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新年快乐

一切为了荡漾

  新年快乐。


1 人物：阿空

  晚上好。
  准备好了吗？
  慌慌张张的步入正题可不好，先来放松一下如何？
时间是二零一五年二月十八日，阔别一周之久的星期三。
  新年快乐。
  “砰！”
  在空中爆炸的礼花让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发呆的阿空回过神来，将视线投向窗外。
  布满天空的绚丽光芒让他发出了‘哦哦~’的感动声音。
  屋外的长辈与孩子们正在享受着一年一度的新年快乐，他们脚边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烟花玩具，着实令人眼花缭乱，在那其中甚至还有着直升机造型的大号烟火——那个到底要怎么玩呢？阿空忍不住好奇起来。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离开房间加入大家的打算。
  对于正值大学毕业前夕的阿空来说，那片愉快的空间实在是太过于狭小了——作为长辈他没有威严，作为孩子又太过勉强，所以从刚才开始他就只是坐在房间里注视着其乐融融的大家，似乎只要这样做就能从中分享到一点点快乐一样。
  “——”
  握在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让阿空反射性的按下了解锁键。
  “所以呢？阿空你就这样傻站在窗前看着大家玩？简直像个笨蛋一样嘛！”
  屏幕上出现了稍显责怪的语句，不过因为对方使用的头像太过可爱，反而让读到这条消息的人笑了出来。
  “别这么说啊，要是因为我随便加入而坏了大家的兴致不就糟了吗？”
  “你的思考方式还是这么悲观啊，难道你连和小孩子玩耍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吗？”
  “我不喜欢风险。”
  “好没责任感的男人！！”
  经过特殊加大的字体与表情让阿空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时佩服起自己这位大学友人有如漫画主角一般的吐槽功底。
  他已经能透过小小的屏幕想象到小安撅起嘴的表情了。
  作为阿空在大学中的同班同学，小安正是他为数不多的女性友人之一。一想到距离毕业日期越来越近，和小安见面的机会也已经寥寥无几，阿空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时间感伤分别的话还不如想办法去找找工作，你这笨~蛋。”
  结果，难得分享的感想却只得到了小安相当现实的回应，实在令阿空伤心不已。
  而且阿空并不怎么喜欢有关工作的话题，‘学生’这一尚未完全摆脱的身份仍然影响着他的思维，让阿空本能的逃避起来。
  ‘在其时各司其职’。
  他这种循规蹈矩的作风在某种程度上说成是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所描述的优秀市民也说不定。
  在阿空走神的时候，小安已经在聊天框中疯狂刷屏，大倒起最近应聘遇到的烦心事了，从面试官的刁钻问题到学历被人鄙视，甚至让阿空提前感受到了那股险恶的职场空气。
  同时，这也让阿空为小安感到不平。
他很清楚小安是个非常努力的女孩，从不会对自己放松要求，也不会随便将失败归于不公。所以他一直都以为小安应该是能轻松找到工作的类型，成绩优秀，外形和气质也属于上乘，那股高冷的气质甚至让阿空在同班三年的时间里都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自顾自的将小安当成了成熟的优等生。
  这样的小安竟然也会屡屡碰壁，着实让人怀疑如今面试官们的水平。
  “高冷吗？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诶，嘿嘿嘿！”
  看来双方对话的着眼点不太一样。
  直到和这丫头成为朋友后，阿空才发觉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多么愚蠢，小安努力的外表背后一直以来都积累着大量的不满，弄得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都不得不听她抱怨每天的杂事。
  这么说来，阿空和小安相识的契机也是因为两人在校外偶遇，小安抱怨着考研任务太过令人烦躁，打开真题却完全无从下笔之类的事情。
  当时的阿空则回答她‘正因为不会才说明你的复习是正确的，没有老师会出和去年一模一样的试题。’
  “哈哈哈！你真是个安慰人的天才啊……！！”
  在原地呆住两秒后，小安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在街上放声大笑起来。也就是从那天以后，这两个三年从未说过一句话的同窗突然成了朋友，简直像是命运所开的小小玩笑。
时间接近十二点，新年的倒计时即将开始。心血来潮的阿空询问了小安的新年愿望。
  “唔~找到好工作！找到真爱！然后家人和朋友都能快快乐乐！！”
  “你这女人也太贪心了……”
  一般来说只要有一个就够了吧，阿空在心底想到。
  屋外的鞭炮声更加响亮。
  “真是吵闹啊……话说回来，小安你最近有参加什么聚会吗？”
  “年后的话确实有几场呢，最近的一场是初中聚会，大概是在初四吧。”
  初中……
阿空嘟囔着这个名词皱了皱眉头，正在他思考着如何回答小安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
  和小安的对话栏并未出现新的信息。
  阿空顺手打开了推送的消息栏，却被一个几乎被遗忘的ID吓住了。

  时间：二月十九日，星期四，凌晨零点
  苏融：新年好，年后出来见一面吧。

  阿空呆呆的看着这条消息，甚至忘了离开房间和家人一起庆祝新年，窗外的爆竹声如同消失了一般。直到小安发来‘？？’才让他取回了一点意识。
  担心一只手拿不稳手机的阿空用双手打出‘对不起，我有麻烦了’发送给小安后，就立刻关掉手机扔在一边，跑到卫生间将凉水拍打在脸上，试图让大脑得到一点冷静的效果。
  太过于意外的状况让他甚至无法理解现状，只能在嘴里不断嘟囔着‘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要找我？
  初中时代的不堪回忆渐渐涌上心头，满溢的负面感情让阿空不得不张开嘴叹了口气，将其一吐为快来为自己解毒。
  电视中远远传来‘新年快乐’的声音，让阿空恨恨的吐出来了一句‘骗子’。


  2 人物：优悦

  二月十九日，清晨
  结果，这一天阿空完美失眠了。
  “简直就像是因为过年而兴奋过头的臭小鬼一样……”
  他自言自语着从床上坐起来，习惯性的想使用手机确认时间。
  “……唔。”
  想起几个小时前收到的那条消息还存放在自己的手机里，他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停滞在了半空。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能有点进步的……咬了咬牙，阿空挠挠头再次瘫倒在床上。
  如果让此时躺在床上的他评价自己的初中生活究竟是愉快还是糟糕，那么，阿空一定会用尽百分之百的力气断言‘非常糟糕’。即便在他当时身处的朋友圈中，阿空也是经常受到欺负和排挤的对象。虽然是有点无关的话题，那个时候的阿空甚至会因为对《机器猫》中野比大雄的遭遇感同身受而伤心不已，同时又会因为嫉妒野比身边有机器猫——或者说哆啦A梦的陪伴而希望他更加不幸。
  就算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脑海中的记忆在刻意遗忘下变得模糊不全，那份强烈的厌恶感也依然留在阿空的心底，对于他来说，单单是‘初中’这个词语都能引起那股没来由的反感。
  更不要说是那个女人的发来的信息了——
  苏融的笑脸在阿空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然后立刻就被他用头槌用力攻击墙体的方式赶了出去。
  “好疼……！”
  整理一下心情后，阿空打开了手机。
  “——”
  看来自己错过了很多拜年短信……这样想着，他开始一条条确认信息准备一股脑将它们全部删除。
  ‘一个人发出的祝福越多就会变得越廉价’，如此坚信的阿空不会随便回应他人的祝福，也不会随便从网上复制一段祝福文字群发，那种行为在他看来和蔑视节日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恩？”
  一条不同于其他祝福信息的短信出现在屏幕最下方，发信人是标明为优悦。
  “真是的，这是犯了什么命吗……”
  阿空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初中时代唯二的友人之一也会在同一天发出了聚会的邀请，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的巧合。
  这么说来，之前苏融的邀请都还没来得及回复——即便是讨厌的对象也要做出最低限度的回应才行，可打开信息栏的阿空却发现对方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咱们初五下午见’。
  这种自说自话的作风让他回想起过去的糟糕回忆，连胃都开始疼了起来。
  自己本应痛快的拒绝，可手指却无法把编辑好的语言发送出去。
  在事情原委都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就粗暴拒绝真的合适吗？
为了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真的合适吗？
自己这样做真的好吗？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深深憎恶起自己事事替他人优先考虑的麻烦性格。
作为补充的话题，阿空其实非常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女孩子的请求，甚至在初中时代他也因为这个特点而被人捉弄过数次。
连续三天被假表白信件骗到的白痴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多见了。
“算了……还是先和优悦见面吧。”
  关掉信息栏，阿空打通了优悦的电话，约好了当天见面的时间与地点。
  正月初一清晨街头的车流显得冷冷清清，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简直让人感觉这座城市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样。
  在等待优悦的时间，闲得发慌的阿空坐在街边长椅上玩起了脑内战争，从正常的现代街头巷战到中二气氛满点的超能力大战全都玩了一遍，甚至还为每个出场人物都准备好了名字和身份背景，用来方便安排生离死别的俗套桥段。
  如果被创作出来的角色也能对作者说话，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对给自己准备‘出场就是为了阵亡’残酷剧本的阿空送上一句怒骂。
  “哎呀，等很久了吗？”
  当想象中的战斗渐入高潮时，优悦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让阿空迅速切换了思考回路，撤下了脑内的剧场演员们迎了上去。
  优悦的身影孤零零的走在街上。在男性中稍显矮小的身材配上锻炼良好的肌肉，给人以坚实的感想，衣服的领口上还沾有一点点颜料——果然艺术家在新年夜也不能怠慢创作吗？
  “我也是刚到……喂，你就不能穿的喜庆一点吗？”
  阿空皱了皱眉头，今天明明是初一，这个男人却穿着一身黑出了门。难道现在的画家都这样无视传统？
  而且相比这个，阿空更关心他为什么在这本应陪伴家人的日子约自己出来。
  “因为家里人实在太烦了。”
  真是单纯到让人无话可说的理由。
  “一大早就对我唠唠叨叨的，呆在家里也是让所有人都不痛快，还不如让其中一个人主动离开，我觉得这是很正确的解决方法。”
  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优悦‘哼’的冷笑了一声。
  阿空虽然对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一百万个不赞同，但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现在陪陪你还没什么，可到了中午我就必须回去了。”
  “咦？”
  “‘咦’什么，别摆出这么一副失望的表情，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随心所欲好吗？好歹你也体谅一下家人对你的关心啊。”
  “体谅和接受是两回事，要是靠体谅就能解决问题的话早就世界和平了。”
  “即使不能和平解决也要体谅对方才是大人的做法。”
  阿空突然感觉自己像极了大学食堂里那位喜欢多管闲事的拉面大叔。听小安说，似乎女孩子们私下都把那位大叔称作‘恋爱大师’而崇拜来着。
  女生真是可怕。
  “说得好听，既然双方想做的事完全相反，不管如何相互体谅最后都是要以其中一边粉身碎骨才能得到结论的。”
  “没必要使用‘粉身碎骨’这种说法吧……大过年的。”
  “是吗？那就只能说成‘piu！’掉其中一方了。”
  就算说的这么可爱也不行吧……考虑到继续这个话题也只能在原地打转，自己也不可能改变优悦的态度，阿空干脆耸了耸肩选择放弃。
两人的目的地是网吧。
  和普通的朋友不同，阿空和优悦的友谊完全是靠游戏来维持的，作为同样少见的竞技游戏高手，两人已经借此交往了接近十年的时间。
  即便两人如今的友情已经完全超越了简单的‘队友’范畴，他们相处的方式依然没有改变。就连这种正月的喜庆日子里，两人的娱乐活动也是跑到网吧战上几个小时，实在是让人想要哀叹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
  当然，此时走入网吧的两人并不在意这种事情。
  “说起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感到有点疲劳的阿空放下鼠标准备休息片刻。
  “苏融今天凌晨联系我了。”
  同为初中时代好友，这个话题很容易就被提了出来。
  “是吗？”
  优悦伸了个懒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让阿空深感佩服的感慨起来。在初中时代同处一班的他很清楚优悦的境遇并不比他好多少——这么说来，当初阿空就是因为看不惯优悦经常被苏融他们恶作剧而插手才落得之后那步田地。
  真是有够无聊的，我们是败犬组合吗？——把自虐的想法抛到一边，阿空说出了苏融想要约自己见面的事情。
  “这样啊。”
  优悦喝了口饮料，似乎完全没把阿空的重大烦恼当回事，足足过了数秒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头。
  “其实前两天我刚刚见过她。”
  “什——”
  阿空突然感觉自己的意识遭到了暴击，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不过对于坐在椅子上的他来说自然是做不到的，他的动作只是把脚莫名其妙的伸直了而已。
  身旁的男人忍不住用诧异的眼光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可疑分子，同时确认了一下自己钱包的位置。
  幸运的是，此时全神贯注听着优悦说话的阿空并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当作了窃贼（怀疑）。
  “而且她还找我要你现在的电话号码来着，抱歉啊，我就这么擅自给她了。”
  “什、什、什、什——！”
  “你慌什么啊？她的事情怎么都好吧？快快快，再来双排两局就能晋级赛了，这赛季我一定要比你这个菜鸡先到大师组。”
  看着仍然战意激昂的优悦，阿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只好乖乖地重新面对显示器选择好自己的角色。他很清楚，优悦并不是会故意捉弄别人的类型，就连面对家人他也不会妥协，这份贯彻自己的率直性格也正是阿空中意他的地方。
  可是，过去被苏融那么对待的他竟然去和她若无其事的见面然后若无其事的告诉了自己？——阿空突然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不知道是自己太过记仇还是优悦太过健忘。
“啊……对了，你们两个约在哪天见面的？”
  大概是出于对友人的关心，在读取界面时优悦多问了一句。
  “初五。”
  虽然还没决定见不见。
  “什么？？”
  从刚才起还一副毫不在意模样的优悦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充满了微妙的表情。
  “那天怎么了吗？”
  “唉……你不知道吗？”
  挠了挠头，优悦脸上一副说错话似的悔恨表情，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那天是初中全班聚会的日子。”
  “为……”
  直到最后，阿空也没能把‘为什么’说出口。



   3 人物：梁林

  阿空仍然没有回复苏融。
  “聚会？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这天晚上，心烦意乱的阿空打电话找到了自己初中时代仅剩的另一位友人——梁林询问有关聚会的事情。
  结果，上午剩下的时间全用来陪着优悦打游戏，有关聚会的详情完全没能问出来，只能寄期望于这个人身上了。
  “啊？没戏没戏，我怎么可能会去那种现充的聚会啊？见面就是谈结婚买房豪车之类的，烦死人嘞。啊，如果你能准备好汽油的话我也不介意带着火把去。”
  “……也是啊。”
  要说为什么，梁林作为自己的死宅同志，怎么可能会对聚会这种活动感兴趣呢？
  如果不是交际面实在太过窄小，说什么他也不会找上这种人的。
  “别看我这副样子，自知之明之类的还是有的哦？不去涉足自己擅长的领域乃是不败秘籍，也是保持人际关系的方法之一。”
  ‘哼哼哼’，专属于死宅的恶心笑声出现了。
  “唉……”
  真是派不上用上的家伙。
  “先不说你的中二哲学，他们聚会的流程你知道吗？”
  “哈？聚会什么的也就是逛街唱歌，再吃个饭了吧。考虑到足足有三十多个人，可能连逛街都没法做到也说不定，到最后还不是一群笨蛋坐在饭桌上聊着以前的那些破事。”
  “三十多人……”
  这还真是相当夸张的数字，连阿空自认凝聚力很强的高中聚会都很难凑到这个数字。而这个数年才举办一次的初中聚会却能轻松请到这么多人吗？
  “喂，阿空你该不是想参加这个活动吧。”
  “我现在正在考虑……话说抛去那些无聊的中二理由，你真的不打算去参加吗？”
  “当然不参加。”
  梁林的回答毫无犹豫。
  “因为没有几个认识的人。”
  “……”
  或许对于同学会一类的聚会来说，这种理由才是最残酷的。
  反观阿空，自然就不会有‘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一类的烦恼了。多亏了他那记仇的性格，这个班上的大部分人基本上都被记得死死地，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音容笑貌也都留在阿空的脑子里，附带着的还有他对大家每一个人的厌恶程度。
  换句话说，对阿空而言初中的同学们称得上‘喜欢’的人寥寥无几。要不是受限于道德与法律，他此刻真的想立刻准备好火把与汽油然后在聚会当天化身FFF团的冲锋队长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没有对梁林提起有关苏融的事情。
  对于当时深埋于自身兴趣的梁林来说，苏融大概也只是个身处于遥远世界的同班同学吧。
  阿空突然羡慕起自己的这位友人来，即使孤单也不孤独，要是自己当时也能像他一样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事情是否就会有所转变了呢？
  “说不定会有可爱的女孩子，让阿空你这么一说我又动摇了。”
  “我才没说过这种话。”
  阿空他们初中的班级里确实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就是了，甚至于他还在当年在心中咒骂过她们相当一部分人为‘bitch’之类的……
  “恩……要不要带相机去呢。”
  “你以为自己是在参加漫展吗？不会有cos也不会有裙底视角的，现在可是冬天。”
  “不不不，阿空你的境界实在是太低了啊。只要将自己见到的女性完全加上翻转的里设定，就会变得万物皆可萌！！”
  那是什么啊……阿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实在交友不慎。
  “比如街上的职业女性其实是被外国军队收养的孤儿，当做间谍派到这里！路过的靓丽高中女孩其实正赶着回家做家务！呜哇！！兴奋兴奋！！不知道班上的女孩子都变成什么样了！”
  “喂……”
  这家伙的脑补能力到底是有多强啊？不愧是超.绅士。
  “这种说法一点都不酷，用我所中意的风格就是骚气のmad hentai！温斯顿爵士！！”
  “不要擅自给丘吉尔首相加上奇怪的设定！！还不如直接用凤凰院！”
  “呀——不愧是你啊，真是令人身心愉悦的对话。”
  连阿空都觉得自己都要在这种白痴对话中变蠢了。
  “啊~先不说这个了。阿空你是怎么想去那种聚会的？我记得你和他们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吧。”
  ‘并不怎么好’。
  从第三方的角度来看，我们之间的问题终究也不过如此吗？——阿空自嘲的笑了笑，回答梁林说自己是从优悦那里得到的消息。
  “是吗？怎么都好啦。呀——我和你不一样没什么朋友呢。”
  “……”
  阿空其实很想说‘其实我也没什么朋友’，却又感觉这种话是在侮辱自己的朋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梁林所不知道的是，阿空在升入高中后有相当一段的时间都过着独身的孤独者生活，他很害怕自己再次遇到那种朋友。
  对着每天都会欺负自己的人笑脸相迎——他已经受够了。
  要不是当时有人帮助了这样的阿空，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错。
  正是因为知晓了何为真正的‘朋友’，阿空才更不愿意面对自己过去的那些‘朋友’


  4  人物：小安

  二月二十一日，星期六。
  阿空在新年伊始的日子里坐在桌前发呆，连午饭都不想去碰。
  有关苏融的回忆在这两天不断地从记忆深处出现，简直让人烦躁得想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
  校园是一个相当单纯的环境，单纯到只要相识数周，就会组织成一个个封闭性极强的小团体——不过那与其说是团体简直就是殖民地，阿空后来这么觉得。
  值得一提的是，苏融正是他当初所在殖民地的领导人。
  时至今日，阿空仍记得她那近乎拿破仑与华盛顿完美结合般煽动人心的绝妙手法。
  作为女孩子而言，苏融的交流能力与学力无疑都非常出色的。若非如此，也无法将满是思春期少男少女们所组成的殖民地管理好吧。有些时候阿空甚至会她那种对在不知不觉间操纵大家谈话走向的能力钦佩不已——虽然他并不喜欢那种能力。
  正如金字塔需要基石、思想家需要愚者。
  领导者也是需要陪衬的。
  气氛太沉闷的话就取笑陪衬之人，取笑不够的话就稍加侮辱，地位受到威胁就利用陪衬之人来重新树立威信，同时施舍必要的友谊来让陪衬产生归属感。虽然不到自我厌恶的程度，但阿空觉得像自己这般完美的陪衬实在是难寻替身。
  其中最让阿空厌恶的，就是无法离开殖民地独立的自己。
  既讨厌被人排挤，又害怕度过独孤的生活，这种糟糕的个性除了‘弱小’根本就无法形容了吧。
  与其说阿空憎恨着当年排挤自己的大家，倒不如说他憎恨着当时什么都无法做到的自己。
  但是。
  但是就算这样，让阿空笑着去面对苏融和大家之类的……也是太过勉强的要求了，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能若无其事的和大家谈话。
  时隔如此之久，苏融却说要邀请自己相见，还特地选在了大家聚会的那一天。她是想做什么呢？只是想让大家笑着再次相聚吗？是想对我道歉吗？还是说和优悦一样，自己的烦恼根本就不足一谈呢？
  而且，就算她对我道歉了，我又该怎么面对她呢？——阿空用了接近两天的时间在思考这些问题，却什么答案都没能得出来。
  “……”
  被关闭了电源的手机依然扔在一边，在没得到答案以前，他并不打算回应苏融的任何信息。
  “阿空，有你的电话哟。”
  房间突然被推开。
  阿空的母亲此刻脸上似乎带着‘你小子可以啊’的奇妙表情，让在桌前发着呆的阿空一头雾水。
  “是个女孩子哦。”
  “……恩？”
  那么。
  先冷静一下。
  “你这大笨蛋！！！！”
  “拜托别吼这么大声，我家电话可是很贵的。”
  如此富有特点的打招呼方式，让阿空莫名担心起小安未来的男朋友。
  “事到如今你竟然在担心自家的电话吗！？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担心的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啊！？”
  “……不知道。”
  阿空如实回答。
  话说回来，他刚才说‘自家电话很贵’的意思是这部电话的传音效果很棒，这么大声会伤害到自己的耳朵……不过看这意思应该是没必要再特地解释了。
“亏我以为你是十八号零点准时上床就一天没再联系，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无视本小姐，还连续关机两天啊啊啊！？”
  “……不是这样的。”
  “啊~~！我就知道！接下来要开始说理由了是吧？反正也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女人对吧！？你们男人都是这德性！就只会找那些事情当做理由，难道好好的道个歉就这么难吗？啊！？”
  “……抱歉。”
  “……不够！”
  “真的非常抱歉。”
  “给我跪下来说。”
  “真的非常抱歉。”
  值得一提的是，阿空真的跪了下来——虽然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只容许他把膝盖放在旁边的板凳上。偷工减料也是人生的一环呢。
  话说起来，还真是了不起的第六感，‘因为其他的什么女人’。——阿空率真的敬佩起小安。
  不过老实讲，阿空感觉自己此时完全是处于躺枪的状态。
这么说起来，小安的前男友就是因为劈腿被她发现，两人大闹一番后不欢而散的。
  那天晚上她喝了不少，也吐了不少，还搞得阿空陪她折腾了好久。
  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先跟她解释清楚比较好吧，或许能得到比较有益的建议也说不定。
  “唔唔。”
  阿空似乎能想象到小安一个劲点头的样子。
  “哦~~也就是说，你在苦恼要不要去见那个叫苏融的女孩子咯？”
  她的语气终于平稳了下来，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简单说就是这样。”
  一方面害怕见到代表自己过去的大家，一方面也认为自己不应该对这么多年之前的事情念念不忘。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实在是太难思考了。
  “果然，是阿空你的思维太消极啦。连这点事情都无法面对，以后你到底打算怎么生活啊？以后还会遇到很多讨厌的人哦？你打算全部视而不见吗？”
  “……”
  阿空很想对小安大吼‘才不是这点事情！’，可如果这样做了也只能说明自己不过如此。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哎……一般来说，身为朋友的我现在应该劝你‘积极的去面对问题’才对吧……不过今天我不打算这么做。”
  电话彼端的声音显得犹豫起来，沉默在两人中间持续了数秒。
  阿空不知道此刻的小安是什么表情。
  “其实啊，你就这么逃避下去也没关系的。”
  阿空愣在了原地，他完全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从勇往直前的小安嘴里听到‘逃避也没关系’这种怯懦的话来。
  “因为你就是这种消极的家伙，恐怕现在也在想着‘既然大家都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那我也不应该记得’一类的事情吧。听好，正因为谁都不记得那些事情你才更不能忘记。要是连你都选择遗忘，那你要怎么面对过去的自己？而且那段经历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是噩梦。
  阿空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讨厌的词语，并没有出声。
  “要跨越那段时间，还是就这样一直逃避下去都是阿空你的自由。就这样当弱者跑掉也没关系，即使有人会因此瞧不起你，到时候只要大方地承认就好了。作为一个人来讲——你的选择是非常普通的。”
  逞强可是主人公的特权呢。
  她补充了一句，想缓和一下气氛，但阿空并没有听进去。
  不是正确和错误这种鲜明的区别，而是普通吗？
  “哎呀，一不小心就装模作样了起来说了很多让人不好意思的话呢。说到底做决定的还是你自己，我只是站在高处对你指手画脚啦。”
  哈哈哈。
  小安发出几声干笑。
  “不，你说的非常好，谢谢。”
  阿空从心底觉得自己应该向她道谢，同时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位友人实在是太幸运了。
  “对了，那——如果那个女孩子真的对你道歉了，你会接受吗？”
  “……”
  阿空扪心自问了一下，然后做出了自己有生以来最为认真的回答。
“不会。”
  “是吗？你果然一如既往是个笨蛋呢。”
  “只要大方地承认就好了吧？这可是你教我的呢。”
  “哼，笨蛋也有笨蛋的方法吗？好啊，你就尽量苦恼下去吧，呀~真是青春呢。我也有点羡慕起来了呢。”
  小安转换思考的速度依然迅速，让阿空敬佩不已，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请收我为徒’了。
  “这才不是青春的烦恼，而是噩梦才对呢……不过对于小安来说，男朋友什么的应该手到擒来才对吧？”
  “什！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啊！？”
  “恩……？因为小安漂亮又努力，没理由不受欢迎啊？”
  等等！阿空突然想起来了，自己之所以在之前三年的时间里都将小安看做高冷的优等生，不就是因为从未见过她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吗？
  不管是吃饭、上课、逛街。
  全部都是独自一人。
  “……”
  果然，此刻哪怕是被夸奖的本人也无法说出一句话来了。
  “真是非常抱歉。”
  “你这混蛋！！！”
  用这么一句话作为结语，小安怒火中夹杂着哭腔挂断了电话。
  连‘再见’都没能说出口啊……阿空放下电话，稍稍感到一点伤感。
  他没能注意到自己已经从‘笨蛋’降级成了‘混蛋’。
  没错。
  就算苏融真的对自己道歉了，他的回答也只有拒绝而已。只因为时间的流逝就忘记过去的噩梦，遗忘过去自己的感情之类的——阿空觉得自己还没能豁达到这种程度。
  或许在数年后的某天，他也会会觉得和大家把酒言欢是个不错的选择，但那绝对不是当下的时间点。
现在的阿空，尚且没有跨越过去自己的勇气。



  5 人物：苏融

  二月二十三日，星期一。
  这天的阿空为了散心而选择出门漫无目的的闲逛。
  不知是不是下意识的作用，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曾经度过三年时光的初中附近。人类大脑的优异性能在此刻得到完美体现，只要看到熟悉的建筑，本以为彻底忘记的事情都会一件件涌现。
  “啊……”
  路过街边一家面馆的阿空突然想起，在某个炎热的夏日里，自己也曾和苏融一起坐在里边吃午饭。
  直到如今，阿空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坐在店内其他桌的同学们偷偷把帐单算在自己头上准备溜走，被反应迅速的苏融及时告知老板娘才算逃过一劫。
  “我是不会让你吃这种亏的啦！”
  苏融当时的那张笑脸阿空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
  可是，后来两人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呢……阿空叹了口气。明明欺负自己更加明目张胆的人还有很多，可他却依然无法结束对苏融的憎恨，现在想来，这股憎恨并非来源于‘欺凌’，而是‘背叛’吧——
  真是毫无意义的感伤。
  摇了摇头，阿空催动双腿，离开了这个让他想起多余之事的地方。
  那么。
  是时候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了。
  阿空坐在自家附近的公园里打开手机。
  没有新消息，和苏融的对话栏依然停留在数日前的那句“咱们初五下午见”。
  ‘你好。’
  阿空发出了第一句信息。
  ‘好久不’
  几乎是以秒为单位的神速回复。
  而且连‘好久不见’的‘见’都没能打出来，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冒失啊……而且从这个速度看，该不会她一直都守在手机前吧。
  阿空突然感到了空前的压力。
  ‘两点半在XX路口见面好吗？就在地铁X号线那里。’
  不行。
  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忘记自己的目的。没错，阿空闭上眼暗示自己，一定要——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拒绝她！
  ‘对不起，我对班级聚会什么的实在不怎么感兴趣，还请不要再邀请我了。’
  ……
  隔了数十秒，苏融都没能回复。
  看来她并没想到阿空已经得知今天有班级聚会的消息。
  ‘不去聚会也没关系，只有两个人就够了。’
  “啧——这顽固的家伙，既然你是擅长交际的女人就给我好好去聚会啊！”
  阿空隔着手机怒骂了起来，他完全没想到苏融会执着到这个地步。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再留情了。
  ‘对不起，我劝了自己很多，可还是完全不想见到你。请把我的号码删掉，然后再也不要试图联系我，谢谢。’
  按到发送键时，阿空甚至产生了强烈的罪恶感。
  面对那么想要见自己的女孩子竟然说出这种话，自己恐怕是要遭天谴的吧——可即便如此，阿空仍然没有去面对她的勇气。
  这一次，苏融没有再发送任何消息，。
  “——！”
  她直接用电话打了过来。
  “……”
  阿空咬牙按下了拒绝，然后迅速将她的号码设置到了黑名单。
  这样……就结束了。
  阿空坐在长椅上，看着公园光秃秃的树枝长叹一声，不愿再移动一步。
  “——！”
  虽说故事本应在此结束，但阿空的手机却在不久后狂响起来，让他不得不按下接听。
  “喂。”
  “怎么，是优悦啊……怎么了？你不用去参加聚会吗？”
  “距离聚会的时间还有点时间，而且那种事情怎么都好。回答我，为什么不见她？”
  “……和你没关系吧。”
  “你要选择逃避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是逃不掉，也不需要逃的。”
  优悦的声音从未如此低沉过。
  “所以。”
  他提高了声音。
  “现在！立刻给我用心！！用力！！乖乖地转过头！！然后挺直身板听好！！”
  转身？
  他在说什么？
  阿空连发问的时间都没有，通话就被另一边所切断，耳边所剩的只有冬春交杂的冷风声。
  不——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后确实有着‘什么’。
  而且他也能猜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什么。
  “这可真的是逃不掉呢。”
  阿空忍不住苦笑起来，想不到她竟然会直接杀到自己面前什么的。
  既然逃无可逃，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吧。
  “……？”
  打算从长椅上站起身的阿空被从身后伸出的双手按住了。
  “怎么了？你不是很想见我的吗？”
  “用这种方法让你面向我是没有意义的。”
  好怀念的声音啊——阿空在心底感慨起来。
  怀念到让人想落下眼泪。
  怀念到想让人转身质问她。
  但是，现在的她那无力的双手却如同封印般死死地压住了他。
  “如果我说‘对不起’的话，你会接受吗？”
  苏融的声音显得有点底气不足，或许她是从公园门口跑进来的把——阿空猜测，毕竟她的体力从那时起就不怎么样。
  “我拒绝。”
  “如果我说出一个令人感动的理由之类的，你会接受吗？”
  “我会接受，但不会原谅你。”
  “真是严格啊。”
  她苦笑了起来。
  阿空也苦笑了起来
  “……没能成为你的朋友，真是抱歉。”
  “只是我自己的问题罢了。”
  事到如今，阿空也没有把自己的遭遇都推给苏融的打算，他很清楚正是因为自己性格懦弱、学力不足、不善交流才导致的不幸，她最多也只是导向那结果的一个环节罢了。
  他所不能原谅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弱小和苏融的转变。
  “我并不是在对你说哦。”
  “恩？”
  “并不是对现在的你，而是对七年前的阿空所说的哦……‘没能成为你的朋友，真是抱歉’”。
   她的轻语确实没有对着阿空，而是飘渺到近乎穿透他的身体——直达过去的时光一般。
   事到如今，苏融并没有求得眼下阿空原谅的意思。
   她只是希望对过去憎恨着自己背叛的那个阿空说上一句‘抱歉’，来结束那段时光的因缘。
  “为什么到现在才……！”
  阿空有点恼怒的想要吼出来，却没能说下去。
  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过去的自己是不会接受、也没有资格这种道歉的。
  “对不起。”
  为什么——自己现在会这么想要原谅她呢？
  苏融一定是在好好思考后，才会选择在新年里联系自己，想把自己带到决不愿再次见面的大家面前，然后好好道歉的吧。
  没有催促，也没有敷衍。
  她好好地等待了五天。
  阿空突然感觉，就这么向她认输也不是什么坏事。
  “接受了。”
  “恩？”
  “虽然尚且不知道过去的我能否接受你的歉意，能否就这样原谅你……不过你的道歉，现在的我诚心接受了。”
  是的。阿空在过去活的太久了，不管如何成长，只有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直都这样止步不前。
  或许优悦说的并没有错，这就是‘不需要逃避的事情’。
  这样就好了。
  虽然还不能立刻就做出改变，但此刻的阿空，确确实实觉得自己心中压抑的黑暗在渐渐沉淀。
  苏融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也不再沉重，转而让他感受到了春日提前到来的温暖。为什么会忘记呢？对阿空来说，她不也曾是自己所信赖的朋友吗？
  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无法改变，过去的错误就由过去的自己所承担好了。
  “对不起……拖了这么久。”
  阿空站起身。
  用心、用力、乖乖地转过身、然后挺直身板——给予了身后之人一个拥抱。
  “新年快乐。”
  苏融的声音一如往日。
  这是第一次，阿空从句话中如此真切的感觉到了属于新春的、令人感动到近乎流泪的温暖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