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题作文】一发子弹的平行世界论

夏眠

某次群内胡来的文赛片段式短篇。题目是这样的：
在“初次”，“一发”，“中出”，“还要”，“更多”，“愉悦”，“上天”七个词中选一个作为主题，主题所涉及的两个字全文不能出现，剩下的六个词按顺序在文中出现。真是愉悦的题目。本文主题一发。

“呀，果然最后留下的人是你啊。”
和往常无异地，她在看见我的瞬间便展露天真的微笑。
“……我可没想到幸存者是你。”
“是吗？”不好意思似的笑着骚了骚脸颊，也不在意指尖的血液在那里留下道污迹。“那么，现在怎么办？时间不多了，也没有两人胜出的选项。”
“……不知道。”
“嗯~那么，来玩个游戏吧？”

可填装数量为六的手枪，留空五格。用拇指拨动，让弹舱格拉格啦地传出悦耳的声音，眼花缭乱地旋转起来。
俄罗斯轮盘，两人轮流开枪将性命交由运气的无趣游戏。
“从谁开始？”我将命运已定的手枪交还给她。
“你先来吧，流君。”她并没有接下，而是推还给我。

First turn
挑战从我开始。
弹舱侧面的划痕暴露出它的主人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激战，从她手中接过手枪的时候我再次深深感觉到异样的陌生感，面前的少女已不是最初天真的模样。
冒出冷汗的右手尽量平稳地将枪口对准太阳穴，食指扣下扳机。
——仿佛死前永远般的瞬间，我看到了我们的初次相遇。
“啊，抱歉撞到你了……”
“没事，樱花很漂亮吧？我也经常会看入迷。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啊。”
“呵呵，是呢。以后我会注意的！”
在整个世界被轰飞般的爆炸声中，我的鲜血洒落、向后仰倒、停止呼吸。她则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岛屿。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事情都没有出现，耳边残留着的手枪轻巧的空击声。原来这种情况也是会看到走马灯的吗，我努力安抚激烈跳动的心脏，将还剩5个未知格子的手枪递给她。少女柔软细腻的指腹有意无意地在接过物件的时候触碰到了我，抬头，正对上她笑意盈盈的双眼。
“你是不是在想，运气不错？”
“……那又如何。”
“那不对哦。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你活下来了而已。隔壁概率稍小些的世界里，你已经死掉了。”
这家伙，是想说平行世界论吗？但是，那有什么意义呢。
她毫不犹豫地将命运轮盘举起，朝自己的脑袋开了枪。咔哒、空放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样，在某个世界里，我也已经死了。”
“你，完全不害怕的样子啊。”
“在某些世界我死去了，某些世界里的我则没有死。无论我害怕也好，不害怕也好，我死去和存活的世界都依然存在。”
“说什么鬼话啊。那么……那么，我们不需要这样对峙的世界也存在吗？”
“当然咯~在之前的争斗中我死去的机会不计其数，你也是吧。在无穷无尽可能性中出现了我们能够作为最后的二人，不被打搅地站在这里好好谈话的世界。是奇迹吗？不，若从全局考虑，在大逃杀这样的大型的系综中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必然吧？”
像这样双眼闪耀光芒地露出纯粹微笑，谈论着自己钟爱的平行世界的话题的时候，隐约能窥见那个我最喜欢的女孩子的影子。
那个来自过去的残影，将冰冷的凶器再次塞进我的手中。

Second turn
我抬起手，再次将枪管贴近自己的头颅。现在剩余的四个弹夹中，只有三个是空位。伴随着生存几率的下降，我的心也缓缓下沉。
颤抖着，扣下扳机。
——铅弹从黝黑的枪管射出，钻入我的大脑。在还没有被疼痛吞没的瞬间，我的脑海中闪现我们认识的第二个春天的某个午后，她所吐露的无邪的戏言。
“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嗯？那种事情谁都不知道存不存在吧。”
“我相信哦。生活中有那么多的巧合与偶然，由可能性延伸出去，就有无数的平行世界。比如说我们的相遇。如果那个早晨我没有被樱花吸引，你没有驻足在那里的话，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情侣。”
“你想说，我们互不认识的世界也是存在的吗？听上去有点伤感啊。我们的缘分就是这么脆弱偶然的东西吗？”
“呵呵……流君你是这么想的吗。但是反过来考虑，如果宇宙是由无数的平行世界组成，那么无论怎样细小的可能性，由其延伸出来的世界也绝对是存在的。我们相遇的世界也从宇宙的诞生开始就注定会存在。这样想，不就有种命中注定的浪漫感吗？”
激烈的疼痛将我拉回现实，我已经不在用双脚支撑自己，而是背部紧贴大地。意识逐渐远去，模糊的视线边缘，她正向下俯视着道出永别。

——所有这些只不过是幻视。睁开眼，我依旧活得好好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将依旧安静的黑色铁块重新交给它原本的主人。
“呼，没想到还要继续。居然活下来了下来呢。不……按你的话来说，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我活下来了吧？”
“没错。”她接过手枪，比上次更为流畅地直接抬手对自己的脑袋扣动扳机。“啊啊，某个世界的我又死了哦。不用害怕，所有可能性都是必然存在的。我死亡的世界也好，你死亡的世界也好……他们死亡的世界也好呐。”
“你……就是用这样的说辞麻痹自己的吗？”
我之前总是在想，来到这个岛上以后，以前聪慧却又天真，直率地接受善意回报善意的千咲，为何会如此干脆地变成能够尽全力与对手互杀，说谎也好陷阱也好都不惮使用只为置对方于死地的人。所以我很快就与她分头行动了，尽全力躲闪，未杀任何人也活到了现在。
也有被追杀，以为就要死在别人手里的时候。但是有时能够成功甩掉，有时回头再看的时候杀手已经和其他人同归于尽，还能顺手取得两人的补给，我也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好得惊人。当然，也许正如千咲所说，能够如此好运存活下来的我只存在于千万分之几的世界里。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杀人，也不想死。这点，无论在哪个世界都相同。
无论这个系综有多大，我动手杀人的世界，肯定是不存在的吧。而她却用“反正大家都可能死去”这样的借口，杀了不知多少曾经的伙伴，我们共同的友人……想到这里我就觉得痛心。
“有没有更多的平行世界我不管，我们可只有眼前的现实啊。有些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是啊~无论有多少世界，流君会杀人的情况都不会出现，这点我怎么会不了解呢？”她说着，故意将枪械放回我的手中，把着我的手指让我攥好这杀人的道具。“而我，虽然会用尽手段活下去，也决不会让自己亲手杀害流君的世界出现。没有那样的可能性。所以，我们才必须进行这个游戏啊。”
尽管我在某个瞬间确实为这句话感动了，但马上，手中的手枪的触感带来的些许异样感，让我瞬间手脚冰凉。

Last turn
在我最初开枪的时候，弹舱侧面凌乱的划痕，现在出现在了对侧。随着数次开枪和上弹，这是自然的。但是我以为枪上随机分布的划痕是不对称的话，那么作为这把枪原本的主人，千咲用它来作弊就很容易了。转动轮盘和停止它的是我，决定先后顺序的则是她。
冷汗从手心冒出。为何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呢？她关于平行世界的胡言乱语也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吗？或者，这只是我想多了呢？
“怎么了？害怕吗？”她见我迟迟没有动作，扑闪着那双带着好奇的通透眼眸看着我。“不用紧张，我不是说了这样是没用的嘛。无论怎么挣扎，流君死去和获救的世界都存在于此。”
“……但是，这两个可能性真的、平等地存在吗？”
“是的。这个游戏是公平的。”她垂下眼睑，勾起嘴角。“难道、我会骗你？”
我无话可说，只能将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明知接下来是不可避免的死亡，却好像被别人控制似的弯曲手指，扣动扳机。
千咲说谎的时候会巧妙地避免直视对方，语气也会比较急促。像这样的小动作已经十分熟悉。她在说谎，也再清楚不过——所以在说这个游戏是公平的的时候，不敢看着我。
如果她已经变成这样的人……我就为她踩在尸体上的新生，送上最后的祝福吧。
就像刚刚过去的那个夏日——
“要去别的城市了吗？”
“嗯，是啊。只有那边的大学，有我想要学到的东西。”
“是吗，那真是祝贺你啦！”
“但是，这样就会暂时和流君分开了呢……有点寂寞。”
我的神色也随着她低落下来。常听人说起异地恋的艰辛，两个人不能朝夕相处的话变数很多。在无限的可能性中，我们的缘分能够将两人永远维系的世界，能有多少呢。
“哈，其实根本没什么好消沉的嘛。”她突然恢复了笑容，“无论有多少变数，多少不顺利的可能性延伸出的平行世界……那其中，都不可能存在会背叛你的我、会停止爱你的我。”突然倾诉着让人脸红的热烈情感的她，直视着我的双眼，愉悦地扬起嘴角宣言到：
“那样的世界，不存在。”

——是吗，原来如此。
抱歉，没有相信你。
既然如此……

少女注意到少年的意图冲上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加以阻挠，也没能阻止子弹射穿他的要害。
“笨蛋你这么做是违反规则的！”抱着血流如注的流，千咲泣不成声“连开两枪、是违反规则的啊……”
“嘿嘿……反正我确实……是个笨蛋啊。”
居然笨到认为自己真的靠运气就在大逃杀中不伤害别人就顺顺利利地活了下来，流在此时才反省自己是多么愚蠢和自私。
之前的子弹没有杀死自己的瞬间，流明白了千咲的不公平游戏是以何为目标。就算说谎，也要让自己胜出，而如此大费周章而不是自我了结，则是为了让自己胜利得没有负罪感和牵挂。因此千咲才会多次强调并不存在的公平性和所谓两人都可能胜利的平行世界吧……只要明白了，就是个笨拙的让人忍不住笑起来的布局。
而之前多次莫名其妙地甩掉追杀者、碰巧拾起附近自相残杀的人的物资，也是她的把戏也说不定。
如果为别人做到这个地步，你也真是个不得了的笨蛋呢——流苦笑着翕动着嘴唇，却很难成声。
“这样的世界，明明不应该存在的……流君死去的世界……不要……都是我的错！”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徒有生命，她的眼神也会死去。
流用尽最后的力气，诡辩。
“不用……那么悲伤嘛。没能识破你的小把戏，我让你骗到……而活下去的世界，也是存在的哟？”
“但是……无论在怎样的世界，就算愚蠢的我……怀疑你也好，那里也不会存在怨恨着你……会停止爱你的我。”
“你被我憎恨着的世界不会存在。”

当迎接胜者的船只到来的时候，怀抱着已经冰冷的少年尸体的少女，已不再颤抖。
为了让心爱的人活下去而夺取同伴朋友的生命，此后上天也许会对她的杀戮之罪裁决，降下神罚。她也会很难原谅犯下重罪的自己，自我惩罚着踯躅独行吧。
但获得了挚爱原谅的她，已不惧接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