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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三田诚】Lord‧埃尔梅罗Ⅱ世事件簿 Case.双貌塔伊泽路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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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11 10: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5-9-11 16:13 编辑

       Lord‧埃尔梅罗Ⅱ世事件簿 Case.双貌塔伊泽路玛(上)
       ----------------------------------------------------------------------
  作者: 三田诚
  插画:坂本みねぢ
  翻译:AntiTempest(百度贴吧)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原帖http://tieba.baidu.com/p/4034688038







右起
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
格蕾
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米克·古拉吉列
拜隆·巴鲁叶雷塔·伊泽路玛
伊诺莱·巴鲁叶雷塔·阿托洛霍姆




女人有一头暗淡的红发。
就东洋人来说这是相当罕见的发色,但我觉得不像是染得。因为那和我的眼睛不同的颜色,似乎与这个女人本质十分接近。
——自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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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9-11 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坦白地说,我的性格很糟糕。

看到别人在痛苦我就会翘起嘴角,如果对方是个认真的人那就更开心了。还有本该走在光彩夺目的康庄大道上的人因为无聊的事而抑郁,进而走上歧途这种事更是让我感到愉悦。
如果这是因为家庭环境或者心理阴影所导致的,那还能找找借口。
然而很遗憾,我这性格是天生的。不过既然是天生的,倒也可以说是源自父母和祖先的遗传——实际上虽然我性格很糟糕,但也不觉得会有人同情我。说到底,对所谓魔术师家系而言,性格糟糕是天经地义(系统默认)的。特别是在时钟塔也十分有名的埃尔梅罗一派,以曾是本家的阿奇博尔德为首,经常重复着权谋术数与互相陷害,净是些不像样的家伙。
所以。
那一天发生的事,在我的记忆中格外鲜明。
“……嗯。那时还真是愉快啊。”
我一边回想着,同时露出微笑。
其实从以前开始,我就注意着在远东的大仪式中幸存下来的“他”。
时钟塔中不管是谁都做梦也没料到,在仪式参加者中被认为是最不成熟的“他”能平安生还,所以就算回来了也只能将其冷处理。
不,应该说是因为围绕着与之相反意外死亡的君主(Lord)——也就是君主·埃尔梅罗留下的特权发生了纷争,而没有余暇去处理。自古传承至今的十二名门之一所积累得莫大的财产和人材,灵地和魔术礼装,就像被饥饿的鸟儿啄食了一般,全部被夺走了。
不光是劲敌,家族内部也出现了不少掠夺者。一直以来受制于阿奇博尔德家的分家在这时主张着埃尔梅罗的资产、财产也是自己的东西,以分配为名瓜分了其中的大部分以后,为了讨好其他的君主(Lord)们而离开了。结果,留给本家的就只有“埃尔梅罗”这一家名,以及天文数字般的负债。
但是,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在这纷争之中,归来之后的“他”居然说要继承被舍弃了得埃尔梅罗教室。
时钟塔的授课是以只要能跟得上就尽管来这样一种形式进行的。
所谓魔术几乎可是说是由家系和才能来决定一切。因此也没有必要认真进行授课。适当得散布一些可以成为诱饵的情报,然后挑选出一些有前途的家伙,将其收为自己的助手,这是时钟塔讲师的常见做法。
正因为这样,几乎所有人都没从被舍弃得埃尔梅罗教室上看出价值,这对“他”而言可以说是一桩幸事。
“他”暂且成了三级讲师,接着迅速开始崭露头角。
虽然最开始时连正式所属的学部都没有决定,只是勉强持续着没有几个学生的授课,但是那异常简单易懂的实践性授课转眼间就成为了不容于时钟塔的新世代(New Age)之间的话题。甚至还说服了几名在权力斗争中失败得讲师登上讲台,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多面性教育体制。
(……呵呵)
现在想来,那些行为其实并不是有意的吧。
对于不受血统和才能眷顾的“他”而言,倒不如说进行粗略又难懂的授课反而比较困难,只是这样而已。毕竟虽然想方设法修够了学分,当上了三级讲师,但在根本上还是能力不足,只能借助他人的力量。
嗯,年轻的“他”忍受着胃痛的模样,我轻轻松松就能回想起来。现在眉间那深刻的皱纹应该也是在那时产生的吧。多半下半辈子也会一直加深下去,还真想趁现在先测量一下呢。
无论如何,“他”都将埃尔梅罗教室维持了三年之久。
这简直可以说是一种奇迹了。
虽然和其他的特权相比确实没有太大的价值,不过灵地的管理权是附属于教室的。如果是没什么后盾的“他”的话,只要稍有不慎应该就会被立刻夺走。没想到居然能坚持三年,让我觉得时钟塔的那些讲师是不是被妖精之类的蒙蔽了。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因为产生了兴趣,我直接把“他”叫了过来。
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应该说绑架比较准确。当时所剩无几的埃尔梅罗派的权力,在经历了种种偶然和一些纠纷之后,集中到了我的手上。我利用这些权力,让人强硬的把“他”拉了过来。
然后我对瘫倒在我房间里的“他”说道。

“——你回国后的各种活跃我都看在眼里。实在是让人心动不已啊。其实私下里我是你的粉丝来着。”

恐怕“他”是做好会死的心理准备了吧。
从我的角度来说,“他”也不过是夺取埃尔梅罗派特权的盗贼而已。贬低了名门中的名门埃尔梅罗教室之名,以新世代(New Age)为中心教授低俗的现代魔术,这样的事不管谁听了都会觉得是以死也无法偿还的大罪。
不过。
虽然一开始“他”很困惑,但在听到我名字的瞬间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呆若木鸡,像是感到非常抱歉一样垂下了头。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反应,就算是我也吃了一惊。
而且,
“……君主·埃尔梅罗的事,【我(仆)】也有责任。”
听到这样的话,我差点无礼地大笑出来。
“哦,为什么?是怎样的责任呀?”
我自己都觉得那是坏心眼的问题。
而且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觉得想笑,我可真是无可救药。
他那副低着头咬着嘴唇双肩颤抖的模样为什么没有记录下来呢,这件事甚至让我感到懊悔。当然如果使用魔术回路的话确实能在脑内进行些许记录和回放,但这个世界上也有一种乐趣在于与他人共享。——不过也很遗憾,我没有能够与其共享的朋友。
“你的义兄君主·埃尔梅罗——也就是我的老师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我那愚蠢的鲁莽行为。”
“嗯嗯。如果你没有和他敌对的话,我的义兄和他的婚约者或许还能再长寿一些吧。”
这完全是谎言。
我只是为了让情况对自己有利才附和他而已,实际上我完全不赞同他的想法。
原来如此,这个男人就是第四次圣杯战争中,义兄(凯尼斯)第一个绊脚石。在那个大仪式中,盗走了我的义兄重要的圣遗物,作为参加者与骑之英灵(Rider)一起与之为敌。
(……不过,【仅此而已】。)
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只看调查报告的话,义兄的死是无可避免的。
义兄虽然是非常强大的魔术师,但并不是战斗专家。
与之相对,在仪式的参加者中,有几个人可以说是让人束手无策的杀手。从结果上来说,“他”所做得事不过是向河里投入石头一样,虽然可能是块有些大的石头,但也不至于改变河的流向——这是我那时的结论。
如果能早点认识到这点逃回来的话或许还能活得久一点,但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从参加这个时点起我的义兄就已经被将死了,死亡是必然的。虽然对君主(Lord)而言不算常见,但作为魔术师来说可以算是经常发生的悲剧吧。
然而,如同呻吟一般,“他”开口说道。
“我认罪。……所以,希望你能饶我一命。”
“哎呀,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说,如果无法原谅我的话杀了我也没关系之类的吗。我记得,你去参加仪式的那个远东国家好像很擅长‘切腹’什么的吧?在这里求饶不觉得太难看了吗?”
“他”那句话说得是那么干脆,让我再次目瞪口呆。
到底是接受了怎样的教育,才会成长成这个样子呢。我听说离开时钟塔以前的“他”十分之乖僻,是个丝毫不反省自己不成熟之处的草包,而现在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我清了清嗓子。
“……那么既然如此,我可以提几个要求吗。”
然后说出了关键的话。
房间里响起了“他”吞口水的声音,我微笑着继续说道。
“埃尔梅罗派的负债现在可是很不得了呢。从我被选为下任当主的时点起,这些负债就要由阿奇佐尔缇家来承担了,但是我们连付一点利息都很艰难。你既然说要负起责任,那希望你能先把这些负债处理掉。”
这在目前是不可能的。
对于个人魔术师而言,失去的资产实在过于巨大了。毕竟是一直以来支撑着时钟塔的十二名家。如果换算成现代的金额,应该是相当于好莱坞电影的花费。
“……好。我会尽力解决的。”
也太老好人了吧。
真希望这人能体谅一下全力憋住吐糟的我。
不,与其说是老好人,或许该说是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耷拉着嘴角盯着我,那张脸实在是惹人怜爱,让人不自觉得想要踩上去。
我忍住不断涌上来得冲动,继续提出要求。
“协会回收了义兄的魔术刻印——埃尔梅罗的源流刻印。可惜只能回收一成左右。如果靠私家调律师修复至少也需要三代。这也是你的责任,能想办法解决吗。”
“……我接受。”
我不由得怀疑这家伙的脑袋是不是烧坏了。
难道说那个第四次圣杯战争其实是往脑袋里塞进蛆虫的仪式吗。那难怪我的义兄没挺过来。
“那么,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事。埃尔梅罗派剩下的人在拼命守住君主(Lord)的地位。我作为派阀一致认可的候补不是有些太年轻了吗?希望你能在我成长到合适的年龄以前维持埃尔梅罗的君主(Lord)之位。”
“……这个……也可以,但具体要怎么做呢?”
“简单地说,就是在我成人以前找个人来接下君主(Lord)的工作,就是这样。”
“他”第一次瞪大了眼睛。
之前的要求应该都有所准备,这大概是第一个超出了预料范围的要求。听着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呻吟,我就像第一次拧下青蛙的脚时那样享受。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得那样。和其他的君主们进行交涉实在是打心底里觉得无聊啊,那就拜托你了,君主·埃尔梅罗Ⅱ世。还是这样叫你比较好呢?亲爱的哥哥大人。”
“他”像是感到头晕一样晃了晃,差点摔倒。
虽然勉强缓过气来,但几乎要昏过去了。
“对了。再加上第四个要求吧。来做我的家庭教师。嗯,接受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指导虽然很反常,但也挺不错的。”
我笑着给出致命一击。
之后,为防逃走我还从“他”那里受了担保,这件事择日再谈也没关系吧。
以上这就是我与“他”爱的开始。
不知道对于诸位来说,是不是一个美好又温暖人心的故事呢。

——啊,有一件事忘记说了。

我的名字是,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
是将“他”——曾经名为韦伯·维尔维特的青涩魔术师束缚为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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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9-11 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1
马车的铃声将我从瞌睡中唤醒。
我揉了揉眼睛,向车夫道谢后,和特里姆玛乌一起走下马车。
在我大英帝国,马车这一文化在今天也依旧倔强地生存着,当然要说四匹马拉得箱型马车的话,如果不是在王室出行的时候就很难见到。特兰贝里奥派特意将这马车送给我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在暗中示威“你应该明白我们和你的差距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回到了自己的街区,像平时那样滴过眼药以后,我使劲伸了个懒腰。
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街区——斯拉是一条让人觉得好像打着补丁一样的道路。
虽然其西侧的街景看上去有些历史感,但在临近伦敦的东侧时不时就能瞥到近代的建筑。这风景与其说是没有统一感,不如说更像是在大手术后用绷带隐藏着伤口。
“……不过,毕竟没钱啊。”
我陈述着自己的感想。
魔术协会·现代魔术科在买下这一带的道路时,在要不要将其重新改建的问题上确实进行过讨论。这也是因为周边环境与魔术之间有着极大的关系,可以的话全部统一为古典式建筑是最理想不过的——奈何,现代魔术科没钱。
况且在买下这一带以前就已经背了一屁股债了。
虽然不能说全部,但这个世界的七成都是由预算决定的。这在魔术的世界也是一样。很可悲吧,归根到底,金钱这将世界的价值转换为数值的概念也具有神秘性,因此也是无可奈何。地球上那不断进行着通货膨胀的资产,正是这一概念本身的集体性无意识所创造的幻想。
实际上,据说关于金钱的魔术不问东西都有一定需求,不过像我的兄长那样的长篇大论还是到此为止吧。
“好了好了,那就先——”
我一边嘀咕着一边迈开脚步。
绕过爬满常春藤的砖瓦围墙,我穿过坡道,向着十字路口走去。
不久,目的地就出现在眼前。
那是时钟塔十二科的本部中规模最小的教学楼。
这里对外的说法是某所大学的附属设施。顺带一提——全体基础(密斯提尔)的教学楼是直接伪装成大学的,只是以我们现代魔术科的规模来说很难用这种借口。
走进玄关大厅,迎接我得是清凉的空气。
到底是诺利吉卿重点投资过得玄关大厅,至少在这里还保留着一定的稳重和品味。
“……。”
仅仅十秒,这品味就被打破了。
伴随着呀嗨一声吆喝,一个人影从大厅的螺旋楼梯扶手上滑了下来。他有一头金色短发和蓝色的双眼。此人本来带着一张看上去开心过头的笑脸,但在看到我登上螺旋楼梯的时候,表情为之一变。
“哇、哇哇!莱妮!”
急刹车也无济于事,屁股坐在扶手上的少年速度越来越快。
金发少年往下滑的势头就像是过山车一样,他双眼含泪,大喊道。
“对、对不、对不起!!!!!!!”
“……特里姆。”
随着我的低喃,身后水银色的——不,水银制的女仆迅速走了出来。
正式的名字是特里姆玛乌。是我在曾属于阿奇博尔德家的魔术礼装(Volumen)·月灵髓液(Hydrargyrum)上付与了虚拟人格并施加了功能限定而制成的。换句话说,她的存在非常接近于自律型魔像。现在也兼任着我的保镖和平日里的佣人——
她抬起双手,轻松地接住了刚才的少年。
“您没事吧,主人(Master)。”
“嗯,毫发无伤。谢了。”
我对于特里姆玛乌的问题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我也发现刚才的碰撞之所以没有产生太大的冲击,是因为少年在那一瞬间念出了“浮起来(Flow)!”这一工程(One Count)的咏唱。
大概是什么减弱惯性的魔术吧。虽然只靠一工程(One Count)就能使用应该是因为和护符(Amulet)之类一起使用了,但我还是很佩服他能在往下掉的时候成功施术。毕竟本来使用魔术需要将精神高度集中,就算问那些相当高位的魔术师能不能办到同样的事,他们应该也会摇头吧。我盯着这个被称为“天才傻瓜”或是“天惠之忌子”的少年的双眼,翘起了嘴角。
“那,解释呢?”
“哎呀,你看,都有个螺旋楼梯放在这里了,我不往下滑不是很失礼吗!这擦得这么干净的扶手正等着我呢,这种时候往下滑才是礼仪呀!”
“……你这借口我已经听过三十七次了。弗拉特。”
这句话并不是我说得。
那是从螺旋楼梯上方传来的责备声。
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帅哥将脸贴近了扶手,刚才被叫做弗拉特的少年就是从那里滑下来得。
呼呼……他在扶手旁边动了动鼻子。
“一如既往过分光滑到不得要领的味道啊。看你刚才第一个冲出教室,原来又是玩这套。”
他和被称为弗拉特的少年年纪相仿,大约十五岁。
一头柔软的金色卷发,看上去就像正午阳光下的糖人一样。无精打采的双眼在翠绿色和群青色之间摇摆。从纤细的手指到锁骨有着绝妙的平衡。还有他那可称为奇迹的五体的形状,简直就像希腊的石像一样。
美少年用不友好的语气说道。
“你都被埃尔梅罗老师骂过多少次了?每次作业还要翻三倍。”




“啊?你看,增加作业这不是老师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励我吗!老师给路·希安君加论文的时候你不也很高兴嘛!”
“别把人叫成LeChien(狗)!我叫斯芬!斯芬·古拉雪特!你那个空荡荡的脑袋要花多少年才能记住!”
他吊起眼角,刷得一声伸出食指。
从他的食指上,射出了某种让我后颈发凉的东西。
不同于北欧那只是通过指着别人就能让人生病的Gand魔术,这是由野兽一般狰狞的杀意凝聚而成的。浓缩的杀意本身即可等同于诅咒。如果要举例的话,想想东洋所使用的蛊毒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对了,慎重起见再加一句,这不是魔术。
对他而言这是【生态】。
“可是路·希安君就是LeChien君啊!和Charisma教授、Master·V、Great Big Ben☆London Star、Magica·Disclosure这些是一样的!”
弗拉特应该确确实实地被直接击中了,但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天生强韧的魔术回路将那不彻底的诅咒弹开了。
“……你说得不全都是埃尔梅罗老师吗!而且,Great Big Ben☆London Star这名字是你起得!”
“Charisma教授是路·希安君起得!”
呜,少年——斯芬听到弗拉特的反驳,发出了呻吟。
对了,我觉得比起路·希安,现在还是称他为斯芬比较好。不然情况会变得很复杂。
哈得一声,弗拉特屏住了呼吸。
“难不成,在路·希安君长大的地方……没有……‘昵称’这种概念?”
“怎么可能!”
怒吼声化作包含着魔力的咆哮向楼下袭来。
在他发出那可以说带有物理威力的大喝前一秒,我无可奈何地牵起特里姆玛乌的手。

“——调整吧(Adjust)。”

我向她吹了口气。
总之,特里姆玛乌那水银制成的身体,被吹散为雾状。浅灰色的面纱接下了斯芬的咆哮,通过分子级的乱反射,将诅咒分解至无害的程度。
到这个时候,斯芬好像才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
“……啊,那个,莱妮丝小姐。”
那美丽的双眼瞪大了,他向我低下了头,看上去下一秒就会羞愧得自尽一样。
“实在太抱歉了!对公主大人如此无礼并非我本意!”
“没关系,我可是看了场好戏呀。”
我坦率地说出感想。
如果让别人看到这场景,搞不好会产生魔术原来很有趣的错觉。而我那在魔术上完全是二流的兄长每天都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想到他会有多苦恼,我就不由得开心起来。
斯芬和弗拉特。
这两人正是埃尔梅罗教室的双璧。不,如果加上年龄限制的话,那放眼整个时钟塔,这两人应该也能挤入前列。
不过,正是因为拥有如此能力——特别是弗拉特,才会在时钟塔的各个教室转过一圈之后,被托付给了兄长。
“对了,我的兄长和格蕾在哪儿呢?”
“找格蕾亲……不是,找格蕾有事吗?”
美少年的句尾在一瞬间略有停顿,但还是先无视好了。
应该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美少年,会因为一系列近乎跟踪狂的举动而被兄长严令禁止进入某个少女的几米之内,并因此垂头丧气吧。
嗯,如此反常实在是不错。
斯芬呼呼得抖了抖鼻子,然后说道。
“闻气味她没有离开教学楼,我想应该是在老师的房间。”
“谢了。”
我向他道了谢,然后猛地按住弗拉特的额头。
“莱妮。”
“虽然我不讨厌这么亲昵地叫法,不过你也给我再稳重点。姑且也算是现在的学生里资历最长的吧?”
“……请容我插一句,莱妮丝小姐。我比弗拉特要早来一个月。”
听到斯芬的抗议,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这样啊,那这家伙就更该稳重点了。你们也算有同时进这个教室的情谊,互相帮助吧。”
说完,我走上螺旋楼梯。

现在从教室中鱼贯而出的,基本都是新世代(New Age)的学生。这些在其他十二科几乎不被接纳的学生们只能在这间教室里大展身手。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总之,我与他们擦肩而过,沿着大理石地板走去。
走着走着,我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有人在哼歌。
非常轻柔——拘谨的歌声。
打开最尽头的那个房间,里面微微散发出油的气味。
兄长的房间分为内外两间,入口处搁着一个鞋架。当然在这栋楼里一般都是穿鞋的,所以在这里也不需要脱鞋。只是因为义兄他比较讲究,所以在教学楼的私人房间里也准备了几套替换衣服和鞋。在那入口旁边,放着一把小小的圆椅子,一个灰色妖精般的身影正孤零零地坐在上面。
罩着灰色兜帽的少女正在用一小块布擦鞋。
她分别用不同的布蘸取身边瓶装的去污剂和鞋油,看上去很愉快地擦着鞋子。也不在乎指尖会沾上污渍,连与鞋底相接的部分都仔细地擦拭着。
“又在护理皮鞋啊。”
“……莱妮丝小姐。”
少女披着兜帽的肩头一颤,回过头来。
说实话,这样的情景其实会让我变得想欺负人,但奇怪的是,在面对这个少女的时候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因为重头戏就在里面等着呢吧。虽然我也会先享受一下前菜(Hors-d'œuvre),但有刚才的斯芬和弗拉特也算满足了。
三双皮鞋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看样子是已经擦好的,我看了看它们,然后接着说道。
“看你擦得挺开心的嘛。没想到擦鞋这么有意思。下次让我也试试。”
“……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少女——格蕾拘谨地把鞋油和脏兮兮的抹布往后藏了藏。
“我又不是说要抢走。”
因为她的行为太可爱了,我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其实我也很少这样。恐怕这是因为她虽然离魔术很近,但却并非魔术师的缘故吧。既然对方与自己没有利害关系,那就没有必要披上铠甲。不过说实话,我其实也分不太清这从年幼时起穿到现在的铠甲,和自己的皮肤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看你擦得很开心,所以想试着和你共享而已。”
“……我看上去,很开心吗?”
像是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少女灰色的双眼动摇着。
我感觉这个少女仿佛是来自黑白的世界一样。肌肤、头发、眼睛、衣服全都由黑白两色区分开来。就好像无色世界中的冬之妖精一般。在由纯白的积雪所填满的世界中,只有她一人始终是让人哀伤的灰色(Gray)。
“刚才那是你故乡的歌吗?总觉得像是什么遥远国度的理想乡里的歌声一样。”
“……那、个。”
少女盯着自己擦好的鞋,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可能、是吧。”
“你也不清楚?”
“虽然是我在故乡学会的歌,但完全没听说过来历……我也不知道这首歌和故乡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样啊。”
说起来,兄长没怎么提过将她带回来时候的事。
算了,基本上过去的事差不多都是忌讳,这算是魔术师之间的一种默契。深究的话一般全都是痛处。
少女支吾着,又将目光转向了皮鞋。
她擦鞋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但十分细致,就这样她一边擦着,一边问道。
“……莱妮丝小姐有什么关于故乡的回忆吗?”
“嗯,我吗。”
我本来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因为这提问的内容,我眨了眨眼。
“这个嘛。虽然我原来是在埃尔梅罗派的最边缘,但毕竟也是阿奇佐尔缇家的正统。基本和一般魔术师也没什么区别吧?对了,因为就住在时钟塔附近,可能血腥的阴谋会稍微多点?反正这十年都像是在走钢丝一样。时钟塔净是些看人家年纪小就当成是好使的棋子的家伙,哎呀现在想起来可真是让人愉快的光景。”
当然,其中大部分的人都在埃尔梅罗派的权力固定到我手上时,给予了相应的回报。
听到我的话,格蕾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问道。
“……那就是,师父成为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理由吗?”
我稍微有点意外。
毕竟如果是一两个月以前的她,是不会问出这种问题的。
实际上,她好像也在为问出这个问题而害羞,少女把灰色的兜帽又往下拉了拉,头垂得更低了。
“你很在意吗?”
“……大概、是吧。”
似乎是有些困扰,格蕾停下了擦鞋的手。
接着她开始用刷子摩擦抹着薄薄一层鞋油的皮鞋。柔软的刷毛不断在黑色皮革的表面上来回,将其打磨到几乎可以映照出人脸的程度。实际上,格蕾的脸现在就模糊地倒映在鞋尖处。她这样说道。
“……因为我觉得师父,不像是想当君主(Lord)才当的。”
嗯,着眼点不错。
要是他有那么一丁点想当的野心,我应该也不会选他了吧。结果,他就是个只对魔术和其奥秘有兴趣的,【很像魔术师的魔术师】。归根到底,时钟塔的权力斗争本来也应该是以争取对魔术研究有利的环境为目的才对,然而现在的魔术师里还有几成记得这个大前提呢。
“我确实对他施加了很多束缚呢。”
不好,我还是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明明不想太欺负这孩子的,结果稍不注意就没有管住自己。
“……又有什么给师父的委托吗?”
格蕾用她一如既往耿直的语气问道。
她这种明明小心翼翼地害怕着与人接触,却又拼命伸出手的态度,让我稍稍有点泄气。
“你真是个不错的内弟子。”
嘭得一声,我隔着兜帽把手放在她头上。
“……唔”,格蕾虽然发出了小小的呻吟声,但也没有逃开。真乖,我会摸个够的。
“话说,你在屋里也一直戴着兜帽,不觉得闷吗。如果是因为我的兄长有意见,那我去说他一顿也可以。”
“……那个,这是、”
少女看上去有些困扰,她拉住兜帽的边缘,似乎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因为那个人说,我可以戴着兜帽。”
“是吗。”
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心理。
不过我和兄长不同,没有非要去追究自己不明白的事的坏习惯。如果搞不清楚就先放一边。人生苦短。必须去做的事太多了。扔在一边的作业总是堆得像山一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总之,还是以这次的事优先。
“我的兄长在内间吧。”
“嗯。”
我轻轻把食指一挥,对此少女使劲点了下头。
“那一会儿见。”
我向她眨了下眼,把手放在内间那扇雅致的门上。


一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整齐的房间。
最显眼的应该是那些紧紧挤在一起的书架。
上面的书一丝不苟地按种类和尺寸分好,为了防止窗外阳光的照射,书架摆放的角度也经过仔细地安排。滑动式书架上的藏书不细数应该也有两千本左右,当然这也只是收藏的一部分而已。
书桌上还放着别致的纯银笔杆钢笔和双刃式雪茄刀,只看这些的话,说是一个能干男人的工作室也不为过。……虽然这与时钟塔相关教学楼的房间的角落里那似乎是用来解闷的最新款掌机还是不禁让人感到违和。
“明明公寓里是【那样】,为什么在时钟塔会是这样呢。你是想装逼吗,我的兄长。”
“……把工作的地方整理好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们两人都没有和对方打招呼,看样子兄长正在读书。他坐在房间深处的古董椅子上,两手搭在扶手上,一脸忧郁地盯着书页。那本书相对而言还比较新,并不是时钟塔的教授们所重视的古书。
身后的特里姆玛乌确认门已经关好以后,我瞥了一眼书名。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本书。”
“这是在今年加利福尼亚的会议上成为话题的魔术论文,关于原子力和五大要素的。只限定出版了几十本内部交流用,我也要了一本。不过,最近他们也开始向会员贩卖电子版了。”
兄长一脸嫌麻烦地说明道。我记得在以加利福尼亚为中心的美国西海岸地区,现代魔术十分繁荣,听说每年都有以现代科学为基础的最新魔术论文发表。不过,其中大部分都与实际的魔术没什么关系——也就是说,应该算入超自然或神秘学的范畴,因此时钟塔里会逐一查看这些论文的应该也就只有以我的兄长为首的几个人吧。
黑色的长发,眉间刻着浅浅的皱纹。
因为劳碌命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但在他的面庞上还是留有青年人的影子。
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我就不自觉得开始想笑。
我赐予的名字,我束缚他的地位。
“……然后呢?你又有什么意见吗。”
兄长依旧盯着书页,冷淡地说道。
对了,这与其说是因为忙,倒不如说是因为他不想和我对视。我一想到被他讨厌了,就感到愉悦滑过我的脊背,让我兴奋得直颤。
所以,我想要捉弄他一下。
“剥离城(阿德拉)的事让你受累喽。”
“唔……!”
兄长的脸猛地绷紧了。
我好像能听见他的后糟牙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担心他是不是早早的就得换上假牙,不过这也很让人期待呢。
“……岂止是受累。”
“哎呀不好意思。话虽如此,我的兄长不也明知道其中有内情吗。”
我耸了耸肩,把手放在身边的椅子背上。
不过说心里话,那里的遗产如果能到手我还是想要的。
虽然不一定能用来修复埃尔梅罗的魔术刻印,但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结果到头来,在那次事件中获益的就只有将剩下的遗产收走得法政科而已。
“对了,听说你碰见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了?还被她指定做自己的指导者,这和我做过得事差不多嘛。”
“那个小姑娘现在就已经向三个学部提交志愿书了……”
兄长一手翻着书,一手揉着太阳穴说道。
一般情况下,时钟塔入门的魔术师会先在全体基础(密斯提尔)学习五年,然后转入各个学部。不过,这也不算明文规定,所以越是优秀的魔术师通常也会越早开始辅修或者转部。
另外,因为兄长经常被其他学部找去帮忙讲课,所以埃尔梅罗教室的影响力也一直都不仅限于现代魔术科。
“呵呵。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埃德菲尔特。你什么打算?”
“哼。毕竟她用得是宝石魔术。麻烦就交给矿石学部吧。在此基础上我会给她写推荐信的。至于用不用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哎呀呀。”
我不知是该佩服他还是该对他无语。
他可真是会照顾人。也不知道兄长到底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这种连最后的部分都考虑到的细心,才会让自己受那么多累。
再加上,
“……你不是来找我闲聊的吧。”
这种自己先开口的贴心细致。
“有事快说。你都特地跑到我这儿来了。反正不会比之前的事好到哪儿去吧。”
“唉呀,我想很简单。”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
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我把头探到兄长面前。无视掉兄长那好像在说这家伙又没吃药的眼神,我说出了这次的要事。

“能把外面的格蕾借我几天吗?”

“……。”
大概是我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兄长迟疑了几秒。他把那双平时就有些凶恶的眼睛眯得更细,终于啪得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将目光移到我身上。
“找格蕾什么事?”
“噢噢,你这是第一次正视我吧?就那么重视自己的内弟子?”
“……女士。”
兄长的声音里掺杂了某些非常严肃的东西。不过兄长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对自己的事不怎么上心,但一旦碰到关系到徒弟的事就会彻底改头换面。
“基于我们之间的契约,对于你的要求我会尽我所能。但是,这可不包括对徒弟的指挥。假如你认为埃尔梅罗教室的学生是自己的手下,那这对我们彼此来说都不是什么有趣的误解。”
唉。
有其徒必有其师。还是该反过来。算了,就先不捉弄他了。
我耸了耸肩,对他如实相告。
“其实,有人请我参加【社交晚会】。”
“……社交晚会?”
“对,特兰贝里奥派送来的邀请。通常我都会拒绝,但这次因为有给咱们投资的诺利吉卿介入,不好再无视吧?”
“……你说是特兰贝利奥派送来的?”
通过兄长的目光,我能感到温度急剧地下降了。
……啊啊。
回来了,我有这样的感觉。这冰冷的紧张感。和弗拉特他们那种前所未闻的存在方式不同的,我所熟知得魔术世界。虽然格蕾刚才问过我类似的事,但如果不是品尝过伦敦黑暗的人是无法明白的。
这里就是,我的故乡。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兄长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晚会的主题是?”
“在这之前,我可以先问我的家庭教师一个问题吧?”
我竖起食指,不等兄长回答就继续道。

“试问吾师。——何为美。”



我的发言听上去就像将话题突然换为问禅一样,对此兄长非常郁闷地皱起了眉头。
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伸向书桌。
“如果是要定义魔术中的美,最常见的例子应该就是黄金分割。”
兄长一边说着,一边取过了书桌上的三角板和圆规。
他把旁边的便签纸拉过来,先用三角板在上面熟练地画出一个正方形,然后麻利地用圆规在其一边上划圆。
实际上,这方面的技术在绘制魔法阵时也是必须,优秀的魔术师往往也需要优秀的测量师技术。有传说古代的魔术师们会参加木匠的共济会,这说法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接着兄长将正方形的一边延长,利用与圆的交点画出了一个长方形。
“这就是黄金分割。斐波那契数列相邻两项之比——也就是,以短边为1长边大概是1.618的长方形。不论时间和地域,人们都能从中发掘出美的比例。传说是由古希腊建筑家菲狄亚斯发现然后运用到各种建筑中去的,距今已经有两千多年了,据说埃及第三王朝的祭祀神官长伊姆霍特普在设计金字塔时也使用了这个比例。
当然除了黄金分割以外,蜻蜓翅膀和蜂巢那样的蜂窝状构造,还有鹦鹉螺、龙卷风、银河星云所形成的对数螺旋等等,能从中看出调和之美的事物很多。虽然有点废话,不过大多数的魔法阵还有工房如果不进行数字上的调和是无法使其安定的。可以这么说,美丽之物啊,汝名为数字。”
兄长侃侃而谈。
他现在的语气已经切换为讲师模式。这果然是他的天职。既然如此,那对我这个将天职赋予他的人要是再怀有些感激之情,我想他也不会遭到天罚。
“这样啊。我对菲狄亚斯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好像数学里Ф这个符号就是从他而来的吧。”
“真是随便的记忆方法。应该说,Ф本身就是代表黄金分割的符号。另外在欧拉公式和波函数中也有使用。”
兄长一脸无趣地回答道。
“菲狄亚斯是担任帕提农神庙总监督的建筑家,也是建造了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宙斯巨像的人。……哼,他也是个说不定能成为英灵的人材啊。”
我尽力无视掉他刚才那句嘀咕。
唉,兄长这副不干不脆的模样真是太难看了。
稍微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兄长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雪茄。先用雪茄刀切去顶端,然后用火柴烤燃。
“……然后,和这种美不同,也有因时代或地域的改变而变化得美。这就是‘流行’。”
说完,他慢慢地吸了口雪茄。
这个牌子的雪茄相对来说味道要淡些,可能姑且还是考虑了我的喜好。
“所谓‘流行’,可不仅限于时尚和音乐。其实它在几乎所有人类文化中都有所体现。”
“是吗。我的兄长,你不觉得所有文化这个命题太大了吗?”
“但这是事实。”
兄长看着雪茄静静燃烧。
“古籍的再评价或者再发现这类事你应该听过不少吧。这种‘流行’在现代魔术中被认为是集体性无意识——虽然可能有些语病,但用东洋的话说也可以称其为阿赖耶识吧——是会定期浮出水面的东西。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本来在深海之底,偶尔会露出一角的冰山一样。”
眼前的烟围绕在兄长的手指上。
也就是说,那烟就是大海,露出一截的手指就是冰山的一角吧。又或者他是在说,所谓人类的集体性无意识就是这样模糊不清的东西。
“总之,就是与单纯的个人好恶现象不同。我们的嗜好始终被各式各样的外界环境所影响,并不是纯粹发自内心的。关于这方面,宗教是一个与美相关很好理解的例子。”
“宗教?”
“没错。宗教正是因为其理念被认为是美丽的才能够渗透到大众。因此,就算是像基督教那样严禁偶像崇拜的宗教,也会热衷于圣母像这种宗教艺术。过去大多数的宗教,就是用这种配套提供理念之美和艺术之美的方式来确保当时的信徒的。”
我的兄长在说,宗教的成因是美。
正是因为当时大多数的人都认为那些戒律是美丽的,宗教才会从一个人推广到一片地区,有时还会推广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这种美和定期性的‘流行’也有关系。毕竟都有人从密特拉教和摩尼教在同一地区不断交互兴盛和衰退这件事中发觉了限定性的集体性无意识变迁,并以此写了论文。”
“等等。你是说,我们会皈依哪种宗教也是‘流行’?”
“是的。”
这个结论如果让圣堂教会的那些人听见,我可能立刻就会被解决掉,但兄长对其予以肯定。
“简单地说,哪种宗教会受人们偏爱,也是根据‘流行’变化的。大部分的主流宗教往往都有多个分支,他们就是通过切换这些分支来应对‘流行’的变迁。佛教有大乘和小乘,基督教有旧教和新教,乍一眼看上去虽然是相互对立的,但实际上都是顺应当时人们的‘流行’的结果。”
“……原来如此,还真是大命题呢。”
说着,我闭上一只眼睛。可能是被雪茄的烟熏到了。
就像时尚和音乐的“流行”每隔十年或二十年就会循环一次一样,连表现于宗教的文化集体审美,也会以数百年或千年为周期反复衰退和复兴,兄长是这样解释的。
“……”
同时,我回想起时钟塔所流传的另一段历史。
典范转移。
无法重新来过,不可逆的变化。
神代终结,妖精时代终结,最终进入了人类的时代。在这之后也理应连接着新的时代,那一定——
“那么,女士。你所说得美是我刚才说得哪种?”
突然,兄长拿起雪茄,认真地问道。
“这个嘛。”
“我认为——你想说得既不是这种‘流行’,也不是那种在数学上得到证明的。不对,应该说如果这些超越常识的美,【可以用人类来体现的话】,你是想这么说吧?”
兄长深入到对话的核心。
可能我给的提示有点多了。
“呵呵呵?看来对我的兄长来说太简单了呢?”
我爽快地承认了,对他吐了吐舌头。
这个世上流传着众多美女的传说。
埃及艳后。
杨贵妃。
海伦。
实际上,不仅限于三大美女,这种美的定义是随性的。
在不同的时代和地区,既有将长脖子或者长脚趾视为美的人,也有一味将长发视为美的人。这些都是因刚才兄长所说得“流行”而产生的。君主·埃尔梅罗Ⅱ世所定义得“流行”,不单指那些会反复浮出水面的事物,也包括地域性的美感。
不过,如果存在隔绝于这些常识之外的事物呢?
那是否能够触及到魔法的领域呢。
烟雾缠绕着他的黑发,在安静中,兄长自己得到了答案。
“……原来如此。你说得社交晚会,就是指黄金姬、白银姬的亮相吗。”

2

兄长沉默了很久。
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带着夕阳西下的忧郁倾斜着擦过他的侧脸。尚未散去的烟雾在这光之丝带中看上去更加显眼。
“……是吗。这一代的黄金姬、白银姬也要亮相了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
白皙的指尖咚咚得敲着刚才用过的便签纸。
“嗯。所以只带特里姆玛乌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安。但也没有其他能带去时钟塔社交晚会上的保镖人选。我的兄长先不说你做侦探如何,当护卫的话实在不能说合适,所以就想借用下内弟子的力量。”
“那你自己去跟她说。”
“呜。”
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回答,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我也说过了,希望你不要因为他们是我的学生就以为能自由使唤。要说得话,你和格蕾都是我的学生,也算是同辈吧。既然要找她帮忙的话就该自己去和她说,没必要通过我。”
“也就是说……你不介意我以个人的身份去拜托她?”
“我不就是这么说得吗。”
“呜、呜嗯……”
兄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沉思中的我。
“我以前就一直在想。”
“呜?”
他对紧锁眉头的我进行逼问。
“你从来就没找朋友帮过忙吧。不如说你有朋友吗?”
“呜呜。”
我不禁发出了呻吟。
被他说中了。如果这是正式的委托,或者要支付高额报酬的话,那根本不是问题,但我也知道这和那些不一样。啊,不是,当然我也是有些朋友的,只不过没进行过应对这种情况的训练而已。
“……那个。”
门被打开了。
披着灰色兜帽的少女正站在门口,缩着自己本就瘦小的身体。
“……那件事,我可以接受。”
“格蕾。”
兄长眨了眨眼。
少女缩了缩肩膀,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本来不想偷听的。”
她惴惴不安地说道,这时,另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咦咿嘻嘻嘻嘻!是老子听见哒!就一字不落地告密啦!这就叫‘泄密的心(The Tell-Tale Heart)’吧!”

少女的右手附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她的兜帽飘了起来。响起了固定器(Hook)解开得金属声,一个被装在鸟笼一样的“槛”里的——刻着眼睛和嘴的奇怪匣子露了出来。
“……亚德。”
兄长很不愉快地嘟囔道。
姑且我也算是知情人。这个亚德比起特里姆玛乌这样单纯付与了人格的魔术礼装要讲究的多。实际上,我还知道格蕾和亚德的秘密还要在【更深处】。
兄长轻轻叹了口气,问道。
“格蕾。真的没问题吗?虽然大抵上上流社会都是这样,但是时钟塔的社交晚会上水可是格外的深。”
“是、是的。”
灰色(Gray)的少女点了点头。
“……我觉得,自己必须要更了解一些时钟塔的事才行。”
“……是吗。”
兄长绷紧的脸看上去好像比平时还要复杂。可能是因为这个少女所说得话让他想到了什么。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
“……那就说好了。谢谢你格蕾。”
“啊、嗯。”
带兜帽的少女因为手突然被握住,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道。
“那个、就是、黄金姬和白银姬是什么?”
“这个嘛,到时候在路上我会详细告诉你的。”
如果现在让她逃掉我就头大了,所以说明还是留到之后。
兄长用看骗子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不过我毫不在意。人只有在活下来以后才能去在乎自己的手还干不干净。
我拉着她的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回过头去。
“啊对了,有件事想和兄长说一下。”
“不应该是,还有一件吗。”
我向毫不掩饰自己不耐烦的兄长提出了话题。
“那个第五次圣杯战争的协会资格,你还没放弃吧?”
“……确实没那个打算。”
身边的格蕾缩了一下。
大概是圣杯战争这个词让她想到了什么吧。
“不过啊,这次我从特兰贝利奥那里听了些消息,协会那边的想法可是基本已经定下来了。以现任封印指定执行者中最强人物之一而闻名的巴婕特·弗拉伽·马克雷米兹。考虑到圣杯战争的特性,她应该是再妥当不过的人选了。——姑且也还有另外一个资格,不过这边就有点火药味了,听说协会选拔的魔术师想把自己的位置卖给哪个新人。”
“……”
沉默几秒以后,兄长摇了摇头。
“参加圣杯战争的方法也不光是协会资格。……何况,先得找到补偿你和埃尔梅罗的头绪。”
他低沉地说道。
接着弹了弹雪茄灰,一整块烟灰掉进了烟灰缸里,让人感觉有点像人的头颅。
所谓补偿,指的就是负债和魔术刻印的事。不管哪项都不是能在几个月里解决的。
“明明时间都已经所剩无几了,这还真是催人泪下。虽然也是你有【担保】在我那里。”
我耸了耸肩,然后说出了重点。
“——既然如此,兄长,作为你万一能去参战时的保险。”
“嗯?”
“要不要死之前和我生个孩子?或者你想和特里姆玛乌也行。”
这次一定。
君主·埃尔梅罗Ⅱ世一口气喷了出来。
嗯真愉悦。早知道有如此的破坏力,就该在他吃饭或者喝水的时候说。一旁的格蕾也瞬间石化了,不过被牵连也是内弟子的义务,希望你能习惯。
“把我的魔术回路混进血脉里想干嘛。”
兄长用手背擦了把嘴,恶狠狠地说道。
“我可没说想混入血脉。也不打算给魔术刻印。只不过,你的威望和权威都还挺有价值,使用魔术的方法本身也有值得一看的地方,我觉得趁现在拿到你的基因,然后交给分家也不是什么坏主意。”
“……女、女士。”
兄长终于恢复了平静,他瞪着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不太喜欢你这种法政科一样的想法。”
“哎呦生气了吗。”
见势不妙,我转身就走。
当然,牵着格蕾的手。
我拉着瘦小的少女,向身后眨了下眼。
“那内弟子我就借走了。我可是很感谢兄长的调令哦?”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我的兄长发出了一声无比沉重地叹息。


3

第二天早上,我们坐上了伦敦站始发的电车。
虽然之前约好了在站台碰面,但看来她还不是很习惯坐电车,刚走到检票口我就发现了正在不知所措的格蕾。她也知道要买票,但在看到最近刚刚改用的非接触型IC卡检票机时还是当机了。
格蕾的行李和往常差不多。
我带得也只有一个拉杆行李箱。特里姆玛乌就装在这里面,毕竟不好让她出现在公共场所。另外考虑到水银的密度,减轻重量的魔术也是不可少的。
“抱歉啊,让你陪我。”
“没、没关系。”
格蕾拘谨地行了一礼。
我正和她面对面地坐在四人间的包厢里。并肩坐的话还好,这样面对面如果不说话实在有些尴尬。话虽如此,但自从她到伦敦我们就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才好。
(……嗯,先从食物开始吧。)
这样想着,我从行李箱中取出准备好的木箱。
麻利地解开红色丝带,一打开盒盖,一股可可的芳香直冲鼻子。
各种花朵形状的巧克力正惹人怜爱地摆在一起。表面上还装饰着糖渍的真花瓣,光看外表就让人心情愉快。
我拿起一块巧克力,一口吃掉。
甘甜的味道在舌头上化开,同时伴有些许苦味。和刚才花瓣的甜味相叠加,让人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拿第二块、第三块。这是伦敦一家我钟爱的巧克力生产商的产品,虽然平时更偏好这家的巧克力饮料,但这样的混合装也着实不错。
“唔唔。这个月是黑巧克力混合装啊。可恶,想用卡路里向我挑战吗。”
当然魔术中有很多瘦身药,但我可不想轻易去当别人的小白鼠。
我想了想,把盒子递向眼前的少女。
“不尝一个吗?”
“……非、非常感谢。”
听到她这么说,我随便挑了一个给她。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点心的习惯,她迷惑地看了一会儿手掌上那块装点着糖渍花瓣的蔷薇形巧克力,然后下定决心放进嘴里,接着瞪圆了眼睛,僵硬了几秒。
“……真好吃。”
“呵呵呵。喜欢的话要不要再来些别的?”
她那小动物一样的反应满足了我的嗜虐心,我再次将手伸进行李箱。
“锵。”
这次我拿出了一个瓶子。
“……这是,酒吗?”
“哼哼哼。是和这些巧克力配套卖的香槟。不过这次事先让他们把酒精蒸馏了,只是无酒精葡萄酒而已,要尝一点吗?”
另外,在我们英国,只要有父母的允许那么满五岁的孩子在自家喝酒也是OK的。所以现在再拿出无酒精葡萄酒多少有点多此一举的感觉,但毕竟要考虑时间地点场合。
我拿出两个携带用的玻璃杯,倒好之后将格蕾那份递给她。
一口巧克力。
趁那浓厚的甜美还留在舌头上,一口葡萄酒。
化开的甘甜与葡萄的清香浑然一体,在口中扩散开来,让人好是享受。
“啊,你不用客气,再吃点。”
我把还剩大半盒的巧克力递到正小口喝着无酒精葡萄酒的格蕾面前。
“啊,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
“是吗,你胃口真小啊。”
“……师父也这么说过。”
少女缩了缩肩膀,看上去有些愧疚。
不过,她捧着玻璃杯的样子看上去很开心,看来刚才那句好吃似乎也不是谎话。
“说起来……那个、”
“嗯?”
格蕾拘谨地垂下了头,问道。
“为什么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了呢?”
格蕾所说得,应该是指我的眼睛平时都是耀眼的焰色这件事。
而现在应该是鲜艳的蓝色。
我轻轻摸了摸眼睑附近,微微一笑。
“这个啊,要说的话其实这才是本来的颜色。——哎呦,差不多到时间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眼药点上。
“我这是一种魔眼。因为副作用,接触到魔力就会变成红色。”
这也是出生在魔术师家系的附赠品。
当然,因为原本就只不过是阿奇博尔德的分家,所以问题多多也是无可奈何。说实话其实大多数情况下都很碍事,不过在时钟塔还是象征着一定的地位。
“因为时钟塔到处都是魔力所以我一般不在意,但在公共场所红色的眼睛果然还是不太好吧?出于魔术师的角度来说也有点太显眼了。”
我咯咯笑了。简单来说就是注意形象。和参加葬礼时尽量穿黑色服装是一样的。正因为是魔术师,才更要重视时间地点场合。
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
一离开伦敦市区,田园和森林马上增多了。随着电车的晃动,我感到渐渐放松下来。反正到达目的地后就算不愿意也必须要绷紧神经。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明智的。
过了一会儿,格蕾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抬起头来。
“……能告诉我、这次的事吗?”
“黄金姬和白银姬对吧。”
“对。”
少女点了点头。
“好吧,该从哪儿说起呢。”
我靠在座位上想了想,然后说道。
“应该算是创造科(巴鲁叶)君主(Lord)巴鲁叶雷塔的家累吧。说到创造科,属于那里的魔术师基本也都是艺术家。不过艺术的形式则是千差万别,其中伊泽路玛家代代所热衷得,是创造‘最美的人’。”
我又拿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
这次是块百合形状的巧克力。苦味恰到好处,优雅的甘甜在舌尖温柔地溶解。
“最美的人……是吗?”
“我们为什么会有美的认知。”
我提起与之前兄长说过得相类似的话题。
“毕竟有认知会对魔术产生影响这种说法。当新一代的黄金姬和白银姬被认为完成时,按照惯例会举行亮相晚会。虽然我这是第一次参加。”
“这就是……黄金姬、白银姬。”
像是想将其刻在自己的脑细胞上一样,少女低声地重复着。
然后,她这样说道。
“你觉得……会发生些什么是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对这意料之外的问题发出反问,格蕾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剥离城阿德拉那时也……我感觉莱妮丝小姐预计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件。……这次也……之所以会邀请我,是不是也是这个理由?”
“服了服了。你真敏锐啊。”
我一拍脑门。
我并没有想小瞧这个少女,只是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人的细微之处也能察觉到了。应该说这让我对她有了点兴趣吗。想必正是这种变化,才让她说出了“感觉必须要更了解时钟塔的事才行”这句让兄长绷紧了脸的话来。

“有传闻说,冠位(Grand)中的一人也会参加这次亮相晚会。”

我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就直接挑明了。
“冠位(Grand)……是魔术师的最高位吗?”
“没错。”
我点了点头。
冠位(Grand)。
色位(Brand)。
典位(Pride)。
祭位(Fes)。
开位(Cause)。
长子(Count)。
末子(Frame)。
以上,就是时钟塔中主要的阶位。
如上所示,最高位是冠位(Grand),最低位是末子(Frame)。
“但是,一般都是将色位(Brand)视为事实上的最高位。大部分的君主(Lord)也都止步于此。就连我的义兄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那时也没能更进一步。……不过,要是他能再活得久一些,说不定也不是不可能就是了。”
“是说师父的……先代吗?”
听到那个名字,格蕾明显有了反应。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吧。
又或者,她见过兄长为了某些事而烦恼的样子。
他之所以会自称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当然是因为对先代的死抱有某种自卑感或罪恶感,这在我看来实在是太美味了。不过,既然连内弟子都因此而感到苦恼的话,那再多体贴他一些或许也不是不行,我这样想道。
……哎呀,这应该也会很美味吧?
书归正传,我继续刚才说明。
“总之就是这样,所以在时钟塔几乎看不到冠位(Grand)的人。而且这群抵达了最深处的人也不怎么和其他魔术师来往。”
“……我明白了。”
格蕾看上去理解了。
“……说起来,师父的祭位(Fes)怎么样呢?”
“这也是特殊的呢。”
我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虽然按一般算法来说是第四阶位,但其实这个称号是附带特殊条件的。简单来说,有别于通常魔术师的能力,赋予那些必须进行评价的特殊技能或实绩的名誉阶级。就像卡巴拉的生命之树(Sephiroth)中代表美的Tiphareth——美即可。
“美、即可。”
格蕾重复了一遍。
和刚才黄金姬的话题也很相似,不能说是偶然。对于魔术师而言,渴求美的性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普及化。如果是兄长的话,大概会说,测定人类认知属于魔术师的基本性能之一之类的话吧。
“反正就是因为这种性质,祭位(Fes)有被人以不同眼光看待的倾向。”
作为魔术师的能力参差不齐。有时甚至有超越色位的魔术师在这个阶位上。
比如,身为传承保菌者(GodsHolder),使用着传承自神代礼装的执行者。
比如,能轻易将损伤的魔术刻印再生的修复师。
对于超出魔术师领域的,绝大的异能的畏惧。
又或者。
“……当然,兄长的这种情况被评价的则是学生的能力。”
我感到自己又一个不小心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继续说道。
“因为是讲师所以评价他的学生,真是一段佳话。不过好歹也是君主,凭借这一点才勉强升上祭位(Fes),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吧。”
毕竟如果不被评价的话,现在还是开位(Cause)或长子(Count)也不奇怪,我这样说道。顺便一提,就我个人看来我的兄长作为魔术师的能力是处于开位(Cause)相当下方的位置。
比起那些刚刚入门的新世代(New Age)来说当然要强得多,但个人的手法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平凡 of 平凡。
其实严格地说,赋予家系的阶位和赋予个人的阶位是不同的,而且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如果太大,则会引发悲剧,但讲解起来太麻烦了就先略过吧。
“……对、对不起。我感觉有点混乱了。”
大概是一次吸收的情报太多了吧,格蕾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慌张。
她看上去好像就快要发烧了,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圈,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其实她应该不像自以为得那样笨,只是还不习惯将大量的情报按顺序整理好吧。是那种想一下子把什么都装进脑子里的类型。应该不太擅长临阵磨枪。
虽然她的这种地方也让我不由自主地变得想调戏她。
“没事,等到了那边总会有办法的。”
我扬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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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9-11 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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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在伦敦坐上西海岸主线,经过大概三个半小时到Oxenholme站换车,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达温德米尔。
湖区。
这里作为英格兰屈指可数的休假地而闻名,有着优美的风光。同时也作为彼得兔的故乡而被一部分人所熟知。作者比阿特丽斯·波特将自己所深爱着得被山与湖水环绕的景色和住在那牧草地上的野兔们写入了绘本,至今仍在世界上拥有众多读者。
一出车站就看到一辆马车等在那里,在看到我们的身影后,看上去是车夫的人摘下帽子行了一礼。
“恭候多时了。您就是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吧。”
车夫问道。
“是拜隆大人吩咐我来的。请上车。”
“那我不客气了。”
在格蕾略带紧张的目光中,我大方地点了点头。在这里拒绝他也没什么意义。我拎着行李箱爽快地坐进了马车,并示意身后的格蕾跟上。
车夫一扬鞭子,伴随着嘶鸣声,马车开始移动。
平地自不必说,这辆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也依旧优雅地前进着。
虽然是由动物在牵引着,却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应该是施加了某种魔术吧。可能是像我施加在行李箱上那样的重量操作魔术,又或者是对车厢使用了一点浮游魔术。
不久后。
“……好像能看见了呢。”
我用下巴指了指窗外。
两座塔正矗立在湖畔。
以现代的标准来说,这两座建筑并不算巨大。高度大概和四层办公楼差不多。但是,不管那座塔都在以一种异样的形状倾斜着。
“听说这两座塔被称为双貌塔。有时也会加上管理这片土地的家族的名字,称为双貌塔伊泽路玛。”
“双貌塔伊泽路玛……。”
格蕾低声重复道。
“东侧为阳之塔,西侧为月之塔。”
传来了车夫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阳之塔。
月之塔。
应该指得就是太阳和月亮吧。不过,我个人觉得更像是等待着猎物的蚁狮。
魔术师的领地首先被优化为最适合其家族,这对魔术工房来说天经地义。换句话说就如同要塞一般,就连一捧沙子,一缕空气,或许不知何时就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因为这不同寻常的紧张,我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马车停在了月之塔的门口。
“请往这边走。……那么,祝二位能有一段愉快的时光。”
车夫向我们点头示意。
我们走下马车,没一会儿,车夫和马车【融化在空气中】。
就像童话一般,留在我们身后的就只有一个小小的玩具兵和一辆小马车。
“不愧是创造科(巴鲁叶)的正统分家,在这方面的技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我自言自语道,

“——能得到你的赞扬,实属光荣。”

一个低沉的男中音传来。
“欢迎光临。埃尔梅罗的公主。”
在塔的入口处,一个年约四十五岁上下的绅士恭敬地弯下身子。他一头棕发,身上是朱红色的西服,或许是因为腿部活动不便,一手还拿着手杖。
“我是拜隆·巴鲁叶雷塔·伊泽路玛。公主能远道而来真是深感荣幸。”
“您就是伊泽路玛的当主吗。没能及时问候实在是失礼了。”
我尽可能礼貌地行了一礼。
虽然我也是与十二君主(Lord)之名相连的当主候补,但现在这个位置暂时让给兄长了。想到阿奇佐尔缇本来也就只是末流的家系,只论门第的话还是对方要稍胜一分。
拜隆卿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扬手向我们示意塔的入口。
“请进吧。宴会已经开始了。”

2

在宴会场高高在上的天花板下,满溢着庄严的光芒。
脚下厚实的绒毯感觉好像要将脚踝都淹没,凉爽的空气让人舒服。四周那谈笑着的人影让人觉得这里仿佛是幻想中一般。实际上,聚集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魔术师,既然如此,那说这里是梦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对呢。
梦啊,舞动吧。
汝乃夜之音之纺织者。
“特里姆,依照你自己的判断行动吧。”
“YES,MASTER。”
在我简短的低语之后,一个无感情的声音回答道。
事先从行李箱中取出的水银,现在已经在我身后变成了女仆的模样,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对她下达了让她自律行动的命令(Comand)。
然后,我的魔术礼装看了看大堂,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
“……就像一座粪山一样(Ididn't know they sacked shit that high)!”
她说话的神态带着一种莫名的得意,让我不由自主得揍了她。嗯,一定是弗拉特带她看的B级电影里的什么台词吧。幸好没被其他人听到,回去就把弗拉特宰了。
突然冒出得这句话把一旁的格蕾吓了一跳,她把兜帽使劲往下拉了拉,小心翼翼地开始观察四周。其实我对她也不是很放心,但至少她看上去不会像特里姆玛乌那样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让我多少能安心一点。
有华美的音乐传了过来。
那旋律让人联想到远方的大海。
在悠扬的小号声中,钢琴编织出纤细的旋律,雄厚的低音提琴支撑着底流。优美的音乐又兼具着轻妙,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想要跳起踢踏舞的冲动。
“原来拜隆卿喜欢爵士吗。我还以为他一定更偏好古典呢。”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Inthe Mood。
不管是在卡耐基音乐厅的演奏还是传说般的乐队成员,如果没有兄长那偶尔在公寓里播放老唱片的习惯,我应该都不会知道吧。在老掉牙的黑色圆盘上轻轻放下唱针的兄长的身影,其实我还挺中意的。
不过这次,真正应该关注得是演奏者。
“……机关装置的乐队吗。”
无论小号、钢琴还是低音提琴,在其后方演奏它们的都是身高只有人类一般左右的机关人偶。创造科的这一面与现代科学有些相似,但两者之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那就是这些人偶并不是依靠计算机芯片和电源,而是由反射着月光的绢丝和含有幻想种骨骼的齿轮所驱动的。在人体仿造的概念已经衰退的现在,能创造出有如此精度的人偶的魔术师应该不多了。
就像在证明他们并非只是单纯回放音乐的机械,而是强化了演奏能力的新种“生物”一般,机关人偶们流淌着汗水,自豪地奏响着音乐。
“……。”
恍惚间,那副模样与我们自己重合了。
不。
实际上,这些自动人偶和我们,真的有所不同吗。
毕竟我们也是花费几百年的时间改造自己,强化了神秘的生物。就算是远离俗世自认为得到了睿智的超人,或许也一样是在某人所准备的舞台上,按照早已定好的规律转动着齿轮。
(……不好。被兄长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传染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看向周围。
大堂里聚集着很多人。
大约有几十人,全部是魔术师。他们有人拿着绯红色的葡萄酒,有人在欣赏着音乐,与他人谈笑风生。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莱妮丝小姐。”
我的衣摆被拉住了。
“怎么了?格蕾。”
“那个、我们该做什么呢。是不是要找你认识的人?”
“不。”
我对着和我说悄悄话的少女微微一笑。
“首先要‘看’。”
说着,我隐藏起气息,慢慢巡视宴会场。
不着痕迹地检索听到得对话和单词,我在脑海中构建出各人地位和身份的关系图。
“……那边是特兰贝利奥,特兰贝利奥,特兰贝利奥,梅亚斯提亚,特兰贝利奥,梅亚斯提亚,特兰贝利奥……哇啊,不愧是特兰贝利奥派的社交晚会。巴瑟梅罗派的人基本是零。四面楚歌也要有个限度啊。”
我想起中国的典故,叹了口气。
从魔术师的社交晚会的性质来看,首要任务就是确认派阀的比例。
因为我是第一次到这个地区参加集会,所以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人,但毕竟从小开始就不得不习惯社交晚会。我有能通过他们衣着或举止大致上辨别出所属派阀的自信。对了,顺便说一下,兄长在这方面是不合格的。他对于魔术师立场上的细微之处十分生疏,这就是新世代(New Age)暴发户的悲哀。
“……嗯嗯。统计下来,大概特兰贝利奥占6成,巴瑟梅罗1成,梅亚斯提亚3成吧。”
“这都是、派阀的名字吗?”
“差不多吧。民主主义代表特兰贝利奥,贵族主义代表巴瑟梅罗。还有只在乎研究其他都随便的梅亚斯提亚。”
我尽可能浅显地回答了格蕾的问题。

——就像刚才所说,时钟塔大致分为三个派阀。
以巴瑟梅罗为首,埃尔梅罗所在的贵族主义派阀。
以特兰贝利奥为中心,包含巴鲁叶雷塔的民主主义派阀。
以梅亚斯提亚为代表的中立派阀。

简单来说之间的主要分歧在于,时钟塔的运营应该是交给优秀的贵族血统,还是就算血统不尽如人意,也该多多任用有才能的年轻人,这个问题上。
不过,说到底也是魔术师之间的事,不管是主张贵族还是民主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就是需不需要把魔术师这种经过【筛选】的人,再筛选一次罢了。
“……我好像、明白了。埃尔梅罗是贵族主义对吧。”
“姑且算是。不过嘛,这几年的情况其实挺复杂的。”
埃尔梅罗之所以会是贵族主义,是由于在我的义兄——也就是先代君主·埃尔梅罗去世以前,曾是时钟塔屈指可数的大贵族。不过很遗憾,现在的埃尔梅罗没有剩下一点当初的权威和财力。
不如说,在埃尔梅罗教室塞满了新世代(New Age)的现在,实质上要更接近特兰贝利奥他们的民主主义。此外,且不说埃尔梅罗一派,我的兄长本身的行为既不讨好保守派也不讨好革新派,这在巴瑟梅罗看来不免产生‘明明在我们派阀的屋檐下到底在想什么’的想法,这就是现在的状态。
啊,当然,如果真的不小心倒戈过去那就必死无疑了。
在十二君主甚至是三大贵族中也被认为是分量最重的巴瑟梅罗可不是花瓶。只要他们愿意,甚至可以不用隐藏公然掐死埃尔梅罗。
“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掌管法政科的巴瑟梅罗,魔术不用说,在权力上也是毫无胜算。”
“咦?巴瑟梅罗是法政科的吗。”
格蕾歪过了头。
“嗯。有什么奇怪的吗?”
“不……因为听说是十二君主,我还以为一定是和主要的十二学科一对一的……。又听说法政科是排除在十二学科之外的……。”
原来如此,她是这样理解的。
不过我也并不意外。虽然这种事一般都会在时钟塔学习期间了解到,但恐怕她很少和别人交流吧。
“这件事有点原因。虽然现代魔术科确实是主要学科,但其实最近才开始设有君主(Lord),因此……”
话说到一半,我的目光转向了旁边。
因为那险恶的对话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呵。你们还在妄想着靠自己那浅薄的血统留名魔术那高贵的历史上吗。”
“您们难道还认为,在魔术已经衰退的现在还能只靠自己维持住魔术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白日梦中醒来。”

“……你看,这就开始了。”
我装出一副没有注意到的样子,低声说道。
如果是那些老狐狸们的话应该不会这么露骨吧,但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更何况双方都已有醉意。今天的社交晚会,参加者的年龄层相对来说要偏低一些。
“要是没有新世代(NewAge)时钟塔现在还能撑下去?”
“哈哈哈。时钟塔本来就是为了贵族(lord)而建的。赏你们一些残羹剩饭而已,还真以为自己能成事吗?”
以这两人为中心,他们各自的派阀渐渐地紧张起来。
虽然不至于像埃尔梅罗教室的那群笨蛋那样立刻开始魔术对轰,但险恶的空气瞬间就在宴会场中扩散开来——

“唔呀呀呀呀、对、对唔起!”

像是想要挤进两人之间一样,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横插了过来。
无论哪个派阀都没有预测到这个闯入者,就在魔术师们眨着眼睛的时候,像是醉汉一样的年轻人夸张地挥舞着双手转了个圈。
红酒杯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啊。”
因为我的声音,格蕾小声嘟囔了一下。
磅得一声,年轻人大字型倒在了地上。
他打了个酒嗝,让人有些无法忍受的气味凌辱了四周。明明宴会才刚刚开始,这人到底是喝了多少。
“对、对、对唔起。作为赔罪——”
口齿不清的年轻人像毛虫一样在地上蠕动,接着又打了个嗝,捂住了嘴。
看来因为他这幅惨样,周围的人也都兴致全无。魔术师们互相瞥了对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散去了。仿佛是在躲避世界上最肮脏的污物一般,最后只剩下那个年轻人一脸难受得捂着肚子。
“……哦。”
我略带佩服得呼出一口气。
“那个、”
从身后传来了声音。
格蕾手上拿着刚才飞出去的红酒杯。
滴水不漏——倒也不一定,但里面的东西还好好的剩着。看样子就算不靠亚德,这个少女的反射神经也不一般。
“正好。”
我接过那个杯子,递给那个正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年轻人。
“给。”
“不、不好意思。”
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用颤抖的手指紧紧抓住杯子,以防弄撒。
我看败了兴的魔术师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在将杯子交给他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没事没事。——你这打圆场的手段挺有效果的。”
听到我这么说,年轻人嗷得发出一声呻吟。
“……看上去很假吗?”
“没问题。毕竟魔术师基本上自尊心都很强。暴露出自己的不像样这种事根本想都不会想。虽然确实是个蹩脚演员,但在这个舞台上就不是问题。”
我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可能是因为这种没点魔术师样子的方法论,和某处的某人很像吧。
“……而且,你是真的醉了吧?怎么办到得?”
“……靠这个,这是能让人在一瞬间醉过去的药。”
年轻人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丸。
“然后这个是醒酒的。”
接着他手一翻,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又出现了另一个药丸。
他就着刚才的红酒服下那个药丸,过了不到十秒,从他所有毛孔中散发出来的酒臭味就停止了。
“……这东西挺厉害的。”
我真诚地说道,年轻人听了害羞地挠了挠脸颊。
“我姑且,也是个药师。”
“哦。植物科(尤米那)的?”
“不是。”
咳咳……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捂住嘴咳嗽了两下,然后微微一笑。
“是传承科(布里西桑)的。我叫麦奥·布里西桑·克莱涅尔斯。”
“哦。原来是布里西桑的。”
那是名门。
虽然家门所有的权力不及巴瑟梅罗,但在历史和研究实绩上毫不逊色,是典型的中立派。另外因为传承的魔术性质有着超出常规的多样性,而被认为是时钟塔里留有文献最稀少的学科。
既然中间名是布里西桑,那就说明他是家系的一员或者在其庇护之下。恐怕是分家吧,不过连布里西桑的人都来了,可见这次双貌塔的亮相晚会有多受关注。
(……又或者,他的目标也是冠位(Grand)?)
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
年轻人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身后。
“那个、魔术礼装——难道是埃尔梅罗的?”
我意识到他指得是特里姆玛乌,感到有些意外。
“哎呀,你也知道。”
“是、是的!”
自称为麦奥的年轻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由那个著名的君主·埃尔梅罗所完成得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流体操作’的机能美!
啊啊,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不、不好意思!介意让我摸一摸吗!”
“……不,你请便。”
我话音刚落,麦奥的手指就滑过了水银女仆的身体,还发出了哇啊啊啊啊啊的叫声,就像是站在玩具店里的小孩子一样。
“啊啊……好厉害。居然不利用已衰退的人体仿造概念,只是依靠‘流体操作’和‘人格付与’就得到了最合适的形态。让容器顺应内容虽然很矛盾但作为魔术而言十分正确。通过让魔力在整体中循环这种构造,使魔力本身的消耗维持在最低限度。这是你做得吗?”
“……啊,是啊。不过兄长也给过我建议。”
“兄长!那你就是——”
他的话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麦奥。”
那是个温柔的声音。
“——虽然热衷于研究是件好事,但在接触别人家的魔术礼装时还是小心一点为好。不然就算被杀死也没法抱怨哟?”
麦奥听到这句话转过头去。
是名戴着眼镜的女性。
从她那柔和的氛围来看,似乎是东洋人。是日本人吗,我不着边际地想着。在那个远东地区,虽然盘踞着其他的组织和魔术,但不知道是不是同为岛国的原因,似乎经常能在时钟塔看到他们的身影。
“呀,对不起。Miss.苍崎。”
“哪儿的话?我觉得你刚才调解纠纷的手法不错哟。”
然后她转向我这边。
“初次见面。我是苍崎橙子。”
女人有一头暗淡的红发。
就东洋人来说这是相当罕见的发色,但我觉得不像是染得。因为那和我的眼睛不同的颜色,似乎与这个女人的本质十分接近。
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口。
不。
在这之前,【这个女人的名字已经让我不寒而栗了】。
“……苍崎……橙子……?!”
我的声音不像样的沙哑了。
恐怕,我现在的表情也一定是一副我不想留在记录里的样子。
“你就是、封印指定的……”
“封印指定?”
我没有去管疑惑着得格蕾,只是像个稻草人一样呆呆地站着。
那既是赋予拥有特别才能的魔术师的称号,也是协会所下达的勅令。
只靠学问和钻研无法修得的魔术。因为不舍得那些只有靠其血脉、体质才能达成得仅限一代的魔术保有者,协会亲自下达得将其永久【保存】的命令。正因为这样,对魔术师而言,封印指定既是最大的荣誉,也是致命的烙印。
毕竟一旦被保存就无法继续研究了。既然是会被封印指定的魔术师,自然也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反而要他们放弃研究才是不可能。因此,被封印指定的魔术师多数都会选择退隐,悄悄地隐去自己的行踪,或者躲进自己的领地。
至于苍崎橙子——
“你要说封印指定的话,几年前就已经解开了。”
女人露出柔和的微笑,轻声说道。
那正是我就要尖叫出来的时点,只能认为这个女人连我从认知到感到冲击,再到行动的时间都看穿了。如果这个女人是暗杀者的话,应该能轻易斩下我的头颅。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通过这不该在别人面前进行的深呼吸,我终于恢复了正常。
“……是吗,你就是其中一人吗。”
我这样说道。
本来,已经下达了得封印指定是绝对的。
不过几年前,发出封印指定命令的时钟塔最古老的教室发生了剧变。
秘仪裁示局·天文台卡利昂。与世纪末相称的巨大变故,在时钟塔引发了猛烈的——更是超过我的义兄君主·埃尔梅罗去世时的——冲击,听说有几个人的封印指定在这时解除了。
而眼前的女人无疑就是那时的当事者。
而且,还有另一个我所听过的传闻作为佐证支持着这个事实。
“——格蕾。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冠位(Grand)。”
灰色少女的双肩一颤。
没错。
她正是受到过封印指定的,幻之冠位(Grand)。
本来想先悠闲地参观一下战场,没想到一下子拉到了在野外徘徊的最终Boss,这就是现在的情况。如果是我的兄长,一定会一边喊着“这破游戏能玩吗!”一边把手柄扔出去。
“初次见面。我是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
我抑制住自己的动摇,恭敬地行了一礼,橙子对此微微一笑。
“我知道哟。因为埃尔梅罗的先代曾经委托过我一点工作。”
“先代……?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
“没错。”
接着,女人用食指抵住嘴唇,像是在说,这件事以后再聊。
说起来,这个女人到底几岁了呢。要说外表,不管怎么看都只有二十五岁左右,但考虑到她受到封印指定的时期,多少有些不对劲。当然魔术师的外表年龄完全不能当做判断依据,更何况她还是超出常规的冠位(Grand)兼封印指定,时间的制约大概是与她无缘的事。
不过,在提到了先代的名字这点上,我感到有些懊悔。
因为想到如果能让兄长与她相见的话,我能看到多么苦涩的表情呢。
“哎呀。”
橙子看向了格蕾。
“……?”
“你的脸挺有趣的不是吗?”
女人直直地盯着她,就在要伸出手去的那一瞬间。
从大堂的深处传来了欢呼声。
“——看来黄金姬登场了呢。”
橙子也转过头去。
在深处,是与二层相连的螺旋楼梯。在二层如同阳台般伸出来的部分,伫立着一对似乎是双胞胎的女仆。看那如同镜中对影一般的姿态,以及美丽的容貌,有人误以为她们就是黄金姬与白银姬也不足为奇。
两名女仆拎起裙子,向众人行礼(Curtsy),然后对身后说道。
“蒂娅德拉大人。”
“爱斯缇拉大人。”
“请进吧。”
最后一句话是由两个女仆一起说得。
紫色的礼服慢慢从阳台的阴影中分离开来。

“——。”




时间被粉碎了。
一切所有的感觉,都消失在这一刹那。不对,连刹那这样陈腐的词汇都一同被击飞了。
那向下望过来得双眼仿佛神话中的宝石。理想的鼻梁一定是天国的雕刻家赌上自己的灵魂所创作出来得。紧闭的双唇让人想起乐园的花瓣,饱含着绝不会失去的青春之光。而这一个个的比喻在这个女人面前都是那么的愚蠢,她正因为是她才会如此之■。
在失去了一切形容词的尽头的,什么。
身为魔术师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只有“ ”能够表现的终结之地。

“我是继承黄金姬之名的蒂娅德拉·巴鲁叶雷塔·伊泽路玛。”

就算听到那声音,在场的魔术师们也还是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才能恢复理智。
有几个魔术师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染红了他们的皮鞋也毫不在意。有人呆站着完全停止了呼吸,陷入缺氧状态,甚至还有人跪在地上泪眼滂沱。
如果说这是由魔术造成的精神攻击,那所有人都会置之不理吧。毕竟聚集在这里的魔术师都有着相当的水准,而且身为魔术师最先学会的就是武装自己的精神。正因为面对得是纯粹的■,他们锻炼至今的精神防卫术才都像纸一般轻易被撕破了。
虽然很丢脸,但我也不例外。
甚至连自己的意识已经断绝这件事都没有发现。

“我是继承白银姬之名的爱斯缇拉·巴鲁叶雷塔·伊泽路玛。”

说实话,第二人已经在我的认知之外了。
虽然也是因为她用面纱遮住了脸,但我们的认知能力早已抛锚。
如果环顾四周的话,几乎所有人都还没有恢复意识。见证了主的降临的信徒或许也会是同样的反应吧。大概是被想将这幅景色作为最后一幕揉碎在眼球里的冲动所驱使,有几个人按住了自己的双眼。而抑制住这份冲动的,也是希望能够再次见到这种■的浅薄的欲望。
“……原来如此。”
身边传来的声音将我带回现实。
“……那就是黄金姬吗。虽然听说过传闻但没想到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赞扬伊泽路玛的历史。”
橙子喃喃自语道。
她的口气和刚才截然不同,我感到一瞬间的疑惑,接着注意到了女人脸上的变化。
橙子将眼镜拿在手上,垂下了眼睛。
“这个吗。我多少也受了些刺激。所以就稍微切换了一下。”
“切换?”
“性格有一点吧?”
橙子重新戴上眼镜,向我点头示意。
这时,她又变回了刚才那种感觉。魔术师中为了研究而有意图地进行性格变异的人很多。因为在学习特定的技术时存在更为有利的人格。知道她也是这样一个例子后,我也就不再在意了。
“对不起。我要稍微离开一会儿。好了吗?麦奥。”
“啊、啊……好。”
趁着周围都还处于茫然状态,橙子和药师麦奥离开了。
我一边注意着不要再不小心看到黄金姬,一边准备摇醒格蕾。
这时,干巴巴的掌声回荡在宴会场里。
“——太精彩了,拜隆卿。”
一位年过七十的老妇正在拍击着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
那银发如同狼一般高贵。老妇一身时尚的绿色礼服,后背挺得笔直,心情愉快地送去掌声。那清凉的音色与她坚定的态度相配合,让那些茫然自失的魔术师们恢复了常态。
“君主·巴鲁叶雷塔。”
不知是谁说的。
伴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黄金姬和白银姬再次由女仆带回了阳台的阴影里。有几个魔术师发出了“时间啊,停止吧”这样的呻吟。不知有多少人在祈祷着希望能就这样死去。
音乐再次奏响了。是MoonlightSerenade。
然后,老妇转过了身,向着我们走来。
“【爷】的那个笨徒弟,是不是刚才还在这儿。”
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看上去很愉快地晃着装有威士忌的酒杯。
面对这个人,我也不得不摆正态度。
“许久未见了。君主·巴鲁叶雷塔。没想到您也会来。”
“喂喂。这可是分家的大日子啊。爷就算再忙也不能不来啊。”
呵呵,她轻轻地笑了。
那满是皱纹的脸看上去更加皱巴巴的了,像这样充满生命力的老妇可不多见。她一口气喝干了威士忌,然后从正好经过的人造人的托盘上再取了一杯,又像刚才那样摇晃了起来。
“……君主·巴鲁叶雷塔?就是创造科(巴鲁叶)的、”
格蕾悄悄问道。
对了。除了我的兄长以外,她可能是第一次与君主面对面。
“是的。和我的兄长一样——时钟塔十二人之一。创造科(巴鲁叶)的君主(Lord)。”
“——好久没见你和特里姆玛乌以外的随从在一起了啊。”
老妇似乎很感兴趣地说道。
她带着满足的微笑,
“伊诺莱·巴鲁叶雷塔·阿托洛霍姆。请多指教。”
伸出了右手。
灰色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手。
“……我是守墓人格蕾。”
她点了点头,兜帽拘谨地上下动了动。
虽然她的礼仪不是很到位,但伊诺莱看上去并不在乎,我在一旁补充说明道。
“她是兄长的内弟子。”
“是吗。看上去挺有能耐的。”
“啊、这个、那个……其实我不是魔术师。”
格蕾开始解释起来,但如果要说明其中的缘由会变得更复杂,所以我决定还是无视掉。万幸的是,伊诺莱也没有在意,只是使劲点了下头。
然后她的目光爽快地回到了我身上,
“怎么样?差不多该想换派阀了吧?”
面对笑容满面的老妇,我感觉心脏就像被握住了一样。
就像刚才说得那样,埃尔梅罗毫无疑问是属于贵族主义一派。而巴鲁叶雷塔则是民主主义的特兰贝利奥派,如果在这里答应她,那么埃尔梅罗一瞬间就会被捏碎。
“不,好意我心领了。像我们这样弱小,光是活下去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嗯。既然爷来邀请你们,自然也准备罩着埃尔梅罗。如果那个君主·埃尔梅罗Ⅱ世能优先到爷这边讲课的话,给你们一两个教室也无妨。”
“唔……!”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条件好的离奇。确实教室所有的权力没什么了不起,但巴鲁叶雷塔所拥有的教室附属的全都是时钟塔屈指可数的灵地,无论得到哪一个都能提高身价。
“……很不巧,我们没有驾驭那么高等灵地的器量。”
我花了几秒钟才做出这个回答。
“那真遗憾。”
“谢谢您的邀请。不过,您到底是看中了我的兄长哪一点呢?”
“这是你该说得话吗?爷很期待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才能是真的,不过最开始看到埃尔梅罗教室的情况后,选他当君主(Lord)的人不就是你吗。”
“一定程度上也是形势所迫。”
听到伊诺莱的话,我微微苦笑了一下。
所以我才不擅长应付情报通。如果她像贵族主义的那帮人一样小瞧我的话,那还要好的多。
这时,
“……那个、”
响起了一个很客气的声音。
看到对方是格蕾后,伊诺莱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嗯,怎么了?”
“……为什么、巴鲁叶雷塔不是贵族主义呢?”
“————唔、”
格蕾的问题差点把我的下巴吓掉。
某种意义上,那是比特里姆玛乌还不会察言观色——就像是用手指戳弄伤口一样的问题。
“格、格蕾……”
“我听说创造科(巴鲁叶)的魔术师基本都是艺术家。艺术家难道不是更接近于贵族吗?”
真是个朴实的问题。既朴实又致命,就像是涂过毒的竹枪一样的提问。说不定会将精心铸造的屏障从最薄弱的地方一击击垮。
但伊诺莱却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哎呀,不错嘛你!爷已经有几十年没听过这个问题了!”
这笑声实在过于爽朗,甚至吸引了几个魔术师回过头来。
不过,看到是时钟塔有名的女杰——君主·巴鲁叶雷塔,没有谁敢与她对视。
伊诺莱并没有在意那些慌慌张张转过头去得魔术师,她开口说道。
“因为艺术,首先要打动其所在时代的人心。”
“所在时代的人,是吗?”
看着歪着头得格蕾,老妇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没错。虽然有人说,真正的艺术能够经受时间的洗礼。但那已经不是艺术了。应该叫做历史。当然,历史也有其值得尊敬的价值,像贵族主义的那帮家伙就都很重视,不过那不是我们所追求的东西。”
老妇的眼睛眯了起来。
价值这种词语绝不仅仅以现实和历史为依据,它也凝视着遥远彼方的理想,她用确信的口吻说道。
“美是绝妙的。就算只是转瞬之间,仅仅是存在就有价值。我们要做的就只是走过这一刹那。——同样,现在这个时代就该交给现在的人去经营,不要拘泥于过去血统,这就是我们的信念。”
嘹亮的演讲中充满了身为一派之首的领袖魔术师的骄傲。
“……我觉得,我可能明白了。”
格蕾点了点头。
虽然她的说法比较含糊,但从表情就能看出她认真地思考过了。
“哦哦。爷很欣慰啊。既然你是埃尔梅罗Ⅱ世的内弟子,那随时欢迎你到爷那儿去玩。”
伊诺莱也开朗地说道,但她的眼神是认真的。
从这位老妇的性格来看,完全预料不到她会从哪里找出我们的弱点,让我不得不紧张起来。
(……唉,讨厌讨厌。)
就算是我,一旦自己被牵扯进去,也没法取笑兄长的苦恼了。
正在我感到不甘的时候,有一个人影插了进来。
之前的绅士拄着拐杖,迅速走到我们之间。
拜隆·巴鲁叶雷塔·伊泽路玛。
“您在这里啊,伊诺莱女士。”
“哎呀,拜隆卿,今晚爷挺愉快的。”
老妇再次一口喝干了威士忌,绅士将脸凑近她小声说道。
“有些事想和您说。”
“哦。”
接下来的耳语让伊诺莱的表情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然后,
“那么,爷就先告辞了。——回见吧。埃尔梅罗的公主和内弟子。”
老妇露出整齐的白牙,向我们笑了笑。

3

在那之后,社交晚会就在和以前一样的互相寒暄中结束了。
我本以为黄金姬、白银姬铁定会下到大堂里来和众人打招呼,但是并没有这样的活动。不过,如果要直面那种程度的■,可能在场的魔术师们会无法保持理智吧。
不少魔术师在晚会结束后就直接回去了,不过我就算出于财政上的考虑,也得等明天的电车,所以今天就借住在对面的阳之塔。
看样子在安排上月之塔是家人住的,阳之塔则是客人的房间。
房间里的床相当高档,光是躺下去就感觉好像进入了无重力空间一样。与之相对,也让我更加清晰地感觉到萦绕在身体内侧的沉重,我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口气。
“……受不了。”
我轻轻地摸了摸眼皮。
眼球正散发着高温。因为这种体质,我不是太擅长应付社交晚会。每个魔术师都有着不同的魔力波长,眼球由于逐一与之对频,现在陷入了轻度的过热状态。
我觉得这也是我作为魔术师不那么优秀的证据,不过据兄长说,似乎我的这种体质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稳定下来。就我个人来讲,拥有这双魔眼的好处,就只有兄长那稍稍有些羡慕的表情。
(……话说回来。)
我捂住脸,叹了口气。
“不光是冠位(Grand),居然连君主(Lord)都来了。”
事件也太多了。
感觉好像不光是眼球,连脑浆都要过热了。我本以为自己已经预计到了大致的状况,现在看来还是太嫩了。不,来得是君主·巴鲁叶雷塔到还好,没想到传闻所说得冠位(Grand)居然偏偏是苍崎橙子。
需要考虑的事堆得像山一样,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整理。
“……不过,还好、没有被袭击。”
从旁边传来了声音。
是现在还坐在沙发上的格蕾。
可能是因为一直紧绷着神经,她现在还没有放松下来,有些坐立不安。两手的手指交叉着抱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佛教的结印,或者非洲的翻绳。说起来,兄长的课上说过毛利人的翻绳是由记录神话的史官创造得,因纽特人的翻绳被认为与咒术相关……嗯,又开始进行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看来我是真的累了。
也就是说,无法正常地控制自己的大脑。
“虽然也有些看上去会多管闲事的家伙。但也基本上都被这次的亮相吓傻了吧。到了那种地步,都可以说是一种兵器了。”
“……为什么,要制造那么美的人呢。”
格蕾低沉地说道。
看样子那个黄金姬所带来得震撼,让这个木讷的少女都有所感触。不,其实我也深有体会。
“之前我也和兄长聊过,因为美是属于魔术领域的。”
滴过眼药后,我回答道。
我知道热量将会一点一点散去。等眼睛稳定下来后,心情也会渐渐平复,这样看来我的身体还真是现实。虽说是魔术师,但自我控制也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和必要步骤。
“美?”
“没错。兄长说过对魔法阵和工房而言数学上的调和是必须的,不过我记得伊泽路玛或者说巴鲁叶雷塔是以更加根本的部分,来评估美的。”
我几乎就要忘记的事,也被那份震撼所唤醒。
“你知道魔术师是以什么为目标的吗?”
格蕾呆住了几秒,然后有些苦恼地说道。
“那个……课上讲过。好像是叫……根源之涡吧。”
“对。根源之涡,有时也只说根源,或者作为无法提及之物称为‘ ’。一切的原因,也是生出一切现象·事象的零。嗯,这样说出来就感觉语言真是不给力啊。零也好根源也好都带有多余的色彩,掩盖了本身的意义。”
我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眯起眼睛。
“不管怎么说,所谓魔术归根到底就只是为了到达那里所附赠的而已。——啊,当然,能够接触到超常,成为超人这些事本身也很快乐就是了。因为我们很脆弱,所以才会去追求这种反常。但是,这终归不是我们的究极目标。”
我一个一个地罗列着词汇。
现代魔术师的话,基本上都对无法到达根源这件事心知肚明。本来魔术从神代开始就一路衰退,想要以过去为目标逆流而上的人群不可能得到回报。现在出现在远东的第五名魔法使被传说或许是最后一人了,到达那里的门已经和关闭了没什么两样。
但是即便如此,也无法放弃。
如果能够放弃,那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成为魔术师。
“巴鲁叶雷塔这一家门为了到达那里,选择了美这条道路。”
“……道路。”
“嗯。你应该听说过吧。对美的感觉本来是人类为了生存下去而形成的机能。”
我揉了揉额角,回忆着以前兄长讲过得课。
那人作为讲师确实很有才能,只要找到最初的头绪,课上的内容就会自然而然浮现出来。
“比如说嗅觉和味觉为了回避毒物而变得发达,视觉和听觉为了回避危险而得到锻炼。不过,除了五感以外,在我们人类拥有思想以前,美就已经作为‘带来愉快’这种感觉而存在了。”
比如说,法国拉斯科洞穴里的壁画。
比如说,出土于威伦道夫遗迹的旧石器时代的各种裸像。
这些被称为原始美术的作品群指出,人类与美术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关于美的作用,似乎在魔术中是这样认为的。——【观赏美,也会使自身变美】。”
“让自己、变美?”
看来这个说法实在是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格蕾灰色的眉毛可爱地皱在了一起。
“哼哼哼。很奇怪对吧。不过类似美术和文艺是灵魂的食粮之类的说法,应该有在杂志什么的上面看过吧?”
“……啊,看过。这样的话、”
“根本上好像是一样的。兄长说过,所谓美术是一种共感咒术。通过鉴赏美术,产生一种本人的灵魂和灵性也被净化的感觉——这就是我们所感觉到得美的真面目。”
格蕾听了我的话,像小动物一样点着头,接着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
“那,假如说存在究极之美的话……”
“或许能将我们的灵魂一口气提升到更高的次元,就是这样。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比之前厉害了一点?不过格蕾本来就挺漂亮的。”
“——,请不要再说、我的脸了。”
她刚才奇怪地停顿了一下。可能那里是她的地雷吧。
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会更麻烦,所以我赶紧推进话题。
“……说实在的,咱们会在这里讨论关于美的事,也可以说是【她】这种魔术的作用吧。”
实在是让人佩服。
举例来说,那就像是因为被一本书、一首诗打动了内心,进而改变了人生一样。就算是在顶级的名著和波长对上的读者之间,这种现象也很难发生,如果能使这种现象成为必然——那无疑是一种魔术。或者说,甚至比作魔法的领域也不为过。
“……哈啊。”
格蕾深深地叹了口气。
“创造科(巴鲁叶)的人都是这样吗?总觉得好像在进行一场遥远的旅行。”
“算是吧,毕竟伊泽路玛家所属的巴鲁叶雷塔,是时钟塔最正统的家系之一。那可是三大贵族之一。”
巴瑟梅罗。
特兰贝利奥。
巴鲁叶雷塔。
时钟塔将这三家并称为三大贵族。
虽然不太正规,但在时钟塔,Lord这一称呼有大小两种含义。大的含义所指的十二君主(Lord)已无需说明。与之相对,在使用小的含义——贵族(lord)这一含义时,多数是用来称呼三大贵族的亲属,足见这三家有多特别。
当然这并不正式。
只是君主制度成形以前的惯例而已。不过,只要是古老的东西就会对其抱有敬意可以说是魔术师的本能,因此以这种惯例为后盾的权力斗争和找茬实在是根深蒂固。嗯,所谓魔术师是不是还是早点灭绝比较好。
顺便一提,Lord·埃尔梅罗原来也是有这一层含义在里面的,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是遥远的过去的故事了。




[贵族主义派阀:巴瑟梅罗派,埃尔梅罗派,盖乌斯令派etc...
民主主义派阀:特兰贝利奥派,巴鲁叶雷塔派(含伊泽路玛家),埃德菲尔特派etc...
中立派阀:梅亚斯提亚派,布里西桑派,吉古马列派etc...]


“……我又,觉得头好像要炸了。”
格蕾揉着太阳穴自白道。
“呵呵,看来一下子灌太多。”
我微微一笑,然后摸了摸毛毯。
这时,格蕾斗篷的右手位置蠕动了起来。
“那啥呀,都是因为要一直藏起来,老子都没能看见那个什么黄金姬!”
嘭得一声,响起了固定器(Hook)解开的声音,然后鸟笼一样的“槛”从那里蹦了出来。亚德正在“槛”里面表情丰富的叫嚣着。
“那个大姐好可怕啊!都好好地躲起来了还是感觉她在往这边看,老子这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事!”
刻在匣子上的眼睛和嘴忙碌地变换着。
我有时会觉得,这样的亚德就像是电影的特效一样。进行着形态变化(Morphing)的表情让人眼花缭乱,像是在主张自己是主人的代理一样,丰富过头了。
“你是说苍崎橙子吧。”
“就她就她。那啥玩意儿呀。怪物吗。”
“她的话,你没被发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能是因为亚德的隐匿并不依靠魔术吧。不过,也很难不让人产生,那么只是用这样的戏法,真的能将这个鸟笼收进格蕾的斗篷里吗,这样的疑问,不过关于这一点不管是少女还是亚德都绝口不提。
“……其实,我也很在意那个人。”
“啊?!你说那个眼镜女?”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那个苍崎橙子到这个社交晚会——”
正在我想接着说下去的时候。
突然,感到旁边有什么东西。
“特里姆?”
本来我正想着差不多该把她收进行李箱了,但我的水银女仆现在正紧盯着房门。
“确认到两名未知对象接近。”
我——和格蕾瞬间紧张起来。
接着,大概过了十秒左右。
咚咚,有人敲响了房门。
我和格蕾对视了一下,轻轻吞了吞口水,点点头。
少女的手抓住茶几上亚德的“槛”,迅速将其收回斗篷里。这情景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像是吸进异次元里了一样,不过现在,门的外侧才是燃眉之急。
就在我把手伸向装有特里姆以外的魔术礼装的箱子时,
“——可以打搅一下吗。”
传来了声音。
“——请进。门没锁。”
我回答道。
反正别人家的锁根本不值得信赖,锁不锁都一样。只要身处别人的领地,那就和被关在满是陷阱的迷宫里没什么两样。
对方马上有了反应。
本来像线一样的缝隙迅速拓宽,露出了外面的走廊。
站在那里的,是黄金姬、白银姬亮相时随从的女仆。
“我的名字是卡莉娜。”
因为一只手拎着提灯,她只能简略地向我们行礼(Curtsy),然后做了自我介绍。
“真是费心了。我是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有何贵干?”
听到我开门见山的提问,女仆向身后看去。
看样子还有一个人。
应该是她的双胞胎姐妹吧。
“请往这边走。”
女仆一边说着一边招了招手,同时,另一个人影向她走来。
我差点以为会就此失明。
有时,认知会凌驾于现实的物理法则。我感到因为那等同于魔术的冲击,自己的视神经和控制它们的后脑叶同时炸裂了。
“黄金……姬……!”

*

说实话,我还以为自己会疯掉。
虽说是同性,但在这种程度的美之前性别根本没有意义。要让受到冲击的精神恢复正常还需要几秒钟的时间。那在烛光中的美貌实在太过脱离现实,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我这里已经被替换为异世界,我大概也会相信吧。
“初次见面。”
我听到了声音。
连那音色仿佛都在直接摇动我的大脑。
“……啊、啊啊。”
我使劲清了清喉咙。
到底已经是第二次了,所以没有受到上次那种程度的震撼,不然的话我可能会就这么昏过去也说不定。美就是暴力这句话我现在真是深有体会。
“蒂娅德拉大人有话想和您说。”
自称为卡莉娜的女仆说道。
“和我们?”
“不。十分抱歉,能请那位小姐离开吗。”
蜡烛的光照亮了戴着灰色兜帽的格蕾。
“……那个,我、”
“格蕾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立刻抢过话头。
本来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状况才带来的保镖,要是关键时刻不能留她在身边就头痛了。毕竟只靠特里姆玛乌不一定能都应付得过来。
听到我这么说,一直在看情况的蒂娅德拉插话道。
“……既然如此,那就只让卡莉娜离开吧。可以吗?”
“就照您的吩咐。”
卡莉娜点了点头,顺从地离开了房间。好像是仆人的基本一样,她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和蒂娅德拉。
“突然占用你的时间,实在很抱歉。”
“……没关系。”
我强压住那个声音带来得晕眩,勉强回答道。
不过,因为与她的近距离接触,我发现了一件事。
“……难道说,你的耳朵?”
“你注意到了吗。”
说着,黄金姬——蒂娅德拉微笑着捂住耳朵。
“因为遗传上的问题,我听不见。不过通过读唇,大致上的对话都没问题,而且利用魔术学习发音也很简单。”
“……这样啊,原来如此。”
虽然魔术逐渐在被现代科学甩下,但是只有魔术才有的优势也还有很多。
刚才黄金姬所说得内容——教会失聪者正确的发音就是其中一个例子。简单地说,就是将发音的情报直接输入大脑就可以了,虽然某种程度上属于高等魔术,但其实只要把能够使用意念对话的术者带来就能轻易解决问题。毕竟是巴鲁叶雷塔的分家,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应该很简单。
不过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现代科学或许就能做到将芯片直接植入大脑也说不定。
我吸了口气。
调整好情绪,我用一如既往的口气说道。
“今夜多谢招待。这样的光荣和眼福简直让我承受不起。”
这不是客套话,而是我真实的感想。
蒂娅德拉露出淡淡的微笑。
比鲜花,更像鲜花。
“十分感谢。——我从父亲那里听说过埃尔梅罗的事。他说那位先生因为新的魔术构筑,而得到了整个时钟塔的瞩目。对新世代(New Age)的魔术师们来说,就像是救世主一样。”
真是的,又是关于兄长的话题吗。
虽然不觉得无聊,但是听过太多遍也有些厌烦了。毕竟巴鲁叶雷塔这样的名门会特意提到新世代(New Age),那就相当于在说这件事和我们没关系。
但是,这次是例外。
“我有一个请求。”
她这样说道。
“是吗。既然是如此美丽之人的请求,那在我的绵薄之力范围内一定鼎力相助。”
“承蒙好意。”
黄金姬点点头,接着这样说道。
“……希望你能,协助我们逃亡。”

“……逃、亡?”
我不由得瞪大双眼。
“是的。希望埃尔梅罗派能够收容我们。”
“……。”
转移派阀。
这确实可以称得上是逃亡。毕竟暂且不提埃尔梅罗(我们),埃尔梅罗所属的贵族主义派可以说拥有足以匹敌一个小国的资产和战力。同时,也意味着巴鲁叶雷塔所属的民主主义派拥有同等程度的战力。
我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不了解情况的格蕾发着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她或许可以说是一种救赎。
“……能先告诉我理由吗?”
“因为我要保护自己和妹妹——这次继承白银姬之名的爱斯缇拉。”
蒂娅德拉清晰地说道。
“你说,保护?但是,拜隆卿应该不可能不爱惜你们吧。”
“……。”
沉默降临了。
她并不是拒绝回答,而是有某种过于沉重的东西,将这名美丽女子的双唇封住了。我和格蕾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自己摆脱那不知名的沉重。
最终,
“……我有些累了。”
蒂娅德拉轻声说道。
她将手放在自己那装饰着蔷薇刺绣的紫色礼服胸前,继续说道。
“我想你应该能够想象,为了完成这个身体,我们被强加了多少痛苦。”
通过魔术改造肉体,这可以说是大部分流派的基本。
从小开始进行得严格修行和魔术刻印移植自不必说,药物的使用也几乎是必备的,不时对大脑和内脏加以改造也并不罕见。有传闻说,还有让几十上百只由某种魔术制成的虫子钻入身体的做法。
更何况是,黄金姬和白银姬。
拥有如此之高的完成度,作为其代价不管遭受过怎样的痛苦,所有的魔术师也都会接受吧。不管看上去多么光鲜,伊泽路玛也是魔术中人。所谓魔术师的家系,都是遵循着这一原理行动的。
但是,个人并不一定会为家族的方针而牺牲——
“——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们也是魔术师。早已有了献身的觉悟。但是,现阶段父亲的做法是非效率性的。不,应该说【父亲的做法有效率的阶段已经结束了】。既然如此,我想我们也有自卫的义务。”
“……。”
这次换我陷入沉默了。
她刚才所说的事也是偶尔会发生的。
魔术在到达了一定阶段以后,之前所使用的方法论彻底变为无用功的瞬间。我听说过有延续数百年的家系,因为看错了这个瞬间而就此断绝。
“也就是说,拜隆卿的术式已经危险到你们不得不进行自卫的程度——并且,他也不听你们的意见?”
“是的。”
蒂娅德拉明确地做出肯定。
“照这样下去,我或者白银姬早晚有一人会死。”
喂喂别开玩笑了,我简直想这样喊道。
假如要对艺术实行排名这种亵渎之事的话,这两人毫无疑问会君临顶点。而且和第二名以后之间有着天壤之别都不足以形容的,该说是天与地幔层之别的压倒性差距。如果要说人类的损失,想必有不少人会坚定地认为,相比于失去她们,还是大英博物馆被炸掉要更好一些。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
“但是,这件事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君主·巴鲁叶雷塔比较好?”
“伊诺莱女士确实很温柔,但她同样也是创造科(巴鲁叶)魔术师的首领。父亲身为伊泽路玛的当主已经取得了足够的功绩,我想她应该不会对想要颠覆这一功绩的我们施以援手。”
确实如此。
就算是人格高尚的人,在她身为魔术师的时点就毫无意义。主张人性应该凌驾于魔术的正确性之上的人,不可能成为一派的首领。同样,如果有人想从拿出成绩的人那里将其夺走,作为一派的首领也不可能允许。
“不过,你们是巴瑟梅罗派阀的人。只要对自己有利,就不会去顾忌父亲和君主·巴鲁叶雷塔的想法。——我想我们有值得你这样做的价值。”
我不得不承认蒂娅德拉所说得话。
就算不是魔术师——同时既然身为魔术师,想必都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她吧。换句话说,她们本身就是创造科(巴鲁叶)的至宝。
“这样的话,到时候你们的身体就会被送去研究哦?那比你们现在要轻松,这种话撕开我的嘴也说不出来。”
“……但是,能够进行【交易】。”
黄金姬决绝地断言道。
比如说,可以提出条件。
就像司法交易中,恐怖分子通过提供情报受取报酬。
“……原来如此。”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小看她了,我懊悔道。毫无疑问,这个美丽女性在找到我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很清楚自己所说得话有多么荒唐,但仍旧准备强硬地获取自己想要的果实。
“……。”
我吸了一口气。
切换思考模式,将眼前的人设定为棋盘上的棋子。
自己也只是一枚棋子。是在名为时钟塔的棋盘(Chessboard)上排开的,平凡的士兵(Pawn)。所谓派阀抗争终究只是这枚棋子所摆放的位置。根据时机和情况,棋子所属的阵营也会来回变换,这样看来比起西洋棋,应该更像是远东的将棋。
“可是,你应该也知道,我在贵族主义派里不过是末流而已。就算我接受你的请求,也无法做出任何保证哦?”
“我知道,但这就足够了。如果著名的埃尔梅罗能够接受我们,那别人应该也无法视若无睹。”
(……啊啊。所以才一上来就先赞扬我的兄长吗。)
我输了。
蒂娅德拉严密地进行了布阵。
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寒暄,却在紧要关头断了我的后路。当然这在交涉中是基本之基本,但因为她的那份美丽,这种理所当然得到了数倍的威力。
我感受到了语言的重量。
“我说过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我说道。
如果轻易许下承诺,或许破灭就会在此确定。
“但如果是这件事,那我必须要知道白银姬——爱斯缇拉小姐的想法。我们同样也重视魔术世界的秩序。确实我们和巴鲁叶雷塔所属的派阀不同,但也正是因此在对待有可能发展为全面抗争的举动上才更要慎重。”
我委婉地推辞着蒂娅德拉的要求。
然而对于我的回答,她又打出一张牌。
“……如果说,有能与之相抵的报酬又如何呢?”
“报酬?”
我重复着她的话,蒂娅德拉点了点头,慢慢站了起来。
那是如同黄金般夺目的光彩。
在最后,她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明天早上,请到我的房间里来。后门是开着的,房间所使用得是魔术锁(Mystic Lock),因此不用担心有他人闯入。关于白银姬的事,到时会告诉你。”

说完,蒂娅德拉离开了房间。
说来惭愧,我不由自主地想去挽留她。就连那照亮房间的微弱光芒,似乎都在为她的离去而感到惋惜。
我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莱妮丝小姐。”
有人在叫我。
是格蕾。
一直沉默着旁观我们交涉的少女,现在再次发出了声音。
“嗯?”
我看向她,然后乖乖坐在自己床上的少女这样问道。
“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
对于格蕾的问题,我耸了耸肩膀。
说实话,我真心想就这么倒下去再也不起来。本来就因为社交晚会而十分疲惫,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干脆杀了我吧,如果我这样祈求,也不会有谁责备我吧。
“……你觉得黄金姬的逃亡、是认真的吗?”
“挺微妙的。”
一般情况下,我都会一笑置之。
但是,她那种已经走投无路了的感觉,我觉得不像是假的。我对自己的眼力有自信,毕竟姑且是靠它我才在这个业界里生存了下来。我能磕磕绊绊地从小学(Primary School)开始经营埃尔梅罗派到现在,说穿了无非就是因为懂得看透人心。
也是多亏了这糟糕的性格。
我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这个很难公开的怪癖,通过看透“对方到底会怎么做怎么想”这种心理,磨砺了我的能力。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大部分的魔术师都过于忠实于自己的欲望,所以我完全不缺少通过实践学习的机会这点也很重要。
“说起来,她想得还真是周到。”
我发出一声冷笑。
就算我现在明确地拒绝了她,恐怕她也准备再找机会向巴瑟梅罗派的人求助。到时候如果事情谈成了,那我就会因为这次没能牵好线而被责难。
而我这边却几乎没有立场去向拜隆卿告密。要是反被找茬说是埃尔梅罗派诱惑黄金姬,那这就是家族的危机了。
如果说我想要拒绝她的话,归根结底就只有一开始装作没听见敲门声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可真麻烦。——特里姆。”
“在。”
水银女仆转向我这边,
“进入休眠吧。维持警戒状态待机。”
“是。”
我拍了拍行李箱,特里姆玛乌就软软地被吸了进去。这种状态下魔力的消耗几乎是零。虽然特里姆玛乌本来就被调整为只需要最低限度的魔力即可维持,但在别人家休息时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保持万全的状态。我可不想用累成浆糊的脑袋,再去和那样的女人交涉。
“……暂且先看看她说得报酬是什么吧。”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
意识像陷入泥潭里一样,沉入了床的深处。

4
——同一时刻
湖区的风也湿漉漉的带着水气。
连黑暗也像被润湿了一样,附近的森林和草原都被白雾笼罩着。这一带以湿度和显著的昼夜温差所造成得浓雾而闻名,而以芒卡斯特城堡为首,附近有很多嗣鬼占堡也是这个原因。
英国人喜欢幽灵这件事众所周知。各地的幽灵粉丝同好会和幽灵参观旅游团自不必说,甚至连传说有幽灵出投的鬼屋部能卖个好价钱。
这样的话。
那么塔附近的说笑声,或许也是幽灵( Phantom)发出得。
“是的,今晚真是十分感谢。拜隆卿。”
戴着眼镜的女人说道。
有着头暗淡划发的女人  苍崎橙予在月之塔门前谈笑着。
与她对话的人,是拜隆卿。
黄金姬与白银她的父亲,伊泽路玛的当主。
在一旁,那个好像名叫麦奥的药师也站在那里。
“我送你。Miss·苍崎。”
“不用了,麦奥。休也喝,不少吧?”
橙子婉拒了麦奥的提议,然后转过身去。
外面弥漫着让人忧郁的雾气。
给她准备的房间和其他客人一样在阳之塔。而麦奥之所以会在月之塔,是因为他是伊泽路玛所雇用的私人药师。(三田这里写错了,橙子应该是住在月之塔,不过只改月之塔感觉不太通顺,就保持原样了)
她决定在雾中徘徊一会儿,踩在鸭拓草上的感觉让人十分舒服。
在这途中,
  “……’”
眼镜后面的双眼眯了起来。
虽然在雾气中无法看见,但她感到脚下的沙子突然动了一下。那奇怪的流动,就像是在寻找着自己位置的指南针一样。
马上,她的眼中映i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原来爷的笨徒弟在这儿呢。”
银发的老妇出现在夜雾之中,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咧开一道笑容。
“……哎呀,这不是伊诺莱老师吗。”
橙子压低了声音,点头示意道。
然后看向老妇挂在耳朵上机械。
“您在听音乐吗?”
“iPod这玩意儿不错哟。”
老妇将不久前刚刚发售的最新型音乐播放器从礼服的口袋里拿出来,拔下耳机,俏皮地眨了个眼。在爱挑剔的魔术师中回避现代科学的人很多,甚至有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接通电话线,在这种情况下,代表创造科(巴鲁叶)的这位老妇反倒率先享受着现代科学的恩惠。
“这音乐是?”
“当然是摇滚喽。”
老妇看上去心情很好,她的手挥动着划着拍子。
看到她这副模样,橙子憋着笑,低声说道。
“您还是老样了啊。……难道说,您是在等我吗,”
“是啊。毕竟晚会的时候让你给溜了。”
“只是巧合吧。”
橙子轻巧地回避了这个话题,望向白己的老师。
已经有多少年没和她见面了呢。
响起了树叶摩擦的声音。

这声音溶入了雾气之中,听上去很不清晰,让橙子回想起自己在时钟塔进行研究的遥远时代。虽然她已经几乎不会去特意回顾,但这段过去还是像大脑的擦伤一样留在记忆里。特别是那过于专注以致于变得如同地狱般的台密僧侣,和那饶舌的红衣魔术师,就像影子一样纠缠着自己。
虽然专业不尽相同,但在学习卢恩时相遇,并一同进行过研究的两人。
同时,也都是由自己置之死地的阴影。
橙子用几秒的时间赶走感伤,接着对老师说道。
“ ——恭喜您成为君主( Lord),出人头地了昵。”
“无聊的客套话就免了吧。”
老妇露出一口白牙。
然后,
“虽然听说你的封印指定被解除了……但真没想到你会跑来参加伊泽路玛的亮相会。”
伊诺莱呵呵笑了。
“你不是说自己的目标是像仙人那样活着吗。”
“看来当初不该高诉您呀。”
说着,橙子闭上一只眼睛。
“现在也还是这个目标哟。不过看样子我好像没什么才能,总是离不开俗世啊。”
“听说远东那边,好像是把能成为仙人的资质或者命运统称为仙人骨对不对。”
“是的。”
“那咱师徒俩都是没才能的人啊。爷也是比起君主(Lord)这种死板的地位,更想当个不畅销的街头画家。”
看着老妇那像是在虚空中挥动画笔样的动作,橙子露出了一副颇有深意的表情。
“请放过我呢,您一说起画来就没完收了了。”
说完,她不白觉地将手伸进口袋。
这时,一盒看上去很廉价的香烟递到她眼前。盒子上画着太极的图案,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
“想抽就抽吧。”
“……您居然还会有这东西。”
橙子看上去有些困惑,因为这香烟的牌子和白己的喜好完全致。这是台湾的收藏家出于自娱自乐而只生产了大概一箱的东西,事到如今她已经币冉指望能找到了。
“这是你之前落在研究室里的。好好理解一下为师帮你加上防潮魔术的爱徒之心吧。”
“是这样吗。”
就在橙子直率地伸出手的刚候,老妇又将香烟收了回去,露出脸坏笑。
“想让爷还你的话就给爷一根。”
“……好吧,看在是您的份上。”
橙子点了点头,接过了香烟盒,然后从口袋里拿出Zippo点上火。
她吐出一几烟,微微皱起眉头。
真是怀念的味道。”
“爷也尝尝。”
老妇不客气地倒出一根香烟叼上,然后将脸靠近橙子。
两人香烟的前端相接触,慢慢地点上了火。伊诺莱慢慢拉开距离,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一边向外吐一边说道。
“这东西咋回事啊。味道差到家了。拷问吗这是。”
“这就是这样。我记得以前应该和您说过。”
“哈,一般都会以为你是在谦虚或者掩饰自己的爱好吧。”
但是伊诺莱也没有掐掉香烟,她一边认真地抽着,一边用目光追随着烟雾。
不像市区,郊外的夜色如同被墨渥染过一般漆黑。不过,在身为魔术师的她们看来,只要在眼睛上稍加“强化”就足以看透。正因为如此,自古以来魔术师都喜好着夜晚的黑暗。
老妇享受,一会儿香烟,然后挑起话头。
“爷还是有点在意。一一为什么,你会到这儿来?”
“这个嘛,说来话长。”
“别瞒着爷,橙子。”


“您别再这么叫我了。”
橙子有些害羞地笑了。
对于这个女人而言微笑意味着什么昵,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说不定会因恐惧而颤抖。特别是,那些知道她在时钟塔的岁月的人。
如果是知道她的一一“色”的人的话。
“还有,【那个成果】有一点异常啊。毕竟在这个国家,湖区本来就算是风水宝地。说不定会是那个吧?”
“……是啊。一但有什么万一,可能就会连上。”
连上得是哪里,根本就不用说。
魔术师们赌上自己的人生所追求的地方儿有一个。不论希望有多么渺茫,他们也都已经为这个目标花费了几百几千年。特别是神代终结后的挑战,除去极少数的例外剩下就都只不过是无用功,即便如此在总体上魔术师也不曾放弃。
伊诺莱扬起一边眉毛,耸了耸肩。
“瞧你说得,好像有什么问题似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
橙子顿了一下,说道。
“既然有能够到达的可能性……那…有把黄金姬当做目标的不轨之徒也不奇怪吧?”
“……你还是老说些不吉利的话。”
伊诺莱深深地呼出一口香烟。
然后麻利地将剩下的烟掐灭在橙子递过来的携带式烟灰缸里。
“哼。爷还当你也是冲着传闻中的秘宝来的呢。”
“您说得是什么事?”
橙了好像是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反问道。
“哦,没想到你会不知道。前一阵的地下拍卖会卖出去得。伊泽路玛把那个买下得事已经成为话题了。带有某个幻想种之血的——。”
“……原来如此。确实是好东西。”
听到伊诺莱之后说得词,橙子轻轻点了点头。
“哎呀,爷还以为你会更起劲一些I呓。一阵子没见,变化挺人的呀。”
“没有哦?我还是会先克制一下的。而且如果真有需要的话,我也会去时钟塔以妹妹的名义借钱。
只不过,这次没怎么激起我的好奇心而已。”
“哼。不过反止所谓艺术家就是这样啊。”
伊诺莱耸了耸肩,橙子反问她。
“伊诺莱老师在社交晚会的时候好像被拜隆卿叫住了吧。”
“……小丫头你果然看着呢。”
嘁,嘁,她咂着嘴。
这名老妇的行为让她看上去像是小女孩一样。这种不可思议般的合适,大概是由于她所经历的岁月,并没有让她的本质失色分毫。
“小事面己。而且,爷来参加这晚会其实还有一个目标来着,没能遇上真是可惜。”
“您说得是哪位?”
“就是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君主( Lord)。”
说完,老妇挥,挥手。
看着雾色和黑暗淹没了恩师的背影后,
“……嗯。”
橙于自言自语道。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额角。
“怎么回事呢。总觉得没什么兴致。”
然后她叉嘀咕道。
“……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5

早上,塔外冷得让人有些微微发抖。
湖区的昼夜温差本来就很明显。在十月份,白天能达到将近二十度,而夜晚和早上则在零度以下。
因为湿润的雾气,阳光发生了漫反射,四处都是小小的彩虹和奇怪的影子。我记得被认为是二重身传说来源的布罗肯幽灵,能在德国布罗肯山山顶附近看到——相似的光的散射现象,还有与之相伴浮现在雾中的巨大人影。能在低地看到这种现象,让人觉得这里实在很适合魔术师居住,想必以前也发生过各种各样吓人的幽灵骚动吧。
咿,倒吸凉气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嗯,怎么了吗?”
“……没,那个、”
格蕾支支吾吾的。
她又把兜帽往下拉了拉,像是感到不好意思一样别开了视线。

“咦嘻嘻嘻!又犯恐惧症(Phobia)了吧!”

亚德在她的右手上特意告密道。
(说起来,她好像讨厌幽灵吧。)
虽然昨晚没起雾所以没有注意到,但或许她很不擅长面对这种景色。……嗯,我因为这张难受的侧脸而感到稍微有一点点兴奋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她比较好。没有必要向谁公布自己的爱好。
塔与塔之间的距离步行大概要十分钟左右。
昨夜的社交晚会就像不存在一样,月之塔已回归寂静。
带有一些裂痕的墙壁被荆棘缠绕着,走近一看,更觉得这不是昨夜那座建筑。
我们从黄金姬说过得后门进入塔中。
正如她所说,门没有锁,我们轻而易举地入侵内部。
我们偷偷穿过走廊。作为拜隆卿的思想遍布这里的证据,塔中挂着各种各样很有创造科(巴鲁叶)风格的绘画。如果这是在鬼故事里,那差不多就该有露出丑陋笑容的画像对我们施加诅咒了吧。——实际上,这些画上好像确实施加了某种魔术,因为我感到眼睛微微发烫。
(……唉。)
这体质可真麻烦。因为无法自由控制,我甚至觉得这只不过有着魔眼这种帅气名字的花粉症而已。另外在英国,造成花粉症的主因是结缕草,并在六月到七月迎来高峰。听兄长说,在远东,一般是通过戴口罩来应对花粉症的,这让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有些古怪的画面。
我们直接走上里侧的旋转楼梯。
黄金姬的房间在三楼,我们在几扇排开的房门中找到她告诉我们的那间,敲了敲。
“……蒂娅德拉小姐,你在吗?”
我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回应。
不,甚至都没有人的气息。和刚才不同,这扇门紧锁着,不管是推是拉都纹丝不动。
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特里姆。打碎它!”
“Yes,Master!”
水银从我拿着的行李箱里滑落出来,变化成女仆的形态。然后从她的右手生出一柄战锤,轻松地打碎了木质的房门。
虽然想避开碎片,但为了赶入房中我还是踩了上去。
房间很宽敞。
里面被收拾得十分整洁,除了附有华盖的四柱床,还摆放着典雅的家俱。那轻柔的水母一般的台灯应该是埃米尔·加莱的作品吧。——同时,最让人意外的是这里没有镜子。很难想象女人的房间里没有镜子,或许这对于她们的魔术来说有必然的理由。
“……。”
然而,我马上放弃了一切思考。
因为发现了某种红色。
是在床上。在纯白的床单上,那红色就像是蔷薇一般。如果是艺术家的话,或许会对这红色的配置感激涕零吧。就算是在这种事态之下,环绕着她的一切依旧那么■。
“……。”
黄金姬就在那红色的中央。
宛如花朵一般。据说花本来就是为了吸引昆虫而演化出的形态。绽开的花瓣也好,弱不禁风的存在方式也好,都是为了捕捉住其他生物的心而存在的。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啊啊。
既然如此,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她呢。
“……。”
我彻底失去了言语。
脑细胞全部停止了活动。至少,在这个瞬间我宁愿它们全部停止,我打从心底这样想着。对于区区人类的认知而言,这副光景实在过于■。
“蒂娅德拉……小姐……。”
连格蕾支离破碎的声音,也在我的意识之外。
她的双眼紧闭着。
她的双唇紧闭着。
她没有在呼吸。
她的脖子下面,【没有身体】。

黄金姬的身体变得七零八落,而她的头颅,正摆放在柔软的床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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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9-11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1

黄金姬死亡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双貌塔。
为了保护现场,我留在那里,拜托格蕾去传话。因为事态紧急,人们马上就都聚集到了黄金姬的房间,将现场纳入眼中。
那尸体实在过于凄惨。
但那份美丽依旧保持原状,让人更感震撼。这个头颅同时表现出了生与死。实际上,如果不需要通知其他人以及考虑凶手的问题,那我或许会整整一天都在这具尸体前茫然若失。
回归正题,不到三十分钟,社交晚会后留下来的人就大致到齐了。
“……莱妮丝、小姐。”
第一个气喘吁吁地赶来的是药师麦奥,他看到现场的情况,瞪大了眼睛。
本来他看上去就很虚弱,现在更是好像要就这么晕过去一样。不如说,看他还能保持清醒,或许说明他其实比想象中要有骨气。
接着,
“喂喂。这可是出大事了。”
深色肌肤的男人挠着头说道,我记得在晚会上见过他。
“你是?”
“米克·古拉吉列。咒诅科(吉古)的人。”
咒诅科(吉古马列)和梅亚斯提亚一样是中立派。
他留着平头,不知道是不是在玩什么运动,肌肉十分发达。当然,就连那个兄长也能靠“强化”魔术一只手拎起弗拉特,不过基础越强韧“强化”的效果就越好这种事根本用不着说。
“啊、啊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个人一进入房间,就发出嘶哑的声音瘫倒在了地板上。
“……不可能。怎么会,我的衣服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发型引入注目的男人叹惜道。
他有一头的麻花辫,印象中这种发型好像是叫Braids。就是在刻板印象中黑人女歌手经常会留得那种,不过这个男人头上的辫子编得要更加复杂,看上去简直可以说是由头发制成的纺织品。
从他说得话来看,好像也是比起人更在意礼服。
“你是?”
“伊斯洛……瑟布南。黄金姬、白银姬的礼服是我做得。”
之后从他们那问到,这三个人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感到现场,是因为本来就正好走到了这附近。说是想在回去以前,邀黄金姬她们一起共度早餐,真是一群悠闲的家伙。
共通点是,姑且都算是中立主义派。
不过和其他两派不同,中立主义派这个派阀的内部意志并不统一。只是出于比起主张主义还是想要优先研究这种想法,几个家系聚集在一起而已。虽然用其中势力最大的梅亚斯提亚派之名来统称他们,但其实正因为是中立所以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内讧都不奇怪的关系。
锵,响起了手杖戳在石板上的声音。
如同世界毁灭般的呻吟声,落在房间的地板上。
“怎么会……这样……蒂娅德拉……。”
“……姐姐。”
颤抖的声音,仿佛在将事件追认为悲剧。
在这个布满鲜血的房间里,最残酷的或许就是这两个人的到来。
“……拜隆卿,白银姬。”
白银姬和她初次登场时一样,戴着面纱。
透过薄薄的面纱,能隐约看到那似乎和黄金姬几乎一样面容,但是不知道表情。
不过,她看上去好像在紧紧地盯着那将白色床单染上血红的头颅。
如果她真的有着不输于黄金姬的美貌,那么那面纱之下,想必是连天上都没有的反常空间吧。实际上,就算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大脑也有那么几秒差点因为那妄想而沸腾。
“原来如此。大骚动啊。”
说着,另一个女人现身了。
她现在没有戴眼镜。橙子一只手压住暗淡的绯发,语调与之前截然不同,十分冷淡——至少给人这种感觉,她观察着室内的情况。
“唉呀唉呀。”
她摇着头。
“这该不是要说,我们剩下的人全都是嫌疑犯吧?”
“Miss.苍崎。”
橙子没有在意麦奥责备的语气,依旧面带笑容地说道。
“我不讨厌侦探小说。不过想都没想过会有成为嫌疑人的一天。要说得话,我觉得自己应该更适合当被害者吧。”
她发出呵呵呵的笑声,肩膀抖动着。
但看那态度,不管怎么想她都只适合当凶手,女人先看了看黄金姬的头颅,然后注视了几秒房间里的状况,笑得更加愉快了。
“我说啊,这可真行。搞成这样简直可笑。这里有这么多魔术师,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思?”
格蕾忍不住问道。
“你听好?我过来时已经以前听说了,你们闯进来得时候黄金姬的房间是锁着得吧?我以前也遇到过点麻烦所以知道。黄金姬和白银姬的房间用得是魔术锁(Mystic Lock)。是会对应每个人的魔术波长,时钟塔的宝物库也在用的那种。换句话说,【黄金姬房间的门只有黄金姬能打开】。”
魔术锁(MysticLock)。
这件事我也从蒂娅德拉那里听说过。形式上虽然有很多种类,但基本上都是以每个人的魔力(Od)波长为钥匙的魔术礼装。即便有很多缺陷,比如贵,只有魔术师能使用,不能随意更换使用者等等,但因为可靠性之高所以还是被用在各种地方。
黄金姬的房间使用得也是这个魔术锁(Mystic Lock)。
尽管黄金姬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魔术锁(Mystic Lock)也还是锁着。
“所以啊。……换句话说,这不就是‘密室’吗。”
沉默一时间降临了。
因为谁都没这样想。毕竟对魔术师而言那也是非现实的——如她所说,搞不明白有什么意义的情景。
“不过对我们魔术师来说,从外面把密室里的被害人杀死也不是什么难事。比如说,用你的魔术礼装——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应该就很简单吧。”
橙子看向站在我身边的水银女仆,认真地说道。
“怀疑第一发现者是惯例……更何况,最后见过黄金姬的人就是你们吧?”
我心头一紧。
光是没有表现在脸上我觉得自己就已经值得赞扬了。努力抑制住悸动的心脏,我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拜隆卿。”
看到橙子向他示意,绅士点了点头。
拜隆卿站稳身体,让手杖挂在手腕上,拍了拍手。
被那个声音所召唤,两个人影走入房间——是黄金姬、白银姬身边的双胞胎女仆。
“你是叫卡莉娜吧。”
其中一人。
橙子叫出【曾经】专属于黄金姬的女仆的名字,提问道。
“卡莉娜。蒂娅德拉和埃尔梅罗的公主说了什么?”
“蒂、蒂娅德拉大人商量要事的时候我不在场,所以……”
卡莉娜像是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垂下了头。
但是她的举动不可能被允许。摘下了眼镜的橙子,冷酷而又严肃地逼问着涉世未深的女仆。
“是啊,我知道你不在场。但是,你应该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预想到蒂娅德拉是为了什么要事而去找她的吧?”
卡莉娜垂着头,陷入了沉默。
“卡莉娜。”
拜隆卿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卡莉娜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吞吞吐吐地说道。
“……蒂娅德拉大人她……想要逃亡到埃尔梅罗去。”
“什……!”
除了卡莉娜和橙子以外,其他人都因这句话而骚动。
(糟了……!)
我咬住嘴唇。
完全被算计了。现在就算辩解说自己并不打算协助她逃亡也无济于事。而且,漫不经心地跑来这个社交晚会的巴瑟梅罗派只有我一个人,因此也不会有人帮我说话。
“卡莉娜姐姐……为什么……”
“蕾吉娜。”
女仆叫着自己双生姐妹的名字。
卡莉娜,蕾吉娜。看来这是她们的名字。
不管怎么说,刚才的话实在过于致命了。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啊。”
拜隆卿像是演戏一样,将视线投向我。
不用说,他肯定不是刚刚才知道的。能这么准确地追问出这个情报,至少在事件被发现后——在得知黄金姬已死后到来这里以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已经掌握大致的情况了。
“希望你能够说明一下。埃尔梅罗的公主。”
“确实……蒂娅德拉小姐来找我商量过这件事。”
我带着一瞬间的犹豫说道。
如果保持沉默,无异于默认对方所说得话。就算要进行反驳,也只能一边说一边整理头绪。
“但是,我发誓我没有伤害蒂娅德拉小姐。归根到底,我根本没有理由将向我提出逃亡的人杀死。”
“是吗?如果逃亡的事没有谈妥,就这么发生争执也不是没可能吧?”
一直在旁听得黑皮肤男人——米克这样说道。
真多嘴,我感到在我愤怒地咬紧后槽牙以前,周围魔术师的视线就已经将我的一举一动紧紧束缚住了。如果我有什么轻率的举动,他们毫无疑问就会在眨眼间将我杀死,然后从本就已经衰退的埃尔梅罗那里榨干最后一滴剩余价值。
四面楚歌。
社交晚会上,我自己不就是这么说得吗。
“……莱妮丝小姐。”
格蕾小声地叫了我。
她的右手已经进入临战状态——就藏在那斗篷下面。
“不行,格蕾。”
我制止了她。
“可是、”
“如果用了的话,或许确实能从这里逃出去。但是,埃尔梅罗就会被逼上绝路。那是比我一个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事。”
我的低语中,包含着苦涩。
啊啊,真是遗憾呀,这就是我的价值观。
如果是那个兄长的话可能会轻易甩开这些事也说不定。派阀和家族怎么可能比现在活着的人更重要,他可能会说出这样让人只能评价为难怪你是二流的言论也说不定。
但是,我不是兄长。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呀。
在这个血迹斑斑的房间里,拜隆卿逼近一步,对我说道。
“不管怎么说,看样子我们有必要对你进行更详细的调查。”
“是啊。”
我也点了点头。
尽可能地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我摊开手掌。
“希望您能更周到地招待我们。对了,我的胃在早上只能接受美味的红茶和司康饼。——不然的话,难得我想要协助你们的这份心意可就要白费了。”
“协助?你这是什么意思?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
“哎,这还用说吗。”
我故作轻松地对用全名称呼我得拜隆卿说道。
“让我来找出犯人吧。赌上我们埃尔梅罗的名誉。”

2

对于我的发言,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梅亚斯提亚派的三个魔术师眨了眨眼,双胞胎女仆像是在说自己没有发言权一样静静地沉默着。
白银姬……不清楚。
还有,
“哈哈哈哈。”
苍崎橙子大声地笑了出来。
“不错嘛。这就是埃尔梅罗的公主吗。说真的一开始我觉得这晚会挺没意思的,不过现在这不是挺愉快的吗。你觉得怎么样,拜隆卿,我认为她的话有点道理。”
“……我承认。”
拜隆卿沉重地说道。
虽然女儿的尸体就在眼前,但伊泽路玛的当主依旧维持着自己的绅士风度。或许这对魔术师而言,可以说是值得自豪的父亲。
“不过,我不可能允许你们自由活动。毕竟你们姑且还是嫌疑犯。”
“那你看这样如何?拜隆卿。”
橙子将手放在自己胸前。
“由我来监视她们。你觉得怎样。”
“很遗憾,Miss.苍崎。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嫌犯之一?”
“……确实。这可麻烦了。”
有着暗淡绯发的女人耸了耸肩,轻易地放弃了。
可能在她看来,这就只是心血来潮而已。至少她似乎没有以冠位(Grand)的阶级做后盾向对方施压的打算。
“——这样的话,你看爷怎么样?”
传来了脚步声。
没错。
在场的人物还少了一个。
在这个凄惨的现场,那个女人所拥有的权威能让任何人都无法提出异议。
“抱歉来晚了。大致的情况爷都听说了,事已至此那让爷来看着她们没问题吧?”
“……君主·巴鲁叶雷塔。”
伊诺莱·巴鲁叶雷塔·阿托洛霍姆。
三大贵族之一。位于巴鲁叶雷塔派顶点的老妇。
确实,在这里没有比她最值得信任的人了。就算之后时钟塔来进行调查,她的证言也几乎不会被怀疑。
“各位,没意见吧?”
老妇环顾众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白银姬和她的女仆蕾吉娜。身为父亲的拜隆卿。在场的三个梅亚斯提亚派的魔术师。冠位(Grand)的苍崎橙子。当然,还有我和格蕾。
或许,还有只有头颅的黄金姬。
老妇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示意大家解散。
“好了,那就解散吧。——接下来轮到【侦探】出场了。”

*

最后,留在那里的只剩下我们和伊诺莱。
到底是君主·巴鲁叶雷塔的意思,其他的魔术师都没有反对,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刚才的紧张使我几乎已经麻痹了,但弥漫在房间里的血腥味还是浓烈得让我想吐。虽然黑魔术(Witch Craft)的课程让我在一定程度上习惯了这个味道,但没想到一个人全部的血液会有如此浓烈的气味。
明明还没有接触到,但我感觉从自己的口腔到肺腑早就已经充满了铁锈的味道。
“那,你准备从哪儿开始调查?”
“……可以的话,先是房间的布局和尸体。”
我一边将手放在胸前忍耐着恶心的感觉,一边回答伊诺莱。
“这样啊。那随你喜欢。”
老妇用下巴示意道。
虽然她既没有挖苦我也没有提出反对,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不,当然我很感谢她的协助,但是我和她实在是不怎么投缘。面对直白的对手就用迂回的战术,面对迂回的对手就直白地攻击,这是我一贯的做法,但现在不管哪种我感觉都只会被她漂亮地回击过来。这与其说是因为单纯的老姜更辣,或许更该说她天生是我的克星吧。
不过如果是同龄人的话,说不定意外会成为朋友。
回归正题,我尽可能地集中精神,开始调查房间的情况。
房间的大小和一间普通的咖啡店差不多。
主要的家俱包括附有华盖的床,放着形似水母的台灯的书桌。几幅好像是印象派的画。素雅的书架上摆着一些初级的魔术书(Grimoire)。不论那件都是不愧于黄金姬之名的奢侈品,然而在种类上却给人一种只配备了生活必须品的感觉。
屋里有一扇窗户,一道门。虽说姑且也有天窗,但怎么看人都没法从那里进出。如果要把它纳入考虑,那还不如想想有哪些魔术可以穿透墙壁。
然后是关键的尸体……。
“……这可真彻底啊。”
完全已经七零八落的尸体让我再次发出叹惜。
躯干和四肢被整齐地切分开来,断面鲜明的让人不由得瞪大双眼。没有反抗的痕迹——从断面的情况来看,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杀害了吧。如果是擅长死灵魔术(Necromancy)的人,或许能像警察那样进行尸检,可惜我完全与那魔术无缘。
……最多,就只是因为些许事件,而看惯了尸体而已。
“特里姆,能把身体的零件收集起来吗?”
“我知道了。”
特里姆听从我的吩咐,麻利地开始行动起来。
伊诺莱看着这边的情况,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过……切成这个样子也搞不清凶器了。”
归根结底,一旦魔术包含在了凶器里,那死因就有无限的可能性。就像橙子指出得那样,只靠【一个】特里姆玛乌应该就能模拟大部分的物理武器。就像“密室”没有意义一样,“凶器”这一概念也几乎是无意义的。
“……既然如此,成为‘密室’的原因也可以成为线索。”
“原来如此。”
老妇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觉得是你【偶然】造成了密室吧。”
“是的。”
我加以肯定。
“那些推理小说里的‘密室’,一般是为了消除指明凶手的线索而存在的。理论上谁都不可能将人杀死,所以也无法逮捕犯人——也包含着这种无言的主张吧。但是,既然嫌疑人全都是魔术师,那么这样的主张也就毫无意义。”
没错。
要说的话“密室”根本想要多少有多少。就算只是一个远距离的诅咒,也有各式各样的种类。比如可以利用水因子使血液凝固造成脑梗塞,或者让火因子过剩导致心肌梗塞也不是很难。当然,这种时候如果对方也对魔术有所了解的话,诅咒就不会像刚才说得那样简单地生效,但这和“密室”这一概念原本所拥有的不可能性相去甚远。
既然如此,这个“密室”会不会是偶然,我这样推测道。
并不是有意识的,而是碰巧变成了“密室”。
这样考虑,或许会导出什么线索——
“——不行吗。”
嗯,完全想不到。
说到底,我根本就不是会去考虑这种细枝末节的人。看推理小说的时候也是先看最后,然后带着“呵呵呵我知道犯人是谁”的这种优越感读下去的类型。
不过,在这次事件里有另一件事让我十分在意。
在女性的房间里理应会有的东西,这里却不见踪迹。
“……为什么,没有镜子呢?”
听到我的嘀咕,伊诺莱说道。
“难道不是因为事到如今,也不想再看自己的脸了吗?”
“如果美到那个地步,一般情况下不是都会变成自恋狂吗。”
无法责备。
艺术如果能到达那个境界根本就不可能会感到厌烦。渴求着一辈子能只看着那张脸一直到死的人,应该眨眼间就会排成一长列吧。在某些人看来,那队列或许就是通向天国的阶梯。
又或者是,绞刑架前的十三级阶梯。
“哈哈哈,道理爷懂,不过你这是年轻才有的傲慢啊。到了爷这个岁数,镜子这种东西根本看都不想看。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该在年轻的时候多搞些整形手术什么的。”
“……君主·巴鲁叶雷塔。”
我忍不住插嘴道,老妇看上去很愉快地翘起嘴角。
“嘿嘿,骗你的。其实爷到现在都会每天在镜子前陶醉三十分钟呢,你信吗。——哎呀,不好意思,不自觉地就想逗逗你。”
“……。”
站在和平时相反的立场上,让我觉得非常不自在。
不,说实话其实也隐约有一点兴奋,不过感觉好像会有奇怪的东西觉醒所以还是先封印起来吧。
“说起来,爷能再问你点事吗。”
“请尽管问。我的嘴可不准我拒绝君主·巴鲁叶雷塔的提问呢。”
“呵呵,挺会说话嘛。”
老妇满是皱纹的脸上咧开一道笑容,她不客气地扔出问题。
“你就那么想复兴埃尔梅罗吗?”
“也没有,我其实对埃尔梅罗家本身没什么执着。现在这种情况只是情势所迫而已。”
我回答道。
“毕竟原本就是埃尔梅罗派的底层。只不过上层的家族一个不留的要么叛离要么疏远,而我在有血缘且还没有移植过魔术刻印的一众候补小辈里,碰巧对源流刻印的相合率特别高,所以才会落到我这里…………大概就是这样的理由。不过因为埃尔梅罗派基本上都是接受得源流刻印的分株,所以有那么些相合率也是理所当然。”
所谓分株,就是从作为本家的魔术师那里,移植其魔术刻印的极小一部分。
本来,初代的魔术刻印一般是通过将已不存在的幻想种或者魔术礼装的碎片埋入身体来制造的。因为是将异物埋入身体,所以产生得拒绝反应必然会远超于普通从父母那里接受的情况。历经几代忍耐着这个拒绝反应,通过将作为核心的异物染上自己的魔术,才总算完成魔术刻印。
然而,使用这个方法的魔术师在现代几乎已经没有了。
不是出身于这种家系却想要成为魔术师的闲人很少,就算想,这种人也几乎都会去找强大的家系从他们那里得到分株。当然,既然是从他人那里移植魔术刻印,也就相当于割舍其本来的机能——作为固定化的神秘的职能。即便如此,和从头开始制造魔术刻印相比,既不需要花费太多的世代就能使用,也更容易控制方向性。
当然,虽然作为母株的魔术刻印也会受到损伤,但这种程度只要接受调律师的施术,大概几个月到一年时间就能恢复,而且还能期待接受分株的家族献上高度的忠诚。因此,多数派阀都会以通过分株设立分家为基本,而作为原点的本家魔术刻印在习惯上被称为源流刻印。
(不过就算构建了这种忠诚,拥有关键的源流刻印的本家当主一死,就根本没有意义了。)
我在内心里偷偷骂道。
经常有人说先代君主·埃尔梅罗会去参加圣杯战争是因为年轻气盛所导致的鲁莽,但我看他其实就是想玩玩吧。又或者,是想向什么人炫耀自己的优秀。
“原来如此。那既然你对埃尔梅罗没什么执着,做到这一步也就可以了吧?你和你的兄长都做得够好的了。现在的话,埃尔梅罗应该还能卖个好价钱。不管被哪个派阀买下来,都不是什么坏事吧?”
“……是啊。”
那是当然,如果说我没想过这种事那是骗人的。
要让我直说的话,派阀抗争什么的都是垃圾。为了研究而吃相难看的梅亚斯提亚还算像点话,至于什么贵族主义民主主义这俩狗咬狗的派阀简直让人想一脚踹在他们背上让他们赶紧清醒一下。你们这帮人,不是说想超越俗世吗,怎么为了权力跟这儿较劲呢。
但是,
“眼前有敌人。有能与他们对抗的手段。既然如此,我找不到不去战斗的理由。”
我的嘴这样宣告道。
嗯,抱歉啊。老实说我毫无疑问也是垃圾之一。假如是兄长在这里,他倒是可能会有更好的理由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千锤百炼的斗士啊。”
伊诺莱的语气与其说是赞扬,更像是在分析什么数据。
对她来说这可能只是闲聊而已,老妇又改变了话题。
“对了,黄金姬说想要逃亡是真的吗?”
“很遗憾,是真的。”
这件事还是老实承认为好。
在还不了解情况的时候草率说谎反而会让事态变得更糟,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以前在埃尔梅罗派见过不少这种情景。
“嗯,理由呢?”
“因为拜隆卿用来雕琢自己——黄金姬她们的术式已经变得非效率性了。既然如此,为了保护自身而逃亡,也是一项义务,她是这么说得。”
是的,她说是【义务】。
不是权利。
换句话说,只将自己的身体视为到达根源之涡的手段——这也是因为她有着作为魔术师理所当然的思维吧。
“……原来如此。也不是不可能啊。”
伊诺莱点点头。
“在爷看来,黄金姬的成效可以说是飞跃性的。层次改变了的话,以前的方法论就不能用了这种事也不少见。而且拜隆卿也不能说是个懂得变通的人。”
银发的老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咚咚得敲着自己的太阳穴。
“既然这样,白银姬有没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您问得这么详细是准备帮我们吗?”
“很遗憾,爷要是那么干就成公私不分了。这次爷再怎么说也是负责监视你们的人。”
她一脸正色地否定道。
虽然语调和态度都很随和,但看那划清界线的方式该说不愧是君主(Lord)。当然不这样的话,她应该也不可能成为一大派阀的领袖吧。和最弱最小的派阀埃尔梅罗不是一个段位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突然,身后传来了嘀咕声。
是格蕾。
“你是指什么?”
“……啊,不,我是说黄金姬。……当然也可能是从小就这么漂亮的,但人在成长过程中脸不是也会变吗……。”
“……。”
她的话莫名地让我不舒服。
但是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我没再细想,为了另一件事叫了她。
“格蕾。”
“怎么了?”
戴着兜帽的少女歪过头,我问道。
“我记得剥离城(阿德拉)的事件时,兄长说过一些调查心得之类的吧。你看,就是类似对魔术师来说正经推理没有意义什么的。”
“啊……是的。”
灰色的兜帽少女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想想……好像是说,whodunit和……howdunit……在与魔术师有关的事件里没有意义。”
我记得这好像是侦探小说还是什么的用语。
Whodunit是,犯人是谁。
Howdunit是,手法是什么。
原来如此,对魔术师而言这两点简直太无谓了。如果所使用的魔术无法限定,那既可以是利用妖精之轮穿过墙壁,也可以利用诅咒远程杀人,存在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无限。
“不过,whydunit可能是例外……他是这么说的。”
“……是啊,确实有道理。”
我表示理解。
在作为一种超人连物理法则都能蒙骗的反面,魔术师唯一不能掩饰的就是思考。
毕竟是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就是为此而存在的生物。为了能向着无法到达的“ ”前进,将一切意志集中于此的存在。被集中了得概念们。
……就算扯了这么多,我也还是其中的一员。
“Master。”
特里姆玛乌无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摆好了。”
如她所说,曾经的黄金姬重现在床上。
就像Jigsawpuzzle(拼图)的名字一样,仿佛被Jigsaw(电锯)切割成近二十块的尸体。那份美丽能使人忘记她已经死亡的事实,甚至让人感到想吐。
“身体的零件……都找齐了……。”
死者的部位,根据情况有可能被用在某些魔术上。
比如说刚才提到的死灵魔术(Necromancy)就是这样。在西方的话很多时候都与占星术(Astrology)互相影响,依照黄道十二星座将身体部分赋予灵魂上的意义,借此作为多种魔术的触媒(Catalyst)来使用。
剥离城(阿德拉)的事件时也是,比拟着十二星座和七十二天使来夺取魔术师的身体部位——并在暗中回收着魔术刻印,不过,
“看样子本来就没有魔术刻印啊。……虽然要说得话,黄金姬、白银姬应该是魔术的成果,魔术刻印本身大概还在负责施术的拜隆卿身上。”
“……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她为那个魔术倾倒的模样,或许是对父亲和家族的献身吧。
我忍受着血腥味引起的呕吐感和对美的陶醉感相互冲突所带来的折磨,观察了一会儿零散的尸体。这就如同出自恶魔之手的美术一般,感觉一不小心灵魂就会被带走。虽然也是因为身为魔术师,不过我实在无法将这亵渎性的魔魅比喻为神之物。
“唔……?”
眼睛微微有些疼痛。
是坏掉的门那边。
我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木材的碎片和石质地板之间,感觉沾上了什么东西。
(这是……粉末?不对是灰烬……?)
既然会弄痛我的眼睛,那这东西原来应该带有某种魔术。想到这里是魔术师的住处,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莱妮丝小姐?”
“你怎么了?”
格蕾和伊诺莱问道。
“……没什么。”
我将那东西用手帕包起来,小心地藏到口袋里。
隔着眼皮摸了摸开始发烫的眼球,我微微一笑。
“……总之来整理一下思路好了,先回房间吧。”

3

朝阳将塔的影子鲜明地烙印在大地上。
秋天的南风(Notos)十分凉爽,吹拂着绿色的草原。如果不是身处这种事态,我大概会感概着,原来这就是【制造出】黄金姬、白银姬的环境之类的吧。
但现在不是干这种事时候。
因为疲劳堆积,我感觉自己光是晒到太阳就要像吸血鬼一样化成灰了。啊,要问实际上的吸血鬼——吸血种是不是真的害怕太阳,其实很大程度上是要看情况,不过我在回阳之塔的路上一直在憎恨太阳这件事是确定的。
为了能多少减轻一点疲劳,我让特里姆玛乌回到行李箱,像平时那样滴过眼药以后,瘫坐在床上。
冷冰冰的房间的墙壁,给人的感觉和昨天完全不同。
这里本来就是魔术师的住所。既然和他们的关系称不上是友好,那环境本身就会成为巨大的敌人,加以无形的压力(Pressure)。室内感觉好像变成了巨人的内脏一般,让我不由得脊背发凉。
对了,就像是把墙上普通的污渍看成人脸那样。
科学上的解释是,人脑会将排列成三角形的点识别为人脸——好像是叫类像现象,听说最近还被用在数码相机上,而魔术就是从这心灵的间隙里潜入的。利用平常的心理凿开防御,通过最低限度的魔力发挥最大限度的效果,据说这在咒术中是基本之基本。
与之相对,通过暗示将自己切换为“行使神秘的系统”是大部分魔术的基本,并且大部分工房也都具有这方面的机能。
(……又开始走神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注意力无法集中是疲惫的证据。也就是缺乏能让自己专注于正事上的能量。
“……莱妮丝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嘛。现在姑且算是有保险装置。不过,反正对我们来说……”
就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响起了咕噜噜得可爱声音。
看到眼前的格蕾害羞地捂住自己的肚子,我才想起来我们还没吃早餐。
“总之先吃饭吧。”
“……好、好、好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吃伊泽路玛的早餐吧。”
“虽然我点了红茶和司康饼。——那,如果你不想吃伊泽路玛的食物,这个怎么样?”
说着,我从行李箱里拿出几个玻璃罐头。
在压缩饼干上涂上肝酱,放上一些榨菜,再用另一块饼干夹起来,外观看上去也还可以。秘诀在于要没有节制地抹上厚厚一层肝酱,虽然有点不美观但只要肝酱的质量不错那就绝对很好吃。
然后,
“特里姆。”
“Yes,Maser。”
我让水银女仆在这段时间里准备红茶。
用得是自己带来的矿泉水。水银女仆的一只手瞬间变成茶壶的形状开始烧水。嗯,方便方便。顺带一提,以我的魔术回路,要变出热能稍微有点困难,所以是将一起带来的酒精灯燃料装入了特里姆玛乌变形后的手里。
茶叶被烧开的热水冲开,房间里迅速充满了香气。
“……莱妮丝小姐,你总是带着这些东西吗?”
“基本上算是吧。”
实际上,我在继承埃尔梅罗以前经常四处逃亡,因此养成了随身携带最低限度应急食品的习惯。不过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配合着特里姆玛乌泡得红茶,我将涂了肝酱的饼干摆在餐巾上。
“来。趁热吃吧。”
“……啊、好。感谢主赐予我们食物。”
少女划了个十字,然后将夹了肝酱的饼干放入口中。
她瞬间眨了眨眼,然后开始将本来也不是很大的饼干的每一个部分都细致地品尝起来。
我也喝下一口特里姆玛乌泡得红茶。
酸味恰到好处,香气影响着疲惫的头脑。我喝下大概半杯以后,又加了很多牛奶和砂糖。平时的话,第一杯我都是享受原味的,不过这次大脑有点急着寻求糖分。
闭上眼睛,等待着食物进入胃里。
我感到心中泛起得涟漪慢慢平静下来,思维逐渐恢复了常态。
“好了,关于刚才黄金姬的事——”
就在我的嘴里也塞满饼干的时候,

“——咦嘻嘻嘻嘻嘻嘻。怎么又死人了啊。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吧!哎呀哎呀会被缠上也是当然嘛!你这家伙可是英国特选的守墓人,而且魔术师会被周围诅咒也是必然啦!呜嘿嘿嘿嘿嘿嘿!”

房间里响起了尖锐的声音。
因为这刺耳又非常不吉利的内容,我的嘴角不自觉得浮现出了笑容,我向格蕾点了点头。
“……莱妮丝小姐。”
“嗯,可以哦,格蕾。”
得到了我的允许,锵得一声响起了固定器(Hook)解除的声音,格蕾的右手上出现了形状像是鸟笼一样的“槛”。有着眼睛和嘴的奇妙匣子因为突然被放了出来而感到惊慌,来回看着格蕾和我。
“啊?喔?格、格蕾难道你?!别!等一下!冷静点是老子错了所以住手吧那啥莱妮丝小姐!”
“……你的话有点太多了。”
格蕾面无表情地宣告道,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很明显。
用右手抓着“槛”,使劲地上下摇动。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或许只有地狱里的罪人才会发出得尖叫声回荡在房间里。呜嗯,作为我的点心来说稍稍有些不足,不过就先忍耐一下吧。
享受了一阵子悲鸣声之后我点了点头,格蕾也配合地停了手。
眼睛骨碌骨碌旋转着得奇怪匣子新鲜出炉。
“……你、你这恶魔……。”
怨念的声音正好清去口中肝酱的余味。

这时,我向下看去。行李箱里的特里姆玛乌咚咚得敲打着行李箱。这是我和她事先定下得警戒用暗号。
“贵重的意见还是留待下次再听吧。——对了,格蕾,虽然还想再继续说下去,但看样子有客人来了。”
“……好。”
少女抚摸了一下眼睛还在旋转的匣子的表面,“槛”刷得就被吸进了斗篷的右手部位。
下一个瞬间,门直接被打开了。
“我能进来吧?”
“这样随便闯进来可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
我微微眯起眼睛,回答道。
剃短了得平头,肌肉发达的体型。
我慢慢地喝了一口红茶,回想起他的名字。
“你是……米克·古拉吉列。”
“Yes!”
黑皮肤的男人笨拙地闭上一只眼睛,肯定道。
是留下来的梅亚斯提亚派的三人之一。
“有何贵干。”
“没啥,就是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奇怪的惨叫声?像是野猫被连着笼子一起扔出去时发出的叫声一样。”
“是错觉吧。”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道,然后用眼神向格蕾示意让她静观其变。可能有些意外,最先进入战斗准备的居然是这个少女。不愧是在不输于时钟塔的严酷环境中长大的。在这种意义上,我有时会觉得她就像是我从小失散的妹妹一样。不过,严格上来说我还没问过她是不是比我小。
“这样啊。”
男人将手伸向一旁。
他的指尖做出了某种印章。在起疑心以前我先想起曾在亚洲的密教——佛教的坦特罗的课上看见过那个。

“ओम्(但愿如此)。”

磅,粗鲁的巨响在房间里回荡,我感到有某种魔力让房间内部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一样。虽然从这魔力中感觉不到对我们的恶意,但既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行使魔术,那我不可能不闻不问。
“你想做什么?”
“姑且要先把结界张开呀。毕竟有人在偷听也不奇怪。”
男人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夸张地行了一礼。
“如你所见,我的魔术是个人风格的坦特罗佛教。因为出身不咋地,所以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那,我都这样自报家门了能不能再信任我一些呢?”
“……也就是说,你要说得事是不能让别人听到得?”
“哈哈,差不多就是这样。”
黑皮肤的男人挠了挠头,翘起了嘴角。
我不喜欢这种笑容。自幼就见过无数遍——最近也开始会看见别的种类——皮笑肉不笑。
然后他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说道。
“其实啊,我是间谍。”
“……啥?”
他说得那么轻巧,让我的眉头都不知道该不该皱起来了。
米克带着一脸坏笑,继续说道。
“其实我是因为被某个派阀的大人物委托,才潜入这个社交晚会准备进行调查的。”
他目前所说得还算是比较常见的事。
时钟塔的派阀抗争十分复杂。二重间谍甚至三重间谍都不算罕见,而源流刻印和分家的产生,就是为了减少这种背叛的某种催人泪下的努力的结果。
“那么间谍先生找我所为何事呢?”
“我想和你做交易。埃尔梅罗的公主。”
他这样说道。
“和我?在这种时候能做什么交易?”
我尽可能谨慎地问道。如果向间谍做出了什么草率的承诺,那像埃尔梅罗这样弱小的派阀可能就会因此而灰飞烟灭。
然而,他的话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能不能,就这样让伊泽路玛崩坏呢?”

*

不正经的声音和切实的意义共同回响在房间里。
让伊泽路玛崩坏。
这句话,等同于直接向三大贵族巴鲁叶雷塔宣战的宣言。再加上黄金姬的死,这步棋或许会将整个时钟塔卷入战争的泥淖里。即便如此,说出这个荒诞无稽的提议的男人还是没心没肺地笑着。
“……莱妮丝小姐。”
从我身后传来了格蕾微微颤抖的声音。
准确来说她不算是魔术师,但就算这样她也明白这句话被怎样的疯狂所装点着。这样轻巧的一句话,就如同咒文一样能毁灭一个世界,我听见了她吞口水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将装有特里姆玛乌的行李箱拉到身边,慎重地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呗。”
米克耸了耸肩。
自称为间谍的男人盯着我们,从他的态度中看不到一丝心虚。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上,只有眼睛没有在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实验小白鼠一样。
我没有移开视线,问道。
“你这是在向我自首吗。”
“不不不。”
米克举起双手,用一种滑稽的态度摇了摇头。
“这个是碰巧啊碰巧。我说真的。我做梦都没想到黄金姬会那样死掉。”
他做出一副消沉的模样,耷拉着脑袋。
“不过,既然发生了突发事件那就必须要考虑进去。黄金姬的死亡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吧。那今后就只能以此为前提来行动了。哎呀举个例子。虽然是例子,不过对埃尔梅罗派——贵族主义来说,巴鲁叶雷塔的削弱是求之不得的吧?”
米克所说得事是明摆着的。
把一般都会暗示出来的事这么露骨的讲明,大概是看我们年纪小而在小瞧我们,还有终归是弱小派阀所以可以高高在上的恐吓,应该就是这两个理由吧。
“……。”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几个想法。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说道。
“你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米克楞了一下,我故意直截了当地追问他。
“你们梅亚斯提亚派再怎么说不也应该是中立的吗。民主主义的巴鲁叶雷塔是否削弱对你们来说都无所谓吧。因此,认为你有别的目的不是很正常吗。”
“……哈哈哈。果然糊弄不过去吗。”
米克浮夸地清了清嗓子。
本来我也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丁点想要糊弄过去的意思。应该只是想让我自己说出结论吧。人类,就是有着会对自己所找出得答案深信不疑的习惯。先不说是不是打算骗我们,他应该是为了让谈话顺利进行,而先以此明确前提吧。
这样想的话,他一上来就放言说什么让伊泽路玛崩坏,也是出于为了让我们认真起来——缩小我们想到得可能性这样的考虑吧。虽然一边胡来地主张着自己是间谍,并且一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但至少这个人推进对话的方法是合理的。
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男人带着得意的笑容坦白道。
“其实,有个想弄到手的咒物。”
咒物。咒体。
叫法多种多样,不过基本上都是含有魔力的触媒和物品的总称。强大的咒物会用作魔术礼装和术式的核心,并决定其形式。然而,在所有神秘都在衰退的现代,能得到得咒物的质量也一路下跌,高档的咒物被以天文数字的价格交易并不稀罕。
特里姆玛乌之所以能够得以维持,也是靠得其原型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的中心咒物,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高档咒物的持有量和派阀的权威是划等号的。
“那东西混有某种幻想种的血……”
“我拒绝。”
不等他说完,我就拒绝了他。
男人瞪大了眼睛,大惊小怪地挥着手,争辩道。
“喂喂喂?要拒绝也再听一点儿比较好吧?至少不也算是收集情报吗?”
“为了不让你到时候说什么,听都听了就一起干吧,之类的。”
“哈哈,还真小心啊。”
米克挠着自己的平头,苦笑道。
“好吧,那就算了。我也不想强迫你们。而且我看你们应该也不会去宣传我的真实身份。”
“……我们要是那么做,就和自白说自己其实就是犯人没什么两样了。”
实际上,间谍突然向我们表露身份,这种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更何况,我们还是杀人嫌疑犯。疑罪从无——那是不可能的,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们说不定会干脆把我们两边都杀死。
“你很清楚嘛。——那回头见。”
他的态度就好像在说,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改主意,黑皮肤的男人转过了身。
傲慢的气息离开房间后过了一会儿,我重重地躺到床上。
用双手遮住脸。
眼球很热,眼皮非常沉重。
如果能就这样沉下去,该有多么幸福啊……
“……莱妮丝小姐。”
“嗯?”
“那个……你这样把指甲搭在脸上,会留下痕迹的。”
“……咦?”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正闭着眼睛。似乎是就这样捂着脸睡着了。
“哇。”
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然后马上又止住了。
从窗外太阳的角度来看,现在应该刚刚过午。看来大概小睡了两个小时左右。我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气,然后摸了摸脸颊。
“痕迹……吗。”
虽然现在还不到需要在乎的年龄,但也许像有力派阀的太太那样寻求防老化魔术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像社交晚会上认识得麦奥那种药师,根据个人的水平而定有些可是抢手货,给植物科(尤米那)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然后,我注意到了。
“——对了。”
我嘟囔着坐了起来。
“莱妮丝小姐?”
“我想到一件事。如果是这里的话,可能还来得及。”
“这里?”
“没错。”
轻轻点了点头,我感到自己的嘴角翘了起来。
“至少也要先找些线索才行啊。”

4

很快,我们回到了月之塔。
并没有进入塔内,而是仔细地观察着入口附近的地面。为了不让想寻找的证据被踩散,我慎重地扒开草叶。
终于,
“……Bingo。”
我低声说道。
仅凭肉眼就能看出,地面上清晰地留着几组脚印。和城市不同,这里几乎很少会有人经过,受到格蕾的话的启发,我想到或许还能够追踪到【社交晚会后留下得脚印】。
“特里姆,靠这些脚印能进行跟踪吗?”
“我知道了。”
特里姆玛乌迅速将手放在脚印上。
几秒之后,她回以肯定。
“脚印有十几种。可以特定出其中黄金姬大人那日的脚印。”
“好嘞!”
我不自觉地挥舞起拳头。
希望诸位能够谅解我这有些粗鲁的动作。毕竟这是在这束手无策的状态下,好不容易找到得一线光明。
“马上追过去。”
“是。”
水银女仆保持着与脚印接触的状态,从手部开始溶解,迅速流向地面。
这一类探知和统计对特里姆玛乌来说是拿手好戏。追查脚印这手法实在过于古典,所以我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同样对于犯人来说也有可能是盲点。对于大多数关注着超常的魔术师而言,踏实的调查这一概念并不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格蕾,跟上来。”
特里姆玛乌变回月灵髓液(Volumenhydrargyrum)原本的形态,滑进郁郁苍苍的森林中,我和格蕾赶紧跟在后面。
遗憾的是,我和特里姆玛乌没有共有五感。因为她身上并没有包括使魔的术式。她能够得以维持,终究还是依靠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这在时钟塔历史上罕见的魔术礼装,人格和人形充其量不过是我在那基础上稍加改造的结果。
因此在这种时候,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追上去,可是我现在的打扮实在不太适合在森林里行动。灌木和树枝时不时挂住我的礼服,而得到依自己判断行动这一命令的特里姆玛乌则毫不迟疑地前进着。
我闻到了湿润的土壤的味道。
呛人的绿意。腐败的落叶和树枝中,混杂着不知名动物的排泄物。自古以来魔术师所喜好的森林往往都有着浓郁的灵力,栖息着珍奇的毒草和猛兽也并不奇怪。不,人类开拓这种森林之神秘的经过,说是从古代到中世纪的西欧历史也不为过。也因此,过去大部分的魔女传说,都是始于森林的。
在我拼命追赶的过程中,森林里的空气中有白色扩散开来。
(雾……?)
当然,我也知道湖区经常会起雾。毕竟在我到达的时候就四处都是雾气,而且正是因为这个地区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或浓或淡的美丽白雾所笼罩,才产生了诸多浪漫的传说。
“……。”
然而,我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非常不好的预感。就好像孩提时代面对小巷子的黑暗时所产生得那种感觉,没有理由的畏怯。这种直觉对魔术师来说是稀有的资质,这话是谁说得来着呢。
“咦……?”
我发出声音。
突然,前方特里姆玛乌的身影不见了。
不仅如此,我感到自己和特里姆玛乌之间的魔力流动被切断了。
“……结界?”
就像刚才米克所使用得——但是,规模要大得多的术式。
我看穿了雾气的真面目,正准备用开始发热的双眼仔细观察时,异状改变了形态。
一片豁然。
树叶的摩擦声中,有刀刃从空中滑过。
“……莱妮丝、小姐!”
身后传来了喊声。
硬物相撞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交错着。
与刀刃一同交错得影子裂成两半,其中一半化为戴着兜帽的少女,落在地面上。
“格蕾……!”
戴着兜帽的少女握在手中得,是死神之镰(Grim Reaper)。
有谁能想象得到这是那个亚德变化而成得呢。每当这个少女有需要的时候,不积口德的匣子就会将它的身体变成退魔用的武器。
这样的话,与他们短兵相接的是?
雾色的正中,在格蕾的眼前蠢动得东西,正在以非常不祥的姿态摇晃着。

“哈哈哈哈哈!喂喂啥玩意儿这是啊!这对手相当有意思嘛?!认识你们这些家伙还真是不会无聊啊!”

亚德那有活力的声音,在雾气中空虚地回荡着。
敌人的双臂长得异常,本该是五指的地方被换成了锐利的刀刃。两腿的关节以相反的方向扭曲着,上半身与之相配合,以一种几乎要贴在地上的角度前倾着。
那是个——奇怪的【人偶】。
“……这、是?”
格蕾瞪大了眼睛。
“自动人偶(Automata)?!”
我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扭曲了。
能够正常进行战斗的自动人偶(Automata)现在应该已经无法制造了。像特里姆玛乌这样本质不同的先不说,人体仿造这一概念早已衰退。人体解剖图得到普及成为众多人的知识,在接受了我们的内部已经没有神秘可言的时点,这就无法作为魔术而成立了。
不,按照兄长的假说,只要人体中还存在未被知晓的黑箱,那么神秘就还没灭绝,但是,就算是相当优秀的魔术师在自动人偶(Automata)的分野里也无法敌过几百年前的古董品也是事实。
既然如此,那这个——
(是古董品吗?不对,那样的话有些太新了。)
我一边对其进行评估,一边咬紧了后槽牙。
我的魔术大致上都被调试为适用于研究。因此除了特里姆玛乌以外,我几乎没有其他的战斗用魔术。
(可恶,所以我才去找兄长确认课业的比例是不是没问题的!)
结果他说什么要继承埃尔梅罗的秘术这个课业比例是最恰当的,无论如何都不妥协。啊啊,当然总是假装利用他对先代的自卑感的人确实是我,但那个男人各方面都有点太放不下了!
“……莱妮丝小姐,退后!”
格蕾冲了过来。
瘦小的身躯轻松地挥舞着看上去很难在森林里使用的大镰。镰刀和少女是那样契合,仿佛在说那是她自幼熟悉的玩具一样。
三回合。
少女与人偶的刀刃不断相撞。
死神之镰(GrimReaper)划出得圆弧,和自动人偶(Automata)的直线型攻击,以惊人的速度撞在一起。和大部分魔术师不同,格蕾这强大的战斗能力并非源自单纯的肉体“强化”,而是纤细的技术与“强化”的融合。
(……但是,)
格蕾的特长,是对灵战斗。
虽然本人惧怕着幽灵,但她的能力在那个大英帝国里值得一提的陵园的历代中也可说是屈指可数。据说就是在那个剥离城(阿德拉),她以军队般的灵为对手也能一步不让。或许在与魔术师为敌时也能用上这技术,但在对手是自动人偶(Automata)的情况下,她的实力又能发挥几成呢。
“……。”
自动人偶(Automata)沉默着放低了重心。
似乎是认识到眼前的格蕾不是它随随便便就能肃清的对手。即便如此,接下来的变化也让人难以置信。
自动人偶的四肢进一步分裂开来,生出了刀刃。
不仅是四肢。
那被打造得端正的脸庞突然裂开,长出了更多眼睛。
“什……!”
所谓三头六臂,也就是【无所不视,无处不达】这一神性的表现,难道说它的制作者将这一典故也利用到魔术中了吗。那样的话,这个创想比起东方主义感觉更该该说是过于有现代风格。
自动人偶(Automata)跳了起来。
那已经不是人的形态了。如同蜘蛛或者螳螂一般的六只利刃,被死神挡了下来。
三回合。
八回合。
——一口气十七回合。
肢体与视野的增加给战况带来了变化,这一次格蕾的镰刀开始落到下风。不,仅凭一件武器与六只刀刃周旋得格蕾实在是值得赞扬,但就算是我的双眼也能看出比起少女的利刃,自动人偶取得先机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地格蕾开始只能进行防御战。
两者激烈的战斗震动了林中的树木,绿叶飞舞在空中。
而那树叶也接连被斩断,刀刃的轨迹浮现在雾色上。
“唔——!”
“喂,格蕾?!”
在亚德发出声音的同时,少女的右上臂裂开了,流下来鲜血。
因为痛楚,她的上半身一时歪倒了,自动人偶(Automata)趁着这个空隙立刻拉近了距离。如同一个风暴一般的刃之怪物。就算浮现在死神之镰(Grim Reaper)表面上的眼球狠狠地瞪着人偶,也无法阻止冰冷的刀刃旋转着从斜上方落下来。
不过。
千钧一发之际,有光击中了人偶。
被击中的人偶稍稍失去了平衡,格蕾单手挥舞着镰刀,强行将对手打飞了。
“……莱妮丝小姐。”
“至少这种程度我还是办得到的。”
我保持着伸出手臂的姿势,哼了一声。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刚才的那个根本不算魔术。
单纯只是通过赋予魔力形状,而生成得带有物理威力的魔弹。假如让别人知道君主(Lord)的家门竟然使用这种魔术,那应该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如果是那个传闻中的露维雅泽丽塔,应该会将其升华为被称为Finnr的一击的诅咒吧,但那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想都不要想。
人偶从几码之外的草丛中站了起来,它缓缓地转动着头,环视四周。
不出所料,毫发无伤。
它看上去就像在享受我们的恐惧一样,见此,格蕾悄悄说道。
“……亚德。”
伴随着她的声音,我感到气温突然下降了。
如同不可视的漩涡一般的现象开始在格蕾的周围回旋。
少女和镰刀开始吸取周围的魔力。要是对手是没有实体的灵的话,那就足以造成致命伤的,守墓人所具有得异能。但是,在对手是魔力被固定得自动人偶(Automata)时,就只是将自己的“强化”增幅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感觉这是有必要的。
自动人偶(Automata)笑了。
三张脸在哄笑。
它跑了起来。
激撞。
人偶的利刃和镰刀相撞,少女以那个交点为支撑,优美地向空中翻去。那身影让人联想到月面空翻,死神之镰(Grim Reaper)也像新月一般刻在虚空中。虽然看上去像一种杂技,但那其实是格蕾拼劲全力的反击,她借着下落的势头压向人偶。
咔叽,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本该接下这一击的人偶之刃碎裂了。
“咦嘻嘻嘻嘻嘻嘻!要比力气咱可不会输!”
“……再一击!”
伴随着亚德的叫声,格蕾高举起镰刀。
然而,少女僵住了。在这本该发动强力攻击的极近距离,人偶的嘴裂开——从那里飞出了像是内脏之枪一般的古怪器官。
我想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强者,也无法抵抗这样的奇袭。
那么,她之所以能在危机关头躲开这一击,不仅是刚才“强化”增幅的作用,也是天生的直觉。还是说,那是连我都不知道的某种魔术上的支援作用在了格蕾身上呢。
“唔——?!”
随着一个后空翻,格蕾撤退了。
不过,自动人偶(Automata)也没有再追击下去。而是像少女一样拉开距离,跳上了树。以我无法看清的速度在树枝之间跳跃,消失在雾气的另一侧。
“——逃了?”
“……看来是。”
格蕾一边将亚德收起来,一边小声说道。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忸怩,是觉得自己大意了吧。不过在我看来,光是能够几乎无伤地摆脱敌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实际上如果她没有陪我来的话,那我在这里就彻底结束了,也想好好感谢一下小心谨慎的过去的自己。
“好,接着该找特里姆了。”
她到底跑哪儿去了。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从口袋中取出锁链。锁链的一端镶嵌着紫水晶,这是那种经常被用于寻找地下水和矿脉的魔术探索(Dowsing)用道具。因为刚才格蕾吸取了魔力,所以结界被削弱了。我想以我现在的装备应该可以突破。
我将锁链缠在手腕上,让紫水晶笔直得垂下来。

“调整吧(Adjust)。”

锁链晃动了。
我看向那个方向。将力量凝聚在已经开始发热的魔眼上,使劲挥动锁链。

“来,曝出汝之迹象(Thou.Betray your sign)!”

白雾动摇了。
虽然并不完全,但视野还是开阔了很多,能看见森林中前进的方向。
“赶紧!”
我对格蕾喊道,跑向深处。

不久之后,我到达了目的地。
那里非常开阔。
是泉畔。
在郁郁苍苍的森林之中,只有这个空间看上去很特别。从那滚滚涌出得泉水来看,也许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某种偏东洋的观念里,灵穴和经常会和泉水在同一位置上。同样在西洋,让泉水涌出这一神技长久以来也都被认为是圣人的奇迹。
但是,现在。
“……特里姆?”
特里姆玛乌伫立在那里。
她只是安静地盯着自己脚下,那水银的肌肤反射着秋日的阳光。不,她真的在看吗?对于并非生物,只是模仿为人形的她来说,眼睛并不是感觉器官。
最重要的是,我和她之间的魔力连接还没有恢复——
“——唔!”
我屏住了呼吸。
“怎么……会……”
身后,格蕾茫然的呻吟声溶解在空气中。
那是不该发生得事。特里姆玛乌的手,被【红色】弄脏了。那颜色让我感到晕眩,然而,现在我的目光被钉在另一个从泉水中浮上来得身影上。
那是致命性的,无药可救。
“……卡莉娜。”
不,也有可能是蕾吉娜。
服侍黄金姬与白银姬的女仆中的一人,化为了尸体,正浮在泉水之中。

5

“……莱妮丝、大人。”
特里姆玛乌僵硬地转过头来。
从她手上滴落得红色,与那水银的肌肤相称得不可思议。与那个房间里相同的血腥味消散在风中,几乎感觉不到。
“你……”
从呻吟着得我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喂等一下。不准动。这种情况是不是叫保护现场?还是该说是逮捕现行犯?”
“唔——!”
那正是主动承担监视我们一职的人的声音。
树叶不祥地舞动着,在森林正中,身着绿色礼服的老妇直直地盯着我们。
“君主·巴鲁叶雷塔。……你怎么会在这里?”
“彼此彼此。刚才,爷感觉到了奇怪的魔力气息。”
应该是那个结界吧。看来在我被关进去时候,外部的伊诺莱同样也察觉到了那个林中结界。然后在我们和那个什么自动人偶(Automata)磨磨蹭蹭的时候,她赶了过来。
“……你能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当然。但是,”
“……莱妮丝……大人。”
特里姆玛乌缓慢地移动着。
因为我的到来,被切断的魔力通路开始再生了吧。
“但是,这可不行。”
君主·巴鲁叶雷塔的手伸向了绑在腰间小袋子。
老妇抓起一把什么东西,连同简短的咒文一起,撒了出去。
那沙子散落在大地上的瞬间,本该没有固定形状的特里姆玛乌被完全束缚住了。
(沙画……!?)
我能清楚地看见,散落得彩砂忠实地再现了特里姆玛乌的姿态,彷如密宗的沙曼陀罗一般。
这就是君主·巴鲁叶雷塔的魔术。
特里姆玛乌完全停止了活动,接着从老妇的身后又出现了人的气息。
“……卡莉娜。”
双生女仆中的一人呻吟道。
(……啊啊。)
看来我的第一印象没错,在这里被杀死得果然是卡莉娜。
但是,知道了这件事又如何呢。
湿润的土地上发出得脚步声,理所当然还有一个。
“请你说明一下情况吧。埃尔梅罗的公主。”
拜隆卿用手杖戳着地面,问道。
他一定也和君主·巴鲁叶雷塔一样感觉到了结界的魔力,所以才会在这个时点和女仆一起过来。或者他们可能就是和君主·巴鲁叶雷塔一路的,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无所谓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个水银女仆杀死卡莉娜以后,想要毁灭证据所以抛尸泉中吧?是不是正准备绑上重物?”
“……。”
不是,完全不是。
就算现场稍稍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但作为现实有着强大的说服力。如果我站在相反的立场上,应该也会那样想吧。
“我可以解释。所以为了说明能不能先放开特里姆玛乌?”
“你觉得会有人蠢到把炸弹交给杀人犯吗?”
这也是那样天经地义,让人只能点头赞同。
走投无路了。
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在现在想出挽回的办法。特里姆玛乌以如此明显——过于露骨的形式杀了人,而我连像样的解释都做不到,只能呆站着。
告诉他们结界和自动人偶(Automata)的事?
不,如果没有配套的证据和假设,他们只会一笑置之吧。挡在我面前的并不是寻求真相的警察和嫌犯,而是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将巴瑟梅罗派踩在脚下的敌对派阀的长老们。
换句话说,他们的行动绝不是为了解决事件。只是看犯人的最佳人选正好是敌对派阀,那就顺便吊死的魔女审判而已。
拜隆卿又向前走了一两步。
“怎么了?埃尔梅罗的公主。已经死心了吗。”
“……哈哈,请不要说笑。”
虽然我嘴硬地回答道,但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从我决定调查的那一刻起,就感觉陷入了泥沼。不,说不定其实已经没过我的头顶了,而我只是装作没有察觉到罢了。
“莱妮丝小姐……。”
我假装没有听见格蕾的声音。
自己现在能做得,就只有将投降向后拖延而已。
连争取时间都算不上。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点些微的固执盘踞在心底,让我没有轻易屈服。
但是,那或许真的只有些微而已吧。
非常不值一提,大概就像是扣错得纽扣一样。
毕竟我已经被将死了,堆积了太多愚蠢的选择走到了这一步的罪,除了清算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士。”

从和君主·巴鲁叶雷塔她们不同的方向上,出现了一个瘦长的人影。
我不由得转过头去。
那个男人的嘴里叼着根细雪茄。
漆黑的长发,漆黑的大衣。红色的围巾从他的肩膀上垂下来,他的眉头看上去很不高兴地紧锁着。乍一看是一副高傲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实际上在那外表之下是致命性的缺乏自信。还有因为缺陷过于巨大,反而将这个魔术师装饰得好像能够独当一面一样的这个事实。
正因为这样,他对我而言过于耀眼。




“……兄长……。”
“真是的,一不看着你就闹成这样。你就不能少干些荒唐事吗。”
我很担心你或者你没事吧这种话一个字都没有,我的兄长只是像平时那样一脸不悦地俯视着我。
“……唔。”
我也随之找回了状态。
“来得也太早了吧?难道说,你是为了可爱的妹妹才慌慌张张地赶过来得吗?”
“师、师父?”
格蕾眨着眼睛,被他的突然登场吓了一跳。
吃饭之前,我所说得保险装置。
为防万一,黄金姬希望逃亡的这件事,我已经用【手机】告诉他了。在老派魔术师的工房里,基本上用于联络的魔术都被屏蔽了,但通常在对于现代科学的防卫上则是完全的空白,而伊泽路玛也不是例外。
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兄长会在第二天的过午就亲自赶了过来。
“你的事哪儿能麻烦别人。大教室剩下的课我拜托夏尔丹公了。”
那是埃尔梅罗教室里元老级讲师的名字。
那位老先生被本来是三级讲师的我的兄长说服,从隐居的地方拉了出来,真是辛苦老人家了。
他那张不高兴的脸绷得更紧,在这凄惨的状况中,像往常那样越说越来劲。
“啊啊,虽然坐西海岸主线马上就能到温德米尔站。不过这座城本身就在一种结界的内部,所以也没法向当地人打听地址。拜此所赐,你知道我的鞋脏成什么样了吗。”
“反正也是格蕾负责打理吧。”
“你就不能反省一下自己给别人添麻烦的事吗。”
我没有问他过来得有多匆忙。也不感谢他好不容易被保养好的皮鞋变得满是污泥这件事。对于他面对水面上女仆的尸体和染着鲜血的特里姆玛乌,也丝毫不怀疑我们什么的,我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然后。
我的兄长面不改色地——他只有这种演技提升了——转向这里最有权威的老妇。
“这件事就让我来处理。您不介意吧?君主·巴鲁叶雷塔。”
“呵。你这是在对爷说话吗。”
伊诺莱反倒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是的。先不论水平,至少在身为君主这一点上,我和您是对等的。”
啊啊,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掩饰住双腿细微的颤抖了吧。面对在十二君主(Lord)也被特别看待的三大贵族——君主·巴鲁叶雷塔,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去从正面顶撞她呢。这打从一开始就很愚蠢。因为规格实在相差过大,他看上去应该比对抗大象的蚂蚁更无能吧。
不过算了。
正因为是这样的兄长,我才会想试着将埃尔梅罗托付给他。
“我再说一遍吧。”
兄长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迈出一步,戴着手套的手在眼前一挥,我的兄长郑重地说道。

“我以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身份,请你们将这起事件交给我。”
 楼主| 发表于 2015-9-11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1

“我以君主·埃尔梅罗II世的身份,请你们将这起事件交给我。”
这句话的内容几乎可以等同于宣战公告。
突然闯入,为了维护自家的小辈而放言要接手事件  这如果不叫宣战公告那该叫什么呢。
实际上,
“——这可不行。”
出言拒绝得是拜隆卿。
他从来将一切交给君主·巴鲁叶雷塔,自己在一旁静观事态,不过看样子兄长的突然闯入让他无法容忍。
“令妹的嫌疑太出格了。就算是君主( Lord)的要求,也恕我难以服从。”
远处传来,鸟叫声。
是无法忍受凝聚在森林中的魔术师们的敌意吗。
“……。''
我的兄长和这位当主对峙着,然后垂下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
“黄金姬的术式没有特意隐瞒的打算吧。”
“……唔,你说什么?”
拜隆唧瞬问停止了呼吸,而兄长则越说越起劲。
“阳之塔,月之塔。黄金姬和白银姬。这明显是将太阳和月亮的术式比拟为黄金和白银。还有,术式的根基看样子是以炼金术为主题的。通过比喻将太阳和月亮加以使用这种模式十分常吧,特别是在西洋圈的炼金术中。炼金术原本的目的是将贱金属变为黄金——这一比喻的根源,被认为是为了让充满俗世的人类能够匹敌神的伟大的工程(Ars Magna),也就是说黄金姬、白银姬身上的究极之美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兄长侃侃而谈,就像在朗读剧本样流畅地咀嚼着黄金姬的术式。
不,这种情况或许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咀嚼。
毕毫拜隆卿虽然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就很不愉快,但在听到接下来的台词后,瞬间大惊失色。
“不过,亲眼看到阳之塔和月之塔后,真是让我赞叹不己。实际上在黄金姬的形成一事上,你所做得是将行星的运行引入人体内侧。虽然小宇宙(Mikrokosmos)和大宇宙(Makrokosmos)互照应是魔术的基本,但是通过将其导入平日生活的住处,【使人类的生活本身成为行星的运动】这种事,就算能想到也很少有人会去实施。
  恐怕你们连进食、睡眠和排泄也都是按照这样的周期进行的吧。就像古老国度所说得医食同源那样,人类的肉体是由进人口中的东西构筑的。比如说,秦始皇为了寻求不老不死而食用水银这行为本身并没有错,但是如果没有同时将肉体化为行星,那就只会变为毒。你们十分清楚这个道理,才让进食和生活,甚至连环境都与自身的肉体合而为一。就连这片土地上的一条灵脉( Ley Line)都是这样。平时也是一直强制自己使用类似东洋的禹步和西藏的独自技法那样从大地引入魔力的步法吧。
太阳和月亮是天之诸力。进食和生活是地之诸力。换句话说,黄金姬和白锒姬将成为可以称之为这片土地的化身一样的存在。更何况,你们的家系代代都在最复这样的行为,那么——”
“别再说了!”
吼声刚荡在森林中。
拜隆卿怨恨地瞪着我的兄长。
这也难怪。在自己眼前解体自己的魔术这种行为,可以说等同于揭露灵魂。而且,有这么些高位的魔术师聚集在此  虽然不至于被轻易模仿,但隐秘的技术被学去的可能性很高。
各个派阀所拥有的魔术专利这一特权,完全可以说是魔术师的生命线。
“好吧。那我就不说了。”
兄长轻易地点了点头。
沉重的寂静如同暗云般降临了。
拜隆卿看上去如同幽鬼般,耵着我的兄长。那眼神就像蹬着在眼皮底下盗走传家宝的一强盗一样。
“原来如此,这就是君主·埃尔梅罗吗。”


苦涩的话语掠过地面。
“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加上II世。我认为自己与那个名字并不相称。”
“……随你高兴。”
拜隆卿露出讥讽的笑容,点了点头。
见此,我的兄长深深地弯下了腰。
“……那么,希望拜隆卿能够心胸开阔地允许我参与事件的调查。”
“……那好吧。”
拜隆卿带着一脸的不愉快,认可了。
要是在这里驳回而导致他继续说下去的话可受不了。兄长所刺入的钉子,切实地限制住了拜隆卿的选项。
在苦恼了会儿之后,拜隆卿拨弄着森林中的杂草,这样说道。
“但是,我要设个时间限制,毕竟这样的事态可不能让它搁上好几天——对了,就到明天晚上好了,在那之前我不会插嘴。”
“我知道了。”
“……兄长啊,接受这个条件真的好吗。”
我姑且还是在他耳边提醒一下为好。
但是,对此兄长只是轻轻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和拜隆卿对峙。
“……”
在森林那粘稠的空气中,我感到有铁锈味钻进鼻子。
这当然是错觉。不过,正是对峙着的两人之间高涨的气息的密度,引发了这种错觉。如果那气息可以用作魔力,无疑能瞬间驱动干变万化的魔术。或者,在这种情况下,能将任意一个魔术师抹杀。
以魔术师来说,早已划分好了强者与弱者。
然而弱者还是正视着强者,
“……嗤。”
拜隆卿(强者)小声地咂了下舌。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僵在泉畔的特里姆玛乌。
“还有点。这个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我不能还给你们。毕竟可能是案件的凶器。”
“好的。所言极是。这也是无可奈何吧。”
兄长也点了点头。
不过,接着他从大衣的内侧取出一张纸条,厚颜无知地说道。
“相对的,希望你能打个借条。”
“……呵呵呵。在这种叫候不依靠魔术,你也真了不起啊。”
刚才一直在旁观得伊诺莱苦笑道。
虽然不至于用到自我强制证明( Geass.Scroll),但以让交涉顺利进行为目的的魔术也有不少。然而考虑到兄长的水平,如果让一些糟糕的魔术介入进来那根本就等于是自杀  结果就用了借条这种非常原始的方法。
拜隆卿脸窝火地签完字,将纸条扔了回来,然后转过身,女仆蕾吉娜带着一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跟着他一起离去了。
接着,
“还挺有趣的嘛。君主·埃尔梅罗II世。那,保重了。”
伊诺莱将手伸向腰间的小袋子,又一捧沙子落了下来,将被固定了得特里姆玛乌包住了。
原理应该和特里姆玛乌差不多吧,不过恐怕这些沙子就算有着不错的触媒,作为魔术礼装也没有达到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的高度。换句话说,需要使用者有高超的魔力和技巧,山此可见三夫贵族之一的实力。
在三人的气息逐渐远去的过程中,我拼命坚持着不让自己跪倒在地。不然的话,我觉得自己就再也没法再站起来了。就算还能再站起米,那样的丑态也绝对不能暴露在刚刚到达的某人面前。
“……哎呀呀。这可真是气派的登场啊。我的兄长。”
我带着一点点,大概是调料程度的挖苦瞪着他。毕竟说实话,比起安心,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种叹惜要更强烈。
“我还一直以为,你不是故意解体别人的魔术的呢。”


“……呜。我很少这么干得。”
大概是真的受到了打击,兄长皱起了眉头。
不过,在和拜隆卿进行了刚才那样的交涉之后说这句话,可信度根本无限趋近于0。明明老是因为别人的任意妄为而胃痛,实际上自己不也算是任意妄为的人吗,我隐约这样想道。说起来第四次圣杯战争的时候,擅自将先代预定的圣遗物偷走得不就是这个兄长吗。
“……果然不是故意的吗。”
“刚才是特殊情况。”
说着,兄长移开了视线。哦,这个反应还真是新鲜啊。搞不好今后还有继续开拓的余地。人类就是这样,就算认识十年也还是能有新发现。
“那好吧,就当成是你为了帮助妹妹所以没刹住闸好了。嗯嗯。总之先谢谢你了。”
“为什么,你要把感谢,放在最后的最后呢。难怪你交不到朋友。”
“呜!都、都说了朋友什么的和你没关系吧?!”
“好歹我也是你的兄长,有责任关心妹妹的交友情况。一个朋友都没有的话实在是不太好。”
“……呵呵。我的兄长啊,你不觉得这是把会伤到自己的双刃剑吗?”
“呜。”
“不对不对兄长也是有过非常优秀的友人来着。这可真是失礼了。毕竟也是让我拿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担保】呢。”
“唔,和那家伙没关系吧。”
“师父。”
刚刚从极度的紧张中解放出来,我因为放松不知不觉聊得入神了,正在这时,格蕾插话道。
“又来了一个人。”
“……啊?”
我转过头,看向格蕾正瞪着得森林的阴影里。
有着暗淡绯发的女人和刚才的两人交替出现。
“哎呀哎呀。放下手头的事赶过来一看,来了个有趣的人物嘛。”
兄长看着那个女人,瞪大了眼睛。
“……你是、”
接着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烦恼地嘀咕道。
“……固定了吗。”
“喂喂,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我都想杀了你了所以闭嘴吧,君主(Lord)。”
橙子狰狞地说道。
然后她从胸袋里取出眼镜戴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初次见面,君主·埃尔梅罗Ⅱ世。能见到你真是三生有幸。我是苍崎,你应该知道吧。”
“你就是,橙子·苍崎……。”
我也明白了兄长和橙子之间对话的意义。
之前一直都没有意识到,不过说得就是实际年龄的问题。虽然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距离橙子被选为冠位(Grand)应该已经过了十几年了。然而,她的外表还是像二十几岁一样鲜活。
希望大家不要误会。
这不是单纯的使自己看上去年轻。延缓衰老的魔术有很多。长生不老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是魔术进步的源泉。但是,她的外表从根本上就不在这个领域。
完全是,她的固定已经被完成了。
不仅仅是外表,而是全体都被固定了。虽然只是印象论,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这种第一印象往往都会有着深刻的含义。当然,也有人会反过来利用这种第一印象,不过……
“刚才我碰见拜隆卿的时候,已经从他那里听说事情的经过了。”
橙子爽快地改变了话题,向我的兄长提问道。
“你是说,你要接手这起事件吗?”
“我是这个打算。虽然本人不才,但还是想为解决事件尽上自己的绵薄之力。”
“是吗。意外挺有挑战精神的呀,这是埃尔梅罗的传统吗。”
“……不是初次见面吗?”
看着皱起了眉头的格蕾,橙子压低声音呵呵笑道。
“不是Ⅱ世,我和先代有过一面之缘。以前,我曾为先代当主准备过义手。”
“唔……。”
格蕾的表情变了。
“那是……第四次圣杯战争……”
“哎呀,你知道吗。”
橙子眨了眨眼睛,似乎感到很意外。
格蕾使劲咽了口口水,就这样僵硬了。
“难道、你也参加了……”
“啊啊,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直接参加那场战争。刚才也说过,我算是第一次和Ⅱ世见面。虽然报酬是由Ⅱ世支付的。”
“……确实是这样。”
兄长稍稍清了清喉咙。
他的声音空虚地回响在森林的空气中。
“我听说你的封印指定停止执行了。”
看来兄长还是听说过关于处置橙子的任免令这件事的。
不过,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时钟塔的重要人物,知道为数不多的冠位(Grand)的处境应该也是理所当然。
而橙子对此则是露出了些许苦笑。
“我暂时是和时钟塔(他们)达成协议了。还不知道能维持几年呢。”
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看来被众多魔术师所向往,同时也被惧怕着得封印指定,在她看来就像是无聊至极的国际新闻一样。这就是身为冠位(Grand)的超凡吗。还是说只有她是特别的。
“总之,很高兴能见到你。我很期待你哟,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她挥了挥手,露出淡淡的微笑。


2

——这次终于。
在其他人离开以后,兄长检查了卡莉娜的尸体。
兄长在面对尸体时意外的很淡定,至少在验尸的时候看上去并不惊慌。虽说魔术师对赌上性命的斗争不厌其烦,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对死尸习以为常的。
那么,要说兄长是在哪里习惯得……答案只有一个吧。这个男人的人格形成与圣杯战争无论如何都无法分割。
他将尸体搬到泉畔,检查着染了血的伤痕附近,
“……死因是,心脏受到得一击吗?”
兄长喃喃自语道。
就算拥有相当高位的魔术刻印,心脏受到攻击也还是会瞬间毙命。虽然这名女仆可能也会一些魔术,但依旧帮不了她。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说明了犯人的杀意绝对不是模糊不清的。
“这个是?”
兄长从她的衣服下面取出了某件装饰品。
裂开得石头上拴着条绳子,看上去像是项链。石头上刻着漩涡型的花纹,感觉似乎有什么魔术性的意义在里面。
“……好像是凯尔特的护符吧。遗憾的是没能派上用场。”
兄长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郑重地合上了尸体的双眼。
“明天来祭奠一下她吧。”
然后我们进入塔中,查看黄金姬的尸体。
现场姑且还是像我们要求得那样维持原状,面对黄金姬那死亡也无法动摇的美,连那个兄长都倒抽一口凉气。在这里也进行了一轮调查之后,我们再次来到塔外。
兄长所选择的地方,是可以同时眺望到阳之塔和月之塔的草原上。
在湿润的凉风沙沙地吹拂中,他找了块大小差不多合适的石头,一边说着再也不走了一边一屁股坐上去。
另外,之所以没有留在那两座塔中,是因为听取了兄长的,重要的事怎么能在别的魔术师的住处说,这一意见。在古老的魔术之家,就连大地上的一颗石子也都理所当然地浸染着管理者的意志,但即便如此和住处相比也还是要好得多。
兄长瘫坐在岩石上,揉了好几次脸,然后垂下了头,
“……我还以为会死呢。”
这发泄就像是从肺腑中吐出来的一样。
“这才刚开始调查,可不是娇气的时候,你可以不要说丧气话吗。”
“我昨晚几乎没睡,电车里根本休息不好,而且我可是从温特米尔站跑着去找你的!结果又是接二连三的调查调查!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
好歹也是君主(Lord),居然说出这种新人上班族一样的话来。不,会抱怨别人不知道他多努力的新人,我想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受到欢迎。
为了缓解头痛,兄长从口袋里掏出雪茄。
他用小刀切掉一头,再将其烤燃,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
“……总之,先来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的情况吧。”
伴随着香气浓烈的香烟,他提议道。
“事件的吗?大致情况就是我发得邮件里的那样。”
“不,我想要整理的是,黄金姬·白银姬是如何获得那样的美的。”
听到兄长的回答,我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等等。我的兄长啊。你不是要找出犯人,还我清白的吗。”
“……师父……。”
我感觉格蕾的口气里也带上了些许责备,应该不是错觉。
“不是不是……我这也是为了解决事件。”
“……这是、真的吗?”
格蕾少见的紧追不放。
她大概也知道,在关于魔术的事上,这个男人总是会热衷到本末倒置的程度。和才能的欠缺相反,我的兄长在这一点上实在是个“很像魔术师的魔术师”。
“暂且先相信你吧。”
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我继续说道。
“关于黄金姬和白银姬的术式,我的兄长想知道什么?”
“那啥。你这么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我很困扰啊。要说的话,想要变得更美难道不是大部分女性的愿望吗。”
“我没怎么想过。”
我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他,兄长听了以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女士。那是你的人生里有太多的欺瞒或杀机了。就算是好莱坞的银幕演员,想要进行整形手术的人也有一大堆。更何况现代的手术多种多样。不靠手术刀的整形满大街都是。”
“……真的吗?”
格蕾小心翼翼地插嘴道。
咦。没想到她会对这方面感兴趣。不过,她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些阴沉。等回了时钟塔给她好好化个妆吧,我这样想着,这时,兄长轻轻点了点头。
“所谓化妆,本来也是魔术。”
他用手指抵着自己的脸颊。
“根据现在发现的遗迹,最古老的化妆要追溯到我们成为我们以前——数百万年以前。因为害怕眼、鼻、耳、口这些洞里有昆虫、恶魔、恶灵等侵入,所以涂上鲜艳的颜色。现在这种除魔的化妆还存在于新几内亚的中心地带和亚马逊,你们多少也该有所了解吧。与除魔相反,为了召唤守护灵和神明的化妆也是存在的,这种现在由灵媒那些人继承下来了。
而最开始是用于除魔和除虫的化妆,在古埃及产生了巨大的变化。最有名的应该是公元前十四世纪左右,新王国时代的王妃纳芙蒂蒂吧。现在已经确认其眼线的颜料是由青金石制成得。当然对身体有害的物质很多,但即便如此‘装扮得美丽’这件事的价值也还是得到了认可。之后,就算一部分化妆的毒性已经为人们所了解,化妆还是不断传播开来,由此可见美这一价值观的强大。”
看着滔滔不绝得兄长,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平时总是摆出一张对女性的美丑无所谓的脸,现在却从他的嘴里冒出化妆的历史,这种违和感实在很难消去。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我的想法了,兄长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就算限定到需要手术刀的整形手术,也要追溯到古印度。据说在当时存在着一种削去鼻子的刑罚,为了让受过罚的脸稍微好看些,会通过手术移植别人身上的皮肤。另外据当时的医学书籍《遮罗迦集》记载,其他还有在耳垂上开洞伸长的手术。总之,伊泽路玛的魔术,也是在这样追求美的历史上成立的。根据记录,光算伊泽路玛家在这片土地上研究的时间,从开始至今也已经超过十代了——应该有几百年了。”
兄长的话在这里暂时停住了。
他像是在说一时半会儿我可不会动一样,还是坐在地上不起来,但眼睛却盯着我看。这种催促别人的方法实在太过明显,让我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
“还是那么啰嗦啊,简而言之我的兄长是想这么说吧?黄金姬的研究花费了他们那么长的时间,会这么突然得开花结果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理由。”
“答得好。”
兄长点了点头。
他的手指在蓝天之下画了个圈。这是他在埃尔梅罗教室就有的习惯。
兄长将雪茄夹在两指之间,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而且,我也听到了一些可疑的传闻。——就在上个月,伊泽路玛买下了某个特别的秘宝。”
“秘宝?”
我皱起眉头,而满身雪茄味的兄长轻轻耸了耸肩。
“好像是个只招待会员的地下拍卖会,至于到底是什么秘宝就不清楚了。虽然想要那个的魔术师很多,但听说伊泽路玛几乎是一发就将其拍下了。”
听到兄长的话,格蕾疑惑地问道。
“伊泽路玛这么有钱吗?”
“不。没听说过这种传闻。”
兄长回答道。
因此伊泽路玛现在正在为资金周转而烦恼……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所谓魔术师这一行业本来就很费钱。名为等价交换的美丽原则不过是场面话。为了生成一克黄金而消耗一个游泳池的黄金,这种浪费和挥霍才正是魔术的本质。
同时,只能从这种浪费中得到的幻想也依旧存在。
“说起来,【那人】也说过同样的话来着。好像是说有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咒物吧。”
我没说他自称间谍的事。
米克·古拉吉列。向我提议让伊泽路玛崩坏的男人。因为实在太可疑了所以我几乎把他的劝诱抛在了脑后,不过现在看来有秘宝存在这件事至少是真的。
“呼嗯。那么,黄金姬就是靠那个秘宝才得以完成得,我的兄长是想这么说吗?”
“……这个嘛,其实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兄长抓了抓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可是时期怎么也对不上。”
“时期?”
“没错。刚才也说过,黄金姬和白银姬的术式是以太阳和月亮为基准的。也就是说,不管他们怎么利用秘宝,也会以这个周期为基准……但这一个月的条件都不太好。如果只利用月亮的话,绕了地球一圈所以总会有办法,可是利用太阳和月亮的术式就怎么都说不通。”
听他说到这里,我终于察觉到一点。
“……这样啊,原来如此。虽然是我的兄长但还真是个坏人啊。”
“怎么回事?”
格蕾在一旁歪过了头,我苦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兄长刚才故意在拜隆卿面前解体他的魔术,也是想确认一下用在黄金姬和白银姬身上的,【是不是真的是太阳与月亮的术式】,我说得没错吧?”
“……啊。”
戴兜帽的少女睁大了眼睛,似乎是终于理解了。
“那副勃然大怒的模样确实很难认为是演技。哎呀哎呀,兄长你这不也对时钟塔的那一套熟练起来了吗。”
“……有些情况下,为了不暴露给其他魔术师,会特意起别的名称。不过,这种时候为了防止象征性下降,名称的感觉也还是会比较相似。”
看着兄长这副嘀嘀咕咕像是在找借口一样的模样,我不由得感到愉悦,希望大家能够谅解。相对的,我也不去追问他说到那一步的理由好了。
“话虽如此,不过看到这副景色,应该也没啥好怀疑的了。”
“嗯?什么意思?”
听到我的反问,兄长皱起了细眉,像是在说,我还真是有个废物徒弟。
“呜。怎么了怎么了。不用摆出这么一张脸吧。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告诉你可爱的妹妹也没关系嘛。”
“你别一看情况不妙就切换妹妹和学生的立场。——总之,从这里好好看看那两座塔。”
“嗯嗯?”
我照他说得转过头去。
和来得时候一样,古怪地倾斜着得两座建筑,看上去就像蚁狮,或者远东之鬼(Ogre)的角一样。不过从这个方向上看,倾斜的太阳也会出现在视野里,耀眼的光芒和长长的影子一同向这边延伸。
(……嗯?影子?)
注意到这一点,兄长想要说什么也呼之欲出了。
“……啊啊!”
“……莱妮丝小姐?”
格蕾疑惑地叫着我的名字,在她面前,我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头。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看漏了那个东西。这也难怪兄长刚才对我那么无语了。
兄长拿下了雪茄,在烟雾中,他坐在岩石上说出了答案。
“那是日晷和月晷。这么光明正大地摆出来反而不容易注意到了。”
“啊。”
格蕾使劲点了点头。
阳之塔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日晷。本来还以为就是座奇怪地倾斜着得塔,没想到居然有着这种含义。
“……那,月晷就是、”
“简单地说,和日晷是一样的。不过只有在满月的时候才能使用。再加两句,和正规的相比这两座塔的倾斜度都不够,不过应该是靠弧度和作为晷面的土地弥补了。基本都明白了吧?女士。”
“是啊。确实,居然设下了这么大规模的装置,这不可能和伊泽路玛的魔术——黄金姬、白银姬没关系吧。”
我垂头丧气地附和道。
唉,这次实在是太丢人了。眼神不好也该有个限度。
“那你说得太阳和月亮的术式条件凑不齐,就是指这个日晷月晷吗。”
“没错。月晷一个月只有一天能正常使用,日晷也经常会产生一些误差。因为地球的公转轨道——绕太阳转动的轨道是椭圆形,所以均时差不可避免。因此,计算月亮的盈亏和均时差对使用太阳和月亮术式的人来说是基本功。……不过,如果要导入最近刚刚入手的秘宝,那日期无论如何都对不上。”
“日期?”
“对。通常对太阳和月亮的术式来说,最好的是正午的日食。毕竟新月和太阳同时处于顶点。其次就是满月时期的正午。太阳和月亮将地球夹在中间成一线的冲日现象。虽然这在占星术上是凶兆,不过很方便利用在魔术上。”
他捡起附近的树枝,开始在地面上画圆。
他连这种时候都还带着做讲师的习惯,我这样想道,然后看着他划出来的图样,轻轻眨了眨眼。
“星象图吗。”
也就是天体的配置图。




就算不是魔术师,也应该在杂志的占卜一类的东西上看过吧。我的兄长麻利地在地面上划出那由基本行星和黄道十二宫构成得图形。
“没错。就算不是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的人,这种程度也是基本中的基本。虽说这一个月内确实有冲日现象,但之所以说它不是最佳也是有理由的。原本是凶兆这是其一,其二是会受到其他行星位置关系的干涉。只论太阳和月亮的话,同一位置或相反位置是基本,而行星需要得则是一百二十度(Trine)。这次既然是关于黄金姬和白银姬的术式,那么司管造形的土星就必须要在一百二十度(Trine)的位置上。——而最近一次冲日不符合这个条件。对了,因为是以古籍为准所以不包括冥王星和海王星。”
他细致地把其他行星的配置也画了上去,然后指了指太阳和月亮,接着戳了戳一百二十度位置上的土星。
“原来如此……等土星到了理想的位置上,那又不是满月时期的正午了。说起来,时钟塔也有讲这门课吧。”
“利用群星来施展魔术是必修科目。就算用不到太阳和月亮的组合,也必须注意白昼和黑夜。”
“……哼嗯。”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
“不过归根到底,那个什么秘宝也不一定会用在黄金姬身上吧?”
“……是也有可能,可是、”
兄长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干不脆地说道。像这样有点不爽快地纠结于自己的主张,是兄长的习性。……简单地说就是因为他天生小气,所以老觉得放弃已经建立的假说太可惜。然而到写论文的时候他的宗旨又是推倒&重建,真是爱好和才能不一致的男人。
停顿了一下以后,
“……另外,既然苍崎橙子在这里,那需要考虑的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比之前还要沉重。
毕竟实际上,她在这次的事件中所处的位置,在某种意义上比真凶还要重要。因为同样的沉默,我的想法似乎也被他察觉到了。
“看来,女士你也想到了吧。”
“是啊。我当然明白。”
我点了点头,恼火地说道。

“【死去得黄金姬是真货吗】,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是从见到苍崎橙子这一冠位(Grand)魔术师起,就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疑问。
接着,兄长进一步提出疑问。
“再往深了说,黄金姬和白银姬——会不会有一个是人偶呢,也有这种可能。”
“……咦?”
格蕾困惑地眨了眨眼。
好像世界突然变成灰色了一样,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兄长,茫然地说道。
“……你们说……人偶,可我们见到得黄金姬确实是、”
“没错。怎么看都是人类。但是,既然苍崎橙子在这里,那就不一样了。”
说着,我竖起两根手指。
“她在时钟塔取得得成就很多,其中有两项格外引人注目。”
没错,两项。
引人注目说起来轻巧,但实际上在可称为魔术师最高峰的时钟塔里,值得关注的研究十分罕有。基本上所谓魔术就是为过去献身的学问,再加上魔术师大多是重度的个人主义者,所以越是重大的研究藏得就越深。因此,如果有什么研究能让他们甘拜下风,那这研究一定得压倒他们所私藏的研究成果。
会在时钟塔久留的大部分魔术师之所以会无论有无主义主张,也要从属于某个派阀的理由也在这里。虽然时钟塔大致上具备了最优越的环境,但如果无法参考派阀所秘藏的成果,那要认真地以奥秘为目标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苍崎橙子虽然在包括创造科(巴鲁叶)在内的几个教室间四处奔走,但最终也没有从属于哪个派阀。
即便如此,她所取得的成果——
“一项是,再构筑了魔术基盘已衰退的卢恩。”
我一边回忆着一边放下了食指。
“虽然卢恩魔术本身很有名,自古以来就为一部分的魔术师所活用·研究,但其中的大部分都在很久以前就遗失了。然而,她却将已经遗失得大部分进行了再构筑。如果传言是真的,那她不仅将作为根基的共通(fuþark)卢恩二十四文字进行了魔术性的再生,甚至还解析了几个本来已经消失在神代得原初卢恩文字。虽说前者的专利她已经卖给了时钟塔,而后者听说也在她被封印指定的时候被严密地保管了起来。”
时钟塔经常这么干。
相对来说方便又低级的术式会将其视为魔术专利给予好处,而真正高级的——可以与一个派阀的奥秘相提并论的,则会以管理禁咒为借口,收进宝库之中。也不知道那些被管理的知识,到底还有没有再交给某个人的那一天。另外,实际上在图勒协会也保管有卢恩的原型,但同样也是处于封藏状态,甚至连魔术基盘衰退都没有留意到,魔术师真是喜欢隐匿到了让人无语的地步。
“另一项是,卓越的人偶师。”
我放下中指。
听到这句话,格蕾稍稍歪过了头。
“……我记得……人体仿造的魔术概念不是已经……?”
在自动人偶(Automata)出现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得。
“确实。虽然情况和卢恩魔术有些不同,不过人体仿造的魔术概念同样也已经衰退了。也就是说,她将两种魔术在现代再构筑了。”
“……。”
对于格蕾的沉默,我很想使劲地点头表示理解。
对吧。我也觉得这太荒唐了。虽然不完全,但她还是让两种已经衰退的魔术在现代复苏了,这简直就像喜剧一样。这种行为几乎等同于复活死者,是一种亵渎。她的履历简直想让人痛骂道,你以为自己是神吗。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称得上是冠位(Grand)。
超越了事实上的最高位——色位(Brand)的,时钟塔的顶点。
这时,格蕾抬起头来,好像终于注意到了。
“那么,那个自动人偶(Automata)也是!”
“一般都会认为是苍崎橙子的作品,可……。”
我感到自己最后有所停顿。
因为我还是缺少一些自信。确实,那种程度的自动人偶(Automata)再没有其他魔术师能制造出来了。就算放眼整个时钟塔,除了那个苍崎橙子以外……究竟能不能数出一两个人呢。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会将那个自动人偶(Automata)用在魔术师之间的犯罪上吗。这根本就相当于是将犯人是苍崎橙子贴在脑门上。那个女人会做这种蠢事吗?又或者,她还准备了就算暴露也能解决我们的陷阱吗?
本来现在这种情况也没人想去查找真凶。如果只是想将身为巴瑟梅罗派的我赶入死胡同,那或许会使用这种手段也说不定……
“……关于这一点,其实还有其他几个可能。”
刚才一直没出声兄长插话道。
“比如说,买来魔术概念衰退以前的自动人偶(Automata),然后翻新一下也是可能的吧。和通过把东西弄旧,来制造与时代相符的假古董相反的方法论。”
“……也是,原来可以这样。”
我不由自主地同意了。
这么条理清晰的思维转换,实在很有兄长的风格。
响起了风声。那音色中似乎带着些许不祥,听上去仿佛在嘲笑着不明真相的我们。
“……那刚才的推理就是说,死去得黄金姬是苍崎橙子制作得人偶,真正的黄金姬可能还活着,是这样吗?”
“算是吧。”
“那么,犯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对于格蕾朴素的问题,兄长托着下巴认真思考着。
“……我想过是不是伊泽路玛打从一开始就想陷害我们,但这样的话收益实在很难和风险相抵。如果好处是能拉拢埃尔梅罗(我们),那也该以最小限度的支出为前提。现在这样有些太复杂了。先不说我们自己的过失,用这么明显的陷阱拉拢我们,巴瑟梅罗根本不可能坐视不管。”
“……是啊。”
我点点头。
“假如是想在时钟塔引发战争那就另说了,但现阶段特兰贝利奥派和巴瑟梅罗派之间并没有压倒性的差距。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吧。不过到时候圣堂教会那些人可能就喜出望外了。”
以扑灭神秘为方针的圣堂教会,和以隐匿神秘为方针的魔术协会基本上就是水与火。不过毕竟他们姑且也算是崇奉神的团体,不可能与以魔术为初衷的组织达成妥协。
据兄长说,虽然大部分的西洋魔术都是以主的存在为前提,但实际上只是将主作为“手段”来利用而已,这对完全将主视为“信仰”的人来说应该只会感到更加不爽吧。
“……。”
然后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对了。”
我突然想起件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帕。
准确来说,是里面包着得东西。
“兄长啊。你能看看这个粉末吗?”
这是在黄金姬的死亡现场采集到得粉末。虽然能搞清楚这上面带有某种魔力,但没办法继续深入下去。
“嗯……你等等。”
兄长从手上的小包里取出放大镜。
这副炼金术师——其实更像是一百年前警察在鉴定时的模样,实在很适合兄长。让人深刻地感到他这种类型不适合在时钟塔当魔术师。
“……这是灰烬吗?”
“我也这么觉得。但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说着,我耸了耸肩,不过兄长也没怎么在意。
他像是被魅惑了一样凝视着那灰烬。先是透过放大镜看,过了一会儿又移开放大镜直接盯着,最后竟然抓起了一点放进嘴里。
“喂!兄长,你疯了吗!”
“……。”
他的嘴巴动了一会儿,然后把那东西吐在自己的手上。
兄长观察了一阵手掌上的附着物,小声嘀咕道。
“……啊,这样就有眉目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回忆起了身为狗畜生的前世呢。”
“要说前世这还真是东方主义式的想法。……不过,这是佩罗吗,还是巴西耳?还是说米洛斯的维纳斯也可以,打算追溯到希腊……?”
兄长低着头,自言自语着。
看他那副模样,也不知道我们还在不在他眼中。
“……喂,兄长?”
“你让我好好想想。”
兄长哼哼唧唧地说道。
3

那间工房,在月之塔的最顶层。
大部分的魔术师都会将工房设置在地下或者最顶层。区别只在于是从地脉中得到“力量”,还是从天空得到“力量”。因为一点点特殊原因,这个岛国(英吉利)自古以来地脉就很强大,就连时钟塔的地下都设置有众多工房,不过伊泽路玛是例外。
这里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大量的书籍、试管,还有蒸馏器和哲学家之卵(烧瓶)。另外在这之中还夹杂着一些美丽的绘画和雕刻,能看出些创造科(巴鲁叶)派阀的影子。从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画布和上面散发出得松节油的味道来看,工房的主人拜隆卿可能自己也会拿拿画笔。
在这房间中,现在正飘荡着香气浓烈的烟雾。
那是海泡石的烟斗。
虽然在别人面前几乎不会拿出来,但对他来说,将切好的烟草塞入海泡石的烟斗中,飘起香烟的短暂时光可是难能可贵的。
不过只有今天,就连这香味也无法慰藉他的心灵。

——“你所做得是将行星的运行引入人体内侧。”

拜隆回忆起这句话。
那个男人到底了解到什么地步了呢。确实,自己从来没有特意向周围的权威们隐瞒黄金姬·白银姬的术式,但一见面就如此接近核心还是头一次。
当然,他所说得那些终归不过是概要。作为开端的构思事到如今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算以此为契机稍稍进行深入,也不可能达到自家的领域。
但是。
那个男人身上有某种东西,让自己觉得会有但是。如果当时放任不管的话,那个男人会逼近到什么程度呢。到时候那些话被君主·巴鲁叶雷塔和冠位(Grand)的苍崎橙子这些“能够实践的天才”听到的话,又会被重现到什么程度呢。
“……唔,可恶。”
拜隆磨着牙,使劲咬着烟斗的烟嘴。
他惧怕着,惧怕着自家的数百年会被糟蹋。如果只看历史,明明比埃尔梅罗原来的本家阿奇博尔德都要长,为什么伊泽路玛家就没法比其他人更进一步呢。“以人之身重现至高之美”这条道路早就设定好了,作为魔术师也已经在上面行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不过在自己这一代,这次的黄金姬·白银姬终于接近那个理想了。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已经触手可及了。
不是连那个君主·巴鲁叶雷塔都对这次的亮相赞不绝口吗。对了,那个突然出现掠夺了冠位(Grand)的远东小丫头,也无法无视现在的自己。
正因为如此,拜隆的心里充满了焦虑。竭尽了自己所能想到得所有手段,甚至向那个小丫头低下了头,也只是前进了仅仅几步。
“都已经这样了,可不管哪个家伙都是……”
正在他把烟斗咬得嘎吱作响的时候,
“——拜隆卿。”
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你们来了啊。”
拜隆看向工房的入口,那里站着两个男人和一名女仆。
伊斯洛·瑟布南。
麦奥·布里西桑·克莱涅尔斯。
还有蕾吉娜。
“只要白银姬——爱斯缇拉还在,就还没有完全失去黄金姬。”
拜隆慢慢地对他们说道。
实际上也是这样。虽然事件带来的冲击确实很大,但是还能够全部挽回。由伊泽路玛的血脉所造就得黄金姬和白银姬,可以说是互为备份的。就算失去了其中一人,也并不意味着后退。
叼着烟斗的壮汉首先看向将自己的头发编起来得魔术师。
“但是,你的礼服又如何呢。”
“……我的……礼服是完美的……”
伊斯洛低着头回答道。
他细长的手指上缠着同样细长的针和线。
在西方,存在着很多与纺织有关的魔女和女神传说。林中睡美人被魔女诅咒会因纺锤刺破手指而死,希腊神话中也存在纺织命运之线,决定其长短,将其切断的三女神(Moirai)。
他所制作得礼服就是以这些古老的传说为基盘。
接着,拜隆看向另一个魔术师。
“那你的药呢。”
“我、我、好痛。”
大概是因为慌张咬到舌头了,麦奥捂着嘴,重新说道。
“我的药也,很完美。为了爱斯缇拉小姐能像蒂娅德拉小姐的时候那样与白银姬之名相称,我一定会帮忙的。”
这两个魔术师对黄金姬·白银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因此,拜隆才会频繁地将这两个其他派阀的人叫到自己的工房里来。他们的血脉跨过了派阀的屏障,自古以来来就赞同着伊泽路玛的目的——“造出拥有至高之美的人”。
“就算卡莉娜不在了,准备也没问题吧。”
“……我会尽力而为的。”
蕾吉娜垂下了头。
夹杂着霉味的空气中,滑过了短暂的沉默。
“很好。”
拜隆用手杖戳了戳地面,沉闷的声音回响在工房里。
“不管那个玩侦探游戏的君主(Lord)会得出什么结论,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虔诚地追求美。如果有必要的话再去追究埃尔梅罗的责任。虽然在先代死后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但现在应该还有别的好处。”
那对新世代(New Age)而言,可以说是希望之星的埃尔梅罗教室。即便积攒下来的利益无法立刻换成金钱,但对自家这样古老的家系来说应该也派得上用场。就算再怎么脆弱,他们好歹也支配着现代魔术科(诺利吉),在并非十二家的人眼中这果实是不可估量的。
心底沸腾的野心刺激着他。
就连女儿的死,也无法阻碍现在的他。没错,不管是黄金姬还是白银姬都不过是实验材料而已,根本不算魔术师。自己必须再生一个能够交付魔术刻印的儿子,不过这个可以将来再考虑。
“——那个,拜隆卿。”
麦奥插话道。
“真的不需要去搜查犯人吗?”
这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问题。
就算有白银姬这个【备份】,而且这事件也可以用来利用埃尔梅罗,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杀死黄金姬的犯人。说到底,只要事件没有解决,那搞不好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杀死。
对于擅长战斗的魔术师来说,可能只会觉得是被杀死的人太弱了然后将对手解决掉,但麦奥和伊斯洛都不属于这类人。虽然两人可能也都有各自的王牌,但还是没有和谁都能战斗的绝对自信。在这一点上,和聚集在剥离城阿德拉的众人大相径庭。
“也就是说,你觉得那个叫莱妮丝的小丫头不是真凶,是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麦奥语无伦次地说道。然而他天生的怯弱,让他怎么努力都没法继续说下去。
“你们不需要担心。”
“可是、”
“我说了不用担心。”
麦奥还想再争辩两句,但拜隆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是。”
麦奥深深地低下头,接着离开了工房,剩下两个人也紧随其后。
拜隆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盯着那扇门,喃喃自语道。
“……不过,可能还需要一个机关。”

*

为苍崎橙子准备得房间在月之塔中。
虽然其他客人基本都留宿在阳之塔,不过因为橙子在社交晚会以前就是这里的客人,所以只有她住在月之塔。有时她也会在主人需要帮助时适当地提出一些关于魔术的建议,这样看来在性质上或许更接近于食客。
因为滞留了很长时间,房间已经能充分反映出她的喜好了。陈旧的地球仪,胡乱堆在一起的文具,路边摊的八卦杂志和哲学书、魔术书组成的大杂烩,一大堆几乎看不出和破烂有什么区别的发条锡皮玩具,这些恐怕都是她的兴趣吧。
现在,她身边的书桌上,正摆放着一台很有年头的卷盘式放映机。
“伊泽路玛的管理果然不错。一般的话,因为一百年左右的东西不好说是有价值的古董,所以很多都老化得厉害啊。”
橙子着迷地端详着放映机,自言自语道。
对她来说,魔术性的要素当然也是重点,但物品本身所浸染的时间更值得重视。就像宝石在被人们不断转手的过程中浸染了各种各样的思念,因此而易于进行魔术性的加工。同样,古老的道具也接触了各种各样人的回忆,从而悄悄地萌生了神秘之芽。虽然这其中大部分都在默默无闻中枯萎了,但也有极少数能开花结果,这种在她出生的国家被称之为付丧神。
“你以前都放映过什么呢?以后又想放映些什么呢?之前我制作得那个孩子,因为总是有些缺陷,所以只好把它留在礼园女子学院了。”
她在和放映机说话。
橙子笑眯眯地用指尖抚摸卷盘的位置,仿佛是想直接读取铭刻在放映机上的历史一样。
她的手没有停下,
“——对了对了。你还是快点出来吧。”
这样说道。
然而,房间中只能看见橙子一人。她的身影被个人物品所掩埋,反而与这个宽敞的房间格格不入。
然而。
从门的旁边出现了某个人影。
“——原来是你。真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会来。”
橙子摘下眼镜说道。
对她来说,这副眼镜是切换对外界回应方式的开关。
看事物的角度不同,回应方式自然也会不同,她是这样想得。毕竟对一个人类来说,世界终究不过是自己的认知所能及的地方。
反过来说,在认识到原子或者宇宙级的世界时,对人类而言的世界无疑是变宽广了。当然,变得宽广和是否幸福那是两回事。从十平米的小房间搬到豪华的大宅里也不一定会变得幸福,这在所有国家应该都一样吧。
“你说你不是犯人?哦,那种事我无所谓。反正我对搜查事件的犯人什么的没兴趣。聚集在这里的家伙应该也都是这么想得吧?”
在这方面所有人都是魔术师(无人性),橙子这样说道。
她的想法和莱妮丝几乎相同。
虽然称之为事件,但这次杀人的焦点完全不在搜寻真凶一事上。魔术师之间的派阀抗争,同时也是代理战争,这才是其核心。杀死黄金姬和她女仆的犯人,也不过是抗争中的一张牌而已。即便是十分重要的牌,只要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那也就不过如此。
以这起事件为契机,会引起怎样的波纹,才是其最重要的意义。
现状是,巴瑟梅罗所率领的贵族主义,和特兰贝利奥所率领的民主主义势均力敌。
不过,如果在这里击垮埃尔梅罗,天秤毫无疑问会倒向特兰贝利奥。考虑到埃尔梅罗的规模,这一击虽然不会致命,但也足以为时钟塔带来冲击。波纹会唤来新的波纹,根据情况甚至可能会招来魔术师之间的战争。
从冷战转为热战。
君主·巴鲁叶雷塔对这件事当然也是心知肚明。她之所以会认可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介入,也是因为他比莱妮丝更有分量。只要能有个托辞直接向拥有君主(Lord)之名的他追究责任,将能得到几倍的好处。
比如说,甚至连让埃尔梅罗倒戈到特兰贝利奥派都不是不可能。
“伊诺莱老师看来对他还挺执着的。——唉唉,这群魔术师还真是老样子。”
橙子嘀咕着。
如果让认识以前的她的人——比如说伊诺莱听到这句话,可能会因为些许的违和感而皱起眉头吧。
她的这种说话方式,听上去让人感觉她是不是直到最近为止,都一直在接触着魔术师(无人性)以外的价值观。
“那,怎么了?被【他】的到来吓尿了吗。那人作为魔术师来说确实很平庸,不过作为研究者则是一流的。……再加上能看穿别人的魔术,搞不好可以说是超一流啊。”
人影对她说了几句话。
“哦,你还真是豁出去了。”
橙子转过头去,似乎感到很意外。
因为人影所提出的内容和条件,对她来说确实在预料之外。
“好了。你不用告诉我理由。光是报酬就足够了。”
橙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然后,

“如果是这个条件,那我就【与他——君主·埃尔梅罗Ⅱ世为敌】吧。”

*

白昼中依然黑暗的森林。
这片森林位于阳之塔的东侧,离事件现场稍微有些距离。
茂密的树叶郁郁苍苍,遮挡住了阳光,在这片黑暗之中,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怎么打算?埃尔梅罗Ⅱ世那口气你也听见了吧。现在这和暴露了一半没什么两样了。这样下去,明天搞不好就跌跟头喽。”
老妇靠在一棵树上,非常愉快地问道。
是君主·巴鲁叶雷塔。
“就算搞清楚犯人是谁,又有什么用?”
从另一处黑暗中传来了回答。
“咱俩可都不是在为追捕犯人而争执。在这个地方,正确的推理什么的,不过是用于派阀抗争的一张牌而已。”
“牌,说不定也有牌自己的想法啊。”
呵呵呵,老妇压低自己的笑声。
“那,你要联系【那人】吗?”
“联系啊。反正和你的协作也圆满完成了——”
他继续说道。
抓了抓自己的平头,
“——而且不管怎么说,【那人】也是我的雇主啊。”
自称是间谍的魔术师——米克·古拉吉列露出得意的微笑。


4

自那以后过了几个小时。
太阳已经西斜,阳之塔的影子也相应地划出一道弧线。
遗憾的是,结果很难说让人满意。要说为什么的话,看看兄长手边的笔记本,上面用钢笔罗列着一条又一条推论和假说,但也都被巨大的×剔除了,而兄长本人也在不断地发出呻吟。
“将太阳比拟为赫利俄斯的术式也不行。就算反过来将月亮替换为塞勒涅或者南娜再付与圣兽属性,也很难改变根干。阳之塔和月之塔作为因子来说太大了,小聪明的手段根本没有意义。”
“……师父?”
“不行。太阳和月亮怎么着都凑不齐。……难道真的和那秘宝没关系吗。”
兄长终于认清了事实。这张狼狈的脸简直让人怀疑他和正午时分那个飒爽地闯入,并和三大贵族中的一人对峙的男人是不是一个人。
“喂喂,兄长啊。你还在纠结这个吗。这样下去还能赶得上拜隆卿设下的期限吗?”
说到底,就算解决了事件,那也不过是一张牌而已。为了洗清我的嫌疑,解放被扣押特里姆玛乌,还需要更强力的一手才行。也是因此,拜隆卿才只是设下了期限,而没有限制我们的行动。
在这种地方受挫,就别提什么逆转了。
“没问题。其实我也是顺便打发一下等待的时间。”
“等待?”
“是啊……。”
兄长含糊不清地说道。掠过湿润地面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阴郁。这是兄长在抱有极其私人的烦恼时才会发出得声音。
不过,正当他将视线在地面上游移时,突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啊。”
我的眼睛感到了微微的疼痛。
实际上,我也马上发觉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不远处的树木伸出了影子。就算时间已近黄昏,那明显与阳之塔的影子角度不同的黑影,也还是长到不自然的程度。而且,这影子明明正落在随风摇动得草丛上,却纹丝不动。
“……。”
兄长一言不发地举起刚才抽着得雪茄。
他小声地念出咒文,雪茄上的火焰瞬间膨胀起来。火焰朝着那个极度不自然的影子和草丛喷射过去——
“好烫烫烫烫!?”
影子发出了悲鸣。
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就这样跳了起来。他拼命拍打屁股上的火焰,咿咿得惨叫着,然后脑袋一转,看向我们。
“哇啊,被发现了!”
“……你是来干嘛的,弗拉特?”
“我来了教授!用日语说就是夜露死苦哟!日本就连打招呼都有种佛教的感觉,真是深远的深渊啊!”
金发少年用他那天真无邪的声音滔滔不绝。
刚才那个估计是幻术吧。印象中利用影子来隐身,应该是在德国那一带流行的魔术。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不过从他能边看边模仿,并且还能重现各种各样的魔术这方面来说,这个少年真是非常聪明。
接着。
“——弗拉特!”
责难的声音从马路那边传来。
另一个少年现在正在冲向这边,他吊起漂亮的眼角,向弗拉特大声抗议道。
“不是让你替我说一下我会晚点到吗!”
“哇,路·希安君!”
“都说了别叫我路·希安(狗)!啊,老师,让您久等了!”
虽然和弗拉特一样是金发碧眼,但那精悍而英俊的脸庞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鲜明对比。就像猎犬一样。锐利的双眼中能看到被谨慎抑制住得野性,他那恭敬的行礼简直炉火纯青。
斯芬·古拉雪特。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现任学生中资历最长。和弗拉特·埃斯卡尔德斯并称为双璧,是最优秀的学生。
……然而,这些都在一瞬间崩塌了。
“格蕾亲亲!”
斯芬在发现我身边那个少女的瞬间,大叫道。
格蕾吓得一抖,金发的犬系美少年用飞一般的势头冲向她,将抖动着鼻子蹭到她身上。
“啊啊格蕾亲亲格蕾亲亲格蕾亲亲!还是那种香甜的灰色的正方形的,好像能挂在体内的香味!”
“……别、别这样!”
斯芬享受着香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格蕾的抗议,这时,响起一个声音。
“斯芬。”
“……在、在。”
听到兄长冰冷的声音,斯芬立刻立正敬礼。
“实、实在太抱歉了。因为难得进入格蕾亲亲半径二十米内,一不小心理性就蒸发了。”
“你们啊……。”
兄长用一只手捂住脸,发出了这次事件中最沉重的叹息。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
“我说你,不是说过不使唤学生的吗。”
“这就是他们的自主性带来得结果。我在时钟塔做准备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不过,我应该叮嘱过你们不要过来,调查结果发邮件就行的。”
“可是教授!莱妮不是遇上大麻烦了吗!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能放着不管呢!”
……刚才这货说了有趣是吧。好,宰了他。等他帮完忙就宰了他。
“我必须要监视弗拉特。”
而斯芬则做出模范生一样的回答。
算了,刚才他对格蕾做得事就先忘了吧。虽然她现在还心惊胆战地紧抓着我的后背。
真是一点紧张感的碎片都没有。
不过反过来说,这也是一如既往的时光。在关系很难说是友好的魔术师的地盘里被栽上杀人的罪名,被夺去特里姆玛乌,还被设下了时间限制。不可思议的是,即便如此,我却还能像平时那样呼吸。
我没有去想为什么。
大概这就是兄长花费数年,在时钟塔积蓄的“力量”吧。可能也是别人教给他的,这么像魔术师的兄长的——非常不像魔术师的存在方式。虽然要是把这些话告诉兄长,他大概又会用什么“爱护弟子是魔术师的天性”来搪塞过去吧。
在暂时安顿下来以后,兄长突然切入正题,对斯芬说道。
“拜托你的调查怎么样了?”
“在这里。”
斯芬又瞟了瞟格蕾,递出一张纸条。
“……原来如此。”
兄长看着纸条点了点头。
“怎么了?这是能逆转的法宝吗?”
“差不多吧。不过碎片(Piece)还差不少呢。也只能匆忙上路了。”
兄长敲了敲太阳穴,慢慢站了起来。
漆黑的外套晃动着。
他一甩红色的围巾,率领着徒弟们,挺胸抬头地迈出步伐。
“来吧。先做好出阵的准备吧。”

5

——暂时将舞台移到别处。

稍稍远离双貌塔,温特米尔站近郊某家酒店的高级套房。
装潢华丽的房间里,最新型的通话设备正在被使用。
不过,将其拿在手上的并不是使用者本人。让自己装点着宝石、衣着暴露的侍女举起手机,身为主人的青年懒洋洋地与对方通着话。
“那没问题吧?君主·巴鲁叶雷塔。”
是一名有着褐色皮肤的青年。
他的金发垂到胸口,脖子上绕着美丽的黄金项链。
“对,没错。——这次介入绝对不会对您造成任何阻碍。”
在听到对方的回答后,褐肤的青年示意侍女挂断电话。
接着,
“……好。”
他静静地握紧拳头。
对他来说,唯一值得畏惧的对手,就是君主·巴鲁叶雷塔。其他的闲杂人等根本无关紧要,只是面对三大贵族之一,也还是不得不退让一步。虽说是除了古老以外没有其他优点的老不死,但在魔术中,岁月也有其价值。
不过,现在这个障碍已经被清除了。在那双貌塔里,已再没有自己值得畏惧的人。无聊的杀人事件根本不用去管。只要从正面蹂躏,然后掠夺就行了。
“那就去收获战果吧。毕竟为了获胜,手段可是必须的。就让伊泽路玛为当初拒绝和我交涉而后悔吧。”
青年看了一圈周围的侍女们,露出优美的笑容。
秀丽的女人在他的耳边低语道。
“少爷是要亲自去吗?”
“当然。办事就要办得彻底是我的方针,而且还需要做准备吧?又不是像君主·埃尔梅罗那样抱着玩玩的心态去参加。”
青年翘起嘴角,得意地宣告道。
“我阿德拉姆·加里阿斯塔,可不打算重蹈他的覆辙。”



 楼主| 发表于 2015-9-11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那是绝对之美。
从未被侵蚀过,从未被胁迫过。
存在于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处,却只有人类能够想象的概念。

小说的优点之一,就是能轻松地写出“绘画无法表现的美”。文章能将本来无法存于现实的精华,啪得一下展示出来。这简直就像魔术一样。所以我觉得这个题材和《君主·埃尔梅罗Ⅱ世事件簿》十分合适。双貌之姬的推理剧,希望下卷也能与您共度。

好了,关于第一季后记里写得“现在的构想是一年一册”,现在一下子就提前了。要问原因,就让我回顾一下刚过新年时,我去就第二卷进行讨论时的对话吧。
“对了三田,下一本事件簿能不能在夏天出版?”
“等等蘑菇?我不是写了一年一册吗。”
“我相信阿诚。”
“蘑、蘑菇?我夏天还有红龙的动画呢。”
“我相信阿诚。”
“……下一卷……搞不好比第一卷还要厚……分上下卷那上卷的话……”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虽然之前已经公布了,不过想必也有读者被新出场的角色吓一跳吧。
每当描写他们和时钟塔的秘密时,我都感到不同寻常的紧张。希望我能和君主·埃尔梅罗Ⅱ世一起,将型月所创造的丰富世界描绘得富有魅力。
在最后,感谢在胡来的题材和提前的修罗场双重压力下依旧为我绘制插图的坂本みねぢ,一如既往帮我进行困难的魔术考证的三轮清宗,帮我修改弗拉特台词的成田良悟,以及以奈须蘑菇为首的型月的各位。
下卷预定于冬季拜见各位。

2015年7月

阅读菊地秀行《双貌鬼》中
发表于 2015-9-11 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果然,红龙这么惨都是蘑菇的锅,C妈原御主也出现了,希望下卷多表现下他的能力,毕竟丑角的话太恶意了啊
发表于 2015-9-11 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橙子出场的那段没有看到啊,是打错了吗?
发表于 2015-9-11 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楼主
没想到事件薄2这么快就有了
发表于 2015-9-11 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caster 的原master死的很快呢。
发表于 2015-9-11 19:48 | 显示全部楼层
蛮有趣的作品,成田的作品挺不错的总之支持一下
发表于 2015-9-11 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阿,終於有人翻譯這部了
裡面的偉柏實在很帥,智力點的很高
可是不夠宅阿,記得FZ最後在玩征服王買的大戰略
那應該會穿宅T才對阿,這麼紳士實在不習慣
发表于 2015-9-11 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杂鱼VS传说中的怪物,我知道了这本小说其实是2卷完吧。。。。。。。。。。。

橘子被解除封印指定?难道是因为青子打爆了封印指定的执行部。。。。。。。
发表于 2015-9-13 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哎还好在蘑菇装死的时候能有你在
发表于 2015-9-13 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难道说是橙子姐姐?!这本不会想把月世界的几部全串起来吧
发表于 2015-9-13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deathdog 发表于 2015-9-11 23:08
阿,終於有人翻譯這部了
裡面的偉柏實在很帥,智力點的很高
可是不夠宅阿,記得FZ最後在玩征服王買的大戰略 ...

那是在公寓里……人前嘛,好歹是[君主]啊……用义妹的话就是——“明明公寓里是【那样】,为什么在时钟塔会是这样呢。你是想装逼吗,我的兄长。”
发表于 2015-9-13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要开始等下卷了,caster 的原master这本书里肯定死不掉,遗憾
发表于 2015-9-15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咱也做一回名侦探——被杀的是白银姬,凶手是黄金——魔术锁只有黄金姬可以打开,但凶手是黄金姬的话,就可以自由离开姬……黄金姬把白银姬约到自己房间,然后杀了她,之后再假扮白银姬离开自己的房间(大雾)。
发表于 2015-9-16 00:16 | 显示全部楼层
皇妃殿下!!!!
之前还以为是一卷的作品还有续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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