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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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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大树连司]你是我的圣剑3(台/简)插图待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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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9 17: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5-11-9 17:23 编辑

  你是我的圣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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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大树连司
  插画:饭沼俊规
  扫图:linpop
  录入:slashloaf
  修图: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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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面】
  作/大树连司
  —九八二年出生于茨城县。
  文字工作者。
  这是最后一集。
  请多指教。

  绘/饭沼俊规
  一九八三年出生于茨城县。
  从事插画等工作的自由业。
  由于每天持续遛狗的关系,
  身体完全变得健康了。
  请期待《你剑》最后一集!

  「不管几次,我都会去救你的。
  因为——我是你的圣剑。」

  巨大生物逼近弓弦羽市!

  伏姬眹耶花有「卑弥呼」的鬼道,千叶真琴有「柳生十兵卫」的剑术。
  继承这些英雄之力的正是IXA的少女们。

  高中生杠那一兔觉醒了能够协助她们的「剑」之力,在最顶尖都市弓弦羽市,
  和少女们一起过着与从过去苏醒的伟人(也就是怪伟人)战斗的日常生活。

  但是,新的怪伟人似乎出现在远离市区的深山之中。
  一兔等人前往当地调查兼温泉旅行。
  然而,就在那里「怀特·厄普」李小玲的子弹,产生了超越怪伟人的神奇现象。
  小玲的枪与一兔的「剑」,能够成为拯救同伴的力量吗?

  超历史战斗X爱情喜剧,完结!

  【彩页】

  目录

  序曲
  第一话 IXAs机动队,到西北去
  第二话 别开枪!小玲
  第三话 「温卡姆伊」来袭
  第四话 弓弦羽最壮大的决战
  尾声
  后记

  序曲

  「发布紧急警报,发布紧急警报——请各位市民尽快进入指定避难所。发布紧急警报,发布紧急警报——请各位市民尽快进入指定避难所。」
  弓弦羽市全区响彻警报。
  「艾德海蒂小姐,请往这边走!」
  「我知道了啦!」
  身穿飞行装的黑衣艾德海蒂以大吼回应带路的职员。
  身处建立在海湾沿岸大型人工浮岛上的航空城——机场起降的飞机所形成的巨响洪流中,要是不扯嗓门大喊甚至无法和身边的人对话。倘若没有任何准备,人待不到十分钟听力大概就会受损。
  一般航班全部取消。这座以外观之美闻名的近未来型海上机场,已经被粗鲁的军用机占据,仿佛成了军事基地。
  黑衣拥有的民间军事公司葛雷·沃洛克所属的预警机和空中加油机边转动螺旋桨起飞的同时,满载来自市外的避难民众的大型直升机陆续降落。
  排队依序下机的男女妇孺忧虑地指着的方向,战斗机正陆续装置圆滚滚的精灵炸弹,或是大型输送机正张大嘴巴逐渐吞下一辆辆的装甲车。
  这些人应该是觉得可能马上就要开战了吧。
  艾德海蒂前往的地方也有三架宛如猛禽的飞机正在准备起飞。
  刀子一般长长地伸展出来的螺旋桨,毫无疑问是属于直升机的。
  不过,大型化的短翼同时也给人如战斗机般的敏捷印象。
  这是美军制阿帕契战斗直升机的改良型。
  尽管被陆上自卫队逼得决定引进,但弓弦羽接收了由于供给数量减少而出现空档的生产线,独自进行改造。
  机体涂装成暗绿色。飞行员从最前面的一架爬下来喊着艾德海蒂。那架飞机除了前方机枪之外,并未装载其他武器。
  这是理所当然的。
  本小姐,黑衣艾德海蒂——IXA「弗拉德·采佩什」,才是那架飞机应当装备的武器。
  在飞行员的帮助下,艾德海蒂坐进前方的炮手席。
  座舱罩关上。
  「让您久等了,艾德海蒂小姐。」
  总算能够好好交谈了。
  「彼此彼此。这么乱来实在抱歉。虽然任务很危险,但是拜托你了。」
  「您在说什么呢。别人称我们为黑衣青年菁英部队可不是说好听的。」
  飞行员爽朗地回应艾德海蒂。
  「这是当地的即时影像。我只要飞到这家伙的鼻头前面就行了吧?」
  「没错。拜托飞到好像可以视线交会的距离。」
  战术用液晶荧幕放出来的,是一头在田地行进的巨大熊。
  不——用巨大一词表示对方的尺寸根本不足。
  那覆盖着漆黑硬毛的前脚,踩烂了日式平房。
  身长,恐怕有四十公尺。
  「真的是只怪兽。但我不讨厌这种敌人就是了。」
  我也是——艾德海蒂一边在内心低语一边回答:
  「没错。这就是怪伟兽『温卡姆伊』,也是我们的目标。不论如何,都必须阻止这家伙入侵。」
  「小姐请多加小心。这家伙的敏捷程度一点都不像是只体积庞大的熊。」
  「放心吧。我不会输给看起来就像会吃鲑鱼的家伙。快起飞——」
  伴随着说话声,战斗直升机的螺旋桨愈转愈快,掌握住大量飞机起降的空档起飞了。
  「可是,IXAs的——伏姬当家在做什么呀?先前总公司大楼破了个大洞也是那位大小姐的杰作吧?您说那怪兽叫作怪伟兽是吧?这不就是那位大小姐理想的对手吗?又何必要艾德海蒂小姐出马——」
  脱口说出带着批评味道的话语,不过大概是想起了现在艾德海蒂已经参加了IXAs,飞行员话讲到一半就中断了。
  ——他的话也有道理。
  宛如将太阳的力量直接在地面呈现出来的「卑弥呼」之力。
  这么巨大的敌人,真的是她理想的对手。
  但是——正因为是她那个人——
  艾德海蒂不由得将差点说出口的话语吞回去。
  「这是第一次在弓弦羽市以外的地区出动,而且战斗对手不是怪伟人而是怪伟兽。外面的居民和这个城市的居民不一样,并不习惯这样的状况。避难方面有必要慎重再慎重。所以,我得争取多一点避难的时间。拜托你了。」
  用这番话让驾驶员接受现状。
  咲耶花,还有那把剑——槙那一兔都还没回来。
  既然如此,自己就必须想点办法。
  可是。
  靠自己的力量,真的能想出什么办法吗?
  我的力量。IXA「弗拉德·采佩什」。掌管支配与专制的强制命令。
  ——但,究竟能否在这么巨大的敌人身上行得通?
  不,我只能阻止。
  只能阻止,她。
  艾德海蒂对自己说「就是这样」。
  ——可恶,伏姬咲耶花。
  压抑住跑到喉咙,即将跳出嘴巴的话语。
  ——你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5-11-9 17:15 编辑

  第一话 IXAs机动队,到西北去

  纯白色的墙是隔音墙。靶场的前方,人形标靶排列得整整齐齐。
  响起的子弹声只有一个。
  贯穿标的的弹痕也只有一个。
  但是,打开的弹匣掉出来的弹壳却有六个。
  在常人认知为同时的一瞬间内,击发的六颗子弹,分毫不差地击穿标靶眉间的一点。
  射击包厢内拿着枪的,是个发长及肩,身穿学生制服的娇小少女。
  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枪管特别长的左轮手枪。
  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
  握着把柄,柔韧修长的手指。指甲上的红色图案正在发光。
  五芒星是警长之星,警长的徽章。
  寄宿在少女身上的,美国西部拓荒时代知名警长的力量,让少女能够完美运用自如警长出现在西部片世界里的爱枪。
  「你的本领还是老样子呢。已经能够得心应手了吗?」
  背后传来说话声。
  「嗯。」
  一面拿下隔音用的耳罩,金发少女一面向娇小少女说道。黑色大衣底下,可以窥见设计和娇小少女同样的学生制服。
  两个人穿着的制服,都是弓弦羽学园的。
  在世界屈指可数的知名丘大企业弓弦羽财团掌管底下发展起来的,弓弦羽市。
  弓弦羽学园是这座城市内最大的教育设施。
  这个射击练习场,就设立在学园第三特别教室大楼的地下。
  为何学校的地底下有这么危险的设施,为何国中女生会拚命击发危险的手枪——而且还是以非人类可及的速度与精密度射击。
  一切开端于从约莫一年前开始发生的离奇事件。
  在领导世界的大企业底下,弓弦羽市不停地发展,变成了世界屈指可数的尖端都市。
  然而,在这座城市里,曾存在于过去的历史伟人们,复活成了拥有特异能力的超自然存在怪伟人,屡次引发稀奇古怪到极点的神秘事件。
  连物理法则都能轻松忽视,一群荒唐家伙。
  但是,有一群年轻人毅然挺身对抗这些复活的男女。
  他们就是怪伟人伏灭机关IXAs。
  这是个在和弓弦羽有关系的祭祀一族伏姬的领导下,指甲上蕴藏着历史英雄的能力,与发光的深红图案的少女——IXA们为中心所组成的组织。
  这里,第三特别教室大楼,就是这样的IXAs的大本营。
  然后,两名少女则是——
  手握巨大手枪的李小玲,和她说话的黑衣艾德海蒂,各自的右手宿有「怀特·厄普」与「弗拉德·采佩什」这些著名英雄之力的IXA战士。
  「外表虽然看起来没变,不过——」
  指了指小玲的枪,黑色大衣的少女继续说道:
  「实际上却完全是另外的东西。骨架是新成型的。提升枪身的强度,现在可以击发特别制作的超压子弹。威力与射程增加的代价就是后座力也变大所以操作困难。但是——『怀特·厄普』大人真是厉害,完全没有问题。」
  「嗯。谢谢你。」
  就这样,淡淡地道谢。
  李小玲——「怀特·厄普」委托彻底客制化这把枪的厂商,就是黑衣艾德海蒂的老家。
  黑衣艾德海蒂身为IXAs的一员,另|个身分则是弓弦羽内掌管军事的一族黑衣的继承人。
  所谓「军事的一族」这种说法并不是玩笑话。黑衣经营世界最大的民间军事公司葛雷·沃洛克,甚至还拥有小型航空母舰。
  因此,在弓弦羽市的防卫议题上,以前艾德海蒂常常和同一族的伏姬率领的IXAs意见相左。但上个月,经过和苏醒的怪伟人一战后,现在她外调到IXAs,正以其中一员的立场活动。
  「哪里,如果能让警长中意,我们黑衣的技术人员也会心满意足的。他们说只要
  你提出来,也可以帮其他的枪枝客制化。就跟先前我拿给你看的资料一样。」
  「嗯。不过,现在,这样子,就好了。」
  小玲怜惜地抚摸着带着温热的手枪。

  李小玲喜欢枪这种武器。
  不过老实说,她完全不是知之甚详的专家。顶多就是知道这拿在手里的器械是怎么制作出来的,是怎么发射子弹的。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扣除自己的爱枪,喊得出名字的枪少得可怜。
  提出想要改良自己的枪成为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的时候,黑衣艾德海蒂拿来一大堆型录,讲了许多枪枝制造商的名字,以热心且似乎还有某种喜悦的态度向小玲说明。不过对小玲来说,数量实在太多,而且词汇也太难,实在没听懂多少。
  小玲不擅长思考艰深的事物。
  或许是因为以前生在中国的时候,用的是另一种语言。
  现在虽然几乎忘光了,但是,也觉得自己的日语有哪里怪怪的。
  感觉就像是夹了一张薄薄的纸。
  愈是想要思考艰深的事物,脑海中愈是模糊一片,言语轻轻地滚呀滚得,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将脑海中的想法化为言语非常难,要让对方明白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方面,枪就单纯多了。
  一按下扳机,子弹就射出。打中的话对手就倒地。
  小玲爱的,就是这种明确,还有——平等。
  「可是,使用上一定要非常谨慎。这威力连熊都能够击倒。敌人是怪伟人也就罢了,以手枪来说这种威力有点太过头了。太强的力量,有时候会反噬使用者——唉,这么说应该是班门弄斧吧。」
  没错。
  威力如此强大的武器,只要握住把柄,扣下扳机就能使用。
  「还有,黑衣也准备了其他种类的子弹。普通子弹、减压子弹还有中空弹——你可以先一一试击看看。」
  「嗯。」
  用快速装弹器装填了新子弹。
  再度面对标靶,扣下扳机。
  枪会认真地回馈。只要能够锁定目标,不管打的是谁都没有差别。
  不论是怎样的武术高手,或是怎样的彪形大汉,还是像小玲这样的娇小女孩。
  小玲心想:真希望能早一点得到这种力量。
  在中国,她生来是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被人当成物品买卖。那段岁月的记忆模糊不清。在昏暗的储藏室——不对,是货柜里面,被锁链绑着,用手抓「饲料」吃。
  救出过着那种生活的自己——给了自己「李小玲」这个名字,给了自己伏姬这个家,以及咲耶花那些家人的人们,也在之后一年多被火烧死了。
  九年前。和咲耶花他们一样,自己也失去了父亲与母亲。
  「小玲,你要保护咲耶花和佐都纪喔。」
  浑身缠满绷带的上一代当家大人,留下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至今依然烙印在小玲内心的最深处,成了优先于一切的行动准则。
  自从发生那件事情后,年幼的小玲立刻开始学习武术。
  剑道、空手道、柔道。
  ——然而,总是被迫深刻体会到体格这道难以跨越的高墙。
  不论学会怎样能够让体格差异这个绝对条件减少影响的技术,结果终究是无法忽视的要素。小玲娇小的身体,学会再多技术也打不倒成年人。
  连成年人都打不倒,那就绝对赢不了象啦、熊啦、虎啦这些动物。
  即使如此,李小玲还是想变强。渴望获得战斗的力量。
  ——和什么战斗?大概,大概是和世界吧。
  懂事的时候已经被夺走了一切。
  仿佛奇迹出现在身边的养母他们也被大火夺走。
  那么这个残酷的世界,迟早一定会连剩下来的家人,连咲耶花和佐都纪都企图夺走吧。其实,过世的上一代当家他们,就已经预测了将来会有新危机入侵——也就是怪伟人的出现。如果真是那样,她又要变得孤零零一个人了。她讨厌那样。所以,非得变强不可。
  为了保护咲耶花,也为了忘记恐惧。
  不久后,小玲迷上了射箭。
  要克服体格带来的手臂可及范围的绝对差异,只要使用比对手更长的武器就行了。但是,射箭的射程与威力和弓长与弦的强度相关——简单来说,依然受到了射手的体格与肌力左右。
  那么,如果是能藉助器械的力量射出箭的弩——干脆,就藉助火药的力量射出子弹——
  没错。
  枪是平等的。能够让这个娇小身躯从体格差异的枷锁解放,得到战斗的自由。
  经过反覆尝试,小玲最后选择了枪。时间几乎是一年前。
  就在怪伟人即将出现的时候。
  就这样,在咲耶花等人的能力陆续苏醒之中,寄宿在小玲手上的IXA「怀特·厄普」,正好就是合适的枪手IXA。
  李小玲,深爱着枪。
  以及,这寄宿在右手的IXA。
  为了保护背后伙伴而生的能力。
  行动比谁都快,将子弹赏给眼前的敌人。
  ——因为,这就是经过特殊化的,单纯的力量。
  枪,仿佛就是为了将子弹射入眼前敌人的最适当的器械。
  IXA「怀特·厄普」,让李小玲这个人成为最适当的工具。拿枪锁定目标,扣下扳机的工具。
  为了保护背后的家人——伏姬咲耶花与她的伙伴们的,一把枪。
  李小玲主动订下了这么样的规矩。
  背后的是伙伴,眼前的是该击倒的敌人。枪与「厄普」所给予的认识,彻底而单纯。
  ——自己也无需说话和思考。
  只要,凝视前方扣下扳机就行了。
  手中握着的枪,那种让人安心的重量,宛如就是在肯定这一点。
  安心地奉献自己给轻快响起的枪声,和奔流身体的后座力。
  「哦,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呀?」
  然后,就在大概又清空弹匣五次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这么说道。
  「一兔。」「嗯,怎么了,一兔先生?」
  站在眼前的是位名叫槙那一兔,身穿学生制服的少年。
  由于金额庞大的债务,上个月来到这座城市,在伏姬咲耶花底下以随从的身分工作,和小玲等人一块儿生活。
  因为长得高导致体格显得细瘦,还有就算说是女孩子也无妨的柔和五官。
  所以,主人咲耶花常常强迫他扮成女孩子。
  此外,他也是IXAs的一员——被众人视为IXAs王牌的一个人。
  ——藉着与IXA立下契约,便能将他作为武器的力量发挥到极限。
  称之为「剑」的存在,就是他。

  IXAs的司令办公室位于第三特别教室大楼的最高楼层。被槙那一兔找来的李小玲与艾德海蒂一到那里,就看到室内已经聚集了其他的IXA们。
  有着一头光泽黑色长发,宛如日本人偶的少女。
  伏姬咲耶花——IXA「卑弥呼」。
  绑着马尾,给人某种像是年轻武士印象的少女。
  千叶真琴——IXA「柳生十兵卫」。
  身穿女仆装,笑容开朗的女孩子。
  宫永千代子——IXA「立花道雪」。
  「一群人聚在这里,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艾德海蒂对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物说道。
  坐在那里的,并非司令伏姬咲耶花,而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副司令佐都纪。
  相对于一有事情马上就冲第一个,有着让人伤脑筋的莽撞性格的姊姊,实际上统整IXAs的人则是他。
  像是回应艾德海蒂的询问,佐都纪操纵桌上的控制台。
  占满一整面墙的大型荧幕,显现出弓弦羽市和周边的地图。
  「弓弦羽市外竟然出现龙脉波震动?哪里有强度这么大的东西?」
  艾德海蒂发出诧异之声。
  龙脉——自古以来称之为灵脉,或能量线等等,乃是覆盖大地的灵力之流。所谓的龙脉波震动,指的就是流动出现紊乱的情况。
  当然由于各种祭祀活动的影响,出现细微的变动也没什么稀奇。
  但是,如果程度像是荧幕显示出来的那么严重,那只能认定是出现更加反常的情况。
  也就是说——超越时光,过去的人物复活了——怪伟人出现了。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带着怀疑,艾德海蒂问。
  当然,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至今为止,怪伟人出现的地方,无一例外都只限于弓弦羽市内。
  如果这种现象突然出现在市区以外,应该任谁都会不知所措吧。
  「虽然我也这么想、我也希望是如此,但是参谋委员会——『厩户王』会议也否定了探测出错的可能。」
  「可是,以前不曾发生过这种事情吧?」
  「经验论常有被新事实推翻的空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回答了姊姊咲耶花的问题后,佐都纪继续说道:
  「震动的发源地在——」
  地图拉近到弓弦羽市的北方——正确来说是在西北方延伸的山脉。
  茨泷山。
  「应该是在这座山的山顶一带。自古以来,以山野修行者为首的人们便视这座山为灵山,逐渐成了信仰的对象,是个神秘力量非常灵验的地方。本来应当现身在这城市的怪伟人,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被拉到那边去了也不一定。」
  「你是说不一定,对吧。」
  「就像姊姊知道的那样,关于怪伟人,我们完全不了解真正的情况。如果要说『不可能』,那说起来怪伟人本身就是不可能存在的——现在只能说是到外面观测然后得到结果,结果显示怎样就是怎样吧。」
  「所以说——」
  「现在,这是既成事实了,伏姬咲耶花。首先,你应当接受才对。」
  「我、我当然知道呀,这点小事我还懂。可是——这太突然了啦。」
  咲耶花与佐都纪,还有艾德海蒂,开始争论了。
  真琴和一兔露出「又来了呀」的厌倦表情。
  千代子则是浮现伤脑筋般的讨好笑容。
  然后,小玲照例对争论的内容右耳进左耳出。
  她早知道反正听了也无法理解。
  思考,是咲耶花他们的工作。
  自己是一把枪。
  只要照着命令射击怪伟人就好了。
  小玲是这么认为的。
  「我知道了啦。总之先去现场就行了吧。马上来准备。」
  「马上?姊姊,你想现在就出门吗?天都快黑了。」
  「你在说什么呀。怪伟人出现了不是吗?那么就该尽快赶到现场去才对。而且——」
  说着,咲耶花操纵起手边的空间投影型控制台。
  伴着啪啪啪几声音效,盖过荧幕上的地图的是——旅馆的照片。
  「茨泷山是知名的温泉区,那一带有许多温泉旅馆。」
  「那又怎样?」
  「你真是不懂呀,艾德海蒂。反正要明天才能开始调查,那现在就过去的话,今天一整天就能悠哉泡温泉了呀。总之马上开始努力找的话应该还找得到住宿的地方吧。」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不认真看待这件事?」
  「有什么关系。早点到那边也可以熟悉环境——没错,搞不好,怪伟人也是想泡温泉才复活的。说不定我们一去就能突然撞见——」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呀。你是认真的吗?」
  「我说呀,你才是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呀?明天开始就是黄金周了喔。既然难得的假期要被怪伟人害得泡汤,那我们要是不去泡汤可就太划不来了。」
  面对如此结论的咲耶花——
  「我还在想你的反应实在有够奇怪,原来是这样呀。」
  「真是抱歉,姊姊。」
  艾德海蒂和佐都纪发表各自的看法。
  「你、你们这是什么反应?抱、抱歉什么啦,说清楚。」
  咲耶花含糊其辞。
  「我还以为这几天你很认真在做文书工作,原来是因为要放连假的影响吗?」
  「你是不是打算和一兔先生到什么地方玩?」
  「才、才才没有!我只是,呃,觉得该休息的时候人就应该好好休息,而且,慰劳随从也是主人的——司令的义务吧。」
  被两个人这么一说,咲耶花满脸通红,语无伦次。
  「到底是怎样啦学长?你们要两个人一起去吗?要过夜吗?」
  「天、天晓得……」
  千代子兴奋地说,一兔则别过头去。
  「哼,慰劳随从是吧?不过,我们什么都没有呢。竟然没把同伴算进去,真是让人遗憾呀,对吧小玲?」
  「嗯?嗯。」
  真琴一边用柔软的手法大幅度地抚摸小玲的头,一边说道。
  嗯。
  即使这么点头同意着,小玲也分得出来这只是在开玩笑。
  咲耶花绝不会不把小玲和真琴放在眼里。
  只不过,对咲耶花来说,一兔是特别的人——当然,这个意思并不是小玲和真琴就是不特别的人——总之小玲觉得他们就是不一样。
  咲耶花这个时候偶尔会说一兔是「我心爱的人」。偶尔也会说错成情人,然后红着脸订正。那个时候的咲耶花,感觉很开心。
  小玲虽然摸不着头绪,但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的地位就够了。
  「总而言之!」
  仿佛是要盖过众口之声,咲耶花大叫。
  「结论就是,大家一起去的话不就好了吗!好了快点准备吧!这次背景是温泉!是温泉呀!泡完露天池之后就要穿浴衣打桌球!」
  「呃,谢谢你找大家一起去,不过我还是照例留下来吧。」
  「我也留下来。得有人填补司令大人外出的空缺。」
  佐都纪和艾德海蒂这么说。
  「你们是怎样?这么不来劲。是有这么热爱工作吗——千代子要不要——啊,对不起。」
  「嗯,谢谢大姊的邀请。可是我这个没有对应登山的功能。记得带纪念品回来给我喔,我很期待。」
  千代子说完,拉起裙子,露出覆盖腿部的机器外骨骼。
  「是说都看到你的内裤了——你还是一样很敢穿呀,那种透明透明的内裤是在哪里买的?」
  「啊啊啊,伤了大家的眼睛了!」
  出现如此的对话。
  「那么,一兔、小玲和真琴在一个小时内准备妥当!佐都纪和艾德海蒂,还有参谋委员长他们负责当地的资讯控管——还有订旅馆。」
  「这种小事情请你自己做,司令。」
  「我们得准备登山的用具呀!这是命令!命令!」
  就这样。
  IXAs的战斗要员,慌慌张张地将目标指向了茨泷山。
  「总之,早早收拾怪伟人,然后悠哉地养生也挺好的。啊,对了。因为是在弓弦羽市以外的地方,所以我的力量应该没有特别的使用限制吧?我要见敌必杀——」
  「你还真敢说傻话。你就去城市外面使用『卑弥呼』的力量看看呀。这不是明知事情会闹得多大还干傻事吗?」
  艾德海蒂毫不留情地吐槽。
  「姊姊,你听我说。茨泷山生长了大量珍贵的动植物呀。有日本毡鹿还有月轮熊……」
  佐都纪讲出名字同时屈指算着。
  「是、是哦,有熊住在那里呀——那还真可怜。」
  「没有熊的话,你该不会真的打算解放力量吧?」
  「当、当然没有啦。我是开玩笑啦,开玩笑的。」
  「哼。你要尽量小心,千万别在遇见怪伟人之前就被熊袭击了。」
  艾德海蒂讽剌不得要领地想蒙混过去的咲耶花。
  「别担心。不论发生什么事,还有『十兵卫』和『厄普』在。」
  「是呀,包在我身上。」「嗯。」
  听到咲耶花这么宣言,真琴与小玲回答。
  说的没错。
  不论怎样的对手,自己——「怀特·厄普」都不会输。
  一边感受着收在枪套内的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的重量,小玲这么想着。

  但是,就在几个小时后。
  李小玲,「怀特·厄普」将会被迫陷入出乎意料的苦战。

  ◆

  李小玲觉得——这种战斗——是第一次——
  不由得手心冒汗。
  气喘吁吁。回神过来,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的流动变得黏腻。右手的图案没有发光。明明没有利用IXA的力量让时间加速——时间却格外地迟缓。
  小小地吐气。重新握好。手里熟悉的曲线的感觉。
  老样子。应该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
  只要这样握住握把,再攻击就可以了。
  ——可是,这还是第一次。这种宛如以幻影为对手的感觉。
  「怎么了,『怀特·厄普』?你要投降吗?」
  就在短短的十五公尺的前方。对手站在那里。敌人站在那里。
  无力地垂着拿手武器的那个身影。
  从所有的力量释放出来的,是个别说是杀气了,感觉起来甚至是无关乎一切情绪的身影。如随风摇曳的柳条掌握不了,如浮在湖面上的月亮朦胧不清。
  可是——
  「怀特·厄普」——李小玲,非常清楚。
  那个身影,只不过是宛如制空的猛禽隐藏住爪子的拟态。
  一旦,胜负开始的话——一旦,我方有所行动的话,虚幻的影子就会突然变成锐利的刀子,迅速剌向喉咙。
  这正是柳生新阴流。这正是「柳生十兵卫」。
  李小玲一清二楚。不对——是应该早就知道了。
  可是——没想到竟然会变得如此。竟然会变得如此可怕。
  对峙,第一次深刻体会,那变换自如的招式多么高超。
  不论我方速度多快,眼前的对手都能回击。我方速度愈快,对方的反击也愈快。
  ——该,如何是好。
  握紧握把。
  别迷惘。不可能有选项可挑。思考是无用的。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迅速、迅速、迅速。
  一击,只要一击就能决定胜负。以「十兵卫」无法反应的速度行动。
  将左手握着的白球,高高地抛起——装填。
  高举右手拿着的球拍——瞄准。
  以割裂空气的速度挥拍——击发。
  「——唔!」
  球拍锁定落下的白球攻击。
  重力加速度,还有全力挥拍的神速。获得爆发般加速的乒乓球,化为一缕光线飞过球网,精确地瞄准球桌的边缘飞去。白球在那里锐利地改变角度——「十兵卫」轻轻地,笑了。
  ——球速,就只有这么快呀。
  仿佛在这么说着。
  「十兵卫」以手中的球拍扣杀正要掉到桌下的白球。
  受到锐利切球的乒乓球,伴随着后旋,杀向「厄普」的方向。
  还因使尽浑身解数发球而差点站不稳,「厄普」硬是追上去,以类似往上挥拍的抽球回击。仿佛早已预测到球的飞行轨道,「十兵卫」再度切下这一球。
  ——不能输。白球的对打开始了。又是势均力敌。只要克服这回的对打——
  不对,不是这样。看清楚。你要仔细看清楚自己的敌人,李小玲。
  「柳生十兵卫」,千叶真琴。刚洗好的头发散发微微香味,充满女人味的半敞浴衣。透过领口看得见丰满的胸部形成的乳沟的她——打从球赛一开始,就不曾移动半步。
  相对之下,我方则是左摇右晃,竭尽所能接球。
  浴衣的下摆绊住双脚。
  松懈的回球,勾勒出平缓的曲线,往「十兵卫」面前去。
  ——一闪。
  还以为白球也跟着被劈开了。
  甚至连残像都无法捕捉。
  轻快的声音响起。
  那是在角落弹跳,飞到小玲背后的乒乓球,直接打中贴在墙上畅饮大杯啤酒的褪色谐星海报上,接着掉到地上到处跳动所发出的声音。
  【插画】
  「第二场比赛,获胜者,千叶真琴!」
  槙那一兔——裁判的声音,宣告了敌人的胜利——也就是李小玲的落败。

  据说桌球是世界最快的球类。
  就常人——槙那一兔的眼睛看来,认为只要看见「厄普」那连看清楚都有困难的发球,应该任谁都会点头同意这种说法吧。
  不过,「十兵卫」凭藉连子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能力,漂亮地赢得球赛。
  爬过深山里蜿蜒的山路,便会看见仿佛藏身于森林之中的茅草门。走进去之后,迎接访客的是据说兴建于昭和初期的独栋房屋。
  宛如是脱离时光独立出来的空间。
  古老但打扫整洁的馆内,自然地安稳了访客的内心。
  目标是茨泷山的IXAs一行人,来到的岩屋庄就是这样的旅馆。
  旅馆的一隅则成为「柳生十兵卫」和「怀特·厄普」的决斗场所。
  入口写着「游戏室」的牌子,字迹已经几乎消失了一半。
  设置在墙壁一侧的游戏机区,放着怀旧的机台。甚至让人觉得如果拿去合适的地方鉴价,说不定会得到高价的结果。
  搁置的桌球台和用具也有点老旧,不过——
  「哎呀,这就是所谓的善书不择笔呢。对吧,小玲?」
  真琴这么说。实际上也以行动证明了她的说法。
  「呵呵呵,是我赢了呢,大小姐。奇怪——大小姐人呢?」
  千叶真琴得意自夸胜利的声音,迅速变得诧异。
  「她说好像会打很久,所以她要先去准备庆祝会了。」
  一边丢出毛巾,第一场输给小玲以后就担任裁判的一兔一边说道。
  另一方面,接连打败了咲耶花和小玲的真琴,别说是流汗了,连呼吸都没加快。
  「什么?庆祝会?在哪里?」
  「露天温泉。」
  「她根本就是看腻比赛了,想要先去洗澡吧。」
  「大概是吧。她说这样等着比赛结束,身体都冷掉了。」
  「反正我打了一场很有决赛味道的长时间激战,真是场好比赛。」
  真琴这么说。
  正确来说,比赛花了长时间是因为小玲久攻不下,发球之前的时间愈变愈长。咲耶花会中途离席也有些无可奈何。
  「好了,那么我也去泡汤洗个干净吧——一兔要不要一起来?」
  「你在开玩笑吧?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吗?」
  「关于这一点,我问过女老板了。她说明天开始好像会变得很忙,但是今天的女客人就只有我们。你和我曾经合而为一过——为了将来,现在更加坦诚相见、加深感情应该也不坏吧?」
  说着,真琴把浴衣的领口稍微拉开。
  「我拒绝!」
  一兔慌张地转过身去。
  「是哦。真可惜——那么,小玲要去吗?小玲?」
  真琴这么搭话的比赛对手,到现在还是一脸严肃地持续在练习挥拍。
  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输了。
  「晚一点。再比一次。」
  「哦——好吧。那么,在我洗好澡回来之前,你就好好加强球技吧。」
  顺带一提,相较于真琴挑的是一般称为刀板的球拍,小玲拿的则是所谓的手锯式,是罕见的球拍类型。
  又称为手枪式,小玲当成是握住手枪握把来使用。
  「总而言之,不能只靠子弹的敏捷,要是不能精通我的弱点,你是打不赢我的新阴流的——警长『怀特·厄普』。哈哈哈!」
  留下十分像是坏人的话语,「柳生十兵卫」千叶真琴啪答啪答地踩着拖鞋,走过的老旧走廊发出叽嘎机嘎的声音,就这么离开了。
  「一兔。」「嗯?」
  「我们,来练习吧。」「真的要练?我想回房间休息了——」
  「下次,我要赢。」「可是呀……我当不了你的对手。」
  事实上,一兔第一场的比赛对手就是小玲,结果连一局都拿不下便输了。
  甚至还惨到连一次都没有接到发球。
  不论如何,小玲那可怜地抬眼看着一兔的眼神是认真的。
  想要拒绝,也于心不忍。
  但是,就算是这样——
  就在一兔困扰至极之际。

  「那么,由我来担任对手好吗?」

  背后传来了声音。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就在那里的呢?
  用封箱胶带修补,像是打了个大叉,快要坏掉的沙发。
  有名年轻男子坐在上面,手拿着口袋书,叼着冒烟的烟斗。
  深邃的轮廓,从浴衣露出的赤铜色肌肤。感觉有如铁丝般刚强的黑色长发。
  大概是外国观光客吧。有着让人认为明显是来自异国的人——非常醒目的模样。
  可是,一兔先前没发现这个人。
  小玲也一脸诧异。
  一兔心想自己没注意到也就罢了,但是小玲她——可是个连黑暗中前来偷袭的敌人都能射穿,拥有千锤百炼的敏锐感觉的人。
  因此,一兔不由得备感压力。
  「那么,麻烦你当裁判。」
  将手中的口袋书与烟斗交给一兔,拿起真琴留下来的球拍的男人,流畅地说。交到一兔手上的口袋书是《龙马行》,看样子十分擅长日语。
  「我想,规则我大概都知道了。不过如果我弄错了,希望你能指正我。」
  身高比一兔高了一个头。覆盖全身上下的肌肉,让人联想到美术课本上见过的希腊雕像。有着自然美与兼具实用的柔韧。
  「好了,请你和我比赛吧,『怀特·厄普』同学——我记得这是在移民者间名闻遐迩的警长大名吧?」
  「呃,这个是类似绰号的东西啦。」
  一兔立刻蒙混过去。在弓弦羽市外,最好别提起怪伟人或IXAs的事。
  「姓名,李小玲。」
  站在男人的对面,小玲说道。
  「李小玲——嗯,好名字。这个名字比较适合你。我叫寇亚斯雷。」
  带着深度的声音,甚至让人想以「严肃」形容。
  「寇亚斯,雷,先生是吗?」
  一兔在口中咀嚼着这听起来有种奇异感的名字。
  「在我故乡的语言中,意思是打哈欠的人。」
  男人再度说道。
  「打哈欠的人?」
  一兔觉得这种装傻风格的名字和眼前的男人完全不搭调。
  洋溢着理智光芒的眼眸,带着深意的微笑——
  别说是打哈欠了,简直就像是和睡眠沾不上边的求道者。
  「来吧,请你和我比赛吧——由我发球,可以吗?」
  男人——寇亚斯雷,温柔地催促。
  一兔因此中断了思绪。隔着球桌相对的小玲与寇亚斯雷。

  球赛开始了。

  ◆

  晴朗的天空,突然,落下一抹星星。
  深邃的森林中,似乎连那划过天际的声音都听得到。
  要说其他听得见的,就是猫头鹰的声音,还有温泉流入浴池的声音。
  繁茂的树林环绕着,仿佛独自漂浮在夜空中——
  岩石浴池的温泉,能让人体会到这种感觉。
  「不只打败我,连『厄普』都能打败,真是了不起呀,『柳生十兵卫』。你可以直接向本小姐要求奖赏。」
  「这可真是让人不胜喜悦之至。胜利的美酒特别好喝。来吧,大小姐也来一杯。」
  「嗯,无须客套。」
  从源头直涌满温泉水的浴池,浮着装了酒杯的有提把的小桶子。
  咲耶花修长的手脚,在微白混浊的温泉中伸展。
  毛巾放在头顶上的真琴,胸部轻轻地漂在水上。
  实在是呈现对比的两个人。
  真琴的身体覆盖着取得平衡的理想肌肉与脂肪,胸部与腰部则有丰满的肉感。没有比这更能让人感受到女人味的身体了。
  【插画】
  但是,咲耶花的身体,要说是没有女人味,倒也并非如此。虽然胸部确实让人感到哀愁,但还有白如雪的肌肤与修长的手脚。绝对没有太过强烈的自我主张,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描绘出曲线的身材,正是理想的少女体型。
  「我说呀,果然今天出发很不错对吧?下次,我也想带千代子来。到了秋天,这片森林应该会转成大红色吧,一定很美。」
  「大小姐不和一兔先生两个人一起来没关系吗?」
  「用不着旧事重提。这次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一起好好享受吧。」
  「也是啦。希望接下来能够顺利收拾怪伟人就好了——像上次的『伊莉莎白·巴托里』那样的敌人我可敬谢不敏。」
  真琴提起上个月出现的怪伟人的名字。
  「伊莉莎白·巴托里」。
  如别名「血腥伯爵夫人」所示,是个为了保持自己的青春而追求处女鲜血,接连杀害自己领地内的少女们的恐怖人物。
  「你身体真的没事吗?听说这温泉对瘀血和刀伤很有效。」
  「伊莉莎白·巴托里」在弓弦羽市内的主题乐园,以怪伟人的身分复活,想把现代的普通人当成自己的祭品,而抓了市民当人质,守在城堡里。
  那个时候,成为遭到囚禁的女性们的盾牌-承受怪伟人的折磨,因而受了重伤的就是千叶真琴。
  「哦,这个呀。身体的伤,还有眼睛,托『南丁格尔』的帮忙都已经治好了。可是——」
  一边提起以战场天使闻名,具备治愈能力的IXA之名,真琴顿了一下。
  「可是什么?」
  「嗯。只不过呀,不愧是『巴托里』夫人,感觉就是那个领域的专家。从那件事情以后,我的身体好像彻底发现被虐的乐趣了。有时候甚至还会夜夜渴求捆绑与鞭打,哭着无法成眠呢——大小姐觉得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是说真的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咲耶花觉得真琴望过来的双眼水汪汪的。
  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脸部僵硬。
  上次,真琴会被抓,原因都是在于身为司令的咲耶花判断错误。
  因此——自己是不是应该尽力帮助为了自己而发现禁忌愉悦、搔痒痛苦的真琴?
  千叶真琴这丰满的身体,就连同性的咲耶花都会想要抱抱看。如果主人主动用绳子和鞭子——
  就在咲耶花吞了吞口水的瞬间。
  「我是在开玩笑。」
  真琴轻松地说道。
  「我才不想再尝到那种痛苦。看样子,我不太有那个世界的天分。我的IXA能力本来就是反射反击和引人上钩。」
  沉默。
  「拜托不要再开这种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
  「哈哈哈,刚刚大小姐的表情很好笑呢。」
  温泉响起喊声与笑声。
  仿佛是由这些声音带出来的——
  碰。
  某个地方突然传来了声响。
  「嗯?怎么了?」真琴纳闷。
  「是不是有人偷看?」咲耶花说着,把手巾拉到胸口遮掩。
  「不会吧?这么深山的地方。」
  「是不是一兔?瞧,露出真面目了吧。」
  「我不觉得他是那么糟糕的人。而且他现在应该在和小玲打球。」
  「那么,就是这样子吧:兵乓球跑到窗外,到外面捡球的时候踩到地上的香蕉皮滑倒,然后沿着斜坡滚下去,以为好不容易才从谷底爬上来了,爬到的地方却凑巧是露天温泉?」
  「大小姐,您的想像力实在太强了——是不是狸跑出来了?」
  「你才是缺乏想像力好吗!这种时候的情节都是固定好的。说要来泡汤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好了,快点滚出来吧!」
  咲耶花就这么对着一片漆黑的茂密树丛呼喊。
  「哼。果然难得来温泉,就是期待要和御剑大人混浴嘛。果然我是电灯泡吗?我是不是先走人比较好?」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好了,快点出来吧,一兔。如果只是单纯的不幸意外,就别躲了爽快地出来吧,这样我还可以原谅你。懂了吗?我只给你三秒钟——」
  三、二、一——仿佛是在回应如此倒数的咲耶花的声音,再度传来了声响。
  森林沙沙作响,小树枝折断。
  有什么硬是搬开了树丛,遭到践踏的树木一一折断。
  那么巨大的某种物体,正在强行通过森林之中。有如卡车移动的声音。
  「咦?」「那是什么——?」
  全裸的两个人声音充满紧张。
  折断树枝的声音变得更剧烈。
  以蛮力突破森林帘幕的那个物体现身了。
  不是一兔。不是人类。但也不是狸。
  覆盖着黑色硬毛的巨大身躯,用双脚站立,前脚的末端有五根锐利的爪子。
  那是——那是——

  「「什、什么——?」」

  两个人的喊叫产生了回音。

  ◆

  眼前这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今天这一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小玲心想。
  这个样子——自己这样的力量——自己的速度接连行不通一事。
  如果对手是真琴,倒也还能明白。
  她是「柳生十兵卫」的IXA——继承历史上知名天才剑客能力的人。
  陷入苦战是不得已的。
  但是,在真琴之后,李小玲的挥拍又遭到奇妙的异国男子不停阻挡。
  球赛开始的时候,一兔偷看了小玲一眼。
  应该是在说「手下留情,别太过火」的意思。
  就算是小玲,也明白这点小事。
  实际上,男子打来的发球既无速度也无力量,小玲轻轻松松地便能回击,几乎就像是在玩的比赛——直到开始对打,然后。
  然后。
  就一直持续到现在没停过。
  从比赛开始一直到现在。
  是自己手下留情?是因为在配合对手?
  不对。不是这样。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在重复几次对打之后,便觉得稍微认真一点打赢对手也不错。但是,这稍微认真一点的抽球,男子也仔细地以切球回击。既然如此,那就再认真一点——再快一点——这些加强,男子都能应付,然后现在——尽管没有藉着发动IXA强化身体能力——自己却是玩真的。认真地打球——却依然无法突破眼前这名男子所形成的高墙。
  如同与真琴比赛的时候。
  不论以多快的速度击球,对方都能发动像是准备齐全,期待来球的反击。
  不——不对。不是这样。
  真琴的打法是防守反击。彻底的反击。这就是「柳生十兵卫」。先让敌方攻击,在趁敌人动作出现破绽之际,发动必杀的反击,伴随着蛇的狡猾与燕的速度。
  相对于真琴,这名男子则像是在接受小玲的一切。
  先接受,然后——
  山。小玲突然想到。仿佛是面对一座大山呼喊。
  确实回过来的球,简直像是回音。
  ——真是激烈呀。
  不对,回音会这样对话吗?
  ——要打得比谁都快。把挡路的人全都打倒。
  对。这就是自己。这就是李小玲。
  ——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在害怕什么?
  害怕?没有害怕。对抗眼前的对手,战斗。这有什么错?
  ——你并不是在战斗,你只是在拒绝。不想看清站在眼前的人的本质,全都搅混在一起。这种恐惧会产生敌人。
  这是在说什么?明明顶多就是回球的游戏而已。
  ——如果只能藉着战斗呈现自己的存在,那么就只能无止尽地战斗下去。不是吗,警长大人?使用不同语言的人,信仰不同神明的人,站在眼前的人全部打倒之后又如何?有翅膀的人,有鳞片的人,四只脚的人——全部打倒,只要能成为这样的人,你就满足了吗?
  别扯没关系的东西。不要打马虎眼。自己只不过是一颗子弹。
  宛如要甩开对话一般,回以抽球。回音又来了。
  ——你别害怕。世界——伟大的神秘,并不是你的敌人。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千锤百炼的感觉,在无尽延长的时间中,小玲思考着。明明应该是已经使尽了真本事,自己却还在加速。有种还能变得更快的感觉。为什么呢?为什么可以比刚刚和真琴比赛的时候,动作得更快呢?
  因为对手的影响?因为这名男子——敌人,的影响?
  这样子,太奇怪了。不明白道理何在。

  ——这是怎么回事?
  从头到尾看着寇亚斯雷与李小玲比赛的槙那一兔,不由得忘了自己裁判的立场,看得傻眼。
  ——不对,说起来,裁判有工作可以做吗?
  宛如两个人拿的球拍以白色乒乓球的轨迹缝合在一起,对打不停地持续着。从比赛开始后,便一直如此。
  比分是零比零。
  也就是说,两个人的比赛势均力敌。但是,能用锐利的回球破解李小玲的高速发球,和确实地接到球再持续对打下去-到底是哪个比较难做到呢?
  球弹跳的声音响彻游戏室,充满音乐感让人听了愉快。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李小玲的行动似乎出现了变化。
  是什么呢。一兔是外行人,没有自信能顺利地说明这种变化。
  不过,打算只靠速度和强度打倒对手的她,好像稍微有了点从容——然后,这个现象带来的动作反倒正在确实地逐渐变强。
  无止尽的对打。
  「寇亚斯雷先生,您在这里呀。我给您送洗好的衣服来了。」
  如果没有穿着和服的女服务生的声音打断,或许会持续到永远。
  为了回应女服务生,寇亚斯雷错过用切球打下小玲杀球的机会。
  「是我输了。你赢得漂亮。」
  说完,他笑了起来。可是,小玲却是一脸发愣。
  一脸仿佛突然从梦中醒来的表情。
  一脸难以置信比赛已经结束了的表情。
  「刚刚,怎么了?」
  发出空虚的低语。
  「喂、喂喂——没事吧,小玲?」
  一兔这么说,拍了拍她的肩膀。
  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难不成!这时,-兔的脑海才突然灵光一现。可是——
  「少年,把我的烟斗给我!你和小姐们待着别出去!」
  就在一兔的念头即将形成明确的句子时,突如其来,寇亚斯雷大叫。
  一兔连思考发生什么事的时间都没有,露天温泉的方向就传来惊天惨叫。是咲耶花和真琴吗?
  寇亚斯雷猛地冲了出去。
  可能是喊叫声让小玲回神了,随即也跟在后面冲到走廊去。
  「不、不好意思,服务生小姐请你待在这里。」
  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一兔也大叫后追了上去。
  剧烈的脚步声,别说是木地板了,甚至连整栋建筑物都发出嘎嘎声。
  绕过走廊,前方就是通向露天温泉。
  可是,一兔却因为映入眼帘的黑白对比而全身僵硬。
  「哇啊啊啊啊啊,闪开啦!不准看了快跑呀!」
  「大家也快点逃命啊——!」
  喊叫声窜了过去。
  全裸。苗条纤瘦的身体,还有充满女人味的身体。或是长长的黑发甩得乱七八糟,或是双峰急促起伏,连下腹部淡淡的茂密也没有遮掩。
  咲耶花与真琴一丝不挂,跑向一兔。
  ——不对,不是这样。问题是在她们的背后。
  追着狂奔的两人,踩破木地板,踢开障碍物追上来的黑影。
  「熊?」
  没错,是一只熊。毛竖起来的熊。巨大的体积看来该有一兔的四、五倍以上。
  而且,全裸的两个人还被追着跑。
  「向后转!」「还有,快跑呀!」
  乱吼乱叫的两个人。
  可是——
  「安静,熊之人!」
  过度非现实的景象里,一兔全身僵硬之际,赤铜色肌肤的男子——寇亚斯雷这么大叫,穿过奔逃的两个女生之间,挡在逼近的大熊面前。
  「喂,你干么?」「喂、喂喂!」
  男子突然的行动,让咲耶花和真琴一边踩空一边回头。然后——
  顺着冲剌的力道,大熊那有如棍棒的右前腿一挥。
  白色的残像——锐利的熊爪袭向寇亚斯雷。
  男子大幅度地往后跳——但是来不及了。爪子抓到了他——
  ——吼声?
  那一瞬间,发生了。
  确实,爪子划到了寇亚斯雷。
  但是——发出困惑的声音,往后跳的是黑色的野兽。
  一面痛苦呻吟,一面张大嘴巴含住自己的右前脚。动作像是在保护伤口。
  为什么明明发动攻击却会受伤?不,不是这样?扣亚斯雷的浴衣右边袖子还有浴衣都在渗血。位置和大熊受伤的位置看起来是一样的。
  ——简直就像是,两者在共有伤口。
  极为离奇的现象,让熊警戒着——不,是恐惧着,边低吼边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寇亚斯雷往前走。
  「不要作乱,熊之人。为什么要作乱?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挡在塞满走廊的巨大身躯面前,毫无畏惧,以稳重的声音对熊说道。
  「你受伤了吧。被打中了是吗?因此失去自我了是吗?」
  这句话让一兔发现到了。熊那覆盖着有如铁丝的硬毛的左肩头,一团乱糟糟还脏脏的。好像是某种湿润的东西——流出来的血液凝固后造成的。
  「子弹,射穿了吧。那么,你的伤,就由我稍微承接一点吧。所以,你冷静下来,好吗?」
  寇亚斯雷说完后,将手放到大熊的左肩上。
  发出痛苦的小小一声「唔」后,这次换他的左肩有红色渐渐地扩散开来。
  咕——大熊再次呻吟。但是,这次,声音多了些许稳静。
  仿佛带着怀疑,熊那有着大大黑眼珠的眼睛看着寇亚斯雷,眨了几下。
  竖起来的毛逐渐复原。
  「没错。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这里没有你的敌人。」
  熊发出回应般的咕呜声。抬起上半身,舔了舔寇亚斯雷的右手和左肩。
  ——就像是在抚慰他的伤。
  就这样,巨大的熊变得宛如小狗般乖巧。
  「好了,你可以回森林去了——我带你回去——怎么了?这样呀,你和孩子走散了呀——好,这我也帮你想办法解决。首先要治好你的伤。」
  寇亚斯雷接着衔起烟斗,用力呼出一大口烟。
  烟,在空中形成模糊的人形。
  「另一个我会引导你。」
  照着这句话,大熊像是被烟领着,开始慢吞吞地前进。
  朝着旅馆的出口。
  突然探头出来的女服务生,看见大熊离开的身影,惊呼一声当场昏了过去。寇亚斯雷立刻冲上去,搀扶住女服务生。
  旅馆因为出事了变得闹哄哄的。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不对,不论他是什么人,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
  这个男人——
  「你……你——」
  咲耶花开口想说话,却被抢先了一步。
  「小姐们,这样子会感冒的喔。」
  寇亚斯雷说道。
  「唔,哇——」
  这句话让咲耶花大叫。
  大概是这才终于发现自己是全裸冲出了浴室吧=
  「一、一兔,给我留住那个人!请他喝个茶什么的!等一下,我有事情要问他!」
  喊着这些话,咲耶花沿着走廊跑回去。
  另一方面,真琴则是说着「哦,话说回来……」,以一副让一兔都不由得害臊起来的漫不经心模样,留了句「那么,我再去重泡一次温泉」然后才离开。
  「嗯……你们,难道比我更了解我的事情吗?」
  寇亚斯雷这么说道。
  「呃,这个嘛。」一兔吞吞吐吐。不晓得该如何应答。
  这个男人是谁,毫无疑问可以说的答案只有一个——
  他是怪伟人。
  但是,这位怪伟人,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复活的。所以,名叫寇亚斯雷的他,或许也对现在的自己感到困惑。
  尽管这么想,不过说到怪伟人,一兔知道的都是语言不通,或是完全不肯听他们说什么的家伙。
  这么普通的问题,反而让一兔觉得不舒服。
  「算了,没关系。首先,还是得想办法处理一下眼前的惨状——还有,少年,可以请你帮忙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如此。走廊因为大熊来袭变得乱七八糟。而且,挡下大熊的寇亚斯雷还在流血。
  「哦,啊,好的——你的伤没事吧?」
  「不要紧,我本来就身强体壮。这么点小意思马上就会止血的。」
  「我、我明白了。我想,收拾善后的事情交给旅馆的人比较好。要优先处理伤口。我们走吧,小玲——还是说,小玲也要去泡温泉?」
  这时——一兔注意到了。小玲还拿着爱枪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全身僵硬。不,她的食指根部,还有一根鹫鹰的羽毛。
  「啊,真是抱歉。」
  说完,扣亚斯雷将羽毛从娇小少女的指间拔下。
  「那个熊之人,只是因为愤怒而迷失了自我,没有必要胡乱开枪。李小玲。或者,我还是应该称呼你为『怀特·厄普』?」
  这么说着。
  「不,还是先别提这件事了。因为要是认真说起来大概就没完没了了。少年,不好意思可以请你跟我来吗?药在我房间。」
  说完,寇亚斯雷走了。
  「小玲没开枪。」
  小玲低语。
  「咦?」
  「那个人,比小玲,还要快。」
  说完,紧咬嘴唇。
  这话,让一兔虽然不太清楚详情但还是理解了——那头大熊来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想必是小玲看到追着咲耶花与真琴的大熊,便毫不犹豫拔出爱枪——不论何时何地皆随身携带的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
  她一定是想击倒袭击两人的凶暴野兽。
  可是,那个男人,扣亚斯雷却察觉到背后这样的情况。
  然后,应该就是朝着小玲的手指,射出了鹫鹰的羽毛。
  所以,小玲没能开枪。
  就结果而言,或许这样是好的。
  不必打死大熊,寇亚斯雷也能安抚大熊让它回到山林去。
  但是。
  一兔持续思考着至今为止的战斗。
  以前即使是和怪伟人战斗,李小玲——IXA「怀特·厄普」的枪击行不通的情况也碰过几次。但是,那些始终都是因为怪伟人拥有了强大的「盾」,而小玲拥有的枪——这把「矛」无法贯穿。
  在那应当是最强武器的速度方面,小玲从未输过。不论行不行得通——她总是抢先敌人一步开枪。
  那样的她,却说没开枪。
  ——别在意。那个怪伟人看样子是可以沟通的,而且只有这么一次——
  一兔的脑海中浮现安慰的话语。
  然而,一看到小玲钻牛角尖的表情,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

  伏姬佐都纪轻叹一口气,身体靠上椅背。
  IXAs司令办公室。
  真是的,平常愿意这么认真工作的话就好了。
  结束文书工作,他这么想着。
  为了在黄金周休假,姊姊好像非常努力工作——比他预期的还要早就收拾完毕。
  歇一口气后,佐都纪操作控制台。连结到私人使用的资料范围。
  ——无妨。能得到时间当然很好。好了,现在开始就当作是兴趣的时间吧。
  回应佐都纪的操作,桌上荧幕映照出来的,是夜晚森林的情景。
  霓虹灯闪耀的大都市中,仿佛就在那个地方开了个大洞,有着一大片宁静的森林。
  左下角显示的日期是九年前。
  「不好意思,副司令,我给您送茶来了。」
  这时,身穿女仆服的宫永千代子推着餐车进来。
  「谢谢。不过已经很晚了,千代子可以先休息没关系。」
  「呃,是这样没错啦——可是,现在就算回家去,家里也没半个人在。」
  听了佐都纪的话,她浮现尴尬的笑容说道。
  原来如此。宫永千代子,正住在雇主伏姬咲耶花家——也就是佐都纪的家,但是佐都纪自己却几乎没有回去过。此刻IXAs其他成员出动前往茨泷山,谁都不在家——一个人待着也会寂寞吧。
  「那么,要不要就先在这里喝杯茶?我也差不多该结束工作了——对了,我们去找艾德海蒂还有其他留下来的人一起去吃晚餐吧。」
  「呃,可是,这样好吗?」
  佐都纪「嗯」了一声,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个人兴趣就先搁着吧。对她来说,稍微有点过度剌激了。
  这么想着,同时操纵终端机,但就是晚了那么一瞬间——荧幕闪了一下。
  将茶杯放到桌上的千代子,视线自然地被吸引到这边来。
  闪光——爆炸成了起点,森林开始燃烧。
  「那个,这是怎么回事?」
  「啊,嗯。因为千代子那时还小所以可能不记得了吧。」
  惨了,被看到了——尽管内心懊恼着,佐都纪还是停止影片,回答千代子。
  「以前的弓弦羽市,正中央有一块森林。虽然现在林立着类似总公司大楼的超高大厦,但直到九年前,都还是迁移前的弓弦羽大社,还有连在一起的弓弦羽宗家的宅邸,以及镇守之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呃,虽然不记得,但是我听说过。就是……在弓弦羽家的人们团聚时的特别日子发生了火灾,呃,死了很多大人物之类的……学长的——」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失言,千代子捣住嘴巴。
  「是呀。我们的双亲也死了。还有,前一任的黑衣当家也是。现在也有些没口德的评论家会说『弓弦羽财团现在充满活力,就是因为那个时候以结果来说发展成为世代交替,经营阵容回春了』之类的充满讽剌的话。」
  佐都纪虽然半开玩笑地说了句「就是说呀」,却不太可能化解尴尬的气氛。
  于是——
  「抱歉打扰了。副司令,希望您能立刻裁决。」
  佐都纪十分感谢这时突然冲进来这么说道的艾德海蒂。
  从办公桌移动到会客茶几处坐下。
  「对了,千代子,再给我一颗方糖,唔,两颗好了。」
  艾德海蒂说着,用茶匙搅拌着红茶。佐都纪同时浏览了她递过来的平板电脑。这是——
  「我想为了以防万一,应该先和黑衣那边说个清楚。」
  艾德海蒂这么补充。
  「您不要误会了。」说完,艾德海蒂咳了一声。「这和平常的争地盘不一样。现在,比起黑衣的大小姐这个身分,我更有身为IXAs一员的自觉。但是——」
  她用红茶润了润喉咙。
  「千代子,抱歉。再给我一颗方糖——啊,不过呢,出现在山区倒也是好事一椿。一想到那个怪伟人接下来万一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就觉得情况已经等同于天灾了。这么说虽然有点那个,但这应该超出IXAs的处理能力了吧。除了交办给黑衣,大概没其他的办法了吧?」
  佐都纪的视线浏览着的,正是如艾德海蒂所言,写着若怪伟人出现在弓弦羽市以外的人口密集处,该如何救助居民,引导居民避难等等相关的计划。
  原来如此。以日本政府为主要客户,黑衣同时也接受各国政府的委托,将职员派遣到世界各国的纷争地区或受灾地。如果不是这样的黑衣,就无法做到这种地步。
  在一族之中,负责物流的土云家,还有对各种媒体有强大影响力的鸣风家等等,和其他家族合作的计划也映入眼帘。
  「我明白了。确实有必要这么做。」
  将拇指按了一下触控板,视线转向上半部的眼罩。
  传来微小的电子音。静脉与视网膜的双重认证完成了。
  「如果让外界知道怪伟人的存在,那可会引起各式各样的麻烦。」
  还有,这计划的要点——要如何才能藉着由弓弦羽一族率先负责处理,将政府和自治团体的介入保持在最低限度,以隐藏怪伟人的存在——重点就是在这里。
  现在这时候,怪伟人的存在,尚未传到弓弦羽市外。
  普遍认为这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混乱。但是——佐都纪思考着。
  真是如此吗?做到这种程度,只由弓弦羽的人们负责处理怪伟人这种危险的敌人,真正的理由应该是别的吧。首先,就连这份计划书也——
  「你准备得太好了。这不是这两天急就章写出来的东西吧?」
  「是的,你说的对。黑衣老早就准备好了。认为『迟早有这么一天』。」
  「你说的『老早』是什么时候?是怪伟人开始出现的时候吗?」
  佐都纪对艾德海蒂投以微笑。
  「就跟IXAs这个单位一样。比怪伟人出现还要更早以前——为什么呢。」
  艾德海蒂也回以无所畏惧的笑容。
  「不、不好意思。两位……呃……」
  突然,仿佛是受不了紧张的气氛,千代子说道。
  「没事的。只是开个小玩笑。」佐都纪说。「但是,老实说以黑衣或大祇的人为首,常常都在传言这怪伟人事件该不会是伏姬IXAS在自导自演吧。结果这种说法才是造成怪伟人对策中心众家不和的根源。」
  「你的意思是,就算不是伏姬也有其他幕后黑手在吧——好了,千代子小姐也请坐吧。你也是『立花道雪』的IXA。这应该不是和你无关的事。」
  「好、好的。」在艾德海蒂的催促下,千代子在她的旁边坐下,替自己的杯子倒入红茶。「刚刚是说,自导自演吗?」
  「怪伟人和IXA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
  听到这个问题,艾德海蒂说:
  「据说全部都是不清楚。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可以预测这种全都不清楚的人物会出现,所以在怪伟人出现之前的好几年,就以设立IXAs为重点拟定了对策。正常地思考一下,都会觉得这很奇怪吧。」
  「所以说——」
  佐都纪继续说道:
  「这一连串的事件,不对,应该说是现象吧,了解本质的人到底在哪里——还有,那个人是不是引发这些现象的元凶——弓弦羽几个家族的人正在某处思考着这些事情。」
  「元凶——是指真正的犯人吗?那个人——是谁?」
  「很多人都说是我们伏姬。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专门负责超能力的家族,因为怪伟人事件的影响,现在才能在所有人当中增加发言权。」
  「应、应该不是因为这样吧。」
  「现在我也是这么想。」
  千代子的否定,艾德海蒂也表示赞成。
  「但是,就状况来说,这么思考也有很多合情合理的地方。」
  「就算我们IXAs没有那个意思,却受到真正的犯人操控——我认为非常有可能是这样。」
  「副司令?」
  出乎意料的话语让千代子不知所措。
  「嗯,总而言之——能说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怪伟人现象从很久以前就有了,比一般认为的一年前开始的还要早。至少,起因的那个点,是更早更早以前就有的。要不然的话,就无法说得通了——那么,那个点,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佐都纪轻轻点头。众人都是这么想的。那么,特别是这座城市和弓弦羽各家族有关系的人』最终抵达的目的地应该就只有一处。
  ——瞬间,闪过脑海的,是火焰笼罩的森林。
  暗中早已肯定。所以,独自持续调查。
  「槙那一兔先生——身体藏着IXA之剑的少年,听说养父是九年前收养他的。我无法认为这是偶然。」
  「九年前?是刚刚的影片吗?」
  「应该是吧。」
  面对吃惊的千代子,艾德海蒂只是轻轻点头。
  「那个悲剧的夜晚,发生了什么事?一切的起点就在那里。」
  「可是,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呢?线索已经和森林一同全部化为灰烬了。或者——真正的犯人自己也在那里。」
  「全都死了——照着不存在的犯人拟定的计划所起的犯罪吗?推理狂听了应该非常高兴吧,但可以的话真希望放我一马。好了,那么副司令大人,您认为犯人的目的是什么?」
  艾德海蒂把话题丢回给佐都纪。
  「这不是推理,只是普通的推测吧——如果我们这一族在那座森林里图谋什么,那么动机大概就只有一个。只能认为动机是我们这一族妄执的事。」
  「果然是那件事吗?」
  两个人相视着点头。
  「请问,那件事,是什么事情?」
  千代子跟不上对话内容,慌张地说道。
  「千代子小姐,我们这一族呀,虽然创造了这个世界最尖端都市的庭园式盆景且游乐其中,但是那个根部呀,却是守旧得像是化石,拥有夸大妄想的一群人——我听家父描述的时候,甚至还怀疑自己的耳朵以为听到的是笑话。」
  「您说……夸大妄想是吧……」
  千代子战战兢兢地问。
  好了,该由谁来说明呢——佐都纪带着这个意思和艾德海蒂视线交错。
  突然手机响了,是陌生的来电号码。
  「喂。姊姊?怎么了吗?」
  传来的声音是来自姊姊——咲耶花的声音。
  手机收不到讯号就是距离太远,就算要使用念话应该也很难。

  「你说什么?你们碰到怪伟人了?要和怪伟人一起去找小熊?」

  姊姊说的内容,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而不由得大叫。

  ◆

  时间稍微回溯。
  可能是吸了太多烟,小玲咳个不停。
  「喂,你还好吗?做做样子就好了啦。」
  「嗯。小玲还好。」
  一边抚摸小玲的背部,一兔一边从她手上接过烟斗。
  工艺精致的烟斗是寇亚斯雷的。
  虽然一兔没有抽烟的习惯,但姑且向老头学了方法——不要让未成年人学这种东西啦,那个不良老头——让烟进入肺部,有点辣有点苦的独特味道让人眉头微皱,然后,缓缓地吐出白烟。
  白烟慢慢升起到浮现污渍的天花板。
  他的房间,铺着榻榻米。据说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来自非洲大陆的原住民,一路走来就是像这样围坐在一起,藉由轮流抽烟草表示交换盟约。

  奇里卡华族的战士,寇亚斯雷。男人再度自我介绍。
  「怪伟人,IXA……一时之间我难以置信。我也不认为是什么伟大的神秘现象造就这一切。但是,既然现在我在这里,就不得不相信你们说的话了吧。」
  在咲耶花与真琴再次去泡完温泉。众人在能力范围内收拾完乱七八糟的走廊之后——
  听完说明的寇亚斯雷这么说道。
  根据他所言,他回神过来后,自已已经走在茨泷山的森林里了。
  这是哪里——这么想着的他,藉着敏锐的听觉,在森林中捕捉到了人声。因此,救了入山采野菜,不小心跌落边坡的旅馆员工。无处可去的他,因救命之恩换得一晚住宿,便在这里遇见了咲耶花一行人。
  「其实,我在森林里睡觉也没关系就是了——就结果来说我遇到了你们,这样子应该也是好事吧。但是,既然你们是特别的人,那么不是因为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我这么说虽然很难相信,但真的完全是偶然。虽然很难相信啦。」
  咲耶花重复说了两次。
  「我们是真的要来找你的,可是没想到能这么快就见到你。我们也吓了一大跳。」
  「哪里的话。虽说不像我这么夸张,不过你们——是称为IXA吧?应该也是被坎坷命运选中的人吧。我们这种人会走上同一条路,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面对似乎有一半愣住而如此说道的咲耶花,寇亚斯雷这么予以说服。
  「那么,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什么意思?」
  「我是这个世界的异物。你们要杀了我,还是逮捕我?」
  「不要开玩笑,我们不会乱来的。」
  看样子彼此都对对方感到讶异。
  「当然——」咲耶花补充道。「我们一路走来都是和那些放不掉过去因而大闹,或是图谋复仇想要害人的怪伟人战斗的。但是,如果不是那样的怪伟人——我是很想和他一起好好活下去的。该怎么办呢?你是为了什么复活的?就算来得再怎么突然,你心里应当还是有个底吧?」
  咲耶花问道。一兔等人稍微惊得倒抽一口气,等待着回答。
  端看答案是什么,有可能因此必须和这位怪伟人对立。
  就算是一兔,也读过历史课本。想到以「发现新大陆」为名,结果实际上却是发动侵略,直觉反应便是——
  「复仇呀……」
  缓缓地,他吸了吸烟斗。
  「好让人怀念的一个词。我觉得以前的我曾经被这个词的甜蜜且黑暗的热情打动。主动从对方手里抢回失去的东西,自己受过的伤也要还给对方——就是这样子。好怀念——非常怀念呢。我觉得光是那样就曾经是自己活着的一切。就只是和来自海洋的另一边的夷狄战斗——在这个国家,应该是称为攘夷吧?」
  说完,他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放在一旁的幕末类历史小说的封面。
  「那段日子——那样的念头,跑到哪里去了呢?」
  「现在你已经没这么想了吗?」
  「嗯。现在我只想要让自己保持现状——这座山的资源很丰富,我想在这里安静地过日子——保住这座山。」
  仿佛是个扫兴的答案。竟然,要保住山?
  「如果你不会害人,我也会尽量努力。不过,你要从什么对象的手里保住山?难道,意思是你要对进入森林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们想要得到山林带来的好处是理所当然的。我想说的是,那头熊的事——它和我是一样的。本来就不是可以待在这里的。难道不是吗?它应该是被迫离开住处到异地生存的可怜动物吧?」
  熊?什么意思?就在一兔还在满头雾水时。
  「是呀。那么大的体型并不寻常。只能认定是棕熊了。」
  真琴回答。
  「啥?为什么棕熊会出现在本州?」
  「眼前就是出现了,而且我们遭受攻击了。那个大小不是本州的月轮熊呀。」
  「这么说确实是没错啦,可是,说不定是突然被攻击所以觉得看起来体型很大?」
  「我没有弄错——那熊随便就超过两百公斤。虽然好像因为刚过完冬所以变瘦了,但要是恢复原本的体重,体型一定更庞大。」
  那样子还叫作变瘦了?
  「毫无疑问。那是棕熊没错。那种熊本来只能生存在北方大地。」
  「熊,不是熊?」
  一脸诧异的小玲问道。真琴简单地向她说明。
  栖息在日本的熊有两种,分为月轮熊与棕熊。其中本来栖息在本州的只有月轮熊,棕熊只栖息在北海道。
  「虽然都统称为熊——但就像刚刚看到的那样,体型大小不同,最重要的是危险程度天差地远。」
  日本的月轮熊,在熊类当中算是小型的。即使是成年公熊,平均体重也是八十公斤左右。几乎没有超过一百公斤的。
  但是棕熊的话,平均是两百公斤。甚至有的体重达四百公斤。
  两者的体格就像是大人和小孩的差异。高壮的成年男子在棕熊面前,看起来就像是小孩。棕熊就是这么巨大的熊类。
  而且,相较于月轮熊,棕熊的肉食趋势很强,也有很多吃人的前例。
  「恐怕本来饲养在某个地方的个体后来变成野生的熊吧,说不定已经在野外大量繁殖了——」
  「不,现在还来得及。所以我希望你们帮忙。」
  面对严肃说道的真琴-寇亚斯雷这么说。
  「虽然目前我要那个熊之人在森林深处沉睡,但是据说它逃离的时候,只有独自一人。」
  「逃离的时候是什么意思?」真琴说。
  「它是个生了孩子的母亲,小孩是两兄妹。但是,遭到猎人的攻击让它和孩子分开了。它是在找自己的小孩,然后,不小心迷路闯进人类的地盘。」
  寇亚斯雷说。
  「我想让它们母子回到原本应该栖息的地方。对了——或许是因为样,我才会被派到这个地方来。要在远离故乡的地方活下去,是非常艰辛的。何况,以它们母子的情形来说,就算它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要找让自己活下去的食物,也有可能自然就会对从以前就居住于此的人们产生威胁。」
  仿佛是在描述自己的事一般,寇亚斯雷说着。
  「好吧。如果置之不理,这座山的生态系统应该也会受到重大影响吧?我们就去找出棕熊母子,把它们一起送回北海道。只要帮这个忙就行了吧。」
  咲耶花如此作结。

  「这个意思就是,我们是伙伴啰?」
  从一兔手里接过烟斗,自己也吸了一口后,咲耶花将烟斗还给寇亚斯雷。
  「一点都没错。」男人点头这么说道。
  于是,一兔一行人决定为了寻找下落不明的棕熊母子,让它们平安回到故乡,而和寇亚斯雷一同行动。
  「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开始实际行动可以吧?我们这边也会去找攻击那头熊的猎人。」
  就这样结束了简单的会议,然后——
  「对了,寇亚斯雷先生。」
  咲耶花问道。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名字?当然,有可能是我弄错了。」
  寇亚斯雷点头,回答:
  「我们这个民族,一辈子当中会有好几个名字。但是——我的名字最有名的,应该是过去和我一起战斗的伙伴们叫的那个吧——以前,别人曾经叫我——」

  「『杰罗尼莫』。」

  他说了这么一个名字。
  人称阿帕契族,那因为勇猛而让人畏惧的部族,族内传说中的战士的大名。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17: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话 别开枪!小玲

  《杰罗尼莫》
  AD一八二九~一九〇九。
  生于以勇猛闻名的美洲大陆原住民族,奇里卡华·阿帕契族。
  乳名为寇亚斯雷。
  因为妻子遭到中美移民者杀害,于是投身战斗。
  率领仰慕他而聚集到身边的战士们,在人称「阿帕契战争」持续的期间,获得了「杰罗尼莫」这个名字。擅长利用险峻的山区进行游击战,化身恐怖的代名词。一八八六年时,终于投降。作为一名俘虏,他再也没有回去故乡,就那么结束一生。

  「那么,今天你们真的要和怪伟人一起去找熊吗?」
  「对。小熊一定因为和妈妈分开正在饿肚子。」
  透过电话,佐都纪和咲耶花交谈。
  他的姊姊前往调查出现在茨泷山的怪伟人,在日期都还没变的时候,就传来消息说发现且和目标接触了。听了迅速带过去的来龙去脉后,佐都纪听从姊姊明天早上之前准备好资料的命令,中断和千代子与艾德海蒂的交谈,进行这次的怪伟人——「杰罗尼莫」的调查。完成后想要传送,却发现岩屋庄别说是光纤了,甚至连ADSL都没有,似乎是藉由电话线拨接上网的。
  「你到底是传多大的资料过来啦!」
  「包括图片应该只有1GB而已吧?」
  「而已个鬼啦!」
  就这样,光是传输资料就费尽千辛万苦。
  这样不行。我实在是太习惯弓弦羽市这座尖端都市的生活了——佐都纪如此反省。
  咲耶花打电话来,要他想办法只传送文字资料过去。咲耶花一行人则和怪伟人缔结盟约,接下来正干劲十足要去寻找和母熊走散的可怜小熊。
  这么说起来,姊姊以前应该很喜欢熊吧,熊算是在她的喜好之内的——然后,他想起了因为那场不幸意外烧掉的大宅和命运相同的大熊布偶。
  不,根据听闻的内容,姊姊明明受到母熊袭击,却不打算去制裁母熊吗?
  「你有什么目标吗?胡乱在山里头找也没——」
  「可能会稍微绕点远路,但我想先去找攻击熊的猎人。我想只要有『杰罗尼莫』和我的能力,应该能有什么办法的。」
  那般了无人烟的深山中,只要应用「卑弥呼」的念话——也就是某种心电感应,姑且不论小熊,要找人应当没问题。大概是打算找到人以后再探听出什么线索吧。
  「而且,我不是很愿意这么想——」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该不会,那些小熊已经——也不能排除这种结果。
  「可是,找到攻击它们的猎人以后呢?如果对小熊没有某种程度的印象,姊姊应当也无法用念话和它们对话吧?」
  「现在『杰罗尼莫』正在询问母熊。」
  咲耶花回答。总觉得,她已经彻底信赖怪伟人了。
  「此外,旅馆老板娘跟我们说,她好像知道攻击棕熊的猎人是谁。山脚的村庄里,有个老人以猎熊出名,最近这阵子经常出门不在家,从前几天开始似乎就下落不明。不过,都这个季节了,要是真的进到山里去——」
  咲耶花稍微屏住气息。
  姊姊使用的是公共电话,应当是在注意有无偷听吧。
  「现在不是狩猎期间。茨泷山的自治团体,对于月轮熊的处理方针,从几年前开始就大幅度地从驱除转为收容。去年开始也停止早成了惯例的春熊驱除。尽管如此还跑去森林猎熊的话,那就是——盗猎。」
  佐都纪仿佛是要补充姊姊没说完的话,这么说道。
  在日本,容许猎人狩猎的时间就只限于冬季的狩猎期。
  扣除一些例外,只要在这段期间以外打猎,便会受罚。
  例外之一就是接受自治团体的委托,以破坏农作物的野生动物为狩猎对象的害兽驱除。关于野生的熊,藉着减少数量以预防农业损害也是其中一环,这样的例子可以得到早春狩猎的许可。
  但是,熊除了破坏农作物,捕食家畜,偶尔甚至可能危害人类之外,另一方面也是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因此,近年来连春熊驱除活动也停止的地区愈来愈多——咲耶花等人所在处也是其中之一。
  「是呀。所以现在周围的人好像也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报警。可是,根据『杰罗尼莫』向母熊打听的结果,熊和猎人似乎是不相上下——猎人应该也受了伤。所以必须快点找到人。」
  姊姊的声音有些急躁。大概是想要尽早出发吧。
  可是——
  「『杰罗尼莫』呀。确实,如果是这号人物,或许出现在茨泷山比出现在弓弦羽市这样的大都会更合适吧。想要在大自然中活下去,保护生态系统这样的心愿的确是说得通——只不过,我觉得有点太通了些。」
  心想大概一定要说得这么白吧,佐都纪继续说着。
  ——即使会惹火姊姊也要说。
  「你怀疑他?他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在意。以怪伟人的身分复活来到弓弦羽市的人们,每个都有某种执念或是留恋——正因为有那些放不下的东西,所以才复活。不管是『立花道雪』、『伊莉莎白·巴托里』,或是『尼古拉·特斯拉』——就算是愿意帮助我们的怪伟人,这一点也是没变。『伊能忠敬』会复活帮我们,是因为光是日本地图他无法满足,他有着想要测量全地球的欲望——」
  再一次,佐都纪中断话语。
  「以历史人物来说,『杰罗尼莫』确实是伟人,是个伟大的战士。但是,就像我传过去的资料那样。身为战士的他,结果在目标未完成的情况下投降,变成俘虏,连故乡都不准他回去,就那样过世了——说起来,就算他带着那颗狂暴之心复活,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对,不如说,他没有那样的话就——」
  「那么,你的意思是因为他是怪伟人,所以要无条件予以击溃?这我绝对拒绝。」
  「我没这么说。但是,该如何镇住『杰罗尼莫』的狂暴灵魂?我是在意这一点。」
  电话另一头的姊姊沉默了。
  接着,过了一会儿后,小声地说: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
  看样子,姊姊已经懂了。
  佐都纪自己也有一部分的念头是希望可以的话愿意相信这次的怪伟人。
  陷入疑神疑鬼,或许只是胡乱增加敌人。
  ——不过,即使如此。
  他还是觉得姊姊说的「杰罗尼莫」,以怪伟人来说,实在是太例外了。

  ◆

  「我、我只——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喔,外公——」
  登山道的入口。
  总算来到停车场的小野寺,抽了一口烟后如此咒骂。
  团体的登山客对清晨下山来的他投以诧异的视线。
  「看、看什么看啦!」
  他故意扯开嗓门大声说,登山客们立刻慌张地移开视线,但还是有人隐隐约约用谴责的眼神看他。回头一看,背后的看板写着「禁烟」、「爱护大自然」。
  尴尬起来,立刻踏熄香烟。混帐,什么爱护大自然。
  你呀,被熊攻击的时候,也同样说得出这句话吗?
  正当他在心里这般咒骂时。
  背上背着的背包里的那个东西动了几下。
  不快地骂了声「混帐」,赶紧把自己的面包塞进去。
  刚刚——应该没有让人瞧见吧?要是传出奇怪的闲话就麻烦了。黯淡的金发,右耳成排的耳环,自己的这种模样,对于特别喜欢一大清早就来爬山的怪人们来说,一定是很不搭调的。
  总而言之,最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发动引擎,想要开车出去,却突然犹豫起来。
  ——真的,好吗?
  不,老早就已经知道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只是寿命提早两、三年结束罢了。对方说过就算是被熊给吃了,丧葬费或火葬费也够付的了。
  现在,只要交出这个猎物。
  ——没错。小野寺这么说给自己听,背包里面那个东西又动来动去,还发出「叽——」的尖锐叫声。
  「吵死了,闭嘴!」
  大叫之后,这次小野寺启动车子走了。
  仿佛是逃命一般下了茨泷山——不,实际上,他真的是在开始逃命。

  「最近呀,日本的熊很热门呢。你懂吗?就是Bear。」
  「熊?是说那种会吃鲑鱼或蜂蜜的动物吗?」
  「对。也会游泳和爬树。」
  大概一个月前。当地的地区都市。
  秃头的社长,在「贸易公司」的办公室内这么说,然后夸耀一般地抽起粗雪茄。
  嘴边隐约可见的当然是金牙。
  一间所有物品都像是特意炫富的办公室。墙上挂着拥有大角的鹿标本还有象牙雕刻品,地板铺着老虎皮当地毯。
  仿佛就是在宣传「我们干的是不正经的『贸易』」。
  ——到底,为什么非得要到这种地方来呢。
  小野寺成长的地方,是个愈来愈萧条的地区都市。
  附近的弓弦羽市虽然繁荣热闹,这里却丝毫没有因此获利。
  一开始只是打算填补打柏青哥输掉的打工薪水——只是一点点小数目的借款。但是,第二个发薪日时,心想就这样还清的话就太可笑了,等到在店里多赚了以后再还钱就好。结果,别说是还钱了,借款甚至还增加了——
  然后就演变为用借款还借款的这种老套模式。不久后,每家公司的借款额度都满了,只好去和不该借款的对象借——也就是这位社长。
  「熊这种动物呀,在日本当然不用说了,在国外也是中药里面非常受到重视的宝物。」
  毛皮价值不菲,肉也有当作珍贵食材的需求。最重要的是胆囊。称为熊胆的这个部位,自古以来就是出名的万能药。
  社长这么说道。听到一头熊有时交易到将近一百万日圆的小野寺吓得倒抽一口气。
  「只不过,因为在中国大陆那边有点太受欢迎所以让人挺伤脑筋的。」
  滥捕愈发严重导致政府加强取缔。
  于是,规范松散的日本,突然以原产地的立场受到注目。
  ——社长是这么说的。
  一头一百万日圆。是自己一个月赚的钱的几倍?
  但是,到底为什么社长要对自己说这些话呢?
  「小野寺银先生,你的外公呀,你大概不晓得吧,他可是猎熊的名人。」
  忽然社长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白发老人,五官有如硬邦邦的木头。眼神锐利得异常。但是,关于自己的外公——自己可是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见。
  那个死老太婆——那个让人一点都不想称她为母亲的女人,念高中的时候离家出走,生下搞不清楚父亲是谁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然后不停地换男人,最后擅自挂掉。当然,她也不可能回老家去。
  那种不曾见过面的男人,能怎么样?
  「我竭尽所能表示诚意,希望他能帮我们去猎熊,但是他说春季猎熊早已禁止,怎么也不肯点头,让人各方面都很头疼。真是的,要猎熊就得趁春天呀。反正都要杀掉的话让熊死了能帮上人类不是比较好吗?不过动物保护团体那群伪善者一点都不懂这道理。」
  刚结束避冬的熊,熊胆会非常肥大。
  而且过冬时在巢穴刚生下的小熊还没长大,容易捕获。
  尽是些好处呀——社长如此说。
  「禁止春季猎熊后,这边熊带来的损害也急速增加。可以说这么做也是一种在帮助为熊害所苦的人们的行为呀——无论如何,还请你答应。」
  然后社长焦躁地将雪茄在烟灰缸捻熄。
  「但是——如果你外公知道你这个唯一的至亲现在陷入困境会怎么样呢?嗯……这样下去可爱的外孙就要没了肾脏了。听到这个,就算你的外公再怎么顽固,应当也会愿意帮我去猎熊了吧?」
  这样一来,终于,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连起来了。

  「尽管如此……」握着方向盘,一边沿着山路往下开,小野寺一边心想。
  内心静不下来。
  和载着登山客的小巴士会车时,喇叭乱按一通。
  他不认为那个乖僻的外公,真的会为了他去猎熊。
  对那种像是化石的人来说,有血缘关系的人有那么重要吗?是不是对自己离家出走的女儿还有感情——事到如今,更是搞不清楚了。
  这一个月,小野寺和那个老家伙一起上山,杀了好几头熊。
  实在是一个可怕的老爷爷。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老不死的,却能在山里走上一整天也毫无疲态。
  明明看报纸得要靠老花眼镜,一旦进入森林却什么痕迹都逃不过双眼。
  另一方面,说到小野寺能做的事,就只有背着用具跟在老人背后而已。
  不对,有时他连这都做不到,半路就精疲力尽了。
  虽然外公跟他说过好几次「你留下来看家,我自己去还比较快」,但是他说:
  「这是我惹出来的债务。好歹让我当驴当马背东西吧。」
  绝不答应外公的提议。
  最受不了的就是解剖猎物。别说是有路走了,连个清楚记号都没有的森林中,外公却如施了魔法一般找到熊,用泛着黑光的枪打死。一开始打两发,最后再给致命的一发。
  接着外公会当场把中枪倒地的黑色身躯解体,小野寺也被迫帮忙。剥皮然后用胳臂插入内脏,可怕的恶臭,手因为血液滑溜溜的令人恶心。但是,如果他敢抱怨,外公就会揍他,骂他「这是为了你才杀死的熊」。
  自己还真是能忍呀,都想给自己奖赏了——小野寺心想。
  剥去毛皮,胆囊塞进特制的登山炊饭盒。还有肉。光是背在身上的重量,就能够减少债务。这么一想便能继续忍耐下去。忍耐,再忍耐,也该够了,要慢慢习惯。
  连日上山的影响,觉得好像也有了点肌肉。
  好不容易总算习惯了,所以昨天本来也应该是老样子去猎熊的日子才对。

  残留积雪的森林。寒意甚至让人难以置信已经五月了。
  「停。有脚印」外公突然这么说。
  积雪融化,泥泞的黑土上有凹痕。
  「哇,这头熊很大吧?」
  尺寸比小野寺至今为止见过的任何一个脚印都来得大。
  「这个,应该有先前的两倍大吧?」
  外公不快地对声音喜不自禁的小野寺低语:
  「这应该是带着小熊的母熊,不过体型太大了。」
  这句话,让小野寺蹲下去细看地面。大的足迹旁边并列着,微微的,真的是微微的小小的地面下凹——外公还真是观察力敏锐。
  「不会有错的,这家伙是头棕熊,而且还有小孩——数量要是增加,可就麻烦了。喂,小鬼,你留在这里。」
  严肃说完后外公走了。虽然曾听外公说过「快点跟上」,但不曾听过这样的指示。
  「你回去帐篷那边。如果两个小时后我没有回来,你就当我是被熊吃了,忘了我快点下山去吧,懂吗?」
  小野寺本来想追上去的。但是,外公的脚程快得惊人——他突然明白到以前都是老人在配合他的速度前进。
  ——棕熊?留在原地的小野寺想着。
  对了——没记错的话,我们猎的是一种叫作月轮熊的熊,棕熊应该是只栖息在北海道的。交付猎物给社长的时候,社长应当提过。社长说过「你外公那样的高手,连棕熊都可以打死。你们两位务必到北海道一游。」之类的话。
  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棕熊?
  当然,没有答案。不久,觉得好像哪里传来了小小的射击声。
  呼了一口气,小野寺放下心来。老头子就会让人担心。
  不管是月轮熊还是棕熊,熊毫无疑问就是熊。外公一定能像平常那样顺利收拾的。一定会马上过来叫我过去帮忙的,说「快来搬猎物啦」。
  然而。
  不论过了多久,老人始终没回来。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小野寺想起外公那「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下山去」的指示。但是……
  「外公是不是吓得腿软走不动了呀。」
  没有听从外公吩咐的小野寺沿着脚印走。熊的,以及老人的。
  脚印往还有残雪的一条无岔路的山路去。侧面是陡峭的悬崖,底下溪流潺潺。
  另一边是长得跟人一样高的杂草,都成了草丛。
  足迹非常清楚,要沿着走很容易。
  老人与熊,两组足迹——不对,等等,两组?
  爷爷确实说过是带小熊的母熊吧?那么小熊到哪里去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眼前出现了奇怪的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
  熊的足迹突然中断,面前的雪乱得一塌糊涂。
  不明白这代表什么——脚印的紊乱,一定是因为外公和熊打斗过吧。可是,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这头熊,从跟踪自己的外公的后方现身。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周围笼罩着一片寂静。不见熊的影子也不见外公的身影。
  雪地上,凝神一看,有着四溅的血迹。
  这是外公的血?还是熊的血?
  「喂,外公……」
  正想大喊之际,他停住了。要是熊还活着怎么办?如果就躲在这草丛深处锁定他——双脚不禁发抖。
  到底,自己能做什么?连枪都没有的自己,遭熊袭击的话能怎么办?对山一无所知的自己就算去找外公,也只会遇难而已。快逃吧。没错,只能听外公的话,快点逃下山——于是,他打算沿着来路往回走。
  这时他发现一个小小黑影。
  小小的熊宝宝。
  或许是追着母亲的脚印来的吧。就像他,追在老人的后面过来。小熊发出「叽叽」的叫声,仿佛是在呼唤母亲。
  他立刻冲上去,抱起那小小的身体,捣住小熊的嘴巴。
  作何打算?自己也不清楚。
  混乱之中,不晓得是为了让小熊安静,还是觉得至少也要抓到小熊。
  小熊看样子,似乎是头母熊。

  回到帐篷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今天应该不可能下山了。要过一个失眠的夜晚。
  只有燃烧的火焰是心灵依靠。
  老人说不定会平安回来。不,也许是去追没打中的大熊去了。为了复仇——而且,对,大熊一定会来要回这被抓住的小熊。既然如此,该放了这头小熊吗?不,事到如今这么做也毫无意义。这头小熊要是泄漏我的行踪可怎么办?而且外公已经不在这里了。这头小熊,就是最后的猎物。接下来得靠自己挣钱。既然如此,那得把债务尽量减少才行。可恶,只要外公回来的话……
  就这样,让思绪转呀转的,同时因为寒冷与恐惧而颤抖。
  然后,第二天早晨,他终于下山了。
  外公被熊吃了。忘了他吧。
  在车上,他对自己这么说了好几次。
  ——我没有错。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说了好几次,好几次。
  债务大概已经没了。对,一定是这样。
  既然如此,倒不如这一次就彻底结束才好。
  究竟自己还能做什么其他的事?反正,留下来寻找外公大概也只会被熊杀死,或是遭逢山难冻死吧——所以,这样子就好了。
  背包里的小熊又叫了。
  他觉得听起来像是在责备他「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

  覆盖山地的树木,不久后从杉树变成了山毛榉。
  「杰罗尼莫」与咲耶花五个人,离开登山道走进森林。
  萌芽的嫩叶在空中形成屋顶,脚边是茂密的蕨类。
  脚底下还有厚厚的积雪。山毛榉的落花让雪地被黑白斑点弄脏。
  「那头母熊情况如何?它不会又攻击人吧?」
  「我治好它的伤,为了安定它的精神现在正让它沉睡——应该还没醒过来吧。」
  一兔发问,「杰罗尼莫」回答,脚步往前进。
  「往这边走——有人类经过的踪迹。」
  「等等,在哪里?」咲耶花问。
  「那边的灌木丛树枝断了。会这样子在山里大闹的,就只有两只脚的人类。」
  跟随在「杰罗尼莫」——怪伟人的后面。
  为了昨天来袭的熊,要找到它的小孩予以照顾。
  还有寻找猎熊的猎人。
  ——世界太复杂了。
  李小玲——IXA「怀特·厄普」这么想着。
  背后有该保护的人在,想要伤害他们的人就是自己应该拿枪对准的敌人。
  本来对小玲来说,这样就够了。超出这之外的事情,老实说,她不懂。
  据说,昨天攻击咲耶花她们的熊,是一种叫作棕熊的熊,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危险野生动物。在原本的栖息地北海道,也有屡次袭击人类的记录。听说在过去,还发生过棕熊袭击某座开垦村落,杀伤了一大群人,逼得那里的居民不得不弃村逃走的大事。
  想起昨天的光景,就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那袭击咲耶花与真琴的凶猛黑色野兽。尽管身形庞大,却具备跃动般的敏捷——简直是和怪伟人同等级的威胁。
  所以,小玲——「怀特·厄普」反射性地拔枪出来。
  毫无疑问,那是该射击的对象。
  就和怪伟人或大炮的炮弹一样,是伤害伙伴,应该打倒的敌人。
  即使如此,我方一群人,现在却为了要帮助那头熊,进入森林。
  虽是那么危险的动物,但棕熊也是濒临绝种,必须要保护的对象。然而明明是攻击人类的野兽,却不能射击吗?
  那么,如果下次它又攻击咲耶花他们,该怎么办?
  光是这样就内心一团乱了,更莫名其妙的是这群人的另一个目的:找出攻击熊的猎人,如果受伤了就要向那人伸出援手。
  专程进入山中去找那头危险又应当保护的熊,而且连猎熊失败、遭熊攻击的人都要一起找——小玲完全搞不懂。
  算了。还是别多想了。
  反正,自己想了大概也不明白吧。
  对自己来说,这个世界太复杂,太难懂。
  「呃,小玲,怎么啦?」
  「嗯,没事。」
  泥泞的地面让脚一滑,差点跌倒。
  一兔拉了她一把。说「看看你,小心点」。
  如此的状态下,要是有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这是篝火的痕迹吗?是那个猎人吗?」
  咲耶花等人发现的是烧尽的木柴,发黑的地面。
  「好像是从这里爬上去的。我们要不要跟着脚印追上去?」
  「不,先等等,伏姬咲耶花。」「杰罗尼莫」阻止她,问道:
  「那个猎人不是一个人吗?」
  「嗯,真的呢。大小姐,脚印有两个人的。念话,有听到什么吗?」真琴问。
  回了声「唔」之后,咲耶花摇摇头。「实在很奇怪。有某种闹哄哄的感觉。明明应当是安静的森林——是所谓的自然杂音吗?真的吵死了。」
  「是不是登山客?再怎么说,现在可是黄金周。」
  「应该不是那样子吧。『杰罗尼莫』,你不觉得怪怪的吗?」
  「不是的。你只是听到了槙的声音——就是山之精灵们的声音。」
  「杰罗尼莫」仔细聆听后,平静地这么回应。
  「这样呀。那么,可能是我的状态不好吧。看样子只能靠你了。」
  听到咲耶花这么说,怪伟人环顾四周。
  「但是,回来的好像只有一个人呀。往这边走。」
  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怪伟人开始爬上斜坡。
  咲耶花等人跟随在后。
  「好了,走啰,小玲。」「嗯。」
  在一兔的催促下,小玲也开始前进。
  她想,自己从昨天开始就很奇怪。以前不曾如此迷惘。
  原因,她很清楚。都是走在前面,这个有着赤铜色肌肤,背影高壮的怪伟人害的。
  是自己的速度行不通的影响。即使握着球拍——不,打球的事就算了。那种东西只是玩乐。这么说,所以才连真琴都赢不了。
  可是——可是,就算自己握着枪,也还是赢不了。
  结果,从咲耶花与真琴背后袭击而来的那头熊,是由这位怪伟人收拾的。
  然而。
  假如说,这位怪伟人是敌人的话怎么办?如果他有某种敌意,妨碍自己的枪击,那么咲耶花与真琴就会遭到熊从背后攻击而受到重伤吧。
  ——说不定,连命都会赔上。
  棕熊这种动物,到底是该打死还是该保护?
  小玲觉得这一点都不重要。不论对象是什么,都和自己无关。自己应该要做的,就是以李小玲的身分,以「怀特·厄普」的身分,在那个时候,抢先这个怪伟人行动,并且开枪。
  ——你别害怕。世界——伟大的神秘,并不是你的敌人。
  心中突然浮现这句话。
  隔着绿色的球桌,面对面的怪伟人,跟着乒乓球一起送来的,缭绕不去的话语。
  那是,什么——一直,在混乱自己的内心。
  尽管如此,小玲依然努力地想要找出事物的道理。
  由于那句话的影响,自己才会晚一步行动。所以,自己才没有开枪。
  因为那之前的比赛,心就被扰乱了。
  忘了吧。忘了一切吧。不能这样下去。
  ——你并不是在战斗,你只是在拒绝。不想看清站在眼前的人的本质,全都搅混在一起。这种恐惧会产生敌人。
  可是,愈是这么想,记忆愈是清晰。
  停止。不要惑乱。
  面对敌人,哪里有空看清敌人的本质?那样会产生迷惘。只要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对方的子弹就会射向小玲——还有小玲该保护的人。
  不会,再迷惘了。
  下一次必定不会慢半拍了。
  不论是怎样的对手——只要是想攻击自己重要的人——自己一定会比谁都迅速行动,射击那个敌人。
  李小玲——以名为「怀特·厄普」这把枪的身分。
  少女,如此下定决心。

  ◆

  ——唷。
  感觉听到某人的叫唤。
  身体的关节发疼。
  这里是哪里,自己怎么样了。
  ——孩子呀,熊的孩子呀。
  仿佛被声音领导的它,在溪流边起身。
  ——不识故乡的人,家人被夺走的人。
  某个人,正在叫唤自己。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母亲与妹妹到哪里去了。
  模糊的意识中,它回过头。

  它出生的地方是洞穴内。
  挖开树木根部,在泥土与树根包围中,温暖安静的地方。
  和妹妹一起被母亲拥抱,过了有如睡眠般的安稳日子之后——
  醒来的季节终于到了,第一次看见阳光。
  覆盖地面的纯白色物体叫作雪,走在上面冷得发疼。
  妹妹的小脚丫肿了起来,想要回去出生的洞穴向母亲撒娇。
  老实说它也是同样的心情。
  可是,母亲说待在洞穴里面什么都没得吃没关系吗?它们只能跟着母亲走。
  「而且——」母亲继续说。
  和母亲生长的地方相比,这片土地很暖和,暖得都觉得热了。
  听说母亲出生的地方不是这里。
  不是这里,是更寒冷的某处。
  听说母亲被叫作人类的可怕生物抓住,被带到很远的地方,关在叫作笼子的东西里面很久很久。
  笼子,是什么?
  它这么一问,母亲回答「就像是你出生的洞穴那样的地方」。
  ——那么,为什么要逃走?
  依然非常怀念那个洞穴的妹妹,问道。
  ——那么,你很想,一直一直,真的一直一直一直待在那个洞穴里面过日子吗?不能出去外面,哪里都不能去——你想要永远被关着吗?
  听到这话的妹妹发抖了。它也同样觉得恐惧。
  所以母亲它们才要逃走。
  ——母亲它们。
  它回想起:对,想要逃走的不只有母亲——我的父亲也在那个笼子里。但是成功逃到外面的,就只有母亲。
  然后母亲独自逃到下雪的深山中,找到洞穴生下我们。
  在不知究竟是何处的深山里。
  所以,在这积雪融化的醒觉季节,首度在这座山行走的,不只是我和妹妹,对母亲来说也是第一次。就算是对母亲来说,也有一大堆不清楚的事物。
  沐浴着阳光,散发苍翠光亮的山毛榉嫩芽,是我和妹妹的美味大餐。
  我们比赛爬树,嘴里塞满嫩芽狼吞虎咽。
  一天比一天,我和妹妹愈长愈大,母亲却依然消瘦。
  它觉得,确实如此。年纪小的我们也就罢了,母亲只吃这么点食物一定是不够的。母亲在它的出生地,应该吃过更不一样的东西吧。
  例如说在河里游泳有着鳞片的东西,或是偶尔会看到的,一见到母亲身影就逃走的长着毛皮的东西——母亲应当很想去找这些东西来吃吧。它想:但是,因为有我们在,所以母亲无法这么做。
  也有和我们模样相同却有点不一样的家伙。碰到那些只有脖子是白色的家伙时,母亲让出了地盘。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们。
  我得快点长大才行——
  长大了,我就能保护母亲与妹妹。那种有着长耳朵蹦蹦跳跳的家伙,或是头上长角脚上有蹄的家伙,我都能抓来让母亲与妹妹饱餐一顿。那边有着月轮花纹的家伙要是过来,我一定也可以赶走它。
  所以它天真地寻找嫩叶爬上了树。
  不懂它这么想的内心,妹妹也像是较量般地追了上来。
  ——快下来。
  但是,就在爬到顶端的时候,母亲这么说。
  ——我闻到铁的味道。人类要来了。
  人类——就是把母亲关起来的可怕怪兽——那究竟,是怎样的家伙?
  ——哥哥……
  妹妹害怕了。和它说不要紧,催促它先下去。走到前面的母亲,脚步比平常快上许多,我和妹妹两个,死命地跟在后头。
  ——你们躲在这里。
  让母亲这么说的,是树木倒下的痕迹。里面有个空洞。本来应该是棵非常大的树吧。在覆盖天空的一片绿叶中,只有这个地方的上方,开了个大洞可以看见蓝天。
  ——「可是,这里好小。只能让我和妹妹躲藏」。
  ——妈妈不要紧的。妈妈等一下就回来了,你要保护妹妹喔。
  无法反问母亲。这么说完后,母亲往传来河水声的方向前进,爬上还有积雪的斜坡。它只能照着母亲的吩咐做。
  ——哥哥,妈妈不会有事吧?
  面对胆怯问道的妹妹,只能回答「没事的」。母亲不会输的,哥哥也会帮忙。
  某处,传来了声音。剌耳的声音。这是人类的叫声吗?
  母亲打算怎么做呢?
  是打算甩掉人类吗?但如果顺利逃跑了又——
  ——可是,妈妈在做什么呢?
  是呀,在做什么呢?沿着悬崖的积雪前进的母亲,一步,又一步,正在往后退。一步,又一步,像是在重复踩,自己的脚印。究竟,是在做什么?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母亲往旁边——和悬崖相反的另一侧的灌木丛,迅速且猛力地一跳。
  一大片软绵绵的毛,温和地拨开灌木丛,不留任何痕迹,掩盖住母亲的身体。
  它注意到了:对哦,是在消除脚印。
  人类一定会沿着母亲留下的脚印追上来。所以只要一边踩踏自己留下的脚印,一边往回走,然后在半路躲起来的话,就可以从追上来的人类背后猎捕他们——母亲打算战斗。
  传来踏雪的沙沙脚步声。
  是人类,人类来了。它说「快躲起来」,把妹妹推入洞穴。
  然后,从树木后方探头出去,看见逐渐横越眼前的人类身影。
  有点扫兴——第一次看到的人类,这种样子让它不觉得害怕。
  无毛无爪也无牙。前脚拿着奇怪的棍棒,用两只脚走路。年纪非常大。这种东西,母亲只要脚一扫应当就能收拾。
  一如预期,傻笨的人类没有注意到母亲设下的陷阱——然后。
  人类因为中断的脚印而吓了一跳转头往后看——已经太迟了。
  宛如黑风,母亲飞扑出来,朝着人类一扫。
  被打飞出去的人类一屁股跌坐在地——已经结束了。母亲要给予致命一击。
  ——声音。
  传来了声音。不由得缩起身子。
  不曾听过的,冷酷的,小小的,但是锐利且不祥的声音与光亮。
  母亲庞大的身躯,突然大幅度倾斜。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母亲仿佛遭到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重击。
  再度,传来声音。母亲脚一滑,倒进灌木丛中。
  那个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来自那根铁棍。
  但是,很清楚母亲害怕人类的理由。不行那样。剌激鼻腔的可怕味道笼罩过来。火的味道,死的味道。不行那样。母亲要被杀了。
  ——你待在这里!
  对着妹妹大叫后,它冲了出去。
  跑上斜坡。人类将棍棒的前端对准消失在灌木丛内的母亲。吠叫。引开人类的注意力。飞扑上去。咬住拿着棍棒的前脚。人类在喊叫什么。
  绝对不能松口。岂能松口。浑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下颚。
  可恶。如果是母亲来咬,这么细的前脚一瞬间就能咬碎了。可是——
  ——为什么,我这么小,这么弱?
  受到覆盖人类那身体的奇怪皮革阻碍,我的牙齿碰不到人类的肉。
  人类的胳臂大力挥动,然后——脚一滑,站都站不稳。
  心想「太好了」的瞬间,下颚却咬了个空。眼冒金星,感觉身体飘在空中。
  没什么,再咬一次——它吠叫,但是注意到脚应当要碰到的地面不见了。
  视野的边缘有个影子——自己,和人类一起,坠落?
  瞬间蜷缩身子,就是它能做到的一切。
  从陡峭的悬崖,往底下流动的河川,如弹飞般地坠落。
  融雪的水冰冷得剌骨——最后感觉到的就是这样。

  然后——
  从那之后,应当过了一晚。看见太阳的高度,它想着。
  应当掉进比雪还冷的河里去了——冻死也不奇怪。
  可是——自己在河边醒了过来。为什么?
  不,这事不重要。母亲怎么样了?妹妹呢?那个人类呢?
  谁都不在。只有河川流动的声音。
  自己输了。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终于认清这样的现实。
  自己的无力实在可恨。只要身体再大那么一点点,只要力气再多那么一点点,
  那样的人类一定是一口就能咬昏的。可是——可是——
  就因为没能做到,现在才会这样孤零零一个人,全身颤抖。
  发出一声呼喊。
  疼痛、寒冷、懊悔、愤怒、哀伤、寂寞。
  这些全混在一起的那个声音,仿佛有了回应。
  ——熊之子呀,你感到遗憾吗?
  它终于注意到呼唤的声音。
  是谁?呼唤自己的是谁。
  这个声音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仿佛直接回荡在身体内侧。
  ——山之王的孩子。
  ——山的王子。
  ——山神呀。
  声音是单一的,却又不是单一的。宛如是风吹得嘈杂的树木们所形成了单一的声音。
  神,还有山神,在呼唤我吗?是你。是你们。
  为什么要这样呼唤?自己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力量,无力保护母亲与妹妹。
  如果神存在,一定会帮忙救母亲与妹妹吧。如果自己是山神,一定可以咬死那个人类的。可是,可是结果如此凄惨。
  自己不是神明。不要用那个名号呼唤我。
  ——你想要力量吗?山之王呀。
  竟然问我想要力量吗?
  当然想要。力量。力。只要有力量,就能保护母亲,就能保护妹妹。可是。
  ——你的叹息,就是我们的叹息,幼小的孩子。
  可是,声音在呼唤它。呼唤山神,然后询问。
  ——我也和你一样。母亲被抢走了,父亲被抢走了。儿子,女儿,土地都被抢走了。
  那个声音带着的,是和它方才呐喊相同的东西。
  深深的愤怒与憎恨,对自己的无能的哀叹。失去另一半自己的痛苦。
  ——都是因为无力。只是,只是因为无力而已。你就是如此无力的我们的朋友。
  所以,你们要给我力量吗?要让我成为神吗?
  ——没错——我们的神。我们会给你力量。所以,你要提供形体——提供形体给力量——给没有形体的我们力量。
  它想,那好吧。
  它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比雪冰冷,比火炎热,比夜黑暗的意志。
  但是,那又怎么样。
  只要你们给我力量,我就把这个灵魂给你们。
  来吧,将这颗心献给你们。
  给予你们形体。
  所以,给我——给我力量。
  ——很好!山之神呀!
  这么祈愿着,它将自己的身体托付给了那个意识。

  ◆

  「熊的脚印中断了?」
  追踪熊与猎人脚印的一行人,来到俯瞰溪流的悬崖边缘。
  「好像在这里打起来了——这不会怪怪的吗?」
  「杰罗尼莫」说「这应该是往回走的脚印」,回答诧异地问道的咲耶花。
  「在我的故乡,灰熊常常这么做,以对追兵设下陷阱。踩踏自己的脚印,往回走,然后躲起来,再从追上来的猎人的背后攻击。」
  「竟然有这么巧妙的手法。」
  「不要污辱熊之人。因为他们是森林之王。嗯,那位熊母亲在这里受了伤——至于猎人应当是从这悬崖掉下去了。可能是高明地利用河水消除自己的味道,藉着逃离熊母亲吧。」
  「这下面?可是,我们要跳下去的话不会有点太陡吗?」咲耶花问。
  「用爬的话坡度也会慢慢变缓的,我们绕路下去吧。」怪伟人这么说。
  然后,咲耶花一行人——
  「唔,是那个吗?」「咦?哪个?在哪?」
  「大小姐,在那里,树的地方。」「咦?树枝上面有——睡袋?」
  找到老猎人了。

  「杰罗尼莫」敏捷地爬上树,拉下睡袋,可能是误会遭熊袭击吧,里面的人物一开始失控大闹,然后发出「唔唔」的痛苦呻吟。
  看样子,似乎受了伤。
  探头出来,环顾一行人的脸孔后,吃惊地说: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那边的红皮肤先生,你是登山狂人吗?年轻的小姐们,你们是来远足的吗?」
  「你在说什么?我们是来救你的。」
  「救我?是谁找你们来的?你们是那个蠢小鬼的同伴吗?真是贪得无厌!」
  「虽然我不知道你哪里误会了,但我们昨天遭到你没能打死的棕熊攻击。然后,因为好像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所以我们才赶过来。」
  「遭到我没能打死的熊攻击?」
  咲耶花这么一解释后,老人的表情稍微缓和了。
  「唉,抱歉。实在丢脸——唔。」
  拉下睡袋,深深鞠躬——却因痛苦而呻吟。
  「老爷爷,请恕我失礼」真琴说着上前搀扶,让老人坐下后,再度说道:
  「几乎都是些跌打损伤,骨头没问题——您是在折返途中受伤的吧。」
  「老了不中用了。虽然快到陷阱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但小熊冲出来咬我,我和它一起坠崖。不过呀,就算没有小熊,在那样短的距离,我可能也会被母熊干掉。因为掉下来,才捡回一条命的吧——可是,那头熊不能就这样不管它,那可是头棕熊——」
  「对,说的没错——所以,我们必须找出那头棕熊的小孩。」
  「找它的小孩?」
  「嗯。我想把它们母子共三头熊送回北海道。」
  咲耶花的话语虽让老人一瞬间愣住——但随后,比一般人来得爽快的老人,说出了自己所知的一切。
  母熊的下落他也不知道。
  一起和他掉进溪流里的一头小熊,因为泡水而昏迷,他当时立刻把它捞起来,放在岸边——如果考量到是外来种棕熊的小熊这一点,本来应当是要一捕获就宰杀的,但是那个时候,光是要逃离随时可能从崖上袭击过来的母熊就竭尽所能了。
  「我不知道原来还有另一头小熊。」
  「猎人先生,和你一起上山的还有谁?」「杰罗尼莫」问道。
  打量着他的外表,老人说道:
  「啧,就是我那个废物外孙啦。因为和不正派的人借钱,结果跑来哭着求我说要去猎熊赚钱。混帐小鬼。」
  虽是这么咒骂,不过,接着又说:
  「可是,他只是跟着我上山而已。你们要抓人的话,抓我就好。」
  慌张地说着像是在袒护那个「混帐小鬼」的话。
  这老爷爷长相和口吻都很严肃,但本性应该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吧。一兔心想。
  「那他人呢?」
  「因为我跟他说过『要是我没回来,你就下山去吧』。他应该是听话离开了。」
  「人类的脚印有两个人的。」「杰罗尼莫」说。「而且,小熊的脚印也是两头小熊。可是,往回走的脚印,只有一个人类的。」
  「什么意思?」
  「应该是,他追着老爷爷过来,剩下的另一头小熊也追着母亲和哥哥而来。然后双方碰上了——」
  「那么,另一头小熊,是被那个混帐——不是啦,是老爷爷的外孙抓走了?」
  「可以这么认为。这样一来——他们很有可能已经离开山林了。司令呀,事情变成这样,除了依赖你们别无他法。」
  「那个混帐小鬼,我不是跟他说过别干抓小熊这种会挨罚的事情吗!」
  「老爷爷,可以请您尽量把您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吗?例如说您的外孙把熊卖给谁,对了,还有他开的车的车牌号码等等。别担心,我们不会做坏事的。」
  咲耶花如此地持续打探。
  一兔在稍远处观察老人的样子——不,老实说,是在观察小玲的样子。
  入山之后,小玲的手几乎都紧握着收在枪套里的手枪握把。敌人随时出现都不奇怪——只要敌人一出现小玲就会予以射杀。
  散发着这种紧张感。
  ——不对。
  她本来就是警戒心比别人强的少女。
  即使在咲耶花等人放松的时候,她也总是不懈怠于备战。
  但是,今天的她,感觉好像有点过了头。
  这样下去,就连只是探头出来看看的小动物之类,都可能成为枪下亡魂。
  「小玲。」「唔。」
  只是稍微出声喊她,她就出现过度的反应。
  「你不要太战战兢兢的。那头大熊现在在睡觉,而且大家都在一起。」
  「嗯。」
  这话小玲听了虽然点头,态度却完全没变。
  另一边的人士还是老样子,正在进行对策协商。
  「那么,要怎么办?大小姐。」
  「嗯……总之,将另一头小母熊视为和老爷爷的孙子一同下山去了应当是错不了的。我找IXAs司令部那边的人帮忙找小熊,我们就去找那位小哥吧。」
  「就算您说要找令弟帮忙——但也要先下山才能和他取得联络吧。」
  真琴这么问,咲耶花回答:
  「早知道应该带无线电或是具备GPS的手机来的。我本来以为既然是灵山,念话应该也有一定的强度,可以轻松传到佐都纪那边去——实际上却是相反,有什么东西在从中阻碍。」
  「您是说那个声音吗?还听得到吗?大小姐。」
  「唔……听不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正在减弱。虽然还是有,但变成了一个声音,好像……在呼唤什么?不对……这是,什么……不是这样——」
  咲耶花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
  她的指甲发出红光。
  「为什么IXA会擅自发动——我们被锁定了!」
  「那是什么?最近你这样的美人老爱在身体上弄些花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父母亲会哭的——」
  就在老人开始方向错误的说教的时候。
  「各位,提高警觉,有什么东西找到我们了。有什么东西要往这边来了!」
  「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大小姐。」
  「我不知道!」
  「这种感觉——是熊之子吗?复仇之心,强烈憎恨之心——正在聚集山的愤怒?」
  「这是什么意思,『杰罗尼莫』?可是,小熊哪有这种力量——」
  「各位!交给我处理——你们不要随便出手。」
  「杰罗尼莫」大喊,IXAs站成圆形包围住老人。
  「『十兵卫』,情况紧急时,你可以靠自己的判断使用一兔!」
  「了解!」
  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响彻四方的咆哮,撼动森林。

  ◆

  树变矮了。待在森林觉得局促。
  世界看起来变小了,是因为自己得到了力量。
  奔跑——被称为山之王的它奔跑。
  多么惊人的力量,轻轻一蹬身体就能跳得跟树一样高。
  它没有翅膀。但是只要有这个肉体,这种强韧的肌力,还有这座森林,那么它就和长了羽毛一样。蹬一下树木就跳到下一棵树去。藉着受到巨大身躯踩踏的反作用力获得柔韧树木的力量,便能跳得更远。
  在如暴风雨飘散的山毛榉的嫩叶之中,籼在森林间跳跃。
  这是力量。拥有了力量。和它在一起的心,给了它力量。
  心。许多的心——有男有女。有年轻女孩,有年老的老婆婆。
  聚集在它身体内的心,蠢动般地以形形色色的语言和它说话。
  它听不懂那种语言。但是,它知道意思。
  去复仇吧。
  他们是被剥夺的人。母亲被抢走,父亲被抢走。兄弟姊妹、家族、朋友被抢走。土地也被抢走。河川,还有山林都——
  被剥夺的我们与掠夺的他们。哪有什么不一样。
  它认为没有不同。
  所以我们——我,要抢回来他们被剥夺的东西。
  夺去了母亲,夺去了妹妹。夺去了父亲。夺去了故乡。
  听见森林的声音。各种感觉正变得敏锐。
  ——山之王呀,那个,就是你的敌人。
  ——哦,那是我们的巫女王。
  ——是被抓住了吗?
  声音说着。
  ——你的敌人就在那里。
  声音之一说道。
  找到了。
  仇人。攻击母亲的人类。不是一个人,还有其他人类围着他。是那家伙的家人,还是伙伴?哪能让你们护着他?就像你从我身边夺走了母亲和妹妹——就像人类从我身边夺走了父亲,夺走了故乡那样,我要夺走你的一切。
  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咆哮。
  高高地往天空跳,再宛如闪电一般,从天而降到那些家伙的所在之处。

  然后。
  那一瞬间,那发生了。
  全都是在一瞬间,甚至无法确认先后顺序,那发生了。
  槙那一兔最先听到的是声音。树木摇晃的声音,叶片掉落声音。某种,巨大的物体,以惊人的高速在树木之间到处跳跃的声音。
  然后——接下来的事,几乎就是在同时发生。
  咆哮与撞击声,大地的晃动。野兽的喊叫流窜于森林间。突然,落到眼前的黑色巨大物体造成土石与积雪有如爆炸般飞散,大地在晃动。
  然后,大概,因此全部都行动了。
  ——这家伙是什么——
  一兔能做的,就只有这么想而已。
  巨大的黑熊。但是,那个大小,比昨天袭击旅馆的熊还要大上许多。就算是四只脚着地,高度也轻松超过一兔的身高。仿佛眼前立了堵巨墙。就像是纯黑色的陨石突然坠落下来。还有,炯炯的红色眼睛。但是,尽管有着如此巨大的身躯,轮廓却四处都显得模糊。就像是由纯黑色的雾气所形成的身体。
  就在这种思绪控制一兔之际,众人已经行动了。
  「别动手!」「退下!」「御剑大人!」
  接着,声音震动一兔的耳膜。
  「杰罗尼莫」的喊叫,咲耶花的喊叫,以及真琴的喊叫。
  ——真琴学姊,或许是想使用我——使用剑的力量。
  可是,那些远比一切来得快上许多。
  李小玲——「怀特·厄普」已经拔出了枪。
  有种不好的预感。一兔想起小玲僵硬的表情。他想,千万不可。对手虽然十分巨大,但终究是头熊。要是开枪射击,大概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所以他想阻止「厄普」。回头往后,往小玲的方向看,想要冲到她的枪口面前。当然,他没能来得及。
  响起的枪声,是三声?还是四声?
  但,一兔非常明白。「厄普」能在一发的枪声之中射光弹匣所有的子弹。如果响了四声这么多,射出去的子弹到底有多少颗?
  「厄普」翻身。有什么东西横越过一兔的视野。「杰罗尼莫」的羽毛——和「厄普」交错了?然后「厄普」抢下老人手里拿着的步枪,又传出一声枪响。背后,发出巨大的咆哮,背部火辣辣地发烫。好烫——!宛如被烧得火红的木桩挤压上来的热烫感在背部流窜。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一头雾水。双脚站不稳。背后,熊痛苦地喊叫。遭到熊袭击了吗?一兔一边倒地一边转头往后看。
  熊,逐渐融解于空气之中。
  一面发出痛苦的声音,那头熊的身体,一面逐渐烟消云散。
  熊倒下了——因为「厄普」的枪击吗?
  那么,我碰到了什么事?这种痛苦是被打中了吗?流弹?
  思考,无法统整。

  它再度,发出惨叫。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声音传来好几次。四次还是五次?后来就没有了。即使如此,还是有某种数不尽的小东西弹飞了过来。
  可以用爪子弹开的,就只有其中的一、两个而已。
  其他全部都剌破他的毛皮侵入它的身体。肌肉完全派不上用场。
  不对,又硬又尖又烫的那个东西,只要一利用肌肉对抗,反而会到处乱闹,以毫无道理可言的轨道在它的体内乱窜,将脂肪与肌肉组织,还有内脏全都切割得粉碎稀烂。
  ——会输吗?就算有这种力量,我还是会输吗?
  我不怕死。但是——我还没完成复仇。
  拜托,给我力量——至少,我要带一个人一同上路。
  可是,就在它这么许愿的时候,感觉到的是力量急速流失。
  等等,别走!
  ——熊之子呀,那肉体已经撑不住了。
  ——要抛弃我吗?你们要抛弃我是吗?
  ——不是这样的。
  ——我们一起走吧,山之神呀。对,因为这就是命运。
  ——走?走去哪里?
  ——你已经是我们的一部分了,肉体只是暂时的状态。现在的你,应当只有灵魂在飞翔。
  ——然后,目标就是,真正的媒介。
  ——得到与山之神真正相符的,能让神明附身的巫女的身体。
  ——因为要成为真正的神。
  ——等等,不要丢下我!
  为了追赶从身体脱离而出的力量,它的灵魂再度跳出逐渐死去的肉体。
  力量们逐渐领导自己的灵魂——如黑雾的力量们追逐的目标是——
  有着一头黑色润泽长发,皮肤洁白如雪的人类女子。
  那就是,媒介?能让神明附身的巫女?
  ——到我们的巫女的身边去!
  ——到率领不服从之民的女王的身边去!
  ——到「卑弥呼」的身边去!

  「一兔!振作一点!」
  视野模糊。咲耶花喊叫着。
  你才应该要小心-点呀——雾,雾要把你给——
  黑色的雾。应该是刚刚打倒的熊散发出来的吧,正朝着咲耶花而来。
  一兔虽然想要提出警告,但说不出话来。取代话语的是嘴巴里扩散开来的铁的味道。
  这是,什么?血?
  「一兔!」
  就说了呀,不要担心我,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你看——
  咲耶花抱起一兔的身体。
  「叫『南丁格尔』来!快点!」
  你在说什么?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你不要错乱了。
  最重要的是,你的情况真的不妙。我一点都不重要呀。
  「大、大小姐!」
  没错,真琴学姊,快帮助咲耶花。
  黑雾——几乎都浓得像是和焦油没两样的液体。
  红光——咲耶花的「卑弥呼」的IXA,绽放光芒。
  「怎、怎么——又、又来了——」
  红色图案逐渐被黑雾吞没。
  「是什么——在呼唤我?媒介?巫女——不对,不是这样!」
  咲耶花的胳臂,仿佛是遭到黑雾渲染,逐渐变成了黑色。
  【插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我是『卑弥呼』,唔,把剑给我——不行,要是有什么万一,连一兔也会——『十兵卫』、『厄普』!一兔拜托你们了!」
  咲耶花这么大喊。不对吧?怎么想情况不妙的人都是你才对吧?
  可是,有了答案回应了一兔。他被人从柔软的身体拉开,拉近粗壮的身体。「杰罗尼莫」?你为什么会这样浑身是血?
  「忍着点,少年。只是要承担点而已,你就接受吧。」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觉得,身体稍微轻松了一些。
  但是,随着疼痛远去,意识也愈发模糊。
  咲耶花——咲耶花,怎么样了?
  「不要看我!」
  尖锐的,悲痛的,咲耶花的声音。
  抓住一兔肩膀的那双洁白的手,逐渐染黑。
  不,不对——是被黑色的毛发覆盖住了。然后,纤细柔韧的指尖,小小的指甲,变得又粗又硬又大。仿佛是——以粗鲁的骨骼所形成的五把刀子。
  「不要看我!求求你!」
  悲痛的声音。
  这样,简直就是——
  原本附身在那头熊身上的某个东西,直接附到咲耶花身上。
  她痛苦不堪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咲耶花身上穿着的衣服,一直线地裂了开来。
  然而——
  裸露出来的背部,并不是女孩子的肤色。而是拥有钢铁锐利的漆黑毛皮。
  衣服变得破烂,弹飞四散。
  承受不住从内侧膨胀的质量。
  可是——因此露出来的身体,已经丝毫不见原本如雪的白皙。
  细腻的肌肤,优美的少女曲线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覆盖身体的,厚实肌肉与铁色体毛。
  野兽的身体。
  伏姬咲耶花的身体,渐渐地变成了巨大野兽。
  变成巨大的熊的模样。变大,变大——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快退后!真琴小姐,注意大家安危!」
  「杰罗尼莫」大叫,抱着一兔往后方跳。
  等一下——你要丢下咲耶花,弃她于不顾吗?
  一兔等人的视野被某种黑色物体——咲耶花的身体给覆盖住。
  树枝剧烈折断的声音。用两只脚站起来的咲耶花,身高甚至已轻松超越十几公尺的山毛榉森林顶部。
  不是巨大的熊之类的词汇就能描述的生物。
  非比寻常的巨型身躯——是有着熊模样的,怪兽。

  咕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咲耶花——本来是咲耶花的那个怪兽在哭泣。
  听着哀伤的声音,终于,一兔的意识中断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17: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话 「温卡姆伊」来袭

  确定茨泷山出现了新的龙脉波震动。
  山中出现了疑似是怪伟人的物体。
  收到通知,伏姬佐都纪从办公室冲到司令室。
  在主要发令座位上,按下作为启动钥匙的手机,开启IXAs司令室的所有机能。
  教室转变为司令室。
  「我要将黑衣的观测直升机传回来的影像放到荧幕上。」
  根据事前协定,黑衣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过。
  主荧幕上放映出来的影像,让佐都纪,还有司令室里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好、好大……」「那是,什么……」「熊的……怪兽?」
  在森林中移动的巨大身影,确实只能这么称呼。
  「推测全身应当有四十公尺。」
  身体浸泡在司令室中央水池内,配备头戴式显示器,身穿泳衣的少女——
  获得以超高速同时思考的能力的IXA,参谋委员长「厩户王」,以字串的方式告知。
  「意思是,那是怪伟人?」
  「龙脉波震动的发源地并没有错误。」
  参谋委员长回答半信半疑的佐都纪。
  「总之,先让附近的居民避难吧。」
  「周边的自治团体,已经以『发生观测到有史以来最大的巨型龙卷风』为名目,正发出避难命令。现在,黑衣集中所有的运输直升机去护送茨泷山附近的登山客。此外土云也派出了大型车辆——」
  控制台显示了避难状况。
  佐都纪心想,幸好艾德海蒂在昨天就告诉他可能会有什么万一。
  就在此时,直通司令的线路有来电。
  「……好……好,我明白了。遵命。」
  「怎么了?市长打来的?」
  站在佐都纪身边的黑衣艾德海蒂说道。
  「对。市长许可了『卑弥呼』解放能力。说要在怪兽进到人口密集区之前打倒。」
  平常因为力量太强大,在没有弓弦羽市市长许可的情况下,姊姊——IXA「卑弥呼」是禁止解放真正的能力的。但是,面对逼近的巨大威胁,这一次市长似乎是立刻下了决定。但是——
  「我无法和当事人『卑弥呼』取得联络。她究竟在做什么?茨泷山发生了什么事?她应该是和怪伟人『杰罗尼莫』一起去找熊了吧?找到的就是那头怪兽吗?」
  「不会吧?棕熊再怎么大也不会大成那样呀。是不是『杰罗尼莫』变成熊了?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厩户王』会议的结果是否定七票,保留四票。因为那和前几天观测到的龙脉波震动的固定模式相差甚大。无法确认和『杰罗尼莫』一致。」
  「那么,就是新的怪伟人了?不对。说起来——」
  佐都纪愣愣地低语。
  「可以称那个为怪伟人吗?」
  「天晓得。但是,就这层意义来说,就跟确定怪伟人不见得只会在弓弦羽市复活一样,或许也证明了复活的不只有人类这件事吧。」
  艾德海蒂说。
  「什么意思?」
  「熊与人类的历史渊源很漫长。西顿著作中的塔拉库山的熊王摩那库还有灰熊瓦布,以及在三毛别引发了日本最严重的熊害案的那头熊,俗称叫作『熊爪斜划』。留名历史的熊并不少。如果当作是其中一头有名熊复活了,大概也说得通——现在那不能叫作怪伟人,应该叫怪伟兽吧。」(注1)
  一瞬间,佐都纪还以为爱德海蒂是在说笑。
  可是,艾德海蒂望着荧幕的表情,完全是严肃认真的。
  ——怪伟兽——怪伟兽,是吧。
  「司令,黑衣当家来电。说请您尽快告知该巨大生物的名称。」
  负责通讯的操作员就在此时这么说道。
  「我、我哪知道那叫什么。」
  佐都纪不由得大叫。
  虽然说了句「这也是没办法的呀」,艾德海蒂还是泰然自若。「辨明怪伟人大名可是IXAs工作。如果不知道真实身分,至少这边也该替那东西取个假名。」
  在她如此断定后。
  「名字?」「怪伟兽的……」「名字?」
  司令室突然以男队员为中心,闹哄哄了起来。
  「既然是熊那就叫熊控。」「棕熊围巾。」「熊熊王。」「棕熊碰。」「影子东。」
  七嘴八舌,各自乱喊想喊的词汇。
  「够了,烦死人了,闭嘴!不准胡乱发言!」艾德海蒂说道。
  「唉,可是非得要取个名字吧?」佐都纪说道。
  「你以为本小姐是什么人?本小姐可是黑衣的下任党魁黑衣艾德海蒂。既然能在这国家经营葛雷·沃洛克这种私人军队,自然就会梦想总有一天能和这么巨大的敌人战斗——啊,不是啦,我是说平常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懂吗?」
  艾德海蒂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抬头挺胸,然后继续说道:
  「因为父亲大人询问这家伙叫什么名字,所以由不肖的本小姐黑衣艾德海蒂回答!」
  使劲指着荧幕上的巨大熊。
  「这家伙的名字叫作『温卡姆伊』!因为这家伙是要危害人类的巨大熊!」
  大喊。
  「唔。」「卡姆伊?」
  就在司令室的众人各自反刍着这听起来奇怪的词汇时——
  「温卡姆伊是爱奴语。爱奴民族的精灵信仰认为万物都有神在其中,他们称神为『卡姆伊』。尤其是他们称棕熊是山之神,叫作『奇木卡姆伊』,是他们信仰深厚的对象。另'方面,他们危害人类的棕熊就是坏神明,他们称为『温卡姆伊』,以做出区别。」
  参谋委员长补充说道。
  「原来如此。」「哦。」「棕熊大怪伟兽『温卡姆伊』是吗?」
  理解的声音在司令室传播开来。
  佐都纪说「呃,算了,好吧」后点了点头。
  就用这称呼吧,这样就好。
  「副司令通令!怪伟人伏灭机关IXAs目前暂称该怪伟人——不对,是该怪伟兽为『温卡姆伊』!」
  他站起来,宣布。

  注1)西顿,全名为欧尼斯特·汤普森·西顿(Ernest Thompson Seton),一八六〇~一九四六,美国作家。著作多为描写野生动物。三毛别熊害案为一九一五年发生在北海道棕熊攻击拓荒者,前后造成七人死亡,三人重伤的惨案。重达三百四十公斤,身高二点七公尺的公棕熊最后遭到讨伐队射杀。

  ◆

  时间,稍微回溯。
  那一瞬间。
  伏姬咲耶花就知道有什么东西附到自己身上。
  突然,袭击而来,大得异常的棕熊——其实应当是头小小的幼熊。
  一开始,还以为是那头小熊的灵魂。
  这是正确的。对人类的愤怒,失去家人的哀伤——这样的心情冲了过来。
  可是,不仅如此。小熊的灵魂,连附身到自己身上的巨大力量——让那个小小的身体变得比母熊还要大的力量,都一起带过来,附到了咲耶花身上。
  ——力量。
  对,力量。很明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从自己内部满出来。
  宛如使劲将空气吹饱气球,自己逐渐膨胀。
  随之而来,身体的感觉也逐渐消失。
  内心逐渐被覆盖。被某种像是淤泥的黏稠东西覆盖。
  有声音说「女王呀,我们的巫女王呀,复仇吧,报复吧,报应吧」。
  有声音说「还回来,还回来,我们的青山,我们的蓝海,还回来,还回来——」
  有声音说「破坏吧,世界,烧光吧,世界,已经,毫无指望——」
  被剥夺者的哀伤——只能藉着烧尽世界和自己才能消弭的愤怒。
  除非所有生物都消失,否则停不了的泪水。
  这样的黑浊感情,也再次逐渐感染咲耶花。
  脑里浮现了景象。倒地的槙那一兔。是谁?是谁害的——是谁都不重要了——
  几乎就要被内部涌出的暴力冲动给吞没。
  想要破坏所有会动的物体。
  ——没错,我的母亲就是这样被打死了,妹妹也是——
  混沌中夹杂在一起的声音里,有一个,格外清楚的声音。是所有声音的中心,
  所有意识的中心。
  ——所以,我要复仇——向一切——
  果然,就是那头熊。那头小熊。
  咲耶花藉着身为「卑弥呼」的直觉理解了。
  ——你错了,你的母亲还活着!妹妹也活着!
  ——活着?母亲和妹妹都活着?
  有种激昂的内心深处受到安抚的感觉。
  和藉着念话连接心与心的时候相同的感觉。
  形象与资讯擅自浮现出来。
  ——我妹妹被带到哪里去了——把妹妹还给我——
  意识咆哮般地问道。
  右手的指甲发烫。
  应当早就没知觉的手指甲烫得发疼。
  这是,我的,「卑弥呼」的力量吗?
  有如蜘蛛丝——将自己的意识散播到世界。
  覆盖了整座山,然后——
  找到了!
  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变得和小山差不多大小的自己,开始行动。
  ——找回我妹妹,我要找回我妹妹。
  强烈的决心深植。
  另一边的远方是山的外面——人类居住的一大块城市。
  咲耶花死命抵抗。
  试图取回自己的身体。
  意识与意识在互相对抗——但是,即使如此,还是阻止不了。
  变成熊的自己开始跨出脚步。

  巨大的熊前往的目标是——弓弦羽市。

  ◆

  「柳生十兵卫」千叶真琴,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因为一切都是突然在一瞬间发生的。
  太过突然,毫无条理。
  体重应该超过五百公斤的棕熊,仿佛从天而降地来袭。
  小玲射击,一兔倒地。然后——熊爆发出来的某种东西吞没了咲耶花——接着轮到咲耶花,大小姐,变成了熊。
  能够这样理解前因后果,是等到咲耶花——本来是咲耶花的那头熊离开以后。
  自己,以及小玲,只能茫然地眺望着这幅景象。
  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但,又能做什么呢?千叶真琴想着。
  总而言之,能做的就只有救助伤者。
  「老爷爷正在帮忙煮开水。战士『杰罗尼莫』,我只要做好汤药就可以了吧?」
  让那满是鲜血的身体倚靠树木后,「杰罗尼莫」吩咐要生火煮水。
  其间,「杰罗尼莫」从怀中拿出像是药壶的东西,裸露上半身,将散发药草味道的绿色软膏涂到自己身上。
  光是这么做,伤口就逐渐止血。
  速度虽然快到常人见了一定会吓一跳,但伤口太多又太深。
  「没事吧?」
  「这种程度的伤,我很习惯了。这里是森林深处。这片土地的精灵会将力量借给我。来,把那位少年和小熊搬到我身边来。」
  「好、好的。」
  照着吩咐,千叶真琴让槙那一兔在「杰罗尼莫」的身边躺下,并且将浑身是血的小熊交过去。「杰罗尼莫」抱起那小小的身体。
  一个人和一头熊,尽管受了重伤,幸好一息尚存。
  唯有「杰罗尼莫」在那一瞬间还动得了。
  他挺身而出,救了一兔。
  不只一兔,连攻击自己的小熊也救了。
  本来应当变得比母熊还要大的那个身体,体积仿佛被咲耶花给吸收了,现在变得跟小狗一样小,正在喘气。
  但是——受了那么严重的枪击还能活着,也是因为有「杰罗尼莫」在。
  突然的袭击,让「怀特·厄普」开枪射击。小熊的身体被打穿,然后想要阻止小玲开枪的一兔,恐怕是遭到乱弹的子弹打伤。
  这样的一个人和一头熊的伤,「杰罗尼莫」——就像是昨晚对待母熊那样——藉着将伤转移到自己身上,勉强地救了人和熊的性命。
  但是——
  状况完全不容预测。
  一兔也好,小熊也好,以及「杰罗尼莫」,全都明显受了重伤。
  这样下去三个人一定会全部倒下。必须尽快下山,送他们就医。不对,连有没有这样的时间都是个问题。那么,要找「南丁格尔」来吗——可是,这样来得及吗?
  至少一兔或许有什么办法可救,真琴想着。假如使用他身为剑的力量可以疗伤……
  她心想「这样不对」而摇头。上次她能够藉着「柳生十兵卫」的力量「治疗」的,就只有自己的伤。没有证据显示她能对一兔做同样的事情。
  而且——大概。
  我的IXA「柳生十兵卫」,就算解放能力,也没有能力阻止变成巨大熊的咲耶花。如果在这里就用了最后的王牌,那谁还能救咲耶花,谁还能救大小姐?
  找不到出口的思考泥沼,让真琴咬牙切齿。
  听得到地面发出微微的震动声,还有树木折断的声音。
  那是咲耶花——模样变成那头巨大熊的咲耶花,拨开山林的声音。
  「大小姐打算到哪里去……」
  几乎是无意识脱口而出的低语,然而「杰罗尼莫」回答她:
  「恐怕是找到妹妹了吧。」
  ——妹妹?谁的?
  「这小熊的妹妹。」抚摸着怀中抱着的小熊,「杰罗尼莫」说道。「这小熊是哥哥,勉强保住一命却感觉不到灵魂,只是个空洞的容器。这熊之子的灵魂一定是转移到伏姬咲耶花身上去了。」
  为了救妹妹——为了追上被带走的妹妹,巨大熊正在移动。是这个意思吧?
  但——弓弦羽市在那个方向。
  带来威胁的巨大熊,毫无疑问会成为排除的对象。任谁——不论是谁,都不会想到那头熊是咲耶花变成的。
  必须尽快通知众人此事。
  「快走吧,千叶真琴。现在还能动的人只剩下你了。」
  「可是——」
  要是丢下这些人——
  「哦,水滚了呢。这样可以吗?」
  这么说着,将绿色的液体倒满两个金属杯子,老猎人走过来这边。
  虽然多少受了伤,但现在,他已算得上是精神奕奕的人。
  「啊,老爷爷,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这两位继续这样下去会无法得救的。」
  「要、要我帮忙?」
  「杰罗尼莫」对老人说:
  「伟大的精灵给了我能把他人的伤变成自己的伤,自己的伤变成他人的伤这样的能力,然后我回到这里——」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老人虽然困惑,但「杰罗尼莫」继续说道:
  「能救这两位唯一的方法,就只有把他们的伤转移到我身上。但是,如果一次接受这两位的伤我也会没命。所以——」
  那沉稳的,字字句句宛如晓谕的口吻。
  「你是要我也承受他们的伤吗?」
  让老人也得以理解。
  「就这么做吧。说起来,是我没打死母熊害的——反正都一把老骨头了,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说完,老猎人在「杰罗尼莫」的身边坐下,将一杯汤药递给「杰罗尼莫」。
  「另一杯,该不会是要给我的吧?」
  「对。虽然喝了会有点困,但那样反而比较好吧。」
  老人闻了闻味道,一瞬间虽然皱起眉头,但依然下定决心拿到嘴边。
  很好。这样一来,这里就只能交给「杰罗尼莫」。
  「拜托你们了,『杰罗尼莫』,老爷爷。我一定会找人来帮忙,请你们想办法撑到那个时候。」
  真琴道谢,然后——
  「我们走吧,小玲。」
  对着茫然自失的少女李小玲说道。
  她只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从那一瞬间开始就一直这样。
  仿佛失魂落魄。
  一定没察觉到自己的眼泪正流个不停。
  真琴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没关系,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呀。」
  这么对小玲说道。
  「等一下。我希望她能留下来。」
  「杰罗尼莫」说。
  「这是为什么?」
  「为了帮助两位伤者,我必须以自己灵魂的全部呼唤伟大的神秘。这样一来,我,还有留在这里的所有人,就没有办法再做其他的事。」
  也就是说,要小玲担任这段期间的护卫工作吗?
  但是,现在的小玲,做得到吗?
  不过,「杰罗尼莫」的双眼真诚地向真琴请求同意。
  真琴迅速地动起脑筋。
  看样子护卫确有必要。如果把一兔留在怪伟人身边,说不定会有什么万一。而且,现在必须尽快和IXAs取得联络。
  「好。我让小玲留下来。拜托你了。」
  说完,真琴手指甲上的IXA映出光芒。
  上空传来直升机的声音。
  恐怕,弓弦羽市那边也察觉到异状了。
  比起下山,到一个能够眺望的地方让人找到还比较快。
  这么判断后,真琴便如一阵风冲上山去。

  ◆

  「哦,好吃吗——好,那你就吃个过瘾吧。那个可是比我的饭还贵呢。」
  狗食到底有没有问题?还是猫食比较好?
  说起来俗话是说熊是狗的同类的还是猫的同类?记得panda写成汉字是大熊猫吧。那么,熊也是猫的一种?不对,应该是狗吧?大概是。
  算了,应该没问题,就选狗食吧,好——小野寺这么想。
  没问题。
  厢型车后半部的车厢,在蹲着的小野寺咕溜溜地吸食跳楼大特价买到的泡面之前,小熊就已经饥渴地大吃起纸盘装着的狗食。
  下山,开车开了数小时。再开个将近一小时,就是目的地。
  地点在弓弦羽市。
  突然,打来了电话,指定要到那里交出小熊。
  没差,哪里都一样。
  把这家伙交给社长,然后就结束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小熊的叫声变得非常令人受不了。
  可恶!到底要怎样才能安静下来——就在小野寺这么想的时候,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声。
  过度的恐惧和紧张,让他哪有心思顾肚皮。仔细一想从昨天中午开始就什么也没吃——他终于想起来了。这家伙说不定是也肚子空空?
  在干道旁找到超市,买了饲料和牛奶回来喂食看看。
  不出所料。
  不论如何,动物就是这么单纯吧。我可是捉你的人呀。
  看着小熊狼吞虎咽,小野寺心想。
  不对,要说单纯,我也差不多吧。成年的熊也看过好几头了,既然这家伙是棕熊,以后一定会长得比那些成熊还要大上好几倍。可是,现在这家伙就像是只小小的狗仔。
  「来,牛奶也给你喝。」
  倒入小碟子的牛奶一送上前,小熊就像是用脸盆洗脸一样埋头进去,然后猛舔沾满整张脸的牛奶。
  「唉,这或许是你最后的大餐了。」
  仿佛是要否定自己觉得小熊惹人疼爱的念头,小野寺说道。
  「活熊比死熊好,你要记得。死鸡不能生蛋,死熊也不能提供胆汁。」
  社长曾经这么说过。
  毛皮比肉好,熊胆比毛皮好,然后活捉到的小熊比熊胆更能卖得高价。
  社长这么告诉小野寺。
  不是打死熊取出胆囊,而是让熊活着取胆汁。
  据说这种做法,在对岸是主流。
  话虽如此,爷爷是绝对不会捉小熊的。
  「为什么不捉?与其被杀死,活着应该比较好吧?」
  他这么一说,爷爷立刻回他「别说蠢话」。
  「一辈子被锁链绑着,插条管子到肚子里面那样活着会好吗?而且还没有麻醉。」
  那个时候,小野寺觉得「死了还比较好」。
  但是,如果把这头小熊送去社长那里,等着小熊的,就是那么凄惨的命运。
  可恶——那到底该怎么办啦?我要养吗?当然不可能呀。那么,现在就杀了它吗?这样又能如何?
  将小野寺从如此的思考泥沼中解放出来的,是从天而降的声音。
  「本地区已发布紧急避难命令。请附近的各位居民立刻避难。」
  一面发出啪啪啪地拍打空气的声音,直升机一面正在说些什么。
  小野寺走到车外。
  「重复一次。茨泷山附近发生巨大龙卷风,本地区已发布紧急避难命令。请附近的各位居民——」
  避难?茨泷山?
  其他的顾客也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
  「有龙卷风不就糟糕了?」「不,那是骗人的!」「啥?」「上网路去看啦!听说是有熊怪兽出现了!」「笨蛋,你才在骗人咧,这一定是电脑绘图弄的啦!」「你怎么会信啦!」
  这时,高中生模样的一群人的声音传进小野寺耳里。
  熊的怪兽?熊?
  这话奇妙地让他挂念。他摸索口袋,拿出手机,打开好几天没开的电源。
  连上网路,幸好,马上就找到了像是高中生说的东西。
  「终于可以上网了。出现大怪兽了。」
  伴随着诸如此类的留言上传到网路上的,是看来像以手机拍下的,劈开山林往前进的巨大熊模样的物体的背影。
  如果是平常,他大概会觉得「反正都是造假的」。这情景太多离现实了。
  可是——
  ——或许是那头小雄的母亲追来了。
  出乎意料的念头掠过脑海。
  他立刻以「别说傻话」否定,但恐惧逐渐苏醒。
  害怕被熊袭击,孤零零地在山中过日子的恐惧。
  「重复一次。请附近的各位居民立刻迅速避难——」
  「这里是防灾无线电。现在,紧急避难巴士在市公所,市营第一医院,私立第一中学……」
  「呃,避难用的巴士马上也会抵达这里!」
  直升机在说话。原先就设有的公共广播在说话。冲出来的店员用扩音器在说话。
  对——要避难。总之快逃。逃去哪里?当然是弓弦羽市。
  快点把这家伙塞给社长,然后逃命去吧。
  他连忙冲上驾驶座。
  「你给我乖乖待在后座,捣蛋的话我就再把你塞回袋子去。」
  他对车厢内的小熊说,随即急忙发动引擎加速。

  在他背后。
  原本专心大吃着的小熊,突然抬起脸,仿佛是在回应谁的呼应,发出了小小的一声叫声,但他却没有察觉。

  ◆

  李小玲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杰罗尼莫」背靠着大树,怀里抱着小熊,然后让一兔躺在面前。
  老猎人喝下杯子里的汤药后立刻陷入沉睡。
  可能是伤已经转移过去了,老人偶尔会发出「唔」的微弱呻吟。
  篝火烧得啪兹啪兹响。
  大家都受伤了。
  因为自己害的。
  而且,咲耶花还离开到其他地方去了。
  「也给小玲。」
  真琴下山后,过了一会儿。
  她终于开口说话。
  「也把伤,分给小玲。」
  她认为这是应该的。
  都是自己的错。既然如此,真的应该承受伤害的人,就是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自己因为这错误而丧命,也是应得的报应。
  不对——不如说,自己是想要遭受报应的。好作为补偿。
  「不可以。」
  然而,闭着眼睛的「杰罗尼莫」果断地拒绝。
  「身体的痛苦,会让人忘记灵魂的痛苦。」
  ——灵魂的痛苦。
  「你是内心在痛,灵魂在痛吧?」
  点头。
  「这是你的无力造成的结果。家人和朋友都因为你而受了伤,接着最后你将杀死自己的心灵,毁坏灵魂。」
  没有半句安慰的话语,「杰罗尼莫」剜着小玲的心。
  心知肚明。
  ——真琴说「这不是你的错」。
  但是,那是谎话。小玲非常清楚。
  本来不用变成这样也能解决。
  要是没有变成这样就好了。
  如果,小玲让眼界再开一点。
  在那个时候,在射击现在被「杰罗尼莫」抱在怀里的小小熊仔的时候。
  自己总是,怎样都好。
  心想这又如何,甚至连一瞬间的思考都没有。
  只是在开枪。
  因为想开枪所以开枪。
  想要证明自己的神速。
  ——证明自己真的比「杰罗尼莫」射击得更快。
  对手是谁都好。只要能展现和证明自己的速度,自己的厉害,身为传说中的警长IXA的自己,对手是谁一点都不堇要。
  所以开枪。
  就只是为了开枪而开枪。
  最后还抢下猎人的枪使用。
  结果——就是如此。
  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一定,都很明白。
  明白来袭的对象是不该开枪射击的。
  射击,会带来更可怕的情况——然而,自己——
  右手沉重。左轮手枪仿佛是黏在手掌上。
  从猎人手里抢来的步枪到哪里去了呢?
  就在自失无措的时候,在某处掉了吧。
  以前认定是自己分身的枪,现在变得非常沉重、冰冷、恐怖。只要碰上一点点运气不好,就会伤害自己同伴的力量。一旦扣下扳机,就绝对无可挽回的力量。
  ——为什么会以为这种力量自己能够运用自如?
  全是自己的错。
  她想如果「杰罗尼莫」不处罚她,至少自己要处罚自己。
  该怎么做——其实很简单。
  只要把枪口对着自己然后扣下扳机一切就结束了。但是——这是愚蠢的。弹匣早就没有子弹,全都射光了。那么——
  「你还没有资格回归到伟大的生命之流。」
  宛如看穿她的想法,「杰罗尼莫」说道。
  「现在,你的肩膀上,负担着在这里的所有人的性命。」
  这是——什么意思?
  「母熊苏醒的时刻应该就快到了。这种血腥味,火药味,她一定会闻到然后找到这里来的。等她发现自己受伤的孩子,还有曾经开枪打过她的人类们——」
  那头熊,还会再来。
  一看到现在这幅景象,闻到这血与火药的味道,母熊一定会再度大发雷霆。
  「能活动自如的人就只有你了,李小玲——不,是警长『怀特·厄普』。」
  「杰罗尼莫」这么继续说道。
  「你应该明白该做什么吧。」
  该做什么——该做的是保护众人。
  免于来到这里的母熊的伤害。
  ——还有,不能够不自觉地杀死那头母熊。
  这绝对做不到。只能中断治疗,请这位怪伟人阻止母熊了。
  「现在,我要是停手,别说这两位了,连这位老爷爷也会死。是你杀死的。」
  「可是,已经,没有子弹。」
  而且,现在的自己,没有应当射击的子弹。
  现在的自己,是个不能开枪的警长——只是个无力的小女孩。
  「你又想要依靠那种东西吗——你应该已经懂了吧,那种力量有多可怕。」
  可是,变成那样的话该怎么办?
  自己,对自己来说——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了不是吗?
  然而,「杰罗尼莫」轻轻摇头,说道:
  「不是要恐惧世界、拒绝世界,是要去接受——那就是力量。你已经懂了。你只是在拒绝接受力量而已。」
  一头雾水。
  「你知道为什么前几天晚上,我能比你先行动吗?」
  小玲怎么会知道?快的东西就是快,就只是这样吧。
  「我是顺着世界的流动在动,而你是逆着世界的流动在动。比较快的人是我。」
  别再说这种话了。
  自己并没有好到能够理解这种话的脑袋。
  「即使如此,你还是要跟世界对抗的话,就算能撑得了一时,不久后也一定会招致严重的毁灭。」
  ——就像,现在的自己吗?
  「去感觉世界的流动——托付自己——」
  就只有这句话。
  只说了这句话,「杰罗尼莫」便沉入深深的冥想之中。
  森林里。
  在受伤沉睡的三个人与一头熊面前,只剩下小玲独自一人。
  似乎听到某处的野兽声音,乘着风传了过来。

  ◆

  IXAs司令室。
  荧幕上显示着经过简化的弓弦羽市周边地图。
  怪伟兽「温卡姆伊」的行进预测路线图,还有黑衣的战力展开图。
  「这是『温卡姆伊』的预测路线。幸好,以目前来说,体积庞大可能不好处理,但行进的速度跟小轿车差不多。有充分的迎击时间。」
  感受到艾德海蒂的视线,画面的一部分放大。
  「弓弦羽市北方是宽敞的田圜地带——黑衣打算在这里决胜负。集中陆海空的火力,歼灭『温卡姆伊』。」
  以战斗机为主的航空机队,还有海上舰队,以及陆上摆出来的高射炮大队,更有黑衣的王牌八〇厘米列车炮。
  ——那些武器的箭头全都集中到一点。
  看样子黑衣打算使用所有的导弹、炮弹和炸弹痛击怪伟兽。
  「战车队会排列在后方——但是,它们应该不会和『温卡姆伊』直接交火——如果避难做得周密齐全,就可以在完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结束。」
  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艾德海蒂下了总结。
  「听我说——这样是很好没错,但地图上面那些电磁杀兽光线车啦、杀兽高压电线啦,还有人工落雷发生装置之类的怪东西是怎么回事?」
  佐都纪问。
  「好像是『尼古拉·特斯拉』出借的。听说当宇宙怪兽出现之时,他一定得要和命运的死对头携手合作协助我们。」
  ——其实我们不是命运的死对头,那也不什么宇宙怪兽吧。
  「反正,他能提供水中氧气破坏剂或是反核菌之类的东西就好了。这次,拿OX枪或是无重力弹出来也行。」
  「父亲大人好像也曾经询问过『特斯拉』。很不凑巧,这方面好像不是那个疯狂科学家的专业领域。」
  艾德海蒂极为认真地回答似乎是愣住了在低语着的佐都纪。
  ——真的来得及吗?
  佐都纪不知道自己该拿出怎么样的表情。
  然后。
  「司令,我们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队员之一这么说道。
  口气带着焦虑。
  确实,现状虽是引导委员正在进行市民避难,但实质上和「温卡姆伊」的战斗,已经完全交给黑衣负责。
  危机正在逼近自己居住的城市,却只能这样看着,实在让人焦躁。
  ——艾德海蒂以前在事情交给IXAs处理只能旁观的时候,就是这种心情吗?
  「总之,就先等姊姊他们联络吧。现在只能这样。」
  佐都纪这么回答。
  当然,实际上,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IXAs也正在研究针对怪伟兽的战斗计划。
  市长已经发出「卑弥呼」的解放能力许可。
  以「卑弥呼」的太阳炮攻击为首,「萨德侯爵」用奈米碳管制的绳索把「温卡姆伊」绑在火箭上然后送到太阳去的「别了『温卡姆伊』战术」,或是回收以前「尼古拉·特斯拉」制造的巨大机器人残骸改造成对付怪伟兽武器的「机械『温卡姆伊』战术」,还是依靠「柳生十兵卫」的反射能力将怪伟兽的热光线打回去的「『十兵卫』镜射战术」等等。
  火箭、机器人战术这些太过非现实,热光线反射战术则是说起来怪伟兽到底会不会吐出热光线也是个问号——参谋委员长都否定了,但总之只要有「卑弥呼」的力量,应当就有办法处理那头怪伟兽。
  那么厉害的她却没回来。
  「副司令!真琴小姐,『柳生十兵卫』有消息传来!」
  操作员就在此时报告。
  司令室所有人的脸终于露出找到希望的神色。
  然而——

  「真是的——那头大怪伟兽竟然就是咲耶花。这是在搞什么?那家伙哪时候变成鬼太郎的亲戚了?这是要怎么办!」
  转移阵地到司令办公室后,艾德海蒂不屑地这么说道。
  「无论如何……」
  手肘抵在桌上,佐都纪回答:
  「『柳生十兵卫』正在返回这里的路上。我已经让她护卫『南丁格尔』去救人了。」
  「这我知道。」
  司令室终于得到了报告。
  但是,本来该是带来希望的报告,却通知了让人震惊的真相。
  山中突然发生的战斗,造成一兔受伤与咲耶花变成大熊——变成怪伟兽。
  一兔重伤。小熊也同样受重伤。负责治疗的是怪伟人「杰罗尼莫」。
  「怀特·厄普」为了保护他们留在当地待命。
  怪伟兽——咲耶花的身体被小熊的灵魂附身——目的是寻找被带走的妹妹,另一头小熊。
  听完「十兵卫」透过无线电的报告——真是的,情况真够复杂,光是理解就够累人了。没了「卑弥呼」的念话实在可恨。
  ——即使如此,你说那头怪伟兽「温卡姆伊」是姊姊变的?
  同意要求的佐都纪,派拥有治疗能力的IXA「南丁格尔」与护卫一起赶赴茨泷山,然后关于从茨泷山带走小熊的男人,也决定请求每一个家族协助,利用车号之类的资讯去追踪。
  能做的都做了。
  似乎就只能做这么一点事。
  司令室内的每个人都心思混乱。
  就连佐都纪也一样。
  「我想稍微整理一下状况。艾德海蒂,你陪我好吗?」
  这么说完后,像是逃命一样躲进了办公室。
  老实说,自己处理不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要告诉黑衣这个真相吗?」
  艾德海蒂以非常不像她平日作风的口吻,仿佛是在顾虑什么一般地问道。
  「说了又怎么样?因为对手是家姊所以黑衣就会停止攻击?他们是会因此收手的人吗?说起来,现在收手了以后要怎么办?」
  「应该就无计可施了吧——就像副司令大人说的一样。如果错过现在的迎击地点,要集中火力就更难了。『温卡姆伊』——不对,应该是『卑弥呼』。可以认为会发生『卑弥呼』和黑衣的战力,还有弓弦羽市全部严重折损的情况。如果想救咲耶花,就只能靠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你觉得有办法可想吗?」
  终于,泄气话终于脱口而出。
  希望姊姊在这里。或者是,她的伙伴一兔先生在。
  如果是那两个人,一定会毫无根据也肯定地说「会有办法的」。
  再次体会对自己来说,他们是多么重要的人。
  「刚刚家姊是说那头怪伟兽——身体是咲耶花的,内心遭到小熊控制对吧?」
  艾德海蒂像是在确认事实般说道。
  「嗯。我认为那个巨大的身体恐怕不是完全的实体,而是以姊姊为核心的精神力量的集合体所构成的。小熊,或是其他的某种东西,就那样夺取了姊姊的身体加以利用。」
  某种东西——是什么东西?
  可是,某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佐都纪如此自问自答。
  除了「杰罗尼莫」之外还有其他的怪伟人吗?
  能够附身在IXA上,让IXA的力量失控?
  但,为了什么——
  为何,那个什么东西要在不直接操控姊姊的力量,姊姊的身体的情况下,而是交给小熊做这件事?原因不明。可是——
  「我们只能做做得到的事情吧。首先,如果能先找到被人带走的另一头小熊,那头小母熊,就能让怪伟兽停止前进,或是诱导它改变方向吧。」
  「嗯。」
  「这样只能赌赌看了。这么一来,说不定夺取咲耶花身体的小公熊就会觉得心愿已了,因而附身的力量也会离开,让一切复原。」
  「可是,距离攻击开始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我会争取时间。」
  艾德海蒂果断地说。
  「虽然我曾说过指挥官跑到第一线真是岂有此理,现在这话被我自己主动推翻并非我的本意,但副司令大人您就派我去吧。」
  「你去?你要用『弗拉德·采佩什』的力量?」
  点头。
  「而且,说不定能抓到什么。」
  艾德海蒂拿起桌上的话筒。
  ——是我。对。父亲大人的迎击准备好像出现延迟了,我们这边想要支援。对。要阻止那个东西前进。我们无意阻碍你们。给我一架直升机和技术高明的驾驶员就好。
  「弗拉德·采佩什」。
  艾德海蒂拥有的IXA之力,强力的精神支配能力。
  要用那种能力阻止咲耶花?
  「没错。说不定,咲耶花也会出乎意料苏醒过来。您就期待我的战果吧。当然,想要阻止怪兽,比起战车或军舰一类的武器,惹人怜爱的超能力美少女一定比较有效果呀。」
  她笑了。
  这次像是在开玩笑。佐都纪硬是挤出笑容回应。
  「嗯。拜托你了。我这就回去司令室,做我能做的事情——搜寻。」
  让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鼓励,这样是不行的。
  佐都纪起身,送艾德海蒂出去。
  「拜托你了。还有呀——我们司令虽然是那个样子,但我们还留有王牌。请你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要。」
  就在即将走到走廊之时,艾德海蒂留下了不像她会说的,毫无根据的乐观发言:
  「所谓的王牌,是一兔先生吗?」
  「对。剑还在我们手上。一兔先生一定能有办法处理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对,就是这样。
  我也要相信——佐都纪这么告诉自己。

  ◆

  「真是的,搞什么维新呀。结果后来又怎么样了?大家还不是因为战争被烧死了?唉,真的,有够讨厌的。别再搞了啦。」
  这里是我家。黄昏时的老旧厨房。
  一兔在煮水,老头的声音从起居室那边传来。
  反正一定又是手肘撑着老矮桌在抱怨历史剧吧。
  老头。
  一兔的养父,论年纪跟班上同学的父亲一样,还满年轻的。奇怪的是却有着老人家的兴趣——应该是说,这就是一兔叫他老头的原因之一——有空就是在猛看历史剧。
  尤其对幕末或是明治时代的作品特别讲究,老是看得一堆怨言。
  ——这么讨厌的话别看不就得了?我总是这么想。
  「喂,一兔,茶还没泡好吗?」
  啊,这次是咲耶花在喊。
  好了好了,这就送过去了。一拉开起居室的门——
  咦?奇怪?这时一兔终于产生疑问了。
  这里是我家。而且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里是,那个吗?另一个世界的某个东西,不只有咲耶花的而已。起居室传出来的,还有众人的声音。这是类似走马灯的某个东西吗?唉,算了I是没错啦,对我来说,这个家应该是最熟悉的地方吧。可是,能不能给个再正经点的——
  「抱歉。我本来无意要踏进你的灵魂深处的,一不小心就——为了救你的命实在是没办法。」
  对一团乱的一兔这么说的,是坐在矮桌前的男人。
  大红色的房间。
  身上装饰着鹫鹰羽毛,赤铜色肌肤的男人,正端坐在夕阳斜射进来的起居室内。
  「啊,呃,寇亚斯雷——不对,应该是『杰罗尼莫』先生?」
  「所以,我就来打扰了。」
  说完,他老实地低头致意。
  「放轻松吧。这里是你的心里。」
  听到这话的一兔,将茶杯放到矮桌上,坐到「杰罗尼莫」的前面。
  开着没关的电视荧幕上播放着的是坂本龙马与中冈慎太郎正被闯入的见回组砍杀。一兔与「杰罗尼莫」,两个人啜饮着热茶。
  呃,是怎样呀——嗯,逐渐想起来了。
  残留积雪的山。突然从天而降的影子。枪声。被黑毛覆盖起来的咲耶花——
  没错,我的确是为了阻止小玲而受了伤。
  然后,「杰罗尼莫」紧急地承接了我的伤——接着,可能是因为这样,我们两个人的记忆夹杂在一起,意识连接起来,这就是所谓的那个吧。
  「你很明白呢——你处在生死的交界,能救你的方法只有灵魂和我连接。」
  「呃,我……怎么了?被小玲的子弹打到了是吗?」
  「你别怪她。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因为太过单纯,还没有分清楚对自己诚实与没有思考的差别。」
  哦,唉……
  又啜饮了一口茶。
  电视里,龙马一边说「日本的黎明已经看得到了」,一边咽下最后一口气。
  「是我的问题,是我思虑不周。我本来就知道小玲的样子怪怪的,所以,应该要更注意她才对——」
  在认识还不满一天的怪伟人面前袒护伙伴-总感觉怪怪的。不,更重要的是——
  「小玲没事吧?她有没有很烦恼的样子?」
  「应该没事吧。她一定能学会如何接受世界的——要不然的话,母熊也好小熊兄妹也好,还有你爱的人都无法得救。」
  「杰罗尼莫」说道。
  对了。
  虽然担心小玲,但还有咲耶花的事。
  实在很想现在马上就去帮忙。可是——
  「不可能。目前你还要花一点时间才能醒来。」
  一兔心想「就是说呀」。
  恐怕,能保住一条命都是侥幸。
  无可奈何。现在就算焦急万分也无计可施。
  他在坐垫上重新盘好双腿。
  「那么,你的意思是在我清醒之前,你愿意陪我聊天啰?」
  「有件事我想先说清楚。」
  「杰罗尼莫」吸了一口烟斗。
  慢慢地,吐烟。
  然后问道:
  「关于自己的身体,你了解到什么地步?」
  十分突然的一个问题。
  这个嘛——一兔想着。
  「杰罗尼莫」问的应该是作为IXA之剑的自己。
  那么——
  他一定在和自己的灵魂还是什么的接触的过程中,已经知道除此之外更多的事情了吧。
  「你是说,我不是普通的人类这件事情吗?」
  在对方问起之前,自己先说出来会比较轻松。
  这么想着,一兔试着特意装傻地说。
  「杰罗尼莫」点头。
  「与其说你是人类,不如说应该是更接近像我一样的存在吧。听说,这个国家也有所谓物品成精的传说。」
  「就是经年累月之后,物品有了灵性的意思?」
  「对。你的本质,就是一把剑。」
  闭上眼睛,「杰罗尼莫」说道。
  仿佛是将自己得到的形象诉诸言语。
  「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剑。遗失的,神话之剑。也就是说,你是那把剑的影子。祭司将伟大的神秘的话语传递给人们,再将人们的祈祷献给伟大的神秘——剑和用剑者英雄之间建立了契约,剑能产生用剑者期待的模样。你是剑的复制品,剑的祭司——」
  嗯——一兔想着。
  「或者是,你这样的影子,就是因为如此,才形成你现在的模样。」
  搞不清楚是影子还是祭司。
  这就是那个吧?转接头或是转发器之类的东西吧。
  这样一来,我的本尊,应该是在某个地方啰?我其实并不是我?
  「那么,所以你说我该怎么办?」
  说起来,他为什么要提这件事情呢。
  真的,只是普通的闲聊吗?
  「这是你自己要决定的事。我希望,你能自己决定。即使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倒影,你是不是还想醒过来——这件事情希望你自己决定。」
  哦,原来如此——一兔心想。
  老实说,关于自己,从知道自己的力量之后就一直有疑问了。所以,就算听了「杰罗尼莫」这番话,也是恍然大悟的感觉多过惊讶。
  然后——
  结果,答案就跟一开始知道自己的力量的那时候回答的一样。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我。只要现在有人需要我,有我做得到的事情,我就想要有所回应。」
  「这颗不会动摇的心,还有想要回应用剑者心愿的心,正是剑的影子,剑的祭司该有的态度。不论是为谁所用,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愿意吗?」
  「这种事应该是想破脑袋也没用吧。」
  一兔坦率地说。
  想和咲耶花在一起,想回应艾德海蒂的想法,想帮助真琴学姊——即使这些全都是藉着被某人所用,自己就是个只能回应她们心思的不确定的It,有如自动的机械也无妨。
  「要这么说的话,每个人都是一样。不对——该怎么说呢,虽然我无法像你说得那么帅气啦。说到底,每个人都是接受某个人的心愿或想法,诞生然后成长,一路走来逐渐成为一个人对吧?既然如此,我就相信现在的自己。即使你说我只是剑的影子。」
  虽然有很多意料之外,还是想努力将自己的想法化为言语。
  「就算是影子,我感受到的世界还是真的。有重要的人,有想要保护的人,有想要回应的心愿——有重要的人——」
  不知不觉,重复了两次。
  「因为我就是这样子活在当下,所以已经够了。」
  点头。「杰罗尼莫」递出烟斗。
  盟约的证明,同盟的证明,朋友的证明。
  一兔接过来,吸了一口。
  「如果你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我就用不着告诉你更多。」
  说完,「杰罗尼莫」站了起来。
  ——等一下呀,烟斗要还给你。
  一兔这么想,准备将「杰罗尼莫」部族的神圣祭器还回去,但「杰罗尼莫」摇头表示不需要。接着开口:
  「我们的生命就是影子,虚幻的影子。但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的生命是尊贵的,世界是美丽的。」
  魁梧的背部转向一兔。
  「剑呀,你一定要支持她们几位小姐。支持那些在娇小身躯内,负载着太过不相称力量的几位小姐。」
  连接外头的门开了。
  满是光亮。

  ◆

  三架直升机组成编队飞行。
  从小山的阴影处,一飞而出。

  呼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熊的怪伟兽「温卡姆伊」在咆哮。
  践踏宽广的农田。
  两架战斗直升机担任诱饵,施放火箭弹引开注意力。
  「勇猛前进就对了吧,艾德海蒂大人!」
  「没错!」
  趁着怪伟兽有些微害怕的空档,载着艾德海蒂的队长机笔直地前进。
  眼前,「温卡姆伊」,巨人熊的身影逼近。
  仿佛——笔直地往悬崖峭壁撞去。
  被诱饵吸引注意力的怪伟兽,发现到真正的进攻者。
  粗壮的脖子,往后一转。
  那双眼睛,往这边看。
  机会就只有这一瞬间。
  IXA的光亮,存在于左手。扯裂了安全索。
  左手迅速拔出手枪,装填好的钢铁弹击破了座舱罩。
  身体探出去。
  惊人的风压,从上往下压挤的螺旋桨的巨响。
  靠着IXA的光芒撑过去。
  「温卡姆伊」大吼。风压重重地挤过来。
  两只眼睛就在眼前。
  光是那眼睛,就约莫有艾德海蒂的身高那么高,巨大的光亮。
  顶着那样的视线。
  眼眸。深邃——窥视的对象窥视着我方是怎么回事?
  恶魔?怪物?还是——你还在那里?究竟如何。
  ——回答呀——回答呀!
  「回答我『弗拉德』的眼睛,『卑弥呼』!」
  呐喊。

  ◆

  同一时间,茨泷山。
  ——来了。
  靠近的气息,声音——以及微微晃动的地面。树叶飘落。
  小玲察觉到了。
  那是一发子弹。枪的子弹。
  李小玲心想。
  纯粹的力量。破坏的意志。
  嘴巴呼出白色的气息,一边飞散着唾液,一边冲上山毛榉树林的母熊——发现自己的孩子被身体靠着大树的男人抱着,浑身是血。
  用双脚站立,发出威吓的咆哮。
  超过三公尺的身高,有如一堵黑墙。
  一定,在那里也终于注意到了那个。
  注意到挡在自己面前的小玲的身影。
  身高连一半都不到,论体重还不满五分之一的,小女孩。
  不过——棕熊不可能因此手下留情。
  竖立的体毛,满是愤怒的眼睛,剧烈的喘息。
  当然,话语是毫无意义的。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要破坏一切。
  被如此简单的逻辑支配,宛如巨大的黑色炮弹的生物。
  ——喀啊!
  棕熊扑向小玲。
  粗壮如树干,坚硬如岩石的右前脚尖端。
  如柴刀的厚实牢固的爪子,袭击小玲。
  就像是一次有五把大柴刀攻击过来。如果正面挨了这么一击,娇小的身体应该会被直接分成两半吧。
  右手指甲红色图案发光。藉着IXA强化身体,敏捷地往后跳。
  但是,现在的李小玲——IXA「怀特·厄普」的手上,并没有单动式陆军左轮
  手枪。无枪的警长,失去力量象征的警长。
  现在的她,只不过是身体能力稍微优秀一点的人类而已。
  母熊一看到右前脚的一扫扑了个空,立刻以左前脚再次攻击——而且还以锐利的牙齿猛力咬上来。
  小玲专心地闪过。
  如果手里有枪,已经开枪两、三次打死对手了。
  但是——那么做没有意义。
  因为,现在我方正为了这头母熊,还有救助这头母熊的孩子们战斗。
  如果,自己输了,这头棕熊就会被愤怒吞没,先杀了「厄普」,再杀了「杰罗尼莫」和一兔,还有把老猎人吃掉吧。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可是,那样的话,依靠「杰罗尼莫」的力量维系生命小熊也无法得救。
  ——到时候,这头母熊一定会在明白一切后,痛哭流涕吧。
  就像,自己那样。
  ——喀呼啊啊啊!
  眼前涂满了一片黑。
  棕熊这次用巨大的身躯包覆住「厄普」,想要压扁她。
  往后跳也逃不出爪子。
  瞬间,「厄普」穿过棕熊的胯下。
  逃到背后去,往棕熊的背部一踢,拉开距离。
  厚实的毛皮、脂肪和肌肉。
  就像是在踢铁板。小玲的脚发疼。
  棕熊的斗志毫无消退。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战。
  ——只是,如此纯粹地。
  宛如,小玲一般。
  相信只能以破坏来保护东西、达成目标。
  怒火燃烧,鲁莽地攻击每个地方。
  一次行不通就第二次,还是不行就第三次,第四次——直到耗尽力气,永远不停。
  只能这么做——只想得到这个方法。
  小玲觉得「这样是不行的」。
  即使这么做,后来也只是留下寒冷的荒野。
  只有比身体的疼痛更强烈好几倍的灵魂痛苦在等待。
  熊的猛攻持续着。
  强大到能扫倒树木的肌力。厚实如铁的肌肉盔甲。
  不可能有能够正面迎战这种东西的人类。
  小玲不停逃跑。
  地面被挖开,积雪被泥土弄脏。
  有办法对抗吗?
  人类,既无锐利牙齿,也没有爪子。
  所以,人类必须手里拿棍棒,敲碎石头制作枪矛,用木头做弓箭,然后用火和铁做枪枝。
  然而,现在,自己正徒手和敌人对峙。
  不可能有单凭血肉之躯就和棕熊战斗的力量。
  于是小玲能做的,就只有专心从棕熊的猛攻之下逃命。
  ——呼吸急促,身体发烫。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一击,衣服却已破破烂烂。
  可是。
  ——喀呼唔唔唔!
  即使眼中带着憎恨的光亮,棕熊依然困惑地往后退。
  为什么。
  为什么,打不倒这么小小的一个人类。这个只会到处窜逃的人类。
  让人觉得似乎是在这么说着。
  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因为每一击每一击都有必杀的威力。
  媲美子弹,又重又快的锐利一击。
  然而——然而,就只是如此。
  小玲调整呼吸——既然只能闪避,那还有该做的事。
  棕熊再度扑过来。由于遭到小玲狠狠地耍弄,攻击反而变成了单纯的大动作。勇猛有力——但就只是如此。
  真是的。
  这种对手——应当没有赢过他们的理由才对。
  应当赢不过「柳生十兵卫」,也赢不过「杰罗尼莫」。
  脑海中突然浮现的,是昨天晚上的游戏。隔着绿色球桌互打白球的记忆。
  不论自己的杀球多么使尽浑身解数,「十兵卫」或「杰罗尼莫」都能以锐利的回球反击。
  现在想起来,那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因为自己想的只有打球而已。就像这头野兽,想的只有扑向敌人。
  结果,那么做甚至连敌人都没看到。
  闭着眼睛胡乱开枪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这样的自己,想必是能轻松打倒的对手吧——想着,小玲笑了。
  笑了——对自己的这种反应有点吃惊。
  在战斗的时候笑,这还是第一次。现在的自己明明赤手空拳正在跟凶猛的野兽战斗。
  小玲觉得以前根本就没有这等的从容不迫。
  专心射击眼前的敌人——快点击毙,要不然自己就会被迅速击毙。总之,就是想着让敌人快点消失——要让事情迅速结束。
  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所以,果然,自己很害怕。在恐惧。
  那么——现在。
  现在才可怕。可是——对手棕熊一定也在害怕面对着的人类。
  这么一想,不知道为什么,思绪逐渐开朗。
  敌人很强。有爪子和牙齿,有远远超过自己的强韧肌肉,庞大的质量。
  没有持枪的自己独自一人,终究敌不过。
  那么该怎么办——这还用说吗?寻求帮助就好了。
  找谁帮?找世界上的谁帮?例如——找对手帮。
  为什么,自己和对手必须以敌人和我方这样的立场存在于这个世界呢?
  只要把视野放宽到这么大,自然就会发现用不着什么都要自己一个人和对手战斗。
  棕熊行动了。
  应该是觉得这次一定要分出胜负吧。
  棕熊以未曾有过的气势进逼。
  未有过的狠劲至极的挥动,未有过的极为毫无防备的一击。
  小玲抓住了棕熊挥过来的右前脚。
  倘若力道和质量都是自己没有的,那向对方借用就好。
  收下对方的力量就好。
  就像是用轻轻的切球对付蛮干的发球。
  自己只要变成那个支点。
  这个世界有惯性原理,万有引力——以及,万物皆活在大地之上。
  自己和对手还有众人,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什么都要靠自己完成。
  自己只要顺着世界的流动,创作一点点的机会就好。
  剩下的,世界就会自然完成。
  ——这一瞬间,应当已经舍弃的武术技巧,不知道为什么又苏醒了。
  小玲也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这位熊妈妈,小玲希望你能明白。
  我们绝对不是敌人。

  熊的四肢,离开了地面。
  小玲将棕熊巨大的身体漂亮地投掷出去。

  ◆

  IXAs司令室。
  「『弗拉德·采佩什』正在和司令——不对,是『温卡姆伊』交战。」
  佐都纪等人观看着的主荧幕上,有三个小小的三角形和表示「温卡姆伊」的巨大三角形对峙。
  「成功了。『温卡姆伊』停止行进!成功了!」
  司令室笼罩在欢呼声中。
  出色地阻止「温卡姆伊」的「弗拉德·采佩什」——艾德海蒂传来讯息,是过了十几分钟之后。
  可是,听到的,却只有螺旋桨拍打空气的声音。
  「呃——我有点听不到。风的声音太大了——没事吧?」
  「啊,没事,不要在意。驾驶员先生刚刚在骂我叫我不要乱来。算了我这边没关系啦,重要的是——」
  藉着电子方式的修正总算去除了噪音。
  这个声音,就算是坐在后座的驾驶员应该也听不到。
  「我觉得呀,好像可以窥视到那怪兽的本性了。就跟姊姊——不对,是『柳生十兵卫』的报告一样。果然,现在的那怪兽既是咲耶花,却也不是咲耶花。可是,话虽如此,那也不是小公熊。感觉有某种力量正在煽动那怪兽。」
  「那,也就是说……」
  艾德海蒂的声音带着严重的疲惫。
  「憎恨,还有复仇。被征服、被剥夺的人的愤怒与悲伤——家人被夺走,想要找回家人的小熊的想念,背后有更多感情在撑腰。那个,该怎么说才对……」
  艾德海蒂似乎感到焦虑。
  中断了话语一会儿。
  「我们改变思考方式吧。附身在咲耶花身上的力量,有没有可能是怪伟人?是的话,就等于有两个怪伟人同时出现在市外。这种情况,不会因为太丰收而让人不舒服吗?」
  艾德海蒂继续说道:
  「假如,我们认同这种偶然,那么还留有其他的疑问。『杰罗尼莫』应该拥有在灵异方面的敏锐感觉才对,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发现到那么异常的另一个怪伟人的存在?」
  「你是说『杰罗尼莫』是假装没发现,和附身到家姊身上的怪伟人是共犯有所图谋?」
  「事情,也可以这么解释——佐都纪先生没有思考其他的可能吗?」
  艾德海蒂稍微顿了一下。
  「例如,附身到咲耶花身上的力量其实是『杰罗尼莫』的一部分。两股力量,其实都是从『杰罗尼莫』分出来的。所以,他才会没有发现。人类,对自己的味道和气息,容易迟钝无感。」
  司令室闹哄哄一片。
  「怪伟人……」「分裂了?」「两个都是『杰罗尼莫』?」
  仿佛是在回应这些喧闹,艾德海蒂继续说明:
  「这应该不是罕见的事情吧。现在,我们IXA是人的身体具备英雄能力。再加上目前出现过的怪伟人,也发生过把力量留给IXA之后就离开的例子吧?像是宫永千代子和『立花道雪』大人那样。」
  「『杰罗尼莫』和『温卡姆伊』——结果我都没有直接看到这两个对象。」
  佐都纪回答。
  「可是单就姊姊和真琴小姐说的内容而言,『杰罗尼莫』的力量好像是将自己受的伤奉还给对手,或是反向操作。他现在正用那样的力量帮忙治疗一兔先生等人的伤。但是,我认为就意义来说,那种力量和『南丁格尔』那种单纯的治疗与保护的能力不一样。」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根本来说,就是种复仇的意志吗?」
  佐都纪说「没错」,然后继续说道:
  「他们和我们是同样的人,是兄弟姊妹。所以,我们遭到他们怎样对待,我就怎样对待他们,这样有什么不对。」
  似乎是在引用什么人说的话。
  ——因果报应。自己受的伤回报给对手。
  但是,「杰罗尼莫」的能力只有那样吗?不对——
  「据说这是妻子被来自欧洲的殖民者杀害,阿帕契族的寇亚斯雷决定要进行复仇之战的时候,向伙伴喊话时所讲的内容。以一般的观念来说,他并不是酋长或族长。可是,这么说完之后,陆续有同志自愿聚集到他的身边。不久,他的团队就成为了整个大陆令人畏惧的圃体。」
  ——没错,后来他就从寇亚斯雷变成了「杰罗尼莫」。
  「大概他就是一位自然而然便能打动人心的有着强大魅力的教主吧。唤醒遭受欺凌的人们的灵魂之声的力量——正因为如此,那应该就是既是战士也是通灵人的他的真正力量吧。从他身上分裂出去的,另一种力量。」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杰罗尼莫』绝对不会忘记美洲大陆原住民族发生过的事情的。」
  艾德海蒂继续说道:
  「可是,回顾历史,不同的民族之间出现的不幸遭遇和冲突,征服和支配,或是民族的消灭——从有人类开始,这就是不停在重复的事情。不论是哪块土地,被征服的人们声音都是根深柢固的。例如说我们的国家也是这样,古代征服了所谓的不服从之民,或者是——」
  「茨泷山这种灵山本身拥有的意志,唤醒了『杰罗尼莫』的另一股力量,并将其导向战斗。然后那股力量附到小公熊身上,再附到家姊身上。」
  佐都纪归纳出来。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杰罗尼莫』是怎么分裂的?」
  司令室内的某个人发出疑问之声。
  「我记得,寇亚斯雷变成『杰罗尼莫』,是在挑战征服者的时候。」
  佐都纪心想:不过——
  那个有名的俗称,和打哈欠的人这个名号,彼此的差距实在太大。
  究竟,其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历史用「杰罗尼莫」这个名字记忆了他。
  然而——他自己又如何?是不是并不想要成为「杰罗尼莫」呢?
  「但是他复活的时候,没有选择身为战士的自己,而是选择了和自然一起生活的自己。这不是主动和「杰罗尼莫」——身为战士领导者的自己的力量切割了吗?」
  「不过。」艾德海蒂说道。「因为切割了,所以那股力量就脱离了『杰罗尼莫』的控制,变成自发产生作用的力量。那股力量,首先给了和母熊分离的小熊力量,接着伤害了小熊的身体。这次则把伏姬的巫女——IXA『卑弥呼』当成附身的对象呈现在世人眼前,造就了『温卡姆伊』。」
  没错。
  这就是「杰罗尼莫」与「温卡姆伊」。
  连接两股力量的来龙去脉。
  然而,既然如此,该怎么办?
  佐都纪思考。
  力量已经完全分开了。
  就算「杰罗尼莫」消失,「温卡姆伊」大概也不会停止。
  而且,假如「温卡姆伊」的身体是这样子由怪伟人的力量所构成的,超越物质的存在,那黑衣的攻击也不晓得行不行得通。
  「呃?『弗拉德·采佩什』请回答!艾德海蒂小姐?」
  操作员的声音将再度陷入思考泥沼的佐都纪拉回现实。
  「啊,抱歉——我有点恍神,因为力量使用过度。先让我睡一下。」
  随后,通讯中断。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话 弓弦羽最壮大的决战

  黑衣战略本部。
  「人工落雷发生装置,无效!」
  「杀兽高压电线,熔解!」
  「电磁杀兽炮塔,静止!」
  「『温卡姆伊』突破第二防线!」
  阵营响彻悲痛的叫声。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各部门的负责人围绕着桌状的战术荧幕。
  一面瞪着地图上朝着弓弦羽市入侵的三角形——表示「温卡姆伊」的记号,黑衣当家一面低声说道:
  「就算我们火力这么强大,竟然还是毫无效果。」
  无意识地,那只手伸向下巴的胡须。
  因为和黑衣艾德海蒂——IXA「弗拉德·采佩什」接触,「温卡姆伊」静止了两个小时。
  但是,因此产生的两个小时的缓刑,对想要扩充战力的黑衣来说,却是等同于无止尽的时间。
  一边在田地留下巨大脚印,棕熊大怪伟兽一边入侵。当其到达迎击地点的瞬间,黑衣将所有火力集中到一点痛击。
  超音速的炮弹如雨灌入,在空中拖出白尾巴的对舰导弹蜂拥而至。飞机投下不论有无感应的无数炸弹。
  宛如地面突然发生大喷发一般的爆炸。
  从上空观测的侦察机镜头,拍到一瞬的闪光。
  丰饶的田园地带,刹那成了焦土。
  可是——
  「温卡姆伊」在这样的攻击之中,若无其事地以四只脚稳稳站立的模样现身。
  紧接而来的第二次和第三次攻击也一样,「温卡姆伊」依然毫无畏惧地前进。
  「尼古拉·特斯拉」谨制的武器群也是一样。
  不管是由天线成抛物线状的炮塔发射出去,足以切开森林奔驰的超电磁光线,还是瞄准铺设在地面上的激发装置而从天空迸发出来的人工落雷,都无法伤害怪伟兽巨大的身躯。超高压电线则是因为耐不住过载,像焊接一样变软弯曲。
  「『温卡姆伊』逼近最后防线。」
  「战车队——」
  正要说出「前进」之时,黑衣当家一瞬间犹豫了。
  战车队是最后的堡垒。如果这里被突破,那就没了退路。
  然而。
  集中如此火力还是打不倒的对手,也无法认为用战车炮就能打倒。
  结果,对付「温卡姆伊」有效果的,还是只有女儿的——IXA「弗拉德·采佩什」的能力。那个大怪伟兽,根本就是超出常识,脱离科学理论的存在吧。
  既然如此——
  但是,就算是这样,应当还是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不。这单纯只是自己的固执。因此就要让年轻的生命白白死去吗——
  「当家大人,直通线路有联络进来!」
  「IXAs又要说什么是吗?是要我们逃命吗!」
  「不、不是的,是弓弦羽宗家来的联络!」
  「你说什么?是御前大人打来的?」
  他哑口无言,接着像是抢夺般地接过话筒。
  ——女性的声音。像是老妇人,又像是年轻女子。

  ◆

  同一时刻。茨泷山,山中。
  「喂,等一下呀,『杰罗尼莫』——是说,那个……」
  槙那一兔追着消失在光中的怪伟人的背影。
  接着——
  「一兔,一兔,起来。」
  听到有人叫他,便醒了过来。
  在森林里。
  四处张望,看见附近有个大黑影——抱着小熊在睡觉的棕熊。
  「呜哇——!」
  大吃一惊,差点跳起来。
  「已经,没问题。它不会攻击。放心。」
  声音从上方传来。
  「没、没问题是什么意思?」
  「它已经懂了。懂小玲这群人,不是,敌人。」
  什么懂了——唔,说起来小玲在做什么。
  腰部沉重。李小玲正坐在一兔的腰部上。坐在上面。
  「呃,小玲?你在做什么?」
  她正卷起一兔的上衣。
  「伤应该是,已经——好了。痛不痛?」
  冰凉的手,轻轻拍着一兔的腹部。
  听到这么一问才想起来。
  上衣虽然因为凝固的血液而染成了红黑色,但只留有一点点怪怪的感觉。
  被小玲碰触,也只有剌痒的感觉,并不痛。伤口止血了。
  是「杰罗尼莫」帮忙治好的吗?
  对了。这么说来,那位怪伟人呢?
  想着,一兔环顾四周。
  但是映入眼帘的,就只有棕熊母女,还有依然熟睡的老猎人。
  到处都不见怪伟人的影子。
  「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小玲不知道。小玲让那头棕熊,变得乖乖的。回来,就没看到人。」
  说完,小玲指着自己的头。
  插着鹫鹰的羽毛。本来插在「杰罗尼莫」头上的。
  意思是说,和小玲的枪一样,只留下了这个物品。
  「该不会是治好我们的代价吧?」
  一兔说道。
  那种力量的本质,并不是治好伤势,而是转移。
  既然如此,一兔自己还有被小玲打中的小熊都受了重伤。事关性命的伤。
  以此,作为交换?
  小玲摇头。表示「不明白」。
  「现在,必须,找回咲耶花。而且,也要找回,那头小熊的灵魂。」
  听到小玲这么说,一兔才突然清醒且重新思考。
  没错。虽然在意「杰罗尼莫」的事,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
  就在眼前变成大熊,然后离开的咲耶花。
  以及,被母亲抱着持续睡眠的小熊的灵魂,也还跟咲耶花在一起。
  必须救他们。可是,该怎么做?没有头绪。
  尽管没有头绪,但总之得先和众人会合。
  「好——我明白了。我们走吧,小玲。」
  说着,一兔催促小玲离开自己的腰部。
  「一兔。」
  娇小的少女拒绝离开。
  「小玲,想要,救咲耶花他们。」
  低头看着一兔,小玲这么说。
  「枪,不能用了。因为,没有子弹。」
  双眼充满决心。
  「可是,小玲必须,救咲耶花。」
  「嗯,这我都懂。所以,我们得先下山,然后和其他人——」
  小玲摇头。
  其实她想说的话——一兔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但是,即使如此,一兔还是想办法要岔开话题。
  「那样子,会来不及。」
  当然,小玲并不是会因此就被蒙混过去的人。
  「只要,有一兔在。只要,使用一兔。一定,做得到。」
  这一次,小玲清清楚楚地,将句子这么说出口。
  「嗯——可是呀,那样,对小玲来说应该还太早了。而且应该非常痛苦吧。」
  「比被枪打中,还要痛吗?」
  「呃……这个,怎么说呢……说不定,跟死差不多痛。」
  「那就,不要紧。」
  「不是的,呃,并不是那有多痛的问题——那个,有很多方面的问题要——」
  「就算有,一兔的小孩,也没关系。」
  太过直接的话语,让一兔吓得猛咳。
  整个身体都在摇晃,坐在腰部的小玲,娇小身体在跳动。
  「不是这样。不会有小孩啦,这你不用担心——呃,可是,这不是没关系的事情。」
  「一兔。」
  仿佛是打断语无伦次、寻找着说词的一兔——不,就像是大声鞭策一般。
  「拜托你。没时间了。」
  小玲严肃地说。
  ——真的,说的一点都没错。
  现在没空这样子乱七八糟唠叨没完。
  变成大熊的咲耶花,怎么看都是大怪伟兽。光是走动就会造成损害。就算是自卫队或是黑衣都不会袖手旁观吧。咲耶花变成众人的敌人——然后,发狂失控,咲耶花会伤害众人——千万不能发生这种情况。
  自己是剑。IXA的剑。
  那么,就该把自己的身体托付给小玲——吧?
  「你做得到吗?小玲有办法救咲耶花一命吗?」
  小玲低语了一声「嗯」,看着棕熊母女。
  「不要紧。一定要把咲耶花,还有那头小熊的,灵魂,带回来。」
  一开始,一兔还以为棕熊安静下来是因为「杰罗尼莫」。
  但是,「杰罗尼莫」应当是在专心治疗一兔和小熊。
  那个时候,棕熊母亲从某个地方跑来,而毫无疑问就是来攻击我方的吧——是小玲让它安静下来的吗?
  子弹射光了,靠着赤手空拳的娇小身体。
  「所以,拜托你。变成,小玲的枪。」
  一兔觉得,小玲有点变了。
  自己倒下之前的那种有如走投无路般的感觉消失了。
  那种感觉光是一碰就要爆炸的危险感觉,在如今的小玲身上已经找不到。
  自己睡着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一兔下定了决心。
  如同小玲所言,现在没有时间了。只能信赖。信赖「怀特·厄普」。
  「我明白了。」
  所以,一兔点头同意。
  「你就用我吧。用我去救咲耶花。」
  「嗯。」
  小玲回应了这句话。小小的脸庞逐渐靠近。
  水声。嘴唇柔软地碰触。
  左边的,脸颊。
  轻轻地,一吻。
  什么都。
  没有发生。
  「失败了?」
  小玲起身。
  「小玲,做不到吗?」
  一脸诧异。似乎快要哭出来。
  呃,不是这样。就算接吻,也必须要是再深入一点的那种才行——不是的……
  哪有时间仔细说明?
  一兔觉得只能自己主动了。
  ——突然,伏姬咲耶花的脸掠过脑海。感觉,像是在生气。
  原谅我,咲耶花。这是不可抗力。不对,用你的风格来说,这种说法对小玲失礼了吧?那么,就是那个啦,又是,那个——预借劈腿。
  努力地说这些话给自己听,趁着这种思考失控的势头,抓住了小玲的肩膀。将那纤瘦的身体抱向自己的胸膛。
  「嗯。」小玲轻轻地发出吃惊的声音。
  抱向胸膛,双手伸向背部和头部。直接稍微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与体温。
  紧紧地,用力抓住。
  「闭上眼睛。」
  看着小玲闭上眼睛后,接吻。
  然后。
  时间拉长的感觉终于来了。

  疼痛,当然是有。
  比小玲原先预测的,还要更严重的疼痛。
  比被枪击,被剑砍,说不定是更严重、更严重的疼痛。
  然而——奇怪的是却不会不愉快。
  自己的内部,有被其他人逐渐进入的感觉。
  自己的内部,接受了其他人的感觉。
  自己是一个人,槙那一兔是另一个人。
  两个人,现在,正混合在一起。
  这种事情是在乱来。正因为想要做这种乱来的事,所以觉得这么疼痛难受也是理所当然的。
  ——还有,就算是乱来、就算会疼痛、会难受——
  即使如此,自己还是觉得想要接受。
  ——突然,在发出挤压声的痛苦之中,对这么想着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也对存在着这样的自己感到高兴。
  (——不要紧。)
  因此,她试着对位于自己内部的存在低语。
  (进来吧。一兔。)
  回应的声音,温柔地在体内缓缓扩散。
  有能力接受了。
  贯穿分隔世界与自己的东西。
  力量,在自己的最深处溢出。
  这一瞬间。
  【插画】
  小玲的脑海中闪过一幅景象。
  荒野。
  随着地平线延伸的荒野。
  回荡的马蹄声。
  自己正在追逐以鹫鹰羽毛装饰的赤铜色肌肤的男人所骑乘的马匹。
  戴着帽子,穿着马靴的自己。
  两个人,仿佛,只是单纯地,享受奔驰于旷野的感觉。
  ——这应该是骗人的。不可能存在过这种光景。
  即使如此——还是希望真的有过。
  觉得,想要那样的力量。

  然后。
  宛如时间延长到无限的感觉,过去了。
  小玲在森林中起身。
  手握手枪。
  装满了子弹。
  附近传来「咕呜」的叫声。
  担心是不是受到惊吓,小玲往母熊看去。
  但是,似乎是在敬畏跪拜什么,棕熊低着头。
  「小玲一定,会把那孩子的,灵魂,带回来。」
  她给了这样的承诺。
  (走吧,一兔。)
  (好。)
  小玲——「怀特·厄普」跳上了那个。

  「喂,怪伟人在吗?」
  「我记得,根据『十兵卫』大人说的,应该是这边没错呀。」
  为了寻找一兔等人而进入茨泷山的「南丁格尔」与其护卫「许褚」的耳朵,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
  「喂,这是怎样?」「在这边。」
  跑过去一看,看见的是坐在巨大机车上的小玲。
  不,说不定「黏在如同蒸气火车般的铁块上」这种说法还比较正确。
  「那是——」「难道是槙那大人?」
  「怀特·厄普」轻轻点头。
  「那头小熊,还有老爷爷麻烦你们了。」
  连反问的时间都没有。
  如同消失一般,「怀特·厄普」发动引擎离开。
  后方只留下「南丁格尔」和「许褚」,以及棕熊母女与猎人。
  「什么麻烦我们呀,喂——」
  「南丁格尔」脸部抽搐地笑了。
  仿佛是回应她的笑容,棕熊咕哝了一声。

  ◆

  艾德海蒂摊开双手,试图靠自己一个人推开那个。
  巨大的棕熊,巨大的黑色块状物逐渐逼近。
  背对着熊熊燃烧的城市。
  有勇无谋,太过莽撞。要靠独自一人挡下沸腾的红黑色熔岩流。但是——即使如此,自己还是——
  ——没关系。
  感觉,突然听到了声音。
  呼喊内心的声音。
  ——我们会想办法处理。
  一兔——槙那一兔先生吗?想办法处理?你打算做什么?
  喂,喂!
  「……」
  然后,黑衣艾德海蒂起身。
  这里是哪里——IXAs的司令办公室?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是不是工作时不小心打瞌睡?
  太失败了——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身体沉重得奇怪,像是全身灌满了铅。
  视野的角落,有白色与黑色的洋装影子。是女仆服的背影。
  「哦,是大雅吗——抱歉,可以给我一杯茶吗?」
  「啊,艾德海蒂小姐您醒了!呃,我马上去找副司令过来!」
  听到声音,女仆肩膀抖了一下。
  惊慌失措得不像个女仆该有的规矩。不是常常叮咛身为随从的人必须随时冷静沉着吗?大雅——不是大雅?是宫永千代子?
  对。
  大雅因为担任「南丁格尔」的护卫已经到茨泷山去了。
  然后,自己搭着黑衣的直升机,试图阻止「温卡姆伊」——也就是咲耶花。
  「艾德海蒂,辛苦你了。」
  进入房间的佐都纪说道。
  艾德海蒂从简易床铺起身。
  手腕插着点滴的针。
  「我记得我……」
  「这是消耗过度。大概是使用了太久IXA所以突然精疲力尽。你回来后立刻在司令室就说要指挥实在是太乱来——你说这种时候哪有办法在医务室睡觉,至少也要让你待在能掌握战况的地方,说完就昏倒了。你记得吗?」
  「哦……是这样呀……」
  摇摇头。抓了抓头发,打算拭去内心的模糊不清。
  「你让『温卡姆伊』停止前进了两个小时。」
  原来是这样——记忆苏醒了。
  熊逼近的巨大身躯,飞行到几乎要感受到巨熊呼吸的近距离后停止的直升机。窥视那盯着我方的又红又大的眼睛,自己确实地看见了那本质。
  接着——
  不对。
  「喂,你有空不慌不忙讲这些东西吗?战术怎么样了?」
  事到如今才忙乱地寻找时钟。
  自己和「温卡姆伊」交战后已经过了超过三个小时——可恶,战术……
  「应该是说,我们除了说这些话之外,已经无计可施了。」
  佐都纪操作空间投影式的控制台。
  「接触过后两小时,『温卡姆伊』再次开始入侵。然后,抵达迎击线。黑衣的攻击没有效果。终于,就在大概十五分钟前,『温卡姆伊』突破了最后防线。再过不久,就会抵达弓弦羽市了。」
  「那……父亲大人……黑衣的军队怎么样了?」
  「收到弓弦羽市以及周边地区的居民完成避难的消息,黑衣也后退了。现在,『温卡姆伊』——也就是家姊,还有黑衣,大家都没事。」
  艾德海蒂浮现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是没有效果。
  不言而喻,事到如今战车队的阻挡,只是用毁灭去交换减缓入侵速度。
  「可是——没想到父亲大人竟然会乖乖撤退。」
  「已经证明一般的武器起不了作用,任谁都明白继续下去毫无意义。而且,御前大人亲自和他交谈过了。就算是他,也无法违逆御前大人的意思。」
  「宗家有联络?」
  和弓弦羽相关的八个家族之首的弓弦羽本家。
  但,对一个家族来说虽然拥有绝对的权威——不,就是因为握有力量,所以几乎不曾行使其影响力。尤其是最近几年。
  不论是财团底下企业的经营,或是弓弦羽市的市政,甚至是一连串的怪伟人事件,都是各自交给负责的家族,一路保持着沉默——那样的宗家,为什么,现在出声了?
  不,那无所谓。
  现在——
  「结果,对『温卡姆伊』有用的,就只有我的力量——意思就是全部都得交给IXAs处理吧。该怎么办?我再过去一次——不……」
  使用「弗拉德·采佩什」的能力,能够停止那个吗?
  可是,同样的做法第二次还行得通吗?
  还有,就算停止得了——后续该如何处理。
  「你的身体状况没办法去。我担心要是一个不小心,你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是,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能用的方法,我已经准备好了。」
  「大家一起逃命是吗?」
  「嗯,那是最后走投无路的方法。我终于找到另一头小熊,就是小母熊的行踪了。他们好像中途下车,所以多花了一点时间——『温卡姆伊』的第一目标,果然就是找妹妹。所以,才会往这边来。」
  「果然的意思是,那头小熊……」
  「对,小熊在市内。现在,真琴小姐已经去抢回小熊了。」
  这样呀——稍微放心了。
  不过,恐怕这么做也不是个根本的解决之道。
  「可是,那个怪兽是愤怒的集合体。事到如今就算把小熊还回去,我也不认为『温卡姆伊』会停下来。咲耶花的意志完全被封住了。附身的小熊灵魂也被愤怒控制陷入失控。这样一来……」
  「我明白。结果,最后还是——老样子呀。」
  「什么意思?」
  这么反问后,艾德海蒂灵光一现。
  「啊,原来如此。」
  听了这句话,佐都纪点点头。
  「副司令,紧急呼叫,请您立刻回司令室!」
  响起的操作员声音在呼叫。
  「刚刚在茨泷山观测到的龙脉波震动的观测结果出来了!毫无疑问,是『怀特·厄普』!」
  感觉松了一大口气。
  「有车辆目前正在急速接近本市——照片,传送过去给您!」
  佐都纪拿出夹在腋下的平板电脑确认。
  交给艾德海蒂,旁边的千代子也探头看。
  照片?车辆?这是什么?
  荧幕上显示的,只有以一直线贯穿已经无人的高速公路的白色残像。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色块状物,似乎是以猛烈的速度奔驰而过。
  这一点还看得出来。
  可是,就算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也知道这是谁。
  「好了。资讯我也会传来这个房间,希望你能看到最后。」
  艾德海蒂回了句「好的」。
  「就请你和千代子小姐好好地观赏吧。」
  连这种玩笑话都说出来了。
  有种「已经,不要紧了」的感觉。
  即使如此——
  「圣剑大人真是的,劈腿者让人很伤脑筋呀。」
  「真的。」
  千代子回应了艾德海蒂的低语。

  ◆

  同一时间。
  弓弦羽市,湾岸。游艇上。
  「所以,你外公真的被熊吃了?」
  「呃,这个——说不定他只是躲在某个地方,人还活着……」
  「白痴!你笨蛋吗你!为什么不搞清楚!」
  「对、对不起。」
  顶着电棒烫头的喽啰咄咄逼人,让小野寺反射性地鞠躬。
  「你这家伙,如果老头子被其他家伙找到,你们在山上干了什么好事,不就会曝光了吗!连我们都会一起被抓的呀!」
  什么叫我们都会一起被抓,是你们叫我去干坏事的吧——小野寺心想。
  「你那表情是怎样?」
  「没、没事。」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这些人果然是连一点点都不会替外公担心。
  响彻避难警报的城市里,心想着跑到港口的自己。
  「喂,社长找你,进去。」
  「好、好的。」
  听从命令,一进入客舱,酒精和烟草的味道便扑鼻而来。抱在胸前的背包动了几下。对嗅觉比自己更敏锐许多的动物来说,这应该是受不了的吧。
  「喂,有够吵的快点关门啦。」
  「请问……这个警报声,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真讨厌。吵得人家都受不了了。喂,快点过来。」
  散发难闻香水味,依偎着的女人这么一说,社长也表示赞同。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天晓得——好像是有什么本世纪最大等级的巨大龙卷风正在接近。」
  「龙卷风?有龙卷风还让一大堆直升机和飞机在天上飞?」
  「啊……不是啦,那个呀……感觉就是有怪兽出现了之类的吧。」
  「怪兽——?」
  果然是那头熊。
  「别说蠢话了,什么嘛。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样,但要是有状况,只要这艘船出海去就没事了吧。」
  「这么说是没错啦……」
  喽啰之二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死命地鞠躬。
  那个时候我也能一起搭船逃命吗?还是说会把我在港口丢下呢?抱着背包,小野寺心想。
  单手拿着酒杯的社长用盯部下的眼神瞪着小野寺。
  「我说呀,最重要的熊宝宝呢?」
  女人打断了对话。
  「哦,没错没错,没错。」
  指定交易的地方不是平常的事务所,而是这艘正停泊在弓弦羽市的大型游艇,原因看样子是出在这个女人身上。可恶,你们这些人都给我被熊杀死吃掉吧。
  「好不容易终于有小熊了,而且还是跟棕熊一起来的。天呀,真是了不起的功劳。你其实比你外公还有才能吧?是吧?」
  你错了——小野寺在内心反驳。
  外公只是不捉小熊而已。并不是他捉不到。
  「怎么了?」
  「没、没事。呃,因为我外公不见了,所以,这次的猎物就是最后了。那么,我的债务……」
  「你真是的,这种扫兴的事情以后再说不就好了。嗯,说的也是——现在赚到的大概跟一个肾脏的价钱差不多吧。」
  社长有些不痛快地说道。
  小野寺充满希望地说了句「那么……」。
  「真是太好了。还剩下一个肾脏的份。」
  社长接下来的话语让人绝望。
  「怎、怎么这么说——以前也说过有一个肾脏的份了……」
  「你不知道借钱要付利息吗?好了,快点把猎物拿出来。动作不快点的话,利息就要加上你的角膜啰!」
  小野寺不禁愕然。这不是真的吧。那么,我是为了什么这么做?外公……
  背包内的小熊胆怯地发出「呜」的叫声。
  小熊大吃饲料的模样历历在目。
  ——真的要把小熊交给这群人吗?
  交出去的话,这家伙一定会过得很惨。而且我的债务也没减少。可是——
  「不可以欺负人家啦。人家可是辛辛苦苦把熊带来给我们的呀!」
  女人残酷地笑了。

  ◆

  白马驰聘。
  载着身着鹫鹰羽毛装饰,纯白外套随风翻飞的少女。
  白银的,钢之马儿。
  铁的心脏发出如龙卷风的轰鸣。
  取代四只脚,并排的两个大轮胎在柏油路上奔跑。
  「怀特·厄普」和钢铁白马一起穿过高楼大厦形成的森林。
  追逐的目标是黑色背影。
  通往弓弦羽市中心区域的中央道路,一边践踏开到一半就被丢在路上的轿车
  边前进,巨大的,太过巨大的棕熊。宛如是座移动的山。
  (在它进入市区之前追不上吗?)
  (因为道路坏了。这是没办法的。)
  道路坏了——说是这么说,但只有整片烧过的原野。
  不过——看样子市区的人们都已完成避难了。
  这样的话,就能尽情大干一场。
  现在,模样变成小玲骑乘的超大型自动二轮车的一兔心想。
  总而言之。
  (这样子,要怎么救咲耶花?)
  附到小熊身上的力量。
  因为小熊被击伤,所以连同小熊的灵魂,一起转移到咲耶花身上。
  究竟要怎么做,咲耶花才能够复原?才能够取回小熊的灵魂?
  如果不小心造成伤害,那情况又会陷入循环。
  那股「力量」,下次会连咲耶花的灵魂都抢走,然后再附身到某个人或某个物品上头,下次也一定会让那个附身对象变成巨熊吧。那么,该怎么办——
  (首先,先停住对方)。
  传达过来的,是「厄普」明确的决心。
  熊的黑色背影急速变大。
  道路两侧的景色,全都混合成灰色块状物往后流去。
  (停住?要怎么做?)
  (和母熊的,时候,一样。)
  (和母熊的时候一样?你是怎么让它静下来的?)
  (用头,猛撞。让它冷静。)
  真的假的!
  其实根本就没有多思考什么对吧?
  (相信我。)
  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很快地,熊的背影已经扩散到整个视野——「厄普」握紧取代缰绳的握把,更是加足油门。
  超加速让白色蒸汽聚集在前方。贯穿圆锥状进气口。
  (走吧!小玲!去救咲耶花吧!)
  (嗯!)
  如同利用弹射器加速的战机,「怀特·厄普」骑乘白银机车,飞向空中。
  着地的目的地是——大熊的背部。
  ——喀呼?
  突然受到来自后方的奇袭,巨大身躯随之晃动。
  「厄普」的细瘦胳臂,压着到处乱跳的车身。发出低吼的轮胎直线爬上黑色硬毛覆盖着的熊背。
  然后,在后颈部的地方,高高跳起。
  ——喀呼呜?
  在头顶来个更大幅度的跳跃。
  棕熊的巨大身体成了垫脚石,铁马往几十公尺的高处冲上去。
  小玲更进一步操纵车身,在空中空翻。
  映入上下颠倒的「厄普」的视野。
  熊似乎因突然的撞击而困惑,发出红光的眼睛往这边瞪视。
  视线交会。
  熊的眼睛,有着愤怒的火焰。
  小玲在空中空翻了一圏,一边撞碎柏油一边着地。
  油门发出噗欧的声音,就像是在说「这表现如何?」。
  ——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变成踏脚石的大熊咆哮。
  回荡的声音已经变成冲击波。
  并排的高楼玻璃窗纷纷破裂粉碎,像雪一样洒落路面。
  【插画】
  (从后面猛撞果然还是做得太过火了吗?)
  就算是意识因附身被夺走,咲耶花终究还是咲耶花。
  一兔也心知肚明,要是一不小心惹毛了她下场会有多惨。
  (没有,不是这样。)
  不过,小玲否定了。
  (她注意到,小玲了。)
  这样呀。正是如此。
  咲耶花变成这样,是小熊的灵魂附身害的。
  然后,射击小熊的人,就是「怀特·厄普」。
  (快逃。)
  (用不着说也要逃!)
  迅速加速再度冲剌。
  棕熊猛地追了上来。
  「一兔先生,『厄普』,你们听得见吗?」
  就在此时,传来了声音。
  佐都纪的声音。

  ◆

  这时,碰的一声,船在摇晃。小野寺以为是地震。
  某处传来有什么在吠叫的声音。不对,那是——
  「社、社长!」房间外的电棒烫冲了进来。「快、快开船!」
  「干么?发生什么事了?」
  在被这么问之前,电棒烫已经慌忙地打开电视搜寻频道。
  切换到的,应该是市内的地区电视台。
  「果、果然是怪兽!熊的怪兽,正在往这边过来!」
  跟大楼一般巨大的黑色怪兽在市区大闹。
  ——真的,是熊。
  仿佛是在回应电视传出来的咆哮,背包里的小熊也不安地蠢动。
  ——熊怪兽,是来找这个小子的。
  「这是什么?」「哇!太大了一点都不可爱!」
  社长和女人都一脸傻眼。现在不是做这种表情的时候。
  「就、就是这个!一定是这个怪兽杀死我外公的!」
  小野寺大叫。
  「它、它是来找这个小子的。得、得把这个小子还给它!」
  小野寺从背包粗鲁地抓出小熊。
  「啥?你在说什么?」社长听不进去,女人则开心地尖叫。
  「所、所以,那个怪兽,一定是这小子的母亲,所以……」
  「哼。无所谓。慎重起见,还是开船走人吧。」
  一边觉得小野寺啰唆而制止他说下去,社长一边下令。
  「好了,快点把那个交过来吧。」
  不行——小野寺心想。
  外公的话语浮现脑海:
  「——那,被熊攻击的话要怎么办?」
  「你就死心吧。」
  「什、什么死心呀?没有办法可想吗?」
  「你就把手放到脖子后面仰躺装死吧。它们会爬树也会在河里游泳,你这家伙碰到它们大部分的情况都是逃不掉的啦。」
  当然,会在河里游泳也就会在海里游泳吧。
  更何况,是那么巨大的熊。绝对逃不掉的。
  「我、我不要。」
  说出口了。
  「你说什么?」
  社长的声音压得更低。部下的几个男人逐渐逼近。
  小野寺双脚发抖,似乎就要站不住。即使如此,依然紧抱怀中的小熊。
  「我、我不会交给你的。这、这小子……这小子我绝对——」
  「你这王八蛋,想死是吗?」
  吼声罩顶。
  「我、我就是不想死,所以,不能把这小子交给你。」
  无论如何,在这里把小熊交出去不晓得会怎么样。万一,得救了也是会被利用——那么至少---如果闭嘴不说话一定会怕得站不起来,所以想要藉着将支离破碎的思考直接脱口而出以捱过恐惧。
  「就算死,我也决不把这小子交给你这死秃头!」
  大喊着。真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一定会被宰的。
  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后,闭上双眼。

  ◆

  IXAs司令办公室。
  躺在简易床铺上的艾德海蒂,以及在一旁照顾的千代子。
  两个人看着的荧幕里,快如闪电奔驰的大型机车压在巨大熊的头部,往前方跳出。
  「怀特·厄普」。
  得到槙那|兔——剑的力量的,得到铁的爱马的,李小玲。
  『一兔先生,「厄普」,你们听得见吗?』
  佐都纪呼唤的通讯,也回荡在办公室内。
  『这个声音是佐都纪吗?这、这是……念话吗?』
  『姊姊都变成那样子,应该不能使用念话吧?』
  『那么,到底是怎么样你才能和我说话?』
  『我才吓了一大跳。我本来以为应该不行吧,尝试拨打一兔先生的手机号码竟然通了。』
  每当佐都纪说话,荧幕里面机车的车头灯就会闪灿。
  「温卡姆伊」猛地从后方追过来。
  『这什么意思!我的身体也太方便了吧!』
  真是的——艾德海蒂心想。
  虽然想过变成IXA的剑的期间,一兔先生的衣服之类的会怎么样——看来似乎是变成他本人的一部分收进身体。
  『佐都纪。禁止废话。现在,正在驾驶。」
  伴随着低吼的引擎声也听得到小玲的声音。
  『驾驶时讲电话是违反法律没错,但现在情况紧急莫可奈何呀!你有什么战术吗?「怀特·厄普」!』
  『小玲要,呼喊,咲耶花的心。让她,清醒过来。』
  小玲肯定地说。
  『要正面进攻呀。交给你了。不过,请先稍等一下。』
  『稍等?等什么?』
  『「柳生十兵卫」找到小母熊了!』
  「温卡姆伊」沿着大楼的墙面往上冲,想从上方跳下来压制。
  「厄普」硬是扭转车身钻进小巷子。
  『真琴学姊找到了?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请再多争取一点时间——然后,我简单说明一下——算了,我传简讯过去!请等一下。』
  『我可以收简讯吗?』
  『应该没问题吧!』
  「温卡姆伊」挡在前方。「厄普」从它的两腿之间冲过去。
  「那个……真的是,咲耶花大小姐吗?」
  听着如此的对话,还有看着荧幕里展开的「厄普」与「温卡姆伊」的你追我跑,千代子说道。
  「到底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巨大……」
  现在的自己能做的就只有旁观。
  「虽然这样说很讽剌,但他们应该很合得来吧。根本就太合了。『杰罗尼莫』那唤醒沉睡愤怒的真正能力,还有IXA『卑弥呼』的力量——不对,是伏姬巫女那样的身分。」
  艾德海蒂说道。
  一半是为了安抚千代子的情绪。还有,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
  「说起来,为什么变成『温卡姆伊』的是咲耶花?一般说来,这种情况会是因果报应,被攻击的魔物,应该是附身到攻击者的身上——但是,实际选中的人却是咲耶花。」
  根据听到的讯息,被「力量」附身时的小公熊,只是变成以棕熊来说极大的体积而已——艾德海蒂这么说。
  但是一附到咲耶花身上,就变得这么强大。
  「『杰罗尼莫』呼唤出来的『力量』会附到咲耶花身上,恐怕和我们这一族的妄执脱不了关系。」
  ——妄执。
  「这么说起来,昨天也说过这件事……」
  「很久以前——」艾德海蒂继续说道。
  这个国家的某处有个名为邪马台国,由女王治理的国家。女王送了亲笔信给中国的皇帝,得到了她就是这个国家的国王的认可。女王死后,虽有男王出头,但结果国家无法安定,又找了名为壹与的十三岁少女继承王位。
  不过,究竟后来这个国家变得如何?
  这一点无人知哓。
  「好,到这里是属于浪漫古代史的范围吧。」
  艾德海蒂中断话语。
  到底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些话呢?千代子发起呆来。
  荧幕里,「厄普」四处奔逃,「温卡姆伊」穿越大楼追赶。
  「但是,那个故事……呃,和现在有什么——」
  「世界上呀,就是有奇怪的人呢。有某一族的人相信自己这群人才是那个邪马台国的正统继承者,是女王一族的后代,一路走来都隐藏在历史的影子底下已经过了一千年以上。」
  「呃,不好意思,那个,是在说佐都纪先生和艾德海蒂小姐你们吗?」
  愣愣地,千代子瞠目结舌。
  但是,艾德海蒂仿佛是在说开场白一般地继续说道:
  「以前女性才是太阳,日之巫女同时也是国王。」
  不过,那个时代非常短暂。看看女神伊邪那美吧。如果是祂主动找伊邪那岐要生国,生下来的就只是可怜的水蛭子。
  规定就是必须由男神主导生国,最后女神被火烧死,被迫成为在地底下诅咒生命的神。
  可是,总有一天,女王之国会再度复活。
  我们是女王的军队——黄泉军;是女王忠实的仆人——八色之雷。
  「这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是,我们一族确实相信有那么一回事。而且,实际上,那还成为了现实世界的力量。能够在战后的混乱期,突然出现在外界的舞台上,转眼间变成了世界屈指可数的大企业,创造这样的城市出来,都是因为累积了大量的金钱和人脉。然后现在——」
  蹂躏城市,纠缠地追着「怀特·厄普」的「温卡姆伊」。
  「所以,一族的巫女——身为巫女的咲耶花,才可以得到那么可怕的力量。聚集在灵山茨泷山的力量。一族的妄执,招致那么可怕的力量。」
  「这么说起来……现在,该怎么办……」
  「不要紧。」
  艾德海蒂对说不出话的千代子说道。
  「如果是『怀特·厄普』——一兔和小玲出面,一定可以救咲耶花的。」

  ◆

  耐不住「温卡姆伊」的重量,高架桥开始崩塌。
  为了不被卷入崩塌,「怀特·厄普」油门加到底奔驰。
  「哦,真的收到了!」
  虽不知是何种原理,但简讯真的送到了。
  脑里浮现的字串,大致浏览过去便能理解。
  和「厄普」内心相连且共有。
  艾德海蒂藉着「弗拉德·采佩什」的力量试图停止「温卡姆伊」的时候,据说窥见了「温卡姆伊」的内心深处。现在的咲耶花——变成怪伟兽「温卡姆伊」的咲耶花,是三个意志存在于一个身体内。
  变成附身基底的是咲耶花自己的意志。
  一开始,呼唤力量出来的是小熊的意志。
  然后,被呼唤出来的是愤怒的意志。
  现在的状态,则是咲耶花的意志输给了其他两个意志。
  为了找小母熊来到弓弦羽市的「温卡姆伊」,会攻击这里恐怕是因为被小玲枪击的记忆成了扳机,让第三个意志获胜了吧。
  「我明白了!」
  一兔呼叫佐都纪。
  「也就是说,只要找回小母熊,安抚了小公熊的意志,就会变成二对一这种有利于我方的情况了吧!」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现在『十兵卫』小姐他们正在救小母熊!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再多争取一点时间!」
  「好!没问题吧,小玲!」
  「嗯!」

  ◆

  小野寺做好心理准备,闭上双眼。
  可是,不管过了多久也没挨揍。

  「好,说的真是好呀,小哥。」

  突然,听到了声音。
  每个人都傻眼地往那边看。女人——不对,比小野寺年轻许多,站在那里的女孩子大概是高中生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是哪根葱!」
  包围小野寺的人之一大叫,简直就像是历史剧里面要被砍的演员的台词。
  「IXA『柳生十兵卫』——我这么说,你们这些大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吧。」
  仿佛是历史剧的主角,女孩拔出短刀。她的手指甲上面有红色的——剌青?
  「另一个名字是,爱与正义与保护动物的高中女生——千叶真琴小妹妹。」
  接着,发生了真的跟历史剧没两样的事。
  小野寺眨眼的一瞬间,室内的所有人接二连三倒地。
  「放心吧,我是用刀背打的。」
  连最后的台词都跟固定好的老套一样。
  「喂,你可以进来啰,『萨德』。把这些家伙也漂亮地绑起来吧。」
  「遵命,大姐头。」
  「好了好了,可终于找到你了,小野寺老弟。那头小熊可以交给我吗?啊,别怕,我不会做坏事的。我只是要把它送回去它哥哥那边。」
  绑着马尾的少女说道。
  ——哥哥?不是母亲吗?
  小野寺莫名其妙。
  他只知道看样子自己应该是获救了。

  ◆

  「怀特·厄普」努力地继续逃窜。
  垂直冲上高楼大厦的墙面。
  从这一栋的顶楼飞到另一栋的顶楼,宛如打水漂儿地跳跃。
  就连在天空中呼吁居民避难的无人飞艇,也成了驰骋而过的道路。
  即使如此,依然无法摆脱破坏的化身——「温卡姆伊」。怪伟兽以难以置信的敏捷攀登高楼,往空中跳跃,或是一面使尽全力破坏障碍物,一面踩踏得大地作响,紧追「厄普」不放。下颚差点就咬住「厄普」,停在路上的大型巴士因此被吞下,挥动的爪子扫倒混居大楼。漆黑的暴风雨即将蹂躏弓弦羽市。
  「佐都纪,还没搞定吗?这样一直逃也有极限呀!」
  「『十兵卫』小姐正好确保小母熊了。我告诉她会合地点!」
  高楼大厦构成的森林成了舞台。
  究竟,你追我跑的游戏会持续到何时?
  好不容易——声音传来了。
  「直接诱导『温卡姆伊』!」
  「了解!跟着我走,小玲。」
  「嗯!」
  奔驰过高架桥。「温卡姆伊」追了上来。
  飞越过道路的防护墙。
  脚边的绿色森林延伸出去——正是佐都纪所指示的市内最大的森林公园。
  (真琴!)
  (走吧,小玲!)
  前方是千叶真琴——「柳生十兵卫」。
  那双手捧着的是小小的黑色生命。
  熊之子——「温卡姆伊」在找的妹妹。
  「柳生十兵卫」即将与「怀特·厄普」错身。
  错身而过了。
  踩得大地轰响追着过来的「温卡姆伊」停住了。

  ◆

  「怀特·厄普」,李小玲,确实感受到了那个。
  但是——紧急煞住车辆,转头往后看。
  「温卡姆伊」确实停住了。本来是想要停住的。
  然而,那身躯带有的破坏冲动,夺取了「温卡姆伊」的身体,袭向「柳生十兵卫」。
  组成「温卡姆伊」的三个灵魂——咲耶花毫无疑问是想停止那个身体的。小熊的哥哥也是。但是,原先带有的力量,失控的愤怒意志没有停止。
  将捧着的小母熊抱入怀中保护着,「十兵卫」想要逃离那黑色的爪子。但是——来不及了。
  「真琴!」
  小玲大叫。接着——
  (开枪。)
  自己的内侧传来声音。
  不是一兔的声音,也不是小玲的声音。
  (开枪打我。)
  这是谁的声音?
  快过理解,小玲的身体——「怀特·厄普」行动了。
  宛如流水的自然动作。
  拿起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开枪。
  照着吩咐——开枪打了「温卡姆伊」。
  照着吩咐——开枪打了声音的主人——「杰罗尼莫」。
  发出白光的子弹,笔直地往逼近「柳生十兵卫」的「温卡姆伊」飞去。
  接着,像是保护「十兵卫」一般,某个物体成形了。
  「温卡姆伊」大幅度地摇晃。突然,身体喷出血液。
  (『杰罗尼莫』?)
  (怎么了?)
  没错。
  像是保护「柳生十兵卫」,挡下那巨大爪子的,就是浑身是伤的「杰罗尼莫」。
  这一次,「温卡姆伊」终于停止了。
  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发生什么事了?「杰罗尼莫」就像是从「厄普」拿着的枪里冒出来。
  ——这时一兔想起了。
  在那个黄昏的起居室内,自己收下了「杰罗尼莫」的烟斗。
  那个可说是他的分身的祭器。
  ——那么,他是待在我的内部了?
  树木嘈杂。
  ——这是,我的愤怒。
  树叶低语。仿佛是代替「杰罗尼莫」说话。
  ——我本来想要不让自己随着这种愤怒起舞好好活下去的。我想当的不是「杰罗尼莫」,而是人称寇亚斯雷的那个我。以打哈欠的人的身分——
  「杰罗尼莫」与「温卡姆伊」,同时流血。
  原本就承受了一兔还有那头小公熊的肉体的伤,早已体无完肤。
  「温卡姆伊」嚎叫。接受「杰罗尼莫」的疼痛。
  「温卡姆伊」痛苦。接受「杰罗尼莫」的苦楚。
  「温卡姆伊」流出血泪。和「杰罗尼莫」一样。
  然后。
  ——这是复仇。这是力量带来的报复。
  「杰罗尼莫」开始诉说。
  ——这种东西,应该不是你追求的东西吧?
  似乎是受到这句话打动,「温卡姆伊」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
  两层——三层——三个灵魂,分开了。
  ——李小玲!
  森林呼喊名字。「杰罗尼莫」呼喊。
  ——请你救救我们!
  变成光,「杰罗尼莫」回归。
  猛然回神。现在——就是现在。
  (一兔!)
  (好!)
  一兔回应小玲。回应,成形。
  从白银之马,变形成为一门大炮。
  ——瞄准。对着散发出像雾气的东西,「温卡姆伊」的胸口。
  ——装填。拉动杠杆,灌注情感,灌注祈祷。
  将槙那一兔的灵魂,变为子弹。
  「拜托你了,一兔。救救咲耶花,还有那头小公熊,还有众人。」
  扣下扳机。
  光弹,射入「温卡姆伊」的胸口。

  ◆

  伏姬咲耶花正在努力逃命。
  跑过深深的黑暗之中。
  ——你逃得掉吗?
  ——我们的巫女呀!
  ——我们的神呀!
  声音追了上来。
  ——讨厌,够了,我不喜欢。
  怀里传来声音。熊之子在发抖。
  别怕。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母亲身边的。和你的妹妹一起回去。
  一边这么低语,咲耶花一边死命奔跑。
  然后,自己也要回去。回到大家的身边,回到一兔的身边。
  死路一条。被逼得走投无路。
  ——事到如今,为什么要停止?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追求平静?
  ——即使,只有疼痛与难受。
  影子七嘴八舌地喊叫。该怎么办才好?谁来,帮帮我。一兔。
  ——手伸出来!
  有个声音。似乎在回应这个心愿。
  ——手伸出来呀!伏姬咲耶花!
  光。仿佛是黎明之光,赶走了黑暗。
  伴随着声音,光照了进来。那道光,一定,一定是——
  「一兔?」
  有如炮弹,一边驱赶黑暗,一边笔直冲来。
  「我在这里,一兔!」
  大叫过后咲耶花伸出右手,手指甲上迸出红光。影子畏惧。
  这样的她的手,确实地,被大而温暖的触感包围。
  这一瞬间,白昼之光,渲染了世界。
  影子溶解,黑暗溶解。然后,咲耶花的意识也没入光中。
  ——剑呀,为什么。
  ——我们的剑呀。
  ——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那么,我们的力量就交给你了。
  ——为了,那一天。
  逐渐消失的意识中,好像听到了这样的余音。

  ◆

  IXAs司令室。
  「『温卡姆伊』的中心,发生龙脉波震动——强度无法测定!」
  【插画】
  「新的龙脉波震动,和总公司设施共鸣了——是共振?」
  「杰罗尼莫」因保护「十兵卫」和熊之子而消失。
  接着,就在那一瞬间,「怀特·厄普」将自己的铁的爱马变成了巨大的炮台,用以攻击「温卡姆伊」。
  然后,巨大熊的怪伟兽,如雾般变得模糊。
  变成黑色的光炸开。
  天空的颜色,突然变了。
  挂着夕阳的天空,变成满是黑烟的天空。
  有如红莲火焰照耀,大放红光。
  「咦?」「什么?是飞机吗?」「不是黑衣的飞机。现在没有那么老旧的机体了。」
  司令室的人们,愣愣地指着荧幕之一。
  在那片天空。
  运转六个往复式引擎,作为基础金属的硬铝直接裸露出来,无数的轰炸机组成编队逐渐飞走。以那为目标冲过去的是单一往复式飞机。有别的机体从侧边攻击过来。小小的曳光弹的光线交错。机翼上面画着红色的圆形,黑色的十字,绿色与红色的星星。
  「天呀,喂,快看那个。」'
  监视弓弦羽市内的摄影机,接连传送影像过来。
  大楼的屋顶——祭坛的上方,有个高举羽扇像是在呼唤东南风的男人。
  铁路上有蒸汽火车在跑。
  巨大飞艇被火焰包围,逐渐坠落。
  向天高举成排的长枪矛,在大道上进军的武士们。
  拿着盾牌和小剑,采取密集队形等候那个的帝国士兵。
  时代和场所都很荒唐,简直就像是人类所有的历史毫无脉络地混杂再一起,接着突然一同出现在弓弦羽市这个地方。
  「副司令,这是怎么回事?」-
  「继续观测——参谋委员长!」
  「现在正在分析。正在和过去的现象核对,搜寻档案认定——无法取得阅览许可。」
  突然的景象——却和开始一样也突然结束。
  「播放总公司设施楼上的影像!」
  操作员之一察觉到了什么。放大影像。
  看见的是,应当已经回归天上的男人。
  「『杰罗尼莫』还活着?」
  宛如是要完成最后的职责。
  嘴巴微幅开阖,无法连声音都听到。但是,他又轻轻摇头。
  然后,看着天空。拿起又长又大的弓。
  不过,并没有架好箭。不对——
  那个时候,武士、骑士和士兵——全都看向「杰罗尼莫」,然后仰望天空。
  仿佛是找到应该回归的地方,那身体变成光逐渐集中。
  集中然后变成「杰罗尼莫」拿着的弓所使用的箭。
  与开始一样,这幅景象突然宣告结束。
  「杰罗尼莫」射出箭,一切随着箭回归天空。
  不。在那之中,只有一道光留了下来。
  「杰罗尼莫」更进一步指着北方的方向。
  然后,这一次,他的身影变成光,奔向天际。

  ◆

  就这样。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晚霞色的天空。
  起身。伏姬咲耶花人在汽车柔软的坐垫上。
  不对,这是机车的侧车。
  正行驶在弓弦羽市的道路上。
  「小玲。」
  骑乘大型钢铁二轮车的小玲。那么,这辆机车是——
  「一兔。」
  「唷,您醒了呀,大小姐。」
  以带着若干金属感觉的声音,槙那一兔回应。
  「是你救了我吗?和『厄普』一起救了我?」
  「嗯。」
  「没有啦,几乎都是小玲的功劳吧。」
  「——话说回来,你这个人……」
  难不成这次和小玲——一边这么想着的时候,咲耶花注意到了。
  本来抱在怀里的小熊不见了。那头小熊呢?
  「别担心。它在那里。」
  手指着的方向,巨大的光正升向天空。
  光柱笔直地贯穿天空——一道光往北,流向茨泷山。
  一定,是那头小熊的灵魂。
  回归到,自己的身体去。
  松了一口气的瞬间,后方传来喇叭声。
  「唷,大小姐,辛苦了。」
  是骑乘大型机车——虽然没有现在的一兔那么庞大——的千叶真琴。
  骑士装的前襟大开,看得见那里有张小小的脸。
  「喂,那个是……」
  一定是那头小熊的妹妹。
  「嗯,这孩子也得送回去它母亲那边。大小姐,您就好好休息吧。」
  「这是怎样?机会难得我也要去。是说,把小熊塞在那种地方不会太挤吗?交给我吧。」
  「哎呀,我这边应该又柔软又舒服吧。您那边没什么缓冲素材呀,还要抱过去吗?」
  真琴说着这样的话。
  「那我先走啰。」
  丢下咲耶花等人加速离开。
  「喂,小玲,给我追上去。」
  「嗯。可是。」
  「抱歉,没办法,燃料用光了。」
  「咦咦咦!喂,再稍微努力一点呀你!是说,真琴你也等一下啦!」
  夕阳,缓缓下山。

  ◆

  几天之后。
  佐都纪与艾德海蒂待在办公室。
  「那么——结果,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的是「温卡姆伊」即将消失时的景象。
  「参谋委员长『厩户王』说不可阅览。」佐都纪说。
  「就算真实身分不明,还是无法分析?正合乎虽然有资料,但是我们没得看的规定——这不就像是几乎已经说出答案了吗?」
  艾德海蒂不痛快地说着。
  「以IXAs的权限,而且跟怪伟人有关,竟然还不可阅览。」
  「是呀,大概是跟九年前的那一天有关吧。」
  佐都纪回应。
  「先前的事的后续吗?」
  「事情就是这样。一族的妄执,怪伟人事件,还有九年前的大火——」
  说起来好像很花时间。虽然艾德海蒂想要人泡杯茶来,不过这事情毕竟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可以先听我一个假设吗?」
  这样的开场白。
  「为什么会发生一连串的怪伟人事件?恐怕原因就是九年前,弓弦羽之森发生大火灾的那一天出了什么事。这件事情以前我也跟你说过了。」
  佐都纪开始诉说。
  拿出地图。弓弦羽市的地图非常整齐,几乎是个正圆形。
  这样子简直就是——
  「似乎有个超自然说法是说,弓弦羽市是个有如魔法圆阵的都市。」
  艾德海蒂点头。
  「虽然这种说法狂热者应该很爱,不过,搞不好是真的。说起来假设这座都市本身只是为了单一目的建造出来的话,情况又会怎么样呢?为了完成某个目的建造出来,却在九年前失败了。」
  由于想法太过奇异,佐都纪稍微有些吞吞吐吐。
  「回到女王的王国毁灭之前的时刻,重新再来。或是召唤出女王的王国尚未毁灭时的世界。也就是说,这是个大规模的时光机。」
  艾德海蒂抢先一步说出佐都纪本来要说的话,让佐都纪吓了一跳。
  「我本来还以为你一定会笑我的。」
  「为什么?过去的人物现在就是这样每天在复活吧。那么,这座城市一定是正在发生什么联系过去与现在的事情。如果,那是故意造成的情况,那么我们这一族在想的事情应该就只有一个吧。」
  艾德海蒂如此爽快地说。
  「接下来也让我说吧。」
  她继续说下去:
  「九年前,那为什么会失败呢?虽然变成了让每一族的当家成员全都换血的大事,不过说穿了,就是分裂了吧。大概族里面有一半的人是这么想的:我们得到了世界屈指可数的财富,虽然说不上是世界的全部,但那几分之一已经是属于我们的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的努力要化为乌有,事到如今必须要回到石器时代从猎捕猛玛象或是收集橡实重新来过,不做超高等级陶瓷的研究改做土器,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艾德海蒂以戏剧般的夸张动作摊开双手。
  「但是,本家与追随者不能原谅这种态度。一定是觉得『你们把祖先世世代代的夙愿当什么了?』吧。然后——嗯,虽然我不知道是哪边先动手的,不过结局就是闹到付诸行动——然后分出了高下。」
  「结果就是,我们活在现代这样吗?」
  佐都纪像是接替艾德海蒂的话继续说道。
  「时空改变终究没有发生。以和本家关系深厚的伏姬为首的家族,发言的影响力下降了,大祇与黑衣则取而代之成为主流派。虽然本家是权威这一点还是没变,但已大幅减少直接发言。双方都只是想要避免族人分裂毁灭吧——该说是幸好吗?因为关系者大部分不是死了就是受重伤,原先知道真相的人都不在了。所以,全部被当作是不幸的意外,敷衍地处理掉了,火灾过的痕迹盖起总公司设施掩盖真相——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是,不是这样一项就结束了。
  一年前,怪伟人开始出现。
  「什么都不知道的伏姬现任当家们,遵守上一任当家的遗言〈比良坂文件〉,仿佛早就规定好要怎么做一样,成立了IXAs,开始和怪伟人战斗——当然,大祇和黑衣应该也有各自的想法。这是在替那个时代收拾善后?还是说,是什么新的时代正在开始吗?」佐都纪说道。
  「就是这样呀。掀开盖子会跑出什么东西来,是九年前没收拾干净的东西吗——或者怪伟人和IXA的战斗是某种已经开始的新仪式?要下判断也没有资料,也不能打草惊蛇。」艾德海蒂点头。
  结果,那就是这个城市在面对怪伟人的时候无法团结一致的最根本的原因。
  就像是市长害怕伏姬的——「卑弥呼」的力量,而要限制其使用;黑衣也想尽办法要从IXAs手里抢过对付怪伟人的主导权。
  因为他们无法完全排除,这怪伟人和IXAs的战斗是某种计划的一部分的怀疑。
  而且——那种疑虑,一定是正确的。
  「聚集庞大的灵力,打开某扇门。把过去召唤到现在——出乎意料的是,『杰罗尼莫』的力量,重现了九年前失败的仪式对吧?」
  「没错。搞不好在那一瞬间,时间序列全都替换了,我和艾德海蒂都是活在与当下并不一样的世界这种可能性搞不好也已经实现过了。御前大人要黑衣撤退,说不定目的也是在此。」
  「真是遗憾呀。要是顺利,说不定你就会成为统治世界的女王的弟弟了喔!宗家的当家失去那种力量的时候,取而代之的就会是伏姬。」
  「不要说这种笑话啦。」
  「可是,你是伏姬吧。」
  「嗯。九年前的事件发生当时,一般的看法应该是我们家族内部是对立的。即使如此,我还是深信不疑。我的双亲,是把这个世界留给了我和姊姊的。因为,你想想看嘛,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把我姊姊养育成那样的个性?」
  艾德海蒂一瞬间感到困惑,然后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有道理。」

  ◆

  同一时间。
  「哈啾」伏姬咲耶花打了个喷嚏。
  「这里到了五月都还这么冷呀。」
  她抱着肩膀。
  「那就,再见啰。不可以再来人类居住的地方了。因为来了的话又会被抓或是被枪击。」
  小玲等人的眼前,是一大片北海道的原生林。
  积雪的森林。棕熊们真正的土地。
  载着三头熊,咲耶花等人藉着运输直升机渡海。
  将棕熊母子从货舱放出来,两头小熊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的同时,母熊则发出想念故乡的叫声。
  或许是舍不得离别吧,兄妹两头小熊凑到小玲的脚边。
  小玲弯腰,轻轻地抚摸它们的头。
  母熊虽然暂时望着这幅景象,但可能是羡慕小孩们吧,走过来舔了舔小熊的脸颊。
  「这样算是成功落幕了吗?」
  「嗯,只就这次的的事情来说的话。」
  背后的一兔这么说,咲耶花回应:
  「一网打尽从事走私的坏人,这边也会派律师给那位老爷爷——应该会朝着『走在山里面的时候发现棕熊,不得已只好开枪』这样的方向,高明地整合情况替他辩护吧。至于那个没出息的孙子,我觉得不用帮他也没关系啦。说那家伙是元凶他还真的就是呢。虽然我是照着真琴说的办了。」
  「有什么关系嘛,我是说伏姬就承接债务帮他还钱吧,反正也不是多大的金额。跟一兔背负的债务相比,根本是微薄小意思吧。」
  对不满地噘嘴的咲耶花,真琴笑着说。
  「就是说呀。既然如此那就加到一兔的债务上面好了?」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提到我啦,拜托不要。」
  「哎呀,没关系啦。毕竟他在最后的最后也展现了男子气概,这里就回应一下嘛。」
  真琴这么说。
  「债务可没有一笔勾消。我还是会要他工作还债的。包括赎罪。」
  「没有逃之夭夭是很不错啦。不过动物园的饲养员是很难当的喔。」
  「算了,我就相信你说的吧。」
  小玲心想,这种对话还是老样子很难懂。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为什么真琴要袒护带走小母熊的男人?
  不过,总而言之,所谓的世界,就是这种样子有很多复杂的事物吧。小玲觉得自己好像懂了。
  咲耶花从大怪伟兽「温卡姆伊」变回原来的咲耶花。
  熊母子也就这样得以回到故乡。
  希望以后三头熊能在森林深处平静度日。
  【插画】
  两头小熊也能平安长大,成为父亲和母亲。
  但是,或许这是做不到的事。这一点,小玲很清楚。也许三头熊会再度和人类以不幸的形式相遇。因为居住在同一片大地上,这种事情一定免不了的。
  问题不在于何者正确,何者错误。
  小玲觉得就是重复着这样的事情,这个世界才走到这一步。
  「差不多了,小玲。」
  听到咲耶花催促,小玲站直身子。
  母熊往森林迈出脚步。
  小熊兄妹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一边断断续续地回头,一边跟了上去。
  即使如此,还是有办法拯救咲耶花他们。
  有办法拯救这头母熊和两头小熊。
  自己的这双手,并不只是拿枪击倒某个人的手。
  自己的这种力量。
  轻轻地,握起右手,然后张开——
  「再见。」
  小玲挥了挥手。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17:22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什么意思?你说如果历史重来一次,所有人就会幸福?所以想要消除一切,从头开始?」
  槙那一兔的喊叫,伏姬咲耶花听着。
  「正是此意。这次的事情,结果不就是还撑不到一百年就被烧个精光的半吊子嘛。真的是从头开始重做世界的型态!真正的维新!」
  有个声音喊回来。
  「因为结果不如你的意所以要重新再来?这样子根本就是小鬼在闹脾气吧!不要开玩笑了,臭老头!『坂本龙马』!」
  不知不觉中。
  世界在燃烧。
  这里是——什么地方?弓弦羽市?弓弦羽市正在燃烧?
  宛如火焰的龙卷逐渐变得狂暴,到处都有闪电落下。
  自己正被一兔抱在怀中。
  赤裸的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一兔满身是伤。学生制服正在渗血。
  如此坚强得让人心痛地,抱着自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不是现在。这,一定是——
  模糊的意识思考着。
  槙那一兔站着的地方,是眼熟的IXAs总公司的顶楼。
  他的眼睛凝视的前方——
  本来应该是总公司设施与围绕在四周的高楼大厦的所在处。
  那是什么?扭曲且不祥的某种东西。铁、混凝土与玻璃——仿佛是将耸立的超高大楼放进巨大搅拌机后制作成型的,人工的多头龙。不对,应该是巨大的蛇。
  八头蛇——其中最大最粗的蛇,拥有如同灯笼的红眼睛闪闪发亮的那个蛇头上,站着一名高个子男人。手上抱着身穿白衣与绯红色日式裤裙的女子。
  「你才是咧,以前应该就听过了。听过怀抱悔恨,壮志未酬死去,然后只能复活的那些人的声音!」
  「所以,把他们的悲剧消除掉,是为了他们吗?」
  一兔死命地朝着宛如天空发出的声音喊回去。
  站在巨大蛇头上的男人,变成率领八头蛇的男人。
  「人无法选择诞生的时代和地点。既然如此,就只能背负着那些,在那个地方活下去吧。老头你不是这样教我的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在快要崩塌的校舍顶楼上,简直就像是要保护背后的破旧房屋一样站着。
  「这样呀。你不论如何都要拒绝以剑的身分尽责吗?你是剑的影子呀!」
  「这还用说吗?我哪能忍受为了那种目的变成榨取众人力量的工具?我的力量要为了我想保护的人们使用!」
  啊,原来如此——咲耶花确定了。
  这一定是梦。不过,这不是普通的梦。
  应该是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未来。
  「那么,你要不要把力量借给我?」
  自己开口了。不是现在的自己,是另一个自己。
  「啊,你醒了呀?」
  一兔微笑地这么说。跟平常一样的笑容。
  「看样子,好像给你添了大麻烦呢。」
  「没有啦。因为平常总是我在受人帮助。偶尔也得像这样拿出男子气概活跃一下。」
  「就是说呀。我也很想像这样享受女主角般的待遇呢。」
  自己还是老样子说着这种不坦率的话语。
  一兔跟平常一样笑着接受这样的戏谑。
  「只不过,照惯例接下来是你的工作了。虽然你刚醒来很不好意思,不过你能做吗?」
  「这还用说吗?我可是伏姬的——不对。」
  说到一半,自己就摇头了。
  「这已经跟我是不是伏姬当家还是IXAs都无关了。」
  挑战般地断言。对着在大蛇上,被穿和服的男人抱着的绯红色日式裤裙的女子说道。
  那个人,大概就是御前大人吧。宗家之长,我们的女王。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伏姬咲耶花喔。」
  然后,亮出自己右手上的IXA,吻住槙那一兔。
  舌头交缠,力量伴随着温暖逐渐流入。
  力量,圣剑,槙那一兔逐渐进入自己内部。
  和平常一样。
  又强,又大,却温暖得不可思议的力量。
  「卑弥呼」让力量具体化。
  「卑弥呼」的力量。剑、镜、勾玉。
  自己的内部有槙那一兔在——不对,不只有一兔。
  透过一兔,大家,都在我心里。
  给予显现出来的力量形体。
  集中起来的力量——剑、镜、勾玉。
  剑是烧灼大地的火焰与铁的象征。王的武力证明。
  镜是在天空大放光明的太阳的象征。和神明缔结契约的证明。
  然后勾玉是——聚集起来的人们的象征。
  对女王的祈祷与信赖的证明。牵绊的证明。
  我了解。透过背上的勾玉,槙那一兔将众人的力量IIXA的力量传到我的内部。
  背负着的是人的心灵之光——「柳生十兵卫」、「怀特·厄普」、「弗拉德·采佩什」、「立花道雪」、「许褚」、「萨德侯爵」、「南丁格尔」,还有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众多IXA们——我接受你们所有的力量。
  女王「卑弥呼」降临了。
  「我们这族的夙愿,你有办法阻碍就给我瞧瞧吧,伏姬的小姑娘!」
  御前大人大喊。
  「你不可能做得到的!你们只会在这里全部烧光而已!快从历史消失吧!」
  男人咆哮。
  「我们手上的现在,绝对不会交给过去的亡魂!」
  一兔与咲耶花——「卑弥呼」呐喊。
  瞬间,一道特别大的闪电劈下来,世界笼罩在光里。

  然后。
  那里,是有着太阳味道的被窝里。
  缓缓地,起身。
  对了,一群人昨天晚上从北海道回来。
  虽然是梦,却有奇怪的真实感。
  熊熊燃烧的城市的热度,剌鼻的烧焦味,火龙卷狂暴的声音。
  还有——紧抱住自己的少年的强恽,温暖。
  一切都很鲜明——回想起来简直鲜明得恐怖。
  那是,启示。
  迟早,一定——自己会站在那座燃烧的弓弦羽市当中吧。
  有如被火焰包围的地狱。
  突然,胆怯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看着梦——不对,是看着未来的时候,明明很平静的。
  ——是因为不是独自一人吗?
  菜刀轻快的切菜声传来。看看时间,已是早晨。
  迅速穿上家居服,走向厨房。
  「哦,是千代子吗?还要再等一下喔,嗯……」
  「不是啦。是我啦,是我。」
  对正在准备早餐的槙那一兔这么一说,对方吓了一跳转头往后看。
  「哦,啊,怎么了?这么早就起床了。」
  「没什么。有什么关系嘛就是醒来了呀。我来帮忙吧。」
  「怎么了?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还是老样子呀。」
  说完抱着胳臂,抬头挺胸。
  一兔从上到下眺望着这样的自己。
  「是啦,看起来是这样啦……可是……」
  轻轻地,吻了这么低语的他。
  「喂,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
  「没怎样。只是我想这么做所以就做了。又没什么关系,因为你是我的恋人呀。」
  「不是情夫吗?」
  「笨蛋,不要挑我毛病——这是道谢啦,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没错。不管是这次的事,还是未来。
  「哦,这样呀。」
  「听我说喔,槙那一兔。」
  脑中清楚重现出梦的记忆。
  果然,自己可能还是感到忧虑。
  「我想接下来还会发生很多事情,你愿意再来救我吗?」
  一兔一开始还以为又是在开玩笑。
  不过,现在的自己大概因为那个梦的影响,表情非常严肃。
  「不管几次,我都会去救你的,伏姬咲耶花。」
  一兔这么呼唤她的名字。

  「因为,我是你的圣剑。」

                      《你是我的圣剑》(完)

  【插画】

  后记

  我是大树连司。献上《你是我的圣剑》第三集,也是最后一集。
  因为是最后,敌人也很巨大。是怪伟兽。
  而且,还有熊的故事。关于这部分的记叙(本书的其他部分也一样),为了配合故事的发展,增加了各种情节。还请各位读者谅解。
  本作对我来说,是第一部系列作品。
  由于是第一次的经验,形形色色学到的事情也很多,不过幸亏有各方支持,让我能够这样创作出了三本书。
  以每次都给予我可爱的脚色与帅气的装备,还有各种意见的饭沼俊规老师为首,上林编辑,参与本书制作、出版、销售的各位人员,还有最重要的是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大人,我打从心底感谢你们。
  真的非常谢谢。
  如果能再重逢于另一个故事,将是我的荣幸。

                      大树连司

发表于 2015-11-11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算是烂尾了么?
发表于 2015-11-11 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应该算是腰斩了吧,设定挺大的,结果就在这样结尾了
发表于 2015-11-11 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我觉得这设定好眼熟。。。
发表于 2015-11-12 00:31 | 显示全部楼层
相似的设定也不在少数吧,不过腰斩了有点可惜。
发表于 2018-3-21 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這昆腰斬了吧
設定其實不錯呢
可惜了
最後也沒有插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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