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系】EVA告别计划

vhshhzhy

时值西元2015年，夏六月，22日。

使徒、没有袭来。

不过，居然还真的有人在一直等下去。先是双眼紧盯着表，直到时针和分针正好分别指向了十二点半的位置，才满心欢喜地望向远处的天空。可是在那个地方，并没有高耸入云的巨人追逐着飞机踏入到可见范围内，也没有一排排的坦克和火炮向它毫不吝啬地倾泻弹药，更没有人狂野地驾驶着飞车在我面前急刹停下，开门对我说出“抱歉，让你久等了”，然后催促我赶快上车。这些全部都没有发生。

但是，那家伙依然没有放弃。“说不定只是迟到了一会。”他乐观地这么想着，仿若二零一二年末那些坚信世界末日肯定会降临的信徒一般，顽固地将脖子向地平线的方向伸过去，直到晚间十二点的时刻来临。

时间悄悄溜走了，六月二十三日来了，使徒却没有来。

此时，这个人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总而言之，那个晚上，那个坚信使徒会出现的家伙，原本打算就这样望着窗外的夜空度过了太阳升起前仅剩下的几个小时。不过，他甚至没能撑到天空开始泛蓝的时候，就因为困得不行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回想起来，这实在是很令人羞耻的经历——当然，与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了。

但这并不是重点。

当他迷迷糊糊地放弃了继续等待，准备切换至睡眠模式的那一刻，他听见了心中响起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很像是AT立场破碎时发出的声响，却又似乎并不完全相同。随后，他感受到某种东西也在逐渐地弃他而去。

接下来说的才是关于我的故事。

我曾经很喜欢EVA，当然现在也喜欢，不过已经完全比不上曾经的那种程度了。我很了解EVA，每一话的标题、每一集的剧情、每一句经典台词、每一个经典动作，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分析的头头是道。不擅与人争辩的我，唯有在谈及EVA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出任何的让步。

我与EVA的缘分要追溯到十余年前。

大约是在我上小学二三年级，我通过电视第一次接触到了EVA。它被引进的时候，名字改成了“天鹰战士”，就连那首只要听过一遍就会留下深刻印象的歌曲，除了旋律以外也被改的面目全非。过分的修改和润色使得整部片子让人看得根本就是莫名其妙，不过考虑到EVA本身含义之深刻，外加上年龄的缘故，我打一开始也不指望从中看出什么内涵。因此，之前看过的零散画面也未能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

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仍然忘记不了在那个傍晚从电视上看到的场景。先是没电的初号机被使徒百般摧残，LCL溶液如同鲜血般喷涌而出；随后初号机突然暴走，将力天使按倒在地，最后甚至张开血盆大口，趴在它身上，从它身上撕下一片片的肉块……尽管已经遭到了诸多的删改，在电视内外阴暗背景的映衬下，那样的场面还是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简直已经到了称之为精神污染也不为过的地步。

话虽如此，当时在我心中所浮现的，并不是“动画片怎么能拍成这样？”的恐惧与质疑，更像是“动画片居然还能拍成这个样子？！”，从而诞生出的某种近乎于狂热的喜悦与震撼。

我从不会漏过电视上播映的任何一集EVA动画；在家里添置了电脑，接触了网络之后，我更是变本加厉将原版连同剧场版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就这样迷恋上了EVA，以至于之后再看任何动画都觉得少了些东西，多少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随即而来的，是在一直追看着的小说、节目或动漫完结之后所产生的失落感。据说当年EVA完结的时候，在日本的青少年间甚至引发了一股有些规模的社会风潮。而如今这股风潮也席卷到了我的心中。

“EVA就是人生！”——这成了我所信奉的真理。

那么，在看完全部的EVA之后，我的人生又将何去何从呢……

此时的我，已经到了十四岁的关口。十四岁，真好啊，碇真嗣、绫波丽、明日香三人驾驶着EVA开始对抗使徒的时候也是十四岁。在此以前，我一直期待着自己在十四岁的时候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遇上不下于驾驶EVA的事件呢？如果是那样的话，无论要做出多少牺牲，我都绝对不会推辞，一肩担起拯救全世界，全人类的责任——

只要给我这个机会。

想当然地，希望破灭了。

在一个属于中二的年纪，我接触到的是现实。

我像具尸体一样趴在桌子上，什么都不想做。

就在这个时候——

“你经常在写些什么东西吗？”

仿佛第二次冲击突然到来，她降临到了我的面前。

距离上一次被同世代的异性以不能只用“喔”和“嗯”回答的问题搭话，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呢？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在四周构筑起厚厚的AT立场，隔绝与他人的往来，而我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此刻面对着这番意料之外的突然询问，我一时间慌了手脚。

“唔，那个，没什么。”

我连忙将散落在桌上的纸张一一拾起。这个真的算不上是什么东西，非要说的话，只是一堆在看完EVA后，过度感动之余随手写下的，以自我满足为目的的精神腐烂的妄想小说。

“是吗？”她歪了歪脑袋，微笑着对我说道：“可是我觉得还好啊，蛮有趣的。”

眼前灰暗的世界突然浮现出一道道裂缝，破碎后出现的是一大群人。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但是不认识的，不记得有没有见过的，似乎有点印象的，各种各样的家伙混杂于其中，他们围绕在我的周围，带着笑容一边鼓着掌，一边对我说着“恭喜！”“可喜可贺！”之类的话。我感到围绕着自己的AT立场被彻底中和，融化成了一滩LCL。

实际上在那之后直到高中毕业，我都没能和她当面说上几句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通过手机短信的方式相互地联络着。即便只是这样，我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激励，获得了成吨的满足感。被热恋冲昏头脑，化身愚蠢少年的本人，甚至在某个夜晚隐晦地向她表达了这份感情。

我：“你就像是……绫波丽一样。”

她：“那是谁？这是在夸我吗？”

开什么玩笑，何止是在夸啊，这已经是我心目中赞誉女性NO.1的说辞了。

顺带一提，排名第二的是“你给人一种渚薰般的安心感”。

也正因为她的这一番无心而天真的反问，我火热的内心得以冷却下来。

毕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似乎更换了手机号码，却没有通知到我，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相对地，我也没有向其他人打听关于她的事情。我们之间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回想起来，在她的身上似乎融合着迄今为止我的所有幻想，其中当然也包括EVA。在我的脑海中，她有着绫波丽的冷静，明日香的率真，同时又像渚薰那样，总是将温柔的目光投注在我的身上，了解我的想法，理解我的作为，绝对不会瞧不起我。我以极大的热情去追求的，是这样一个理想中的她，而对于现实中的她却一点想要去了解的念头都没有。

这样一想，她能够容忍这样的对待，还若无其事地与我往来三年，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彰显出她的好脾气了，换做一般人的话，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说不定就会一拳打上去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感到有些抱歉，但却并不觉得可惜。

对于一直以来孤身前行的我，这只不过是回到原初状态罢了，什么也没有改变——独自一人留在黑暗房间中的我，如此对自己说道。

我只要有EVA就够了。

只有EVA绝对不会改变心意，从始自终都在激励着我，。

但是……

但是这样的激励，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转眼之间，我就已经二十岁出头了。

已经二十岁的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肆意挥霍青春的少年，而是一个说话做事前有着诸多考虑的成年人。

我成了一个即使听到EVA要拍新剧场版也没有过多兴奋的家伙。

过去的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将EVA从头到尾地看下来，现在则是不怎么看了，只是偶尔在网上扫到的时候，挑出几集来看。

再也不会将瞧不起EVA的人视为死敌。即使加入到有关于EVA的讨论中，别说争论，我都不怎么会发言了，只是配合气氛适时地露出微笑来。

这种时候，只要露出微笑就可以了吧？或者说，除了微笑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只有写小说这个习惯，不知怎么回事就延续了下来。

在空暇之余，我怀念着从前的一切。

那真的是非常心酸，非常美好的岁月。

不仅仅是EVA，也包括了EVA以外的许多东西。

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在这里出现的是绫波丽、明日香和渚薰。他们用各自不同风格的方式劝说着我。

绫波丽：“不要哭，要笑才行啊！”

明日香：“白痴吗你？男孩子掉什么眼泪！”

渚薰：“坚强起来，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然而，我却逐渐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不要走啊——留下来陪我吧。我无言地呐喊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对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我一把将泪水拭去，大声向他们说着。

“使徒！如果试图来了的话，你们就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好了！好不好？”

我向他们垦求着，他们却只是露出朦胧的微笑，一同说道：

“你一个人也可以的——不过，就算你不这么要求，我们也会一直守护你的。就算不在你的身边，我们也会一直守护你的。”

伴随着耳边响起的“嘀嘀”的闹钟声，我从睡梦中醒来。轻锤着因为长时间趴在桌上睡眠而僵硬的肩膀和腰部，我擦下眼泪，向着那个世界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