”
    YOUYU?好像水原同学的名字是由宇吧。
    “这是我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被你用小刀割了的钱包!”
    芦泽君的唾沫飞到了我脸上。愤怒让他失去了一半以上的理性。如果我要是个男的,这时候早就被揍了吧。
    “你知道由宇和阿芦在交往的对吧?”
    高筑同学一脸吓人的表情说道。
    “而且,你也知道由宇的钱包是生日礼物的吧?”
    我不知道。连他们两个在交往的事情,我也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根本传不到我这里啊。
    “所以你为了出气就把钱包偷走了是吧?你以为能瞒得住谁?”
    不对。我没有。
    可我说不出口。现在,就算我为自己解释,他们也绝不会接受吧。
    “你懂不懂!这个钱包不是你赔就能解决的问题!”
    芦泽君的右手动了。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不过那只右手并没有击中我,而是砸到了我身后的墙上。
    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了。全身上下都在簌簌发抖。
    怎么办?好可怕。拜托了,不要伤害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救救我……”
    被逼上绝路的我,终于低声说道。
    “救救我……”
    一开始,芦泽君以为我是在对他们求饶,但他很快就发现不是那回事,稍许有些惊讶。
    “救救我啊……”
    我在寻求帮助。理所当然,我求助的对象只能是那个人。
    “救救我……丽奈。”
    我不想给丽奈添麻烦,所以我没让丽奈和我一起来。我打算自己面对芦泽君,然后解决事情。
    可那是不可能的。
    我想象着丽奈长发飘飘,英姿飒爽地出现,然后把我从芦泽君他们手中救下。我感到这个想象会变成现实。然后,她会用那张不可思议般美丽的脸笑着对我说:“没事了,枫未。”
    ——可是,丽奈没有来。
    这甜蜜的幻想,一时间让我从地面飞到空中。不过,现实是我依然在地面伏行。我再一次从空中落下。
    “呜……呜……”
    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我的眼泪吧,芦泽君虽然脸色还是很难看,但那种像是要行使暴力的感觉消失了。
    “什么啊!以为哭就有用吗?”
    随之而来的是向我逼近的高筑同学。
    “还在说什么『救救我』,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这种人吗!”
    “有的……”
    “谁啊?爸妈?老师?反正是些因为立场不得不来的人吧!”
    “有的……”
    “那就说出来是谁啊。你这种——-”
    “丽奈会的!神栖丽奈会来的!”
    我大喊道。
    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没有哪一次的声音比这次更大。
    高筑同学,不,是他们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的这副样子。我自己也被自己的奇怪行为吓了一跳。不过,我不后悔。
    因为,唯独这点我决不让步。
    我有挚友。
    我有叫做神栖丽奈的挚友。
    唯独这点我绝不退让。
    趁他们哑然失色的时候,我逃了出去。从他们眼前逃了出去。我不需要任何东西。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我只要有丽奈就行。
    我只要一个人,只要有神栖丽奈就行了。


    4

    我和丽奈如约来到了水族馆。
    现在是工作日的白天,游客却比想象中更多。客人大多是带着小孩的家庭。也有二十岁左右的情侣,也许他们在工作日的白天也可以自由地出行吧。
    当然,像我们这样的中学生二人组,是仅有的一对。
    “丽奈,没关系吗?不去上学行吗?”
    “一点事都没有哦。枫未才是,没关系吗?”
    “我完全没问题。”
    反正学校也没我的容身之处。只要校方不联系,父母也不会知道我逃学。今天不去上学,反倒让我奇怪——为什么之前都没逃学呢?真是不可思议。
    我看着水箱。
    好美的鱼啊,我只是这么想着。它们好像叫蝴蝶鱼吧,但我肯定一离开水箱,就会把它们的名字忘掉吧。所以只会觉得它们是很美丽的鱼。
    不过,这样就已经很开心了。
    “啊,快看快看枫未。好多水母啊!”
    “真的啊。”
    “我喜欢水母。”
    “是嘛。为什么呢?”
    “嗯?对啊……为什么呢?硬要说的话……是因为它们一点也不像活着的东西吧。”
    不像活着的东西。说的也不无道理。在水族馆的水箱中,它们还有那么一点活着的意味;但在普通家庭的水箱中,它们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更像装饰品。闪闪发亮,游来游去的装饰品。水母一旦进入家庭的水箱,就从生物变成了纯粹的装饰品。
    “就算那样,水母还是有点个性的哦。其它在这里的鱼不过是『鱼』,但这种活着的东西不太像『鱼』而更像『水母』吧。啊,我这么说你不会懂吧?”
    “不,隐约能懂一点啦。是想说水母就只能水母吗?”
    “啊,对对,就是这样。水母就只能是水母。”
    水母就只能是水母。
    我看着盯着水箱里水母的丽奈,想到:
    丽奈也是这样。
    神栖丽奈就只能是神栖丽奈。
    漂亮得不可思议,与其他人完全不同,是我唯一的挚友。
    丽奈注意到我的视线。
    “……怎么了吗,枫未?”
    “不,没什么。”
    丽奈歪起了头。
    “……丽奈,海豚表演就要开始了哦!”
    “嗯?啊,真的啊。好,快点过去吧。”
    我们稍稍加快步伐,向将要举行海豚表演的场馆走去。
    途中,看到水箱里有一大群鱼。它们咕噜咕噜地不停打着转。
    这些鱼不会累吗?不仅身体上,精神方面也不会疲倦吗?因为,像这样不停地打转,结果也不过是在原地踏步而已,与静止不动没什么不同。如果不是以向哪里移动为目的的话,那直到动弹不得才是终点吗?这些鱼一点都没察觉这种事是毫无意义的吗?
    可鱼儿们并不介意我的想法,依然咕噜咕噜地打着转。

    人们在场馆中从后往前依次落座。
    “到最前面去吧,丽奈。”
    “哎?可是,不会被水打湿吗?”
     “我知道。不过,我想靠得近些看海豚。”
     丽奈带着一副拿我没办法,却依旧温柔的表情,和我一起来到最前排就座。
    “还有啊,枫未。我告诉你我喜欢水母的理由了,那么枫未也把喜欢海豚的理由告诉我吧?”
    “嗯……因为可爱吧……”
    “就这样?”
    “还有其他原因……”
    我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驯养员姐姐开始了表演的介绍。姐姐简单介绍了海豚的生态(比如鼻子的位置、以及通过骨骼传导声音之类的)。
    她说完后,表演就开始了。
    当几只海豚飞跃到空中,欢迎我们到来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心醉沉迷了。
    实际看见了海豚,才察觉到它们的身躯很大。它们的跳跃让人心潮澎湃,孩子们欢声雷动。它们身姿英勇,但依然可爱。
    跳跃的冲击让水花四溅。我的身体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不过水并没有沾上我的衣服,只是稍稍打湿了我的靴子。
    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海豚真的好棒哦。
    它们表演了跳圈,把姐姐扔给他们的球打回去,还有可爱的转圈游泳……总之就是好厉害,我太感动了。
    “海豚真聪明啊……”
    丽奈冒出这句话。而我则激动地回了一句“当然啰!”
    “啊哈哈,你真的很喜欢海豚呢。聪明也是你喜欢它们的理由——”
    “嗯!”
    表演到达了高潮。现在进行的表演,是让三只海豚同时跳过固定得很高的杆。
    “而且,海豚会发出超声波,然后通过反射判断出物体的位置哦。好厉害啊。”
    “就好像蝙蝠哦。”
    “呜,我可不想把他们混在一起,不过确实是那样。”
    海豚听从姐姐的指示,做好了准备。
    它们能跳得那么高吗?不,如果跳不到的话是不会表演这项的吧,可我怕也许其中的一只会跳不过去。
    屏住呼吸。
    海豚们让步伐一致(这场合下能说步伐吗?)然后——起跳。
    “哇!”
    真是华丽的一跃。
    三只海豚落入水中,发出很大的声响。受冲击的水面大幅荡起波浪。
    “……好厉害。”
    我下意识地感叹道。
    池子因为冲击还在泛着波浪。我不禁想着,大海那连绵不绝的波涛,也是因为海豚不断地跳跃才形成的吧。
    “嘿,枫未。海豚还是通过声音交流的对吧?”
    “是的。虽然不知道它们的对话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我认为它们的会话能力一定是和人类相同等级的。”
    “是吗……那就好。”
    “嗯!其实我喜欢海豚的理由之一,就是因为海豚能和同伴对话呢!”
    “喔,是吗。”
    表演结束后,观众们开始离场。而海豚们还在池子里咕噜咕噜地转着圈,就好像在做告别演出一样。
    “我在听说海豚能通过声音对话时,觉得好羡慕啊。”
    我侧目看着在做表演的海豚,喃喃说道。
    “……羡慕?”
    丽奈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歪起头。
    “……”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一旦把这些话说出口,肯定会把现在欢乐的时光破坏掉的吧。
    “对我来说,实在是很难用语言来和他人交流。”
    可我不想对丽奈有所隐瞒,于是我开口说道。
    “……枫未。”
    “如果人类能和海豚一样有别的方法来对话的话,我就可以和别人交流了……”
    “枫未还有我哦。”
    “……嗯。”
    丽奈会这样对我说。
    这样就足够了。
    “不过,我最近在想。”
    “嗯?”
    “我想我是不是已经变成『那样』了。”
    “……『那样』?”
    无法作答的我,将目光投向海豚的方向。它们还在表演着。它们其中的一只,正摆着尾巴,像是在说“拜拜”。
    我也向它们招手。
    就像这样。
    把海豚摆尾巴的动作擅自理解为“拜拜”的我,才会招手的。我的行为和海豚的行为并没有。
    对,虽然这么说有些伤感,但我确实无法和海豚对话。
    而且,并不只限于海豚。
    我的语言,与其他人的已经不同了。所以谁都传达不到。我的话语无法传达给任何人。
    除了丽奈。
    我的传递方式变得不同了。
    于是,我就这样同他们渐渐失去了联系,渐渐地消失。


    我们离开了水族馆。水族馆的附近有一个水上公园,我们看到路边有长椅,便过去坐下。丽奈就坐在我的身边。
    “比如说啊,丽奈。”
    我突然冒出这一句。丽奈看着我的脸。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人,丽奈会讨厌吗?”
    我看着周围。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除了丽奈附近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就算这个世界就此消失,只要我能和丽奈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我也不在乎。
    “嗯……如果没有电的话还是很麻烦的啊。”
    “排除掉这些呢?”
    丽奈看着我的脸。然后微笑着回答我:
    “这样的话,或许也还不错。”
    “真的?”
    “真的哦!”
    我看着丽奈的脸。啊啊,她说的是真心话。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可是,丽奈和我毕竟是不同的。丽奈不像我,她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必要的。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她还是那么说了。
    “可是丽奈,比如你妈妈……”
    ——丽奈的妈妈?
    我想到这个问题,停止了说话。
    许多需要丽奈的人?
    不管怎样,肯定很多。丽奈是美人,性格又好,和我完全不同。可是——

    ——可是,他们具体都是,谁?

    “……枫未?”
    “……丽奈。”
    “怎么了吗?”
    “……我好像从来没有到丽奈家里去玩过呢,对吧?”
    “是嘛?”
    “丽奈住在哪里呢?我家附近吗?肯定的吧,回家时都一直陪我走到家附近呢。”
    “怎么了枫未?这不是当然吗?”
    “可是,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为什么我却从没有去你那里玩过呢?”
    “……”
    丽奈没有回答。
    哎?等一下。这说明了什么?
    我们是好朋友,不管怎么看,都毫无疑问是好朋友。可是为什么我不认识她的朋友、她的家人,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
    “丽奈,我想问——”
    “别说了!”
    丽奈打断我的问题。
    “……丽奈?”
    “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她一脸悲伤的样子说着,不再看着我。
    肯定有什么理由……虽然我不知道个中缘由,但丽奈肯定也有不想对我多说的理由。
    不想说的话。不能说的话。每个人都有。
    但是。
    但是——
    “——好过分”
    “……哎?”
    “我们不是挚友吗?我们并不是那种会相互隐瞒的关系。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吗?不对吗?”
    “不是的!”
    “那为什么?”
    “可是,可是这样是不行的枫未!”
    “为什么?我不明白啊丽奈!”
    我尖叫着,同时感到泪水从眼里流了下来。看到我的眼泪,丽奈沉默了。
    我们之间,流动着冰冷的空气。这种事……还是第一次。丽奈与我之间第一次流动着这样的空气。
    我的想法肯定传达给丽奈了,丽奈应该知道我是不可能讨厌她,不会想要轻蔑她的。
    没有任何理由要隐藏起来。
    不应该有。
    可是——
    “我不能说。”
    丽奈坚定地说道。
    “……怎么这样。”
    拒绝。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的。丽奈也应该不想伤害我。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不能说的东西。
    我是明白这一点的。
    可是——
    “请不要对我持有疑问。”
    为什么,这样的话在我听起来是拒绝呢?
    “呜呜……”
    所以,我眼里落下泪滴。
    当我觉察时,已经停不下来了,眼泪决堤而出。啊啊,我,最近总在哭呢。讨厌。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眼泪。不想让任何人不愉快。可是,停不下来。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嚎啕大哭。
    “——枫未。”
    丽奈的声音。
    丽奈温柔的声音。

    “对不起。”

    我所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哭泣声。
    所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像个傻瓜一样继续哭着,而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

    ——丽奈已经不在了。

    “丽奈……?”
    我四下张望,到处奔跑,寻找着丽奈。
    可是,没有找到。
    丽奈哪儿都不在。
    我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广阔水上公园里,站在这个世上。


    5

    人的心里有一块橡皮。
    橡皮的性能因人而异,虽然有些东西无法顺利擦除,但至少会有试图去擦的动作。
    擦除擦除。好了好了,快点消失吧。你太碍事了,快点走开啦。擦除擦除。
    水原同学钱包划伤事件过了两周了。和丽奈去水族馆也过了一周了。
    过了这么久,还是没人和我说话。我在今天也一如既往的坐在这个格格不入的场所,什么都不做仅仅望着窗外。
    我已经变得足够透明了。
    因为每一天,他们都在对我用橡皮擦。擦除擦除。
    一点点,一点点地把我擦去。一丝丝地变透明。擦除擦除。我的一大半都变成了橡皮屑,再从桌上被扫去。
    状况没有改善。他们已经习惯了把我擦去的状况,而且对这件事根本没有什么疑问,更不用说罪恶感了。我被机械地、持续地擦除着。如果说里面还剩下什么情感的话,应该只有对还剩下的我的些许不快吧。
    然后,在一篇白茫茫的单薄的日常中,丽奈依旧没有出现。
    为什么?我再也受不了了。丽奈……为什么丽奈你要离我而去?
    就算丽奈有什么秘密我和丽奈你之间也不会有什么隔阂为什么你不出现在我的面前?
    还是说,已经讨厌我了?
    怎样都好,我想见你啊。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可无论怎么恳求,丽奈也没有出现。
    而我也已经知道,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所以,没有意义。
    这间教室里,只有与我无关的喧闹,与我无关的景色,与我无关的同学,与我无关的自己。
    没有任何意义。
    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存在。

    “再见。”
    我低声说着,站了起来。
    老师好像说了什么。啊啊,对了,现在好像是在“上课中”吧?
    啊,老师生气了。不过,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哦。因为那些话,并不是对我说的吧?
    啊,老师不生气了。他为什么是那样的眼神?因为很少看见那种眼神,所以也不明白其含义。但却有一点让我感觉到,他的眼神中带有一丝恐惧。
    我就这样离开了教室。
    我的同学们在远处喧闹起来。这些和我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我独自一人坐在通向屋顶的阶梯平台。我来这里之后,学校第二次陷入了喧闹之中。大概是几点呢?因为第一次的时候是午休,那么现在是放学了吧。
    丽奈。我再也见不到丽奈了吗?
    不知为什么,我有这种感觉。自从水上公园,丽奈在我眼前消失后,我就觉得会变成这样。可这又如何?就算我感觉到了又如何?我需要丽奈,无可救药地需要。
    丽奈是我的全部。除了丽奈以外,我什么也不剩了。只有空壳。只有抽掉骨头以后,晃悠悠的肉块。
    “啊啊……”
    该怎么做?要怎样才能见到丽奈?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要怎么做才好?要怎么做才好?
    忽然,我听见上楼梯的脚步声。
    我做好了准备。或许是那个人,或许是那个我所期望的人来了。
    “……齐藤同学。”
    结果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木村君。
    “木村君……你是为了和我说话才来的吗?”
    “嗯,没有拒绝的理由……如果被叫出来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在木村同学的鞋柜里放进了一封信,叫了他出来——像水原同学做的那样。
    “我把这个带来了。好不容易才从职员室里偷拿出来的。”
    木村君说着,递出了屋顶的钥匙。
    “嗯,抱歉。”
    我接过了钥匙。在拿过来的时候似乎察觉到木村君的手在颤抖。莫非木村君已经知道我把他叫来的理由了?
    “……”
    木村君没有说话。
    “什么也不问吗?”
    “问什么?”
    木村君的嘴唇动作有一丝僵硬。
    “我让木村君把屋顶钥匙带来的理由。”
    木村君踌躇了一会,然后勉强问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要是说出来的话,也许……不,肯定会伤害木村君的。
    可是,那样就不好吗?再怎么说,木村君不过是像那群同学一样,一个和我无关的人罢了。
    我回答道:
    “是小小的复仇哦。”
    木村君的表情一瞬间就僵硬了。
    啊啊,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啊。
    我现在能够确信了。
    “复、复仇?”
    因为动摇,连话都说结巴了,而他也因此更为动摇了。
    “划破水原同学的钱包,然后把它放进我的包里的人,就是木村君你吧?”
    “我,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虽然知道无法辩驳,他还是否认了。
    “没事哦。我不想去深究这一点。”
    事实上,我也没打算要追究木村君。就像我之前对丽奈说的那样,现在这样的状况早晚会发生,木村君不过恰好是按下开关的那个人罢了。
    木村君听到我的话,看起来稍许安心了的样子。
    “可、可是……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想知道原因吗?可是,听了的话,不会反而会将你逼上绝路吗?
    “……我应该回答吗?”
    木村君似乎自己察觉到了,低头说了句:“……不说也好。”
    “哦。”
    我说完这句话,将钥匙插进锁孔。
    怀疑木村君,有几个理由。
    最初对他起疑,是从我接到水原同学的假情书之后,他就频繁地来找我说话。我知道木村君对我并没有好意。那为什么他会突然对我那么亲切呢。我当时就开始疑惑。
    然后是水原同学丢了钱包以后大家的反应。大家从一开始就决定好我是犯人了,也就是说,大家根据某些事情认为我对水原同学抱有怨恨的感情。据我所知,我与水原同学的不合只有假情书一事。知道假情书事件的,只有我这个当事人、水原同学她们,以及木村君。我当然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很难想象水原同学她们会随意宣扬这件事。
    最关键的是,作出“犯人是怨恨着水原同学的人”这一推理的,就是木村君。这条明显不自然的发言,诱导大家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我。
    我不知道木村君要这么做的理由。可能是我在不经意间惹到了他,又或者是他与水原同学和芦泽君曾有什么私怨也说不定。
    但我觉得,事实是怎样都无所谓了。
    毕竟这些事实都与我无关。
    我旋转钥匙。咔哒。锁被打开声音。我试着转了转把手。咔哒咔哒。嗯,没有问题。
    “……齐藤同学,你到屋顶去要做什么?”
    “……”
    我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着木村君。
    “齐藤同学……?”
    我以问代答。

    “嘿,木村君——”
    “你知道神栖丽奈这个人吗?”

    我一直在想,丽奈是否就在门的那边呢。
    那是个近在咫尺,却无法进入的空间。一个知道其存在,但无法到达的空间。没有缘由,但我就是觉得她会在那样的地方。
    但是,理所当然的,我并没有看见神栖丽奈的身影。
    我来到屋顶中央,环顾四周。
    放学了的学生,竖立的电线杆,商店街,污浊的河流,另一间学校,住宅,公寓,家,这些全都与我无关。在这些与我无关的光景中,唯有从远处高楼的缝隙中漏出的、散发着红光的太阳与我相连。
    太阳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想要逃脱责任似的藏到背面去。现在还浮在地平线上的它,就像是在呼唤我。
    我回到楼梯那里,锁上了门。
    现在我完完全全是独自一人了。
    我倚着栏杆,看着太阳慢吞吞地将脸藏起来。
    我望着这一幕,再一次想着神栖丽奈的事。
    丽奈不在了。对,不在了。
    有着令人称羡容貌的女生没有来上学,甚至不知所踪。这件事对紫仓中学全体来说都会是大新闻吧。
    可是,没有人在讨论这个话题。
    当然,没有谁会告诉我,可我也是会竖起耳朵听的。真奇怪。大家的话里,连神栖丽奈的“神”字都没有被提起过。如此引人注目的丽奈,从未在话题中出现过。这可能吗?
    我鼓起勇气,走进了丽奈的班里。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然后怀疑自己的耳朵,最后怀疑起了自己。
    没有丽奈的座位,没有丽奈的储物柜,没有丽奈的名字,和丽奈有关的一切都不存在。
    哪里都不在,哪里都不存在神栖丽奈。
    而我最后一次寻找丽奈的所在,是在看到木村君的表情时。
    那是莫名其妙,哑口无言的表情。
    我确信了。

    ——神栖丽奈消失了。

    连死都不是。而是所有关于神栖丽奈的一切都被她擦去,然后消失了。无论是哪儿,无论是谁,都一丝不剩,神栖丽奈把名为神栖丽奈的人类存在的事实抹消了。
    除了一个人,除了她的好友,我。
    可是,我只留下了空洞的记忆。就像喝光的汽水罐边上残留的一滴。我和丽奈在什么时候相识,又是怎样成为朋友,除了水族馆我们去过哪里——什么都没有。
    这些记忆也即将干枯,而丽奈将被完全抹去。
    丽奈会消失。
    曾是我的所有的丽奈,正在消失。
    所以——我也没有再留在此处的理由了。

    我爬上了栏杆。上面只有15厘米宽,很容易就能站在上面。
    我犹豫是否要脱鞋,最后决定还是不脱。我并不是想要自杀。
    我只不过是想见到丽奈。
    当然,这样做也不一定就能见到她。仅仅是源自“她不在这里的话,那应该会在对面吧”这样的荒谬念头。
    这就和鸟能飞越天空,到达宇宙一样的荒谬念头。可我再也没有其他欲念了。
    没有其他的路了。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那为什么不赌一把呢?因此也没什么好为难的。重复一次,既然没有留在此处的理由了,也就没什么好为难的。
    我想起了曾对木村君说的话。
    ——小小复仇。
    嗯,小小的复仇。因为,他拿来了钥匙,也就表示他终究要和我的末路扯上关系吧?
    木村君是不是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呢,即使他对我毫不在乎?
    我看着地面,果然腿脚还是会乏力。恐惧那对我来说几乎忘记了的,即将袭来的痛楚。应该会很痛吧。比打针还要强了几十倍、几百倍的痛苦。
    但是,我必须得前进。
    对我而言重要的事,就是是和丽奈见面,和丽奈在一起。
    这就是最重要的事,也是唯一重要的事……
    来吧,猛地一跃吧。
    我直觉这样就能到达某个地方。

    我气势十足地向前一跃。
    在那瞬间,将我包围的世界旋转起来,彻底地改变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认识这个预想外的世界,几乎失去了意识。
    这不是我想去的地方,这个残酷的舞台之上。
    啊啊……失败了吗?结果是失败了呢……

    但是——
    当我几乎绝望的下一瞬间,我明白我赌赢了。

    “丽奈……”
    丽奈就在我的眼前。
    “丽奈,我好想见你啊……”
    丽奈微笑了。那是她一如既往温柔地、难以置信的美丽笑容。
    “丽奈……哎,丽奈你在哪里呢?”
    “我在——”
    丽奈回答道。

    “我在这里哦,神栖丽奈——就在此处。”

    啊啊,果然如此。
    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事,我都没有注意到呢?
 楼主| 发表于 2015-5-31 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木桧笃志

  
  1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里是平常无奇的站前商店街,对于其他人来说,恐怕这里依旧平常。但对我来说,眼前正上演着具有冲击性的一幕。
  路上行人往来交错。
  那个我不会忘记的家伙就混迹在这群只不过是背景的陌生人之中。
  这猛烈的冲击让我四散破碎,附着到周围。我的碎片从各个方向瞪视着“那家伙”。“那家伙”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了吧,将视线投了过来,盯着我的主体。
  接着,她对我嫣然一笑。
  看到她的表情后,我就连崩溃都做不到了,只能——呆若木鸡。就连时间这一概念都被她的笑容吹飞了,更不用说我的感情了,那些东西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此。
  眼前的她已经超乎了常识。至少就我所知,她是没有正常的伦理观的。
  我被眼前的她吞食了。
  她从我眼前消失而去,我总算重获呼吸,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人类,同时也确认了自己感情的存在。
  没错,我——
  痛恨那个女人。
  痛恨这个夺走了我的一切的女人。
  就算她是特别的,是超越了人类的存在,我也绝不会原谅她。
  绝不原谅,绝不原谅,我绝不会原谅杀害我家人的杀人魔。
  
  我绝不原谅神栖丽奈!
  

  2
  
  “你遇到神栖丽奈了?”
  我将自己遇到了那个杀人魔的事情告诉了先生。他马上就皱起了眉头露出一副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嗯,是的。我遇到那个杀人魔了。”
  “神栖丽奈……啊”
  虽然我也叫他先生,但他并不是学校的教师,而是一个二十出头行头打扮像个哥哥一样的医生。见原先生是我的个人心理顾问。
  “那不是做梦?”
  “不是!她的的确确从我眼前经过了!而且她还发现我了,岂有此理地还对我笑了!”
  “……唔”
  不知道医生是不是发现我并非开玩笑而是认真在谈及此事,他重新抱起臂。
  
  我的家人被神栖丽奈杀害了。
  至今还不知道她为何闯进我家、杀尽除我以外的所有人。既不是为了偷盗抢劫,也不是因为有仇。既没有恐吓信之类的特异行为,也并非是以杀人为乐。而且她还非常理智,看起来不像是嗑了药。不仅如此,就连在她的性格上也找不出决定性的因素。
  但是,她杀害了我一家,这个是事实。
  人被杀了就会死,这理所当然,显而易见。
  我觉得人的性命是很特别的东西,跟以前理科课上解剖用的鱼是完全不同的。人命的尺度大得无法衡量,是我所无法认知的事物。如果只有人类身上寄宿有精神的话,人命果真是一样伟大的事物。
  然而,即便如此,人还是能用与剖鱼刀相同的刀具杀掉。
  那不平衡的事实毁掉了年仅十岁的我。
  我的胸口上有一道伤口。不用说那肯定是神栖丽奈造成的伤。大多数人看到这残忍的伤痕都会皱起眉头。
  但问题是,这伤痕不会给予看到的人疼痛的印象。这伤到现在为止都还未结疤,现在仍开着一道口子。而且之后也将一直裂开。从伤口里接连不断地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我身体里的某些东西——活下去所必须的“某些东西”。我在不断地失去、破损。
  然后我将继续坏下去。
  
  “笃志君”
  医生一脸认真地冲我说道。
  “怎么了?”
  “今天已经没时间了,就到此结束吧。不过下次咨询时你能继续说一下这事吗?”
  “当然没关系。”
  本来我就有这样的打算。
  毕竟只在此处有让我再生的方法。
  对抗神栖丽奈,了解真正的神栖丽奈,理解神栖丽奈。
  我能战胜那个杀人魔吗?恐怕很难吧。我会输掉,然后继续被破坏。
  感情就像黑洞一样将眼前的真实吞噬进去了。因此我要将所有的感情——主要是憎恨封印到我的内心,我必须要与她对抗。这事到底有多么困难,光凭我跟她遭遇时那兴奋的心情就能轻易地想象得到了。
  但是,不管与那个杀人鬼战斗有多困难,这场战斗也不会给我带来风险,因为我的情况已经是最糟糕的了。就算爬上去很艰难,但我却不会再往下掉。
  因此,我对战斗没有半点迷茫。
  “我不会输的”
  “……不输给谁?”
  老师一脸严肃地问道。
  “当然是不输给自己,以及神栖丽奈。”
  听完我的回答后,老师依旧一脸严肃。他看起来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嘀咕了一句“……哦”。
  
  在我决定了要与神栖丽奈战斗的第二天,我正常地去上学了。
  老实说我想不去上学,而去四处搜寻神栖丽奈。但是,我除了那天在街上看到过她之外再无其他的线索了,而且要是我再不好好地去上学的话,感觉会很对不起伯母的。
  先不说伯父,伯母真的对我很好。大概是因为伯父伯母膝下无子吧,不过他们真的像对亲生的儿子一样纵容我……不,正因为不是亲生,所以才对我更加纵容吧。我并没有不满,虽然没有不满……但却感到了自卑。我绝对不能让伯母伤心,绝对不能。就像伯母必须纵容我一样。
  我来到了学校,立马就发现教室里很吵闹。
  “怎么了,这么吵。”
  感到不可思议的我迅速地向附近关系较好的加藤佑司问道。
  “那家伙自杀了哦。”
  我把书包随意往桌里一塞,问道。
  “你在说些什么,齐藤自杀是上星期的事吧?或者说,现在又有什么冲击性的新闻?”
  虽说我跟齐藤并不熟,但身边的人死掉还是给我造成了冲击。虽然齐藤没有朋友,而且还被怀疑是盗窃犯,但还是有学生为她的事落泪。更让人意外的是,在齐藤死后居然还有几个含泪告白的男生说:“其实我是相当喜欢那家伙的”。那些家伙说,喜欢她的理由是现在像她这么像女人的女孩子太罕见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因为性格上的原因才死的吧,所以在天国的齐藤心情也应该很复杂吧。
  “又在对这件事多加议论啊。你们也该消停一下了吧。大概那家伙也不喜欢自己遭人议论,还害怕哦”
  “不是的”
  “什么不是?”
  “我们讨论的不是齐藤自杀的事”
  “那是谁”
  佑司看着那家伙的座位说道。
  “是木村”
  在班会开始之前,学校把全体学生都集中到了体育馆进行紧急集会。校长以“珍惜生命”为主题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的演讲,以及下达了一堆如勇者斗恶龙般的命令。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校长的讲话,思考起了那起事件。
  虽然事件中的当事人齐藤和水原我都不熟悉,但我跟木村还算比较亲近的朋友,而且像我这样比较敏锐的人都知道在水原钱包被盗事件中木村才是犯人。
  木村喜欢水原,这话题在男生间已经广为人知了。而且木村对水原告白遭到了拒绝。当时水原说:“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但在那数日后她却开始跟芦泽交往了。当然,木村肯定也明白水原拒绝他时说的话就像“我们继续做朋友”一样,只是为了避免太过直接的拒绝。理所当然地,但木村还是受伤了,而且还伤得很深。木村肯定会想,自己在水原心中居然还不如芦泽,竟然还不如一个一无是处的混混。木村的一言一行中都开始隐约带有自卑感,“呐,我长得很挫吧?”,“反正我也就这个样子了”。
  我也理解他想要破坏芦泽送给水原的礼物的想法。这种程度的抵抗感觉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就这么直接实施抵抗的话,木村是犯人的事自然会暴露。
  因此他需要另一个嫌疑人。而被水原捉弄过的齐藤正好适合做这个嫌疑人。
  木村的计划乍看之下进行得很顺利。至少水原等人,该上当的人都上当了。
  但是,就最终结果而言,他的计划却是前所未有的大失败。
  因为木村没有考虑到齐藤在这件事上回受到多大的伤害。他一门心思都在如何嫁祸与他人,所以未曾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他最大失败是没考虑到伤害齐藤会给自己造成伤害。
  齐藤受了致命伤,而这伤是木村造成的。或许实际并非如此,或许他的行为只是揭开了齐藤原本的致命伤的一部分。但在木村眼里齐藤的伤确实是自己造成的,而齐藤则是因为这伤而死的。
  木村让齐藤负伤了,这一事实又让木村受伤了。而且,双方所受的都是致命伤,都是足以致死的伤……肯定就像我胸前的伤一样。
  校长的讲话总算结束了,其实还不到一个小时。虽然大家都知道有危机感,但这番讲话完全没带来效果。
  真是的……说什么诉诸于道德,自杀是不行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说这些几乎都是没意义的。我们也知道不能自杀,但在活在这世上可是一件艰苦得让人想逃离的事。因此,这些基于伦理观说出来的话都是废话。他应该基于现实说些带有实感的话。好比我要阻止别人自杀的话,就会说:“死将会迎来无尽的无。那是活着的事物完全想象不到的绝对的无。仔细想想吧。死了之后脑浆消失了,思考就不复存在了。你听过‘我思故我在’这句话的吧?好好咀嚼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吧。不复存在真的可以接受吗?不复存在了,你能置身于无声无光,没有任何感觉的世界多少秒?没有饥饿,没有任何欲求的哦。听好了,死就是完美的虚无,甚至超越了没有任何感知的世界。前方一无所有。天国不过是一群恐惧死亡的人捏造的罢了。你明白的吧?在这个由科学支配的世界里,相信那个世界依旧存在的意义,就只单单因为恐惧。因为他们惧怕存在于死后世界的未知的事物,所以才会觉得因死而会得到救赎。但死其实只是单纯地结束而已。只是自己结束了。自杀,就是说自己杀死自己。明白吗?不理解死的意义就去寻死只是逃避罢了。虽然结果是一样的。来吧,能做到的话就自杀吧,在理解了死的真实意义后自杀吧。”
  至少我无法自杀。
  这是当然的。原本我现在还能在这儿就是因为我比其他人更加惧怕死亡。
  顺带一提,刚才跟佑司的对话是这样结尾的。
  “其实啊,木村那家伙留下了一封遗书”
  “遗书啊,是对齐藤的谢罪吗?”
  “正是”
  “这么一来,齐藤的心里也会好受点吧”
  “不,大概正好相反吧”
  “……嗯?确实,想到木村是因为自己而自杀的话,确实也难忍啊”
  “不是这个问题”
  “怎么说?”
  “木村那货好像将齐藤的名字搞错了”
  啧啧啧。
  
  放学后(虽然上课姑且正常进行,但自始至终都毫无规律)。我直接穿着校服来到了发现神栖丽奈的站前商店街。
  虽然我曾在这里见过她一次,但不一定能再次碰上。但我手上只有这么一条线索。我是案件中的受害者,而她是犯人,看似有些什么情报,但其实不然。特别对于少年犯。
  只要神栖丽奈路过,我有自信绝不会看走眼的。这不单是因为她曾数次给我留下难以磨灭印象。并且不管是谁看到她恐怕都会注意到她吧,因为她实在美得出奇。
  “……”
  但是,我来到这里一小时了,依旧毫无进展。这附近也找不到能坐下的地方,我只好一直站着,脚也有些累了。我来到离我所在位置稍远处的麦当劳,点了两个汉堡包(以中学生财力,买汉堡包以外的东西有点吃紧),在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我啃着汉堡包,再次思考起了神栖丽奈的事。
  神栖丽奈在犯下那起案件时才年仅十六岁(也就是说她只比现在的我大一岁),现在的她应该有二十一岁了。大概已经步入职场了吧?也或许是个大学生?虽然她确实无法高中毕业,但凭她的脑子应该足以通过大考升上大学。她即便杀害了我一家,但因为她的那异常以及莫名其妙的作案动机,因而被认为精神状态有问题,几乎没有被问罪。她现在肯定是逍遥自在地在学校内或者职场里被别人捧作偶像,高高在上。杀人偶像,哈哈,超有魅力的哦。
  “啊……”
  胸口的伤疼痛了起来。这伤在医学上本该是痊愈了的。但至今为止依旧能感觉到疼痛,见原医生说这是精神上的问题。
  可恶!这是精神上的痛?也就是说这是我的错觉?医生你别撒谎了。这疼痛绝非幻觉,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血的的确确是从那里流出来,即使是只有我才能看得见,它也确实在流血,那是我身上的液体(或者说是像液体的东西)。
  啊啊,可恶!我知道,我说的话很荒唐无稽,越解释就越像撒谎。
  但是——真实的伤没有愈合
  而且,确实在痛。
  

  3
  
  人类的理解能力是有限度的。大脑就像计算器一样,只能计算到限定的位数。情报过多就会饱和,随即提示“错误”,无法正常运作。
  我在面对这副光景时,在短时间内心里无法涌起任何感情。
  眼前有尸体,母亲的尸体,父亲的尸体,妹妹的尸体。鲜血沾湿了地板。哇,湿成这样叫人怎么走嘛。不,现在的问题可不是这个啊。嗯,喂喂,死了吗?开玩笑吧。这可不是电视剧啊。身边的亲人不可能会如此惨死吧。虽说是不可能,可实际的景象却又充满着真实感。啊哈哈,喂喂,这可不妙啊,太过糟糕了吧。而且,这女人是怎么回事。这脸蛋漂亮得让人感觉不真实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把菜刀又是怎么回事。喂喂喂喂,难道是你么。你看你那表情,这些都是你干的啊。等一下,别开玩笑了,谁批准你杀我的家人的啊。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谁啊,谁啊!
  “……果然。”
  果然什么啊。你太奇怪了,你疯了啊。
  “用菜刀捅的话,人是会死的啊。”
  肯定的吧。谁都知道吧。就算不去确认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是的,我的家人死了。
  死了?
  嗯,死了哦,是吧?
  死了,嗯嗯,死了。死?了。
  “啊,啊……”
  我终于发出呻吟声了。
  倒下了,母亲,父亲和妹妹都倒下了,他们都没有了呼吸。直到刚才他们都还在看电视,我刚才踹了妹妹一脚把她惹哭,被父母训了一顿后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也就是说之前的一切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是这家伙将这一切夺走的?这样的事可能吗?这样的事能做到吗?
  “你也要死吗?”
  能,这家伙能做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妈妈救我!啊,妈妈已经死了!谁都好!不管谁都好,来救我啊!
  我吓得瘫坐在地上,小便都禁不住了,坐着向后挪去。现在这姿势我根本无法逃跑的,但我也站不起来。
  那女人步步紧逼。
  “不,不要……”
  但她对我的求饶充耳不闻,将菜刀向着我举了起来,靠近过来。
  然后她一刀砍向我。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我一如往常地在这时醒过来。
  
  我喝着早饭的味噌汁叹了口气。
  “笃志为什么一大早就开始唉声叹气。”
  伯母将煎鸡蛋放到我跟前,笑着责备道。
  “……又做那个梦了。”
  我将煎鸡蛋蘸上酱油,回答道。
  “这样啊,最近又增加了啊。”
  “增加了一点。”
  “真是的……那个女人跟笃志有什么仇呢。”
  仇。
  假如那家伙是为了如此显浅易懂的动机而作案的话,我大概也能过上稍微正常点的生活吧。
  “该不会是应试的压力让你变得神经质了吧?”
  伯母难得一脸担心地问道。她在担心。也就是说我露出了要让她担心的表情。
  不妙。原本要接受心理咨询这事就已经让伯母担心了,我不能再让她为我多做无谓的操心。
  “啊哈哈,我还没复习呢。”
  我按着胸口,露出笑容搪塞过去。
  “怎么了,我感觉这也不是很正常啊。”
  伯母嘴上虽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却写着“大概是我杞人忧天了吧”。
  杞人忧天。本来的话,这确实应该是杞人忧天。
  但是,我的确一如既往地对那个梦感到动摇。
  那起案件的噩梦。
  我在那起案件之后就开始频繁地做那个梦了。特别是事后一个月内,我每天都会做梦。而且每次都惊慌得饭都吃不下。
  但是,不管是怎样的噩梦,重复地做的话也会习惯的。我最近梦见这个噩梦时心情也只会感觉“今天做了个噩梦啊”这种程度的不快。
  但是今天的我不一样。我不仅在梦中,在现实上也被砍了一刀。再次造成了一道伤痕。
  我按住胸口。
  噩梦渗透到了现实,对我发动了攻击。这些大概也都是因为我在现实中见到了那家伙,神栖丽奈了吧。那个噩梦并不单单是噩梦,而是过往。一直折磨着我的过往。
  由于跟神栖丽奈遭遇,使我增加了噩梦的现实感。
  神栖丽奈通过名为噩梦的大门,溢出到了现实,并袭击我。
  反反复复地,三番四次地,袭击我。
  那么,我的身心能坚持到得几次呢?
  
  我一走进教室,就发现了一件虽然不如昨天的,但也很让人吃惊的事。
  留着茶色长发的芦泽剪成了和尚头。
  应该不是生活指导老师强制他剃的吧。就算是老师也不会让学生剃成和尚头的。芦泽是自愿剃成这样的。
  最近芦泽没有了往日的霸气,不用说也知道那是因为他觉得齐藤的死,自己也有责任。之前芦泽曾为自己送给水源的钱包被弄坏而动怒,将齐藤逼到教室的角落进行恐吓。
  我那时候在教室里观察着事件的动向。要是芦泽想要打齐藤的话,我还是会出手阻止的……不,其实我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心想插手。或许我只是装作关心而已。总之,我一直在袖手旁观。
  我看到芦泽的和尚头后,到现在才对自己那时候的行为感到罪恶感。
  我不知道那件事跟齐藤的死有多少关系,但不管程度如何,都不能说是没有半点影响的吧,这也应该是将齐藤逼上绝路的部分原因吧。
  可是,如果当时有某人向被芦泽他们团团围住的齐藤伸出援手的话?如果齐藤有朋友敢于不顾芦泽他们的压力,出手帮她的话?如果出现那种情况的话,结果大概会不一样的吧?倒不如说,比起芦泽的行为,大家都出于胆怯没有帮助齐藤才是真正的罪吧?
  而这个“某人”当然也可以是我。
  芦泽作风像个不良,用显而易见的形式来对自己进行惩罚。虽然惩罚既简易,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终究还是表现出了惩罚的意思。
  跟他比起来,我们又怎么样呢?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表现出同情的态度,然后就不了了之。将齐藤逼入绝境的不是芦泽,当然也不是木村和水原,肯定是我们这些打算一直漠不关心到最后的家伙。
  我突然想起来。
  这么说起来——
  这么说起来齐藤曾向谁求助来着?
  
  即使到了午休,班里关于齐藤和木村的话题依旧没有停息,大概是因为大家都看到了芦泽的和尚头吧。很多人都对齐藤表示同情(大概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吧),当时一起逼迫齐藤的高筑他们看起来也不太好受。
  我吃完便当后托着腮环视着班里的情况。
  芦泽成了和尚头,高筑他们则变得异常老实。看到他们那个样子,我突然想,水原的情况又会怎么样呢,于是看向那边。
  在我看来,水原那张标致的脸比以前要憔悴。毕竟她也察觉到了,不光齐藤的死,就连木村的死也都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了吧。
  正当我如此分析的时候,水原也看向我这边了,我们俩视线相碰交汇了。
  我装作偶然,移开了视线,但不知为何水原还在看着我。我边侧目确认着情况,边在心中诉说道:“别看我,我没啥意思”。
  然而,事与愿违,水原反而站了起来朝我这边走来。
  “木桧君。”
  终于还是叫了我的名字。水原看向我看来并非偶然,也不是因为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怎么了,水原。”
  我露出无奈的表情,抬头看着水原。
  “木桧君很聪明吧?年级里的佼佼者,在班上又一直都是第一。”
  “你说的是考试成绩吧?成绩好跟聪明是两码事。”
  水原顿时为之语塞,但是她还是继续说道。
  “……可是,我想不到其他能倾诉的人了。所以,能借用你一点时间吗?”
  “要烦恼咨询的话,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很多人选的吧。”
  “不是的……跟烦恼有点不一样。这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跟我来一下。”
  水原拉着我的袖子,看来无论如何都想跟我说啊。
  “喂喂,要是芦泽看到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会生气的。”
  “不会生气的。”
  “是吗?芦泽真是心胸宽广啊。”
  “不是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听到这出其不意的消息,我脸上瞬间闪过惊讶的神色。
  “……啊,这样。”
  我虽然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但表情肯定暴露我的想法了。
  不过,试想一下,这或许是顺理成章的吧。初中生的恋爱感情虽然盲目强烈,但也脆弱短暂。两人的爱意因接二连三地袭来的阻碍而就此中断。初中生的爱情就是这样的东西。
  而破坏木村的正是这样的东西。
  哎呀呀。
  
  水原拉着我来到了屋顶前的楼梯平台。因为没人会要通过这里,所以没什么人经过。水原毫不犹豫地将我带到了这里,恐怕她曾在这里跟芦泽幽会吧。
  “我偶尔会和利树来这里”
  果然。
  “……木桧君,你知道我曾将假情书交给齐藤捉弄她的事吧?”
  “嗯嗯”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没有?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齐藤而已,还真没想过有什么堂而皇之的原因。”
  “不喜欢……或许是这样吧。但是,我觉得这是为了齐藤——”
  “话就说到这吧,因为我也不想听。”
  就算听了,那也不过是借口罢了。
  “请听一下!……其实,以前我跟利树来这里的时候,看见齐藤了”
  “诶……齐藤来这种地方干嘛。”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那时齐藤一直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
  “一个人?”
  “是的,一个人。就像这里还有别人一样,她说着些什么,看起来就像跟谁聊天一样。所以我几次朝她视线的前方看去,可发现那里还是一个人都没”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齐藤没有可以聊天的对象,她或许只是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发泄想说话的欲求。
  “于是水原就觉得齐藤很恶心,做了那样的事?”
  “……我确实觉得恶心。”
  原来如此。或许是看到那样的情景后,水原才会想要调戏齐藤。
  “于是?不是为了说这些才把我喊到这里的吧?”
  “嗯……”
  水原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呐,木桧君相信幽灵吗?”
  意外的问题突然而至。
  “幽灵?这可不好说。毕竟有那么多人都说有,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的吧”
  “那,通灵呢?”
  “不存在吧。”
  慢着,慢着,为什么水原会问这样的问题?突如其来的问题所指的实意是——。
  ——喂喂,你想说跟齐藤在这里说话的是幽灵?这也太过跳跃了吧?
  不过,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不,仔细想想,水原说看到齐藤一个人絮絮叨叨的样子后觉得很恶心。那如果她从一开始就认为齐藤是在跟幽灵对话的话,应该会恐惧多于恶心吧。一个搞不好,心里最先涌起的说不准也会是羡慕或是别的感情吧?
  也就是说——有什么重要原因促使水原认为齐藤对话的对象是幽灵吗?
  “你想说齐藤在跟幽灵说话?”
  水原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水原沉默下来了,看来她害怕一不留神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的话会导致答案被挑明。
  但是,水原还是开口说道。
  “……因为他死了”
  “因为齐藤死了?这不是没关系的么。”
  “不是的。”
  “有什么不对。因为跟齐藤聊天的是幽灵,所以她才会死,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齐藤死了!”
  “那——”
  我思索着,不,用不着想。
  因为除齐藤外,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不是因为齐藤死了,而是因为木村死了。”
  就连我也混乱了。
  因为我无法在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本来她就在认为齐藤是以幽灵之类的非科学存在作为谈话对象,但现在这句话还是来得太过突兀了。
  我勉强整理了一下思绪,对问题逐一地进行理论性分析。
  于是,意外地很快得出了结论。
  “也就是说……水原看见了?”
  水原缓缓地点了点头。
  “水原如果只看到齐藤跟‘那家伙’聊天的话,只会觉得齐藤很古怪。但是……水原还看到木村跟‘那家伙’聊天。”
  水原再次点了点头。
  我再次环视了一下这个地方。如果幽灵这样的东西是存在的话,那么它们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一想到这,我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当然,这只是我的错觉。
  可是,这虽然是错觉无疑,但这扇门对面,确实有一个人死了。
  “……呐,这有可能是偶然吗?”
  “……这个偶然是指?”
  “因为……齐藤和木村都跟幽灵说过话,看到了幽灵,而然后这两人都自杀了。这样的偶然……有可能吗?”
  偶然。
  将这看作偶然确实太过巧合了。
  但是,他们的自杀都有着明确的理由,最重要的是,他们无疑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选择了结束生命。
  再者……仔细想想,就发现这两人的死并非偶然。而是连锁。齐藤的死招致了木村的死,这绝非偶然。
  慢着……。
  不对,如果是偶然的话,这里缺少了一个介入的重要因素。也就是说,正因为不是偶然——。
  他们两人跟“那家伙”的关联很可疑。
  “这副表情……木桧君果然感觉到了什么吧?”
  听到木原的指摘,我拼命地隐藏着表情。
  “我觉得,齐藤和木村君肯定……不是自杀的”
  水原脸色铁青。我在此时总算明白了,水原之所以看起来那么憔悴,并不是因为对那两个人的死带有罪恶感。
  她在害怕。
  她在害怕将那两个人逼死的“那家伙”,所以才会憔悴。
  “他们是被杀的”
  水原虽然胆怯,但对这个观点很有自信。
  “他们是被幽灵咒杀的。”
  
  我又跟昨天一样坐在麦当劳里,喝着半价奶昔,搜索着神栖丽奈的身影。
  但是,虽然我眼睛在眺望着玻璃窗外,但我的大脑回路却全都耗费在了思考上。
  我在跟水原谈完后,在脑海里反复琢磨起了那起对话,然后打算得出我自己的结论。
  我无法知道水原称作“幽灵”的“那家伙”是何方神圣。但是,如果这是一种可以与人对话的“现象”的话,那它就应该能与人建立关系,并由此给人带来不小的影响。
  而正是这影响将齐藤他们杀害了?
  ——咒杀。
  如果这是一种能用咒杀来表达的现象的话,或许是正确的。
  但是,真的能如此简单地将人诱导自杀吗?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在生死观上有多幼稚的人都知道死是无可挽回的。光凭别人的话语,人是不可能去死的,归根结底,将人诱导至死路的都是自己内心的声音,或者是无法抑制的冲动。人是不可能轻易去死的。
  或者说,“那家伙”能轻易地对这方面做出操纵?
  不……本来齐藤他们自杀都有着合理的理由。先不说不考虑自杀的人,在背后推一把一心寻死的人或许是能做到的。
  我想到这里后甩了甩头。
  我在想些什么傻事,我应该做些更现实的思考的。
  现实的思考。Xian shi de si kao。OK?……OK。
  对了……首先水原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有可能不是真实的。我觉得有些地方水原有点臆想过激了。
  水原知道齐藤他们自杀的原因多少都跟自己有些关系。但是,要接受这一事实是很困难的。所以她将以前的自己的反常举动做出利己的解释,打算逃避责任。看到木村在跟某人聊天这事是水原捏造的,或者说因为她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导致木村仅仅是在和别人聊天但在她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也就是说,“那家伙”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怎么样?这种推测有真实感吗?
  ……切,干嘛非得逼自己认同啊。
  我依旧无法释然,强行将意识集中到玻璃窗外。因为我拼命地死盯着外面,几个路过的行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在拼命地看些什么?”
  有人在背后对我如此说道,大概是有点在意我的举动吧。
  我正要礼貌地回答说“我在找人”。
  ——但是,这句话被我咽回了喉咙深处,强行地缩了回去然后消失掉。
  我浑身战栗。
  有些什么东西从指尖啪嗒啪嗒地掉落,嘴一瞬间变得如同撒哈拉沙漠般干燥,整个眼球都露了出来。
  “——啊”
  我认识。
  我认识这声音。
  我只听过几次,但它已经烙印在我的脑海里,绝对无法剥离。
  “怎么了?呐,你到底在看什么?”
  疼痛。
  胸口的伤疼痛了起来。
  完全张开的伤口、喷出似血液体的伤口、让我痛苦的伤口。
  胸前的伤口就像在呼应创造出自己的人,躁动了起来。
  我,不能输。
  我按着胸前的伤口,坚定地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盯着声音的主人。
  那身影仿佛什么锐利的东西一样刺进了我的眼球。我想闭上眼,想移开视线。
  但是,这个瞬间正是我一直期盼的。
  此时此刻,我不能逃避。
  “我在找你哦,神栖丽奈,我找的就是你”
  我盯着神栖丽奈,每当力量注入到眼球中时,胸口的疼痛变回逐渐缓和。
  “哦”
  回答完后神栖丽奈冲我笑了起来。她的脸蛋依旧美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找到我之后你想干什么?报仇?”
  报仇,神栖丽奈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个词。
  “我确实有这样的欲求。”
  我拼命地压抑着面对神栖丽奈所产生的激昂情绪,尽可能淡然地说道。
  “听你这说法,你是另有目的咯?”
  “是的。”
  “那是什么?”
  “或许对你来说,那起事件已成过往。但对我来说则不然,那起事件是让我痛苦至今的现实。我现在依旧饱受着你的折磨。”
  “确实,作为那种事件的受害者,是无法让它成为过往的。”
  神栖丽奈的语气就像事不关己一样。她的那副样子,让我涌起了一股冲动,想马上就掐着她雪白的脖子,让她呼吸停止。可我不能那么做,如果她死了的话,我就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答案。
  “那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从神栖丽奈身上没有感到丝毫对我持有的罪恶感。她是故意这样做的吗?或者说她迟钝到这地步?感觉两方面都可能,我对此无法做出判断。
  总之,我先将似要饱和,似要爆发的感情消除。不是压抑,而是消除。采用压抑这种方法的话,我大概无法保持自我。因此,我努力地不去对神栖丽奈的人格抱有感情。
  “——我想知道真相”
  我勉强开口说道。
  “真相?”
  “是的。为什么你那时候要杀害我一家,我想知道这个真相”
  是的,对我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也想从现在这个状况中重新站起来。那个事件所带来的悲伤,恐惧,绝望,愤怒……都无法消除,在我向这些感情发起挑战时,总会碰上一堵墙。
  那就是——疑问。混杂着憎恨的感情是无法自然消除的。所以必须得在意识层面上将其消除。在这时候,疑问就会成为障碍。要是有能让我信服的材料的话,我还能想想办法。然而,若我就连拼凑出材料的素材都无法得到,疑问就将一直无法解开。
  因此我所受的所有感情都无法消除,它们仍将继续残留于我心中。
  但是,神栖丽奈大概是无法理解我的遭遇吧,她对我的话表现出疑惑的神色。接着,她对我问道。
  “这样的事有意义吗?”
  “有意义,所有我才要问。”
  “……是么?我无法觉得有意义。”
  “我管你是怎么想的!现在是我想要听!我在问!你觉得你从我这里榨取了多少‘我’!还一点给我行吗?是这样的吧!”
  我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不行,生气了。只要找到一点点空隙,我的愤怒就会气势汹汹地全部迸发而出。
  压抑住,压抑住,压抑住。
  “语气突然变了呢”
  即便如此神栖丽奈表情依旧不变,淡然地如此胡说道。
  “我并不是想要捉弄你。所以我也想回答你。然而遗憾的是,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没有一个能让你信服的答案。”
  “……确实如此吧。不管发生了怎样的事,死了的家人都无法瞑目,我也不会得到半点好处。但是……问题不是这个。这些我都知道!”
  “不是的,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
  “你想要问的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理由是吧?”
  “是的”
  “……唔”
  “即便如此,我一直是这样理解的,你是按照跟我完全不一样的法则去行动的人。即使我无法信服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也无妨,至少我觉得这样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神栖丽奈第一次露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想要理解我的遭遇,理解我话中的意思。
  我安下心来了。神栖丽奈头脑并不笨,而且对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恶意。因此我认为她理所当然会按我所期待的那样给出回答的吧。
  然而——。
  “果然呢”
  不知为何神栖丽奈说完后,便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意思?”
  “我果然没有你寻求的答案。”
  我睁大了眼。
  “这,这是不可能的吧!杀人不可能没有理由的吧!不管是多么疯狂的理由,总该有个动机的吧!”
  “理由。刨根问底的话或许会有”
  “……刨根问底的话?”
  “不过我最终还是不太明白”
  ——不太,明白?
  “世事无常岂能轻易参透?我杀人的原因也是如此。还是说,我说的这些已经足以让你信服了呢?”
  “怎么可能!”
  “也是呢。”
  “不知道原因?荒谬!还是说你视人命如草芥吗!”
  “当然不是这样。顺带一提,我也不是没有那时候的记忆。我那时候有的是……冲动。那时候我不得不去杀人。必须得确认人也会因我而死。总之是迫不得已的。
  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涌起这样的冲动。当然,要是刨根问底的话,我想还是有原因的。但最后我还是无法得出答案。为什么人要喝水?因为口渴。因为不喝就会死。可是……你不清楚为什么人的身体构造会不喝水就无法生存吧?我也不清楚。完全搞不懂为什么我会涌起杀人的冲动。”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为了强行理解神栖丽奈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家人,而打算去理解神栖丽奈。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神栖丽奈也无法理解她自己。
  ——我所寻求的答案不存于这世上。
  “虽然觉得你很可怜,但正如我所说过的那样吧?”
  
  “想知道真相——这是没有意义的。”
  
  胸口的伤裂开了。
  不是的。因为是没愈合,所以不能说是裂开。
  “还有一点,我得先补充一下”
  好痛。
  “你说过你不认为那起案件已成过往?”
  好痛,好痛
  “为什么会这样,我大概也明白。”
  好痛,好痛,好痛。
  “你觉得是我杀害的只是你的家人吧,其实不然。”
  啊啊,我知道。
  所以我的伤才愈合不了。
  因为我的再生机能已经被夺走了。
  “我肯定也杀了你吧。”
  是的——我,
  肯定已经死了。
  

  4
  
  不能让伯母担心……明明不能这样,但我却无法从床上起身,已经请了几天假了。
  我死了。
  当然,这只是比喻。从生物学的观点来看我确实还活着,也能正常地思考。
  但是——我胸口有一道伤口。
  那是与过去的链接。只要这伤口还在,我就还会不停地被带回过去,被神栖丽奈砍杀。
  我在现实中所有的幸福,悲伤,欢喜,矛盾,梦想……总之这一切都无数次被神栖丽奈砍掉,践踏,化作虚无。
  被驱逐了现实的我,所有的是那个事件时的感情。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无法摆脱的感情。
  不断停滞的我,决不允许朝未来前进的我。
  我——就这样结束了。
  最适合的比喻就是“死了”。
  ……可恶。
  我完全败给了神栖丽奈。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办?必须带着胸口的伤口,之后数十年里不停地受痛苦折磨?
  我无法给出答案。
  不……应该不对吧。
  我是无法做出决断。
  旋转着的思考的漩涡,明明毫无价值,却将我卷入进去的思考漩涡。在即将被其俘获之时…
  “笃志,我进去了哦。”
  这呼唤和敲门声将我救回到了现实。
  “嗯……”
  听到我的回答后,伯母走进房间,她手上拿着放着粥的托盘。
  这愈发让我感到罪恶感。我没有说出无法去上学的真正理由,而且诈病。如果我说这是精神上的原因的话,伯母肯定会不知如何是好,会感到疑惑的吧。
  “又、头痛了吗?”
  伯母将托盘放到桌子上,问道、
  “……嗯”
  其实是胸口在作痛。我对伯母撒谎了。
  ……没办法,我也是出于无奈……对不起。
  “已经第三天了吧?你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还是上医院吧?”
  “……没事的。”
  伯母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这样啊”。
  我看到她的表情后,突然想到。
  伯母老早就看穿我的把戏了,但是她却无话可说,所以只好任由我这样?
  “呐,笃志,今天是星期三吧?”
  “嗯……啊,是么”
  “心理咨询也不去了吗?要我通知医生吗?”
  按理来说这时候心理咨询或许是很必要的,但我既然在诈病,就不能去了吧。
  “是呢。那就有劳你去通知了,妈妈”
  我刚一说完,伯母就睁大了眼睛。我对伯母吃惊的样子感到吃惊,回想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
  啊……刚才我喊伯母“妈妈”了。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眺望着沉默的伯母的脸。伯母吃惊的表情渐渐地变成温柔的笑容。
  “你终于肯这么叫我了,笃志”
  伯母那温柔的笑脸上喜形于色。
  “……我只是叫错了?”
  “这样也行。因为我会将你的搞错解释为并不是只单纯的口误。因为笃志对我的思慕甚至到了会将我与母亲搞错的地步,所以才会喊错的。”
  是这样,的吗?
  我很感谢伯母,真的很感谢。
  但是,这正是我们不是母子的证据不是么?
  如果我是伯母的亲儿子的话,一定不会感谢的。我会觉得她对我母爱关怀是理所当然的。我只会单方面地享受,而不会对伯母做任何报答。
  但是,我现在说出这个想法只会让伯母悲伤而已。
  我将这个想法埋藏于心中,问道。
  “以后也能叫你妈妈吗?”
  “当然没问题。笃志就是我们的孩子哦?或许那个人在笃志看来很冷淡,但他是真的对笃志视如己出哦”
  “嗯,我知道了”
  我是小孩子。在各方面都要花钱,而且之后义务教育结束还要去高中,那样就更加花钱了。即便如此伯父对我还是没有半句怨言。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算法律上也承认我们是亲子。”
  “嗯……”
  “呐……我想你再喊一声”
  “嗯?”
  “快点”
  我虽然感觉有点抵触,但还是好好地开口喊道。
  “妈妈”
  伯母高兴地点了点头。
  ——妈妈。
  说出这个词后果然感觉有点抵触。
  对之前一直喊伯母的习惯的抵触?这当然也包含其中,但我心中还有比这更大的抵触。
  为什么?怎么了?
  我本是知道的。
  伯母希望我喊她“妈妈”。“伯母”这个称呼会让人感觉到距离感,每次我这么叫的时候伯母都会一脸忧伤。
  我很感激伯母,所以想尽可能地让她开心。要是仅凭一个称呼能让伯母高兴的话,那我就带头改变那个称呼。
  啊啊——为什么?
  为什么我即便如此还会一直管伯母叫“伯母”呢?
  
  “呐,妈妈,我有件事想问”
  “什么?”
  “妈妈——”
  说到这我就语塞了,一旦说出后面的话我将毫无退路。
  不……我已无退路。对于已经察觉到这个的我,是不会有退路可言的。
  “——你知道神栖丽奈这个人吗?”
  
  我坐在见原医生办公室的沙发上。
  伯母已经知道我是诈病了,所以对我来说优先级极高的事项,就现在而言也无关紧要了。我必须得接受心理咨询,正确的说是必须要和医生聊天。
  “你好”
  医生走进房间后对坐在沙发上等待的我打了个招呼。
  “你好”
  我也回了个问候。
  医生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接下来”
  他说出了惯例要问的话。
  “有什么变化吗?”
  我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有很多变化”
  “哦。……能给我说一下吗?”
  “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医生说了“原来如此”,点了点头。虽然医生出于工作关系,几乎不会表露出真实的表情,所以很难看出些什么,但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首先,我做梦了。”
  “哦,怎样的梦?”
  医生经常要求我描述一下我所做的梦。他大概可以通过分析我的梦,探寻隐含在我梦境深处的深层心理吧。
  “被神栖丽奈杀的梦。”
  医生观察着我的表情,我也观察起了老师那略有变化的表情。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杀笃志君的梦吧?凶器是菜刀?”
  “是的,而那个女人就是神栖丽奈。”
  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附和了一句“这样啊”。
  “医生”
  “怎么了?”
  “我平时一直都做这个梦的吧。”
  医生想了一下后回答说“一直做的呢。”
  “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这解释很简单,因为我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事件。是这样的吧?”
  医生看起来有点疑惑。
  我来这里做咨询几年之后,也明白了一些事。医生是绝不会对我给出答案的。他只听我说话。听,并通过这一行为让我自己得出答案。仅此而已。当然有时候我也会感到焦急,但心理咨询肯定就是这样的吧。
  因此,要逼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恐怕他也会很难办。
  “……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医生做出了如此的回答。他判断如此回答也是没问题的。
  “只有这些吗?”
  “……怎么了?”
  “老师对我的梦的见解就仅此而已?”
  医生特意应了一声“嗯”,然后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但过了几秒后他又重新看向我,开口说道。
  “笃志君,关于笃志君的梦,我确实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这终究只是我的想法,并不是绝对的答案。你明白吗?”
  “嗯,我知道”
  “问题是,我说出自己的见解有可能会改变笃志君对这个梦的见解。就好比你会将我的见解解释为答案。你明白这个问题吗?”
  “嗯,我知道。那我说出自己的想法没关系吧?”
  “……是的”
  “那我说了。我觉得这个梦就是‘逃避’”
  “……”
  医生没对我的话发表任何意见。
  “换个话题吧,我说一下除梦以外,最近发生的一些奇怪的事。”
  “嗯”
  “我又遇见神栖丽奈了。”
  “……嗯,我暂且确认一下,你现在说的不是梦的事,而是别的事吧?”
  “嗯,当然。这次不光是擦肩而过,我还和她好好地聊过”
  “……”
  “你不问我们聊了什么吗?”
  “……不,你说吧。”
  “我觉得我有必要知道神栖丽奈杀害我家人的理由,于是就问了她。”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不知道。”
  “……唔”
  “看似不像是谎言而是实话。神栖丽奈涌起了杀人的冲动,杀害了我的家人。但是,除了冲动之外就没其他的理由了。至少神栖丽奈是这样认为的。”
  医生沉默了下来,像是不知道该对我说些什么才好。
  “我感觉知道理由后这件事就能做个了结了。我想办法拼凑出能让我信服的材料。但是,这终究实现不了。我不得不继续被过去囚禁住。
  ——但是,我刚才注意到了。就算神栖丽奈有杀人的理由,但不管那是怎么样的理由,我都无法认同。我是绝对赢不了神栖丽奈的。因为家人被杀害的人的心灵是不可能得到慰藉的”
  医生依旧什么都没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开口说道。
  “……呐,笃志君,你跟她是在哪里碰面的?”
  “站前商店街的麦当劳。当然这是在现实里”
  医生抱起臂,再次沉默了下来。我也没什么要说的话了,于是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沉默,暂时只有时钟的声音,驶近的汽车的声音,这些无意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
  我等待着老师的话。不管他会说什么。
  医生松开抱着的双臂,再次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笃志君,有件事想问,可以吧?”
  “请说”
  “你刚才说过你做梦是因为逃避是吧?”
  “是的”
  “而你还特意强调了跟她相遇的地方是‘现实’是吧?”
  “是的”
  “笃志君,你其实是知道答案的。明明如此却还要对我说这些话。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
  “呐,笃志君,来确认一下吧”
  “……确认吗?”
  “记得杀害你家人的杀人魔是shen qi li nai吧?”
  “是的,神栖丽奈。杀害我家人的是神栖丽奈!”
  医生虽然对我在句尾几近咆哮的声调略感疑惑,但还是好好地回答道。
  “可是——”
  
  “——世上可没那样的人。”
  
  预料之中的回答。即便如此,我受到的冲击也不小。我的预想变成了现实。我知道这事实会给我带来预料之上的痛苦。
  “不是的!”
  因此我做出了否定,我不得不否定。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在逃避!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你自己心里也承认了!”
  “不是的……我没有承认!因为我知道!我知道她的确存在!”
  这不是谎言。我也没认为那是谎言。
  “笃志君……”
  “神栖丽奈是存在的!她确实,确实就在此处!”
  我大喊道,然后我想。
  我必须得去确认。
  我丢下了一脸不知所措的医生,冲出了房间。
  我跑出去的时候撞上了下一个接受咨询的女性,我跌倒了,但马上又站起来,没为撞人的事道歉就拔腿跑向能确认神栖丽奈的地方。
  
  虽然我未曾去过那个地方,但我知道地址。我一边跑着,一边设法让大脑冷静下来。接下来,为了确认那个事实,我必须要冷静。如果是在跟神栖丽奈对话时也能压抑住自己的我话,应该能做到的。
  冷静,首先要降下跑步的速度。不要焦急,就算跑也改变不了什么。就算是跑,等待着我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勉强取回了平静。
  刚好那时,我到达了目的地。
  我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就有人问道“是谁”
  “呃……我叫木桧笃志。是……是的,我是恭平君的同学”
  我边说着,边看着门铃旁的门牌。
  上面写着“木村”字样。
  
  我露出深切悲痛的表情,对着佛坛双手合十。我来木村家拜访的借口是请木村的母亲让我参拜木村的佛坛。如果木村没有详细地说过我的事的话,我们没有亲密到如此程度的事应该不会暴露的。我必须把木村想做是我很要好的朋友。
  “我真的,很吃惊——”
  我带着沉痛的表情,对木村的母亲说道。
  按现在的势头继续聊下去,要让她母亲觉得我真的为木村的死感到悲伤并不难。就算是我,也不会对同学的死冷眼漠视。现在只要将这种感情夸大后传达出来就行了。木村的母亲好像表示赞同一样,眼里带着泪花对我话点头。我虽然感觉到一点罪恶感,但这种东西与我的目的想比不值一提。
  “阿姨,其实我有一个请求”
  我终于说出了正题。
  “……什么?”
  “我想知道木村君在最后在想什么。我想听木村君活着时的话。所以——”
  有效果了。原本这内容就已经传开了,所以除我之外应该还有人见过。她应该无法辨别我的欺瞒,也就没有理由会被拒绝。
  “——能让我看一下他的遗书吗?”
  

  5
  
  我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离开木村家后,我只是漫无目的地彷徨着。
  一切都是虚假,一切都是真实,一切都是现实。
  过去,梦,现在,未来一切都在一条直线上,在现在的此处,这一切都造成了我的痛苦。
  胸口的伤越来越大了。
  好疼。
  但是已经不再流血了。
  因为我的体内已经没有血在流淌了。
  我坏掉了,完全坏掉了。
  我已成残渣,就像糕点一样空空荡荡的,稍微施力变会破碎的残渣。
  我眺望着七色闪烁的天空,想起了木村遗书的内容。
  
  “爸爸,妈妈。还有至今一直对我照顾有加的大家,请原谅我不肖地先走一步。
  明明之前已经在脑海里想过好几次遗书的内容了。但真的要写的时候,面对着纸面却不清楚该写些什么才好。
  总之,我想写一下自杀的理由。
  我之所以下决心要真的自杀,是因为我伤害到了一个女孩子,让她自杀了。
  至于要具体写下我做了什么,还是算了吧。每当我想起自己所做的事,胸口都会感到一阵如拧毛巾般的压迫感,会变得很难受。
  不过,虽然最直接的原因确实是这件事,但我其实从好早以前就想过要自杀了。
  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没人需要我,肯定从今往后也没人需要我的。大家肯定会对我说‘没这样的事’的吧。
  但是,仔细一想,我果然还是觉得自己是没价值的。虽然无法很好地解释,但我想到了自动铅笔那样的东西。没了之后虽然会有点寂寞,但只要去百元商店的话马上就能买到。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因此,如此没用的我将别人逼至自杀的话,我也就只能同样以死来偿还了。
  你很温柔,我应该和已经死去的你聊过。这或许是我的幻想,但你原谅了我。
  正因如此,正因如此,我才必须要给自己施与惩罚。
  我必须要偿还让如此温柔的你痛苦的罪过。
  现在,我在这里再次向你致歉。
  真的很对不起,——”
  
  我来回看了好几遍写在这里的名字,但是那里写着的字就算倒过来来读也是一样。
  
  “真的很对不起,神栖丽奈”
  
  我想起了水原的话。
  “他们两人都是被咒杀的”
  而我也想起了齐藤是向谁求助的。
  
  我来到的地方是最初看到神栖丽奈的站前商店街。我靠在墙壁上,等着她的到来。
  虽然没有根据,但我感觉只要等着的话,她就会出现。
  我在跑出家门前塞了一个信封在口袋里。我搜寻了一下口袋将其取出。
  为什么我无法喊伯母做“妈妈”呢?
  喊伯母做“妈妈”这事没问题。问题是这么一来我就得喊伯父做“爸爸”了。因为总不能一个喊“妈妈”,另一个喊“伯父”吧?不过我对伯父的思慕自然也没有对伯母的那么强烈,所以喊他“爸爸”应该是不会有抵触的。
  我看着那信封。
  收件人姓名写的“木桧笃志”,而信封的背面则写在“木桧尊志”。是的,那是父亲的名字。
  而邮戳日期是上个月十号。
  
  “又来找我了吗?”
  我抬起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那里站着的人一如既往地露出美得出奇的微笑。
  “是啊”
  “什么事?”
  “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然后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那,首先确认吧。”
  我再次将信封塞回口袋后问道。
  “是你杀害我的家人的吧?”
  “是的”
  “也是你杀了我父亲吧?”
  “当然”
  “因此,杀害我的家人的人不是父亲吧?”
  神栖丽奈猛然睁大了眼睛,像是理所当然般回答道。
  “这不是肯定的么”
  我盯着如此回答的神栖丽奈,当然,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撒谎。
  “能稍微……听一下我的妄言吗?”
  “请便”
  “假如杀害我家人的人不是你,而是我的父亲”
  “这真是个不错的假设呢”
  “他杀害家人的动机也肯定不像你那样意义不明,应该是有着相当清楚的理由。例如经济困难,而图谋全家自杀那样,老套,但又十分浅显易懂的动机。”
  “那样的话,很好啊。”
  “嗯?”
  “因为你想知道理由的吧?这样不就有个很清晰的理由了么。”
  确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
  “与此无关”
  是的,与此无关。如果有如此浅显易懂的理由的话,我会不想知晓的。为了如此无聊的理由而砍杀我的家人,我才不想知道。
  这个假设是真实的话,我肯定会这样想的。
  ——这样的理由,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就好了。
  我肯定会这样想,逃避眼前的现实。然后做梦,做一个除父亲之外的某人杀害我的家人的梦。而这个人肯定是没有任何浅显易懂的杀人理由的杀人魔。
  简直——就像站在眼前的美少女一样。
  但是,不管怎样捏造出别的犯人——。
  “——毫无关系。不管犯人是谁,我家人被杀的事实都不会改变。不管怎样,痛失亲人的人也不会得到慰籍,我的伤口也消失。没错吧?”
  神栖丽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回答道。
  “或许是吧”
  “是吧?那,我寻求的到底是什么?那肯定是安息之地。在那里我的胸口肯定没有伤口。我也不用痛苦。我肯定在追寻这样的安息之地”
  我说完就坚定地盯着神栖丽奈。
  “——于是?”
  “嗯?”
  “你想确认的事已经确认完了吧?还有一件事,你说要拜托我的事是什么?”
  我情不自禁地冲如此发问的神栖丽奈露出笑容。
  啊啊,天助我也。
  我需要的是没有杀人理由的犯人。但是,不光是这样,光是这样的话,到最后我依旧无法得到慰藉。
  因此我必须要的是——杀人魔。
  像神栖丽奈那样的杀人魔。
  因此,我拜托她。
  
  “杀掉我”
  
  我的话一出口,伤口就变成了普通的伤痕。
  疼痛消失了,没有流血了。胸口只有陌生的惨烈的,却又平常无奇的伤痕。
  但这是幻觉。没有疼痛的现实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我必须时常被带回到过去。必须得让带着上伤口与过去一起活着。因此,我只要一停下被神栖丽奈杀害的幻想,这伤痕就又将不再是“痕”了。
  “为什么要拜托我?你自杀不就好了”
  “不行。我无法自杀。我对死恐惧到无法自杀。”
  “唔……如此惧怕吗。”
  神栖丽奈不停地重复着这部分的话语。
  是的,我确实无法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我拥有惧怕死亡的想象力。
  但是——要是被杀呢?
  如果被强制地给予死亡的话,我肯定没有思考死的余暇。我只能能想象到我从此之后就将不在了。或者因疼痛和痛苦而大脑一片空白。在这样的状态下,占据我大脑大部分空间的感情肯定是——安心吧。
  我在内心深处一直希望如此。
  我自己不出手,而是让别人将我抹去。
  “我姑且确认一下”
  “嗯?”
  “你对夺取我的性命没有抵触吧?”
  听到这问题,神栖丽奈露出美得出奇的微笑,回答道。
  “——我又怎么会抵触呢?”
  
  “呐——”
  她继续说出了一件让人意外的事。
  “为什么你笑得这么开心?”
  我这才发现我一直嘴角上扬。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住嘴角,但我盯着神栖丽奈的眼睛骂道。
  “你也是呢”
  被我指责后,她也伸手按住嘴。这同样的动作非常怪异,我们两人都笑了起来。
  这副异常平和的景象看起来就像虚假的一样,感觉更怪了。
  “接下来——”
  她嘀咕了一声,向着我伸出了白皙的手。细长如钢琴家般的手指抓住了我的脖子。我感觉这副构图很反常,有点淫靡。
  她的手指勒紧了我的脖子。
  她的手就像死人一样冰冷。我感觉这份冰冷会夺走我的一切。
  啊啊——我会正真地消失。
  我开始一点点地感觉到了乖离感。我渐渐地离开了“我”。被一阵乱搅,变得乱糟糟的我的碎片一个个地拼凑在一起,然后离开了我。这是一种胜过至今各种感觉的痛苦,但又如此畅快。
  我果然在这种感觉中安下心来了。
  我在最后看着她。看着紧掐着我的脖子,正要将我杀死的她。
  我突然想到,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我马上就停下了思考。我没有那样的闲暇了。但更重要的是,看到她那美得出奇的笑容,我就会觉得思考这样的事是没意义的。
  因此,取而代之,我在脑海里对她说道。
  “谢谢”
  
  然后——。
  木桧笃志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5-31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涌井静


  1

  我一边对在我脑海中存在不过三秒的五十多岁男性教师的日式英语左耳进右耳出;一边用电子词典里的广辞苑查单词。
  
  【质量守恒定律】
  经过化学变化后的各个物质的质量总和不变。1774年由法国化学家拉瓦锡发现。质量不变的定律。
  
  【法则】
  ①必须遵守的规范。
  ②不论何时何地都根据一定条件生成的普遍的、必然的联系,以及表示这种联系的语句。
  
  世间是由意外和单纯组合在一起的。
  普遍的、必然的联系。那种东西恐怕在世上到处都是。但如果将之细分、追根溯源的话,根本上的那些普遍的、必然联系的绝对数绝对不多。
  知道吗?其实各种各样的定律、中心内容都是一样的,只是加以修饰,改变了名称而已。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探究事物,最后到达的地方都是一样的。深究某一方面的人总结出的话语,和探究其他方面的人总结出的话往往是一样的,这也是有其理由的。
  也就是说,只要多少理解了一些那些定律的中心内容的话,就能明白世上大多事物的构成的了。
  核心是一切的中枢,只要理解了核心内容,便可将其运用在其他事物之上,并且确立起稳固的认识。核心内容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周围的的事物。
  但是没人认识到这点,所以大家都只关包裹着核心的表面,最终止步于肤浅的认知。因为大家只理解表面的东西,所以往往会随着大流而去,而完全不去自己思考事物真正的意义。真是可怜,明明只要读一本好书就能简简单单地掌握到核心。嗯,难道不是这样吗?而是正因为是我才能够如此简单地掌握,因此其实还需要某种条件?这就更可怜了。就仿佛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漫画的人物,还不断地进行着打斗一般。明明只是凭着作者的喜好而进行战斗罢了,明明那些矛盾纠葛都不过是随意捏造的,为了进行战斗而编排出的东西而已。
  话说回来,这些少数的真理中有这么一个东西。
  守恒定律。
  这条定律不仅限于质量。万物都是有其固定数量的,不会变多也不会变少,它总是不变的。
  质量、能量、性欲、灵魂,总之什么都是不变的。
  我盯着电子词典遐想之余,下课了。第六节课终于结束了。虽然没有时间做这种事,可我也不能请假,不能作出和平常相异的举动。我不能够让别人觉得我形迹可疑。如果做出奇怪的行动,可能就会有人注意到我做的“那件事”了。特别是——
  “啊啊,今天也顺利完成任务了!小静,今天放学去哪儿玩吗?”
  这个天真的和亮可能就会注意到了。再怎么说这个家伙和我从小就在一起,共同度过太多的时间了。
  “不去了。”
  我面向旁边回答道,
  “什么嘛,真冷淡啊。
  青梅竹马的玩伴撅起嘴说道。真是的…和亮还是没变。
  “有点事。”
  “最近你总是这样……不是在避开我吧?”
  和亮说着皱起了眉头。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是啦。”
  “是么…”
  和亮寂寞地嘀咕道。
  “一个人觉得孤单的话就和C2一起回去呗?”
  “我和她们没有什么——”
  正当和亮的脸庞微微泛红想要反驳我时,远远传来的她们的声音把他的言语打断了。
  “学长~—”
  “穗纯…喊那么大声,好难为情啊…”
  
  看到那一脸纯情的两人组,我便和和亮挥了挥手。
  “就这样吧。”
  “啊……”
  别摆出这副表情啊,我也不是想要故意捉弄你。只要把目前的事情解决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和你一起回家。
  这也没办法,不是吗?
  毕竟关乎到世界存亡啊。
  

  我无视了急着回家的学生们,环顾了四周并陷入沉思。
  世界正处在危机中。
  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大其词。但至少危机正渐渐地逼近我的周围。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就好了(这一切当然不是错觉,我只是希望它并不是真的。),然而在同一个市内的紫仓中学的学生中,已经有三人自杀了,而这使我愈加确信它的真实性。
  确确实实有魔掌正在伸向我们。
  至此,让我们回到刚才那核心、守恒定律这些话题来。
  我曾经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少女。虽然发育比别人稍早,被男孩子告白过的次数超过两位数,明明是女孩子却总是和和亮这个男孩子呆在一起,但客观上来看依然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之所以用“曾经”,是因为现在的我已经今非昔比了。
  这里有几条真理(核心)。只要知道这些真理,我就能够知道我该从怎样的视角出发去看待事物。
  如此一来,我便对一桩事情感到了疑问。我们是拥有感情的,我们拥有喜怒哀乐。
  于是乎,让我们在这里运用一下守恒定律。感情就是能量,特别是爱和恨,无不拥有庞大的热量。感情能量被转换为行动所需的能量并驱使着我们作出行动,将其消费。然而,感情不一定总是能够被转换,被消费。那么,偶尔无法抑制的感情将会流向何方呢?特别是濒死时的感情(一旦被杀死,那势必将产生大量的能量)是绝对不会被转换并使用的。这股能量到底是消散至了何方?
  深感疑惑的我决定“注视”。
  然后我马上就明白了,能量并没有消失,这一疑问的答案就在我们近在咫尺的“内部空间”。比如说怨念之类强大的感情,便会在我们眼前浮现。那些个东西只要把自己变成虚无的状态浮游于周围便一眼就能发现。啊,这里也有,这里也有未被转换使用的能量。而且,这些能量大多数都保持着人形。
  说到这里,我们就要提到世界的危机了。
  能够看到人形能量的我最近发现了异常的变化。
  基本上人形能量都只是被动地发生作用,对无法察觉它的事物是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它们会呆在一块地方并张开网,只对上钩的东西产生影响。
  但是最近那些无法对现实事物产生影响的人形能量变了个样。如今的人形能量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摇摇晃晃。像是在惧怕些什么?又或是在趾高气昂地摆显?我对此一头雾水,我所知道的只是这种现象十分异常,像是即将发生什么的前兆一般。
  人形能量将采取什么行动?如何作用于事物?会引起什么?我对其一无所知。
  然而,事实却摆在眼前。
  紫仓中学已经有三人死亡了。
  问题并不单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哦不,他们的生命当然是重要而可畏的。但是,在我们很有可能面临的灭顶之灾面前,这种程度不过是微乎甚微罢了。
  如果说这三人的死,只是前兆呢……
  即使是那样,如果这起事件是属于地震那样的自然现象的话,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恐怕我也无法阻止它的发生。如果它是自然现象,那么我们只要能够渡过现在发生的这次危机便可以安然无恙了。
  可是,如果这个现象是由谁一手操纵的,那该怎么办?
  从道德方面讲是绝对无法被原谅的?不,我所思虑的并不是那些事情。如果这并不是突发性的现象,而是谁意图性地引发事件而造就的必然,怎么办?若是有个家伙在任何时候都能灵活使用这种力量,怎么办?若是有个家伙很可能有办法操纵全世界的人形能量,这又该怎么办?
  我畏惧着。
  难道不是这样?假如这起事件是人祸的话,那么这个人只要动起真格的就能够给全世界的人类带来关乎生死的影响。
  世界危机。
  有什么人出于恶意想要将我们毁灭。而这人就在我们的身旁。
  我一定要——阻止那个人。
  所以我从刚才开始便对周围凝神贯注,观察着到处可见的人形能量的状态。
  ——飘来飘去。
  「在黑鸦鸦的地下两楼吃过三次饭,就这样火山坠落」
  「虽然死了十次却复活了一千次,所以想吃占过便宜的肉」
  「垃圾箱不够,所以将听筒放入了四次元的口袋」
  「孤儿般的个人舞台,活着的小窗口碧玺」
  他们(不知可以这么称呼么)正喃喃低语的类似话语的东西,似乎是我与他们波长不合的关系,所以听大不清楚。勉强听起来像是日语,却又感觉不到其中有合理的文脉。
  然而,我分辨得出那些声音的大小。
  渐渐地,不同的人形能量的声音(?)越来越大,摇晃的程度也逐渐加大。
  我或许正在靠近它。
  前一次在我寻找的途中异变就消失了。但是今天的异变毫无消失的迹象,我或许能够到达那里。
  ——可以毫不在乎地将三个人杀死的,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能力者。
  

  事情就是这样。我即将遭遇的就是那般恐怖的家伙。
  发现这件事实后,我的双脚仿佛一点一点地埋进水泥里一般,动作变得迟钝了下来。
  话又说回来,那家伙杀的真的是三个人吗?我之所以将人形能量的异变和三人的死亡联系起来,是因为对同一所中学内连续发生的自杀事件持有疑问。所以,我并不确定三人的死亡实际上是否和现今正在发生的异变有关系。
  那么也就是说,在我无法联想起来的地方,有着大量的潜在的死亡者么?
  这么说来……最近的自杀人数正在增加。如果说其一部分原因是出自即将碰面的那家伙的话?这种可能性绝不会很低。因为操纵人形能量去杀人,也不可能留下什么证据,更加不可能被察觉。
  接下来就要和这种家伙见面,我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确实能够看见人形能量,但也止于此。我只是除了比正常人早发育、被男孩子告白的次数有两位数,虽然是个女生却总是和和亮一起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少女罢了,大概。
  这样的我和那危险人物见面后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劝说?对方是能够靠说服来解决的吗?那个家伙会让知道了他的秘密的人活下去吗?
  我的双脚完全地停滞了。
  但是——
  但是,如果他将魔爪伸向和亮的话……
  我那双完全埋进水泥里的双脚慢慢地向前迈去。
  好可怕…好可怕…不过……
  我一定只能够这么做。
  「背景闪起七色光芒玉米的圈内」
  「一头撞进豆腐的渡部先生的车一边在天空中翱翔一边穿越时空」
  「由于那个挥舞着棍棒的女仆永田镇的众多肉片移动」
  声音(?)变大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乱七八糟的日语,然而其中多了几分不曾有过的分量。“哔哩哔哩”地传遍全身,脑髓好像被自动铅笔的笔芯扎了一样,感到阵阵刺痛。
  怨恨?
  那儿是形成人形能量的核心。本来这股能量只会传到陷入他们(?)的网的东西,而现在这股能量正传达而来。
  好难受。好像最严重的生理期一般。
  好想马上蹲下来,但我不能这么做。我必须要与其会面,不得不和她会面。
  …咦?她?
  为什么我知道她的性别?
  我几乎是拖着双脚走进了公园。公园里除了在沙地边的几对亲子家庭外没有其他人。
  谁也不在。
  我站在有些许肮脏的木制长椅前,不知该说什么好,况且也不知道语言能否传达意思。虽然如此,也不能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所以我试着喊了几声。
  “喂,在那儿干什么呢?”
  她在那儿抬起了头。
  “啊——”
  我不禁地惊讶地喊出了声。
  因为她的脸蛋美丽得简直令人讶异。
  但是,比起这个,更让我吃惊的——
  
  “神栖、丽奈”
  
  是我知道这一现象的名字。
  

  2

  “医生,我想以后不来这里了。”
  听到我的话,见原医生露出了略显惊讶的神情。
  “为什么?”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当时很困扰,不是吗?”
  见原医生点了点头。
  “如今你没有烦恼了吗?”
  “嗯,我没有烦恼了,也与以前不同没有忧郁症了。我现在和他人说话已经感觉不到难受了。”
  紧接着,我想起了当初在这儿等待的事情,并做了一下补充。
  “比如我不会突然吼一声就跑出房间了。”
  见原医生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是在说谁呢?…”
  “经常在我面前接受诊疗的那个男孩子,我记得他应该是穿着紫仓中学的制服。之前他还冒冒失失地撞到了我,他是叫什么来着?”
  “我不能泄露患者的信息。”
  “名字也不能说吗?算了……但是,话说回来,最近没见到那个男孩来呢。”
  我说到这里,见原医生的表情很明显地变得尴尬了起来。
  “那孩子……不会再来了。”
  “这样啊?”
  “嗯。”
  无法想象那个男孩在那种状态下就结束诊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毕竟也有过大喊一声跑出门外的事情,可能确实有没法再来这儿的缘由吧。
  但是,有些蹊跷。
  那男孩怎么说也是紫仓中学的学生,如果经常来这儿的话恐怕也有自杀倾向吧。或许是那自杀的三人中的其中一人。
  既然见原医生摆着一副尴尬的表情,那么他一定知道真相。然而,依照医生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告诉我的吧,所以我也没有再追问。
  “刚说到你不再来这里了来着?”
  见原医生将话题从题外拐了回来。
  “依我看还是为时尚早啊。”
  “医生,我知道。我的创伤确实还没有痊愈,也并没有恢复到以往的状态。”
  “那倒不是什么问题。你的伤原本就无法痊愈,而背负着创伤的你也不可能恢复从前的状态。”
  “你的意思是说?”
  “我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那样的话我不是要永远进出这里了吗?”
  见原医生深思熟虑了一番。
  “即使是这样,你也还是早了一些。”
  我的火气有点窜上心头了。那么依照他的意思就是说我还是脑袋不正常吗?
  所以,我开始对其反驳。
  “医生,说实话,我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家里对着诊疗费用很是烦恼。”
  “……”
  说到钱的方面,医生便开始沉默了下来。
  “我可能确实是没有完全振作起来,但是,我有信心在父母以及像和亮这种为数不多的朋友的帮助下慢慢治好。”
  “对于这个,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我觉得像是站在我这样的立场上的人对你还是很有必要的。”
  “为什么?”
  我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那就说说我担心的内容吧,你总是会幻想。”
  “……幻想?”
  出人意料的一个词。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说到这点。
  “是的,最初遇见你的时候,你将你的心扉紧闭,而你幻想的那一点我还没有正确地把握住……如今你渐渐地变得开朗了,但幻想的那部分也日渐膨胀。”
  “什么呀?你是说我为了重新振作起来,把常识抛到九霄云外了吗?”
  “……不好说呢。不过我是这么觉得的,你受到了创伤,无法如此一如常态地下去。所以你必须消除有可能会使自己受到进一步伤害的一切要素。为此,你不得不对方方面面进行篡改,而在那些当中就包含着一般的价值观念。”
  “医生,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是没有把心房打开吗?”
  “虽然和我想表达的意思有微妙的不同….也许就是这样吧。正如刚才我所说的,改变并不是一件坏事,问题是其改变的方向。当然,我是认为这比起你一直难以痊愈要好得多。但恐怕也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我反复咀嚼了一番医生的意思后说道。
  “别开玩笑了。”
  “涌井……”
  “我脑袋还是不正常?不可能!我已经变回‘普通人’了!”
  我叫喊道,感情被这股叫喊劲儿拉扯着,胸口涌上了更多的怒气。
  “已经够了!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涌井!”
  虽然身后传来挽留的嗓音,但我头也没回便走出了房间。
  已经无法回头了。
  
  第二天,我和平常一样整装地上学去了。
  我把下巴托在桌子上,急躁地等待着下课的铃声。由于时钟的指针爬行得过于缓慢,我又想起了昨天在诊疗室发生的事。
  我那时似乎过于神经质了。真是对不起见原医生。医生只是坦诚地言明了自己的意见而已。
  我又回味了一遍见原医生当时说的话。
  我会幻想?
  譬如说我的人形能量的言论吧,确实从普通的观点来看的话看上去可能是幻想。可是我是持有确凿的理论而引导出答案的,这个答案不可能有错。反而可以说是先于一般人一步。
  然而,这点与此事毫无干系。因为我从未对医生说过人形能量的事情。
  在那儿我是顾客,和患者差不多。我知道我自己的立场,所以为了不产生误会特地没有讲人形能量的事。
  也就是即便不提人形能量的事,我在医生眼里还是充满妄想的吗?
  ……不可能。我是普通人。即使把我的哪个部分割下来观察,也都一定是普通的,就好像金太郎糖果一样。
  明明这样,明明就是这样,他还把我当成患者!
  一想到这个我果然还是十分生气,所以踹了一下坐在旁边的和亮。
  “好痛!”
  笨蛋!喊出声干嘛……
  理所当然地,全班包括老师都把视线抛向了和亮。
  我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在笔记本上画着不知所谓的英文字母。
  “……你干什么啊!”
  大家的视线收回后,和亮愤恨地盯着我小声说道。
  “没什么。”
  “小静原来是能够毫无理由地对别人使用暴力的人啊。呜呜~”
  “呜呜什么啊,娘娘腔!”
  正当我们悄悄地干着这些事的时候下课铃响了。我们随着负责喊号令的人起立、行礼后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班主任进来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便结束了班会。今天在学校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我说过“再见”后和亮立马向我搭话了。
  “小静,今天一起回家吗?”
  “不了,今天我也有事。”
  那个公园和我们上下学的车站是反方向。
  和亮摆出一副露骨的遗憾表情说:“这样啊……”
  “是这样的,我已经说过了几遍了,我并不是有意地在回避你。”
  “我知道。”
  “那么就别做出那表情。”
  “可是与和我一起回家比起来,你要做的那件事更加重要吧?”
  这句话太出乎意料,令我一时语塞。
  “…是的,但是……”
  “啊—我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啦,我任性地说这些。”
  这确实是和亮的任性,但是我还是说一下比较好,所以我说。
  “很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只因如此和亮的表情便愉快地缓和了下来。真是个简单的家伙。
  “那就这样吧,拜拜,和亮。”
  我挥了挥手,而和亮用笑容回应了我。
  我出了走廊,向储鞋箱走去。
  脚步自然地加快了。
  好想快点过去,快点过去,到“她”那里去。
  我期待着见到她?是这样吗?至少这和想赶上等待许久的大甩卖的心情不同。硬要说的话,那或许就像是头一回到男朋友的家里作客的心情?只有紧张、害怕、害羞等负面情感的交织,却感觉并不坏。恩,就像这样。
  “啊—”
  然而这一声喊叫使我停下了脚步。
  我朝声源抬头望去,只见C2班的的椎木穗纯一边看着我一边走下楼梯。
  “C2的穗纯。”
  “C2是什么?”
  “团体名。没什么,不要介意”
  “C2”——矮个子二人组的略称。
  “有什么事吗?我正赶路呢。”
  “唔,关于丰科学长,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是关于和亮的事情。
  从平常的举止就可以看出,虽然个子矮但胸部很丰满(目测是D罩杯!)的她喜欢和亮,而且似乎是喜欢地死去活来的样子。异常积极地在和亮面前表现自我的她很难让人联想到她那平常像乖乖女一般的行为举止。不过,似乎怎么说还是有点害羞,她在和亮面前表现自己的时候总是带上“C2”中的另一人,小佳乃,也就是三津井佳乃。
  确实,这个有趣的话题值得让我考虑一下要不要腾出时间来。我和“她”也没有说好什么时候见面。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时间这一概念。
  “可以啊,说吧。”
  “谢谢,可是……这里有些不太方便”
  “也是,去学校食堂么?”
  穗纯点了点头跟在我后面。
  
  我边含着纸杯里的橙汁边等着穗纯开口,而穗纯自己口口声声说有事要说,但坐在椅子上后便一言不发。
  唔……她要说的难道是严肃的事情么?
  穗纯当然知道我十分了解她对和亮的感情,也知道我对她这份情感爱莫能助。
  她是想要向我确认我没有办法帮她这件事情么?
  我专注地盯着穗纯,可她却像是感到不自在似地视线沉了下去,她的的积极性大减,是因为佳乃不在吗?还是她只有在和亮面前表现自己时才会发挥自己的那股积极性?
  “那个…”
  穗纯终于开口了。
  “嗯?”
  “涌井学姐和、丰科学长,真的只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么?”
  这个问题我之前也大致地料想到过,所以我并没有动之以颜色。
  “在这之前你问问和亮不就可以了么?”
  “问了。”
  “哦?也是。比起我问他更方便。他是怎么回答的?……啊,算了,用脑袋想想就知道。是这样啊,你知道我不会和他说同一个答案呢。”
  “……”
  面对我的这番言论,穗纯一言不发。
  “顺便问一句,我和他看上去像单纯的从小长大的玩伴关系吗?”
  穗纯想了想答道。
  “不像…”
  我对她的回答点了点头。
  “是啊,只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的也不会陪着对方特地去上不符合自己成绩的学校,也不会厚着脸皮和老师要求把自己的座位换到对方的旁边,更不会嬉皮笑脸地摸对方的头发。”
  “这对方是你们中的哪一个?”
  “你想知道?”
  穗纯撇下了视线,又沉默了。
  我又抿了一口橙汁含在了口中,因为不知道穗纯什么时候再出声,所以就故意慢悠悠地喝着。
  当我将饮料被扫尽的纸杯摆在桌子上的时候,穗纯再次活动起了唇舌。
  “我该怎么做才好……”
  穗纯十分失落地低声喃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对他客气什么?哦不,也没那回事,这事想想也知道,也就是说,你是在顾虑我吧。”
  穗纯踌躇了一番后点头示意。
  “穗纯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穗纯似乎十分惊讶地抬起了头。
  “你这表情,怎么了?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
  “因……因为学姐你们不管在谁眼里看来都是两厢情愿……”
  “在谁眼里看来都是?也就是在穗纯眼里看来也是这样么?”
  “……可能就是这样”
  “没有自信吗?即使是关于他的事情?”
  “是的……”
  穗纯老实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不过至少穗纯,你是比不特定的那些个谁更用心地关注着我与他之间的关系的呢。”
  “哦?”
  “其实吧,姑且不论那家伙怎么想,至少我不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
  “是……吗?”
  穗纯思考着我为什么样这样说,接着回答道。
  “那……我追涌井学长可以不用顾虑学姐你了吗?”
  我顿了一会,说“不用”。
  面对我的回答,穗纯虽然想要极力隐藏,但脸上还是很明显地绽开了笑容。
  “太好了……其实我之前对学姐一直负有罪恶感。”
  “嗯,我知道。”
  我举起空荡荡的纸杯靠向了嘴边。
  “不要以为我之前在恶意捉弄你哦。我总不能对你说‘不用觉得自己是在做坏事一样,请放心大胆地追求吧’。”
  “是的呢……”
  穗纯的脸蛋又阴沉了下去。
  “啊,我这可不是暗地里在强行约束你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说和亮要是能够找到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做女朋友那就再好不过了。”
  穗纯似乎被我的话震惊到了。真是的…她表情从刚才开始就变来变去的,好可爱。
  “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应他的那份情感,可能会让他一直等下去。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让给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这也是为了他好。”
  穗纯只是静静地听着,而我则毫无意义地把纸杯端起又放下。
  “对他而言,让他知道一下除了我以外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女孩子比较好。因为他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关注过其他人。”
  穗纯低着头一言不发,但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接着,她开口了。
  “我……以后对学姐可是不会客气的喔。”
  虽然讲的很温和,但语调很坚定。
  我面对着她那坦率的视线,稍稍将视线错开答道。
  “所以我不是说了么,我不介意。”
  穗纯提着包站了起来,对我简单地行了一个礼。接着再也没有看我,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而我则盯着空纸杯自问。
  ……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吗?
  怎么样呢?我觉得是真心话,虽然觉得是我的真话,可却总也无法对自己的言论释然,仿佛是在深信画在纸上的苹果就是真的苹果一样。
  我注视着眼前被扯了出去的椅子。
  穗纯。
  她是个好孩子,毋庸置疑,同为女人的我也觉得她非常可爱。要是普通的男孩被这孩子追求的话可能被一下就“秒杀”了吧。
  然而……所以就得怎么样?
  好孩子就得怎么样呢?可爱又怎么样呢?所以就配在和亮身旁?
  我试着想像,想象着在和亮的身旁的不是我,而是穗纯。
  不行……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这么去想。
  但我对穗纯十分感谢。
  因为我能够如此冷静地思考全都是——全靠穗纯没有详尽地问我对和亮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脑袋里好像钻进了许多小虫子一样嘈杂万般。心中不痛也不痒,但却仿佛有异物在里面难受得很。
  空纸杯。
  捏瘪了。
  
  穗纯的行动着实侵蚀着我。然而,我的行动也不会因她而改变,我按照着计划向“她”那儿走去。并没有特定的场所和时间,但是我知道她“在”。
  人形能量又摇摇晃晃地摆动着拼命地想要钻到谁的里面去。
  「不允许。不允许。我不允许你开设主页。」
  「我爱你。我aini。我爱你,巨人队对yakult队的比赛。」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上洗手间之前要先脱裤子。」
  真危险。我稍微能够理解他们的话语了。详细的姑且不论,但他们想要传达的“感情”我已经能够理解了。
  “嗞嗞嗞嗞嗞”,这股疼痛像是被针盘刺到一样。
  我大约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理解“他们”的语言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那就意味着我可以和“他们”进行对话,进行对话也就是在对话期间要将心思放在对方那里,“他们”是不会放过这可乘之机的。
  我尽量不去看“他们”,就好像避开发放纸巾的那些人一样无视“他们”。
  只要不干预“他们”。只要不干预“他们”就好了。
  “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人形,而已经开始有人的轮廓了,我只要不去注意这类细节就可以了。
  我拼命地无视着“他们”,最后抵达了之前的那个公园。果然,“她”坐在与之前同样的长椅上。
  我对这个美得非同寻常的“她”开口便是一番询问。
  “我之所以能够看到人形能量的轮廓,都是你的动的手脚的吧?”
  “你”
  “她”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只是反复着说着“你”。那并不是在叫我,而是在反复叫着我喊“她”时使用的人称代词。
  “叫我丽奈就可以了。相对的,我就叫你小静。可以吗?”
  “可以。”
  “那么小静,我对你的邀请,你考虑过了吗?”
  咳,我的问题就无视了么?
  “说是邀请……可你是不是太单方面了?自己想说就说,说完就“消失”。再说了,你就一句‘要不要和我一起来?’,我也完全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真的吗?”
  “真的。”
  我呆若木鸡地对丽奈说。
  “就你这样还能有这力量吗?”
  丽奈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询问我。
  “对,大概我和丽奈之间大家获得力量的方法有所不同吧。登山的时候即使是走另一条道最终还是会汇聚到一个地方,不是吗?”
  丽奈思索了一会便点了点头表示其心领神会。
  “所以小静把‘它们’喊成像是人形能量这样的名字呢。”
  “现在知道了?”
  “嗯,因为比起人形能量,有“灵”这样更直截了当的名称,不是吗?”
  “这个名称在我看得到轮廓后确实在脑中一闪而过。但是,在我的定义里,“灵”和“人形能量”还是有差别的。我毕竟还是具有一般常识的人,应该是吧,所以我不能给这种现象取名为“灵”这种陈腐又滑稽的名字。所以现在对我来说“他们”还是“人形能量”,知道了吗?”
  “我知道。但是你要知道,对其他人来说这不是“人形能量”,当然,“灵”可能也就是一部分人类所会得出的结论。”
  “……抱歉,有些难懂。”
  “嗯,也就是说“人形能量”这一说法是你独自起的名称,而在你给“他们”取名为“人形能量”时,“他们”就变成这种东西了。”
  “桔子是因为我们知道它叫桔子所以它才是桔子,是这样吗?”
  “嗯……稍微有些不一样吧?拿个更不好说明的东西作比喻好了。比如说……神。小静是无神论者?”
  “是的吧。”
  “那么比如说你在遇到好运的时候会想‘啊,运气真好’吧?但是,如果把“神”这一名称加进去的话就会变成‘啊,神在守护着我’。这可以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
  “嗯,大概上了解了。不过那也不算是一个很好的比喻。也就是说,“空气”只有在大家知道“空气”这个名字后,才开始作为“空气”而存在于此,对吧?”
  因为,如果我们不知道空气这一名称的话,我们就无法把握和判断眼前无法捉摸的这些事物。
  “不愧是小静,理解得真快。”
  “拍我马屁也没有什么奖品的哦。好了,我也可不可以提几个问题?”
  “如果我能够回答的话。”
  “那么—”
  我询问了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到底是什么?”
  可能丽奈似乎没有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她歪着脑袋说。
  “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因为你既不是人类,也不是人形能量。”
  “可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
  “……神栖丽奈。”
  喊出名字后,我也知道丽奈想要说什么了。
  “不错,我是神栖丽奈。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
  的确,我已经把这种现象的真面目命名为了“神栖丽奈”了。
  “……明白了,我不会再问这问题了。那……丽奈接触我的目的是什么?”
  “这其中似乎有些误会,可是最先向我进行接触的不是小静吗?”
  “……是啊。那,你又是为什么要把我引诱到某物,或者说某地去呢?”
  “因为小静拥有能力。”
  “关于什么的能力?”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能够感应到“人形能量”的能力。”
  “这个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我靠这种感应到“人形能量”的能力能去做什么?”
  丽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拯救世界。”
  可…我原本是怀疑丽奈的存在会动摇世界的和平,所以才和她进行接触的。
  换句话说…?
  “——丽奈所做的事情,操纵人形能量的行为,是为了拯救世界而采取的行动?”
  “就是这样。”
  “不要睁眼说瞎话了!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害死几个人了吗?!”
  “几个人”
  丽奈又微微笑了。
  “救下那么几个人,就能够拯救世界吗?”
  “……你难道?”
  “我所做的大概和你想的一样。”
  也……就是说……丽奈为了拯救其他的人们,而牺牲了那几个人?
  就像是为了抓住独裁者而试图引起战争?就像是在一群饥肠辘辘的动物里,为了使其他动物活下去就杀死大象给它们吃?
  看着我彷徨的模样,丽奈笑着编织出话语。
  “嘿,我可是知道的。”
  而她接下来的话,让我陷入了更深的混乱中。
  “小静的能力,是那件事情发生后而获得的后天性的力量吧?”
  
  
  3

  我现在穿着心爱的白色的连衣裙。
  只要我轱辘轱辘地转身,衬着褶边的裙子便会飘起来。
  怎么样,漂亮吧?
  为了谁穿的?那当然是为你了。
  还有,为了惦记着你的我。
  我想要让你看到漂亮的我,我想要漂漂亮亮的。
  但我总有一天会不得不把白色的连衣裙脱掉。
  我还相信,你会帮我把它脱下来。
  ——我曾经相信着。
  但是,现在——
  我和以前一样还是穿着白色的连衣裙。
  但不会再让你碰到了。
  因为我心爱的白色连衣裙已经肮脏不堪了。
  但是,我还是穿着连衣裙。
  继续穿着不再洁白的连衣裙。
  为了让你帮我脱下来,我继续穿着不再洁白的连衣裙。
  
  应该会,一直穿着,直到为时已晚。
  
  
  4

  好烦人啊,没有作用。
  昨天播种的<卷心菜>完全没有起作用。我这样下去果然是不行的。这么下去,我没有办法掌握确确实实的力量,就如同丽奈所说。
  为了得到力量,我必须要飞越这个世界,沐浴祝福,超越存在,并且穿过数个德尔塔才行。
  休息时间。教室。椅子、椅子、桌子、摇摆不定的人形能量、和亮。
  “喂,和亮,你听我说。”
  我对正在和他的朋友纪一说话的和亮说道。
  “嗯?小静,怎么了?”
  纪一看我来了,便从和亮身边走开了。恩,真是对不起,帮大忙了。
  “是这样的,你认真听我讲,这个世界现在已经饱和了。”
  “……小静?”
  “所以说,世界饱和了。无论什么东西不都有临界值吗?这个你总知道吧?”
  “……我想是的……呐,刚刚下课的时候我也说过了,小静,你今天脸色不太好啊。”
  “这就不要去管它啦。我的事等会再说,你反正给我听好。”
  “这怎么可以……好吧,我听。”
  “人形能量…哦不,虽然听上去挺恼火但还是说得简单点,我就用‘灵’这个词吧。和亮,这个世界充满着肉眼无法捕捉的东西。唔……那数量可是多得让人窝火。那些东西是没有办法去确认的,所以人们就随意地给它们取了些名字…这些事情无关紧要啦,总之是有这些东西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
  “‘灵’还在不断地增加。不断地、无限地膨胀着,现在已经溢得到处都是,我们眼前也有许多呢。你知道吗?在教室的角落,那儿也有。当然,有些会自己成佛升天,可大多数不会这样。所以你可以定义为“灵”正在不间断地增长。对,就像是植物产生氧气一样。植物在呼吸的过程中会吐出二氧化碳,但它的光合作用所产出的氧气更多,所以你可以看成是在产出氧气那样。”
  “嗯……”
  “要是增加了的话,而且就这样不断地增加下去的话,你也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吧?表象和里象有可能会互相逆转。你明白吗?你一定明白的吧?这可是幽灵们的反叛哦。世界总是会向能量比重较大的一方倾斜的不是吗?你能够想象得到那种倾斜会造成什么后果吗?那就是我们将会支离破碎地从世界坠落,因为它已经倾斜了。我们可能会渐渐地失去实体,变得暧昧不清,七零八落也说不定。即便是我,也想象不出具体会怎么样哦?但是,这就如同整个地球被炸弹轰炸过,变成漫天的火海后,我们也无法想象具体的结局一样,是同一个等级的危机状况啊。总而言之,能确定的,只有世界一定会变成我们所不期望的存在形式这点。你觉得该怎么做才好?呐,我是不是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小静……”
  和亮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太好了,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我的这番话了。
  和亮将目光转向纪一。
  “纪一,不好意思,我们要早退了。”
  纪一被他突然的话语吓了一跳。
  “啊?没……没关系,也并不是什么急事。”
  “你和老师就说小静突然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回去了。”
  和亮并没有听我说话,只是拉着我的胳膊。
  和亮碰到了我的胳膊。
  被碰到的胳膊里的细胞一个一个地分裂出去,慢慢死去,然后渐渐腐朽剥落。好疼,怨恨无限地扩张着。
  “和亮……你忘了吗?”
  和亮反射性地把手松开。
  然后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和亮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对不起。”
  他的声音细微飘渺,听得到又似乎听不到。
  
  和亮并没有回过头来。
  所以我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我们穿过与往常相同的放学路,坐上了电车。大概是时间不早不晚吧,车里的乘客也是稀疏零散。咦?座位都空着却有人站着。啊,那是人形能量吗。真是难以分辨啊。不过我是怎么分辨人和人性能量的?咦?我是怎么办到的?怎么想也没有头绪。
  我下了电车,在检票处刷了一下Suica卡,没有反应,听不到咔嗒开门的声音。耍我啊,难道是人形能量搞的鬼?不可能吧。我再一次地将Suica卡放了上去,这次检票口正常地打开了。呼,真是不清不楚的。
  右转、左转、右转、右转、左转。一路上拐了无数的弯。
  最后,我们到了一个的公园,但这个公园并非是和丽奈见面时的那个公园。这是一个看上去随处可见的小公园、里面的设施有些都生锈了。
  “……你还记得吗?”
  突然,和亮面向我说道。
  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出声,而现在他的表情却意外地柔和。
  我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和亮却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
  “这是我们两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对方的公园。无论怎么样,第一次遇到的时候的事一定记不清了。但你一定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玩耍的时候吧?”
  “……”
  当然记得。
  可是突然被和亮带到这里来,而且说着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实在没法回答些什么。
  “小时候小静个头长得比我高,我总是被你欺负。说实话,那时候我很怕小静,甚至有些日子不想和小静见面。”
  我环顾了公园四周,这里确实是我们曾经玩耍的公园。我跟和亮经常在那边的沙地、秋千、铁柱一起玩。虽然攀登架没有了,这里着实是小时候的我们所玩耍的地方。曾经还认为这个公园就是我们的。
  “那时候真开心啊。”
  和亮还是摆着那副柔和的笑脸继续说。
  我看到这——
  ——心里却觉得,真是糟透了。
  但我没有说出口,因为这并不是和亮的错。所以不能怪他,只是——胃里一阵灼热,感觉好想吐。
  所以我决定将必须告诉和亮的事情说给他听。
  “听着和亮。”
  “我听着。”
  和亮立即答道,似乎已经放弃了。
  “在我心里,和亮是十分重要的。”
  大概是这句话太出乎意料,和亮睁大了眼睛。
  “人们总有他自己的职责,成为哪里的总统就必须傲慢地保护世界,岛国的首相必须要遵从于他。特里萨嬷嬷必须在加尔各答服务。哥伦布必须发现美洲大陆。居里夫人必须发现镭和钋。而我……则不得不拯救世界。”
  “…怎么拯救世界?”
  “为了让世界不向另一侧倾斜下去,我要把人形能量的力量解放出来,以此减少他们的数量。在力量被放出,并且摇摆不定的时候,可能会有人受其影响而死去,但在更重大的情况面前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当然,我也会感到罪恶感的哦?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能就这样下去,我必须去做这件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做。”
  “……就算这是件正当的事情”
  “和亮。当然如果按照常理来看,这件事情一定难以让人接受,但我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和亮将头沉了下去,不一会儿又认真地开口说道。
  “那件事情一定是正确的吧。可是——为什么非要让小静来做?只要交给其他人不就好了么,你知道怎么能拯救世界?呐,比如说,这个世界上真有十分贫穷的国家,小孩子们刚降临到这个世界就瞑目土下,少女们为了金钱而卖春却染上艾滋病,身体虚弱的人们在恶劣的环境下得病,并且没有药治病而死去。而这些我们都知道。但知道这一切的我们至今都又干了些什么?根本就没做过什么事。硬要说的话也就掏出10日元硬币丢进捐款箱罢了。我们就是生活在这种世界里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寻求帮助,要是一个一个地回应、帮助他们,那我们就会慢慢地被吸收过去。自己会成为只为了帮助他人、拯救他人而生的存在。你说伟大?那一定很伟大吧。但这又能怎么样?不顾自身只为了他人而存在于世上,然后迷失自我,那才是正确的?或许是正确的,但我绝对不会想要去这么做,我会无视这些事。就像是无视那些邮箱里塞满的广告一样无视掉那些求救声,因为不这么做就会没完没了。”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和亮。”
  “……”
  “‘在我心里,和亮是十分重要的’”
  是的,这个世界上有和亮。
  和亮又低下了头。
  “……我很高兴,虽然我很高兴……”
  “……没关系哦,和亮,把心里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从刚才的对话中我知道。
  和亮没有理解世界的危机。他所明白的只是我面临着危险。
  和亮慢慢地抬起了头看着我,几乎是死盯着我一般。
  尽管如此——
  “小静,面对现实吧。”
  尽管如此,我心中充满了自信。
  因为我有着肯定我的人。
  “现实?”
  “……是啊,现实。小静,你现在确实遭遇着困境。但是……看看我们快乐地玩耍过的这个公园,这里就是现实,并不是只有不愉快的事情,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和亮把我带到这个公园来的缘由么。
  但是啊和亮,这只有反作用呢。
  而且啊,这根本就不重要。现在的现实就是,世界面临着危机,而能够拯救世界的只有我和“她”。这就是对我而言的现实。
  “和亮经常对我说的话中,有一句我十分喜欢。”
  “……什么话?”
  “‘做自己觉得是正确的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唔……”
  就这样,和亮没有开口。
  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和亮也知道,想要说服我是一桩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是这样,和亮一定不会放弃。
  “那我也做现在我觉得最为正确的事了。”
  和亮说着靠到了我边上。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和亮的表情僵硬,我很简单地就能够想象得到无法浮现出柔和笑容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我们从小起便一起拥有着共同的时光。
  和亮的脑袋就在我的眼前。啊,我差点忘了,和亮已经长得比我高大了。
  我稍微抬起头看着和亮。
  而和亮稍微低下了头,看着我。
  紧接着,和亮抱紧了我。
  “我喜欢你。”
  和亮在我的耳边轻声嗫语道,仿佛是除了我以外都没有必要听到似的。
  “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喜欢你,小静。”
  我好高兴。
  我真的好高兴。
  他所轻声说的甜言蜜语,并不是为了阻止我的卑鄙的言语。和亮也不是那么灵巧的人。
  他只是单纯地紧紧抱着我,说出这些话而已。他只能考虑到这些事。
  像个笨蛋一样耿直,而又单纯、一心一意,又不考虑将来的事情,所以我总是放不下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明明我的白色连衣裙都已经变脏了。
  明明我还无法忘却那件事情。
  
  所以,这是一场博弈,是和亮一生只有一次的赌博。
  我当然要站在和亮的一边的,必须要让和亮赢下这场赌局。
  然而,即使如此——
  “别碰我…”
  
  ——我办不到。
  
  搂在我身上的手臂立刻被松开了。
  我抱紧了自己,强有力地握紧了自己的胳膊。
  我比和亮矮真好,因为我只要稍稍低下头就不用看到和亮的脸了。
  全身像是长出了针刺一般疼痛不已,真想把那一团糟的东西从脑袋里掏出来。实在是无法遏制住在脑海里生成出那时候的影像,它将我割成了一片又一片,又撒满遍地,好疼。
  “……对不起”
  这不是从我口中说出的,而是和亮的话语。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不要这样。错的都是我,弱小的是我,无法重新振作起来的我。我,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好。我不好。
  “对不起,惹你哭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摸了摸我的眼睑
  啊,真的,我在哭。
  “是不是很奇怪?其实本应该是反过来,我必须得抱住你,让你停止哭泣。可是我没法这么做……我做不到啊…”
  我拼命地忍住眼泪,我不能让和亮说这种话。可是,现实总是不尽人意。
  “我真是个笨蛋,我想着只要来这里,来到这个公园就能做些什么,以为只要这样事情就可以顺利进展。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呢?”
  “和亮……听我说。”
  我想尽办法使我的声音没有哭颤(可能并没有成功),开口说道。
  “嗯?”
  “我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我抬起头,我觉得我必须要这么做。
  “那时候……我觉得和亮可能会伤心……所以没有详细说给你听,对吗?其实……这个公园,这个有着我们共同的回忆的公园——”
  
  “——就是我被强奸的现场。”
  
  停滞了。
  和亮的一举一动完全停滞了下来。
  他完全地停滞住了,以至于让我感觉到只有我一个人我丢在了这个世上。
  ——只剩我一个人?
  啊哈哈哈,说出来真是奇怪。大概这一见解不是错觉,一定是现实。
  “……怎么可以这样”
  和亮呢喃道。
  他并不是在对我说。当然,也不是在对那些欺负我的人说。不相信神的存在的和亮也不是在对神说。
  那句话一定不是对于任何事物所说的。
  “怎么…可以这样!”
  和亮并不知道。
  所谓的现实,不管是充满回忆的公园,还是是多么重要的地方,只要一个不小心,它便会向你露出獠牙。
  无论是对怎样的好人、怎样的坏蛋,现实都会平等地、机械地、随机地、不加思索地,残酷地向你露出血盆大口。
  和亮他并不知道这个。
  不,他一定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相信这个也会适用于我们。
  这个世界会对任何人都毫无意义地显露凶相。
  但是,我是不同的。
  “我走了。”
  “……去哪儿?”
  和亮勉强挤出一句话。
  “去我该去的那个公园,不是这里。”
  “——呃?”
  “神栖丽奈,我要去她那里。”
  在我面前的这狰狞的凶相一定有它的意义。
  是吧?丽奈。
  
  
  5

  我表明了跟随神栖丽奈的意思。
  丽奈对我的加入表示欢迎,看上去非常高兴的样子。
  当然,两个人去做的的话效率会大大提升,这也是她高兴的另一个理由吧。但更重要的,对孤身战斗至今的丽奈来说,有同伴的加入就足以令她高兴无比了吧。我不知道丽奈孤身奋斗了多久。可是,将可以说是无限数量的人形能量一个一个地消灭(而且在丽奈消灭它们的时候其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简直就像把沙漠中的沙子一粒一粒地收起起来一样,是个没完没了的工作。
  是啊,其实丽奈之前一直在等着的吧。等待像我一样能够帮助丽奈一起拯救世界的人出现。不,不是之前在等着,而是现在还在等着。像这样能够帮丽奈一把的人慢慢多起来的话,要拯救世界也一定不是痴人说梦。
  我环顾了房间各处。
  我一定不会再回这个房间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感慨万千。这个房间里摆放着妈妈的衣柜和一些奇怪的人偶,虽然绝对算不上是个漂亮的房间,但我也在这里笑过、哭过。
  我是不是应该给父母跟和亮留封信?……还是算了。他们一定会以为这是遗书。虽然对大家来说这两种东西也差不多。
  我用钥匙打开桌子最上面的抽屉,从中取出了十字架形的短项链。神栖丽奈对我说过“要带好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
  当我问道“为什么?”的时候,丽奈则给了我“我们需要依恋”这样的说明。原来如此,若是没有东西来把自己束缚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可能会完全地走到对岸去。为了变得像丽奈一样,这种东西也许是必要的。
  我不再犹豫。
  我走下楼梯,在门口穿上鞋子。
  “小静,你要去哪儿?”
  妈妈从厨房伸出头问。
  “有点远的地方。”
  我只留下这句话,便打开了大门。
  
  
  人形能量和人类的外形在我眼里已经差不多是一样的了。但还是勉强能够区分他们的。人形能量是没有目的性的,只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所以总是自言自语。并且在他们自言自语时,表情也不会产生变动。
  我穿过几个人形能量,并向她那里赶去。
  「为什么要抛弃我,武史!你明明说过爱我的。」
  「我没有朋友,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要是那个时候我没有被女高中生迷住,我和向我驶来的车里的一家子也不会死。真是场愚蠢的事故。」
  有一个中年男子的人形能量。
  「为什么要开除我,我做什么了?」
  似乎是个因为被开除而自杀的中年男子的能量。
  “你好。”
  因为被炒鱿鱼而自杀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他的脸看上去有点像爸爸,所以我第一次向人形能量开口说话了。
  「……你是?你能看得到我?」
  「是这样啊…你最好不要跟我扯上关系。哦不,像这样年轻的女子或许我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是的。因为我们的价值观相差太远啦。”
  「价值观吗……也就是说对你来说我自杀的理由过于陈腐,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有点吧。因为你即使被开除了不只是收入减少了而已吗?”
  中年男子的人形能量满脸的悲伤。不,他(?)的脸上总是牢牢黏着悲伤的表情。
  「孩子,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呢?”
  「我不太会讲清楚一件事情,所以也没有办法让你理解我。但对我来说,公司是我的全部。然而我在那儿被告知我没有任何价值,那里不需要我。这个你能够明白吗?」
  “我明白,可我还是不能够理解。”
  「我想也是。但是至少这一点我想让你理解,像我这样无聊的中年人正在渐渐地失去地位。在我照料的家庭里,也没有我的地位。即使是这样,我也相信他们是需要我的。我的存在价值就是在家庭、公司中充当一颗齿轮。」
  “可叔叔你没有成为那一颗齿轮。”
  「是啊,并且我应该做到的一些其他的事情,我没有做到。」
  “我有点理解了。可还是有点愚蠢呢,想要寻死什么的。”
  「可能是这样吧…」
  大叔看上去像是微微一笑,然后便摇摇晃晃地摆动了起来。
  “你果然是已经死了呢。”
  「你指的是?」
  我看着“他”。
  “你不记得我了吗?”
  「没印象…」
  或许这是理所当然的。人形能量基本只保留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记忆,以此来组成能量的核心。
  “我在你生前和你撞到过,就在你从诊疗室中冲出来的时候。”
  「是这样啊…真对不起。」
  “不,这没什么关系。话说回来,你的名字叫什么?”
  「……木桧笃志」
  “原来是笃志啊。”
  「姐姐,你叫什么?」
  “我?我是涌井静。”
  「静姐姐向我搭话有什么事呢?」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觉得有些怀念。”
  「是这样啊,那对不起,请让我一个人待着。」
  “真冷淡呢。唔……那么,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情?”
  「可以……但我一定回答不上来,因为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哦?但我还是问一下吧。笃志,我刚刚说过你撞到过我吧。”
  “是的。”
  “那你是喊着什么冲出来的呢?”
  笃志睁大了眼睛,而我也对这个反应十分惊讶。因为人形能量基本上是不会改变表情的。
  「不知道。」
  骗人。因为他的语调和刚才完全不同。
  「不知道!」
  大概是我的猜忌心传达给他了,他喊了起来。
  接下来笃志便什么都不对我说了。
  
  
  我换乘了几辆电车,在我预先调查过的最靠近湖边的那一站下了车。
  不过话说回来,这让我再一次地确认人形能量分散在了世界上的所有角落。确实,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倒转过来都不会感到奇怪。
  看着谈笑风生的女高中生们,我感到少许的羡慕。因为无法看到世界上的这一景象,所以也不会知道自己处在多么危险的边缘。就好像是在溜冰场的那薄薄的冰层上表演着三周半跳一半,呜哇,要是重心再偏一点就要掉进水池里去了。她们就保持在如此紧张的平衡状态上。
  我在车站里的地图上确认好了湖的地点,便走向了目的地。
  我边走边想起丽奈的话。
  “水最好了,因为水连接着世界各处。”
  为了找到方便我活动的湖,我在网上搜索并输入了“自杀名胜地”这个我心理有些抵抗的单词,然后便找到了一处。
  “自杀”什么的,真是的,我又不是想要去死。
  走了大约四十分钟,我到达了目的地。本来坐计程车到这里就可以了(因为我以后也不用在钱上费心),可要是增添了多余的误会的话也挺麻烦的,所以我特地走到了这里。
  “真慢啊。”
  丽奈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还是一如往常,她的脸上挂着着令人惊艳的美丽笑容。
  “不好意思。”
  但是你又没有告诉我目的地在哪里,所以我什么时候来都不要紧,不是吗?
  我眺望了一番这个湖。
  哦,原来如此,这里理应就是自杀的名胜地。大量的人形能量聚集在这里。数量实在太多,都混杂在了一起,已经看不出是人的形状了。看上去像是民间传说中所出现的妖怪的画一般。好几个头都伸了出来看着我,令我一下子联想到了葡萄,当然,头部就是那葡萄的果实。
  原来如此,有这等数量,只要是和其中任何一个波长对上了,不论是谁都会被拖进去。想要自杀的人们当然是为了自杀才来到这里的。然而,结束自己的生命并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面临着死亡时产生的恐怖和依恋会将自杀遏制住。
  可一旦来到了这里,那就已经为时已晚了。
  他们会钻入那虚旷的内心中,啃食完正常的理性,杀死来到这里的人们。
  “小静,世界上有许多这样的场所。”
  “我们必须要毁掉所有这种地方吧。”
  “不,那没法做到。”
  “……为什么?”
  “很简单的事情。寡不敌众。在力量上会败给他们。如果真变成这样的话就晚了。”
  我再次看了看“它们”。
  原来如此,它们互相增补而形成的这股能量,已经称得上是怪物了。如果插足其中想要将其消灭,它们便会将我也吸收进去,补足其能量,回到它原来的状态。这个地方的能量已经像黑洞一样,固定完毕了。
  这里已经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啊——”
  我知道了,一切我都知道了。
  就是这个。这就是所谓的,我们的世界颠倒反转。
  在这世界里,我们的力量关系将完全倒转。我们会被吸入对岸。灵魂将被吞食,肉体也变得空无一物,变为空壳的肉体当然也会风化殆尽。那就是等着我们的结局。
  “……我们要做的,是不再增加这种场所,对吧。”
  丽奈对我的话点点头。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怪物。他们像葡萄般,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并且龇牙咧嘴。
  这就是——我的敌人。
  我紧紧捏着短项链的十字架。
  “丽奈,最后我能不能再说一件事情?”
  “最后?”
  丽奈苦笑了一番。
  “…也是啊,接下来才是开始呢。”
  “正是这样。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丽奈说过吧?所有的人都有他自身该做的事情。”
  “我说过。”
  “而我该做的就是拯救世界。”
  “对,这是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够完成的事情。”
  “我被选中,是因为我得到了这种力量。”
  并且——
  “——我得到这种力量,是因为有那件事情的发生。”
  丽奈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嗯,是啊,就是这样。
  我一直感觉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我非得遭遇到那种事情不可?确实,我并不是那种人人都称赞的善人,可我也是清清白白地活到现在,至少也是能在最后上天堂这般程度。这样的我为什么非得遭遇到那种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
  当然,现实无论对谁都会露出獠牙,毫不留情地将那副尖牙中致死的毒素注入猎物体内。
  然而,尽管如此,为什么这些会在自己身上发生,我一丁点儿也搞不明白。
  而现在,我确信了。
  原来是这样。我遭遇到的不幸,都是有理由的。
  很简单,那是为了——
  ——为了获得拯救世界的力量。
  “对啊,小静。”
  丽奈那温柔的脸庞微微泛起笑容。
  “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完成使命才给你的难题。”
  嗯,果然就是这样。
  毕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太不公平了呢,只有我遇到这种事情,也太不公平了吧。毕竟——如果这当中不存在任何意义的话,那就会变成我只是遭遇悲惨经历而已了。
  “好,那就出发吧,丽奈!让我们开始和它们的阵地争夺战吧!”
  “嗯!”
  是的,我不再有任何的迷茫了。
  接下来只要稍微提起勇气,跳入这个湖里——
  好了,出发吧。
  走向我崭新的舞台——
  我紧捏着十字架短项链,飞身跃出——
  “————啊”
  紧捏着……十字架……短项链——
  谁的……声音……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残痕。
  肉片。
  白色连衣裙。
  
  “——没有啊。”
  
  我哭着。
  
  “—没有这些东西。”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给,圣诞节礼物。”
  “哇,和亮,谢谢你!我可以打开它吗?”
  “当然。”
  “好可爱!这个是不是很贵啊?”
  “也……不是那么贵啦。”
  “这个十字架的中间镶嵌的这颗不是钻石吗?”
  “是的……”
  “果然还是很贵的嘛!摆什么架子!”
  “好……好烦呐你,你让我摆一回架子嘛!”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呐,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
  “我遇到这种事情,是为什么?”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我一直哭着。
  和亮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说,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
  “我遇到这种事情,是为什么?”
  我就这样悲叹着,让和亮一脸困扰。
  硬是想要掰开什么也说不出口的和亮的嘴巴。
  和亮确实这么说过。
  
  “没有啊—”
  “—没有那种东西啊。”
  “没有什么理由啊。硬要说的话,也只能说是加害你的那帮人的性欲囤积了太久。而正好小静经过了那里,还有就是你一定程度上合他们口味罢了。可这些都不是你所要寻求的理由,不是吗?”
  “无论是对怎样的好人、怎样的坏蛋,现实都会平等地、机械地、随机地、不加思索地,残酷地向你露出血盆大口。你必须要接受这点啊,小静。”
  无论是对怎样的好人、怎样的坏蛋,现实都会平等地、机械地、随机地、不加思索地,残酷地向你露出血盆大口。
  对啊——
  这并不是我提出的论点—
  这原本是不擅长说谎的和亮,他那正直又真挚的话语。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你怎么了,小静?”
  她,美得令人不敢相信的她向我问道。
  短项链已经被汗水润湿了。
  “神栖丽奈——”
  “……怎么了?”
  
  “你究竟是什么?”
  
  听到我的话后神栖丽奈咽了口气。
  “……怎么了?突然问我这个?”
  “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完成使命才给我的难题。”
  “……那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会是你说的那样。”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恰巧的理由。”
  
  面对我的言语,神栖丽奈无言以为,只能默默不语。
  “我全都知道了。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我想要一个之所以会遭遇那种事情的理由。所以才编造出人形能量这种歪理,我只是想要逃到那里去。”
  神栖丽奈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呆站着,听我说着话。
  “大家都知道我在逃避。见原医生和和亮,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一定都知道我在逃避。因为我的理论只对我自己有用。明明应该是这样,明明应该如此的——”
  “——为什么你能够理解我的歪理!”
  “太奇怪了啊!为什么你能如此凑巧地理解它,神栖丽奈,你在那儿吗?我之所以能够毫不犹豫地肯定自己的歪理,就是因为你的存在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时机那么凑巧——”
  “因为”
  神栖丽奈开口说。
  “小静如此希望着不是吗?”
  她微微将嘴扯开。
  “是你将我的存在,将把自己的妄想固定为确定现实的第三者,取名为神栖丽奈的。”
  神栖丽奈微微笑了笑,这张笑容仿佛是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的那般美丽。
  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木绘笃志说了些什么才冲出了诊疗室的了。
  而那个笃志——
  已经不在了。
  “啊,啊——”
  我握紧了短项链的十字架。
  救救我,救救我,和亮。
  “你、你想杀了我吗?”
  神栖丽奈对我的话瞠目结舌。
  “为什么?”
  “因、因为——事实上就是你让紫仓中学的学生自杀了不是吗?”
  神栖丽奈端详了一会,回答说。
  “也许是吧。”
  “也许?”
  “因为我什么也没做啊。”
  “这不可——”
  “不可能?那么,你又如何呢?”
  “呃?”
  “就算我从你面前消失,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吗?”
  啊啊——
  原来是这样。
  丽奈是一种现象。
  只是一种现象。
  我们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现她这一存在的矛盾。然后失去她。
  而我们如果失去了丽奈这一支柱,便会自己慢慢地崩坏。
  “……那待在我身边吧。”
  “我一直都会待在你的身旁。只要你没有合上看着我的那双眼睛,我就会一直在你的身旁。但是,你能够接受只是个现象的我吗?”
  说完,神栖丽奈便消失了。
  不,她并没有消失,我已经将神栖丽奈这一异常之物拒之门外了。
  
  神栖丽奈一直都在此处。
  
  我伫立在空无一人的湖边。
  我失去了遭遇不幸的理由,一个人站立在这里。
  与往常一样怀着痛苦,一个人站在这里。
  
  不经意间,我想起了自己的某一个想法。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便为时已晚。
  我抬起头,眺望着湖面。
  好了——
  长着几十、上百张脸的怪物正在向我招手。
 楼主| 发表于 2015-5-31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丰科和亮


    1

  涌井静的遗像照片,是我提供的。
  我拥有的小静的照片比谁都多,甚至比她本人拥有的还多。小静的笑脸,哭泣的表情,生气的样子……所有的这一切我都小心翼翼、奉若至宝地保存着。
  我抬起头,看着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小静,笑得很可爱。
  啊,说起来,小静已经有一年多没这么笑过了吧。
  小静自从一年前那件事情以来,就再没有露出过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了。小静变得眼瞳浑浊,只会露出嘴角轻轻上扬地微笑了。
  即使这样我也可以忍受,可以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小静重新开始像照片里这样微笑为止。我想都没想过找别人。
  燃烧的香的气味,萦纡在鼻中。
  香味渗透到身体中,我感到自己仿佛渐渐成了空壳,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渐渐掠夺。剩下的我一定是空荡荡透明的,摸都摸不着的存在。
  周围人的衣服都是黑白的,而我们的制服则只有绿色。连颜色,都从我眼前被夺走了。
  啊啊,是呀。在这般格格不入的的世界里,我一定会渐渐被抛下的吧。
  “和亮”
  我看向叫我的人,原来是带着伤痛表情的纪一。
  “……来啦。”
  “肯定的,班上同学都来了。”
  如纪一所说的,班上同学都来了。其他班级过去跟小静关系好的朋友也来了,还有些我不认识的,甚至别的学校的朋友也来了。
  那件事情以后,小静的朋友逐渐少了,也还没有交到新朋友,最后在学校大概只剩下我这么个亲密些的朋友了。女性间的友情,只能存在于关系性中。一开始由于同情而来往的朋友们,也随着小静的变化而离开了。
  即使这样,小静的葬礼还是来了许多为她哭泣的人。小静现在,无论在谁心中,一定都是个悲剧性地女主角吧。我感觉有些不甘心,明明小静只要是仅属于我的女主角就好了。
  所以我对他们熟视无睹,只是看着小静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静露出灿烂的笑容。
  究竟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保护好这个笑容呢?
  到底从哪里开始我就做错了呢?我该怎么办才好呢?那个时候,抱住小静的选择错了吗?还是,那个时候无论做什么都已经太迟了呢?
  为什么我已经不顾一切地去守护,却还是没能保护她?
  我彻底地失去了小静,失去了半身,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指南针,所以从此之后,我该何去何从?
  所以,我一定跟那张照片一样。
  小静照片中的笑容也好,我也好,都只是残渣罢了。
  
  小静的遗体,已经运走了。
  我直到最后也没有见到小静一面。似乎损坏得很厉害,处于无法让人旁观的状态的样子。但是如果是我坚持要看的话,也会让我看的吧,但我并不希望那样,小静肯定也不喜欢。
  因为那可是损坏,损坏啊?不是有没有受伤的问题,而是,损坏。
  哈哈哈,小静已经只不过是物品了。内部早已空无一物了。所以,即使看到,一定只是会有悲伤。
  黑色也好,白色也好,绿色也罢,都不见了。我只是伫立着,眺望着小静被运走的方向。
  “和亮君”
  后面传来的声音让我转回头。
  “阿姨”
  是小静的母亲。她的脸上满是悲痛的神情。这个神情,恐怕不止是失去女儿的悲伤,大概还有对于我的同情。
  “这个给你。”
  阿姨伸出握着东西的拳头。我张开手掌,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啊——”
  十字架的项链。
  这是我存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后,在两年前的圣诞节买的礼物。
  “这是小静最后佩戴着的东西,我想大概……交给和亮君比较好吧。”
  听着阿姨的话,我没有抬起头,我一直看着手中的十字架项链。
  小静最后,佩戴着这个么?
  明明那个事件之后,就再也没有佩戴过了。
  这是什么意思?最后佩戴着这个,什么意思?
  “对不起”
  不经意间,阿姨说了一句。
  “对不起”那是谢罪时用的单词。
  “啊——”
  不好了,我这么想着。
  阿姨在我之前道歉了。
  道歉的立场被阿姨抢走了。
  我没有办法擦去小静的苦楚,使她走向了这样的命运。因此对于小静的死,我责无旁贷。明明我是如此自责,但却一直站在道歉的立场上。明明这样对我来说更加轻松,明明就这样崩溃更乐得轻松才是。
  阿姨没有原谅我。
  她抢先一步占领了立场。
  那么我能选择的立场——
  “呜……”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突然感到一阵悲伤,只能放声大哭。
  
  
  2

  我和纪一一起,走在前去市立紫仓中学去的路上。紫仓中学从我家附近的车站坐特快要两站,不算远,但也没有近到骑自行车就能到,距离十分微妙。通常来说,对于这样一所不是母校的中学,没加入社团也没加入委员会的高中生是不会有什么机会去的。
  ”弟弟说他在那里等着。”
  纪一边关上手机,一边说着。
  “啊,谢谢。果然只有非社团的人很难进入啊。听说因为最近出现很多可疑的人,所以保安更加严格了。”
  “算了,我们就可以说是十分可疑的人了。”
  “哈哈,确实是。你弟弟叫什么来着。”
  “佑司”
  “加藤佑司吗,跟纪一长得像吗?”
  “不知道算不算像呢?只是不知怎么的,那家伙特别受女生欢迎。”
  “那看来不怎么像呢。”
  “喂,什么意思啊。”
  我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在检票口刷了车票。看着我的表情,纪一不知怎地露出了很严肃的表情。
  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吗。
  纪一真不懂我啊,葬礼已经过去2周了。我的话好歹也是能露出这般表情的。毕竟至今为止,我因为那家伙都不知道遭过多少罪了。
  
  “那个,和亮。”
  在电车里,纪一还是保持那副严肃的表情,对我说道。
  “这么说可能为时过早,但在涌井的事上陷得太深,我可不觉得值得佩服哦?”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
  对于我面无表情提出的问题,纪一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
  “的确和亮你喜欢涌井,涌井大概也是喜欢和亮你的。但是,你们并没有订下婚约,甚至都没有交往。你们仅仅是青梅竹马不是吗。而你不是相当受欢迎吗,比如那个一年级的小个子,不是老来粘着你吗,真是太浪费了。”
  “……啊啊,纪一原来是这么看我们的吗”
  “……你们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难道不是吗?”
  “不是。”
  “可能你是这么想的……”
  “我们交往过”
  “……啊?真的吗?”
  啊啊,原来如此。纪一跟我是高中开始认识的,对我们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我只跟你说,我们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交往过。接过吻,也互相爱抚过,那大概是中学的时候吧。”
  “……那之后呢?”
  “没做啦。因为那家伙从以前就总是说『到了结婚的时候才可以』,我就像傻瓜一样一直守护着这个约定。”
  “……是吗。”
  纪一说完这些就沉默了。
  但是,我一说到小静的事情,就会换上了一副自嘲的口气,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那家伙,被强奸了。”
  “……啊啊”
  对于我的话,纪一显出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好的样子,应了一声。这在学校也是相当有名的话题,即使我不说,作为我的好友,纪一肯定也是知道的吧。所以他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在跟我说这个的时候,你猜那家伙开口第一句是什么?”
  “没什么头绪……”
  “是『对不起』啊。”
  纪一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不再说话了。
  “我和她从没有怀疑过,我将会得到她的纯洁,她会将她的纯洁献给我。这条人生路会如同轨道一般精准,谁都没想到之后竟然会脱轨。如果一直如预想的走下去的话,我们将会一起上大学,就职,然后结婚,最后两人融洽地携手回归尘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们对于这条道路毫不怀疑,认为一直都会理所当然地这么进展下去。”
  “嗯——”
  “但是,因为她会遭遇到那些,我们的蓝图被毁了。终点一目了然的那条道路,消失无踪了。然后……那家伙道歉了。她认为是自己的错。她觉得导致那条路消失的原因是她自己。”
  “————”
  纪一什么都没有说。于是我接着说了下去。
  “那家伙迷茫着,结果连我无法再触碰她了。不,可能只是单纯地不信任男性了也说不定。而对于我还想再创造的新的道路,那家伙却视而不见。就这样,我们又变回单纯的青梅竹马了。当然,我不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
  纪一只说了这些。
  对话一时中断。我们两人都沉默了,只有电车行驶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充斥耳旁。环视周围,大家都一副视旁人如风景般地冷漠表情,或是握着手机发短信,或是沉浸在耳机音乐中。
  我继续说道。
  “前不久,我找到了一个玷污她的家伙。”
  纪一挑起了眉毛,抬起头看着我。
  “……然后,你做了什么?”
  “杀了他。”
  纪一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把他扒光,将那玩意用石头毁掉,让他从此再也不能害人。揍他揍到脸看不出原样,把他漏的屎塞他嘴里,一根根拔掉他的指甲,毁掉他的眼珠……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他挂掉。”
  “……是开玩笑的吧?”
  我没有看纪一,车窗外居酒屋、租录影带、快餐之类的连锁店招牌如走马灯般划过,我一边望着一边回答道。
  “当然啦。”
  幸好我不知道那些家伙长什么样子。
  电车减速了。我一边凝视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边想着。
  啊……说起来,我有阵子没吃牛肉饭了呢。
  
  紫仓中学坐落在住宅区中,放学后,学生们在狭小的操场上打着棒球,踢着足球。纪一打了一通手机,大概五分钟之后,佑司君就来到了学校大门口。佑司比他哥哥纪一要高,他穿着运动服和短裤,一看就是在社团中很受欢迎的模样。
  “那我开门见山地问了,这学校自杀的三名学生,都是佑司班上的同学吗?”
  “是呀,所以有很多麻烦事啊”
  “麻烦事,是指?”
  “责任问题啦,换班主任啦之类的,总之就是各种麻烦。”
  三个学生的自杀的确是大问题。即使不这样,毕竟学生们都处在非常容易受影响的青春期(虽然似乎不是身为高中生的我该说的),还是很容易连锁发生许多问题吧。
  “我从纪一那里听过大概了,所以就直接问细节吧,你觉得自杀的那三个人,都是因为什么原因自杀的呢?”
  佑司想了会。
  “各自都有各自的缘由啊。第一个自杀的女学生没有朋友,又受到欺负。之后自杀的男学生,则是由于自己的行动成为了导致第一个学生自杀的直接原因,而抱持负罪感的样子”
  “……啊啊,难道说,不是由于各自单独的原因自杀,而是由于第一个自杀,而导致的连锁反应吗?
  “……是啊,我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如此。“
  我听到这三个人由于各种不同的原因而自杀的时候,就跟小静一样,觉得这个事件相当异常。因为一个人自杀,而让人感觉自杀这一行为就在身边,这确实很有可能,但即使如此,自杀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实行的。
  然而,如果三个人的自杀原本就是互相有所关联的,那么也许会让人扔觉得不普通,但也称不上异常。
  虽然因为小静曾经调查过紫仓中学而来到这里,但看样子似乎仍然没有什么线索。
  “总之,佑司君能不能带我们参观下教室?”
  “可以啊。但是尽量别让老师发现,找借口很麻烦的。”
  
  我和佑司君(纪一留在了校门口)走进了教学楼。我无视学生们好奇的目光,在佑司带领下看了教学楼的几处地方,包括佑司君的教室,以及通往屋顶的楼梯,据说第一个自杀的叫齐藤的学生经常待在那里,还有其他一些与他们相关的场所。顺道一提,我最想去的屋顶,则在发生那件事情以后就一直禁止进入的,看样子果然是进不去。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在楼顶的门口,佑司询问道。
  “嗯……”
  与预想的一样,没找到什么线索。
  “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什么?”
  “丰科君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我想了一下,开口答道。
  “我有一个恋人”
  “我从哥哥那里听过了……听说她,自杀了。”
  悠司踌躇了一下,才说出了“自杀”这个词。
  “啊,难道你认为她不是自杀,而是被杀的?并且,这个学校的学生之死,也是出同一个人的罪行——”
  “啊哈哈,不是的。那家伙是有充足的理由自杀的。”
  “那为什么?”
  “就算如此,她死之前的几天的举动也太奇怪了。感觉就像完全无视以往的步调,一口气踩着油门冲下了悬崖。我想调查下是什么让她突然踩下了油门。”
  “这真的——”
  说到一半,佑司突然露出一副『糟了』的神情。
  “怎么啦?”
  “不,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
  “没关系,说吧,我也有点在意。”
  佑司瞟了我眼睛好几次,最后挠着头说。
  “哦……我是想说,这真的有意义吗?”
  意义。
  意义、吗——
  “……对不起!我失言了。”
  “不,没关系啦。”
  说完我又补了一句。
  “……大概,没有任何意义吧”
  “……没有、意义?”
  佑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确实,那家伙在死前几天自己去了一些不明所以的地方。也许就因为这样,让她完全陷进了妄想的世界里。而这正好加速了她的死亡也说不定。”
  “……这样的话,你现在做的就并非毫无意义了,不是吗?”
  “不,还是没有啊。因为我很清楚,那家伙自杀的原因,和这些毫无关系。”
  “……毫无意义吗……但是,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我看着佑司。
  佑司君以纯粹是一副感到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我,他一定未曾经历过失去重要的人之痛吧。
  “大概是因为没什么其他能做的了吧。”
  “……没这回事吧?现在或许还早,但不妨开始准备大学的入学考试之类的——”
  “不,什么都没有”
  我稍微加强了口气,说道。
  “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其他该做的事啊。”
  因为我打算构筑的新道路,已经完全封闭了。我仅仅是在一无所有的虚空中漂流罢了。
  所以我能做的,充其量也不过只是追寻小静的足迹罢了。
  即使追寻足迹也得不到任何东西。然而我早已失去一切,所以我只能朝着仅剩下的唯一路标,一路走下去了。
  “……”
  佑司露出一副怎么都无法接受的神态。
  这样就好。我也不打算得到理解。当佑司君理解的时候,他一定已经陷入了和我差不多的境遇之中了吧。
  我再次回首,环视周围,“呼……”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小静的碎片,是没法那么容易找到的。
  我将项链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端详。
  小静,为什么你会在最后戴上这个项链呢?有意义吗?还是没有?我不知道。明明小静活着的时候,我们一直待在一起的。
  “那,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没办法。
  走下楼梯时,我突然想起另一件想问的事。
  “啊——、对了,佑司君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我不抱希望地问道。
  “什么名字?”
  “呃……叫做神栖丽奈。”
  走在前方的佑司,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个名字你在哪听到的?”
  出乎意料的反应。
  佑司的表情中带上了一丝紧张。
  “……那是,我死去女朋友提过的名字”
  佑司保持紧张的表情沉默着。
  呃?这反应是怎么回事?是认识的名字吗?即使这样,如果只是认识的人,不至于有这种反应。
  也就是说……?
  “我不认识那个人,但实际上,我在别的地方也听到过那名字。”
  “……别的地方”
  佑司以有点提不起兴致的口气回答道。
  “从死掉的家伙们那听到的。”
  这——也就是说?
  等等,来重整一下思绪吧。
  佑司从死掉的家伙们那听到过“神栖丽奈”这一名字。家伙们,是复数。但是佑司本身并不认识神栖丽奈。如果仅仅这样,佑司君不至于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
  “……佑司不认识神栖丽奈。”
  “是的。”
  “并且,其它活着的同学,也都不认识神栖丽奈。”
  “……是的。”
  “……但是,自杀的人们,都认识神栖丽奈,我的恋人,涌井静也包含在内。”
  佑司乖乖点头。
  “并没有对三个人都进行确认。但是,第一个和第二个人都曾经提过这个名字。”
  “嗯。”
  “第一个把她当成自己的好友,第二个人则在遗书上,写着自己就是追寻着她自杀的。也就是说,把她和第一个人搞错了。”
  “搞错了?这有可能搞错吗?毕竟那可是作为自己自杀理由的人的名字啊,不可能搞错的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从遗书的内容从实际状况上来看,毫无疑问就是第一个人啊。我的看法是,第二个人认识第一个人的好友“神栖丽奈”,然后不小心把她们两个搞混了。”
  “但是——”
  “没错。这样这两个人之间出现“神栖丽奈”这名字就说得过去了……但是,为什么这个名字会从丰科学长的恋人那里冒出来呢?”
  正是如此。
  小静是我的青梅竹马,小静家就在我家对门。从幼稚园开始到高中,我们都是一起上下学的。也就是说,小静与这个紫仓中学的关联,自然跟我一样,几乎没有。
  这所学校距离微妙,虽然不远,但也不是自行车就能到的,也不是我们的母校。对于这样的中学,没加入社团,也没加入学生会的高中生,通常是不会有什么机会去的。自然也不会有在那里认识什么人的机会。
  “佑司你们都不认识“神栖丽奈”。而小静跟佑司君你们相比,与紫仓中学的自杀者们的接点必然少得多,她却认识“神栖丽奈”。而认识神栖丽奈的人——”
  “——全都,死了。”
  
  接上了。连接小静和其他自杀者的,原本绝不可能连上的环,开始接上了。
  那一定——是个毫无道理可言,而又冷酷无情的环。
  话又说回来。
  小静有明确的自杀理由。那三个紫仓中学的学生,也一定有他们自杀的理由的。
  但是,再仔细想想。那也——只是有理由而已。
  假设他们是被杀的,即便如此,他们有着自杀理由这一事实依然没变。也就是说,即使有自杀的理由——
  也无法否定,某人插手导致他们死亡的可能性。
  ……不等等,有点言之过早了。小静原本就调查过这所紫仓中学。也许她是在调查的过程中认识了“神栖丽奈”这个人物也说不定。
  但即便如此……如此的偶然还是太过奇妙。
  “……丰科学长,我明天开始稍微调查一下有关神栖丽奈的事情”
  ”拜托了。”
  这个环到底是在哪里接上的呢?
  我叹了口气,仰望天空。
  视野模糊了。视野的前方好像垂下了水滴一般。眼前的景色扭曲了。但一定那样才是正确的。这个世界蒙着一层马赛克,令人永远都找不到答案,令人什么都看不到。当然,还是可以傲慢地给出一个答案的。但那一定是偏颇而又片面的答案吧。结果说到底,我们这些生活在三次元的人类,是无法彻底看透这个三次元的世界的。
  无论何时,视野总是一片模糊,让我我什么都看不清。
  啊啊,可恶,谁来教教我,我今后该如何是好?小静究竟想要什么?怎么样才能逃脱命运?1+1的答案是什么?为什么地球会转动?为什么地球是圆的?重力是什么?磁力是什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还有神栖丽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明白了。反正肯定得不出明确的答案。
  所以干脆给我捏造一个吧。随便用个正确的道理来告诉我答案吧。肯定有的对吧。有的话,就告诉我吧。
  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
  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
  然后救救我。
  救救深陷沼泽无法呼吸,越是挣扎就越是深陷其中的我吧。
  
  然后,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刚才的楼梯口,出现了人影。
  我看到了,在那里的人。
  “——呃?”
  
  ——那是,“小静”。
  
  “……?有什么事吗,丰科学长?”
  听到我突然出声,佑司问道。
  “快、快看,那里!”
  我指着小静。佑司转过头,眯起眼来。
  “……什么都没有啊?”
  “这、这不可能!”
  我再次朝楼梯口看去。
  “啊……”
  小静不见了。
  那是当然的。小静已经死了。她不在这个世上了。
  “……不好意思,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太累了?”
  “嗯,没错。”
  累了。嗯,没错。一点都没错。
  要不是那样,就太难以置信了。
  “呼呼呼……”
  因为你看嘛?要不是那样,就太难以置信了。比任何都关注小静,比任何人都爱小的我,怎么可能会弄错小静的样子。
  小静已经不在了。不,已经不是小静了。
  所以,那不是小静。
  
  那个神似小静,脸上带着异常美丽的微笑的人——
  “初次见面”
  是神栖丽奈。


    3

  对我来说,学校生活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呢?那再明白不过了。
  而那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所以现在的学校在我看来,就跟不放牛肉的牛肉饭店一样。也许有可能准备了猪肉作为代替也说不定,但那终究还是猪肉。
  至少对于我来说,现在的学校生活中,毫无重要之物。我还在这里只是因为习惯罢了,只不过是程序化了的日常生活,是为了周围人而尽的义务而已。
  我完美地演绎着被赋予的职位,演绎着老师眼中懒惰的学生,纪一他们眼中开朗的友人,穗纯她们眼中充满魅力的前辈。这演出并不蹩脚,我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毫无谎言与欺瞒,我在每一瞬都在演绎着真实的自己。
  但是,在如今没人给我强加角色的时候,我才恍然察觉,自己是如此的空虚。
  也是啊,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职位,已经没有演绎的必要了。因为它的演绎对象,已经消失无踪了。
  时间已经到了放学后。
  我为了打扫卫生,搬起椅子,抬到桌上。
  反复循环的日常片段,毫无意义可言。
  我突然想起“神栖丽奈”的事。
  昨天,她只说了句”初次见面”后,就消失了。她是我至今为止见到过最像小静的女生。
  首先,可以确定她不是人类。同时,她也不是幻觉。
  神栖丽奈肯定与小静她们有所关联,并且导致了她们的自杀。
  对此我非常确信。但是,正是因为非常确信,反而让我感到不安。
  理智地想想看吧,为什么我会确信她就是神栖丽奈?明明没有任何根据。
  我只听过神栖丽奈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其他任何如身型、举止、性格等可以用来判断关于神栖丽奈就是神栖丽奈的情报……
  然而,那就是神栖丽奈。
  为什么,我能得出如此明确的答案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究竟预示着什么?
  “学长”
  学长,在比我们低年级的人看来,谁都是学长。但是,经历过反复循环的日常,我马上就知道那是在叫我。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向走廊边的窗户。
  “穗纯”
  穗纯看到我转过头开心地笑了。而她身旁一样有结对的另一个人。
  “佳乃”
  佳乃低着头不说话。基本上佳乃是属于不擅长应对异性的类型,所以在我面前几乎不会开口说话。以前有一次,穗纯不在的时候,在走廊单独遇到她,结果她当场就像脱兔一般逃跑了。我以为自己被讨厌了,但实际上似乎并没有那回事。
  “表情那么严肃,是怎么了吗?”
  穗纯笑着问道。
  “嗯?”
  我想她们两人应该不知道,但还是问了句。
  “你们两个,知道神栖丽奈这么个人吗?”
  “……shen qi li na?”
  穗纯鹦鹉学舌似地把名字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佳乃。佳乃也直摇头。
  “是名人吗?”
    “不是呢”
   “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会知道呢?”
   “不,也没那么觉得。就是随便问问。”
   也是,她们不可能会知道。毕竟知道神栖丽娜名字的,尽是些死者。
    ……尽是死者?
  那这里面也包含了我吗?
  哈哈哈,太符合逻辑反而微妙地让人笑不出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
  “啊……学长,不一起回去吗?”
   “那个,不好意思……”
   “……这样啊”
    穗纯露出一副明显的沮丧表情。那表情让我感到一阵罪恶感,其实不说就好的,但我还是多嘴说了一句。
   “我有些想调查的事情。”
    “想调查的事情?”
   看吧,什么都不说的话就好了,一多嘴人家马上就开始追问了。
   应该回答吗?穗纯对我有好感。这我还是知道的。如果我老老实实回答,她一定会跟着我去吧。但是太过于敷衍她又太可怜。
   我认为,或许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我在调查关于自杀者的事情。”
   “啊……”
    与预想的一样,穗纯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霾。自杀者,由此不难关联到背后隐藏的,涌井静的影子。
   “这样啊……”
  其实,穗纯的攻势,在小静去世以后已经稍微收敛些了。
  我本来以为,纯惠可能会在内心为小静的死窃喜,然后趁隙奋起进攻。
  而实际上并没有。
  这当然不仅仅因为穗纯对于死去的小静有所同情。穗纯是聪明的。穗纯大概注意到了,即便小静死了,她在我心中所占的分量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因而十分沮丧吧。
  “……但是,自杀者的事情都没怎么报道呢。”
  穗纯重新振作起来,对我说道。
  “恩,自杀这种事在如今也不是那么罕见,而且还令会受其影响的人们难过,所以被限制了的样子”
  “感觉除非是名人,或是比较重大的事件,不然都不怎么会报道呢”
   “……重大的事件。”
  佳乃很难得地嘀咕了一句。
  “话说穗纯,以前在纯圣和学园,发生过高中部的很多学生集体跳楼的事件吧?”
  佳乃对着穗纯说道。佳乃基本上没法与异性交流,所以原本要直接跟我说的内容,也需要通过穗纯来传达。
  “嗯……?嗯。话说这不是佳乃之前一直在说的嘛,原来在那里的初中部,因为发生了那起事件才转来这所学校什么的。”
   “呃,嗯……是啊”
   纯圣和学园?那不是一所超级千金小姐的学校嘛。也难怪佳乃对于异性会是这种态度了。女校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啊,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虽然早就没剩下多少印象了,但似乎很早以前确实有听说过这么个事件。
  “那是怎样的事件呢?”
  我向佳乃问道。
  “呃,那个……一开始是学生会会长从屋顶上跳了下去,之后不知是不是在模仿,听说有好几个学生也同时在同一个地方跳了楼……”
  佳乃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道。
  “……几年前的事来着?”
  “大概,是……三年前吧……我想。”
  那样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真亏我能忘掉啊。还是说是因为报导被限制,而没怎么能登上版面的缘故?
  佳乃察觉到我的疑问,脸颊微微一红,回答道。
  “纯圣和学园毕竟是间历史悠久的学校,所以报导也有所限制,似乎没有提及自杀者的人数这些的样子。”
   原来如此。
  “真想详细了解一下那起事件啊,不知道有没有跟这相关的人什么的。”
  “那个……”
  “嗯?”
   “发生那起事件的时候,姐姐正好在高中部,也许会知道得更详细点。但是——”
  “但是?”
  “姐姐好像不是很愿意提及那时的事,所以也没怎么跟我说过。我想她也不会想跟丰科学长说吧。”
  “这样啊?”
  “嗯……”
  也许佳乃的姐姐,与那起集团自杀多少有所关联也说不定。
  不,即使本人没有直接关联,毕竟是那么重大的事件。也许背后有着什么与整个学园关联着的某种东西也说不定。
  某种东西。
  比如——
  ——神栖丽奈的存在。
   “即使本人不想说,问问佳乃姐姐的朋友不就可以了?”
  穗纯插嘴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我姐姐高中时期没什么朋友呢。”
  佳乃苦笑着回答穗纯。与跟我说话的时候比起来,表情果然完全不同。
  “……那,你姐姐的毕业相册总有吧?”
  我询问道。
  “啊,在的……”
  佳乃拘谨地点了点头。
  “我想看看,不知道行不行?”
  “这,这个……”
  好像没那么容易的样子。
  “硬拿出来吧,佳乃!”
  “咦、咦咦!!那太……”
    “拜托了,佳乃!”
  “连丰科前辈都……”
   我双手合一。虽然佳乃露出一副明显的为难表情,但这时候只能推她一把了。
  “好,好吧……我尽量试试好了”
  “太棒了!谢谢。”
  “但,但是……那里面地址,电话什么的都没写哦。毕竟是纯圣和学园,这些情报可能会被拿去用在各种不好的地方。”
  “这样啊。不过,就算只有照片也能多少了解些什么也说不定。”
  “……什么是指?”
  穗纯问道,脸上带着些许不安。
  那表情,与我从小静那里听到"人类能量"之类的说法时露出的表情大概差不多。
  “这个嘛——”
  比如神栖丽奈的事情。
  但是,我当然不能说出这个。我跟小静不同,多少还知道,从客观上来看,现在的状况会被如何看待。
  我要制止神栖丽奈这个促进自杀的存在。那家伙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幽灵,更不是幻觉,是个神秘的现象。那家伙异常美丽,而且跟小静很像。是的,一定是的,是那家伙杀了小静。
  嗯,不能说。
  我瞄了一眼担心地看着我的穗纯。想个谎话糊弄过去吧。其实在纯圣和学园有我的初恋对象……这说法一听就是在骗人的吧,说到底视小静为一切的我即使说那些,也没任何说服力。
  “——唔—”
  穗纯看上去越来越担心了,糟了。
  然而,就在此时。
  “和亮”
  纪一非常凑巧地从穗纯身后出现了。帮大忙了。
  “怎么啦,纪一?”
  我没好气地问道。
  “弟弟给我发邮件,说希望你能联系他。”
  “佑司君吗?”
  昨天说了会去打听一下关于神栖丽奈的事情,难道有什么收获?
  我从纪一那要了佑司君的电话号码,从穗纯一行人(虽然穗纯一脸不满)面前离开了。虽然大家都偷偷带着,但其实校内是禁止携带手机的,所以自然不能大大咧咧地在教学楼里用手机。我走进厕所的隔间,拨通了刚刚得到的电话号码。
  “喂喂”
  “喂喂,我是丰科。”
  “啊,你好,我是佑司。”
  “听纪一说你希望我联系你给你打了电话,有什么事吗?”
   “是的。实际上我今天按昨天说的,去打听了关于神栖丽奈的事情。”
  “啊,辛苦你啦。”
  “不会不会,然后呢,我找到了一个可能了解情况的人。”
  “什么!不过“可能”是什么意思?”
  “你来了就知道了。那人好像不怎么想说,不过我好歹说服人家,让他等到丰科学长来了。你今天可以来我们学校一趟吗。”
  “没问题,能去。”
  “那我等着你。到了请跟我联系,等会见。”
  “好的,谢谢,等会见。”
   我挂了电话。
  “……呼”
    ……除了我之外,还有人知道神栖丽奈?
  那家伙,莫非是“将死之人”?那家伙所知道的神栖丽奈,像小静吗?
  “——啊”
  在想到他人眼中所见的神栖丽奈时,我突然有了个疑问。
  神栖丽奈。
  跟小静神似的神栖丽奈。
   ……很奇怪。这也许不过是个偶然,但却让我分外在意。神栖丽奈,她为什么跟小静那么像呢?
  这样的话——
  与小静见面时的神栖丽奈,也跟小静很像吗?
  应该不是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神栖丽奈跟小静很像,不如说是……为了我才特意变成那样的,难道不是吗?
  这条牛仔裤很适合你哦。哎呀,但貌似有点太长了呢。没关系哦,我会配合你的身材修改裤脚的。我会配合你的。
  如果这个假设就是事实的话,那意味着什么?
  神栖丽奈是以视觉情报以外的方式定义为神栖丽奈的。其中意义是什么?说到底神栖丽奈到底是什么?
  大脑的处理跟不上了,对于无法理解的现象的耐性不足。我在脑中毫无意义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神栖丽奈、shenqilinai、shenqilinai、shenqilinai。反复。神栖丽奈,
  shenqilinai。shenqilinai。重播。神栖丽奈。shenqilinai。shenqilinai。
  我走出了洗手间。
  结果发现穗纯一个人站在附近。
  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怎么了?”
  没办法,我只好先开口。
  “……学长,今天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你听到了?”
  “听是听到了,但因为听不到对方的声音,所以内容完全没听懂。”
  “……这样啊。”
  “呐,学长。”
  “什么?”
  “神栖丽奈,是谁?”
  一语中的,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穗纯理解到在那段对话中,这就是关键词了吗。
  “因为我一直看着学长,所以才能明白。我明白现在学长之所以烦恼,都是因为那个叫做“神栖丽奈”的人的缘故。而前辈烦恼的所有事情,都跟涌井学姐脱不了关系。没错吧,学长?那么叫做“神栖丽奈”的人,跟涌井学姐的死有关吗?”
  “……佳乃呢?”
  我避开穗纯的视线,寻找着不在的学妹的身影。
  “回家了……今天我们没有一起回家”
  说完,穗纯直直盯着我。
  那是令我无法撇开视线的坚定眼瞳。
  那眼瞳中吐露出难以劝解的固执,仿佛在说无论我说什么,今天都要跟着我似地。
  并且——那是一双清澈通透的眼瞳。
  瞳孔中映照出我的身影。映照出了我的疲惫而不堪,胆小而愚蠢,胆怯而懦弱,一副看不见未来,万事皆休地模样。
  为什么这双眼瞳中,这双清澈通透的眼瞳中,会映照出那么干净亮丽的我呢。
  太盲目了啊,穗纯……
  “穗纯……”
  所以我觉得我必须以诚意回应这双眼瞳。
  “什么事呢?”
  这么下去穗纯肯定会顽固地不听劝告。之后绝对会跟着我去紫仓中学,也不会放弃对我的好意。想都不会去想放弃这回事。
  穗纯很可爱。这点我也知道。她完全可以谈一场棒到不行的恋爱。她完全没必要把我当作对象,特意把自己陷进来。她是可以更顺其自然地谈一场开心的恋爱的。
  这么下去,不行。
  所以我有必要将诚心诚意、但又残酷的回答告诉她。
  “我没有把你当做女性看待。”
  我说完,穗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而睁大了眼睛。
  “即使在未来也不可能改变看法。我是不会为你动心的,绝对不会。”
  “学、学长——?”
  “因为我的心是属于小静的。我彻头彻尾全都是为了小静而存在的,直到遥远的未来也是如此。我和小静是一心同体的,你无法变成小静,也无法代替小静。你连小静的脚尖都比不上,明白吗?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绝对无法成为你所希望的那样,绝对。”
  “啊……”
  穗纯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她的脸变得通红,身体微微颤抖,双拳紧握,眼神柔弱地看着我。
  穗纯是青春期的女孩子。青春期自我意识很强,是最害怕他人伤害的时期,更不用说是自己有好意的对象给予的伤害。
  然而我却还是,如此深深地伤害了她。
  只有这个方法吗?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对于那坚定的眼神,不用上这等程度的话语是不会有效果的。
  穗纯啊,强烈的思念,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丑陋的,都会毁灭自身。这一点还是记住为好。
  你看我现在,就已经因为失去小静而毁灭了。
    “即使如此——纯惠还是要跟着我去吗?”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那伤痕累累,弱不禁风地瞳孔,是不可能说出意料之外的话了。
  所以——
  “我要去”
  她立刻做出的回答,比神栖丽奈的存在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我要去”
  她对着惊讶不已的我,又说了一遍。
  明明已经伤得那么深了。
  明明都红着脸憋着泪水。
  明明声音都不住颤抖了。
  她却还是以坚强的口吻,恢复了坚定的眼神,对我说道。
  一瞬间——
  “啊——”
  我明白了。
  这就是——回答。
  这才是那时候——我应该做的。
  
  后悔如雪崩一般向我袭来。我被彻底掩埋,既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在冰冷的雪堆中,我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回想起那时的事,然后被后悔淹没。
  我那时抱了小静。
  “……不要碰我”
  我以为我做错了。我以为那时候无论做什么都太迟了。
  但是,两者都不对。
  我的错——在于放开了抱着小静的双臂这件事。
  即使小静讨厌,即使小静真的想要离开,我也不应该松手。无论如何,我都应该紧紧抓住小静才对。
  ……就像现在的穗纯一样。
  “……不要碰我”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弃了。
  我深陷在无法止住小静泪水的想法中。
  兀自认为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其实我不过是害怕而已。我只是害怕被小静拒绝,害怕自己受到更多伤害而已。装作好像理解小静的样子,却连自己真正想做什么,应该做什么都无法思考。
  明明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我却没能做到。
  我拿出了放在口袋里的十字架项链。
  小静最后戴着这个的意义,她希望我做的事情,我都明白了,我终于都明白了。
  我紧紧握着项链,然后想着。
  ——对不起,没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看着眼前满脸通红的少女,我误解了她。我原本以为,她只不过在进行着青春期特有的恋爱家家酒,对象就算是我的替代品也没什么问题。然而,我错了,她也和我一样。
  ……真是令人悲伤。
  “走吧,穗纯。”
  穗纯点了点头。
  非常遗憾。即使如此,你也拯救不了我。
  
  毕竟,穗纯不是小静。
  
  
  因为事前联系过了,所以我们到达紫仓中学正门前时,佑司君以及另一名可能知道“神栖丽奈”的男生已经站在那里了。
  “呀”
  “日安”
  不知该不该说不出所料,这个男生……眼神一片虚无。在我和佑司君打招呼时,这名男生也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这个女生是?”
  “我叫椎木穗纯,是丰科学长的学妹。然后,我姑且还是比你年长的。”
  穗纯似乎挺在意“女生”这个叫法的,还特意补了一句……也没办法,毕竟那身高摆在那里……。
  我看向那个据说知道“神栖丽奈”的男生。男生似乎意识到这是在催促他做自我介绍,保持着一副不苟言笑的空虚表情,小声说道。
  “我是木桧笃志”
  
  “实话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记得了。”
  男生,木桧笃志君以这样的开头讲述了起来。
  “我失去记忆了。”
  失去记忆?简直就像连续剧的主人公一样啊。
  因为这桥段故事里用得实在太多,所以虽然没有实际亲眼看过,也惊讶不起来。
  我向佑司君投以确认的眼神。佑司君轻轻点头,看样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有那么空虚的眼神吗。他是真的一片空虚啊。
  “失去记忆的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忆的?”
  穗纯问道。
  顺道一提,我在电车上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跟穗纯说了。这是我唯一能作的表达诚意的方式了,穗纯也相信了,至少是表现出她相信了的样子了。姑且不论我所说的是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事实,至少穗纯明白我并没有在说谎。
  “从上个月开始。”
  笃志君回答了穗纯的问题,一副说着无关紧要事情的口气。
  上个月……正好是小静的妄想开始暴走的时候吗。
  “我没记错的话,正好是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自杀的时候吧”
  佑司君补充道。
  “听说即使是记忆丧失,也分好几个种类呢,笃志君是哪种呢?”
  对我的问题,笃志君做出了思考的样子,一会才回答道。
  “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除了语言这类生活所必要的知识以外,基本上全都忘了。胸口有个很大的伤口,虽然觉得这可能就是原因,但这好像是很早以前就有的伤口”
  “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吗?”
  “是的,忘记了。”
  “是吗……能想起过去的记忆就好了呢”
  穗纯温柔地安慰道。但是,笃志君却对此摇头。
  “……?”
  穗纯歪头表示不解。
  “妈妈……正确来说是伯母来着,按妈妈所说,我还是不要恢复记忆比较好的样子。而且我也确信,记忆绝对不可能回来了。”
  “确信?为什么?”
  穗纯仍然不解地歪着头,问道。
  “没有什么根据。只是这么觉得而已——我想、木桧笃志一定已经死了。”
  “说死了什么的……木桧君不是还站在这里吗。”
  “不,正确说来我并不是木桧笃志。木桧笃志的人格在那时确实死了,我是新的一个人,只是为了让木桧笃志的肉体不受损伤而无奈地寄宿其中罢了。只是出于方便,才冠以木桧笃志的名字而已。”
  我想象了一下。想象自己失去一切记忆,包括小静的记忆。没有小静的记忆?那确实已经不是我了。那一定不是丰科和亮,而是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
  恩,笃志君所说的话正确无比。
  “那,说回我们原本的主题——”
  “关于这个”
  佑司君出声盖过了我的话。
  “笃志君并不承认他认识“神栖丽奈”哦。”
  “啊,是吗?”
  不过,自己想想,笃志君已经失去记忆了,就算曾经认识神栖丽奈,也可能不记得了。除非是在失去记忆后才认识的,不然就不可能知道。
  但是,看笃志君的表情,我可以确信,姑且不论是在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一定有见过神栖丽奈。
  刚才为止笃志君脸上还是毫无表情的样子。但现在却紧咬着牙,眉头也皱了起来。
  啊啊——绝对认识。
  “……笃志君,是不是认识神——”
  “不认识”
  我话还没说话,就被他以不高兴的态度否定了。
  ……一点也不想回答的样子。
  没办法,我只好试着诱导他说出来了。
  “原来如此,笃志君的记忆,就是被“神栖丽奈”消除的吧。”
  “——!!”
  笃志君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表情愈发险恶。
  虽不中亦不远矣,看来是这样了吧?
  “那笃志君,我想问问——”
  “我——!”
  笃志君大喊出声,再次盖过了我的话。我被他突然增大的音量吓了一跳,看着他,发现他表情变得十分难看,继续说道。
  “我什么都不记得,真的”
  “但是……”
  “只是觉得,这名字十分不详而已。”
  “但是,你的反应可不寻常啊”
  “即使我与“神栖丽奈”有所接触……不,八成有接触吧,“木桧笃志”的话。但是,现在这个我并不知道。木桧笃志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要问我这么奇怪的事情啦!”
  “嗯?”
  最后一句话让我感到一丝违和感。
  “大家,是指我们吗?”
  “当然。还有之前突然找我搭话的奇怪女人”
  ……奇怪女人?
  “这奇怪的女人是指谁?”
  “不认识的人啊。啊啊,对我来说谁都是不认识的人就是了。突然跟我说“你果然已经死了呢”什么的。看样子是以前有接触过的样子”
  ……“你果然已经死了呢”?
  “穗纯”
  “在?”
  “如果路上与现在的笃志君擦肩而过的话,你会怎么看他?”
  “……呃?恩,也没什么……最多就觉得是个奇怪的人吧。”
  “……也是啊。”
  那是当然。
  所以那女的确实是个奇怪的女人。会说出这种话的女的,绝对不多,估计身边都找不出一个。但是,我最近确实有听过,类似的台词。
  也许那个女的,把笃志君与死者搞混了也说不定?也就是说她平常就能看见死者?看见灵体?看见人型能量?
  仿佛压迫着胸口内侧一般的恶心感向我袭来。灼热而漆黑的块状物突然翻涌,卡在喉咙深处,像是随时都要倾泻出来一般。
  啊啊,胃在翻腾,指尖发颤,眼角发热,喉咙好渴。
  “……你知道那女人的名字吗?”
  我一遍按着胸口,一边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笃志君不耐烦地说道。
  真火大。
  “烦死了,快说!”
  听到我口气突然变差,不止是笃志,另外两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这又令我更加感到不耐烦。
  “然后呢!你不知道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倒是有。确实……我应该记得,应该记得的,啊啊,我记得名字是叫静”
  啊啊——
  原来如此,原来是从这里。
  这下就连上了。
  无情的环就这么连上了。
  不会错的。
  
  小静从笃志君那里,感染了“神栖丽奈”。
  
  “笃志君,说说神栖丽奈的事。”
  “……所以说我不知道啊。”
  我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你不知道?说谎!你明明知道的吧!就算真的不知道也给我回想起来啊!既然如此要不要我帮你回想一下?失忆什么的受点刺激就能治好了吧?”
  “等、等一下丰科君。”
  我被祐司君架住了手臂。
  “放开我!”
  我狠狠瞪了祐司君一眼。然而祐司君还是没有放开我。祐司君力气很大。好痛。可恶,快说!啊、混蛋!放开我!我一定要了解啊,一定要了解神栖丽奈,不管用上什么方法。为什么我非得被中学小鬼碍着不可啊!别小看我啊,中学小鬼!
  “住、住手啊学长!”
  穗纯也抓着我的手臂。
  喂喂,连穗纯也要拦着我吗?还以为你多少能理解我一点,看来那真是天大的误会,你也不过是他人。
  “放开我,丑女!”
  穗纯放开了我。
  什么嘛,才这点程度的话就放弃的话,那一开始就别试着拦我啊。一开始就别跟着我来啊!什么嘛,那眼神。为什么用一副那么受伤的眼神——
  “————”
  我放开了抓着笃志君的手。
  “——抱歉”
  然后道歉。
  “——抱歉”
  对笃志君,对祐司君,对穗纯道歉。
  烂透了,真是烂透了,我。
  因为小静和笃志君有所关联就自顾自血气上涌,对他暴力相向,然后又伤害了穗纯。穗纯一定永远忘不了曾经被我叫过”丑女”这件事的吧。
  她一定忘不了,从那句话中我透露出的对穗纯的厌恶。我的一句话,比任何锐利的锐器都更轻易地伤害了穗纯,我明明是应该知道的。
  人渣,我是人渣。我就是渣滓,是垃圾,是粪虫。我这种人死了算了。
  大家都不发一语,只是沉默着。
  什么嘛?明明只要狠狠骂我一顿就好了。我不需要那种同情的目光。明明才刚让你们知道,我有多么愚蠢。
  “……丰科学长。”
  笃志君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
  “我是真的不记得神栖丽奈的事情。”
  “……嗯,也是啊,真是抱歉了。”
  “不,没关系,我并不记得神栖丽奈的事情。我真正害怕的,是有个不知谁的身影总是不时浮现脑中。”
  那个……难不成?
  “从自己的反应来看,我觉得那个可能是神栖丽奈说不定。但闪过的只是个模糊的身影,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我勉强能记得的只有——”
  “——那个人,是个异常漂亮的美女”
  
  ——是神栖丽奈。
  在笃志君脑中闪烁的身影,消除了“木桧笃志”记忆的,毫无疑问就是神栖丽奈。
  能让人产生这般印象的,除了神栖丽奈别无他人。至少我迄今为止没遇过其它这样的人。
  也就是说,神栖丽奈是会让人产生“异常漂亮的美女”这种印象的现象。
  是令我们都产生了相同印象的现象。
  “……学长”
  穗纯轻轻戳了我一下,我稍微低下了身子。
  “看样子学长看到的神栖丽奈,和木桧君所看到的神栖丽奈果然是同一个人呢。”
  她对我耳语道。
  我则小声回应。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们对她印象都一样不是吗”
  “穗纯”
  我对不明所以的穗纯低声说道。
  “正好相反。”
  “你们在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呢?”
  我对祐司君回了句“没什么”,然后向笃志君问道。
  “笃志君,你之前遇到的那个奇怪女人,能说说她给你的印象吗?”
  “……嗯……我觉得长得还是比较端正的。”
  “……是你喜欢的类型?”
  “不,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和那个可怕的身影像吗”
  “……虽然我记不清楚,但应该是不像的吧。”
  “是吗……”
  我不假思索地看向穗纯。穗纯似乎也终于从中觉察到不自然之处,露出困惑懊恼的神情。
  “……我说祐司君,能把自杀那三个人的情况跟我说说吗?”
  “可以啊”
  “尽可能详细点”
  “嗯——我和他们都不算太熟所以……”
  “没事,尽量就好”
  “我知道了。第一个人叫齐藤枫未。是在班里不算显眼的学生。被诬陷说她偷了钱包,我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个而自杀的吧。”
  实际上理由不可能这么单纯吧。算了,这样就足够了。
  “她几乎没有朋友。然后神栖丽奈曾经是她的好朋友。”
  “不过,实际上也没人确认过神栖丽奈是不是她的好朋友,大概只是听她说过而已。”
  “知道了,那第二个人呢?”
  “第二个人叫木村恭平。因为齐藤枫未的死而被逼自杀,是因为罪恶感而自杀的。”
  “她一定是想向齐藤同学谢罪吧。然而,她已经不在了。所以谢罪的对象便不是齐藤桶学,而变成了神栖丽奈。”
  “……?丰科同学?”
  “别在意”
  “第三个人是水原由宇。水原同学是造成他们自杀的原因之一,她也自觉到这点所以患上了精神疾病。水原同学一直说是幽灵杀了这两个人。然后陷入了要被幽灵杀死的妄想中,最后自杀了。”
  “也是被逼上绝路了吧。不敢承认两个人的自杀是自己害的。所以虚构了幽灵这么一个原因。所以才妄想出了名为神栖丽奈的幽灵。”
  “……你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说些什么?”
  “没,只是我擅自臆想而已,话说笃志君。”
  “什么事?”
  “你在丧失记忆以前,应该受了很大的罪吧?”
  “应该,是的吧。”
  “一定让你觉得想死了吧?”
  “然后你真的死了。经由神栖丽奈之手”
  “……我想也许真是这样。”
  小静……就更不用说了。
  她索求着自己之所以遭遇那种事情的理由。而这理由一定经神栖丽奈补充完整了。
  我们各自所见的神栖丽奈,完全扮演着各自不同的角色。
  而符合这些各自不同角色所需要的外观,无论是体格、年龄、肤色、面容等等,怎么想都不可能相同。
  然而,笃志君和我对神栖丽奈的印象,却一致是“异常漂亮的美女”。
  
  
  我所见的神栖丽奈跟小静很像。小静对自己的脸虽然没有不满,但也没有觉得自己是个美女,这我是知道的。
  如果我们所见的神栖丽奈,都是同一人物的话会怎么样?
  没错,在各自不同的价值观中,会对同一个东西抱有同样的“异常美丽的美女”的印象吗?
  是的,正相反。
  正因为是不同的东西,才能给人相同的印象。
  “神栖丽奈”在我们面前,为我们一一定制了符合“异常漂亮的美人”这一印象的外观。
  等等,这么一来——
  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把这些各自不同的神栖丽奈现象,称为神栖丽奈呢?
  那是——
  “——祐司君,笃志君,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
  说完我伸出手,抓住穗纯的手,也不管她困惑地”咦”了一声,转头就打算离开。
  “啊,稍等一下,丰科学长”
  “祐司君……什么事?”
  “从刚才说话的口气看,关于神栖丽奈,丰科学长是不是注意到什么了?”
  “只不过是妄想罢了。”
  “那也没关系,请告诉我吧。”
  我有些犹豫。即使憋着不说,一定也会被缠着问。祐司君毕竟也亲眼见证过了同班同学的死和丧失记忆,他一定也对神栖丽奈的事情在意到不行。
  没错,正因为如此,才更危险。
  “我注意到了,把神栖丽奈置换成某个词其实更合适”
  “……那是?”
  “天使”
  祐司君脸色没有变。
  “在丧命之人面前现身的美女。最适合用来形容这个的词汇不就是天使了吗?”
  “是……啊。”
  祐司君没能再说什么。
  脸色没有变。然而,从中可以看出失望。
  嗯,太好了。
  至少这下子,我对神栖丽奈的见解他就不再抱有兴趣了吧。
  “好了。那就这样,让我们有缘再会吧。”
  我轻轻挥手。祐司君也对我挥挥手,笃志君则已经不再看我们,只是空虚地望着前方。
  木桧笃志。
  他得救了吗?还是像他自己说的,他已经死了呢?
  但是,天使吗……。
  就我而言还真是个滑稽又贴切到不行的比喻啊。
  如果神栖丽奈的背后长出羽翼的话,我也许真的会相信自己刚才所说的谎话也说不定。
  如果能像这样,把神栖丽奈放到没必要思考的位置的话,我不知该轻松多少。
  “……学长”
  稍微走了一会,穗纯开口说道。
  我大概能预想到她要说什么。
  “你会告诉我真正的想法吧?”
  
  我开始后悔,刚才把一切都告诉穗纯这件事了。


  4

  名字。
  电视,餐巾纸,隐形眼镜,狗,棒球,香蕉,云,原子,光,君之代,乌克兰,椎木穗纯,神栖丽奈。
  仅仅是称呼罢了。对眼前之物,因为如果没有的话会不方便所以取了名字。
  但名字却不仅仅是只因便利性而存在的。
  名字是个框框,可以用以区别事物,作出形状,让人认识,营造出存在感。
  “神栖丽奈”
  扮演着各种角色的现象。
  残杀所有遇到的人类的现象。
  证据不充分,没有根据,没有现实性,对其它诸多问题点视若无睹,我出于独断和偏见这么给“神栖丽奈“做了定义。
  那么,在此就有一个问题。
  这个现象,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并最终将看到的人类杀害,这两点都还说得过去。但是,为何把那个现象取名为“神栖丽奈”呢,我没有发现这之间的联系。
  但是,实际上,对于这些各种不同的现象,我们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地称之为“神栖丽奈”。这并非是神栖丽奈让我们这么称呼的。
  
  我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发现穗纯就站在我们的教室前面。我走近些,她也发现了我,我们相互打了声招呼。
  “学长,我昨晚想着学长跟我说的话,想了一晚上。”
  穗纯快速地说着。
  “神栖丽奈这个名字已经是知道的了。名字是最先出现的。无论齐藤同学,木桧君,木村君,水原同学,涌井学姐,还是学长,大家都有交集。所以当然有了解神栖丽奈名字的机会。从这件事的意义上,我判定学长的论断是正确的。”
  “——神栖丽奈,是通过神栖丽奈这一名字进行感染的”
  我点头。
  然后, 道歉。
  “对不起”
  穗纯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是自己希望变成这样的。”
  没错,我昨晚把神栖丽奈这个名字告诉了穗纯。
  我真是太轻率了,怎么总给穗纯添麻烦。
  当然,仅仅是知道名字,是不可能马上就能看见神栖丽奈的。现在佑司君班上的同学都知道这个名字,然而包括佑司在内都没人见过神栖丽奈。
  也许除此之外还有些其它条件吧。我之所以不太希望佑司君更进一步牵扯到神栖丽奈的事情里来,就是为了防止佑司君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达成了这些条件,最后见到神栖丽奈。不触犯神(栖丽奈)就不会遭其作祟。要让人不被神栖丽奈所附身,让他失去对神栖丽奈的兴趣是最好的对抗手段。
  “学长”
  穗纯看着我。光看那双眼睛,我就明白穗纯接下来想说什么。
  “即使叫我不要再跟神栖丽奈有所牵扯也是没用的哦”
  果然。
  “……不会再拦着你了啦。”
  我嘟囔了一声,穗纯开心地笑了。
  ……真是
  “啊……是佳乃”
  穗纯保持着刚才开心的表情,喊出名字。顺着穗纯的目光,我看到了向这小跑过来的佳乃。
  “早,佳乃”
  “早安,穗纯”
  “早,佳乃”
  “早、早上好……丰科学长。”
  果然有差别啊。
  “有什么事吗,佳乃?”
  “啊,嗯。一到教室发现穗纯的书包在却看不到人,我就在想会不是是在这里。”
  佳乃一边说,一边翻书包,最后取出一本大书一样的东西。(*校对注:原文主语是穗纯,但怎么想都应该是佳乃,猜测可能是作者手残了,故此处译作佳乃)
  “…………….”
  然后红着脸,一言不发地将那个东西交给我。
  “嗯?”
  仔细一看,那是毕业相册。
   “那个……我擅自从姐姐房间里拿出来了。”
  这么说来,昨天我确实拜托了佳乃想要纯圣和学园的毕业相册,但后来事太多就给忘记了。
  “做的好,佳乃。”
  穗纯插话道。
  “嗯……因为姐姐是绝对不会答应借给我的………那个,因为有这些原因,丰科学长,可以的话能在今天之内还给我吗?”
  “嗯,知道了。不好意思,尽说些强人所难的事。”
  “啊,不,不会!这其实没什么的。”
  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总之只能表示感谢了。
  “………那么,要不要马上去图书馆看看呢”
  “咦?学长,上课呢?”
  “……实在不是做那事的时候”
  听到我的回答,穗纯则是(虽然大体也在预料之中)强硬地说出了“那我也去图书馆!”
  “……没问题吗,穗纯?”
  “没问题啦,佳乃,不好意思……能帮我假装成迟到的样子吗?”
  “……嗯,知道了”
  我知道即使试图说服穗纯也没用,所以什么都没说听着她们的对话。
  “那学长我们走吧。”
  “嗯”
  我和穗纯告别了佳乃,向图书馆走去。
  我将厚重的毕业相册大致扫了一遍。
  不过,就这样估计也了解不到什么。纯圣和学园的集体自杀事件,跟神栖丽奈有关的可能性不大,就算真的有关系,我也不认为可能从这个毕业相册里发现什么。
  但是——结果却与预想完全背道而驰。
  我和穗纯并排坐着,看毕业照片还没看到一半时,就发现了一个在意的地方。
  毕业相册的重心自然是班级全员的大头照。照片不上是合成的,有些背景各异,有些脸大小则各不相同,显然是在不同条件下拍出来的。通过之前的情报可以知道,这些照片里的人物,虽然也许并非全部——正是自杀者们。
  “学长”
  “嗯?”
  “可以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吗?”
  “什么?”
  “我想学长可能也有感觉,纯圣和学园的学生,漂亮的是不是太多了?都让人有些嫉妒了。”
  说实话,看到的尽是些违和感满满的照片,完全没法特地留意哪一张。但确实注意看的话,五官工整的人是很多。
  “有钱人长得又好,头脑又聪明,都让人都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这种话是骗人的了。”
  “我可不觉得那是穗纯该说的台词哦。”
  “好啦,不要安慰我了。”
  不,我可没那意思。
  “但是,在千金小姐的学校里美人多,这不是正常不过的事嘛。”
  “为什么?是他们只让这样的人入学吗?”
  “这么想也没错吧。毕竟你仔细想想,所的谓美人,大多不都是遗传自父母吗?”
  “这又怎么样?”
   “有钱人的太太一般都是美人嘛”
  穗纯恍然大悟地拍手。
  “一直以来的疑问解决了。”
  曾经是疑问吗。
    我把兀自理解地点着头的穗纯晾在一边,伸手准备翻页。
  然后——翻到一半的手停住了。
  “学长,你怎——”
  穗纯也注意到了那张照片,说到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
  然后她代替我嘀咕出声。
  
    “——神栖丽奈”
  
  那里确实写着那个名字。
  但是,即使在那里写着其它人的名字,我们也会为止屏息的吧。也会为之恍惚出神的吧。也会为之心神摇荡吧。
  因为这个学生——
   “——是个异常漂亮的美女、呢。”
  的确,即使在这尽是五官端正学生的学园里,她也是出类拔萃的美丽。如果说她是钻石的话,其它的学生就都只尽是些石头。虽然有些失礼,但如果穗纯站在她身边,那穗纯将完全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
  仅仅是因为这么一张照片,我就震惊了好一会。这个神栖丽奈正是有着如此的冲击力,有着如此的魅力。
  明明这种事怎么都好。
  明明有比这个更重要得多的有问题的事实映在那里。
  “呐……为什么神栖丽奈会出现在照片上?”
  穗纯像在问着“那是什么意思”一般看着我。
  “神栖丽奈充其量不过是现象,没有肉体。”
  “……能照在照片里的现象、之类的 ?”
  “即使真是这样,如果其它人都对神栖丽奈没有认识的话,她是不可能出现在毕业相册里的”
  “也、也就是说……?”
   我重新审视照片。
  照片中的神栖丽奈,与小静一点都不像。
  然而——却与我所知道的“神栖丽奈”很相似。
    “我大概跟穗纯想的是同一件事”
  “嗯……”
   “大概——”
  照片中的神栖丽奈。
  和我所见过的神栖丽奈。
  是不同的存在。这点从外观上就一目了然。
   但是,这两个神栖丽奈,却有着同等程度的美丽。
     
  “——这个神栖丽奈,是人类。”
  
  最后我们没有回教室,而是硬是跟着佳乃去了她家。为了问她姐姐关于神栖丽奈的事情。
    神栖丽奈与那个“神栖丽奈”名字相同。
  偶然。
  这是最能让人接受的说法。
  碰巧那个现象的名字和实际存在的人的名字一样。神栖丽奈,绝不应该是某个实际存在的名字。与纯圣和学园发生的集体自杀事件相关的名字,凑巧和推动自杀的存在名字一样,而且在都是异常漂亮的美女这点上非常相似。这和一开场连拿两次皇家同花顺一样让人难以置信,但好歹比中彩票拿个三亿日元更有可能。
    但是,穗纯姑且不论,我仅仅在脑袋一隅想了想,就怎么都无法认同。
  因为我亲眼见过神栖丽奈。
  只要亲眼见过神栖丽奈,任谁都会这么确信的。照片里那个名叫神栖丽奈的的女孩,与这个现象,一定有某种难以切断的关系性。比将见到的哈巴狗与奇瓦瓦狗确信为同一种狗更加确信。
  “不过这一带还真的净是豪宅耶。”
  “我第一次去佳乃家的时候吓到了,一出车站佳乃的妈妈竟然开着保时捷来接我。”
  “保时捷啊,真厉害。”
  “但是佳乃家还算是普通的哦。似乎带司机的加长轿车和奔驰车在这一带都不算少见”
  带司机的加长轿车啊,真是遥不可及的世界呢。
  于是乎,这些遥远世界的居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自杀呢?
  明明是容貌出众家世显赫,看上去就与烦恼无缘幸福条件齐备的千金小姐们。
  但是,所谓幸福,只能是主观的认识。
  要变得不幸仅仅一个要因就足够了。比如说被真心喜欢的异性甩了,那么即使其它方面多么得天独厚都是不幸的。所谓境遇优渥,充其量只不过是减轻不幸的缓冲罢了。
  所以,只要有这种要因在,即使得天独厚的遥远世界的居民也是会自杀的。
  ——神栖丽奈。你是不是这个要因的始作俑者?
  之后你打算让我也像小静和紫仓中学的学生一样自杀吗?
  你要怎么做到?
  我再次想起“神栖丽奈”。
  与小静相似的神栖丽奈。
  美得不可思议的神栖丽奈。
  我希望神栖丽奈扮演的角色。我需要什么吗。我需要谁吗。
  嗯?
  ——我需要谁吗?
  “——”
  神栖丽奈。
  扮演角色的现象。
  与小静相似的神栖丽奈?
  “………学长?怎么了?”
  穗纯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脚步的我,关心道。
  我需要谁?
  那还要问吗。
  当然是小静。
  我需要的,只有小静。
  发现了一个齿轮,我生锈了的思考能力终于开始恢复正常,咔嚓咔嚓地运转起来。为了生产答案而高速运转。回答回答回答,连锁反应般地生产出一个又一个的解答。
  再来需要的,是确认手段。
  能够证明答案的存在。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么一回事啊。
  是这么回事吧,神栖丽奈!
  
  我确信地抬起头。
  果然。
  穗纯的身后,在比楼盘模型中的展示物件更佳豪华的住宅旁边——
  
  ——站着神栖丽奈。
  
  “原来如此,一旦有所求马上就会出现。要说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
  我咧嘴说道。
  “——神栖丽奈就在此处。”
  
  我从穗纯的身边穿过,朝着神栖丽奈身边而去。
  “学长!”
  对于我突然的异常举动,她担心地喊出声来。
    “别过来!绝对不要过来!”
  我回头瞪了她一眼,吼道。
  强硬的口吻让穗纯退缩了。
  啊啊,这样就好。
  穗纯已经没用了,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不要妨碍我!”
  放我们两人独处。
  我这么期望着。
  对神栖丽奈这么期望着。
  “我好想见你啊,神栖丽奈。”
  我走过了没有阳光的巷道,抓住了她。
  她轻轻一笑。那与小静相似的笑容,异常美丽。
  “首先,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没发现你,我们从这里说起吧?”
  神栖丽奈没有点头,默默听着我说话。
  “你是通过被我们认知而变为可见的现象。为此知晓你的名字是必须的条件,我见过你一次,所以可以判断已经满足了这些条件。既然如此,为什么从那之后又看不到你了呢。”
  我几乎是瞪着神栖丽奈,不断地说着。
  “那是因为我把你当作现象来认识了”
  神栖丽奈对我说的不发一语。只是稍微动了动嘴角。
  “从常识来考虑,听好了吗,从常识来考虑,我们是不可能接受神栖丽奈这种不可思议现象的。于是无意识间产生了对神栖丽奈现象的过滤器,因而情报无法传达到我这边。所以想要再次见到神栖丽奈,就需要把过滤器拿掉。或者说,需要一种错觉,将神栖丽奈置于并非现象的位置。”
  神栖丽奈这次确实地点了点头。
  “你扮演着某个角色,在我面前出现。而我也注意到你所扮演的角色。其中之一,便是扮演着将答案带给我的角色。”
  实际上第一次见到神栖丽奈时,我正好强烈的渴求着答案,回想起这点,我开口说道。
  “我问你。那个照片里的神栖丽奈。她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她是一个叫做“神栖丽奈”的人类。”
  第一次听到神栖丽奈的声音,果然很好听。
  “跟你不一样吗?”
  “是啊,不一样。从存在这一意义上。”
  “存在意义上?”
   “她呀,对我而言,是根源。”
   “根源……”
   我还是摸不着头脑,神栖丽奈接着说道。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取名叫神栖丽奈?”
  我思考其中的意义。现象“神栖丽奈”说她以人类“神栖丽奈”为根源,说自己源起源于她。也就是说人类“神栖丽奈”在先?现象神栖丽奈是最近才开始存在的现象吗?我想这是不可能的。“神栖丽奈”这个现象,肯定从很遥远的过去开始就一直存在着。只是没人知晓认知的手段——
  “——原来是这样。”
    “明白了?”
  “你通过“神栖丽奈”这个名字,让人们对你的认知变为可能了。就如我们将空气命名叫为“空气”,从而得以意识到这一存在一样。也可以这么说。神栖丽奈这一现象,只有在被命名为“神栖丽奈”后,才开始存在着。”
  “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这下也明白了为何知晓神栖丽奈的名字就会被感染。
  “但是为什么是“神栖丽奈”?别的名字不行吗?”
  照片中的神栖丽奈仅仅是个人类的话,那么“涌井静”也好,“椎木穗纯”也好,“三津佳乃”也好都可以才对。
  “因为她是无限接近于我的存在。”
  “接近……也就是说,我们很可能会认混?将神栖丽奈这一人类,和神栖丽奈这一现象。就像不太懂电子产品的人,分不清电视机和监听器一样。”
  “回答得好”
  “即使这样……人类神栖丽奈,到底与你哪里相似?推进自杀这部分?”
  “我并没有推进自杀哦。只是在正确地认识了我以后,人们擅自地陷入绝望而已。”
  “那?”
   “一看就知道了吧?是外貌”
  “外貌?”我皱眉。“确实,照片中的神栖丽奈与你很相似。但是,你的样子又不是固定的。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因为样子不固定,所以根本没法判断是像还是不像。”
  “但现在看上去确实很像不是吗?”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然后点点头。
  “容我整理一下。”
  “请”
  “你是个美女,美得异常的那种。”
  “谢谢”
  “并且,还是给人这种印象的现象。”
  “有点不对呢”
    “……怎么说?”
  “我不是给人这种印象的现象,我就是美女本身。”
  “……我不太明白”
    “你知道理念(idea)论吗?”
    “只听过名字,具体内容就不太知道了。”
  “举个例子,你知道大象吧?那你稍微试着想象一下大象的样子。”
   我照着她说的,开始想象大象的样子。首先想到的是长长的鼻子,然后是鼻子旁边的大耳朵,以及大大的象牙。体格巨大,全身灰色,皮肤很厚,熟练地运用长鼻子吃东西。
  “想象过了?”
   “是的”
  “那么,这个对大象的印象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
  当然是从存在于大脑某处的情报里得来的,但是,我无法肯定那是来自何时看过的大象的。可能是孩童时期去过的动物园里的大象,也有可能是在电视或事书上见到过的,甚至可能只是根据道听途说得来的印象。
  “那么,如果大象出现在眼前。你能知道那是大象吗?”
  “应该是可以的”
  “那么,如果美女出现在眼前。你能判断出这是美女吗?”
  我瞄了一眼神栖丽奈。
  “当然”
  “那么,你是怎么判断这是不是美女的呢?”
  “那是——”
    我根据神栖丽奈的提示进一步思考着。。
  “——因为她符合我心目中美女的印象?”
  “正确”
  ……换句话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神栖丽奈,你就是我对“美女”的印象本身”
  “没错,我是心目中美女的“原型”。所以你会觉得我无比美丽”
  原来如此。所以神栖丽奈才会与小静那么相似。因为,我对于美女认知的形成,与小静密不可分。
  我搞错了一点。
  我曾经以为,神栖丽奈之所以与小静相似,是因为她的另一重职能。
  “我超越时空,存在于理念(idea)世界。不过,理念(idea)这一概念,也只是因为图方便才用的,并非它原本的意义。与我的名字神栖丽奈相同,只是因为没有其他更适合的名字才用它而已。但是我确实存在于你的内侧,或者说外侧。”
  “也就是说……你存在于和我们不同的世界中?”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不同世界。只是,对于只相信感知到的东西的现代人来说,那应该是另一个世界吧。我是从属于你的存在,只要你定义它“不存在”,那么我的世界就不存在。但是,我确实只是“存在”于此而已。”
  “……我姑且能理解你这一现象了。但这样一来我就更不能理解了,为何照片里的神栖丽奈会与你那么相似”
  “不妨试着逆向思考一下?”
  “逆向?”
  “不是照片里的神栖丽奈与我相似,而是我与神栖丽奈相似。”
  不明所以。这说到底只不过是顺序不同,意思不是一样的嘛?
  ……顺序不同?
  照片里的神栖丽奈,是人类。也就是说她的有固定的外貌。相比较,眼前的神栖丽奈,是会根据不同人的价值观展现不同姿态的现象。
  人类神栖丽奈只看照片的话,基本上任何人都会认为是容貌端正的美丽女性。即便如此,人类依然有各自的审美。就算自己觉得不可能,也不能保证就没有人觉得她不漂亮。
  与其相对,现象神栖丽奈,则无论谁看到都会觉得是异常漂亮的美女,即使不认为人类神栖丽奈漂亮的人也会这么觉得。
  这是不可逆的。
  这一点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再加上,在我看来,人类“神栖丽奈”与现象“神栖丽奈”在都是异常美丽的美女这点上十分相似这一事实。
  “难道说——”
  我意识到了,要想见到神栖丽奈,除了知晓其名外还需要其它的条件。那就是将人类“神栖丽奈”和现象“神栖丽奈”混同视之。
  换句话说,只有对美女的印象与人类神栖丽奈一致的人才可能混同视之。
  反过来说的话——。
  “只有将人类“神栖丽奈”视为心中美女标准的人,才可能将认知混合,并且把这一现象与名字联系起来。”
  这就是另一个条件。
  神栖丽奈点点头,补充道。
  “并且,正如你刚才所说,只有强烈渴求着我,正确说来应该是渴求着某人的替代品,跨越了常识的界限,达到境界之外的人,才可能令我出现他眼前。”
  “但是,大多数人都会恢复理智。无法忽视你只是某人替代品的事实。意识到自己早已失去了绝对不能失去的人,或者意识到眼前的不过是虚伪之物,因而陷入绝望。然后最糟的情况下——”
  
  “——踏上自杀之路”
  
  神栖丽奈。
  我曾经认为她绝对十恶不赦。
  但并非如此。
  她既非善,亦非恶。
  她仅仅是——存在于此罢了。
  她自身没有目的,毫无意义,只是一个一旦被赋予了名字,就不得不现身的现象而已。
  那才是——神栖丽奈的真面目。
  “丰科和亮君。”
  被叫到名字,我抬起头。
  “你,希望我扮演什么角色?”
  神栖丽奈这么说着,露出与小静相似的笑容。
  “………你打算像这样,给予我希望,又让我认识到这是谎言,最后令我陷入绝望吗?”
  “也许是吧。但是,你与其他人不同”
  “不同?哪里?”
  “你是在知晓我乃现象的前提下,认识到我的存在的。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差别吗?”
  ……也许是吧。
  我已经知道神栖丽奈的真面目,与那些接近神栖丽奈的真相后陷入绝望的人不同,没有救赎的云梯半途撤下的担忧。
  只要令神栖丽奈扮演我希望的角色,我就能一直一直沉浸在甘甜的美梦之中,永不醒来。
  小静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我应该做的事情——
  应该做的事情是——?
  毫无迷惘。
  我要,我要——
  我从口袋里掏出项链。我早已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向着神栖丽奈踏出了一步。
  已经无法回头了,也不需要回头了。
  就在我下定决心时——
  
  
  “………学长”
  
  ——一个声音阻止了我。
    都说了别过来,都说了别打扰我了!
  我回过头,瞪着她,瞪着椎木穗纯。她被我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依然继续说道。
  “……学长刚才在跟谁说话呢?.”
  我没有回答。
  结果,就是这样而已。
  她看不到我的重要之物,不管她对我有何等爱恋,我们终究不在一条路上。她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存在。替代不了小静,连小静的脚边都够不到。
  “神栖丽奈,明天再见吧”
  “………地点呢?”
  “那里,这么说你就知道了吧?”
  神栖丽奈微笑着。
  “……学长”
  我没有回答。只是从包里取出毕业相册,交给了她。
  “这个,帮我转交给佳乃。”
  说完我没有看她便转身就走。
  “学长!”
  背后传来她的呼唤声。
  “我……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做……才能和前辈走上同一条道路——”
  “穗纯,如果你再纠缠我的话——”
  我打断了她,头也不回地说出了拒绝的话语。
  “——我会杀了你”
  然后离开了。
  我舍弃了一切。
  我舍弃了这个以温暖的心守护着我的,笨拙而又无比温柔的人。
  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所以,背后传来的痛彻心扉的哭声,我也听不见。


    5
  
  “长大以后要娶我当新娘哦。”
  这是青梅竹马间固定桥段般的回忆。
  这一类的台词,在漫画、动画里层出不穷,几乎已经变成固定模式了。毕竟是最容易表现出主人公与女主角间斩不断的关系的手段。。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种话毫无意义。
  长大后的我们,不会记得儿时的戏言,即便记得,连结婚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的年少时的发言,也早已过时效期了。如果对方认真地以“那时候是你这么说的吧?”这种话逼着与自己交往,通常也只会觉得这家伙离谱到不行而已。即使青梅竹马的两人发展到交往的关系,那段回忆也不会被当作约定,而只会被当成笑话。
  我们都在成长的过程中,把过去不断抛诸脑后。
  所以,要是想让这番话成为真正的约定,那就必须不将对方抛于过去,而是一直一起走在现实的道路上。
  从不知道什么是结婚,什么是交往,什么是男女的时候起就一直并肩同行,直到了解什么是男女,什么是交往,什么是结婚后,依旧能坚守着“长大以后要娶我当新娘哦”这句话。到这地步,这句话方能显示出其意义。
  我认为这只能是奇迹。熟知彼此的幼稚之处,觉察到男女之间肮脏的不同,被其他充满魅力的异性所吸引,即使如此仍不曾撤回当初的约定。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一度被其它的异性所吸引,回头才注意到“其实那家伙还挺有魅力的”,然后回心转意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一直将对方看作结婚对象是不可能的。我从客观的角度看,都能断言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说这是奇迹。
  而我们的关系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奇迹之上的。
  正因我们视野狭隘,盲目而又笨拙,才能发展成这种关系,而我对此也十分中意。
  那对我来说,是无比重要的关系。
  
  
  我一边思考,一边眺望着我们的公园。
  两人一起坐过的秋千。从没成功堆起来的沙丘隧道。第一次成功倒翻的单杆。虽然曾从上面被推下来过的攀登架已经没有了,但这里的确是我们拥有过的公园。
  在它边上,站着儿时的小静……
  造就了我们的公园。
  保护过我们的公园。
  以及——将我们蹂躏得体无完肤的公园。
  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直以为温柔的公园,一旦抓到机会也会露出獠牙。
  只是这样而已。
  无论是对怎样的好人、怎样的坏蛋,现实都会平等地、机械地、随机地、不加思索地,残酷地向你张开血盆大口。
  只是这样而已。
  这世上的一切,除了小静以外都背叛了我。
  
  我再次摸了一下口袋里的东西。
  十字架项链还在里面。
  所以,没关系。
  
  我闭上眼。
  因为什么都不想见。
  我遮住耳朵。
  因为什么都不想听。
  我封闭了世界。
  因为什么都不愿相信。
  
  现在只看一点就好了。
  只要看着存在于眼前的,这个和小静无比相似的存在就好了。
  
  看吧——神栖丽奈,就站在公园的正中央。
  
  “道别结束啦?”
  神栖丽奈朝着我问道
  “没有必要,我已经没有需要道别的人了。”
  “这样——”
  神栖丽奈露出略带悲伤的微笑。
  “我有需要的人。”
  我不看神栖丽奈的脸,说道
  “我知道。”
  “我没有她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连一步都无法前进了。”
  “……我知道。”
  “我绝对性地,无可救药地需要涌井静。”
  “……我知道。”
  我直直看着神栖丽奈,问道。
  “你也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神栖丽奈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就是你,丰科和亮,吧。”
  “……是吗,也是啊,毕竟你是依存于我的啊。”
  “……当然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也、有?”
  “大概因为是你赋予了我角色吧。我想我爱上了……你,我想待在你的身边。”
  “……你也有这样的感情?”
  “当然有呀。”
    “但那是……由我而产生的感情。”
  “但那绝非虚假。你……会把因某人而产生的感情,称为虚假的吗?”
  我苦笑着答道。
  “不会”
  “没错吧?即便只是存在于此的我,只要出现在你的面前,也会跟人类拥有相同的感情的啊。”
  “即使那存在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人也没关系?”
  “嗯”
  但是——
  我想,她和我在这点上其实十分接近也说不定。
  从属于小静的我,失去了她,也同时失去了容身之所。
  “我们是同一类人啊。”
  “……是啊,所以,肯定会很顺利的。”
  神栖丽奈对我露出微笑,说道。
  “我只是为了扮演你所期望的角色而存在的。我会成为你所需要之人的替代品,一直陪在你身边。”
  “……作为恋人?”
  “是的,和我一起永远走下去吧。你要舍弃这个世界,从今以后永远只看着我。我知道的,你正是如此期望的,这当中就有你所一直祈求的幸福。”
  “这见解一点儿也没错。”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取出项链。
  “很漂亮的项链呢。”
  我默不作声,把小静最后戴着的项链,挂在了神栖丽奈的脖子上。
  “好看吗?”
  我抓着项链看着说话的神栖丽奈,回答道。
  “好看”
  听到我的回答,她露出跟小静无比相似地幸福的微笑。
  我突然想到。
  我究竟要何去何从呢。
  神栖丽奈究竟要把我引导到何方。
  我重新端详神栖丽奈。
  项链真的很漂亮。
  因为面对售货人员的话实在太羞耻,所以直接在网上订购了这个十字架项链。看到实物的时候却发现和网上的照片大相径庭,还为此烦恼了很久。
  然而小静依然非常珍惜它。一边笑着问“会不会显得太成熟了?”一边戴了上去。当我说“不要勉强自己戴着哦”时,小静则回答“我想戴嘛”。
  但遗憾的是,戴上后并不合适。
  我还是紧抓着项链没有放开。
  “…………和亮?”
  真是的,神明无论何时都那么残酷。
  “不要那样叫我。”
  “呃?”
  神栖丽奈拥有感情,而且对我抱持好感,和人类别无二致。
  “这样简直就像是小静在叫我一样不是吗”
  但是,作出这种设定的也是我。
  我是这么期望着的。
  “……什么意思?”
  要想打败对方,就必须舍弃一切,我正是如此期望着的。
  
  “……你是神栖丽奈才对吧!”
  
  小静最后戴着的项链,
  跟小静不搭的项链,
  小静灌注了想和我在一起的思念的的项链,
  那条项链,被我——
  ——绞住了神栖丽奈的脖子。
  
  只见神栖丽奈美丽的面庞,那与小静相似的容颜,因痛苦而渐渐扭曲。
  “……为、什……么……?”
  她的神情里混杂着绝望。
  “不明白吗?”
  我一边往双手中灌进力气,一边吐出话语。
  “你不可能成为小静,也无法代替小静,连小静的脚边都够不到。只是相似这种程度怎么可能代替她呢。如果你真的想代替小静,那就必须跟她没有任何的差别。”
  “……那、那么……我的角色,是……”
  “这不是显然的嘛。”
  我用尽全力绞住神栖丽奈的脖子,连说话的力气都用上了,神栖丽奈漏出痛苦的呻吟。
  “既然无法成为恋人,既然无法成为小静的替代品,你的角色就只能是——”
  
  “……敌人!”
  
  神栖丽奈,
  我绝不原谅你。
  绝不原谅让我痛苦的敌人,绝不原谅让小静痛苦的敌人。
  绝不原谅像这个公园一样背叛我们的存在。
  绝不原谅给我们这般结局的命运。
  我绝不原谅,如此残酷无情的敌人。
  所以就由你,来扮演这一角色吧。
  扮演这个承受一切憎恨的角色吧。
  
  “没错,神栖丽奈,你是——”
  
  “应该消灭的敌人”
  
  神栖丽奈。
  就算你只是一个现象,就算你是原本难以触及的现象,我也要把你消灭。
  因为就是这样没错吧?
  所谓敌人。
  所谓敌人不就是——
  ——为了被消灭而存在的吗。
  
  “去死吧”
  
  就算消灭了神栖丽奈,世界会彻底歪曲也好。
  就算消灭了神栖丽奈,仍然什么都无法解决也罢。
  既不能让人变得幸福,也不能为自己带来幸福。
  单单为了已然坠入地狱的自己,只是为了自己,
  我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了,傲慢的我——
  
  “拜托了,去死吧。”
  
  ——消灭了神栖丽奈。
  
  绞住脖子的触感非常实在。
  那是杀人的手感。
  那是夺走他人生命的实感。
  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切。
  感觉有什么哗啦啦地从我的身体里流逝而去。对其他人来说也许微不足道,或者说根本看不见的,但对我来说却无比重要的东西,渐渐流逝了。
  即使伸手去捞,也只会从指隙流走。
  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已经到达了神栖丽奈所引导的前方。
  
  神栖丽奈已经——消失了。
  
  然后,项链断了。
  ……但是,已经够了。
  敌人,已经不在了。
  神栖丽奈,已经不在了。
  神栖丽奈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我站在分界线上,回头却发现又是个陌生的世界。
  早已熟悉了的世界,我所认识的充满理性的世界,即使只剩空壳依然要继续存在的世界。
  然而,却无比陌生的世界。
  但是,那却是现实。
  那只能是现实。
  
  “所以——我都说了啊”
  
  
  我赋予了神栖丽奈“敌人”的角色。
  为了令这个角色成立,我必须将对神栖丽奈这一现象的名为常识的遮罩移除,然后直面神栖丽奈,不这样不行。
  为此我闭上了眼睛,塞住了双耳,将自己的世界封闭。
  
  我只能将原本应有的情报歪曲。
  敌人。
  为了将神栖丽奈当作敌人消灭,我的记忆被操作了,往以这件事为最优先的方向进行了情报操作。这是为了赋予神栖丽奈角色而生的系统。
  神栖丽奈是种现象。
  神栖丽奈自身,是不可能以物理性的方式杀死任何人的。相反也没办法通过物理性的方式杀害它。
  但是,神栖丽奈是敌人。
  敌人必须消灭。我必须要有确实的手感,必须要有杀人的实感。我的双手必须感觉到死亡的触感。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我都那么严肃地宣告过了。
  
  ——所以都说了别再缠着我了啊。
  
  “穗纯”
  
  我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穗纯。
  
  她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简直是令人不堪直视的恐怖表情。然而——却又似乎带着一丝开心。
  为什么啊。
  接受由某人赋予的角色什么的,这种事由神栖丽奈来就足够了。
  然而为什么啊,你有什么必要接受神栖丽奈这一角色啊。
  只为了能与我有所关联,你甚至愿意做到这地步吗。
  与其被置于毫无关系的位置,你宁愿与我对立也要站到我面前吗。
  这太奇怪了啊,穗纯。
  
  我,现在的我,除了小静,谁都不想见。
  你不可能成为小静,无法代替小静,连小静的脚边都够不到。
  我如此不堪,你又何苦……一直这样紧跟着我呢。
  
  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真的只差一点点了。
  差一点就可以改变现在的我了——
  
  了结一切的我仰望天空。
  小静,我赢了。
  
  我赢过了敌人。
  我赢过了神栖丽奈。
  我赢过了椎木穗纯。
  我赢了。
  今后我也会一直思念着你。
  但是,我好寂寞啊。
  非常非常地、寂寞。
  没有人在我身边,我也不允许任何人在我身边。
  只要一直保持这样下去,我就会作为残存之物,一直留在这里。
  所以,拜托了。
  谁都可以,请给我温暖吧。
  但是,那样是绝不被允许的。
  小静。
  小静。
  幽灵也行。就算是人形的能量也好。不,即便是假货也没关系。
  请陪在我的身边。
  但是,神栖丽奈已经不在了。
  能代替某人的神栖丽奈已经不在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里什么都不存在了。
  
  
  唯一留给我的——
  是比任何东西都更加值得珍视的,维系我与小静的象征。
  十字架项链的——
  
  
  ——残骸。
  
 楼主| 发表于 2015-5-31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澄空文学社 于 2015-5-31 22:00 编辑



  尾声
  
  说来,似乎有这样地做法,为了向特定的对象传达感情,把信塞进玻璃瓶然后丢到海里让海流带走。可是,信传到另一个人手里的可能性就已经低到不行了,更何况是想要给特定的某人,说是绝对不可能也不为过。
  我的恋情就和漂流瓶一样,无可奈何地毫无结果,令人绝望。
  那个人已经有心爱的人了,明明这样就已经够让人绝望了,偏偏好友穗纯还成了情敌挡在面前。
  说真的,我早就已经毫无办法了。
  虽然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要加油!”,但怎么想都太勉强了。这份恋爱开花结果的可能性,我想应该比我一个人成功颠覆日本的可能性还要低。我原本就没法和异性好好说话,也不像涌井学姐和穗纯那样漂亮,老是在发呆成绩也一般般。你说家境不错?那根本不是我的魅力。
  是的,我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小鬼。
  只跟穗纯有所交往的我,怎么可能背叛她,并且跨过涌井学姐的阴影,最后到达前辈的身边呢?这就好比即将到达终点的跑者,一个个地被跑慢了一圈的我从身边超过一样。
  但是,即使爱恋这般毫无希望,我的感情依然是真实的。
  
  我有自信比任何人都爱前辈。真的,我自信拥有比涌井学姐,比穗纯更加强烈的感情。
  一见钟情,妈妈虽然说着“这种才不叫爱”把我嘲笑了一番,但我那日益增加的喜欢之情,和每晚思念的哭泣绝非虚假,如果说我的这份感情是谎言的话,那我的存在本身,也一定是虚假的吧。对于自己强烈的感情,我正是有着如此地确信。
  即便不能独占前辈也没关系。
  和穗纯交朋友,受到她的恩惠,偶尔能跟前辈说上话,更偶尔的时候能擦肩而过,只要这样,我就觉得无比幸福了,真的。
  请让这日常,能一直持续下去吧。
  有我在,有穗纯在,有前辈在的日常
  平稳而温暖的,日常。
  在这日常之中,只要前辈能稍微注意到我,我就觉得无比幸福了。
  然后如果发生了什么奇迹,让我能待在前辈的身边的话,我就真的死而无憾了。
  
  我走到了教室。
  
  教室里闹哄哄的。虽然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但穗纯不在,要我和其他人搭话实在有点太勉强了。更重要的,是我想尽快跟前辈碰面。穗纯平常总是比我早到的,但今天她似乎还没来。明明穗纯和我一样,为了能尽快见到前辈总是提早来学校的。
  是睡过头了吗?穗纯总是没什么精神呢。
  ——我先一个人去见前辈怎么样?
  刚这么想着,马上又摇头否定了自己。这样也太大胆了!做不到的啦!啊,刚才摇头的模样被男同学看到了。哇啊,要被当成怪人了啦。
  但是,没关系。
  总觉得今天能鼓起勇气。
  只要打个招呼就好了,就算面对前辈也能好好打个招呼的。这之后试试进一步地跟前辈聊天吧。聊聊我的母校,或是聊聊姐姐,话题要多少有多少。
  前辈很擅长倾听的,就算是我不会说话,也一定能聊得起来的。
  对不起啊,穗纯。我可能要偷跑了。
  但是……没关系的对吧?我又没有妨碍穗纯。为了不让穗纯有罪恶感,我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感情。只是这点事应该没关系的对吧?
  我一边说服自己,一边走下楼梯,前往前辈的教室。
  终于到了教室门口,我偷偷探头瞄向教室里面,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让视线和其他前辈学姐们碰上,找到了。
  只是这样,我就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今天也好帅,帅气地令人难以置信。
  注意到我的视线,前辈向我走近过来,挥了挥手,为了我特意走出了教室。为了没有陪伴穗纯、单独前来的我。
  啊啊,整个人都要变奇怪了。
  “早安,佳乃。”
  “早、早安。”
  我试图微笑地道一声早安,但实在是说不好,最后变成了不清不楚的轻声细语。哇啊,我这个笨蛋笨蛋!老是这样要被讨厌了啦!
  “……今天穗纯没在吗?”
  “啊……是的,好像还没来的样子。”
  不经意间,我心中闪过一阵喉咙里卡着细小骨头一般的感觉。不对,与其说细小骨头,不如说是整条鱼卡在喉咙的奇妙感觉。
  但是这违和感却被下一句话一口气吹飞了。
  “佳乃能和我去个能两人独处的地方吗?”
  “咦,嘿诶?”
  啊啊,一下子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两、两个人独处吗?”
  “嗯”
  “为、为什么——?”
  前辈突然靠到一脸不解的我耳边。啊,前辈,把脸靠这么近……很让人害羞啊。
  “……我知道佳乃的感情了”
  “咦?咦咦!!”
  我不禁尖声叫了出来,引得周围的人一阵瞩目。虽然很害羞,但这种事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怎么办……我要哭出来了。这样一来,我就没法跟前辈待在一起了。明明刚刚还在祈祷着这样的日常能永远持续下去,这下已经不可能了。
  我要说点什么,虽然可能已经无法挽回,但还是要想办法说些什么来修复我们的日常。为此我将头抬了起来,当然我完全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但是,看着前辈的脸,我又涌起了新的疑问。
  前辈一脸平静的表情。
  为什么?要甩掉别人的人,是不会有这么平静的表情的。那?这表情代表的意义是?
  “前、前辈……”
  “什么事?”
  “难、难道,有、有什么……啊,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说的话很奇怪……那个,我的感情……不会让你感到困扰……吧?”
  我鼓起有生以来所有的勇气问了出来。我已经下定决定,如果是我会错意了,那就当场咬舌自尽吧
  然后,前辈微笑着对我回答道。
  “一点都不觉得困扰,我很高兴”
  啊啊……
  难以置信。这种事,太难以置信了。
  如果学长没有说假话,那我只能怀疑今天地球是不是照常在运转了。
  今天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并且晚点要往东边落下去了。
  但是,这确实毋庸置疑的现实。
  前辈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
  “那么佳乃,我们能单独说说话吗?”
  “好、好的。”
  说完,学长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去了其他的地方。
  无论到哪,都请带着我走。
  只要有前辈在,我哪里都能去。
  虽然刚才的违和感一直没有散去,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这点小事我早已彻底忘记,怎么样都好了。
  因为只要有前辈在,其他事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前辈注意到一只盯着他看的我,露出了微笑。那是美得异常的微笑。
  学长握着我的手,我感受着学长的体温,默默祈祷。
  神啊,求求你。
  
  请让我深爱的前辈——
  
  ——让神栖丽奈前辈一直存在于此处。


后记

  各位新老读者,大家好。我是御影瑛路。
  与出道作一样,这次的作品也没有插画。如此喧宾夺主真是十分不好意思。我原本就是喜欢当影子(名字就能看出来)的内向性格的人,真的。出道作发售翌日,在电车上遇到邻座的人在读自己的小说,都不禁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我就是这么内向。
  
  那么,就让我稍微介绍一下本次的作品吧。
  本作基本上和出道作一样,是出于自己兴趣而写的故事。当然细节部分还是有许多不同,但一看就能知道是同一个作家所写的。要说最大的不同点,应该是在构成上下了更多的功夫吧?
  登场的主人公们大抵都是些笨拙的人。我一边思考着“将笨拙的人们放进这个故事中会不会变成这样呢?”一边写着。另外,希望读者们不要只把主人公们当做虚构故事中登场的角色看待,当然这只是身为作者的一点任性想法。
  体裁我也说不清楚。个人并不喜欢写这种加以限定过的故事。当然这种做法也有相当的风险……但小说有各方各面,决定重视哪些方面,不重视哪些方面,把握好作品整体的平衡是十分必要的。
  
  本次的作品为“神栖丽奈就在此处”,下个月将发行“神栖丽奈散落此处”。新作与本作将是各自独立的作品,并非上下作。仅阅读本作便能得到充分的享受,但也有阅读“散落”后才能体会到的重大事情,如果您觉得喜欢并且继续阅读下一步作品的话,便是本人极大的幸事了。
  
  接下来是感谢。
  感谢原编辑、现编辑,第三编辑友人k,设计师,校对,以及其他为本书出本提供帮助的各位。
  另外感谢给予我机会的编辑部的各位。
  当然也要感谢翻阅着本书的各位读者。
  
  那么,若能在下个月的“神栖丽奈散落此处”中再会的话,那将是本人无比的光荣。

发表于 2015-5-31 23: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觉得作者该吃药了,还是说看不懂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发表于 2015-6-1 04:5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不懂是正常的 虚空之箱我当时看完了也不能说完全看懂。。。。
发表于 2015-6-1 05:0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跟那个《空虚之箱与零之玛丽亚》系列是一个作者的吧……?
好像还没完结但是很久没看到的样子
发表于 2015-6-1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意外的有意思呢,该说不愧是御影的作品么。。。不过作者你倒是先把零之麻理亚给填上啊。。。。
发表于 2015-6-1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想涉及剧透反白:
原来如此,反正这个作者就是不让女角悲剧不舒服斯基。。。虽然一般理解就是加奈也开始需要XX了,但是我怎么理解成男主因为杀了XX,所以变成了XX呢??话说,我还一定以为强女主的是男主的那个朋友,果然推理小说看多了就是这样。。。
发表于 2015-6-1 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果然每个写烧脑故事的作者都会想来一篇这么神经的故事吗,真是细思恐极啊
发表于 2015-6-2 07:17 | 显示全部楼层
御影瑛路还活着啊,之前的坑就不管了吗?
发表于 2015-6-2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bad end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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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cleverchm -1 字数不足,不要再犯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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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2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gzzhongqi 发表于 2015-6-1 09:01
意外的有意思呢,该说不愧是御影的作品么。。。不过作者你倒是先把零之麻理亚给填上啊。。。。 ...

已经填了,本月10号第7卷发售
发表于 2015-6-3 04:2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作者名字就想说,你妹快把坑补完在开新的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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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3 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觉得真心黑啊……虽然和亮杀人的铺垫贯彻和亮章,但最后杀了穗纯真是万万没想到……还有佳乃喜欢和亮的伏笔很容易就能发现但一开始没看出深意,尾声才发现……夭寿啊……水灵灵萌萌哒学妹全灭啊……另外中间关于第三个自杀者的叙述陷阱真是精彩,毕竟根本想不到第三个死的是水原,还担心怎么才能安排和亮发现真相OwO这玩的也真是精彩
话说没人吐槽和亮人生赢家吗,身边就有三个妹子喜欢自己到不行,青梅竹马好感度已爆表,穗纯好感度目测只高不低,还有一个自信比前两个都喜欢和亮的佳乃o_O想想就可怕,基友说和亮受欢迎真不是夸张,要不是和亮对静一往情深目测也可以混个废萌后宫男主当当→_→虽然那么展开的话都能预见静又要被一帮处女情结帝婊,以及随之而来一堆看不下去弃书。
这本剧情紧凑而且伏笔埋和收都恰到好处,除了圣纯合的剧情根本没展开,按照作者埋伏笔必收的强迫症,目测散落里也会再展开展开。
发表于 2015-6-3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听说这是部致郁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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