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是压轴比赛,也是安龙的主场,蝉联了九年拳王名衔的他,今晚将迎来一位年轻人的挑战。 准备工作无需自己动手,安龙讨厌会馆内的喧闹与强光,如往常一样,不到开场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躲在场馆楼顶的安龙漠然地望着熟悉的风景,他身材算不上高大,虽然很是精壮,却远非他人想象中拳王应有的魁梧。更令人出奇的是他已经接近四十五岁了,在拳坛而言,是不可思议的年纪,更可怕的是,最近的五十九场比赛,安龙取得全胜,其中三分之二是直接击倒对手。 本地协会规定拳击手的年纪上限为四十五岁,之后就不允许再参与一级擂台战,安龙也不能例外,尽管看上去丝毫没有老态,但是作为拳手的寿命已到尽头。协会打算颁发一条特殊金腰带奖励安龙,并且授予最高荣耀的世界拳王称号。 怎样都好了,安龙想。
五岁那年,安龙被父亲带去观看了一场拳击比赛,回想起来,那场镇上的小型比赛,双方的拳手都很蹩脚,但直至如今,他仍记得当时的景象。 血与汗水的互博,拳与拳的碰撞,用直拳刺探,用脚步迷惑,用上勾拳击飞对手。 或者是他执拗地记住。
投身拳坛,是成年后的事,没人看好他,连最爱他的父亲也是如此,父子因此渐生摩擦,当然这也是事实,安龙在地方联赛也难求一胜,蹉跎了不少岁月,始终也未能上到排名榜。 “放弃吧。”教练终于对他说。 他只能哀求教练再给予一次机会,那是一场表演赛,对手是希伯,实力不俗,也小有名气。 赢一次就好。
输了就回去当个修车工,像父亲一样。于是他拨了通电话,邀请数年未曾谋面的父亲来观看他的比赛,父子都是执拗的人,通话几近无语,唯独是结束前父亲的一句话让二人多年间的芥蒂一扫而空。 “赢下来!”父亲说。 安龙开始了备战,那是他最好的状体,会赢!他坚信。
希伯很强,拳力重得难以置信,但安龙撑下了头四个回合,他扭头望向观众席,留给父亲的位置还是空空如也。第五回合,希伯的一拳狠狠砸在安龙下巴,他仰面摔在地上,想着,或许自己的拳击梦就要这样结束了。 但他还是爬起来了,希伯恼怒面对这样的小角色也迟迟未能取胜,这有碍他的脸面,他开始挑衅安龙,扬言要杀了他,所有人都猜想安龙的下场将会很惨的时候,回合结束的铃声适时响起,当然这不是救命的稻草,仅仅是延长了死期而已。 表演赛一般会在第五回合之后安排小段休息时间,以供赞助商展示商品,安龙回到了休息室,抿了一口啤酒,手机响了,传出来的是父亲遭遇车祸身亡的噩耗。
在大脑一片空白中,安龙仅凭借着本能爬上了擂台,第六回合,安龙挨了希伯的数记重拳,第七回合又是数记,第八回合也是一面倒的挨打,第九回合,遍体鳞伤的安龙连闪躲也做不到,但仍是撑到了最后一个回合。 台下所有观众都为之震撼,工作人员则更多担心,第十回合,应该是相当吵闹的会场出现了一阵静默,气氛凝重得难以想象,安龙在熬受着希伯的打击,相对于比拼,更像是处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虽然没人说出口,但所有人都弥漫着古怪的感觉,他们想支持这坚毅的拳手,但却无法发声为他喝彩,安龙就像笼罩在无法言喻的寒冷之中。 气急败坏的希伯发疯一样重击安龙,观众的倒戈令他愤怒,这种凝重却更令他难以忍受,眼前这个比自己弱小太多的对手仿如磐石,自己竭尽全力也未能挫下,而且,这家伙下半场回来后,眼神空洞得不似活物,这种古怪感令希伯感到脖子发凉,他只能拼命地还以重拳。
第十回合,最后10秒,在一轮猛攻却无功而返的希伯气喘吁吁的退回场边,胜利是毋容置疑的,只是不能击倒这家伙有些可惜,就在希伯松一口气的时候,双臂低垂,摇摇欲坠的安龙递出了一记右勾拳,来势汹汹,希伯一时不察,未能躲开,拳砸在了胸膛上,力量不重,显是强弩之末,希伯侧头,准备嘲弄的话未曾说出,蓄势而发的左手带着一记上勾拳狠狠地击中了希伯,在错愕中,他听到了下颚与拳头碰撞发出的悲鸣,再一瞬,强大的冲击力令到他拔地而起,如同破布般散落在空中,失去意识的他没能听到全场的欢呼,他不会知道,全场的观众不约而同都生出一个念头,只有安龙能击出一拳,他就会赢,他也没法再留意到即便取得胜利,安龙依旧是冷漠着脸,双眼空洞得如同泥沼。 伴随着击飞敌人的气势,跷幸留在拳坛的安龙一飞冲天,此后的十数年,从地方联赛一直打到顶级联赛,最后加冕拳王,金腰带缠身,然而创下了无数传奇的他却没有接受拳击协会奖励的荣耀,悄无声息地退役,后来有人在边远的小镇修车厂边上拍到一个老人的照片,只不过没人相信是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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