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血与鬼

狮子舞

   

　　1368年十月，秋风，白雨，血沙。

　　黄金壁垒，璀璨厅堂。

　　“参见皇上——”

　　他坐在众人稽首的方向，心中慨叹。

　　权力，并非与生俱来。他是用血与泪，还有自己的心，铸就了这一切。

　　所以不能失去。

　　

　　1380年，血雨。

　　“大人……我真的不认识什么胡惟庸宰相啊……大人……”

　　刀起刀落，鲜艳的官府，蛮横的脸，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白晃晃的刀刃转而挥向别处——

　　“所有人，都与胡惟庸拖不了干系！皇上说了，与胡惟庸有过交集的人，都是叛党！杀无赦！”

　　声音很洪亮，但有些沙哑。那是杀人者的声音，杀人者背后站着一个看不见的权力，那便是皇上朱元璋。不……朱元璋才是真正的杀人者，这些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灵魂的提刀之人，不过是杀人者手中的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兵器。战争结束不久，硝烟的呛味还未散去，转而支配者摇身一变化作魔鬼，挥舞手中的镰刀，肆意屠杀着被自己支配着的人民。

　　妇人打开门，看见敲门的人，并非他人，正是提刀者。雪白的刀刃下蘸着血液，身后是自己丈夫的尸体。她尖叫也好，哭泣也好，到最后，只跪着求众人放过自己刚出生一岁不到的孩子。

　　官兵一愣，刀没砍下去。往妇人的后方瞅去，一个孩子站在屋前。孩子穿着崭新的衣服，衣服如此喜庆，红金色就像珠宝一般。一问才知道，今日是丈夫母亲六十岁大寿的日子，由于钱财不够，只能给孩子做一件像样的衣服——没想到忽然之间，所有人的衣服都染上了瑰丽的血红色。

　　孩子手里的狗尾巴草，不规矩地挠着奶奶的手背。奶奶看着门口躺着的自己的儿子的尸体，双手早已没了知觉。

　　官兵心软了，但转念又心狠起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绝望，他也无奈地提起了屠刀——玷污了自己的双手，为何要苟活？他抓起妇人的头发，连同衣服一起刺穿。血溅到他的眼睛中，不痛也不痒。

　　他挥刀杀掉了妇人，转而朝向坐在椅子上休克的老太走去。他的手乏力地拖着刀，刀在地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心里在纠结，因为那个孩子的目光一直围绕在自己身上。看的不是其他，就是自己的眼睛。他清楚，自己的眼睛，污浊而无神。正因如此，那孩子的眼睛更像太阳一般，刺得他心惶。

　　愿你们安息——他已经计划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不，不会结束的。所以就在这一家人，这一家正在庆祝寿诞之日的大门染满血液之后，他就把刀锋指向自己的喉咙，作为救赎和赔罪，也或是自己的逃避——与这一家人共同长眠于血的地下。

　　“……你是谁？”

　　一岁不到的孩子竟然开口言语。

　　又一次，他的刀刃停了下来。

　　孩子的眼睛直盯着血的刀锋，问。

　　我是谁……？

　　我曾是一个读书人，考试及第做了官，名字叫……

　　现在是一名提刀者，与其他诸多如你所见的提刀者一般，还有其他诸多你未曾见过的提刀者一般，从事着血腥残忍的工作。

　　“我是和你一样的、从不认识胡惟庸，而为胡惟庸而死之人啊。”

　　他终于跳过了孩子，刀锋划过自己的咽喉。

　　那便是提刀者，忘记了自己的一个、惹人怜爱的人啊。

　　可是……

　　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十五年。

　　少年十六岁。

　　他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手边是刀，前方是对手，但无论如何尝试、如何拼命挥击，曾经一击见血的刀刃偏偏击不中对手。

　　“放弃了？”

　　身穿着布衣的男人宛如一道长风，从身边飘过。在他的刀旁，扔下一根木棍。木棍上，并没有刀痕。他的攻击，连让男人挥动木棍的必要都没有。

　　“放弃了就跟我来。”

　　容不得片刻耽搁。男人行事如火如荼，稍不留神，就会跟丢而迷失在这片山野中。他拾起木棍而留下了刀，拖着沉重酸痛的腿踉跄地跑动起来。

　　这是森林。官兵的势力企及不至的地域。他跟随这位隐居之人已经五年，只可惜能力不见有所提升。

　　那天，十一岁的他找到山中的隐居先生，眼神坚毅。他的目标是寻求复仇，提刀者是世界的罪人，他便是罪人的仲裁者。

　　这并非玩笑话。

　　可惜隐居先生只是轻蔑地笑了笑。

　　山泉，瀑布，湖泊。

　　先生凭风而立。

　　“武，在你眼中……”先生的话带着寻求答案的意思。

　　他果断接道：

　　“便是杀人术。”

　　容不得半分虚假。

　　兵器，众人皆有。

　　十五年前的屠杀，就是无武之人带着披荆斩棘的兵器使然。

　　然而武功，却并非器物。

　　那是身在骨子里的，杀人术。

　　“所以……想得杀人术？”

　　是的。不仅仅是想，是追求，是渴望。

　　“那……我便教你。”

　　从此，他的心中，再无那般明亮。

　　不，这个世界，是排斥明亮的。有光就会被遮蔽，有火，就会被浇灭。

　　而，如果是血，就没有人可以拒绝。

　　1399年。

　　他提着抹毒的短刀，奔走在楼宇之上。靖难之战，在他而言，是正义的。这个国家充满了灰暗，他如此渴望结束，朱棣是一个契机。

　　建文帝和朱棣同是朱元璋的后代并无所谓，朱棣也是被世界即将抛弃的人，同是被抛弃之人，便是彼此的正义。

　　他可以为朱棣的战争铺路，颇具影响力的官员，将在他的短刀下挣扎痉挛，最后化作无魂的尸首。

　　因为武功高强，他从不上正面战场。在那两年中，朱棣和他的大军们是烧遍大江南北的光，而他，则是鬼。鬼，蛊惑人心，散播恐惧，建文帝的堡垒，从内部溃烂。

　　1401年。

　　方孝孺的悲鸣响彻世界，一时间，又是哀嚎遍野。

　　二十三岁的他站在夜幕下的皇宫殿顶，看着遥远的星空，不知所措。

　　朱棣，和其他的帝王并无不同，都是魔鬼。

　　不对……是那把龙椅，我所踩踏着的这个宫殿，是真正的地狱。

　　再洁白的人，进入后，坐上椅子后，看着众人、看着天下人稽首。

　　便变成了魔鬼！

黑炎欲

写的很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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