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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SHI-NO 3 天使与恶魔[上月雨音](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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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0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上月雨音
插画/東条さかな
译者/梁恩嘉2

扫图/Ozzie
录入/阳子ようこ


未经许可,禁止转载www.lightnovel.cn
禁止转载SF小说频道轻小说论坛








內容簡介        

最近,志乃不太對勁。她已經三天沒來我家了。在一般情況下,明明每天都會來我家吃晚飯的。雖然被綺羅拉學姊用「這是倦怠期吧?」的話取笑,但我真的很擔心。擔心志乃之所以疏遠我,其實是因為涉入了什麼危險事件的緣故——我的心願只有一個。到志乃打從心底發出笑聲的那一天為止,我要一直守護著她。然而,這對志乃而言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吧!也許,我真的一點也不了解志乃。圍繞在一名少女綁架事件上的謎,漸漸改變了我與志乃之間那條細小而不可靠的牽絆。既黑暗又冷靜的小學五級生.志乃與大學生的我,共同譜出的純愛系懸疑推理劇第三集!!


[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08-10-15 22:1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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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SHI-NO 3 天使与恶魔

 
作者/上月雨音
插画/東条さかな
译者/梁恩嘉2
扫图/Ozzie
录入/阳子よう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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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最近,志乃不太對勁。她已經三天沒來我家了。在一般情況下,明明每天都會來我家吃晚飯的。雖然被綺羅拉學姊用「這是倦怠期吧?」的話取笑,但我真的很擔心。擔心志乃之所以疏遠我,其實是因為涉入了什麼危險事件的緣故——我的心願只有一個。到志乃打從心底發出笑聲的那一天為止,我要一直守護著她。然而,這對志乃而言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吧!也許,我真的一點也不了解志乃。圍繞在一名少女綁架事件上的謎,漸漸改變了我與志乃之間那條細小而不可靠的牽絆。既黑暗又冷靜的小學五級生.志乃與大學生的我,共同譜出的純愛系懸疑推理劇第三集!!

目录

承前-Hello WorldⅢ
天使-my believe,your believe
中场休息-an intermission
恶魔-your name,my name
后记


承前-Hello WorldⅢ

  我那仅有六张榻榻米大小的破烂公寓里,很难塞得下床铺这种大型的家俱。如果只是作为个人寝室使用,那六张杨杨米大小的空问算是绰绰有余。但如果是要当作住家使用,还得兼具客厅功能的话,此时占据许多空间的床铺,其存在就会变得非常碍事。
  因为上述的理由,我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睡在平常使用的棉被里,一边听著沙沙沙的声音。话虽如此,现在却不是半夜,而且我也没有行使大学生在大白天睡懒觉的特权。
  我感冒了。
  我实在是太大意了。最近天气的冷热交替已经到了极端的境界,一般来说是一个很容易弄坏身体的季节。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太可悲了。对现在的我来说,不断被大家称为健康宝宝,又总是在学校拿全勤奖的光荣过去已经成为历史了吗?也许是因为一个人独立生活之后,身体才会变差的吧!
  而且,还有让自己更感到可悲的理由。
  我把脸转向旁边,凝视著有如摇篮曲般以一定间隔发出沙沙沙声音的来源。
  那里有一颗苹果。下半部是赤红色、上半部则是白色的它,皮正好被削到一半。一边发出沙沙沙单调声音一边削去果皮的物体,是连百圆商品店都有在卖的水果刀。对大学生的我来说,用手拿著这种玩具般的小刀执行如此精细的作业虽然非常可怕,但对现在的使用者而言,简直可以说是量身订做的尺寸。
  握著黑色塑胶柄的手既小又洁白。比苹果的果肉更加晶莹剔透白皙的小手,也因为握拳的缘故,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可爱的雪球。顺著那只手看上去,紧接著映入眼帘的是对比的黑。那是一件随处可见的水手服。不过,包覆在里面的躯体却是异常地娇小。甚至到了由下往上仰视,动不动就会让人以为眼前坐了一个玩偶。
  黑色水手服的衣领处所冒出的脖子与头部也是那么地娇小。再加上不知污秽为何物、仿佛初雪般的洁白肌肤,甚至让人产生某种不敢轻易触碰的印象。
  白与黑的对比已臻至完美境界。
  因此,正在削著苹果的便是支仓志乃本人。
  她不知为何跪坐在我正躺著的棉被旁边,长发有如斗篷似地摊在背上,同时沙沙沙地削著苹果。呃,该怎么说呢,她正在做类似……照顾病人的事情。
  说真的,因为怕把感冒传染给她,本来我打算今天一整天都不让她进来的,但志乃本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在乎——还附加一句「你的感冒不是病毒造成的,所以不会传染给他人」的意见——对独自生活后,因为第一次生病而担心、烦恼许多事情的我来说,有人陪在身边可说是求之不得的事。
  不过……一般来说,立场应该反过来才对吧?也许穿着水手服会造成误解,但她既非高中生也不是国中生,而是就读某所有名私立国小的小学五年级生。所以,身为大学一年级生的我,会有悲哀的情绪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角色对调就好了。啊……不对。志乃感冒的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啦!
  看起来完全不在乎我心情的志乃,手不停地削着苹果。虽然速度有点慢,但她的动作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危险,而是有着那种没必要赶时间的余裕。
  证据就是,志乃从刚才开始就没看过苹果一眼。
  宛如可以将周遭的色彩全部吸入似地漆黑眼眸,正穿过我的身体凝视着另一个墙壁,只不过那儿什么东西也没有。这似乎是她的习惯。只要稍微留意,就可以发现她总是在凝视着某种我看不见的物体。刚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甚至担心以为她是不是可以看得到幽灵。
  当然,志乃看不到幽灵、亡灵或人的魂魄,也看不见UFO、四次元人种或神明,至少,我从未听她谈过这些事物,而且以后也不希望听到。
  所以,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映照的绝非是那种事物,而是某种我所无法理解的存在吧!
  话虽如此,现在注视的焦点一定要摆在她的手边才行。
  被削去的果皮没有任何撕裂,慢慢地垂到放在下方的盘子里。苹果本身并非正圆形,所以不管怎么削皮,宽度都没有办法保持一致。然而,削去的厚度却完美到一模一样的程度,就算是宽度,也,也维持在两公分正负五公厘之内。眼前的状况让人有点笑不出来。
  我没教过志乃做菜,说起来我也没有那种可以教她做料理的技术。因此,她应该没有拿过菜刀的经验才对。可是,她的手法却丝毫不输给熟练的专业厨师。不只是菜刀,她对各种刀具的使用技巧,简直远远超过我这种普通人的次元。明明没有被人教导过,但她却有如打从娘胎出生时就知道似地使用著刀具。
  支仓志乃,某所超级有名私立国小的五年级生。对我来说,是青梅竹马也是如同妹妹般的存在。从出生后就开始交往的情谊中间虽然有一段空白,但这半年左右我们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即使如此,页到现在我一次也没有被她以「哥哥」称呼过。该怎麽说呢,她肯定一辈子都不会这样叫我吧!既然如此,那也无所谓,最近我也看开了——她就是那样的女孩。
  光就这件事情,也能充分地感受到她的异常吧!不管是谁都知道,一出生就擅长使用刀刃的才能,绝不是为了要成为一流厨师的特质。那么,又是为了什麽而拥有这种特性呢?我不愿具体说明,而且也无法说明。
  那对瞳孔中映照的事物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说,是那么地遥不可及,无法辨视也无法理解。那是一个绝不可能抵达的断绝鸿沟,是无法踏入的边境对侧,简直就像是,对了——就像天与地一样,永远不可能有所交集。
  然而,就算事情真是如此。
  我的希望,从好久好久以前就只有一个。
  不只是现在,我希望这种日常生活能一直维持下去。而且,我一定要成功地克服等在前方的难关。
  啊——不过,比起未来的事,我总觉得现在我必须先解决的问题,仿佛正端坐在我的眼前似的。话虽如此,大概没有比这件事更难解决的问题吧!因为本人毫无自觉——如果是故意的话,那就太可怕了——所以更加令我难以处理。
  「………啊——」
  此时,面对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苹果漂亮地切开并递出来的志乃,哎呀,我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回应才好呢?
  应该说声谢谢然后开心地张口吃下去,还是应该指正她不要用那种会让人心情低落的声音喂别人吃苹果,或者是应该打电话给教她这种多余知识的「犯人」抗议?
  面对比感冒更叫人头痛的难解问题,我只能先做出苦笑的表情。
  我想成为正义使者。
  我想成为电影、漫画或动画中登场的那种济弱除强的人。这种愿望大概是小学的时候产生的,当时在电视上看到的特摄英雄片应该是最大的主因吧!
  在戏剧里登场的英雄真的很帅气。他们用不可思议的道具变身,不断地打倒眼前怪物的姿态,是任何人都会将其视为理想的正义使者的完成形态。不论何时都不曾犯错的他们比谁都温柔,而且力量强大。拥有许多足以消灭邪恶的必杀技,有时虽然会身陷坏蛋的计谋而面临危机,但到最后总是能守护众人取得胜利。
  不会动摇的正义。
  不曾迷惘的姿态。
  对小时候的我而言,他们比任何事物都耀眼,而我自己也无可救药的想要成为那种英雄。我跟随厂商的销售策略,买了许多以利益为优先考量制造出来的便宜玩具。只要有英雄片上映,我就会去电影院。听到哪里有举办活动,就算对父母哭闹也要去看。
  可是,当我终於长大后,正义的定义也越来越模糊了。举例来说,以前看的那些英雄也许是货真价实的正义吧!他们打倒的家伙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坏蛋。因为打倒那些恶徒,所以他们当然是正义的化身。
  然而,如果以这个理论观之,正义这种东西就不存在於现实世界之中了。因为,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坏蛋的人并不存在。做坏事的人确实很多,但没有人会单方面不断地做那些坏到极点的恶行。在这个世界里,善恶之问的界线本来就很暧昧。
  成为大人、视野变宽广之后,就算不愿意也会知道这些真实。
  这就是一般情况下的幻灭吧!每个人都会察觉,所有人都会从这种幻想中脱离。不论是谁都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义,或者是理解自己不可能成为正义使者,进而当个普通成人过著普通的生活。
  在这个时间点上,曾经希望自己成为「正义使者」的姿态已不复存,自己将渐渐成为需要正义使者的存在进而被拯救的弱者。
  大概,一定是这样没错吧!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现在的我能够了解,经由这种过程变为被称作「大人」的存在,肯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然而,我却怎么也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我希望自己一直维持正义使者的姿态。
  因为,我身边有必须守护的对象存在。
  那是一个住在附近的女孩子。是家里只有双亲的三人家族。没有兄弟姐妹的她跟同年纪的孩子们相同,寻求著那些无法靠自己力量获得的羁绊。更何况她因为双亲忙于工作,必须经常独自在家过著寂寞的生活。
  为了弥补这种心态,所以她叫我「哥哥」。她将心中那不可能存在的「哥哥」的幻想,与我的形象重叠在一起。靠著这种行为,她才可以忘却一个人独处的寂寞吧!她总是以一对充满无条件信赖的眼瞳仰视著我,不论何时都追随著我的背影。
  对我而言,以这种方式亲近我的少女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大概跟她一样,也在追寻「妹妹」的存在吧!追寻那种年纪比自己小,没有自己的守护就连生存都没办法的弱者。
  我想要在她的面前展现帅气的一面,想要在她的面前维持端正的姿态,想要回应她的信赖。藉著这些行为,我希望她能像我小时候注视电视机里的英雄一样凝视著我。我相信,这样就能让无法成为正义使者的我得到成为正义使者的错觉。
  多么独善其身又极为幼稚的荒谬的自我满足。
  我明白这一点。光是这样就足够了。就算仅仅只是自我满足,只要有认可我的她在身边,那么我就能得到救赎。我希望我们两人能像这样不论何时永远的在一起。
  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即使是现在,我也能如此断言。

SHI-NO 3 天使与恶魔

 
作者/上月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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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最近,志乃不太對勁。她已經三天沒來我家了。在一般情況下,明明每天都會來我家吃晚飯的。雖然被綺羅拉學姊用「這是倦怠期吧?」的話取笑,但我真的很擔心。擔心志乃之所以疏遠我,其實是因為涉入了什麼危險事件的緣故——我的心願只有一個。到志乃打從心底發出笑聲的那一天為止,我要一直守護著她。然而,這對志乃而言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吧!也許,我真的一點也不了解志乃。圍繞在一名少女綁架事件上的謎,漸漸改變了我與志乃之間那條細小而不可靠的牽絆。既黑暗又冷靜的小學五級生.志乃與大學生的我,共同譜出的純愛系懸疑推理劇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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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前-Hello WorldⅢ
天使-my believe,your believe
中场休息-an intermission
恶魔-your name,my name
后记


承前-Hello WorldⅢ

  我那仅有六张榻榻米大小的破烂公寓里,很难塞得下床铺这种大型的家俱。如果只是作为个人寝室使用,那六张杨杨米大小的空问算是绰绰有余。但如果是要当作住家使用,还得兼具客厅功能的话,此时占据许多空间的床铺,其存在就会变得非常碍事。
  因为上述的理由,我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睡在平常使用的棉被里,一边听著沙沙沙的声音。话虽如此,现在却不是半夜,而且我也没有行使大学生在大白天睡懒觉的特权。
  我感冒了。
  我实在是太大意了。最近天气的冷热交替已经到了极端的境界,一般来说是一个很容易弄坏身体的季节。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太可悲了。对现在的我来说,不断被大家称为健康宝宝,又总是在学校拿全勤奖的光荣过去已经成为历史了吗?也许是因为一个人独立生活之后,身体才会变差的吧!
  而且,还有让自己更感到可悲的理由。
  我把脸转向旁边,凝视著有如摇篮曲般以一定间隔发出沙沙沙声音的来源。
  那里有一颗苹果。下半部是赤红色、上半部则是白色的它,皮正好被削到一半。一边发出沙沙沙单调声音一边削去果皮的物体,是连百圆商品店都有在卖的水果刀。对大学生的我来说,用手拿著这种玩具般的小刀执行如此精细的作业虽然非常可怕,但对现在的使用者而言,简直可以说是量身订做的尺寸。
  握著黑色塑胶柄的手既小又洁白。比苹果的果肉更加晶莹剔透白皙的小手,也因为握拳的缘故,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可爱的雪球。顺著那只手看上去,紧接著映入眼帘的是对比的黑。那是一件随处可见的水手服。不过,包覆在里面的躯体却是异常地娇小。甚至到了由下往上仰视,动不动就会让人以为眼前坐了一个玩偶。
  黑色水手服的衣领处所冒出的脖子与头部也是那么地娇小。再加上不知污秽为何物、仿佛初雪般的洁白肌肤,甚至让人产生某种不敢轻易触碰的印象。
  白与黑的对比已臻至完美境界。
  因此,正在削著苹果的便是支仓志乃本人。
  她不知为何跪坐在我正躺著的棉被旁边,长发有如斗篷似地摊在背上,同时沙沙沙地削著苹果。呃,该怎么说呢,她正在做类似……照顾病人的事情。
  说真的,因为怕把感冒传染给她,本来我打算今天一整天都不让她进来的,但志乃本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在乎——还附加一句「你的感冒不是病毒造成的,所以不会传染给他人」的意见——对独自生活后,因为第一次生病而担心、烦恼许多事情的我来说,有人陪在身边可说是求之不得的事。
  不过……一般来说,立场应该反过来才对吧?也许穿着水手服会造成误解,但她既非高中生也不是国中生,而是就读某所有名私立国小的小学五年级生。所以,身为大学一年级生的我,会有悲哀的情绪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角色对调就好了。啊……不对。志乃感冒的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啦!
  看起来完全不在乎我心情的志乃,手不停地削着苹果。虽然速度有点慢,但她的动作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危险,而是有着那种没必要赶时间的余裕。
  证据就是,志乃从刚才开始就没看过苹果一眼。
  宛如可以将周遭的色彩全部吸入似地漆黑眼眸,正穿过我的身体凝视着另一个墙壁,只不过那儿什么东西也没有。这似乎是她的习惯。只要稍微留意,就可以发现她总是在凝视着某种我看不见的物体。刚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甚至担心以为她是不是可以看得到幽灵。
  当然,志乃看不到幽灵、亡灵或人的魂魄,也看不见UFO、四次元人种或神明,至少,我从未听她谈过这些事物,而且以后也不希望听到。
  所以,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映照的绝非是那种事物,而是某种我所无法理解的存在吧!
  话虽如此,现在注视的焦点一定要摆在她的手边才行。
  被削去的果皮没有任何撕裂,慢慢地垂到放在下方的盘子里。苹果本身并非正圆形,所以不管怎么削皮,宽度都没有办法保持一致。然而,削去的厚度却完美到一模一样的程度,就算是宽度,也,也维持在两公分正负五公厘之内。眼前的状况让人有点笑不出来。
  我没教过志乃做菜,说起来我也没有那种可以教她做料理的技术。因此,她应该没有拿过菜刀的经验才对。可是,她的手法却丝毫不输给熟练的专业厨师。不只是菜刀,她对各种刀具的使用技巧,简直远远超过我这种普通人的次元。明明没有被人教导过,但她却有如打从娘胎出生时就知道似地使用著刀具。
  支仓志乃,某所超级有名私立国小的五年级生。对我来说,是青梅竹马也是如同妹妹般的存在。从出生后就开始交往的情谊中间虽然有一段空白,但这半年左右我们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即使如此,页到现在我一次也没有被她以「哥哥」称呼过。该怎麽说呢,她肯定一辈子都不会这样叫我吧!既然如此,那也无所谓,最近我也看开了——她就是那样的女孩。
  光就这件事情,也能充分地感受到她的异常吧!不管是谁都知道,一出生就擅长使用刀刃的才能,绝不是为了要成为一流厨师的特质。那么,又是为了什麽而拥有这种特性呢?我不愿具体说明,而且也无法说明。
  那对瞳孔中映照的事物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说,是那么地遥不可及,无法辨视也无法理解。那是一个绝不可能抵达的断绝鸿沟,是无法踏入的边境对侧,简直就像是,对了——就像天与地一样,永远不可能有所交集。
  然而,就算事情真是如此。
  我的希望,从好久好久以前就只有一个。
  不只是现在,我希望这种日常生活能一直维持下去。而且,我一定要成功地克服等在前方的难关。
  啊——不过,比起未来的事,我总觉得现在我必须先解决的问题,仿佛正端坐在我的眼前似的。话虽如此,大概没有比这件事更难解决的问题吧!因为本人毫无自觉——如果是故意的话,那就太可怕了——所以更加令我难以处理。
  「………啊——」
  此时,面对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苹果漂亮地切开并递出来的志乃,哎呀,我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回应才好呢?
  应该说声谢谢然后开心地张口吃下去,还是应该指正她不要用那种会让人心情低落的声音喂别人吃苹果,或者是应该打电话给教她这种多余知识的「犯人」抗议?
  面对比感冒更叫人头痛的难解问题,我只能先做出苦笑的表情。
  我想成为正义使者。
  我想成为电影、漫画或动画中登场的那种济弱除强的人。这种愿望大概是小学的时候产生的,当时在电视上看到的特摄英雄片应该是最大的主因吧!
  在戏剧里登场的英雄真的很帅气。他们用不可思议的道具变身,不断地打倒眼前怪物的姿态,是任何人都会将其视为理想的正义使者的完成形态。不论何时都不曾犯错的他们比谁都温柔,而且力量强大。拥有许多足以消灭邪恶的必杀技,有时虽然会身陷坏蛋的计谋而面临危机,但到最后总是能守护众人取得胜利。
  不会动摇的正义。
  不曾迷惘的姿态。
  对小时候的我而言,他们比任何事物都耀眼,而我自己也无可救药的想要成为那种英雄。我跟随厂商的销售策略,买了许多以利益为优先考量制造出来的便宜玩具。只要有英雄片上映,我就会去电影院。听到哪里有举办活动,就算对父母哭闹也要去看。
  可是,当我终於长大后,正义的定义也越来越模糊了。举例来说,以前看的那些英雄也许是货真价实的正义吧!他们打倒的家伙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坏蛋。因为打倒那些恶徒,所以他们当然是正义的化身。
  然而,如果以这个理论观之,正义这种东西就不存在於现实世界之中了。因为,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坏蛋的人并不存在。做坏事的人确实很多,但没有人会单方面不断地做那些坏到极点的恶行。在这个世界里,善恶之问的界线本来就很暧昧。
  成为大人、视野变宽广之后,就算不愿意也会知道这些真实。
  这就是一般情况下的幻灭吧!每个人都会察觉,所有人都会从这种幻想中脱离。不论是谁都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义,或者是理解自己不可能成为正义使者,进而当个普通成人过著普通的生活。
  在这个时间点上,曾经希望自己成为「正义使者」的姿态已不复存,自己将渐渐成为需要正义使者的存在进而被拯救的弱者。
  大概,一定是这样没错吧!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现在的我能够了解,经由这种过程变为被称作「大人」的存在,肯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然而,我却怎么也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我希望自己一直维持正义使者的姿态。
  因为,我身边有必须守护的对象存在。
  那是一个住在附近的女孩子。是家里只有双亲的三人家族。没有兄弟姐妹的她跟同年纪的孩子们相同,寻求著那些无法靠自己力量获得的羁绊。更何况她因为双亲忙于工作,必须经常独自在家过著寂寞的生活。
  为了弥补这种心态,所以她叫我「哥哥」。她将心中那不可能存在的「哥哥」的幻想,与我的形象重叠在一起。靠著这种行为,她才可以忘却一个人独处的寂寞吧!她总是以一对充满无条件信赖的眼瞳仰视著我,不论何时都追随著我的背影。
  对我而言,以这种方式亲近我的少女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大概跟她一样,也在追寻「妹妹」的存在吧!追寻那种年纪比自己小,没有自己的守护就连生存都没办法的弱者。
  我想要在她的面前展现帅气的一面,想要在她的面前维持端正的姿态,想要回应她的信赖。藉著这些行为,我希望她能像我小时候注视电视机里的英雄一样凝视著我。我相信,这样就能让无法成为正义使者的我得到成为正义使者的错觉。
  多么独善其身又极为幼稚的荒谬的自我满足。
  我明白这一点。光是这样就足够了。就算仅仅只是自我满足,只要有认可我的她在身边,那么我就能得到救赎。我希望我们两人能像这样不论何时永远的在一起。
  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即使是现在,我也能如此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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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my believe,your believe

  故事的开端总是如此唐突。
  我想这是一件无何奈何的事吧!因为我既不是神明也不是超能力者或魔术师,所以预测未来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办到。就算人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预测——推测未来,但只要是人的思想必定有其盲点,因此不可能完美的推测。
  现实比小说更加离奇。
  关于这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也很常听到否定的意见。然而,对现在的我来说,它可以称上是如假包换的真实。如果硬要用理论来解释,所谓的小说是从现实生活中所诞生的东西,因为小说家无法写出超越现实的故事。不过,这种歪理怎么样都无所谓。不管是现实比小说更加离奇或是情况对调,至少都不会改变我生存的现实是非常奇异。
  话虽如此,但我并不觉得生存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有什么不幸。虽然我也从未感到幸福,不过最近我却觉得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此,我就这样踏进了每次都会光顾早就已经熟悉的大学咖啡厅。
  我就读的大学是处在二流与三流之间的平凡私立大学,里面都是经济、经营之类的文科学系。因为设有资讯系,所以校方准备了许多部电脑以及购买价格昂贵的正版软体,试图改善学习环境,但外界却认为这种努力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因为位於住宅区正中央,校地面积十分狭小,要横越东西向的细长校地仅需数分钟的时间。老实说,我之前上的高中比起这所学校还大得多了。哎,因为高中还要加上操场的面积,在这种情况下将大学拿出来作比较或许有点可怜吧!顺带一提,这所大学的操场位於搭乘巴士——当然是学校准备的免费校车——需花费十分钟左右的地方。
  在那样非常狭窄的校地上,仿佛令人喘不过气似的朝天空耸立的其中一栋校舍就是目的地。咖啡厅就位在A馆二楼,那儿就是我屡屡受到「照顾」的场所。
  只是,若说到与平时有什么地方不同的话,那就是现在不是早晨,而是课程结束的时间。
日问部的课程只会上到第五节。虽然有夜间部学生专用的第六、七节课的存在,但对於身为普通大学生又没有加入特别社团的我而言,可以说几乎没见过咖啡厅超过下午六点后的光景。
  不过,这并不表示店内有什么特别的改变。这里可没准备一到夜间咖啡厅就会变成酒吧,或是店员更换制服——一般来说,是兔女郎装——之类的会让人大吃一惊的把戏。顶多只是客人比白天略少,而店内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安静罢了。
  说到为何我会在这种时候还留在学校里,当然不是因为上课时间延长的关系。与国、高中授课不同的大学课程拥有充分的弹性空间,因为缩短上课时间是常有的事。而且如果没有发生特殊状况,以研究为本职的讲师们并不会延长授课时间。
  所以我选修的会计学入门,也在预定下课时间的五分钟前就结束了。
  如果平常的话,因为某个重要的目的——应该说是例行公事吧——我得立刻赶回家才行,但是今天没有那个必要。与其这样讲,倒不如说最近都是这种状态。
  因此,我才会看到至今为止从未看过的在这个时间点的咖啡厅,然后在那里看见她脸上出现未曾见过的表情。
  「你看起来——」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心情很差呢!」
  对于我所说的话,对方的反应只是一句「多谢你鸡婆啊!」这种半点趣味性都没有且以她平常的作风来看,是绝对无法想象的话语。
  位于咖啡厅的一角,坐在窗边座位上的人,按照惯例还是熟悉的鸿池绮罗拉学姐。虽然她是个比我大上三个年级的四年级生,却有着一副连女高中生都比不上,甚至足以匹敌国中女生的童稚外表。那是一副连坐着都看得出来的娇小身躯,再配上如同家里附近野猫的淘气小鬼脸孔。
  只不过,现在那张脸孔上却浮现着仿佛吃到涩茄子般的苦涩表情。而且眼镜底下,那对总是充满过多活力的眼瞳也没有半点精神。
  「我没有心情不好,你用不着在意。」
  果然,有什么地方怪怪的。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因此我感到十分困惑。我一边坐到对面,一边以言语试探道:
  「你吃坏肚子了吗?」
  「我很喜欢你突然把原因归咎到食物上头的想法。当然,还有你的胆量。」
  学姐开了一个太过高尚而让我笑不出来的玩笑。一边拒绝深思这句话其实不是玩笑话的可能性。我再次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嗯~该怎么说才好呢。我有一点心事。」
  「心事吗?真稀奇。」
  「……我说你啊,真的想找我吵架吗?」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学姐会如此的烦恼。真的很稀奇呢!事情有这么严重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谈一谈喔!」
  旁若无人、唯我独尊的鸿池绮罗拉学姐会这样烦恼绝非寻常现象。她这种人对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方针,而且背后总是浮现「恶·即·斩」三个字。因这种作为而遭受多次困扰的我,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有错。
  面对我释出的善意,学姐口中虽然说着「你果然还是话中有话呢」这种极为不恰当的意见,但仍是接受了这番说词。
  「其实啊……警方前天收到了密告。」
  「密告……?」
  「没错。」学姊点了头,重新调整坐姿后开始说道:
  「从现在算起的两年又一个月前,位於梅田的某栋租借商业大楼中,有一名外国人因为胸部被锐利的刀刃刺穿而死亡。被害者的名字叫作札克·尤贝斯。他是国籍为智利的二十九岁男性,持观光签证入境日本。不过,签证的有效日期在那时早已失效,所以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非法居留者。警察当然会对这件事情起疑咯!所以,在经过详细的调查之后,警方发现那家伙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外籍窃盗集团成员。进一步搜查后,又发现他是因为被卷进组织内部的麻烦才被杀掉的事实。」
  「……犯人呢?」
  「警方有找到。是被害者的『同事』,名字叫作基力·艾安。其实这个家伙盗领了组织的钱,又因为此事曝光而身陷险境。到这边为止,可以了解他因为怨恨札克出卖自己才产生犯案的动机。可是警方却没有办法逮捕犯人。不,应该算是有逮捕才对吧?到底是哪一边,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总之,警方仍是查出犯人的住所并且冲进去逮人。可是,犯人当时却已经自杀身亡了。他使用犯案用的凶刀自刎,明白了吗?」
  「之后,依照惯例起诉已经死亡的犯人,然后以书面送检的形式结案。」学姐如此说道。
  「是喔?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露出不解的神情。有人被杀死,凶手却没有被逮捕而自杀的事件虽然严重,但这跟学姐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无视这种理所当然的疑问,学姐继续说了下去:
  「从现在算起的一年又四个月前,在奈良县生驹市发现一名男子的尸体。他的名字是江川善治,四十四岁。是大阪一所叫作YKS补习班的讲师。他的死因是被某种钝器重击头部而造成的脑部挫伤。这很明显是他杀事件,所以在尸体被发现后,警方立刻针对被害者的住家展开搜索。然而,警方却在死者的家中发现大量的DVD光碟,而且内容全是个人情报与影象资料。影片里,收录了被害者与多位女性进行性交易的画面。就个人情报来判断,上至二十多岁的女大学生,下至未成年少女,里面甚至还有未满十八岁的少女。从这项事实当中,警方发现江川有从事买春——也就是援助交际的行为,    并且透过网路贩售性交易光碟。之后,警方从他家中的电脑查出数名业者的资料,与他以个人名义私下贩售的顾客名单,也针对这一方面进行了调查。根据检视影片的结果,警方发现除了身为『男主角』的江川之外还有另一名共犯,也就是担任摄影工作——名字叫做相田正树的男子。于是警方火速前往那名男子家中进行询问,然而却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辉映。就在警方要求管理员协助办案,并以万能钥匙进入房间的时候……」
  「那个人也自杀了吗?」
  「不,他没有死在那边。因为人不在自己的家中,所以警方便以畏罪潜逃的方向继续侦办案件。事实上,贩卖援交DVD光碟所得的金钱有一大半都不见了。相田本来就因为好赌而跟银行借了不少的小额信贷,而且由於债务过多,居然还把脑筋动到了地下钱庄那边。别说是欠了一屁股债,他甚至还悲惨到连债主都跟在背後。为了还钱,他才贩卖DVD的吧!所以,警方便认为他打算杀害江川后抢走钱远走高飞。可是……就在两小时后,传来相田在附近的平交道撞火车自杀的消息。而且,他自杀的时间比警方开始搜查的时间还早,是在推定江川死亡时刻的两小时后。他撞的火车是特快列车,因为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分的物品,才减慢了确定死者身分的速度——那么,这两件事情有一个共通点,你晓得吗?」
  又不是什么难懂的问题,我当然知道。
  场所、被害者,甚至连犯人都完全相左的两起事件。杀害手法不同,犯罪目的也不一致。连系这两个案件的共通点可以说是没有。可是,像这样将两件事情并排在一起观察,不管怎样都会发现有一处极为不自然的关键存在。
  两起事件的共通点——就是「模式」。
  「两个案件中的被害者都被谋杀,而犯人都自杀身亡。」
  「正是如此。要再加上什么共通点的话,就是两名被害者背后都有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总之,这两个案件从头到尾都相似到让人脸色发青。」
  的确,从其他地方或许可以发现许多类似的犯案模式,甚至多到了硬要说是偶然也可以的程度。然而,在特定范围与特定期间内连续发生这种事情的话,听起来就有种无可名状的诡异感了。
  「所谓的密告,就是说那些事件的背後另有『真凶』存在。因为有点心血来潮,所以我重新调查了一下,结果却发现不得了的事实。两起事件的犯人家中,都发现除了本人与被害者以外,尚有不知名的第三者的头发掉落。而且两边的头发检测出来的血型都相同。」
  「但是,无法藉由头发鉴定出身分对吧?那么,应该很有可能只是偶然罗?两边的现场都有第三者的头发掉落,而且血型碰巧一致。事情只是这样而已吧?」
  「没错,如果头发是正常掉落的话……」
  学姊的唇边划出一道狡猾的弧线。成功地骗倒别人的她虽然流露出满足的神情,但是被骗的人却产生了一种阴郁的情绪。
  「很遗憾,你所说的可能性并不存在。因为头发并非是在自然的情形下掉落的。一般而言,头发在自然掉落的情况下会连著毛囊一起脱落,然而掉落在现场的头发却不是这种状态,而是在两端呈现出乾净俐落的切口。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只是一端切口完整还好理解,也就是说头发的主人刚剪过头发。可是,另一端又该如何解释?另一端也可以看见有如用剪刀或利刃切断的漂亮断面的理由是什么?」
  这种事情,只有一个答案。
  「只要那家伙没有在没镜子的场所剪断头发的怪异嗜好,就一定是故意把头发剪断留在现场的。」
  换言之,两起各自发生的独立事件中,有某个特定的第三者出现在两边的现场。虽然,我发现案情的模式极为类似时,就感受到里面隐藏了某人的企图,但学姊现在说出的情报却比我的感觉更加具有决定性。
  这已经超越了偶然的领域。
  「嗯……总之,这就是我烦恼的事。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想这件事没有你登场的机会。」
  「说得对,我也这么想。」
  我一边点头一边不加思索的答道。我是如此地直率,因为我可不想变成在那种事件里登场的角色。我虽然不才,但也是以平安无事、每天过著太平日子为基本准则的良好青年。虽然有时,学姊会以「无趣的男人」一词对我做出不当的侮辱,但能与事件或意外事故毫无瓜葛,又可以平稳地过著日常生活的价值,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哎,正因为我的生活有这种强烈的对比,所以才会产生这种自觉。
  「嗯……这种程度对你来说,就足够了吧?」
  不知道学姊的评价是褒还是贬,总之就把事实当作事实接受吧!
  「相对的,虽然这样讲有点那个……可是,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啥?我是没差啦!怎么了,突然那么慎重?」
  「嗯~其实呀……今天,我想请你代替我去跟一个人见面。」
  「喔~」我暧昧地点头回应,但这个要求如此突然,到底是什么事啊?
  「管它是这件事还是那件事,反正按照平常的惯例,就是对方有事情要找我商量啦!不过,我待会儿有一点事情要处理。思,就是跟刚才讲的那些事有关。事有先来后到,本来应该优先处理另外一边的事情才对,不过如果你可以代打的话,姊姊我会非常感激喔!」
  学姐双手合在一起并且扭动著身躯。这种无法理解又令人发毛的动作,到底代表了何种意义?也许她试图引发某种诡异的魔法效应吧,就像召唤恶灵前来的舞蹈一样。
  「呃,可是我做不来吧!我没办法代替学姐啦!而且,如果前来赴约的人不一样,对方也会很困扰吧?」
  「没问题!」学姊居然下了根据不明的断言:「你一定做得来的。而且我都会事先跟对方连络,你就安心赴约吧!」
  「呃,所以我说啊……」
  「还有什么问题吗?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的话语,可是你自己说出口的喔,这是说谎吗?喔~原来是这样啊~这可让我大吃一惊呢!你居然有这种胆量呢!姐姐我可实在是太感激了。因为太过感激,连眼泪都一滴一滴掉出来了耶!」
  「………」
  面对露出怪异微笑的这个人,「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吧」的普通反驳应该不管用。基于过去的种种经验,我对这件事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醒悟。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的选项就只剩下不情不愿地帮忙与开开心心地自愿帮忙了。
  「……我知道了。不过,学姐你要记得跟对方联络喔!」
  「了解~」
  学姐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不过却是使用我的头,而且还非常地大力。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嗯~……可是啊,你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耶!」
  「是吗?」虽然这样回答,但连我自己也有自觉。现在的我,脸色的确不太好看吧!
  「怎么了?是便秘吗?还是拉肚子?」
  「……学姐,虽然没有在吃饭,但好歹这里也是用餐场所,请你不要提起那种话题好吗?」
  话说回来,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搞的,脑袋里的下流话题还真多。学姊实在很像小学生,就跟她的外表与性格所呈现出来的感觉一样,不过跟年龄可就不一样了。
  「没关系啦,反正我又没有大声到会让别人听见的程度。最近睡眠不足,让我补充一些营养吧~」
  「补充营养……?」
  「没错,其实你的反应不错呢!」
  也就是所谓的一种「阴阳调合」咯!学姐说完之后,露出恍惚的表情、扭动身躯跳著怪舞。这就是鸿池绮罗拉,二十一岁女性。
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小孩,只是单纯的性骚扰色老头。
  「唉,随你便吧!反正,我本来就想找学姐谈事情。」
  叹了一口气之後,这回换成是我重新调整坐姿:
  「其实啊,最近志乃有点奇怪……」
  「小乃乃从以前不就很奇怪了吗?」
  「……想破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这点好像满恐怖的——不过,这次的情况不同。虽然,志乃平常就是一个让人搞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的孩子,不过本性却非常率直。应该这样说吧,她总是很听我的话。」
  「所以,她最近开始不听你的话罗?是叛逆期吗?就年龄上来说……」
  「不,虽然我也曾想过这个可能性,但看起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确实,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
  叛逆期——很不巧,我不记得自己在叛逆期做了些什么。根据双亲所言,就跟世俗的印象如出一辙,总之就是表现出反抗的态度。不管什么事都要跟父母唱反调,以前理所当然会听的话也都不听了。话虽如此,当然没有变坏或是做出暴力事件之类的偏差行为,只是单纯想表达幼稚的自我意识罢了。
  虽然以现在的角度来看那些荒谬的行为会觉得非常可笑,但对正值那种年纪的小孩来说却是理所当然,就某种层面而言也可以说是非常正面的精神活动。
  可是,迈向大人阶段的心灵成长与志乃的情形却不相同。
  「志乃以前几乎每天都会来我家吃饭,但她却已经连续三天没来了。」
  志乃的双亲因为忙於工作,所以每天都过著早出晚归的生活。光只是这个样子倒也还好,有时他们甚至会一整天都不在家,出差的时候则是会好几天都不回家。
  这种时候不应该让还是小学生的她一个人待在家里。虽然看家这种事对小学五年级的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独自待在那么宽广的家里,就算志乃很早熟,附近的治安也很好,然而这种事还是太危险了。
  所以,身为旧识的我就以照顾志乃的形式,让她住在我家。
  「而且,最近就算我主动找她,她也会说自己有事要办然后一溜烟的逃走。即使问她有什么事情,她也都不回答。」
  说起来志乃虽然只是小学五年级生,但活动范围却很大。或许从幼儿时期就已经习惯了吧,就算一个人独处她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或是恐惧。如果将志乃丢在一旁不管,说不定只要一、两个月她就会忽然人间蒸发了。虽然她是这种女孩,但至少从我四月回来这条街到现在为
止,我们还没有超过两天以上没碰到面。不,有一次是因为补习班举办暑期集训而分开了四天,但那算是例外中的例外吧!
  可是,最近我却突然见不到她了。
  就算找志乃一起吃晚饭,她也会很委婉地——也许当事人是这样想的吧,但是听在我耳中却像是毫不留情面的单方面回绝——拒绝。
  以前明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但……就我的立场而言,这种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实在让人很伤脑筋。
  此时,学姊夹杂著叹息声对苦恼的我说道:
  「……这是倦怠期吧!」
  「什么?」
  刚才是不是有人说出了极有问题的发言?
  「像那样成天到晚把人饲养在家里,当然会被讨厌咯!」
  喃喃自语著这种意义不明的事,鸿池学姊一边嗯嗯嗯的大大地点头。
  嗯——这个人的头脑构造到底是如何组成的?
  学姊的脑袋其组成的方式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样,说不定脑部的剖面是粉红色的呢?我想还是去照一下CT(注:电脑断层扫描)或MRI(注:核磁共振造影)比较好吧!
  「用饲养这个词汇太奇怪了喔!」
  而且这种话让人听起来感觉很差。在世风日下的现在,这已经不算是开玩笑了耶!
  「可是,你不觉得很贴切吗?我觉得没有其他的字眼比这个词,更适合形容你跟小乃乃之间的关系了呢!」
  「没有比这个词更不适合的了。」
  真是的,到底在想些什么才会说出这种答案啊!
  的确,我每天都会帮她准备晚餐,有时也会让她住在家里。但这些照料对家人来说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并不是饲养这种如同主人与宠物之间的关系。不过嘛,有一句话只能在这边说啦,刚开始时志乃身上有一种微妙的距离感,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喂食野猫般的紧张。
  「总之,不是这么一回事。我觉得,搞不好她又跟什么不好的事情扯上边了。」
  所谓不好的事,要怎么解释才好呢?具体说明的话,事情会变得极为复杂难解,所以就以抽象形式,或者以片面说法一语带过吧!换言之,就是「人的恶性」。既然身而为人,心灵就会衍生出善与恶。善事与坏事。正确与过失。像这种正反两面的,负面。
  人的疯狂,猎奇的罪。是异常性质的——异质性。
  虽然不能存在,但不存在又会引起矛盾,在表面的内侧。
  志乃对这种事情有著强烈的兴趣。
  但那并不是孩童般的好奇心、对社会的反抗,抑或是拒绝安稳状态的破灭愿望。虽然我无法具体说明有什么不同,但只要试著跟她说话、试著接触她、试著接近她,就算不愿意也会察觉到她身上那股过分明显的异质性。
  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了吧!中学三年级的时候我搬到九州,之後因为升大学而又搬了回来的今年春天的某日,我与她之间发生了最差劲的重逢。那也是一件被她特质所牵引——或刚好相反——的事件之一。
  可是,志乃更小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呢?我有时候虽然试著回想,却怎么样也捕抓不到清楚的轮廓。虽然我的头脑很幸运地保持在能想出前天晚餐的年轻程度,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这件事。不过,我有印象她小时候就是一个既沉默又面无表情的乖巧小孩。
  「啊——……或许有这个可能吧!」
  学姐居然也一脸无奈的表示同意。我期待她以搭载著超时空引擎的得意惊人逻辑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想出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理论,但看样子这种可能性已经高到了连鸿池绮罗拉女士都想不出其他解答的程度。
  「哎,该怎么说呢……反正小乃乃就是这样嘛!放著不管,她也会一脸没事的回来吧?」
  「我也想如此地相信,但我还是很担心啊!」
  志乃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所以不会像其他的普通小孩那样轻易地受到外界污染吧!她虽然一点也不厌恶危险以及恐怖的事,却也不会被那些事物同化。
  如果以近朱者赤这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志乃就是会将试图染红她的朱色吞噬,并且反过来让对方染上自身色彩的漆黑色。举例来说,就像把所有的颜料都混在一起,颜色会越变越黑一样,内心足以包容所有色彩的志乃就是如此超乎寻常的少女。
  所以,就算事件多少有点危险或恐怖,甚至会对小孩子的伦理教育产生不良的影响,当然话说回来我还是会担心啦,但至少没必要像担心其他少年少女一样地担心志乃吧。正如学姊所言,那种事情对志乃来说根本只是小儿科,她马上就会毫不在乎的回到我身边吧!
  「嗯~不过我还是很在意这件事。志乃还是第一次疏远我,所以我很担心她会不会跟前所未有的不知名事件扯上关系。」
  只不过,我的这种天下父母心……不,应该说是哥哥心才对吧?虽然两边都有语病,总之这种心情被学姊轻易地斩断抛弃了。


太过分了……


02/

  鸿池学姐指定的见面场所在难波的地下街,那是位於近铁难波站通往下一站日本桥的地下街中的某问小咖啡厅。
  在最里面的位置,我跟可能是这次会谈对象的人四目相对。虽然学姐说:「对方是女性。」但发现我接近而站起来的人与其说是女性,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应该说是少女才对。
  哎,就算是少女,也不会改变她是女性的事实就是了……
  「初次见面,你好。」
  脱去戴在头上有如馒头状的帽子——这似乎是被称作鸭舌帽的款式——少女露出略带不安的微笑。
  「呃……你是凉风真白吗?」
  「是的,我就是。太好了,我没有认错人。」
  呼的一声,少女摸摸胸口做出松了一口气的动作。
  不过,说到我这边嘛,却是没办法将吸进去的空气再吐出来。
  少女的服装一点也不怪异。
  颜色本身虽然稀奇,但款式只是普通的白色法兰绒西装外套,衬衫也是一样的颜色。没有打摺的蓝色裙子,再加上格子花纹的蝴蝶结。这是连我也非常熟悉的令人怀念的制服。风格既亮眼又华丽的制服——这是我国中母校的制服。思……虽说是母校,不过我不是那里的毕业生。因为才升上三年级没多久,我就因为配合双亲调职的缘故而搬到九州了。
  发型也没有任何不可思议之处。
  与志乃相同的长发在脑後扎成一束,而且还绑成了麻花辫。的确,对最近的国中生而言,这种发型也许很少见,但或许在我不知不觉中,复古风格已经在国中生之间蔓延开来了也说不定。嗯,这应该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她虽然拥有一副可爱的容颜,但这种程度的样貌我早就看习惯了。
  令人怀疑本人到底是不是黄种人的白皙肌肤。端正的五官有如绘本里登场的妖精似的细致秀丽,但单调的黑框大圆眼镜却微妙地毁了一切。当然,这并不是说这副眼镜不适合她的意思,只是让人不由得想喊她一声「委员长」的感觉,削减了她原本所拥有的非现实印象。
  似乎随处可见,却大概在哪里也找不著的有著不可思议氛围的少女。可是,比起任何部位都更能压倒性突显少女异质气息的是——头发的颜色。

  一般来说,日本人的头发是黑色的。有时虽然会因为色泽较淡而看起来有茶色或红色的感觉,但基本上都算是黑色。
  然而,站在这里的少女就算店内灯光昏暗,仍然可以清楚辨认她拥有一头银发。
  是天生的吗?还是染的?
  日本人绝不会拥有这种发色。这是日本人生不出来的颜色。
  带著光泽的白银色彩。
  「啊啊……头发的颜色让你吓一跳吧,对不起。」
  「啊,不……嗯,我才应该说抱歉。虽然我真的吓了一跳,不过我并不认为这种颜色很奇怪。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呃,该怎么讲才好呢?」
  「它,漂亮吗?」
  「啊……没错。嗯,就如同你所说的一样。」
  「谢谢。」
  真白露出微笑。
  厉害……好成熟的应对方式。
  碰过无数次类似状况的她,恐怕早就习惯应付这种事了吧!
  虽然是被对方诱导,但漂亮的评价却没有半点虚假。事实上,真白的发色真的非常漂亮。散发明艳亮泽的银发,可以称得上是接近某种艺术的杰作吧!
  摇了摇被她的秀发所幻惑的脑袋,我切入了正题:
  「呃,其实鸿池学姐稍微有一点事……」
  「不要紧,刚才我已经接到电话了。她说自己有事不能前来,不过会请人代替她过来。还说代替她来的男生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人。」
  「是吗,那就好谈多了。」
  我向前来点餐的店员要了一杯普通的热咖啡。菜单上,虽然排列著各式各样的种类与不同品牌的咖啡,但因为我根本不懂咖啡的味道,所以不管点哪一种结果都是一样。来这里之前,学姐说:「这是给你的军用资金喔!」并且递给我两千圆,因此就算我点更贵的饮料也无所谓。不过,我的穷酸性格却让自己连这种时候都没办法奢侈一下。
  不久,刚才点的热咖啡送了过来,谈话总算开始了。
  「其实……我以前被绑架过。」
  「绑……绑架……?」
  突如其来的惊人告白,让我差点像某位侦探一样喷出口中的咖啡。
  「那是我九岁时所发生的事。我在放学回家的途中,突然被从身后接近的某人一把抱住。当时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我只能拚命挣扎,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逃脱,于是我就这样被塞进了停在附近的车子里。之后的经过我并不是很清楚,因为我被塞进车子后立刻就被蒙住了眼睛。当对方解开蒙住我眼睛的布时,我已经在一间不知位于何初的昏暗房间里,并且坐着折叠椅上。房间里有两名男性。话虽如此,但因为他们都蒙着脸,所以我无法确定。我只是从声音以及体形判断他们是男性罢了。他们抢走我的手机,并且用它联络我的家人。他们要求的赎金是两亿七千万圆。」
  「两亿……?」
  这还真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呢!两亿七千万这种数目,恐怕不是对普通家庭要求的金额。
  绑架事件中,基本上绑匪会要求监护人可以轻易支付的赎金数目。既然是以拿到金钱为目的,要求家属支付不可能负担的金额根本毫无意义。倒不如说,从家属的资产反过来推算,然后要求对方不难支付的合理赎金才符合一般状况。正因为如此,所以绑票勒索的目标都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或是亲人。
  反观,如果绑匪要求家属支付明显无法负担的巨款,以一般想法而言,这就不是单纯以金钱为目的了——老师讲,这是悬疑小说或推理剧的常识。如此一来,绑匪就不能为了取得金钱,而是想借者绑架行为来伤害肉票的心智能力。
  这么说,绑架真白的人也有这种企图?
  可是,她却摇了摇头:
  「不,这种数目并没有到我家付不出来的程度。我的双亲虽然是研究遗传因子的学者,但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而且正职的研究所薪水很高,当时偶尔也会上电视节目。以年收入、那时的储蓄,或是信用卡和融资的额度来考量的话,要支付赎金可说是绰绰有余。嗯……正因为如此,我才被当成目标吧!事实上,从那起事件发生以后,我的父母就不再上节目了。」
  流露出困扰笑容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不知为何,她居然可以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似地,轻松谈论著自己重大苦痛的过去。
  轻松——没错,举例来说,就像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如同故事的主角并非是自己而是某人似地。
  那种口气,就像是把昨天看到的电视剧情跟朋友讲一样。
  然而,少女却以另一种形式回答了我的疑问:
  「被绑架後的隔天,我才发现自己得救了。」
  「才发现?」
  「我失去了当时的记忆。医生说,也许是我的头脑消去了讨厌的回忆。我也觉得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吧!因为——犯人的尸体就躺在我面前。」
  「那是……」
  我无话可说。确实,对童稚的少女而言,就算因为这种强大的压力而丧失记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
  「虽然警方会因此而觉得很困扰。不过,多亏失去记忆,现在的我才能不受过去被绑架的事实束缚而活下去。把那种事情全部记起来的话,我一定会无法承受打击的。」
  真白表示,那种感觉就像是看著主角的名字与自己的名字相同的电视剧。换言之,过去的事件对她而言,只是自己以外的「某人」所体验过的事,跟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关联。
  当然,这种说法只是诡辩而已。无论记忆是否存在,那个过去仍旧是实际存在过的社会案件,并且把她卷入事件之中。
  只是,即使是我,也没有笨到去指正这种事情。换言之,这就是真白的心灵创伤。她为了逃避这种痛苦,才把受害者置换成不是自己的「某人」。
  这么做的她,当然可以像足谈论他人事情似的诉说著自己的过去。
  对她来说,这起事件已经不可能是自己的经验了。
  不是经验,而是单纯的记录。就像「原来发生过这种事情啊」似地,只不过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故事罢了。
  「这头银发也是用染的喔,原先的颜色是毫无光泽的白色。」
  「是因为……」
  「没错,是因为过度恐惧而变白的。当时的我,恐怕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吧!」
  我是有听说过精神受到强烈的打击头发会变白的传闻,但我却无法想像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现实世界中。
  「其实我本来不想染这么显眼的颜色,只是想把头发染黑。但是我没办法这么做。染成黑色或深色系反而会更醒目,因为发际处的白发会越来越长。」
  头发每天大概会长零点三五公厘。就算实际长度跟这个数字不同,它还是会每天变长。当然,从头皮新长出来的头发是它原来的颜色。在路上经常可以见到发梢是茶色或金色,但发际却是深黑色的人。以这个道理来推论,真白如果把头发染成黑色,会产生发梢虽是黑色,但发际却是白色的明显不自然戚。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无论如何都得每天染发。可是,这样做实在是太麻烦了。
  「因为,我的头发实在太长了。」
  非常具有说服力的一句话。
  真白表示:「自己有必要选择不会被别人一眼看出来的颜色。」
  话虽如此,但银色还是太显眼了吧!
    「平常可以戴帽子还无所谓,在学校的话……」
  「是的,在学校不能戴帽子。多亏这一点,我在学校可是小有名气的人喔!就算有不知道校长是谁的学生,也不会有不知道我是谁的学生。」
  当然会这样子咯!就算是我,知道自己就读的大学里有人长著满头银发,一定也会大吃一惊吧!
  更不用说,真白还是个国中生。与大学或高中不同,国中对头发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现在的发禁虽然宽松许多,但在我念国中的时候,光是染上一点点茶色就会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所以,大家——应该说部分爱装大人的学生才对,只有在寒暑假这种长假期间才会染发。然而,真白的情况却跟那些家伙明显不同。既然连她本人都无可奈何,老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但是,在所有人都是漆黑发色的校园内,仅有一人拥有如此明艳银发的情形,仍是非常地突兀。
  「如同我先前所说的一样,当我被警方保护的时候,两名犯人中的其中一人已经死亡,而且很明显是他杀。警察没有告诉我犯人是被什么方式所杀害的。我记不起来,也不想知道。总之,犯人毫无疑问是被某人杀害。而且——另一名犯人失踪了。」
  「失踪了?」
  「是的。犯人确定有两名。这一点还留在我的记忆里,而且我被囚禁的场所也留下两人在场的痕迹。可是,现场却没有发现另一名犯人。警方从这种状况断定,这两名犯人之间必定发生内哄,因此造成其中一人被杀害,所以杀人凶手就是另一名共犯。然後,那名犯人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么说来……」
  「是的。那名犯人现在还没被逮捕。」
  一般情况而言,绑票勒索的成功率,比起其他犯罪行为要低的太多了。这是因为只要必须取得赎金的大前提存在,犯人就一定得现身拿取赎金。只要事情进行的不顺利,要在警方重重的监视下,现身取走赎金然後逃走绝非容易的事。
  不过反过来讲,如果没有取得赎金的必要,那么绑架事件本身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极困难解决的案件。在最坏的情况下,只要绑匪杀害肉票并且直接逃走,能找出犯人身分的线索就会变得极为不足。
  更何况,身为被害者的真白几乎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如此一来,确实会让办案的警方感到异常地棘手。
  「就我自己的立场而言,犯人有没有被逮捕,其实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虽然我受到精神上的折磨,但却没有被犯人伤害,也没有金钱上的损失。如果平稳安定的日子能像这样一直持续下去,比起到现在才被卷进审判这种麻烦事里,我反倒觉得犯人不要被逮捕比较好。」
  或许事情真的是这样吧!被绑架是在九岁时发生的事,而现在的真白则是国中一年级生,所以差不多经过了四年左右。对社会大众来说,那已经是发生在久远过去的事件,而且也正在成为谁也记不起来的陈年旧事。就连我当时虽然住在大阪,却也不记得有这起事件发生。只要没有人记得那起事件,那真白就不是被绑架的少女,所以能够以一名只有发色与常人不同的少女身份,过着某种程度的平稳生活。
  如果犯人现在才遭到逮捕,那么这起事件有会再度受到关注,而真白一家人也会失去好不容易才取回的平静生活。
  感情上虽然不能原谅犯人的行径,但不想再失去现在的心愿却更为强烈。
  「可是……就在两个礼拜前,我收到了这种信。」
  说完,真白取出一张对折成两半,看起来到处都有在卖的B5尺寸影印用纸。我以视线询问是否可以看之后。打开了信。纯白的纸面看起来一片洁白,但在中间却有一个小小的污点。
  不,那不是污点,而是文字。是以电脑列印的一小行明体文字。之所以会在一瞬间误以为那是一个污点。全是因为字体实在太小所致。就算是对B5这种尺寸特别小的纸张来说,字型还是太小了。如果不是以高性能列表机列印,就会糊成一片的文字传达出这样的讯息——
  「revenge」
  即使是从国中时期,就像罹患狂犬病的狗看到水一样对英文感到莫名恐惧的我,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然,还有里面的含义。
  「复仇……怎么可能?」
  「如果是不可能就好了。」
  根据真白所言,自从这封信寄来之后,她就经常感受到有人在注视著自己。而且,如果只是这样还能将原因归咎成神经过敏,但是实际在自家附近开始目击到可疑分子之后,连这种可能性都消失了。
  无论如何,这可是所谓的「复仇」。
  因为跟同伴起内哄而失败的犯罪行为。
  会认为这个讯息是表示犯人想再次挑战犯罪,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可……可是……这种事情已经远远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耶!如果不立刻报警,然后请他们展开正式调查的话就糟了。」
  就性质而言,面对犯罪行为总是慢一步而极不擅长防患未然的警察,就算有人通报自己处境危险,他们也不见得就会采取认真的态度加以应对。发现被跟踪狂尾随而报警,却因为警方不愿扩大调查而置之不理,最後导致悲剧发生之类的模式,在电视新闻里早就屡见不鲜了。
  不过,真白的情况应该不用担心这种事吧!不管怎么说,她以前实际被绑架过,而且犯人也还没有被逮捕。对警察而言,这可是能够洗刷让犯人逃掉污名的最好机会。
  警方应该会展开正式的行动才对。
  然而,真白却慌张地摇摇头:
  「啊,不是的。我并不是希望你对犯人采取行动。因为,那应该是警察的工作才对。犯人许实际杀过人,所以非常危险。我没办法拜托别人做这种事情。」
  「那又为什么……」
  「我想谈的事情跟我哥哥有关。」
  「你有哥哥啊?」
  「啊,不是的。虽然我称对方哥哥,但他跟我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是住在附近的大哥哥…我想请你帮忙找他。」
  「就是这个人。」真白递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穿著制服的真白,而另一个人则是年纪跟我差不多的男性。中分的头发染上一点茶色,还有T恤、牛仔裤配上便服外套的造型,看起来既不流行也称不上老土,是一副极为普通的外出打扮。至于脸嘛……应该算是美型男吧?虽然不巧身为同性的我无论如何都会有所偏见,所以没办法老实地承认对方很帅,但我也认为照片里的人长得并不差。或许,还可以说是杰尼斯系的美型男也说不定。
  可是这样的他,看起来却让人觉得怪怪的。
  虽然被问到是哪里怪又是怎么个怪法的问题会让我感到困扰,总之我可以先说出一点,就是他的视线微微地避开了镜头。我到目前为止拍过的照片里,也有许多因为闭眼睛或足变成红眼的失败作品,但是像这样栘开视线的照片可说是没有半张。或许有时候会很明显的对著镜头外的方向,但照片中的他与这种情形截然不同,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闪躲或拒绝镜头似地移开了视线。
  而且,以这种方式栘开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黯淡。身边的真白露出了开朗的微笑,所以让这种对比又更加显著了。
  「他的名字是大垣六郎,是二十岁的大学生。」
  「那个……叫大垣六郎的人不见了吗?」
  「是的……从我收到这封信之后。」
  换言之,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吗?如果在这段期间内无法联络到他,那事情的确不寻常。他很有可能是主动失踪,或是被卷入了某起事件。
  「哥哥一定是看到这封信了。为了找出犯人,为了——杀掉犯人,所以才从我面前消失。」
  「杀……杀掉?为什么?」
  「因为,哥哥是『正义使者』……他从以前就很希望成为正义使者。」
  少女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哥哥的事。
  大垣六郎似乎从以前就有这种兴趣。
  不巧,我以前就对特摄片不感兴趣,也几乎没看过假面骑士、超人力霸王或某某战队的片子。即使我对其中几个名字有印象,却没有看过它们的记忆。说到经常看的特摄片,大概也只有以动不动就背部发光、乱喷火的怪兽为主角的电影吧!
  之后,我几乎都是看动画与漫画。或许因为这样,所以听到正义使者这个词汇时,才没有什么概念。说不定,在游戏中登场的勇者最接近这种印象吧!而且,还是早期的游戏。虽然最近劝善罚恶的游戏几乎早已绝迹,但以前的任天堂与超级任天堂时代的游戏里则有著明确的邪恶存在,而且也有打倒坏蛋的「正义使者」存在。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勇者为了打倒大魔王而擅自闯入民宅、徵收财物的作法实在是太讽刺了。
  话说回来,人在小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对这种事情有所憧憬。如果是男生,那情况又更明显了。他们有时会玩起「超人游戏」,自己扮演起剧中的登场人物打闹嬉戏。
  只是,大垣六郎似乎有一点过火。
  真白在小学五年级时,曾经有一段被轻微欺负的时期。但话又说回来,那并不是什么让人做恶的阴沉恶作剧。欺负她的人是同班的男生。对方只是以拙劣的言词嘲笑真白的发色,而且那种行为就算扩大到某种程度也谈不上是侮辱。那个男生并没有打过真白,也没有做出排挤或是藏她东西的行为。既然对方是男生,所以这有可能是童稚的心灵萌生爱慕之情,所产生的反动行为吧!
  当然,就算如此,这种行为仍然不能被允许。幼稚的嘲笑以成人的角度来看,几乎只是玩笑话的次元,但对於相同年龄的幼小少女来说,却有可能会造成沉重的心理负担。真白现在虽然能面带笑容的说著这件事,但应该也有一段时间过得很辛苦才对。
  可是,即使如此,对方也只是个小孩而已。
  一般而言,只要加以叱喝也就算了吧!管教严格或自制力不足的家长或许会加以责打,但那种行为该怎么说呢……就像是拥有血缘关系之人的特权,不是毫无相关的他人所能做出的行为举止。
  那么,身为第三者的大垣六郎做出了什么事呢?
  他发现这件事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欺负真白的男孩们全部抓起来,然后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
  当时身为高中三年级的他居然毫不留情的殴打小学五年级生,这实在是太荒谬了。欺负人的行径确实不好,考量到被欺负者所受到的伤害,就算被修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就算这样,他的行为还是太过火了。这种处理方式不适当的程度,早就超过不成熟的次元了。
  「这样根本不算是『正义使者』嘛……」
  「我也这么想。可是,对哥哥来说这是不容质疑的理论。为了重要之人赌上性命战斗,绝对不放弃、不灰心,堂堂正正的面对挑战。而且,最重要的是——击溃『邪恶』。对哥哥而言,这就是『正义使者』。」
  这只不过是偶像罢了。
  不,连偶像都称不上,只是某种幻影。
  「所以,哥哥为了保护我,一定会杀了那名犯人。因为他相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方法可以守护我。」
  会想再次挑战曾经失败过的犯罪行为的人,就算被警察逮捕关进监狱,出来后还是有可能想再度报仇。考虑到真白将来的安全,这种作法或许也算是一种选择。
  不过——这仍是错误的行为。
  「在犯人袭击我之前、在我哥哥发现犯人之前,请你把哥哥找出来吧。之后的事警方应该能够解决才对,一切就拜托你了。」

                      *  *  *

  光是听完内情就已经很难推辞,再加上对方还低头低到额头几乎贴到桌面,要加以拒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我拒绝」的台词,那根本没资格当人吧!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被真白感谢到觉得不好意思的我,被带去的地方是关西最棒的电器街——日本桥。大垣每个星期都会来这条街,而且还有几家常去的店。
  不,可是啊……想不到事情这么突然啊!
  我还以为今天来只使听听状况就可以了。当看情形真白似乎连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即使我提出了「时间已经很晚,不回去行吗?」的问题,但真白却回答:「我的双亲都很晚回家,所以没有关系。」本人虽然发出轻笑说:    「我家采用放任教育。」但身为旁人的我听起来,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哎……就算双亲晚归。彼此见面的机会很少,亲子关系也不见得就会很差吧!志乃就是一个例子。
  志乃的父母亲也都是整天忙於公务的工作狂,有时甚至会因为加班或出差而一、两天没有回家。这种情形从志乃尚在襁褓之中时便是如此,也因为这样,志乃的双亲才会将她寄放在我家。可是,如果说因为这样,所以志乃与伯父他们的关系不佳嘛……情形又不是这样。虽然彼此间有著莫名的隔阂,但那孩子对每个人都是这种态度,而不是因为特别厌恶双亲才这样。
  志乃属好久放任不管还比较好的性格,真白也是那种类型吧!很难说这是健全的相处模式,但比起粗暴的管教还是好多了。
  来到地面后,通过宽广的十字路口朝南方直行,就是这条商店街的所在位置。路旁整排的摊位,除了贩卖此处相当常见的外国人风格的怪异饰品之外,还有贩卖便宜的DVD。连最近的电影一片DVD都只要一千圆而已。这该不会是违法——也就是所谓的盗版光碟吧?还是里面有某种规避法律的漏洞存在?既然敢堂堂正正地做这种事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吧?
我试著这样相信。
  非假日的今天明明已经超过晚上七点钟,但路上却仍是异常地拥挤。
  话说回来,这条路实在太窄了。被大马路夹攻向前延伸的步道如同被道路挤溃般地狭窄,也因此给人一种行人很多的错觉。
  在这条步道上,试著不要撞到别人一边漫无目的地走著——可能的话,我想走得更轻松些——我对走在前面的真白开口说道:
  「那个,以我听到的感觉,大垣应该不会来这里看家电吧!你来这边要找什么呢?」
  「我认为你实际看到应该就会明白一切……不,即使如此还是不会明白吧?老实说,我也不是很了解。」
  真白发出沉吟声歪著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日本桥虽然是以电器街闻名,但背地里——最近连背地里都称不上了——却拥有另一种面貌。那就是,御宅族之街。在这条街上四处都有这种店家,只要走进旁边的小巷,那种店一字排开的光景更是到了壮观的程度。
  既然是御宅族的店,那对真白来说意义不明的商品也很多吧?哎,就算是我,见到类似超人力霸王系的人型怪兽模型,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懂它们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果不其然,真白去的场所净是那些特摄系商品专卖店,或是专门用品店之类的我所不知道的地方。虽然我看到金擦(注:以假面超人为形象所制作的人型橡皮擦)时,因为太过怀念而有一点感动,但大部分的商品都是我所不懂的玩意儿,而且还贴著以我的价值观来思考可说是极为异常的标价。所以,眼前的光景应该算是颇为异样吧!
  绕了几间这种店,结果都全数落空。虽然试著向店员询问有没有见过大垣,但记得他的店员本来就不多,而且那些人还有如事前约定好似地摇著头表示否定。
  「……不过,你哥哥真的失踪了吗?」
  在前往下一家店的途中,我对真白提出了问题:
  「啊,当然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我觉得他是不是也有外出旅行之类的可能性?」
  「的确,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属於室内派的哥哥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出过远门,但我认为也有这种可能。」真白点了一下头,然後立刻一句「可是呢……」把话接了下去:「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哥哥肯定是突然失踪的。因为我去哥哥的家里调查过,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不见。」
  「没有任何东西不见的意思是……连衣服之类的都……?」
  「是的。不见的东西只有皮夹。其他像是衣服或背包,还有健保卡与护照等重要的物品全部都好好的放在家中。」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确实没有去旅行的可能性。就算男性比起女性所需要携带的行李压倒性地少了许多,但要出远门两个星期仍有必要准备一定份量的行李。也就是说,大垣有不得不双手空空,什么都没带就离开家门的理由。
  这次来到的店家与之前不同,是一问军用品专卖店。
  原本我以为是卖空气枪的专门店,但看情形似乎跟我想的不一样。店内甚至陈列著警棍与电击器。话虽如此,这里也不是专门卖防身道具的地方,因为这家店连真刀都有在卖。而且还不是五金行卖的摺叠式作业用小刀,而是有著歪斜凶恶造型的明显凶器。另一方面,这里也有卖日本武士刀。这应该就是复制品了吧?其他贩卖的商品还有飞镖,这家店给人的概念恐怕是「武器店」吧!顺带一提,它们的价格与目前为止所看到的东西一样可怕,甚至可以说足更难以理解了。
  「明明想要成为正义使者,但选择手段时,想法反而挺实际的嘛!」
  「我也这么觉得。」
  真白露出困扰的笑容。我的脸上应该也出现了类似的表情。
  哎……比起拿著玩具店里那些装著电池按下按钮,就会发出声光效果的剑或是棍杖就出门要好多了吧!
  话虽如此,这件事还真是危险。这些玩意儿当然只是供他人「兴趣收集用」而已,并非是为了伤害某人而制造的道具。举例来说,其实跟收集邮票相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然而,这仍然不会改变这种东西相当危险的事实。
  到头来,在这边也没有得到任何情报的我们,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专卖店。店家后面的试射场里,有不断射击来福枪的客人,所以刺耳的射击声仍回响在我的耳畔。
  就在我们顺著人潮前往下一间店的时候——
  「啊!」
  此时,真白突然蹲了下来。
  「怎么了?」
  「呃,鞋带有一点……」
  鞋带不是断掉,只是单纯松掉的样子。
  只要重新绑好就行了吧。这么想的我拾起眼睛,忽然在视线前方——
  看见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咦?那是……?」
  是眼花看错了吧?我在一瞬间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我立刻明白自己不可能搞错。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让我误认为那名少女的孩子存在呢?即使换下平常的服装、改变了风格,但那头乌黑的长长秀发与有著压倒性对比的白皙肌肤,还有跟外表要素无关的异质存在感,就算想要模仿也模仿不来。
  「志乃……?」
  是的,在那边的人百分之百就是支仓志乃。
  只不过,光是志乃在日本桥的光景,还不足以构成「难以置信的事实」。
  让我惊讶的理由,是其他的事。
  因为在那儿的不仅仅只有志乃一个人。
  灵巧地利用娇小的身躯穿梭在人群问的志乃身后,有一名略显手忙脚乱的少年拚命地追在后面,想要跟她走在一起。
  那是……


03/

  对支仓志乃而言,这是必要之举。
  选择这条街根本没有意义。只不过是别人提议而自己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罢了,并不是因为想要看什么东西而来到此处。所以,自己只是漫无目的在街上闲晃而已。

  「终于要突破一小时的大单位了呢!」
  在包围四周的吵杂声里听见明显朝自己而来的声音,志乃略微朝右方拾起了视线。可是,这道视线却立刻回到了原处。与其说是听到对方的声音而产生反应,倒不如说给人一种礼貌上,必须以动作告知对方自己听到声音才不得不有所反应的印象。
  「你也说句话吧,现在可是有别人跟你在一起耶!还是有其他的理由?像是说一句话要消耗两百卡路里?这种体质还真是麻烦喔!不,应该说是方便才对吧?光是讲话就能瘦身,可说是最棒的节食运动了。不不不,可是啊……对你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呢!」
  不管怎么说,你可是小鬼体型呢!说著对志乃来说因为太过正当而显得毫无价值,对其他少女而言却又是不太公平而可能会被攻击的鲁莽言论的人,正是站在旁边——自己根本不觉得跟他走在一起——的少年。
  少年的名字叫作克洛斯。虽然这种事根本用不著提,但这并非是少年的本名。这是使用在网路上的代号。他的本名叫作来栖太一。从这个因为姓氏发音类似(注:来栖日文发音为kurusu)的随便理由而取出来的网路昵称不难得知,这并不是他经常使用的名称。这是他过去为了浏览某个网站才临时想出来的,并且在使用过後旋即舍弃的代号。自从那个网站消失因而无法浏览后,他就从未在网路上再次使用这个昵称。这是一个只有跟志乃联络时才会使用到的名字。
    这个名字简直就像是神秘组织的代号。虽然克洛斯为此感到自豪,但志乃却一点也不感兴趣。即使被突然要求说「从今天开始就叫我史奈克(注:游戏潜龙谍影的主角)」,她也会毫无感想的答应下来,然后这样称呼对方吧。名字只不过是标示特定个人的标识,不管要叫作什么都无所谓。
  为何克洛斯会在这里呢?
  志乃的确与他联系过好多次,但都是透过网路或电话,而且只有直接碰过一次面而已。更何况连那次见面的时间都很短,当然也没有约定下次要什么时候见面。明明没有打算跟他再次碰面的……
  这个预期之外的约定有着重大的理由。

                         *  *  *

  『你惨了喔,可能有人会要你的命呢!』
  约在一个星期前左右,志乃的手机收到了这样的讯息。那时当天的课程刚好结束,因为时机实在太过巧合,所以志乃不禁怀疑这是新的恶作剧。
  可是,为了小心起见,志乃联络了对方,才明白那封简讯既非恶作剧也不是发错对象。
  面对为了得知详情而拨电话过来的志乃,克洛斯用著与其说是慌张,倒不如说是兴奋的口吻说道:
  『事情真的不妙了。总之,我把信件寄到电脑里,你马上打开来看。』
  听从指示启动电脑的电子邮件软体,里头确实有克洛斯发出来的信件。而且,还有附加档案。跟着信件一起送过来的档案是JPEG档的图片。志乃点击滑鼠开启了图片。
  出现着荧幕上的事,随处可见的图片留言板的静态图片。
  图片留言板比起只能留文字讯息的普通留言板,旁边还会有一小块的空间可以贴JPEG或是GIF档之类的小图档。留言者在限制的容量内可以自由上传私人图档,而且所有的浏览者也都可以看到。这种留言板的使用范围很广泛,并且也有以它为主体经营的网站。
  在这个留言板的图片栏中,有一名少女的照片。
  少女——是支仓志乃的模样。
  那是一张刚好从头顶裁切至胸口的特写照片,照片中身穿黑色水手服的她似乎正在下课途中。志乃的视线没有对准镜头,光以这点来看的话,这张照片看起来就像是日常生活的快照。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虽然图片的解析度略差,是由於存档时被高度压缩的关系,但更重要的因素是对方以望远镜头进行拍摄,然後再将图片中志乃的部分剪下来放大的结果。再说,从志乃与背後细微景物的拍摄角度来判断,也可以知道这是从高处往下拍摄的照片。大概是左手边方向,十度角左右吧。而且最重要的是,志乃根本没有印象自己拍过这张照片。
  这完完全全就是偷拍照片。不是由某处流传出来的照片,而是为了贴在图片留言板所刻意拍摄的照片。
  而且旁边的讯息栏里,还写著志乃的本名、住址以及电话号码,还有就读哪所学校等的个人情报。
  「最原始的留言呢?」
  「在我看到的时候就已经被删除了。管理员大概觉得太危险,所以把它砍掉了吧!」
  设置留言板的管理员,可以利用管理者的权限无视留言者意愿自由删除讯息。
  网路上有许多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同意就进行拍摄的「偷拍照片」,而且大多数都是十八岁以下禁止观赏的色情照片。即使不是那种照片,里面也几乎都是有性暗示存在的类型。
  只不过几乎所有的照片,都会消去能辨认出拍摄主角的部位——也就是以打马赛克或用黑线涂掉眼睛等方式遮去脸孔。这是为了避免拍摄者因为照片里的人物被认出来,而陷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对被偷拍的人而言,根本不是这种次元的问题——的手段。以这一点来说,像这回明显穿著某校制服这种可以辨识出摄影对象身分的照片,对留言板会造成很大的杀伤力。
  而且更过分的是,讯息栏里面还记载了大量的个人情报。管理员会觉得这种留言很危险是理所当然的事。发现这种东西之后,在第一时间加以删除,可以说是他们的义务。
  『不过,管理员似乎很慢才发现。到留言被删除为止,已经超过半天了。在这段期间内,已经有不少人看过留言,而且那些家伙之中应该也有人下载了图片,或是用截取的功能把它存在电脑里。但话又说回来,连我都是从那些人手上拿到图片的。』
  所谓的截图功能,是将电脑萤幕画面像拍照一样原封不动地抓下来的功能。虽然是平时不常用到的功能,但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是非常好用。至少除了这个手段之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同时储存图片留言板上的照片与留言内容。
  『我这边还有影像合成的版本,你要看吗?』
  「没有必要。比起这种事,我需要更进一步的情报。这是哪里的网站?」
  『除了这件事以外,我也想跟你进一步详谈其他的事情。这次我们——明天也行,要不要出来见个面?』
  『用电话或是电子邮件很麻烦吧?而且这个话题应该会谈很久才对。直接见面用讲的最省事吧?』
  「……我知道了。」

                        *  *  *

  就这样,那个「明天」,是今天算起三天前的事情。
  以志乃的立场而言,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来自克洛斯的宝贵情报,所以她没有不跟少年见面的选择权。话虽如此,自己明明打算谈完事情後就跟对方分开。然而克洛斯似乎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这三天他一直在志乃身边绕来绕去,甚至还刻意去学校接她,由此可见纠缠的程度绝非一般。
  总之,从克洛斯口中的话也能知道已经过了一小时。不打算说话也没有特定目标的两人,简直像陌生人似地保持固定的距离不停地走著。这实在一点意义也没有,志乃如此想著。如果立刻回家,克洛斯也不得不放弃吧!可是在听到他下一句话的现在,自己也不能这样做了。
  「那张图片是贴在『Dead End Complex』的相关网站喔!」
  这个答案对志乃而言一点也不意外。她在看到那张图片的时候,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预测到有这种可能。然而,克洛斯似乎渴望见到志乃的惊讶神情,因此,他一脸不服气地将脸转向毫无反应的她:
「Dead End Complex的网站现在大概还存在五十多个。啊,当然是复制原始网站的假网站吧?在这些网站中还有确实更新的大概有五分之一左右,剩下的网站都只剩下空壳而已。虽然复制了网站内容,却没有任何人在管理。大部分的留言板都被广告给埋没了。」
  「不过还是有五分之一的网站存活著。」
  「没错。与其说存活著嘛,倒不如说有几个网站甚至还巨大化了不少。就是以吸收、合并其他那种网站的形式。你看,那个网站的宗旨——应该说是思想才对——很那个吧?该怎么说呢……很哲学?里面不是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理论吗?这就是它巨大化的原因吧!」
  听起来很愚蠢就是了。少年补上这句话后继续说道:
  「你想一想,这个世界不管怎么看,到处都是否定死亡的意见吧?只要打开电视,就可以看到伟大的学者,或是有著『健全思想』的老头们异口同声说著『现在的年轻人太不重视生命了』之类的话吧!听到这种话,我才想对他们说『少说那种鬼话』呢!他们的年代也有犯下杀人罪的小孩,而且在更早之前的时候,还一脸没事的发动战争……可是,先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搁置一旁,『重视生命』的想法仍是这个世界的健全思想。即使任何时代都会有反对意见,但身为反社会思想的他们一下子就会被驱逐了。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有主持人敢在电视上发表肯定自杀的言论,那家伙隔天铁定会被所有的媒体疯狂批评,然後过一阵子就会消失在萤光幕上吧?对想自杀的家伙来说,这个世界就是难以生存到这种程度。」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多数人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这种既健全又温厚善良的「否定」会伤害到别人吧!至于,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形,全是因为那种意见既健全又温厚善良的缘故。正确理论的每一个字都正确无误,因此被它伤害的人就成了错误的一方。
  「在这种现实中,出现了一个差不多能跟哲学沾上边的『Dead End Complex』理论。这下子你说说看,那有理由不拚命地抓住它呢?」
  「也就是所谓的自我辩解。」
  「就是这么一回事。明明只是觉得活著太辛苦而想要逃避,却又不希望自己的愚蠢被别人发现,才准备了长篇大论来保护自己。这只不过是利用别人的理论来做自我防卫的歪理罢了。
这就是『Dead End Complex』会快速扩散的主要原因。」
  愚蠢至极的想法。
  志乃是这样想的。
  市井垣忍希望成为不去自我辩解的存在。
  他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他想成为的是,不断接受他人检视评论的存在。
  不受任何人影响,对他人造成影响,就算无法将意识形态传递给对方而遭受强烈反对,也能把自己的意志原封不动地留存下来。
  没有防御的攻击。
  不会动摇的存在。
  不会改变的事物。
  连生存都能加以放弃所获得的「唯一存在」。
  到最后,却为了改变他人评价,为了自我防御而被拿来使用。
  「可是啊……就是这样才糟糕呢!」
  「………」
  「怎么了?难道的沉默啊?反正你也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网站的浏览者为了保护自己而利用了『Dead End Complex』的思想。既然如此,他们必然要寻求那个理论的绝对性,而且一定不能让它轻易露出破绽,。被这种必要性驱使的情况下,他们能采取的手段有两个,一是补足理论的漏洞,为了掩盖预设的理论缺失,所以必须想出更完美的论点。不过,这种事情不可能办到。因为完美的理论是不存在。话说回来,只要『不可以自杀』这种想法本身是出自于感情论,那不管提出何种理论都毫无意义。因为光靠理论或逻辑,是没办法打破人心的。」
  问题的大前提是——
  为什么人不能去死呢?
  要证明不能自杀的理由。
  这种问题,究竟有谁能够提出明确的解答。
  不可能答出来。因为,这种答案根本不存在。
  说起来,不能自杀这种理论根本不存在。打从最初就只有作为生物「不想死亡」的感情就像幼稚园的儿童不会去自杀一样,在生死边界暧昧不明的阶段里、在否定与肯定根本不存在的次元中,人们皆被植入了求生意志的程式。
  当然,当社会发展到某种程度以上之后,如果作为构成要素的个人任意选择死亡,就有可能会对整体造成伤害。因此,自杀就被当成危险因子排除在主流思想之外。举例来说,如果总理大臣突然自杀,造成的巨大影响绝非用开玩笑就可以轻松带过。不论规模大小如何,构成社会的人员必须承担不能突然消失的责任。将此作为否定自杀的理论——这个想法就某方面而言,的确符合道理。
  可是,以社会责任云云等理由,来否定自杀的人并不多见吧?
  为何不能自杀?
  理由终究会回归感情论。
  「既然如此,他门选择另一种方式作为手段的可能性就高多了。另一个想法,就是将制造出那种思想的存在加以神格化。就像许多宗教将创立者的地位提升至人类以上的层级,并藉此强调圣典的绝对性。把理论中存在的矛盾点转嫁到人类这一边的责任,同时让矛盾本身升华成无法理解的真理。」
  「答得漂亮。那些家伙把原本的网站管理者当成神,并打算以这种作法补足自己的理论。真是的,实在荒谬到让我想哭呢!」
  克洛斯虽然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但志乃却不这么想。
  这种想法确实愚蠢。然而,这种愚蠢并不只限於他们所有。如果嘲笑他们「荒谬至极」,那就连人类全体都一起嘲笑下去了。因为,人就是靠著这种方式,在这个没有天理又无法随心所欲的世界里存活下来。
  「可是,就算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非常荒谬可笑,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不可侵犯的理论。是他们为了守护自身而不得不遵守的神性——也就是绝对性。」
  然后,就这些人的角度来看,将市井垣的死亡通报给警察知情的志乃,就是反抗神明的大罪人。就算性命受到威胁,也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
  「哎,事情就是这样。明白的话就赶快去找警察,或是暂时躲一躲吧!这种『祭典』在网路上没有那么稀奇。虽然燃烧的很旺盛,但一下子就会消失了。只要过一阵子,谁也不会记得你的事。」
  是这样的吗?
  这种可能性不是零吧!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人数,但所有赞同理念而参加的人,都狂热到这种程度的可能性实在很低。如同克洛斯所言,被「祭典」的气氛所吸引才加入的人应该不少。这种人如果没有看到立杆见影的成果,马上就会感到厌倦而脱离。
  不过,也有可能永远不会结束。
  对网站的浏览者而言,这是一场「圣战」。
  是为了守护自己而保护理论的战争。
  自相矛盾到令人哑然失笑的理论,对他们来说却是没有任何矛盾点的绝对真理。
  既然如此,他们就无法半途而废吧!许多人都会有半途而废等同否定过去自我的错觉。所以一旦开始做某件事,不管什么时候都无法停止。因为他们深信,停止的举动不被允许。
  真是愚昧的想法。为了守护过去的自己而必须不断地否定现在的自己,着者作法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就是有人连这一点都不了解。
  看来事情会变得很棘手——直到此时,志乃才有了这种认知。

                             *  *  *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咦——?」
  在极近距离下突然发出的声音,一口气将我拉回现实世界。
  道路对侧的人早已通过面前、追寻着对方背影的我将视线移回,此时出现在眼前的是真白的脸庞。如果是漫画的话,我似乎就能听到这个脸部特写出现时,还会发出「咚」的效果音。在我小时候流行的暴走族漫画里,上面应该还会附带一个「!?」的记号吧!但再怎么说,应该还不到「轰隆轰隆」的程度。因为这么一来,感觉会不太一样。
  呃,现在不是悠悠哉哉地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在这种近距离下,我的视线范围几乎只能容得下她的脸蛋,而且还是由下往上探望的姿势。考虑到双方身高的差异,她应该垫起脚尖挺直了背脊吧!我的耳膜似乎可以听见呼吸声,她有擦香水吗?为何鼻腔涌进一股甘甜的香味?
  「呜哇!」
  我慌张的跳到後面。我在人潮拥挤处做出了这种举动,因为差点被撞到,所以前来买东西的客人一脸不耐的试图避开站在路中间的我们。以一片混乱的脑袋道歉之後,我手忙脚乱的拉开了距离。
  「你也用不著那么吃惊吧……」
  「不,刚才那个不算吃惊吧!任谁都会有这种反应的。」
  一边讲,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痉挛。
  唔~真是一个会让人心脏病发作的女孩。本人一定是在无意识下做出这些举动,所以这种天性也就更麻烦了。在这种年头,居然还这么无防备啊!
  「有看到认识的人吗?我看你一直在看著旁边呢!」
  「不……嗯,还好啦!我只是因为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才会那么吃惊。」
  这句话一半是说谎,另一半则是真话。
  没想到会在这种场所见到志乃的确是事实,却不是我吃惊的原因。我吓一跳的原因是其他更重要的事。因为,在志乃身旁的人实在太让我意外了。
  我记得他应该叫作克洛斯。虽然中间隔了一条马路,而且对方的脸也没有面向这边,即使如此我还是不会弄错。克洛斯其实是双胞胎,刚跟志乃在一起的人是他的弟弟——事情或许真的这么古怪,不过就算情况真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克洛斯。不知本名为何——使用假名的少年。
  与他的相遇,是被卷入某事件时所发生的事。
  我认为克洛斯绝对不是一个坏孩子。即使他嘴巴有点——应该说很坏才对,但我却感觉不到的话里面有任何的恶意。会有这种言行举止,大概只有因为个性别扭吧!本人听到这种意见一定会如同烈火般地大发雷霆,但我觉得他应该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类型。
  可是,不行是他。
  并不是他本身有什么不好,而是不能跟他混在一起。
  因为,这会让那起事件再次重演。
  不能再让志乃跟那种事情有所关联。
  其他事件倒也好好。不,一点也不好。可是,它们不会对志乃造成影响吧!虽然她与我们相比拥有不同次元的冷静、透彻的思想,感情层面也不会否定人类的疯狂或猎奇行为,但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伦理或道德观。她不会积极地希望无视社会规范的行为发生。所以,我相信就算对我们会感到极度恶心或悲惨的事件,她的情绪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之所以不希志乃与事件有所牵扯,是因为那种事情真的很危险。只要不危险的话,我认为稍微——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尊重她干涉事件的个人意愿,应该没关系才对。
  不过,那起事件不同。
  那起事件必须要被否定。
  而且,要以感情加以否定。
  以不是理论的想法加以否定。
  一定要拒绝才行。
  「那个……」
  「啊,对……对不起。」
  我好像又恍神了。
  我连忙对仰头看著自己露出担心神情的真白做了一个笑脸,可是她并没有因为这个举动而改变脸上的表情。唔,真是败给她了。虽然这种时候,应该讲一个让人会心一笑的小玩笑来缓和气氛,但不具备那种技巧的我,似乎不能期待自己的笑话能有这种效果。
  真是没办法。
  「今天就找到这里吧!」
  「说得也是。我想再找下去也没有意义。」
  与露出暧昧笑颜表示同意的真白并肩而行,我们朝着车站的方向迈步前进。

                         *  *  *

  真白的家,就位於我经常搭车的车站的隔壁站。我还在担心如果距离很远,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哎,这也是想当然尔的事情吧,毕竟我们上同一所中学嘛!与高中或大学的情形不同,公立中小学有所谓的学区划分,因此距离当然不会远到哪里去。因为搭电车或公车通学,对国中生来说并不正常。
  正因为这样——
  「我送你回家吧。」
  出了车站之后,我如此提议。在冬天的脚步声逐渐到来的今日此时此刻,太阳早已西垂。这一带因为是位於车站前方所以有许多的人潮,周围的商家也因为距离打烊还有一段时问而点着灯,但是一进入住宅区之後就完全不同了。
  「你想想,一个人很危险嘛!为了小心起见咯!」
  既然真白的安全受到威胁,当然要这么做了。
  虽然她只是请我帮忙找人,而且我也谢绝跟袭击而来的犯人,来一场血花满天飞的格斗战之类的热血系剧情。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只说一声「好吧,改天见」后,就让她一个人回家吧。
  走在一脸抱歉的真白身旁,我们就这样沿著车站前的道路南下而行。一边眺望著从我小学的时候就一直是空地——部分土地也算是有人在使用吧,因为上面有像是仓库的组合屋——的自来水公司遗址,我们进入了住宅区。
  这一带跟我家附近一样,都是老旧的住宅区。证据就是——路旁有好几间从以前就一直留存到现在的砖瓦平房。话虽如此,却没有像是京都或鎌倉那样的历史风情。这些房子只是单存的老旧建筑,而且几乎都让我有些担心下次大地震来临时,会有全倒的危险。
  就在这些老朽的住家之中,一栋鹤立鸡群的房子突然跳了出来。相校于周围的老旧日式房舍,这是一栋明显与周遭环境极不对称的三层楼现代建筑物。只不过,一楼部分的空间似乎都被当成了车库使用。距离玄关不远处,有一面颇宽的铁卷门被放了下来。顺带一提,那面铁卷门的宽度不管怎么想都比一辆车要宽广,搞不好她们家有两辆车子吧?
  想当然尔,房子的占地面积也很大。如果附近不是住宅区,而且又有铝制大门与门牌存在,也许我会误以为它是商业大楼。换言之,这栋建筑物就是大到这个程度。相反的,也能说它没有半点住家的感觉。如果多重视房子的设计感就好了。哎……但是过於注重,因而变成怪模怪样的住家也是一大问题啦!无法说出明确的原因,可是我总觉得可以猜到建造这栋房子的人在想些什么。
  只要回家后可以安心睡觉,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就是这种想法。
  该怎么说呢……这让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虽然我家,不管是现在住的公寓或是在九州的老家,还是曾经住过的旧家,都不是可以向他人夸耀的漂亮建筑,然而那些事情并不是重点。所谓的家,应该还有其他存在价值才对。
  那儿就是真白的家。
  就我所看到的来说,这里的保全设备相当完善。玄关大门上贴著某保全公司的贴纸,而且对讲机上也有监视镜头。其他场所想必也安装了保全设施吧!
  「因为我们家遭过一次小偷,所以在保全上花了不少钱。」
  「啊……是这样子喔?没怎么样吧?」
  「虽然被偷走了很多东西,但算是保住小命了。」
  根据真白所言,那个小偷虽然是在附近到处闯空门的外籍窃盗集团成员,但似乎是那种在偷东西时被住户发现,就会改变心意变成强盗取财的罪犯,而且在其他地方甚至还因此发展成杀人事件。更何况,遭小偷时真白就在家里。她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侵入者之后,对方就马上从窗口逃逸……多么波涛汹涌的人生啊!既被绑架,又差点碰到强盗事件,或许她是在灾星底下诞生的吧!
  哎……总之,既然有那种过去,应该可以认定她家里的保全系统滴水不漏吧!照这起事件推断,如果要袭击真白,很有可能会趁她外出时底下手咯!来这里的途中,我装作毫不在意的向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虽然看到好几辆停在路边的车子,但因为这种光景早就司空见惯,因此我无法辨别它们到底可不可疑。至少,没有一辆车子的驾驶座位上有人。
  那张印着「复仇」的恐吓信已经寄来两周了。对方没有任何行动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没有发生危险却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了。
  「那么,我就先……」
  「呃,请问!」
  「嗯?什么事?」
  「那个……要不要顺便上来坐一下呢??」

                        *  *  *
    当然,我最初拒绝了这个提议。即使真白表示双亲都不在家,所以不会造成她的麻烦,但像这样突然打扰别人还是不太好吧!得到热情的邀约虽然开心,但身为成人却被中学生关照实在太可悲了。
  可是,真白却也相当地坚持。她想邀请我上去的热心程度,甚至让她到目前为止的小家碧玉形象都快模糊掉了。接下来——
  「而且,你还没吃过晚餐吧?既然如此,乾脆到我家吃饭吧。就当作是你帮我忙的谢礼。」
  这一招决定了胜负。
  我有一种被抓住弱点的感觉……话虽如此,但真白应该不知道这就是我的弱点,况且有这种弱点,也是我自己单方面的错。无论如何,能节省一餐的饭钱,对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事,而且我的肚子也刚好饿得要命。结果,我就这样轻易沦陷了。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我被带到了客厅。应该是真皮制成的三人座沙发上,我就坐在最旁边。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坐在沙发正中间的行为与穷酸性格无关。该怎么说才好呢……这就像是日本人的本能吧!就像在电车里,座位两端的位置一定会先被坐满的现象一样。
  不过,即使如此……这个家还真大啊!虽然在外面就能充分地感受到这个事实,但进来屋内后更让我有了这种感觉。就算只有我现在身处的客厅,如果加上吧台後方的系统式厨房,随使算一算大概也超过二十张杨杨米吧!就连放在我家会让空间狭窄到无法动弹的六人桌跟这张沙发,对这个家来说也是小得可怜。
  这都是因为,实在有太多没有使用到的空间了。
  这个空间根本感受不到有人在这里生活,感觉起来简直就像是不小心走进家俱卖场一样。毫无现实感的家俱摆设,乍看之下虽然美观,但实际使用起来应该很不方便吧!
  我体验过相同的感觉。
  没错,就跟我去志乃家的时候一样。她的家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地窗明几净、整齐漂亮,简直像是无人居住的无机质空间。缺乏住在里面之人所掉落的各式物品的场所不能称为「家」,只能说是单纯的空间。我最讨厌这种感觉。
  「那么,应该叫什么才好呢?」
  「咦?叫什么……是指?」
  「叫晚餐的意思。要吃寿司还是中华料理?法式料理——虽然没有,不过如果是和食就没问题了。除了这些以外,当然也有披萨或拉面之类的东西。」
  此时,真白递出来的是,想误认也办不到的外卖菜单。色彩鲜艳与双色印刷的厚纸片如同扑克牌似地摊开呈扇形。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既然说是要吃晚饭,我还以为她一定会亲手做料理,看来是我误会了。话说回来,这样也没错啦!期待这种年纪的中学生会亲手做料理,或许根本就是错误的想法。
  「你会煮菜吗?」
  「呃,就某种程度来说算吧!」
  虽然,我很想吐嘈自己一句「你那算是哪门子的程度啊」,但想不出其他表现方式的我,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形容了。如果说做料理做得还算不错的话,那很明显就是在说谎。说自己不太会做菜,说不定对方会误以为我只会在叮一声之后,从微波炉中拿出食物。虽然我想说在常识范围内都OK,但在不了解真白的「常识范围」究竟到何种程度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使用这种说法。如果她是那种以为白米要用洗碗精清洗、鱼都是以剖开的状态在水里游泳的人,那我就太可怜了。
  可是,不知道真白到底将我口中的某种程度做了何种诠释,她居然跟出生后初次看见下雪而想在雪地里嬉戏的小狗一样,眼神闪闪发光地对我提出了问题:
  「你最会做哪一道菜?」
  啊~果然出现这个问题了。
  只要提到自己平常有在煮菜,要说百分之百也可以,必定会被问到这种问题。
  可是,我想要大声的说: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对于乎时都是用目测或感觉来决定调味料的份量,做菜时是靠直觉与经验,深信失败也不气馁的勇气是料理基本精神的男子来说,拿手或不拿手的界线根本就不存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就算昨天、今天、明天都做同一道菜,也不见得就能做出相同的味道。即使是常做的料理有时候也会失败,就算是第一次做的菜,有时也会灵关一现抓住窍门。
  对我来说,足以拿出来向他人炫耀、可称作得意料理的菜色根本不存在。
  「是吗……但那真是太可惜了。早知如此,刚才回来的路上就顺便去超市一趟了呢!」
  「这里没有食材吗?」
  「算是没有吗……应该怎么说才好呢……」
  真白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这种行为举止让我感到好奇,说了一声取得许可后,我打开了电冰箱。
  打开让人大吃一惊的玉手箱(注:日本童话故事穴浦岛太郎》中,登场的宝物箱)——里面的惨状可是无法用这种老梗笑话就能轻松带过。这个冰箱根本新到直接摆在电器行里贩售,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说到放在里面的东西嘛……除了美乃滋之类极为普通的调味料以外,再来就是冷冻食品了,看起来实在不像一般家庭的电冰箱。
  「我父母都不会做菜……呃,还有,我当然也是。」
  「原来如此。这下子也只能叫外卖了。」
  就算是职业厨师,也很难只用这里的东西做出晚餐吧!如果是超级主妇,或许就有这个可能,我发出苦笑,率直地看着真白递出的菜单。

                       *  *  *

  「可是啊……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对不起。」
  「呃,不是的。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情况会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嘛!」
  与其这样讲,倒不如说我才觉得抱歉。再怎么讲,人家也是特意来找我商量这件事,可是我却连一点忙都没有帮上,而且也没有自信以后能帮得上忙。
  吃完晚餐后,我们稍微讨论了一下今天的情况与往後的行事方针。顺带一提,我们叫了寿司外卖,而且还是「真白特制组合」的超高级品,实在是太美味可口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讲一声,我没有打算要自杀。
  先不提这些事,总之寻人这种事终究是需要金钱与时间,还有最重要的人脉。
  明天去大学时,也请鸿池学姊帮忙好了,因为那个人拥有很多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忙得团团转又四处奔走的学姊虽然无法给予全面性的协助,但她应该会教我一些寻人技巧才对。话又说回来,她应该有这种程度的义务。思,肯定没错。
  「对了,之后该怎么办呢?还有其他可能的地方吗?」
  「其他地方……就我所知,应该就是大学了吧。再来就是打工的地方,还有几间像刚才看到的特摄、软体专卖店,接著就是常去的咖啡厅,大概就只有这些地方了。因为,基本上我对哥哥的私生活并不熟悉。我们有一段年龄的差距,所以无论如何生活圈都不会一样。」
  「嗯,也对。」
   举例来说,我也几乎不晓得志乃平常都待在哪里。小学生与大学生的生活作息以及活动范围实在差太多了。即使说我们平常就待在一起,但那也只是一起吃晚饭而已,其实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自行动。就算真白跟她的哥哥再怎么亲密,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彼此的身边吧!
  「总之,明天再继续找吧。」
  我说完话后,真白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
  「不……是明天吗?」
  「啊,你该不会有事吧?不然改天我也没差。」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什么时候都方便。只要学校放学,之後的时间我都可以自由运用。所以,我这边不是问题……」
  看著吞吞吐吐又难以启齿的真白,我只能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刚才脱口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吗?不巧,我没有那种印象,而且她也不肯对我说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在道别的时候,真白微笑说道:
  「你真是一个好人呢!」
  「是吗?谢谢。」
  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的我,只能以这种无聊的答案作为回应。

                               *  *  *

  离开真白的家,我就这样顺著一片漆黑的道路朝回家的方向前进。附近完全没有半座路灯,搞不好连地面都快看不见了,而且周遭也完全没有人类的气息。住宅区基本上就是这样,只要到了晚上就会忽然变得一片死寂。相对于夜晚的静谧,白天就只能用吵闹来形容了。说一句实话,还有卖晒衣杆的小卡车会从这附近经过呢!嗯嗯,我没有开玩笑。晒衣杆最长卖到四公尺,两根一千圆上下。
  一边在这样的街道上走著,我突然想要做某件事。
  去志乃家露个面吧!
  从真白家这边走过去虽然要绕一点路,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在日本桥来回走动所消耗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部分都是美味寿司的功劳,来个优雅的夜间散步应该也不坏吧!
  因此,我略微变更了行进路线。
  志乃现在应该也回家了吧。话又说回来,如果还没回去事情可就严重了。
  小学生过了晚上八、九点还没有回家这种事,在我那个年代除了非常状况以外,根本不可能发生。哎,最近的小学生就不一定是这样了。如果有补习的话,他们可以满不在乎的在这种时间点晚归。志乃也是如此。以前的她要上许多的补习班,晚一点的话,有时甚至会超过十点钟才回到家。
  不过,她现在没有要上那么多的补习班了。虽然到现在还有一个在上的补习班,但课程并非没有紧凑到要上到深夜。那是一个私人经营的小补习班,倒不如说像是读书会,是一个有点奇怪的补习班,至于成绩优异的志乃为何要上这种补习班吗,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讲。
  总之,不是补习班而是到处游玩的话,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太晚了。我想就算是克洛斯也知道这一点才对……应该吧!
  而且,虽然我担心志乃到底有没有回家,但其实就算她已经回家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想问今天发生的事,可是志乃真的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吗?如果她刻意隐瞒我这件事,那我能得到答案的希望可说是微乎其微。因为思考模式中,没有用无聊的理由蒙混过关的想法,所以志乃会采取的应对方式,要不是保持连绝对零度的冰雕都会光著脚逃跑的沉默,就是以拔刀术达人也会低头认输的锐利眼神将我提出的问题拦腰斩断。而且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毫无胜算。
  请不要说我是个没出息的人。说这种话的家伙,就来亲身体验看看这种感觉吧!被那对有如黑洞般的漆黑眼瞳凝视时的心情,别说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甚至跟忘记带镜之盾就去挑战美杜莎(注: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女妖;拥有将直望她双眼的人变成石像的魔力)的珀耳修斯(注:希腊神话中,宙斯的儿子)一样凄惨。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志乃家附近了。此处是这三市最高级的住宅区,所以跟真白家附近不同,街上也看得到不少现代建筑。即使是砖瓦平房,大门也是选用最新的样式。连这种住家都有,还满有趣的。然后,在那一隅就是志乃的家……
  「嗯?那是……?」
  因为隔壁正好是平房,所以可以看到志乃家的屋顶突然跳了出来。玄关前方有一条人影。不过,那道身影不是我所期待的志乃。不论夜色如何昏暗,都没有黑到让我把小学生跟大人看错的程度。更何况她的身材极为娇小,就算我再不愿意也可以分辨出来。
  那么,是她的双亲吗?这个想法虽然在瞬间掠过脑海,但我立刻就发现事有蹊跷。
  不对,不是她的父母。
  被屋檐遮去月光的玄关前方光线幽暗,虽然无法清楚地看到五官,但那确确实实是一名我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只要看一眼就可以明白,他不是单纯登门拜访的人。志乃他们家绝对不会认识那种踩著只有三阶的小梯子,在玄关上方的屋檐处从事著鬼鬼祟祟勾当的人。
  「你在干什么!」
  我立刻发出了吼声。
  心中没有任何踌躇。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发出叫声实在太不谨慎了,因为犯人可能会害怕有人被叫过来而主动袭击。最重要的是不要慌张也不要乱叫,并且保持冷静报警处理。虽然以前听过这些事情,但此时此刻的我早就把这种知识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然而,那个男子却比我冷静了一点,或者说是胆小吧!他发现我之後,慌张的从小梯子上跳下来,接著就直接逃跑了。当然,梯子还留在原地。
  怎么办?要追吗?
  我没有半点迷惘。比起任何事情都应该优先处理的,是确认志乃是否安全。她的房间所在之处的二楼或其他地方都没有点灯,看样子有可能已经睡了。
  用力踩住想要狂奔踏出的脚步,我慢慢来到了房屋前方。
  然后,我终于发现了「那个」。因为周围的光线太暗,所以我看不太清楚男子在做些什么。即使知道对方正使用小梯子在屋檐做了某件事,却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为何。比起光线昏暗,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我将注意力全都放在男子身上的关系。
  所以,我总算发现了那个存在。
  在那里的物体。
  那是,狗的尸体。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尸体。
  「什么啊……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涌上嘴边的疑问,没有任何声音答覆。
  那只狗。
  是被吊死的。

04/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实在是太差了。这种感觉早已超过太差,应该说是极差才对吧。虽然我不知道哪一边的程度比较强烈,但不管使用哪一个词汇形容,都无法改变我现在的感觉已经差到不能再差的事实。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我看到了那种东西,当然不可能安稳地人眠。回到家后,我一直在棉被里辗转难眠。直到黎明时分我的肉体才达到了极限,然后强制中断了意识。可是,昨晚的光景却仍然在梦境中不断地重播。
  正因为如此,我一点也没有睡过的感觉。以时钟上的数字来判断,我明明睡了四个小时左右,可是身体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头脑也像宿醉似地昏昏沉沉。
  在那之后,我确认志乃不在家後,就一个人把狗的尸体处理掉了。我不能就这样把它留在原地,然後像是没事一样地离开现场。
  我将狗的尸体从吊著的屋檐上放了下来,用外套包住後回到公寓,然後将它埋在公寓用地的角落。也许它无法在这片早晚都会改建成大洋房的土地下永远安眠,但我一时也想不到其他适当的场所。虽然我也可以选择公园作为掩埋的场所,但如果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被说东说西的吧。我想避免这种麻烦。
  因为当时我的头涨到快要爆炸,精神上也已经疲累不堪,所以我只有将它草草掩埋了事,下次买花束过去好好吊祭一番吧!毕竟它是被那种方式杀死的,一定要有人好好祭拜才行。
  话虽如此,这件事过一阵子再处理就行了。
  因为,现在有一件非得优先处理不可的事要做。
  昨晚看到的人影,到底是谁?
  并不是小偷。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把狗吊在被偷的那户人家外面的小偷。
  既然如此,就是恶作剧——
  不过,到底是谁所为,目的又是什么?

                         *  *  *

  这个世界不会依照我的想法运转,所以学校也不会因为我现在的心情很差就刚好停课。大学的课程与到高中为止的课程不同,只要最後拿得到学分,就算跷课也不会被骂。不过身为一名对学力没有自信的人,绝不能放弃每次上课的出席分数。
  而且,就算待在家里也会一直闷闷不乐。在没办法见到志乃——她当然去学校上学了——的情况下,就算独自思考也想不出答案。
  所以,我还是来到大学上课。心情郁闷的上完两堂课后,我朝向熟悉的咖啡厅前进。虽然没有事先约好,不过昨天才刚跟学姐见过面,我想她现在一定也在那边。
  果不其然,她在咖啡厅里。话又说回来,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窝在这里嘛!她真的有好好上课吗?以我听到的情报来判断,学姐的功课很好应该不要紧才对,不过看她这样我不禁有些担心了起来。哎,但她也不是需要我担心的软弱之人啦!
  「鸿池学姐。」
  「喔——我等你好久罗——」
  我出声叫唤后,学姐从完全摊开的体育版报纸旁边露出满面笑容的脸蛋做了回应。明明没有事先约好,所谓的等我好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与昨日截然不同,回到往常熟悉表情的学姐开朗得过分。简直就像是她的阴郁心情跳到我身上似地。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我当然不会把它说出口。
  「那么,你那边情况如何?」
  「啊,完全没有进度。真白想要拜托的事,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寻人之类的事。」
  「寻人?什么啊……是这种事喔?」
  盯著体育版报纸的学姐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话说回来,这个人连那种事都不晓得就叫我过去赴约?
  我忍不住想发出无奈的叹息,但某个疑问忽然浮上了心头:
  「说到这里,学姐跟真白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又是因为家教认识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该怎么说呢……老实讲,我跟对方并没有直接碰过面。」
  「什么?所谓没碰过面……她不是学姊你所认识的人吗?」
  「正确的说,是我朋友的朋友。」
  朋友的朋友,那不就是陌生人?
  「哎……要从何说起呢?你听那个叫作真白的女孩说过,她以前被绑架的事情了吗?」
  「啊,是的。她跟我提过这件事了。话说回来,她商量的事情也跟那起事件有关。」
  「那就好。侦办那起案件的刑警——他现在已经退休了,应该说前刑警才对——是我认识的人,因为这层关系,这次的事件才会转到我这边。对方表示自己已无法继续调查,所以希望我能够帮他的忙。」
  就算只是前刑警,想不到这个人居然也认识警察啊!不,到目前为止她取得过许多只有警方才会知道的情报。光就这一点判断,我也觉得她应该有认识的人在当警察。
  「可是啊,你这个人心肠真的很好耶!」
  「啥?突然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啊,我明明只有叫你去听对方要说什么而已,但你却自己动手解决这件事。」
  「咦?奇怪?所谓去听就好,意思是我只要做这件事就行了吗?」
  「我说你啊,这是想当然尔的事吧!我可是有这样说过喔?请你替我去跟对方谈事情,因为我有事无法脱身。」
  学姐的确有这样说过。
  她是有这样说……
  事到如今,我才发觉这件事。看样子,我似乎对整件事有著不得了的误会。从学姐的口气中,我以为学姐要我代替她接受对方的请托——也就是解决事件。
  「傻瓜。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把完全不知具体内容为何的事件全部推给你去做啊!」
  「………」
  是这样子的吗?
  真的是这样?
  「……什么啊,那张怀疑的脸孔是怎样啊?」
  「啊,不。我没有怀疑,也没有认为学姐会毫不在乎的做这种事,或是觉得个性大剌剌的你基本上就是不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脑中完全没有那些想法。」
  「你胆子不小嘛!」
  看到脸上浮现出如同野生猛兽般壮绝狞笑的学姐,我慌张地把前言收回。
  哎,不管怎么说,学姊也有她自己的认真方式。我明白她绝对不会把事情从头到尾都推给别人去做,不过在某种范围内,她这种人也会毫不在乎的将事情硬塞给我做吧!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打算怎么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并不打算把你硬扯进来,不过既然你主动想帮忙,那当然要拜托你咯!」
  「平常我也想听到这种温柔的话呢……当然,事到如今,我不打算半途而废。而且我也跟真白约定好了。」
  老实说,现在的我没空管别人的闲事。志乃的周遭肯定有一些事情发生,所以我当然想优先解决她的事。
  可是,话虽如此,也不能把真白丢在二芳不管。即使我觉得把真白交给值得信赖的学姐一定没问题,不过看到学姊现在忙成这样,我也认为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丢给她一个人处理。更何况真白相信我,所以我有义务要回应她的信任。
  「哎,是这样没错啦!就我所听到的来判断,这件事说不定很适合你呢!虽然不能逮捕犯人,但能藉此阻止犯罪再次发生,你应该也会认真起来吧?」
  「是这样说没错啦!如果真白的哥哥有犯下杀人罪行的可能性,就一定要加以阻止才行。更重要的是要确保她本人的安全。可是就算我认真起来,对这种事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请学姐帮助我吧。说罢我低下了头。
  「当然。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不管什么忙我都会帮。」
  真是值得信赖的一句话。说真的,学姊那句「不管什么忙我都会帮」的台词太过值得信赖,让我连背上都爬满了冷汗:
  「那么……首先,她把收到的信交给我保管了。」
  请看。说完我将B5尺寸的信纸放到了桌面。拿起纸张的学姊发出「嗯嗯~?」的疑问声,一口气将脸凑了上去。因为字体实在太小,如果不这么做根本没办法阅读。
  「嗯~还真的是『复仇』耶!该怎么讲呢,还真是知识水准低劣的威胁信啊!」
  「确实有这种感觉。不过,如果这真的是绑架犯寄来的信,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了。」
  「本来,我就觉得没有必要跟对方开玩笑。」
  以学姐的情况来说,我认为还是加一点开玩笑的成分会比较好。想着她自以为是俄罗斯警察强行解决事件的过去,我一边在心里暗自吐槽。我这个人就是不敢把话说出来的胆小鬼。
  可是,事实上的确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没有什么事情比独断的范围行为因自己任意起内哄而导致失败,然后又随便迁怒受害者的举动更荒谬可笑了。
  「嗯……算了。总之,这个可以先借我吧?如果能够从上面找到饭村的指纹,警方也比较好行动。」
  「咦?饭村是……?」
  「是绑架犯的名字……什么啊,你不知道这件事喔?」
  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虽然学姐说对方正被警方通缉而且报纸上应该也有刊载过那件事,但很不巧我可不记得发生在好几年前的旧案件,而且不管是当时或是现在,我都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绑架犯有两名。一名叫作碓冰省吾,当时三十二岁。犯下此案的一年前,在市内某间小贸易公司工作,被裁员后就一直失业。虽然靠著少得可怜的遗散费与失业津贴撑了一段时间,但尚未付完的房贷让他向金融机构借了小额信贷,之後果然因此欠下一屁股债。哎,这是那个时代典型的失败模式。所以,他才想藉著犯案起死回生。」
  这种失败模式的确很典型。
  在那个时代里,长久以来有如基本权利的终身雇用制度崩溃瓦解,因此有许多人都突然被裁员而失去了谋生能力。就连我的父亲,当时似乎都有一段非常危险的时期。因为对父亲的工作完全不了解,所以我认为这种事根本与我无关。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或是听到类似的话题,我都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说实在的,我们家之所以会搬到九州也跟这种事情有关,所以我实在笑不太出来。
  「不过,那个起死回生的最后一击却轻易失败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大概是分赃的问题吧——最后,碓冰因为同伴之间发生内哄而被杀掉了。」
  真白虽然亲眼目睹整件事情详细的发生经过,但她却一点也记不起当时的情景。为了保护自己,她记忆中的事实遭到删除,连残留下来的记忆都被当作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件。
  「然后,被认为是凶手的人就是饭村聪史,当时同样也是三十二岁。他与碓冰是在不同的公司工作,但几乎是同一时期被裁员,之后跌入谷底的模式也差不多。是相似的际遇让这两个人结交的吧!虽然我不晓得他们实际上足以何种形式认识的啦!」
  说完后,她笑道:「大概是在职业介绍所打招呼时认识的吧!」学姊啊,请不要说那种让人必须注意自己各方面反应的笑话好吗?总之,他们在哪边以什么方式认识,又是因为什么理由而决定共谋犯罪仍是未知数。
  「事情当然会这样咯,因为这种情报在不直接询问犯人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得知。而且两名犯人之中的其中一人已经死亡,另一人则在逃亡中。」学姊如此说道。
  「请……请等一下。逃走的另一名犯人还没有被逮捕吧?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那个啊……其实,警方在碓冰家里发现了『犯罪计画书』。里面写著凉风真白家里的地址、电话号码、附近的细部地图、真白的上学路线与下课时问、平时常去的场所,以及跟双亲与学校朋友们的行动模式。其他还有不知用什么手段弄来的学校行事历,连真白家在几点几分有什么访客的情报都有。资料不但搜集集的很详尽,连在什么时机开始行动,要采取何种路线及藏匿在哪里,以及之後的联络方式与收取赎金的方法都写得相当仔细,甚至到了让人以为他要写小说的程度……不过啊,他连自己与同伙的联络地址跟本名的称呼都写了进去,这种作法显然相当白痴。不过也多亏了这一点,警方才能发现饭村的名字与住址。」
  这的确是……应该怎么说才好呢,真的够愚蠢了。
  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设想,他们最初就不觉得这个计画会失败,而且就算会失败,一定也没有料想到最后居然会发生内哄,因此才认为在犯罪计画书中写上本名也无所谓吧!
  「而且,写犯罪计画书的人似乎是饭村。在他家里也发现了应该是原版的笔记本。在笔记本里采集到的指纹堆起来跟山一样高,所以跟这封信比对起来应该很容易。」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你了。」
  如果从这张纸上面能够采到指纹,警方也会展开具体行动吧!虽然,真白希望在找到大垣之前不要惊动警方,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那就太迟了。
  「还有,关于寻人的事……」
  「嗯?啊……那件事我有几招可以派上用场。即使不是今天或明天就会有结果,但过一阵子对方就会上勾了吧。总之,你今天也要去找吗?」
  「嗯,等真白下课以后。今天好像要去大垣就读的大学。」
  「他不会去大学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他好像有选修专题研讨会,我想只要询问那些同学或是社团的人,也许能得到一些情报吧!」
  我认为只要询问与大垣同年纪的朋友或认识大垣的人,必定可以问出一些真白所不晓得的情报,但是学姊听了这个想法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我觉得顺序有点奇怪就是了。」
  「顺序吗?」
  「是的,顺序。哎,反正也没差啦!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忙的,有状况就联络我咯!」
  虽然搞不太懂学姐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过我还是先点头做了回应。得到她的帮助——实际上,我应该是处於帮忙的立场才对——真是太感激了。此时,我顺便说出了另一件想拜托学姐的事:
  「学姐,你有听志乃提过什么事情吗?」
  「从小乃乃那边?不,我最近没跟她碰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她好像跟危险的事扯上了关系,所以我有点担心。」
  是吗?原来她也没有跟鸿池学姐有任何的联络啊!这么一来,说不定事情就没有那么紧急了。志乃也明白学姐的能力,所以如果有非取得不可的情报,应该会拜托她才对。
  「喔~嗯,好吧。如果有什么状况的话,小乃乃那边我也注意一下好了。」
  「那就太感谢了。」
  「了解。如果真的是这样,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不过,我说你啊,差不多可以去弄一只手机了吧。」
  「我正在积极考虑中。」
  看著学姊莫可奈何的愕然表情,我只能露出苦笑。

                         *  *  *
  「今天你也打算跟著我?」
  志乃以略为严峻的口吻询问走在身旁的克洛斯。现在是第七节课结束后的放学时间。被埋伏在小学校门口不远处的他逮到,是距离现在大约十分钟前的事。「我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你跟这所学校真的都很惊人耶!不过,那么难以亲近是怎样啊?」虽然无视对方这种随便乱找碴的话题,志乃迈开步伐,但两人肩并肩走路的时问,已经过了十分钟。志乃保持沉默的时间别说是超过昨天的一小时,才刚过压倒性的短暂时间她就开口说道:
  「跟我在一起的话,你也会有被袭击的危险。」
  「我当然知道。」一边说著这种台词,克洛斯看起来却是一点在意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还有一点开心的接著说道:「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可以放过呢!」
  「……奇特的人。」
  「罗嗦耶!」
  克洛斯虽以烦躁的口吻撂下这句话,但他本人似乎或多或少也有一些自觉,所以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话说回来,以这种角度来看你也很异常吧?明明性命受到威胁,却光明正大的在路上到处乱走。小鬼头就要有小鬼头的样子,乖乖躲在家里才对。」
  这是一般人会有的想法。
  当然,志乃的作法并非毫无道理可言。既然住家位置已经被对方知悉,以安全为优先考量的话,躲在家里的作战方式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到处走动的方式可以束缚袭击者的行动,就点而言安全性反而更高。只要像昨天那样走在人潮拥挤的场所,在没发生特殊事件的情况下,就应该不会遭受袭击
  话虽如此,这也是特别冷静的志乃才能做到的选择。

  不管怎么说,我方并不晓得犯人的真实身分。举例来说,走在路旁的普通上班族或是家庭主妇都有可能是袭击者。更何况人潮一多,袭击者混在人群里的可能性也相对越高。这样下去,不知道谁是敌人的情况,就会转变为谁都有可能是袭击者的不安。就像这样,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有可能袭击自己的恐怖感,拥有正常神经的人连一天都无法忍受。乖乖地躲在家里,可以说是一个很普通的想法。
  「那么,有什么具体的攻击行动吗?」
  「有几个可以认定是针对我而来的攻击行为。不过,没有任何行动可以造成具体的伤害。例如……车子从身旁擦身而过,或是住家附近有人鬼鬼祟祟,大概就是这种程度。」
  「啥啊……?现在是什么情形啊?那些家伙甚至能面不改色的进行自爆攻击耶……是在玩游戏吗??」
  他恐怕是在讲那个在身上绑上炸弹自杀的少女吧!
  「我不认为那些人在玩游戏,他们单单只是在玩弄猎物而已吧!就这一点来说,不难理解有人在背后指挥。」
  那群人也许是拥有相同目标的同志——倘若单纯只是参与「祭典」的人,那他们就能分别展开自由行动,而且想当然尔,为了在「祭典」中尽可能的出风头、为了夸耀自己的优异之处,那些行动也会如同加速度般地越演越烈。
  虽然害怕被集团孤立,却又讨厌被认定为只是集团里的一分子,因此紧紧抓住个人风格之类不知其所以然的无谓幻想,这就是人类的心态。身为集团一员的他们为了尽可能的突显自我风格,必定会无法忍耐,然后做出不输给其他参加者们的夸大行动。
  然而,在现在的时间点上,他们尚未做出这种脱序行为。
  所以,这一定是「祭典」的规则。而且,既然有那种规则,必然会有制定规则的人。那个制定规则的不知名人物,以冷静的残酷心态统率著这群参加者。
  不过——这是为了什么?
  就算这只是单纯的「祭典」,仍是需要一些规则的存在。如果参赛者都率性而为随心所欲,那游戏就无法成立了。这一点志乃可以理解,所以她觉得重点不在「祭典」。
  问题的重点在于,为何有必要成为「处於领导地位的指挥者」?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守护自
已的理论,而试图处罚污蠛市井垣忍的大罪人,抑或是想藉著游戏心态戏弄少女,就应该没有这种必要了。
  仅仅只需曝露志乃的个人情报——只要给予契机应该就足够了。
  最初,志乃是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敌人是基於何种理由想要狩猎志乃,但将个人资讯贴上网路,就表示对方也需要同伴。因为害怕一个人,所以需要赞同者。因为相信隐身集团之中,可以分散个人的责任。即使一百个人一起犯下相同的罪行,每个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也不会是百分之一。所有人都会被给予符合自身行为的「一个处罚」。志乃认为,对方不过是一名连这种简单的事实都无法理解的愚蠢之徒。
  所以,虽然觉得麻烦,但志乃并不觉得自己面临的状况很危险。既然对方的想法只有这种程度,要让敌人破灭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昨晚在家门前方,背著东西行迹诡异的可疑男子,自己也能当场「终结」对方。这是各个击破的战术。只要一个接著一个击溃敌人就行了。
  但是志乃并没有选择这种方式,因为她还不清楚对方的企图。只有那个主导者的动机不同。拥有某种想法的那个人操纵著其他参加者的思想,并且避免直接攻击志乃的行为。在明白这么做的理由之前,应该按兵不动,志乃如此判断。
  「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想太多了?」
  志乃并没有对一副事不关己、忍住呵欠说著这种话的克洛斯提出反对的意见。她自己也多少有一点这种感觉。虽然不知这种态度是源自於何种想法或情感,但是志乃仍认为自己反应过度了。
  果然还是因为对方的那种思想吗——
  此时,志乃察觉从背后接近而来的引擎声。
  她的记忆力与一般人的次元完全不同。志乃绝不会忘记曾经看过的东西,只要听过一次,就连声音的细部特徵都不会忘记。没有绝对音感的她在判断上虽然有些微的误差,但在没有太大意外的情况下是不会出错的。
  所以,她甚至明白自己以前就听过这种引擎。
  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她感到迷惘。然而,那真的只是在一瞬间所发生的事——她在引擎声接近至身手时,突然反转身体,伸手朝克洛斯的衣服——手肘附近抓了下去。
  「……喔?」
  无视发出惊讶的克洛斯,志乃将自己的脚靠住他的膝盖内侧然后用力压了下去,这也就是所谓的压膝下跪法。然后,利用失去平衡的身体为了重新站稳而无意识集中在背部的力量,志乃再将自己的体重要压了上去,接着一边倒下一边将克洛斯的手腕往下拉扯。
  虽然招式的形态改变了不少,但应该跟柔道里的带外割(注:柔道的足技摔倒法之一)差不多吧!克洛斯连防御的姿态都来不及摆出就以背部着地,然后砰的一声撞到了后脑勺。
  正上方——有破空声通过。
  接着是咯锵的玻璃声传入耳中。
  再来就是猛踩着油所产生的引擎怒吼声。将视线转向那边,只见一辆银色的厢形车正扬长而去。
  那以前看到的那辆车款相同,车号也一样。驾驶回头的瞬间,志乃看到对方是一名男子。虽然坐在车内,但对方却将帽子戴得极低所以无法看清长相,不过应该跟上次是同一个人吧!
  只要请鸿池绮罗拉帮忙,应该就能藉由车号查明车主是谁,但志乃却无法这么做。那名女性实在是太古道热肠了。只要志乃开口要求,她二正会无条件地接受请托。然而在那同时,她也会变得过度热心。只要一跟她谈过,到事件解决为止她都会想要插手管闲事。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得避免才行。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绮罗拉有不管是什么事件,都要把「他」牵扯进去的坏习惯。
  这件事绝对要避免才行。
  就在她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
  「痛死人了,臭小鬼!你干嘛突然这样!」
  克洛斯的咒骂声传入耳中。看样子他被撞到的後脑勺并没有受伤,也许有肿起来吧!
  确认克洛斯没什么大碍后,志乃起身望向发出玻璃碎裂声音的方位。地面散落著透明的玻璃碎片,灰色水泥围墙的一部分变成了黑黑的颜色。对方丢过来的玻璃瓶里应该是装著水或是某种液体。
  不过,就命中位置判断,目标果然不是直接对准志乃。虽然因为克洛斯也在现场,为了小心起见自己才采取回避的行动,但看起来似乎没有这种必要。同时,自己也还不能轻举妄动。这种情形暂时还会持续下去吧!
  「可恶,真的有够痛。」
  「………」
  「你那种好像在说我是自作自受的沉默真让人火大耶!」
  少年以痉挛的语调说出的意见没有任何误解,因此志乃并没有加以理睬。


05/
  比起昨天还梢早的傍晚时分,与昨日不同,今天我们约在真白的家门口会合,然后就这样直接朝大学的方向前进。虽说是大学,却不是我的学校,而是大垣六郎所就读的大学。
  他就读的大学,是距离我们家没多远的某间私立大学。虽然跟我的大学一样是私立学校,但水准却高出了一、两级。虽然因为学系不同会有极大的差异,然而连后补名单都挤不进去的我也不确定偏差值是多少,但至少就名气而言,跟我的学校相比可说是有著天与地的差距。
  明明跟我的大学一样都是盖在住宅区的旁边,但校地的大小却截然不同。虽然跟郊区型的学校相比仍然十分的狭小,而且高耸的大楼如同拼图般的排列方式我也早已习惯,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比我的学校大上一倍吧!学校里面,甚至还有像是公园一样的广场。
  一边眺望著这种光景,我们在校地里迈开步伐。要进入别人的大学里参观,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与高中以下的教育机关不同。大学没有穿制服的必要,所以只要保持冷静就不会有人起疑。哎,明明不是新生入学的时期,却像初次来到此地似的东张西望的模样或许可以,但大多数场合下任谁也不会在意这种事。
  只不过,真白果然还是有些显眼。因为从身旁通过的学生里,有好几成的学生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如果脱下帽子的话,肯定所有人都会注意我,该怎么做呢?」一边摸着将后面头发结成的麻花辫盖住的鸭舌帽缘,真白如此说道。
  「我是没差啦!如果期待我拥有保镖或是演艺圈经纪人般的能力,你那就错了喔?」
  「我和期待有人能从暴徒化的影迷当中,把我拦腰抱起英雄救美呢!」
  「这是公主游戏啊?」
  「当然咯!」
  一边说着这种对话,一边在路上问着其他学生的我们朝大垣的研究室方向前进。
  走上坡为老旧的校舍楼梯,与其说是大学,倒不如像是中学或高中教室——事后,我才听到这件使,事实上那所大学确实沿用了之前高中的校舍——的众多教室群一隅,就是那间研究室的所在地。每一个专题研讨会就分配一个研究室,多么刚毅果决的学校政策啊!在我的大学里,一间研究室要由好几组专题研讨会的学生分配时间轮流使用耶!
  哎,学姐说:「经济经营系的专题研讨会只要有可以上网的电脑存在,就算是在月球表面或地函(注:地球的内部构造,由外往内依序为地壳、地函、地核)中心点都无所谓。」因此,大致上我也没有什么好不满的。
  关于这一点,大垣念的理工学系在做专题研究时,必须准备许多的实验设备,所以无论如何都有独占整间教师的必要性。
  我敲了门表示有事情要找里面的人,开门出来回应的是以名叫作高畑干信的三年级生。他似乎与大垣一组,而且虽然只有一次,却也与真白打过照面。
  「啊……你们在找大垣,是吧?」
  「是的,请问你知道有什么线索吗?」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没有跟我联络,就算我打电话过去,他的手机也没有开机。我才想问你们他到底在哪里、做些什么呢!真是的,那家伙到底去那里?」
  高畑丝毫不加以掩饰,露骨的表现出烦躁的表情。说不定他与大垣正在进行什么重要的实验。而大垣突然失踪,他一定觉得非常困扰吧!
  「那么,在他失踪前——应该这么说才对,在他失去联络前,有提起任何事情吗?」
  「这个嘛……他好象有说过,有一件事情非做不可之类的话。」
  「那……那是什么意思?」
  「呃,我没有问,而且也没有意义。」
  「你说没意义……为什么呢?」
  面对露出疑问表情的我,他有点难以启齿地皱起眉头,然后叹了一口气同时耸耸肩:
  「因为,我根本搞不懂他这个人。」
  「那家伙,头脑有一点怪怪的。」
  像是无何奈何,却又有如厌恶恶心般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
  判断无法得到更多情报的我们,略微表示谢意后就离开了研究室,接着就这样走向原先的道路。路上虽然与许多人擦肩而过,周围又充斥着吵杂的聊天声,但真白却始终沉默不语。她低垂着头,紧紧抿着嘴唇。虽然因为戴着大帽子而看不到表情,但我可以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刚才,有人当面否定了她最喜欢的哥哥。这对一名少女而言,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当然,我并不想指责高畑。他不了解大垣六郎与真白之间的关系,更何况会有那种心情也是极其合理的反应。虽然我希望他也能稍微选择一下说话的方式,却也觉得那些意见相当正确。
  大垣对正义使者的执著,谁也无法理解。因为那不是能够被理解的想法。或者说,就算能够理解,也无法被归类在能够认同的观念中。那些理想,是我们早在久远的过去,就已经看到结局的梦想碎片。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早已放弃的过去的自己。
  我明白正义使者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正义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於任何一处角落。我了解这种事情。不过,我仍希望它存在於某一处角落,希望能够实际触碰到它。
  不久,在穿过正门口的时候,她总算开了口:
  「正义使者根本只是幻想而已。」
  「你觉得正义使者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面对以真挚眼瞳朝这边仰望的她,我既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
  她还只是一名孩子。然而,却没有幼稚到会相信幻想的程度。没有天真到幢憬像是特摄英雄片那种劝善罚恶的故事。就算年幼如她,也已经开始理解这个世界的组成架构了。
  可是,她的哥哥却相信那种理想。
  而且,她很重视自己的哥哥。
  「所谓的正义,有以社会系统包装而成的形态,以及包含在自身思想内部的意识型态两种。社会性的正义换言之便是法律,也就是约定成俗的规则。」
  举例来说,在运动比赛里,如果不遵守事先约定的规炬,就会受到裁判或主办者的警告,甚至被给予某种犯规处分。不遵守规则就会失去比赛资格。而如果不守法,根本连比赛都不能参加。社会也是一样。身为社会成员的一分子,有义务要遵守众人约定奸的规矩与准则,不守法的人便会遭到排斥。这便是社会的正义。
  「另一方面,在个人思想中所谓的正义,虽然会因为人的多样性而产生各种形态,但在根源的情感都是欲望与快乐。将苦行视为善良举止的人类并不存在。如同藉著承受痛楚而得到快乐的被虐待狂一样,所有个人的善性都必须要求回报。或者是起源於相信会有回报,相信有了回报的想法。」
  关于这种说法,我还不是非常了解。这大概是鸿池学姊喜欢使用的极端理论吧!而且正因为如此,也代表她所说的话必定有部分是正确事实。
  「那么,你认为哪一边比较正确呢?」
  「我不知道这两种观念能不能互相比较……不过,我想社会正义应该还是处於优先地位吧?能自由做著心中正确之举的世界或许完美,但总有一天会从某处开始崩溃。」
  「你的认知完全正确。」这句话的口吻与志乃实在太像,让我吃了一惊。「不过,既然是关於哪一边『更正确』的命题,我要在这里提出相反的答案。个人的正义是超越社会正义的存在。因为,社会是由个人所构成的,个人的集合体就是社会。个人虽然可以支配社会,但社会却决不可能支配个人。在这种观念中,个人之所以会希望被社会所支配,全是源自於『欲望与快乐』的意识形态,这一点便是个人凌驾於社会之上的证据。如果有人觉得这是异端邪说,那么打从最初社会这种存在就不会诞生。」
  「等……等一下。不管怎么说,这都太极端了啦!」与其这样讲,倒不如说已经进入了满不讲理的领域:「你的意见就某种层面而言或许没错,但现实上拥有这种强大力量的人不可能存在。所以……」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可是如果,拥有这种压倒性力量又绝不动摇的『个人』真的存在,人们应该会使用这种称呼吧——也就是『正义使者』。」
  「…………」
    原来,哑口无言指的就是这种状况啊!真白为了从我口中引出反对意见而使用了偏激理论,然後再以结论替形象暧昧不清的「正义使者」做出了定义。
  希望被支配的个人集团就是社会。
  超越这种观念的个人。
   支配这种观念的个人。
  绝不动摇,能够以自身正义凌驾一切并采取行动的人。
  这确实是应该称为「正义使者」,与在电玩游戏中登场的勇者或英雄姿态完全一样。
  「可是,这真的是——应该被允许的存在吗?」
  真白的话让我摇了摇头:
  「在这种观念的延长线未端,或许是被称为『神』的存在吧!然而,以一介凡身去接近神是不可能实现的理想。无论人怎么做,不管多么希望,仍是不犯错就无法活下去的生物。就因为这样,『正义使者』必定会犯错,因此这种观念只是不可能存在的幻想。」
  「哥哥只是在作梦而已。」真白如此说道。
  幻想——与其这样形容,倒不如说已经进入了梦想,或是虚构的领域。即使明知这种事物不可能存在,大垣还是希望能在某处寻得它的存在。然而,也因为不管哪里都不可能找到这种幻想,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才在心中制造了一个虚伪的故事。
  「可是,就算只是作梦,憧憬那个梦想的心并没有罪。我是这么想的。」
  真白如此地断言,然後直勾勾的凝视著我。
  我承受了那道诉求著某种含义的视线。这就是她的答案吧,为了肯定不停追寻虚幻存在的哥哥所想出来的理论。
  大垣六郎到底在哪里呢?
  抛下对自己有著如此思念的少女。
  我有一种想法。
  他的理念果然是错误的。
  如果他真的是正义使者——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在现在的这个瞬间陪在她身边才对。
  结果,在大学那边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收获。不管问谁,得到的只有最近没看到,或是联络不上这两个答案而已。
  所以,最后我们什么成果也没达成就这样回家了。连续两天白忙一场。徒劳无功的疲惫戚沉重地压在背上。被哭泣爷爷(注:日本《鬼太郎》漫画中,登场的妖怪;会化身成小孩子的模样哭泣,要求路过的人背负的妖怪,并且会越背越重)附身,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与昨晚一样先送真白回家,拒绝她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晚餐邀请後,我踏上了归途。
  在路上,从我口中吐出的净是叹息声。
  在大垣六郎的大学里没有得到任何的情报。那么,之後应该怎么做才奸呢?就算要从对方可能会前往的场所一个一个找起,利用放学後数小时的空档能去的地方也相当有限。话说回来,可作为寻找地点的候补选项实在是太少了。
  虽然先跟真白约好明天继续寻找,但情况也许要等学姊取得新情报後才会有新的进展。
    一边考虑著这些事,我朝志乃家前进。因为时间比昨天早了许多,所以街上尚有许多行人走动。这种光景,再过一小时就会安静的让人以为这里是无人废墟的程度。那么一来,或许昨晚的男子会再次出现也不一定。
  啊啊,真糟糕啊!与鸿池学姐见面时,也许应该向她借取某种防身道具才对。那个人拥有的防身武器,种类已经多到了让人觉得她是搜集狂的程度。那种东西似乎连我也能轻松使用,也许可以借到不造成严重伤害,就能快速令对方无力化的道具也说不定。
  「哎……事到如今,想这些也没用。」
  一边喃喃自语,我同时在脑海里模拟著看到可疑分子应该采取的行动。从我想要防身道具这一点也可以知道,如果今天也发现了可疑人物,我打算把对方抓起来。看到昨天的那个东西,我已经不能再说这种行动非常危险了。一定要抓住对方,然后问出目的才行。
  不久,志乃的家渐渐出现在前方。
  在那儿有一个与昨晚相同的人影,这让我的紧张情绪一口气冲到了极限。明明没有运动,但心脏却在胸腔里激烈的狂跳,连脑袋也一片空白。刚才,在脑中做的模拟肯定没有任何帮助。意象训练这种事由专业好手来做才有意义,对外行人来说只是单纯的妄想罢了。
  然而,当我走近一看,心中又产生不同意义的惊讶:
  「……鸿池学姐?」
  站在志乃家门前方的人,是有著一张娃娃脸的学姐。仔细一看,附近也停著那辆眼熟的金橘色TOYOTA bB(注:本车系是TOYOTA为进攻年轻族群而开发的全新车型,车如其名:bB乃「Black Box」的缩写,字意为「蕴含无限可能、恣意想像的行动空间」。)
  「吓我一跳,你来得也太巧了吧!」
  「我正准备去接你呢!」学姐笑道。
  去接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快点上车吧!」只能做出不解神情的我,就这样被推进车子里。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我根本无法反抗,简直就像被绑架似的被塞进副驾驶座。当我察觉有人坐在后座时,我的惊讶程度再次破表。
  姿势端正挺直背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甚至让我产生机器人的感情还比较丰富的想法。坐在后座右侧,驾驶座后方座位上的人是——
  「……是……志乃!」
  是的,坐在那里的人想误认都不可能,正是支仓志乃本人。她身穿平时那套早已见惯的水手服,旁边还轻轻放著一个红色书包。这副模样简直像是在放学途中被绑架一样。
  而且,我的惊讶还没有结束。惊讶量表持续上升到我觉得也该适可而止的程度。
  「而且……为什么连克洛斯也在?」
  中间隔了书包,坐在另一边的人居然是少年克洛斯。不晓得是被叫出来还是跟志乃一起被活逮的他,脸上的神情简直就跟好几天前就计画好行程,并且卯足全力约会却被中途打断的思春期国中生一样。
  「怎样,不爽啊!」
  「咦?什么意思?」
  「……啧!」
  虽然不太清楚,但他看起来很火大的样子。伴随著毫不掩饰的咋舌声,克洛斯将脸转了过去。不知道这段对话的笑点在哪里,但学姊却狂笑了起来。说到志乃嘛,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想当然尔依旧维持著无声的沉默地狱结界。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我是在校门口抓到的喔!」
  「怎么样?是大人物吧~?」好一句被不知内情的人听到后,就算报警处理也无法抱怨的危险发言。
  「不,我不是问方法。为什么……」
  「哎呀,这个之后再一一解释。总之,先找一间餐厅吧!」
  含糊其词一语带过之後,学姐踩下了油门。
  于是,我慌张的系上了安全带。

                           *  *  *

  老实说,我居住的车站附近没有餐厅。基本上这里都是住家,而且在居民年龄层也都偏高的情况下,要开餐厅并不是那么简单。
  因此,车子开了十分钟左右,沿著大马路我们来到了某间大型连锁餐厅。我以前也来过这个地方。在应该是跟上次相同的窗边座位上,男生女生各自坐在两边。也就是说,我旁边坐的人是克洛斯。
  可是,车内始终板著脸孔的少年身上,飘来因心情恶劣指数猛烈暴增所生成的险恶氛围,这让我感到坐在这里有一点压迫感。
  「不要在意啦!他只是因为正想跟志乃两人开开心心一起下课,却被打扰才不爽的。哎呀,克洛助也转换个心情嘛!你也知道这家伙没有恶意或其他的意思吧?」
  「就跟你说,不要叫我克洛助了!」
  「我看你这家伙才是充满恶意吧!」克洛斯又吼了一句。
  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成为学姊的囊中物了。虽然不知道在我出现之前两人有过何种谈话,但来回看著已进入抓狂模式的克洛斯,还有脸上堆满著笑容说「才不是恶意,是好意耶」这种台词的学姐,我大概也可以猜想出来。我想拍拍他的肩头说一句:「请节哀吧!」但这么说克洛斯的心情似乎会变坏到无可复加的地步,所以我又打消这个念头。
  「那么……之所以像这样,请大家过来——」订正——不是用请的,是用绑架的。「那边的人,住口!总之,之所以请大家过来,是为了要让大家进一步在各方面了解彼此。」
  「是——的。你啊……不是很担心小乃乃做危险的事吗?可是啊……小乃乃不希望让你乱操心,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她在干什么。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互相把心情说清楚讲明白,找出双方都同意的解决方式。这种作法很文明吧?」
  该怎么说呢……一点也没错。可是,为了这个目的,在放学途中绑架小学生的手段算是文明人的方式吗?
  「傻瓜。这是方法有没有效率的问题。在这个节骨眼上,应该不择手段才对。」
  「我认为有选择权的人,应该尽可能选择最佳的方式吧?」
  「我不知道其他的方法啦!」
  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去学一下吧!就算从现在开始也不算太迟。
  「总而言之,先来谈小乃乃的现状吧!唉……克洛助,关于那些事情,请你尽可能的详细
说明。」
  「干嘛叫我啊!为什么不去问本人!」
  「小乃乃不适合这种长篇大论的麻烦解说。特别是要她详细说明时,这一点可以说是毫无
希望。」
  这点我也有同戚。志乃只会重点式地使用最少限度的句子。如果要她说明,得到的资讯真的只会是条列式。如果对事情有某种程度的了解还能进行沟通,但在全然不知情的状况下,有时甚至会产生她使用的语言是不是日语的疑惑。
  「好啦好啦,快点招供吧!」
  「……可恶,我知道了啦!唉,真是有够麻烦。」
  连撂下的咒骂都那么无力,他的气势完全被压倒了。
  「这个小鬼的生命……受到『Dead End Complex』的信徒威胁。」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般的,我并没有那么地吃惊,虽然不清楚理由。我没有预测到这件事,可是当我看到那个被吊死的小狗尸体时,脑中就莫名有了这个概念的存在。
  然而,学姐却大吃一惊:
  「什么?那个东西还存在啊?」
  那副表情简直就像听说许久不见的表兄弟搞自闭躲在房间不肯出来似的。对她而言,那起事件早已落幕了吧!
  实际上,对社会大众来说,那起事件已经结束了。因集体自杀与自我爆炸的少女而一举成名的那起事件,之後出现的数名追随者与网站管理员的死讯虽然成为媒体的绝佳猎物,但群众的好奇目光大约经过两个星期左右就转移到其他目标。在经过一个月以上的现在,我想应该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件事情了。
  可是,我却莫名地感到事件尚未完结。也许是跟志乃一起看到了网站管理员最原始的思想有关吧!
  市井垣忍在许久之前,就已经结束了人生。已经终止的事物无法再次终止。他的魂魄转化为接近无限的某种存在,并且将永远滞留於人世。
  「在网路空间的更深处,还留有相当数目的网站。话说回来,光是无法用搜寻引擎找到资料就以为它『消失了』的想法根本不对。因为能以那种方式搜索到的网站毕竟是少数。」
  之后,克洛斯将志乃的照片与个人资料被上传至自杀网站的事说了出来。那个网站的管理者,似乎打算以污蠛市井垣忍之死的罪名对志乃展开狩猎。还有他们认为可以藉著这种举动守护自己的理论,这是为了自我辩解所做的事。
  「等等。为什么那些人会知道志乃的事呢?因为,报警通知网站管理员已经死亡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告知真实的姓名,应该几乎没有人知道志乃去过市井垣忍的家。知道的人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我,再来就是鸿池学姐。然后,就是克洛斯你本人。知情的人只有这些而已。」
  「我……我可没有跟别人说过喔!我很少在网路上谈论真实世界的人。那个……虽然我多少有说过,自己认识一个奇怪的小鬼就是了。」
  「我更是不用提了吧?」
  我点了头。学姐不是那种会把志乃的事拿去宣传的人。她虽然从不掩饰奔放不羁的个性,但对这种事情的责任感却很强。对敌人虽然绝无宽贷,但对「自己人」却是极为温柔。就算有什么误会,她也不可能会出卖同伴。这一点,学姐绝对可以信任。
  另一方面,克洛斯又如何呢?老实说,才跟他见过两次面,所以我认为值不值得信任根本不是问题。虽然我觉得他是一个好孩子,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不小心说溜嘴的可能性。但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因为,克洛斯可是一名网路意识比我们高上好几阶的少年。了解个人情报一旦流出就终生无法消去的他,应该不会大意将这种危险资讯泄漏出去吧!
  泄密的不是这两个人。
  那么,就是其他人——
  「啊……对了!学姐,是那个人。那个在市井垣忍家中的杀人犯!」
  除了在这里的两个人以外,唯一掌握详细内情的女性。为了保护自己而利用其他七个人的生命的女性。她也知道志乃的长相与名字。
  「学姐,那名女性现在……」
  「应该在神奈川那边的看守所里……对了,既然如此,那我们这边也还有机会。在看守所与嫌疑犯进行会面必须登记姓名与住址,如果朝那个方向调查,也许可以查到将志乃的个人资料贴到网路上的家伙。」
  我在那边有一点人脉,打个电话过去拜托一下。说完,学姊慌慌张张地离开座位。要打电话的话,在这里打也行啊!
  「咦………认识看守所的人,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谁晓得啊?」
  「你说谁晓得……?」
  「把我当白痴吗?」克洛斯以充满严峻的眼神看著这边,但我却无法给他其他的答案。因为,我所知道的鸿池绮罗拉学姊只是一个彻头彻尾普通——更正,只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大学生。至少,可以确定她不是外星人或魔法师之类的人物。只不过,我也无法否定她是极其接近那些事物的存在。
  「我觉得不要追根究柢比较好。」
  「我当然晓得。我也讨厌做这种吉凶难料的事。」
  我完全赞成。
  可是,他似乎还没有理解到自己已经被那种吉凶难料的人给盯上的事实。
  「然而,就算如此……志乃,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谈呢?你也明白这种事情,请学姐帮忙是最好的吧?」
  面对我的询问,志乃连眼神都没有跟我交会,只是一直眺望著印上某人指纹的玻璃窗的对侧。那儿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看的东西,她似乎只是茫然的以视线追著经过的人车。
  这种态度比平常更冷淡——这让我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
  「志乃?」
  「吵死了,别叫了行不行。」克洛斯以夹杂著烦躁的口吻说道:「你还不了解吗?这家伙是故意疏远你。为了不把你卷入这起事件里,她才没办法找那个可怕的女人商量。因为她知道如果跟那个家伙说的话,事情一定会传到你那里。」
  不,这一点我知道。虽然明白,但我还是觉得有一点怪怪的。
  志乃虽然沉默寡言又面无表情,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情感。喜怒哀乐的起伏比起普通人来得更低的她并非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只是不会以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来的形式表现情绪而已。嗯,这种事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有一点怀疑就是了。
  而这样的志乃,如今压抑感情的明显程度连我也看得出来。她以自己的意志戴上了一张更厚的面具。
  为什么——
  至今为止,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她虽然涉人了形形色色的事件,但仍是以最真实的自我接受了那一切。
  然而,现在却不同。
  果然是「Dead End Complex』的关系吗?
  「我先拜托认识的人帮忙了,有消息对方会通知我……吧。你们到底在讲什么话题啊,为什么杀气腾腾的呢?」
  「杀气腾腾……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嗯……我觉得也许你应该杀气重一点才对,因为你实在是太傻里傻气了。」
  虽然对学姐很不好意思,但我可不想成为那种平常就会散发出杀气的人。当一个傻呼呼的人就足够了。
  「算了,不谈这件事。接下来是我们这边的消息。」
  「我们这边的消息……学姐你该不会要把那件事说出来吧?」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啊!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事罗?」
  「情报的代价由情报本身与市场来决定。」学姐大发豪语。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啦!光是我们这边单方面的提出问题,然後就结束讨论的作法我也觉得不太好。虽然……觉得不太好,但我也认为这种事不适合拿出来与别人分享。
  「反正,其实你也想请志乃帮忙解决吧?」

                                *  *  *
  我从未听过发出狡猾笑声的学姐说出否定的意见。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目前正在调查中。」
  做了总结后,学姐的说明结束了。大概花费了三十分钟左右吧。与克洛斯的简扼说明不同,因为必须说明真白拜托的事情与学姐正在调查的过去的两个案件,所以花了很多时间……这也是因为学姐过度要求克洛斯他们要有所反应的结果啦!
  「真凶吗?完全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哪本推理小说的情节啊?」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这件事是真的喔!」
  连我也有同感。很可怕,而且很遗憾的这是一起真实事件。
  「有没有被凶手伪装成是自杀的可能性?」
  「这个嘛……」
  我提出犯人有没有可能以某种方式要阴谋的问题后,学姐困扰地蹙起了眉心:
  「不过,至少在第二个案件中,相田正树的自杀没有造假的空间。不管怎么说,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下主动跳向火车。他并没有被某人撞飞的可能性。这一点在现场目击的数十人都可以证明。」
  「这么一来,果然还是自杀……吗》」
  「可是,如此的话,事情就变成凶手另有其人了。这么一来,又会衍生出许多问题。」
  对于这个想法,我只能发出嗯~的沉吟声:
  「被杀死的人之间,有没有任何的关联?」
  「没有吧!年龄跟住的地方都不一致。」
  一个是外籍窃盗集团的成员,另一人则是从事援助交际的补习班老师。
  这两个人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关系才对……吧?
  我不禁感到困惑。怎么了,刚才那一瞬间我似乎在脑海里看到什么了。明明是如同遭受电击般极为明确的不自然戚,但它却有如白日梦般地在瞬间淡去。
  「还有其他情报吗?」
  「嗯~没有与『真凶』相关的消息。老实说,如果没有新的事件发生,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著手进行。」
  虽然,我觉得为了解决事件而想要有新事件发生的想法很不恰当,却没有将这句话给说出口。因为学姐只是随口说说,单纯表示线索少到这种程度罢了。
  「那么,小乃乃。你也想不出什么结论吧?」
  在场三人的视线一起朝她望了过去。没错,也包括我。
  学姊口中虽然说出否定的意见,但眼中仍是闪烁著兴味津津,或者应该说是期待的光芒。
  这名如同黑曜石(注:黑曜石是火山溶岩迅速冷却後形成的一种天然玻璃,属於非纯晶质的水晶宝石)般的少女,是可以从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次元观察事物,并且将事件导向解决之途的天才。她很有可能会注意到凡人所无法察觉的某些蛛丝马迹。
  这样的志乃只是无言地回望著我们,隐约有些担忧的眼瞳映照出我们的身影:
  」……那名被绑架的少女,名字叫作凉风真白没错吧?」
  「咦?」
  「啊,是真白的事啊?虽然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这个名字不会有错。户籍上也是这么写。」学姐替我回答了问题。
  听完答案后,经过数秒的空白时间,志乃将视线栘回玻璃窗的另一侧:
  「那就没有问题了。放著不管就可以。」
  还补上一句——那件事根本毫无意义的话。

                                  *  *  *

  离开咖啡厅后——钱是学姐付的——我们分成两组,一组是我和志乃,而另一组则是学姐与克洛斯。克洛斯看起来好象还有是想要跟志乃说,但却被学姐强行架离了现场。   「好啦,克洛斯,我还有事情想要问你耶!」学姐一边说着这种台词,一边宛如同性同年级学生似地搭着克洛斯的肩膀,然后以只能当作是绑架肉票的力道将他拖进车中。「住手,别碰我,放开!」克洛斯有入被抓去洗澡的猫儿般死命地挣扎,但他付出的努力却全数落空,没多久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道路的另一侧了。
  「南无……」
  双手合掌目送这幅光景的我,与志乃两人独处了。
  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我公寓的前方,用不着任何人提醒,学姐有如理所当然似地让我们在这个地方下车。志乃跟在我身后,那副老实的模样与其说是有所觉悟,倒不如说带有一种「今天就哄哄你开心吧」的感觉。
  我们进入家中。无言的氛围沉重的令人难以负担,我忍不住开口说道:
  「哎,我说志乃啊……」
  志乃的样子跟平常不太一样。
  我很在意这件事。
  到底是什么事影响她到这种程度?让她集中到这种程度的究竟是何物?
  也许,就算提出问题也毫无意义可言。
  她现在的位置,大概是在边界线的另一侧吧!善性与恶性。普通人无法超越,却可能从某处忽然跌落的危险鸿沟。而她,就在那对岸。比那里更深更深的场所。
  我无法触碰在那里的志乃。
  现在的我绝对无法抵达那里。那不是我所能理解的范围,也无法用能够理解的形式说明。
  话虽如此,把她的名字叫出口,而且还被漆黑色眼眸直视,我一定得说些什么才行:
  「呃,那个……这次的事件,你有什么想法?你看起来好像知道某些事情的样子……到底谁是『真凶』啊?」
  我并不是特别想要知道答案。我不认为在餐厅里不断闪躲学姊追问的志乃,事到如今还会有什么任何的表示。这句台词仅仅只是拿来争取空档的玩笑话罢了。唉,为了这个目的,居然把谋杀事件拿来当话题,连我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可是,与我的预料正好相反,蹲坐在专用位置的她没有看向这边开口说道:
  「……发生在过去的两起事件,还有与它们以同样模式完结的绑架事件,以及被害者跟她那个以正义使者为目标的哥哥。只要有了这些拚图,答案便已呼之欲出。接下来的问题,只剩下认答案是否正确而已。」
  「确认……?」我露出不解的神情。
  「二减一是?」
  「什么?咦?是算数吗?」
  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出数学问题呢?
  「当然是一咯?」
  「那么,一减一是?」
  「是零。」
  这是当然的事吧!面对这样回答的我,志乃什么也没说。
  之后不论我说什么,她仍然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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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场休息-an intermission

  「……那?」
  「那什么啊……」
  「『那你想怎样』的简略说法。」
   「啊哈哈,你这孩子也很有趣嘛!」
    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声回荡在车内。没有播放音乐也没有打开电台的车内 ,仅能听得到些微的引擎声与轮胎摩擦柏油地面的声音,因此这阵笑声听起 来更大声了。
  克洛斯对这个事实,换言之也就是自己身陷的状况感到略为困惑,一边将 视线栘向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名今天才刚认识、比自己年纪大的女性。虽然对方的年龄肯定比较 年长,但把驾驶座拉到最前方坐在上面的人,怎么看都像是跟自己同年代的 女性。她应该叫作鸿池绮罗拉。虽然觉得这个名字很古怪,但克洛斯却没有 说出口。即使不清楚理由,但少年有一种把话说出口的瞬间就会遭到殴打的 感觉。
  克洛斯很不会应付她。两人相遇的瞬问,他就领悟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对 方是自己最不会应付的类型。这当然也是因为跟不上对方,用克洛助称呼自 己的快速步调的缘故,不过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也是同样。正因为如此,少 年才故意用莽撞的语气说话,而鸿池绮罗拉仿佛完全了解他这种心态的回应 ,又加深了克洛斯觉得她很棘手的观念。
  搭载著两人的车子,在夜间的公路上前进。
  现在并非是回家的尖峰时间,但道路上的车潮仍十分拥挤,也因此行进节 奏一点也不轻快。虽然是三线车道,但车辆却极为密集,车与车之间也毫无 行车距离可言。再者红绿灯也很多,所以车子只能重复著停停走走的过程。
  克洛斯完全不晓得目前自己到底身处何地。比起这件事,觉得坐在隔壁的 人物或许也不知道车子将开往哪里的想法,更让他莫名地感到恐怖。
  约莫过了五分钟的间隔,克洛斯再次开口:
  「为什——么要绑架我?」
  「用绑架来形容太过分啦,我只是找你一起兜兜风而已喔!」
  对方在第一时间说出的回答,竟是这种玩笑式的藉口。
  这种约人的方式就叫绑架啦!克洛斯在心中暗讽。
之所以没说出口,是因为自己不管怎么想都不认为这种行为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我非得陪你兜风不可?」
  「嗯,该怎么说呢?因为你是一个值得戏弄的少年吧?」
  如果她没有在开车,早就一拳揍过去了……
  认为对方在挑衅的克洛斯在心中妄想著。应该说是遗憾抑或是幸福吗…… 因为他从未打过架,不管怎样克洛斯都不会踏出妄想的领域。
  彷佛压抑焦躁似地,克洛斯将视线固定在前方。
  行驶在前方的是一辆四吨重的卡车,因此透过挡风玻璃能看到的景象只有 标示著「注意后方」文字的车厢,毫无风景可言。想当然尔,左侧也是大同 小异的无聊光景。既不能凝视右方,转头看后面又太麻烦,到最后克洛斯只 是一直看著前面。
  「小心驾驶以策安全。」
  「……啥?」
  绮罗拉意义不明的发言让克洛斯惊讶的将视线转了过来。
  「那个啦……前面……前面。卡车的车尾上面有一张贴纸吧?」
  按照对方所言将视线栘向前方的卡车,注意到贴纸的克洛斯发出「啊啊… …」的声音。卡车后面的保险杆上,确实贴著一张「小心驾驶以策安全」的 贴纸。这就是所谓的安全驾驶标语吧。她刚才就是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那种事真的很荒谬呢!」
  「什么事?」
  「因为你想想看嘛,如果真的要安全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开车。只 要不开车,就不会发生交通事故吧?」
  绮罗拉理所当然的口气引来克洛斯的不屑笑声:
  「那只是『安全』,而不是『安全驾驶』」
  「原来如此,你说得很对。」
  「而且,就算不开车也会碰到交通事故吧?光是走在路上,也有可能会被 喝醉酒的白痴开车辗过去。纵使害怕意外而躲在家里,大卡车也有撞进家里 的可能性吧?」
  「你说得完全正确。」
  克洛斯沉默了。虽然猛烈地反驳绮罗拉的意见,但她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在 意。而且不只如此,她甚至肯定了反驳自己意见的理论。以克洛斯的角度来 看,他只觉得自己被当成白痴。
  克洛斯根本不想让绮罗拉进入视线范围,因此一直眺望著窗外。不知不觉 问,车子变换车道靠到了最左边。多亏如此,映入眼帘的只有铁护栏。铺著 石砖的步道虽然随处可见,但看起来却是那么地狭窄。这也是因为路边有很 多人违规停车。学生团体并排骑著脚踏车,有如要将行人挤开似地朝前方移 动。
  这么一说——此时,涌上克洛斯脑海的身影是名唤支仓志乃的少女。她也 是像这样,以相同的方式不停地凝视著窗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在那对 眼瞳深处又映照著何种光景,少年无法得知。说起来克洛斯连她在想什么都 不晓得,但这点也是吸引他的地方。
  「不管是谁,都没办法知道小乃乃在想什么。」
  「……你在说啥啊!」
  时机巧妙到有如看穿心里想法的言语,让克洛斯不由得脸部抽搐起来。而 且不知为何,少年莫名地感到有点害羞。
  「虽然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其实我会读心术喔!」
  「……你肯定在唬人吧!」
  「哎,是这样没错。可是,如果有这种能力就好了。」
  「不,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
  谁受得了你有那种能力啊,光是现在的状态就已经够难应付了。
  「真遗憾呢……」
  以听起来一点也不觉得遗憾的口吻说完后——
  「那么,进入主题吧。」
  「你总算说出口了!真慢耶!不,应该说时机掌握的太差了吧!」
  「说得好」
  绮罗拉脸上堆满无意义的笑脸,伸出大拇指说了句:「Good job!」
  这家伙,该不会只是为了等待这种反应而把主题拖到现在吧?
  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又无法找到任何否定要素的情况下,克洛斯停止了思 考:
  「开车时看前面,拜托你吧!」
  「不要紧、不要紧,我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生过车祸也没有被开过违规罚单 喔!」
  「……那么,所谓的主题是?」
  「我想问的是,与『Dead End Complex』有关的所有事情。」
  「……就算你这样讲,可是我并没有那么清楚啊!」
  「至少比我清楚吧?」
  唔,是这样讲没错。少年口齿不清地提出反驳。
  之所以不大声说出来的原因,三分之一是羞耻心、三分之一是戒心,剩下 的三分之一是连本人也不清楚的情感。
  「为什么那么在意呢?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吧?」
  「也不算是没关系啦……哎,有一半以上是兴趣吧。」
  「兴趣?你的品味还真差耶!」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正如绮罗拉所言,克洛斯也是因为好奇才涉入这起事件。他本人也了解, 这种嗜好用再好
听的言词来形容也称不上有格调。
  「我这个人啊,大概是个胆小鬼吧!所以,才会无法原谅这种恐怖的事。 」
  「一般来说,会害怕的家伙应该不会想跟这种事扯上关系吧……该怎么讲 呢,你说自己会害怕的事是鬼扯巴?」
  最后一个字之所以无法正确发音,是因为旁边飞来的裏拳(注:空手道或 拳击中,所使用的攻击技巧)——而且,还是用这种方式形容再适合也不过 的拳速——正中额头的关系。克洛斯的脑袋发出有如被钉子钉到的疼痛,眼 底也冒出许多金星。
  「我真的很胆小喔!」
  「……是这样啊!」
  纵使心中万分不服,少年在口头上还是屈服了。
  「所以,我害怕很多事。就如同刚才所说的一样,我害怕交通事故,也害 怕其他意外事故,更害怕有事件发生。杀人事件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吧!此外 ,我也害怕自杀、害怕让人自杀的社会、害怕自杀思想、害怕不否定那些事 物的想法。所以,我也害怕小乃乃。」
  「那家伙有那——么可怕吗?」
  「很可怕呢!我可是怕的要死。因为太恐怖了,我甚至害怕的哭着呼喊妈 妈的程度呢!」
  「………」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喔!」
  「我知道,用不着解释。」
  「说到我的母亲,可是会面不改色把因为这种理由,而哭着回来的女儿摔 出去的强者喔!而且还不是用摔角或是柔道之类的技巧,像这样……总之, 就是使用蛮力!」
  「那个人很恐怖喔~」绮罗拉开朗地小道,旁边的克洛斯喃喃地说了句: 「……原来是血统啊!」
  「你在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啦!」
  「是吗……」
  绮罗拉同意的点点头。在看到她这种反应而松了一口气的瞬间——
  「咕噗!」
  有如闪光般的裹拳以时间差攻击,并再次刺中前额。而且,还有意无意地 命中跟刚才一样的地方。
  「你又没有听我说我什么!」
  「我是没听到,不过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你是在讲我的坏话。」
  「你是恶魔吗!」
  因为过于疼痛而半带着哭音,少年在口中低声咒骂了一句:「畜生。」
  「我真的很胆小呢,而你正好相反。
  「什么啊,正好相反是啥意思啊!」
  「想窥视恐怖事物的你,与讨厌恐怖的我。你看,不是两个极端吗?」
  「我实在是搞不懂你在讲什么啦!如果真的那么讨厌恐怖的事物,那又为 什么要主动去招惹呢?」
  「你知道不是才刚刚说过理由吗?就算不开车走在路上也有可能被车子辗 过去,纵使躲在家里大货车也有可能回撞进家里。不管在哪里或是在做什么 ,都必须面对这种可能性。既然如此,与其在无法预料的状况下遭遇这些事 情,倒不如采取主动让事情必然发生再去面对,这样才有压倒性的优势吧? 」
  对克洛斯来说,这种想法难以理解。就逻辑上,他可以明白。然后,他却 无法选择这种生存方式。
  因为,这种方式实在是太无谋了。讨厌可怕的事物,所以主动进入那道旋 涡之中。以自己能掌握的时机采取主动。为了迎击那些存在,为了尽一切可 能确实地击溃它们。
  可是,她的理论必须以能够获胜作为前提。一旦败北,就会像是冲进充满 毒蛇的树丛似的自杀行为。她对风险一词的思考方式,根本只能说是一种疯 狂。
  啊啊,原来如此。克洛斯有了某种理解。
  这名女性真的与自己处在两个极端。
  「喔,到咯~」
  伴随着无声的刹车,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当意识因为这道声音而移向挡 风玻璃时,车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离开大马路进入了住宅区。
  看来应该是抵达目的地了吧。是喔,原来她心里还有有一个目的地嘛!正 当克洛斯稍微放下心将视线移向窗外时,惨叫声却不由自主从口中流泻而出 :
  「吓!为什么?」
  「怎么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家在哪里啊!」
  是的。这里正是自己最熟悉的家,不会有错。
  当然,别说从未告知家中住址,绮罗拉应该连克洛斯的本名都不晓得才对 。因为,他甚至没对志乃讲过关於自己的情报。然而,这种情况究竟是……

  「呵,是为什么呢~?」
  面对将脸撇向一旁、故意吹著口哨的绮罗拉,克洛斯认真的低声说道:
  「对我来说,你这家伙最可怕。」
  看样子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大麻烦之中。到现在才察觉这件事的克洛斯, 左右张望寻找著「明天」。当然,四周唯一能看到的东西,只有鸿池绮罗拉 因计谋得逞所露出的狡猾笑脸。


00/

  我想成为正义使者。
  我想陪在少女身边,一直一直守护著她。
  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
  然而在某一天,我听说她被绑架了。从学校回来後,母亲告诉我这件事。 我慌张地去她家,却看到在那里停著一辆不熟悉的白色厢型车,以及许多穿 著像是刑警的人忙进忙出。
  母亲只是慌张得不知所措,而父亲则是看著报纸一边说:「希望她早点被 救出来。」我了解,这就是普通人会有的反应。双亲只是希望她能获救,却 没想过自己能做些什么,这是一种将所有的事情托付给不是自己而是「某人 」的想法。
  并非正义使者的自己无法拯救他人,他们打从最初就已经完全放弃了。
  不过,我是——正义使者。
  是她的英雄。

                           *  *  *
  谢谢你。谢谢你。
  这样的声音传人耳中。
  在比任何一处都更幽暗的场所。
  在有著金属臭味的冰冷空间中。
  谢谢你。谢谢你。
  我听到这种声音。
  谢谢你。谢谢你。
  谢谢你帮助我。
  你是我的英雄。
  你是拯救我的——正义使者。

  就这样,我成为了一直想要成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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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恶魔-your name,my name

01/

  「唉……」我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第几次叹气了呢?当然,我没有那种老实算叹气次数的古怪兴趣,不过我觉得至少也超过十次以上了吧!
  越叹气会越倒楣——这种说法虽然只是迷信,但现在的我却觉得多少有点相信了。
  昨晚,志乃睡在我家。吃完晚餐后,心里虽然认为成功率不大,但我仍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开口问了志乃,想不到她竟然轻易地点头答应了。而且她还主动表示会暂时住在这里,别说是预料之外,甚至可以说是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在狙击志乃的那群家伙被抓到之前,我尽可能不想让她独处——想让她待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对我而言,这种事应该老实的表露出开心的情绪才对,但是……
  在房间角落,蹲坐在熟悉的专用座位上——
  「………………」
  保持著这种感觉始终沉默不语的她,与轻松或是平稳这类形容词相比可说是两个极端。
  结果,从回家到睡觉为止,然後在吃完早餐前,名为沉默的大魔王完全统治了整个家。
  之所以会不停地叹息,全拜这个原因所赐。
  真是的,想到这种情况还要暂时持续一段时间,我就感到胃部阵阵刺痛。离开老家展开独居生活的那一天起,自从趁我不在,擅自进入房间假借打扫名义行搜索之实的母亲消失后,就变成安息代名词的房间,如今却成为拷问室的同义词。如果跟昨天相同的状况维持一周,我就有得胃溃疡的自信。
  因此,隔天傍晚,我阴郁地想著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怖时间,一边在路上走著。不,我的阴郁不只是因为志乃的关系。还有另一件事,关於真白的事也让我感到非常阴郁。
  今日的搜索,在真白的提议下我们再次前往日本桥,但结果仍是白跑一趟。
  连续三天没有成果,算三振吧!是打者的话就出局了。这下子只能把一切托付给代打者——与其这样说,其实我才是代打,而对方则是先发第四棒才对——了吧!
  所以,结束只有四处奔波却仍旧是徒劳无功的一天後,我们朝著真白家前进。虽然移动的距离并没有多少,但肉体却因为徒劳感所带来的伤害而感到疲惫不堪。背上的哭泣爷爷又增殖一个了。
  纵使以这种结局收场,但就我所看到的来判断,真白反倒是一副轻松快活的模样。就连现在,走在旁边的她表情也像是正要去远足的小学生一样开心。从她的脸上看不到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胁,或是自己的哥哥有可能会杀人的不安。
  哎,比起胡思乱想的负面思考要好多了吧!
  「怎么了?」
  「不,没什么。没事。」
  她不可思议的将脸靠近望著这边,我仿佛要逃开那道视线般地游栘著目光。哎,就算让目光四处游走,能看到的景象也只有普通住家,就算发生天地异变也无法入选日本绝景一百处吧!老实说,四周全是无聊至极的风景。
  如果硬要说出一个目光焦点的话,顶多就是在住宅区正中央那栋孤伶伶向上延伸的灰色水泥物体吧!是公寓吗?不,应该是商业大楼吧!从外表看就显露出不友善的水泥剥落的建筑物,只能认定就是破坏这片没太大观赏价值的风景的原凶。
  此时,就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话虽如此,我是莫名地觉得自己看过这个人,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那个中分发型与杰尼斯系的五官我明明有印象。我无法立刻想起,身穿刚洗过的纯白衬衫与牛仔裤,一副外出打扮的他究竟叫什么名字。
    简直就像足与小学时代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同班同学相逢的感觉。虽然依稀留有印象,却
无法想起名字或详细的关系。啊啊,不过对方奸像也记得我的事情,怎么办怎么办——就像是
这样,虽然后半部不太相同,但脑中不安定的记忆与这种感觉极为类似。
  所以,当真白叫出那个称呼时,我总算想起一切了。
  「……哥哥!」
  哥哥。她会这样叫的对象仅有一人。
  对方似乎也发现这道声音,有如吓一跳似地停止了动作。
  照片上看到的那一张脸朝这边转了过来。
  「哥哥……」
  「……是真白啊!」
  两人的对话只有这样就结束了。真白什么都没说。虽然心里有话想对大垣讲,却怎样也说不出口。她害怕一说出口的瞬间,两人现在的这段距离就会崩溃吧!而大垣之所以无言,大概是因为少女没有说出口的话传达到他心中的关系。虽然传达到心中,他却无法给予回应,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现场呈现出双方都无法移动的紧张状态。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朝前方踏出一步插进两人之间:
  「大垣,我是接受真白的请托,帮忙她寻找你的人。」
  「………」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吧?」
  「………」
  「大垣——请你回来吧。你想做的事根本毫无意义。」
  「没有……意义……?」
  「没错。你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才对。然而,你却把那些事搁置一旁,你现在的所做所为只能算是单纯的脱序行为。」
  打倒威胁重要女孩生命安全的恶人——这的确是经常出现在故事里的手段之一,或许这也是能确实解决问题的方法。虽然在法律上不被允许,但是我并非无法了解他做出这种选择时的心情。
  可是,这仍然是个错误的选择。
  因为,大垣帮助真白最好的方式,就是待在她的身边。
  「……不对。这件事有意义。我是正义使者,有这么做的义务。」
  「义务……?」
  「也许你无法了解,可是这确确实实是我的义务。所谓的故事啊,在开始的那一瞬间就会朝著正确的结局加速进行。就像在出生的瞬间就被赋予死亡的宿命一样,故事的开头必然会抵达它的终点。而在故事里,人类所能做的事只有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所以,『这件事』有意义。到最后的最后为止,我都会是正义使者。
  「那个……可是!」
  我不太明了大垣所说的话。
  他对正义使者的执著,果然不是我们所能够理解的概念。
  「真白想要跟你在一起耶!把那么依赖你的她丢到一旁,为什么还能算是正义呢?」
  「是啊……如果能像那样的话,到底会有多幸福啊!」
  「大垣……?」
  「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去了。」
  说完之后,他不知为何流露出既悲伤又隐含著爽朗表情的笑容。
  我不知道那个表情意味著什么。
  可是,为什么呢?我会觉得那副姿态简直跟要去赴最终决战的英雄一样。
  是因为想著这些多余的事的缘故吧!当大垣转身狂奔离去时,我无法立即反应过来:
  「啊——等等,大垣!」
  虽然出言制止,但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无意义的台词了吧!大垣奔跑的脚步别说变慢,甚至还不断地加速。
  我一边在心里发出咋舌声,同时从后面追了过去。然后就这样转头对呆立在原地的真白开口说道:
  「你在这边等!」
  真白没有回应,我也没有时间等她回答。在我对她说话的时候,我与大垣之间的距离仍不断拉开,已经接近十五公尺了。这种距离下如果没有非常侥幸,根本不可能追到对方吧!我已经放弃一半了。
  可是,我不能完全放弃。
  虽然不知道行踪成谜的大垣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场所,但是如果在这里追丢的话,要再找到他可说是极为困难。绝对不能平白浪费这个好机会。
  「呼……呼……呼……」
  我只是不常运动的普通人而已。跑了五十公尺就气喘如牛,跑到一百公尺时就感到步伐沉重。高中时代,虽然有跑过十公里马拉松的经验,但当时只是跟朋友一边聊天一边以步行般的悠闲速度跑步而已。自玩捉迷藏的小学时代以后,我从未像现在这样以全力追逐过某人。
  我穿过被左右住家夹在中间的狭窄道路。纵使感谢这里既没有车子也没有行人,但每隔十几公尺就向左或向右转一个弯也太累人了吧!在无法以全速通过转角的情况下减慢速度,然后再次加速的不自然步调,对不常运动的人而言非常辛苦。
  结果,追逐战大约持续五分钟左右,我完全追丢了大垣。
  即使朝四周张望,也看不到类似的人影。
  这一带于经过重新划分后的新兴住宅区不同,保留旧时模样的住宅区有着许多小路。既然对方利用这一点,我也只能徒呼无奈。
  我伫立着原地,呼的与声叹了一口气。体内累积的热气跟着排出。
  总之,先回真白那边在说吧!
  我做了如此的判断,然后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  *  *

  真白仍然待在完全相同的地方。她伫立在同一个场所,仰望著天空。
  不,不对吧?
  不是天空。她抬头仰望的是盖在正前方的大楼。
  那是一栋随处可见的三层楼水泥建筑的商业大楼。现在的大楼看起来似乎没有半个承租户,没有框架的招牌虚无地挂在上头。紧邻道路这一侧的窗户全部紧闭著,没办法窥视里面的状况。
  只不过,那些窗户中的其中一面,顶楼最右边的窗户有光线漏出。
  「有人在里面吗?」我走近后,开口问道。
  「我想大概没有。因为那栋商业大楼很久以前就已经倒闭了。」
  「倒闭……?啊啊,是找不到承租户的意思吧。可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会有灯开著呢?」
  是业者派的人在整理内部吗?不,既然真白说这里很久以前就已经倒闭了,那就不应该会拖到现在才做这种事。那么,是为了让新承租户入住所做的准备吗?可是,附近又看不到类似的车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
  「大垣是从这里面出来的吧?」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事实上他就站在大楼前方,因此这种可能性最高吧!
  「他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我不晓得。可是,这里……我跟哥哥都很常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我上的补习班就在这栋大楼的三楼——正好就是现在开著灯的地方。那是一问叫做YKS的补习班,在好久以前因为发生了一些丑闻而倒闭。哥哥认识那问补习班的讲师,所以他来接我时,经常会顺便找对方聊天。」
  「原来如此。因此,大垣才会这么熟悉这里啊!」
  如此一来,又突然浮现另一种可能了。
  说不定,大垣就是藏身在这个场所。他失踪後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就金钱层面来说,应该很难一直住在旅馆之类的住宿地点。可是,话虽如此,也没办法像流浪汉一样睡在公园吧!
    既然如此,虽然从外面就能窥见这里,而且不像可以借宿的朋友家那样地舒服,但以能够
遮风避雨的场所而言或许也没那么差。
  「要不要去调查一下?」
  「……是的,我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将点头表示同意的真白带在身后,我进入了大楼。
  一步一步慎重地踏著让人产生某种随时可能崩塌错觉的楼梯,我们抵达了一楼。在途中,走出弯曲造型的楼梯闾後,右侧出现的是没有窗户的走廊。
  没有采光窗户的漆黑走廊最深处,可以看到不断明灭闪烁的光线从半开半阖的门后透出。日光灯大概快烧坏了吧!不定时映照出世界形态然後又消失的反覆过程,不只是对眼睛,对头脑以及心情都会产生不良影响。现场的氛围感觉起来,就像随时会有一名手持利剪的矮小男子,或者是抱著火箭筒的强尸冲出来。不管出现的是什么东西,对心脏都不是很好。
  真白似乎也感应到类似的气氛。她紧紧贴在我的身後,战战兢兢亦步亦驱的踩著步伐。也多亏了这种前进的方式,让我在走路的时候感到极为不便。
  不过——就结果而言,幸好我们是以这种方式前进。
  如果是以乎常的步调前进,一定会来不及发现「那个」吧!正因为过於缓慢的脚步以及全神贯注的警戒,我才能迅速察觉这件事。所以,我在门的前方数步之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的反应,幸运到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
  一股如同铁锈般的异样臭味,从打开的门後方朝这边飘了过来。我知道那是什么臭味。虽然这不是一件可以拿出来向旁人炫耀的事,但老实讲这种臭味到目前为止我闻过好几次。
  「……怎么了?」
  我知道,恐怕还不了解状况的真白正满脸狐疑地仰望著怱然停下脚步的我。然而,此时的我却没有能够安抚她心中不安的余裕。我只是不断地後侮,为什么把她带来这个地方。
  情况太糟糕了。这个——在这里面的东西,绝对不能让她看到。因为那是会令她破灭的存在,也是重现她过去痛苦的恐怖。
  我慌张地将她推了回去:
  「真白你留在这边——不,你还是快点去找人来……」
  「可是,不过……」
  「别说了,快去!」
  我几乎是用猛撞的,将试图死缠烂打的她推了开来。因为这个举动,真白总算动了起来。一边听着背后渐渐远离的慌张脚步声,我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种时刻,在警方抵达现场之前,留在原地才是常理吧!
  可是我却一步一步,仿佛确认地面是否存在似地缓缓侵入室内。
  呼吸略微急促,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吧!简直就像电玩游戏主角在等级低的状态下,因某种错误而不小心闯入最后迷宫似的恐怖,是只要一有敌人出现就会立刻「GAME OVER」的情况。当然,我自己明明知道这里不会有敌人存在。
  啊啊,怎么觉得最近老是碰到这种事呢?
  在心中阴郁的发着牢骚,我推开了半开的门。然后,朝空气仅微微流动切满溢着厚臭味的内侧踏出了一步。
  啪嚓啪嚓不断闪烁的光线仍然无法维持稳定的视野,但我还是立刻发现了眼前的异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管怎么说,室内除了那个物体之外可说是空无一物。即使再这么不愿意,也会发现这件事。
  人类的形状,从视网膜上方浮现。以服装与体格来判断,那肯定是一名男性。就常识而言,绝对难以称为干净整洁的泛黑的合成地板上,有一具面部朝上仰躺着的尸体。
  那名男子被自己的小刀刺穿喉咙,死在地上。浅黑色的喉咙里,有着一根以塑胶包复着的刀柄,直直插入的方式甚至让人觉得那是长在上面的某种物体。虽然我不清楚被刀子刺穿喉咙会不会立刻死亡,但这肯定是致命伤,而且想要抢救也晚了一步。
  是因为痛苦抑或是试图想表达什么,张得开开的口腔中,可以窥见一个有如舌头的突起物。被满溢而出的鲜血沾湿成漆黑色的那个洞穴令人想起地狱,光只是看着它就有一种被吸进去的感觉。
  即使无法从惨不忍睹的扭曲脸庞中得到确信,但我还是能够理解那名男子究竟是谁。
  不会有错。
  这名男子就是——饭村聪史。

02/

  在那之后,那具尸体被因真白报警而赶到现场的警方所发现,我们也就这样被带到警察署。话虽如此,我们当然没有被当作犯人对待,警察只是想要询问详细的情况而已。
  纵使只是这样……但要怎么说明事情的经过却又让我感到头痛。因为,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为什么会想要窥探里面,在认真解释这些事情之前,必须先说明大垣的事情才心,而且这么一来,也不得不详细说明真白的事情。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随意找了一些借口含糊其词,但我实在非常怀疑这些话,警察到底会相信几成,警察看着我们的视线与发现外国人携带大量毒品入境的海关人员一样,但我们之所以能轻易脱身,全都得归功于鸿池绮罗拉学姐的帮助。
  「……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
  面对前方双手抱胸挺起背脊的学姐,我一句「小的怎敢有任何不满」,在感觉沙锅内对她五体投地。不,我真的很感谢她。
  「哎,没关系啦!毕竟是我把你卷进这个麻烦里,替你善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真谢谢你能这么想。那么,现在怎么样了?那个……死掉的人。」
  反正,你很清楚是这么一回事吧!当我提出问题后,学姐很干脆的点了头:
  「死掉的人是饭村聪史,就跟我之前说过的一样,是绑架真白的另一名共犯。」
  果然,虽然我认为自己不会搞错,但重新得到证实后,心中霎时涌出一阵莫名的恐惧。
  「然后,关于那个现场……在取证时,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有趣……?」
  怎么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基于过往经验我有一种强烈的认知,就是学姐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的「有趣」,大概就等于我的不有趣。而且更重要的是,从学姐自身的表情上也看不出半点有趣的样子。
  「现场,发现了头发。」
  「头发……吗?」既然是头发,当然就是头上长的毛发咯!可是,就算有头发掉落在现场,又会有什么问题呢?感到不可思议的我梢做思考后,得到了一个很讨厌的结论。
  「没错。跟我所调查的两起旧案件里的头发是同一种血型,也都有相同的切口。」
  过去的两起事件,各有一人被杀,杀人凶手也都均以自杀自我了结。然而,完全是独立发生的事件却有著两个共通点。其中一个就是发生模式,另一个就是自杀的犯人身边都有明显非自然掉落、血型一样的头发。
  同样的东西掉落在现场所代表的意义就是,这起案件与过去相同,都有「真凶」隐藏在幕后。它们的模式确实都一样,而且饭村也杀害了曾经是共犯的碓冰。
  二忌思也就是说,第三起事件发生了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按照时间先後顺序来讲的话,或许应该说是第一起事件才对。总之,
『真凶』犯下的罪行又要追加一条了。」
    没有偶然的可能性吧!如果,只是某人的头发在偶然的情况下掉落现场,而且血型也刚好与之前的事件里所发现的相同,这或许还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但那根头发却明显的不是自然掉落,而是用剪刀或是某种利器割断的东西。简直就像是要排除偶然的可能性,夸示自身存在似地。
  「可是……请等一下。他们真的是自杀吗?」
  「嗯?啊啊,你发现了一个不错的疑点嘛!」
  嗯嗯嗯点著头的学姐,当然一开始就察觉这件事了吧!她这么做,就是要测试看看我能不能发现这一点。真是的,学姐真坏心!哎……不过,这也很像她的风格。
  总之,最大的疑点就是,为什么饭村聪史一定要自杀才行?他有非自杀不可的理由吗?
  如果是定投无路这种理由的话,那他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实际上,过去所发生的两起事件里,凶手全都是在犯下杀人罪行后立刻自裁。然而,只有饭村在经过许多年之后,一直拖到现
在才自杀。
  这明显十分可疑。预告将要再次袭击真白的他,为什么到现在才自杀呢?
  明明主动露面,却又在没有失败的情况下,轻易选择死亡。
  这一点实在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或许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吧!本来想展现复仇之姿,但对方的警戒却超过想像,在对失败有所觉悟的心态下,以自杀结束性命。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再躲起来一次就行了吧!」
  学姊说得没错。
此,他只要像以前那样再躲起来就可以了。
  他自杀的行为,不管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可是,根据现场状况判断,监识人员认为他是自杀身亡。之后,虽然会进一步验尸勘验是否有可疑之处……但我认为结果大概不会有什么改变。几乎可以肯定饭村亲手拿著刀,以自己的意志刺穿了喉咙。」
  「意思是没有造假的可能性咯!」
  「不,当然有这种可能。不过,如果饭村是被谋杀的话——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嗯……」
  说起来,我就是为了要消灭那个可能性才会在这里。
  曾经绑架一名叫作凉风真白的少女,又因同伴起内哄而导致犯行失败的饭村聪史。这样的他与一张写著「复仇」的恐吓信再次接近她身边。为了再次绑架真白,为了能将曾经失败过一次的计画完成。
  然而,在这样的真白身边有一名守护她的正义使者。
  「大垣六郎……在现场吧?」
  「正确的说,是在发生命案的大楼前面。」
  「这可是极其接近黑色的灰呢!更何况,如果在现场找到大垣留下的痕迹,那他肯定会变成嫌疑犯的一员。」
  正义使者——大垣为了保护真白,企图要杀死饭村。
  明明是为了阻止这件事,我们才答应请托的……
  「哎,现在自杀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啦……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会产生不得了的问题。如果饭村是自杀的话,那这次的情况就刚好相反,在拥有相同模式的旧事件中,凶手自杀的可能性就变高了。思,实际验尸的结果判定是自杀,所以这种结果会比较自然就是了。可是,如此一来所谓的『真凶』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有如暗示某种讯息似地在现场留下相同血型、相同切口的头发?」
  没错,不管怎么想都太奇怪了。杀人犯自杀後,事件落幕。过去的事件,已经以自我终结的形式划下句点。既然如此,就应该没有所谓「真凶」的存在。
  那么,这只是单纯的假事件吗?一切都只是恶作剧吗?
  这个可能性……大概很低吧!因为,这种推理不管怎样都无法解释头发的存在。这个存在确实联系著这三起事件,也传达了「某人」的意志。
  如果这一连串事件的背後有所谓的「真凶」存在,那么……
  「在人们被谋杀之后,自杀的人不是犯人,犯人另有其人……?」
  「可是……那样的话,又~会冒出一个大问题呢!」
  「说得也是。那样的话,他们就没有理由自杀了。」
  既然没有人是凶手,那他们为何非得自杀不可?明明没有被罪行逼上绝路,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种事实在太——

  『人类想存活下去的意志,只能被死亡终结。』

  想起了一件讨厌的事。
  以我所不能理解的理由终结自己生命的青年。为了达成任何人都有的永生愿望,而造就以死亡作为必要条件的思想。
  「学姐……人为什么要自杀?」
  「什么啊?干嘛突然问这么难的问题。」
  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如果,对学姐以外的人提出相同质问,应该会立刻被怀疑头脑有问题吧!
  「嗯~自杀的理由,每个人都不一样吧!可是,说到底所谓的自杀,就是一种逃避行为。例如,被某人欺负、被公司开除、遭受残酷的失恋,或是在某方面彻底失败之类的事。详细内情虽然都不相同,但所有理由的共通点都是——丧失了『希望』。失去未来的希望后,人们就会想死。换言之,也就是逃避没有希望的世界。」
  学姐的说法仍旧极端,但我想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绝望是会致死的疾病。这种话虽是老生常谈,但大概也是事实。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如果不去相信太阳明天依然会升起的话,根本连黑夜都熬不过去。

                                 *  *  *
  讲完话,又与表示自己还有一点事要留下来的学姐道谢后,我离开了警察署。在门口,我发现了真白。看样子先被警察释放的她一直在这里等我出来。
  「……让你久等了。」
  「工作辛苦了。」
  她的表情虽然略嫌无力,但大致上还是能冷静的开出这种玩笑。这也是想当然尔的事情。不管怎样,她已经得知死掉的人就是饭村聪史。为了消除性命受到过去绑架自己的犯人威胁的恐惧,一定要将这件事告知本人才行。
  只不过,总算以那种形式获得解放的她,也因此陷入必须背负更大不安要素的窘境。
  「哥哥……被怀疑了吗?」
  「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的样子。」
  这并不是谎言,只是跟真实不同罢了。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上大垣还没有被怀疑,但也无法保证这种情况,在之后能继续维持下去。
  「也就是说,那个人是自杀无误咯?」
  「……嗯。」
  「是吗。那么……他做了对他来说,是正确之举的事。」
  缓缓编织出的言语令我莫名一惊:
  「你说……正确之举?」
  「是的。你觉得人为什么要自杀呢?」
  「那个……」面对我询问学姐的同一个疑问:「应该是因为失去所有希望的关系吧?」
  「不,不是的。人结束自己的生命,并非是为了逃避这种理由。」
  「不是逃避?」
  「人会自杀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因为相信这种行为有其意义存在。不,不只是自杀。虽然,有时候人类会做出匪夷所思又明显不合常理的行动,但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因为认知错误与价值观相左产生幻影所致。无法理解的那些意识形态只是以『异常』统一称呼罢了,不见得就不合逻辑。不管是谁,都会依照著自己认定的正确理念行动,而自杀也一样。正因他们深信这种行为有其意义存在,才会放弃生存。你看,炸弹自杀攻击也相同。如同相信只要杀死敌人就能前往神之国度的想法一样,人类这种生物只要觉得有意义,每个人都可以轻易死去。」
  所以,他们做了正确之举吗?
  我思考著真白的话。
  那么,饭村聪史信仰的意义是什么?为何事到如今才突然出现,为何又选择自杀?
  「……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
  「不,你用不著在意。」
  「我想自己只是有一点混乱吧!」真白不好意思的垂下脸庞。虽然有些踌躇,我仍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只是隔著为了避开他人目光而戴上的帽子,稍微有点遗憾就是了。
  「总之,真是太好了呢!这样真白就不用担心受到威胁,以後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虽然,有人死掉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对真白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身为被害者的她无需为死亡的犯人感到内疚。她没有必要背负这种心理负担。只要她从今而后不畏惧过去的梦魇,幸福地活下去就可以了。
  她,有这样的权利。
  「说得也是。这样哥哥总算也得救了。」
  虽然我无法判断真白究竟知道了多少,但真白这样说完后便柔和地露出微笑。
  即使如此,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哥哥」啊……大垣六郎这名男性对她而言,真的是一个相当特别的存在吧!
  总之,真白的问题应该算是解决了吧。虽然还没有找到大垣,但因为饭村死亡的事,他不久就会回来了吧!然后,两人从此又能过著和乐安稳的日子。
  我打从心底希望这个幻想能够实现。


03/

  我决定在家里,也就是在志乃面前戒掉叹气的行为。虽然从昨天开始就这样警惕自己,但我实在不确定会不会成功。应该说,我有一种肯定会失败的感觉。
  而且今天是假日,志乃跟我都没有事情要外出。从睁开眼睛後的数小时,宛如恶梦般的无言状态就一直持续。不,话虽如此,她却没有无视我的存在。只要跟志乃讲话,勉强也能得到她的回应。只是,比起平常还更加冷淡的拒绝态度,让唱著独角戏的我感到一股双脚被水泥固定住的郁闷情绪。
  「啊——呃,我说志乃啊?」
  「………」
  「嗯,那个……你晚餐要吃什么呢?」
  「………」
  如果是平常的话,她应该会立刻回应「除了青豌豆以外的东西」。在没得到这个答案的时间点上,我已经快要被K0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这样,我完全摸不著头绪。我弃械投降了,或许正如学姐先前所说的一样,认为志乃正面临叛逆期的想法还比较自然。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要讨她欢心也不可能做到。
  此时,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救命的神谕回荡在房间四周。
  是电话铃声。当然,是室内电话的铃声。
  「……喂?」
  『你的声音还真阴沉啊,这样不行喔!如果不开朗的活著,身上是会长香菇的耶!』
  傅进耳中的是鸿池学姐的声音。我半信仰著没打招呼也不报上姓名的作法,是她表现亲密的方式:
  「如果那是事实,那就太方便了。我正为了食材不够而烦恼呢!」
  『每天只吃香菇会变成玛利欧喔!如果你不想以因为小学生的一个想法,而被迫跳人熔岩的职业为目标,就多吃肉吧!』
  当然,我可不想从事那种潜入熔岩或是被会动的墙壁夹扁的工作。
  虽然,我对拯救老是被绑架的公主的英雄角色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憧憬。
  「有什么新消息吗?」
  『嗯~很遗憾,至今仍然没有任何关於真凶的新情报,目前我正在调查中。不过,凉风真白那边好像发生了一点问题。』
  「真白那边吗?」
  『没错。警方藉由饭村身上的物品找到他的家——应该说是躲藏地点才对啦,但那里有一点异常。』
  「异常?」
  躲藏地点有异常——这是什么意思呢》他躲在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吗?比方说,地下秘密基地或是房子里的密室之类的地方。那么……那里肯定有机器人存在,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啊!
  『很好、很好。我啊……最喜欢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开端呢!』
  我对这种超级派的开端没什么兴趣。因为我是真实派的。
  『可是,事情并非如此……其实,在那里没有任何与凉风真白相关的事物存在。』
  「啥?」不懂话中含意的我感到困惑:「这件事,哪里异常了?」
  『你想想看。饭村想要绑架凉风真白吧?那么,在他住的地方必定会留下那些证据才对。例如,写著地址或电话号码之类的纸片、真白的照片,或是犯罪计画书之类的东西。』
  「犯罪计画书,那是……」
  『没错。你想起来了吧?四年前的绑架事件。那时,饭村还特意制作了犯罪计画书。正如同我上次所说的,从计画书里极其详尽的内容中,便可以得知饭村是一名异常神经质的人——既然如此,饭村在这回的复仇中也应该发挥那种神经质才对。可是,在他的藏匿处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对异常神经质的饭村来说,这种情况才反常吧?』
  这点确实异常。虽然在躲藏期间不见得不会有改变做事态度的可能性,但这种现象仍然是令人匪夷所思。
  『此外,还有另外一点。』
  虽然隔著电话看不到实际状况,但我脑海中浮现了学姊竖起食指的模样。
  『不是有一张寄给凉风真白的纸吗?就是那张写著「复仇」的信。』
  「那张纸有什么古怪吗?」
  『思,如同之前对你所说过的话,我之后就请别人帮忙采集上面的指纹,而今天我收到了结果。那个……听到时,我不知该说是吃惊还是怎样,那张纸上面居然没有检查出除了你、真白,还有我之外的指纹。』
  「没有……除了我们与真白之外的指纹?」
  『没错。怎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信是饭村寄来的,那上面就应该会有他的指纹才对。哎,或许他制作这封信时戴了手套,也是有这种可能啦,不过……』
  虽然学姊发出嗯~的沉吟声,但我更是感到不解。
  刚才说的事情里面有著决定性的矛盾存在,明显不自然到无法以多心加以敷衍的程度。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事情呢?这个事实所表示的是—
  『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你发现什么疑点了吗?』
  「……不,没什么。我没有很确定就是了。」
  『这种说法让我觉得更在意……哎,算了。』
  幸好学姐没有深入追问下去。
  『总之,现在就是这样……对了,小乃乃的状况呢?』
  「啊啊……」这句话才是重点啊!「还是一样咯!」
  『别太在意喔!她看起来应该不是在生你的气才对。』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会很在意耶!因为,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是这种状态。」
  虽然,我因为本人就在旁边而无法具体说明一切,但学姊似乎也能理解这边的状况。
  『节哀咯~』
  这种反应实在事不关己到了极点。
  而且,还附带笑声。
  她完全没有安慰我或是给予任何建议的想法。
  「……我要挂电话了。」
  『啊哈哈……哎,加油咯!大家都是这样长大的啦!』
  「请学姊先长大吧!」
  我试著吐嘈对方,但心里当然非常明白这种话既没任何意义也毫无效果。

                               *  *  *

  「哎……」
  我又叹了一口气。
  学姐打电话过来后大约过了一小时左右,我去了便利商店。
  到头来,无法继续忍耐笼罩在家中那股将人压溃的沉重空气的我,说了「我有一点事要出去」的慌之后,就紧急避难去了。我并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金钱观念非常极端——鸿池学姐的意见——的我,基本上不会在没打折的便利商店里买东西。
  因此,我来到便利商店仅仅只是为了要站著看漫画而已——虽然浏览了两、三本漫画周刊,但注意力却完全无法集中,连平常爱看的单元都觉得有些无聊。
  「你的表情还真阴沉耶!」
  忽然被搭话,我慌张得回过了头。
  该不会是店员过来提出警告吧,我感到内心七上八下。
  然而,事实似乎不是如此。站在身后的不是店员——而是凉风真白。
  「这种表情真不适合你呢!」
  「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说一样的话?」
  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呢?虽然感到不可思议,我仍是做出了回应。
  我也会认真的思考事情,也会感到不安啊!
  「也许是因为不想看到你烦恼,大家才会这样讲吧?」
  「我也是人啊,没办法毫无烦恼的活下去。」
  「是没错。不过就算是这样,大家还是希望你能够不要烦恼,走自己相信的路。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而我也是。」
  真白露出微笑:
  「所以,我是来解决你的烦恼的。」

                             *  *  *

  「请进。」
  表示要解决我的烦恼的真白带我前去的场所是她的家。不过与上回不同,我不是待在客厅而是在寝室里。
  这里有八张杨杨米大小吧!私人房间比我家还大的事实并没有让我产生任何打击,因为之前我早已见识过鸿池学姐与志乃的房间。因此,我对这房间的印象仅有一个字,就是与主人的名字相同的「白」。
  首先,覆盖四周与天花板的壁纸均以毫无光泽的白色统一了色调。地板虽然普通,却有如遭受周围白色排挤似地谨慎的存在著。
  房门正面的窗户所挂著的窗帘也是白色。如同无染色丝绸般的纯白的窗帘上头只有些微阴影刻划在布料上面,但这种感觉反倒让人产生身处在浓雾中的错觉。而且不只是窗帘,其他的家俱;像是书桌、书架、柜子、床铺以及被单,还有置放於空白空间中那张茶几大小的桌子与坐垫,全部均以白色做了统一。
  我感到眼睛刺痛。包括地板在内的所有物品,在其他部分当然有白色之外的颜色存在,然而过於强势的白色却扼杀了其余的色彩。虽然有点反应太慢,但我仍然对这个事实感到非常吃惊。白色虽然给人一种极不显眼的印象,但我却想不到在过於强烈的情况下,竟会排挤其他颜色到这种程度。
  在白色的世界中,除了它本身以外的所有颜色均会产生不协调感。无法调和,就像不允许异己存在似地绝不接受其他色彩。
  「对不起,这间房间简直跟病房一样吧?」
  「不……」病房吗?它们之间确实有著以白色为主的共通点,但我却感受到其他不一样的事物:「没有这种事啦!」
  「是吗?那就好……我很喜欢白色,还有我的名字也是一样。所以,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讨厌这头白发。我只是因为它太过显眼而感到困扰罢了,但颜色本身我是很喜欢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觉得这种积极的想法很了不起呢!」
  「非常谢谢你。」真白开心的说完,又说了句:「啊,请坐。」伸手指向了白色坐垫。
  「我去拿一些饮料过来。你想暍咖啡还是红茶?」
  「嗯~还是咖啡奸了。」
  「了解!」目送不知为何敬了礼,便冲出房间的真白的背影离去後,我在她指定的坐垫上
坐了下来。
  由于无事可做,虽感无礼,我仍是擅自将视线移向周围。
  应该说……真不愧是女孩子吗?房间内的每个角落——在看得到的范围内——都极为整洁,与我家截然不同。自从每天把志乃叫来家里后我就很常打扫,但回到大阪展开独居生活的初期,可是脏到连腐海森林的孢子都快生根的程度。
  只不过房间虽然整洁,我却觉得里面的东西非常的少。虽然她已经不是喜欢玩洋娃娃或布偶的年纪,但完全没有小玩意存在还是很少见吧!教科书与笔记本排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上,摆放的三个相框,大概是唯一的小东西吧?
  我站了起来,拿起其中一个相框观看。照片中有真白与大垣两人,拍摄地点似乎是这简房子的玄关前方。两人都露出了开朗的微笑。从真白穿著熟悉的白色法兰绒西装外套的打扮就可以知道,这张照片是最近才拍摄的。一定是在入学典礼前后拍的吧!其他两张照片年代虽然不同,但都是真白跟大垣两人的合照。
  「……让人心生微笑的照片呢!」
  我不禁喃喃自语。
  有如回应这句话似地,真白的脚步声走了回来:
  「让你久等了~」
  双手端著的托盘上方有著咖啡杯与铜锣烧。不过,为什么是铜锣烧配咖啡呢?难道她在等我吐嘈吗?
  「对不起,家里没有其他的点心……早知道我就买蛋糕回来了。」
  「不,没关系啦!反正,我也不讨厌吃铜锣烧。」
  虽然没有特别喜欢,但我也没有什么奸讲究的,就算拿铜锣烧配咖啡我也不在乎。「那就好。」真白一边苦笑一边将托盘放到了桌面。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真白啊的一声抬起头。
  她似乎发现了我手中的相框:
  「……照片。」
  「啊……对不起,我未经同意就拿来看了。」
  「不,我不会特别在意这件事啦……你会觉得很怪吗?」
  面对红著脸提出问题的真白,不巧我却只能露出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
  「那个……因为,我全都是只有跟哥哥的合照。」
  「我不觉得奇怪啊?这不是很普通吗?」
要说奇怪也是很奇怪啦,但那并不是异常,而是另种极容易理解的意义。
  如果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那就算是异常了。不过,真白与大垣只是从出生时就认识的青梅竹马而已。就这层意义而言,她将大垣当作亲密的异性,又非常宝贝地摆著他照片的行为相当普通。对中学生来说,也还不到早熟的程度吧!
  「你真的很喜欢大垣呢!」
  「是的,我非常爱他。」
  「…………」
  这就应该叫作早熟了吧!从中学生口中听到「爱」这种字眼,而且还是用那么大胆明确的口气,让我感到非常吃惊。
  可是说出这种话的本人看起来似乎没发现我的惊讶表情。
  「啊,对了。要不要看其他的照片?」
  她在书柜底下宪寒串搴的来回摸索後,取出两本相簿,接著将A4尺寸的厚重相本吃力地放到桌子上面。
  「只有两本吗?」
  一般来说,父母生第一个小孩时,都会因为太过高兴而拍出堆起来比山还高的照片。就连我在念小学前,都有两本相同尺寸的相簿。小学时代的朋友曾生气地说过:「排行老三的我根本没有照片!」然后到处问班上同学小时候的照片有几张,所以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就常理而言,像我一样的长男会有很多照片,而长女的情况就更多了。
  真白边翻页边回答。看来她是从最近拍的部分往前翻过去的样子,所以照片里都是身穿中学制服的她与大垣两人。该怎么说呢……除了这类合照之外什么也没有。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她父母的长相。
  「那个啊,你看嘛……因为,我的父母都很忙。我们几乎没有三人一起出游过的经验,而学校运动会之类的活动他们也从未参加过。话虽如此,但我并没有觉得不满喔!双亲辛苦工作赚钱,我才能衣食无缺,为此感到不满根本就是错误的想法吧!」
  「……我觉得不对。如果寂寞的话,就说自己寂寞就行了。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权利,不管是谁都不能怪你。」
  「我认为这种想法很棒。可是,那样一来就更没问题了。因为我一点也不觉得寂寞。」
  「是因为大垣在身边的关系?」
  「大概是吧!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实际的感觉就是了。」
  或许是因为过于亲近,因为太过理所当然,才会不了解这种事情吧!这与我对双亲的感情相同。虽然大阪与九州隔了一大段距离,但只要透过电话不管几点都可以讲到话,想见面就可以回家见面,所以我一点也不曾感到寂寞。
  而且,说不定也是因为——
  「对你来说,大垣就是家人吧!」
  这就是被称为家族羁绊的情感吧!
  「话又说回来,真的都是大垣的照片呢!」
  「嗯。虽然,我本来就不是很喜欢拍照,不过还是想尽可能多拍一些。
  该怎么说呢……这孩子的口气真怪。
  相簿中的时间渐渐倒流,现在出现在照片里的是身穿便服的真白。应该进入了她的小学时代吧。照片中的身影有时穿著体育服装,有时则有怀念的Y小学校徽在胸前闪闪发光。
  照片全是与大垣的合照,而没有任何真白的独照或是跟其他人一起拍的团体照。
  不久,我们看完了第一本相簿。这本相簿里本来就只放了一半的照片,所以看完它并没有花掉太多时间。到目前为止,差不多回顾到小学高年级的照片吧!
  「啊,对不起。我先离开一下。」
  面对突然站起来的真白,我并没有提出「要去做什么?」的问题。所谓的成人,就是要不提出问题而是试著去理解对方吧!所以我无言的点了点头,然后目送表示」请你再看另外一本吧」的真白离开房内。
  照著她的吩咐,我拿起另一本相簿并翻开了封底。既然看第一本时是倒著看,那么乾脆从头到尾都这样做好了。
  第二本相薄跟第一本几乎没什么不同,照片中有着身穿便服、体育服,或是浴衣的真白与大垣的身影。
  这本大概就是她双亲拍的照片吧。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因为真白的独照上面必定会写上某些挑剔。就像是「真白用功念书中」、「真白在研究室」、「真白爱吃铜锣烧」等以端正字迹写上的细小文字。
  她也确实有过这种时期呢!
  一边为这个事实感到高兴,我再度翻页。相簿里有著各种照片,而我的目光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
  「真白生日快乐」
  看来这应该是生日派对时所拍的照片。场所是——哪里呢?相片看起来不像是在这个家中拍的,不过照片里的真白在插著七根蜡烛的大蛋糕前开心地笑著。也许是正好吃到一半吧,她的脸颊沾著与头发一样白的奶油,而一双灵活的大眼睛也因为突然被拍照而睁得更开了。
  我忍不住发出轻笑。
  这么一说,志乃的相薄里,虽然也有这种时刻的庆生派对照片,但跟我现在看到的照片可说是正好相反。在志乃的相簿里,那张照片中的少女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对蛋糕与礼物也没有表示出半点兴趣,只是以想睡或是感到无聊的表情茫然地凝视著镜头。
  名唤支仓志乃的少女,真的从小时候开始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一边想著这种事,我继续翻页。从真白双亲现在对她采取的放任态度,我擅自想像她的照片一定也很少,不过我似乎有些杞人忧天了。从途中开始与大垣的合照比跟双亲拍的照片要多了起来,我想从这个时候起他就成为了真白的临时监护人,而她双亲也就开始忙于工作了吧!
  但不管怎样,照片中的真白都露出了开朗的笑脸。
  因为那张笑脸实在太过灿烂——我突然感到脑袋一阵昏眩。
  「咦……?」
  我不禁发出声音喃喃自语了起来。
  真的是连我自己都感到唐突的不协调感。
  我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应该存在、不能存在的事物。
  但同时——
  也有一种总算找出某种重要失落之物的感觉。
  我慌张得翻著页。
  翻著,不停地翻著。
  回避着,不断地回溯。
  可是——没有。
  到处都没有「那个」的存在。
  里面没有绝对应该存在的事物。
  不管怎么做,都无法以藉口回避的「矛盾」。
  仔细一想,还有其他疑点。
  是的,还有好多好多。
  还有好多不合理的事情,所以——
  那些零件都极其确实地嵌入了主体。
  发出喀嚓的碰撞声,然後以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可能的唯一形态彼此紧紧咬合。
  许多小碎片终於向中心靠拢,接著导出了一个答案。
  这就是——构图吗?
  许多零件组合而成的一张图画。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我站了起来,没跟真白说一声就从她家离开,然後就这样在周围搜寻。我的目标是公共电话亭。那是没有行动电话的我唯一的倚靠。
  可是,至少在视线所及之处都没有它的存在。以前明明到处都有的……是由于手机普及化的缘故而大量减少吧!照著这种速度,再过不久公共电话也许就要绝迹了。这种情形令我感到相当不便。

  果然有手机比较好,我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感觉。截至目前为止虽有过无数次反省的机会,但这回肯定是最后悔的一次。
  结果,我四处跑了大约五分钟左右,才在一问破旧的香菸店隔壁找到一台公共电话。
  我投入十圆铜板,然後按下记忆在脑袋中的十一位数号码,话筒中传出拨通的铃声。她会接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吗?对於任何事情防卫心都很高的志乃,应该不会接不知道对方是谁的电话吧。
  「志乃,拜托你接起来吧!」
  我虽然知道发出声音也传不到对方那里……
  果不其然,我的期待遭到了背叛。电话响了十声,却没有任何接起来的迹象。我又让电话响了几声,但结果仍是没有改变。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挂上了话筒。
  那么,该怎么办呢?我在电话前方双手抱胸思考著。
  如果不接手机的话,要用什么方式联络才好?看起来好像是束手无策了。
  不……等一下。志乃现在会在哪里呢?
  今天是假日,是不用上课的日子。说到她在这种日子的预定行程,不是去补习就是出去外面——或者是待在我家。如果志乃没有出去的话,就有这种可能性。
  我下了这个赌注。
  再次投入十圆铜板,这回我按下了十位数的号码。
  话筒中传出拨通声,这次再不行我就没辄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的愿望终算传达到另一方了。
  『……喂。』
  「太好了。志乃,是我啦!」
  『……什么事?』
  「呃,我有一点事想问你。你还记得你之前问我的问题吗?就是那个二减一跟一减一的问题。那时虽然用一般的方式回答,但我错了。二减一的答案是二。然后一减一的答案是一。」
  在数学与算数的思维中,这是错误的答案。
  然而——
  「『真凶』——就在答案里?」
  她没有回答,不过这样就够了。我已经得到确信了。既然有了志乃的保证,这个答案就不会有错。
  「谢谢,我想问的只有这些。」
  我满意的准备挂上电话。
  然而有如要打断这个动作似地,小小的声音传人了耳中:
  『等一下……』
  「咦?」
  『哪里都不要去。回来,陪在我身边。』
  令我屏住呼吸的认真语气。至今为止,她从未认真、真挚地希望过任何事情。是的,名唤支仓志乃的少女,不论什么时候总是与他人保持著距离。在团体中,戴上了好几张为了隐藏自己的面具。
  那样的她——现在,正打算摘下面具。
  变得略微透明——她的思念。
  可是,我却刻意打马虎眼。为了传达没必要这么做的讯息。
  「咦~?奇怪耶!为什么学姊你会在那边呢?」
  『我……』
  「因为,志乃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因为我所知道名叫支仓志乃的女孩子,是一个比大学生的我更坚强、更聪明的孩子。所以——你明白吧?」
  我尽可能地以温柔的口吻继续说道:
  「没关系的。我哪里也不会去,而且我一定会回来。然後,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志乃,虽然我现在才坦白,但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我要一直陪在你身边,我要一直守护著你,直到看到你微笑的那一天。志乃,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大人。就算平凡也无所谓,我想要看见你的笑脸。哭泣也行,生气也可以。希望你能毫不掩饰的表达感情,就算因此让我困扰,我也不在乎。这就是我希望的羁绊。因为,这就是被称作『家族』的羁绊。可是——对你来说,这种事说不定会带来极难承受的苦痛。你也许并不希望这样,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为了得到自身的幸福,你只要做自己,并且好好长大就够了。但是纵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露出笑容。因此,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一直在身边,代替你发出笑声。我相信,这副笑容有一天必定能与你联系在一起。」
  是的,这就是我的心愿。
  我的意志,从最初就已经决定了。
  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心中唯一的希望。
  「所以,请你在家里等我。然後,今天也一起吃晚饭吧。」
  说完之后,我挂上话筒。我没听到阻止的声音。话虽如此,这并不表示我的说服成功奏效。自己说这种话虽然满可悲的,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那么地具有说服力。
  那么,就快点回去吧。然后,尽快终结一切。
  快点让这起事件划下句点,回到我们平静的日常生活。
  「没有必要那么慌张喔!」
  忽然,语调轻快的女高音从背后传来。
  接著是——冲击。
  宛如全身受到强烈打击似的激烈冲击,但却没有伴随著痛楚。只是力量不听意志使唤的从身体不断地向外流失,就如同骨头全部碎裂似地。视觉神经末端仿佛噗滋噗滋地要被切断似的,而进入瞳孔的情报越渐稀薄。不久,黑暗终於降临。
  当察觉自己正要失去意识时,也许已经失去意识了。
  只是,在最后——
  「对不起。在这里有点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
  我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单方面挂断的电话没有令支仓志乃慌乱。
  因为,她了解慌张这种行为不具任何意义。
  所以,志乃没有出声阻止。继续对话下去没有半点意义。与其这样做,倒不如应该把花费在对话上的时间拿来展开具体的行动。
  志乃开始思考。如果「他」发现事件的真相,就表示「他」看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那起事件并没有困难到那种程度。确切而不可动摇的证据就在那儿,因此问题只剩下能不能察觉明显的矛盾处而已。最初——只要基础条件正确无误,所有的事件将会朝向唯一的动机集中。所有的被害者以及所有的加害者,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所准备的棋子。
  不过,「他」察觉关键的可能性极低。要抵达那个只能将不自然的顺序及现场掉落的头发反过来推算才能得到的答案,可说是极其因难。
  既然如此,他就是从别的方向推理出那个解答的吧!证据就是——「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他」没有绝对的确信。志乃不认为「他」能够凭藉著自己给予的多余知识找出正确的解答。
  的确,那个真相不管对谁来说,都有可能成为盲点——或许,每个人都会自然而然的将目光错开。那么,是什么样的证据才可以让「他」有了确信?如果将那个好心到极点的性格列入考虑范围的话,志乃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他」发现对方说谎的决定性证据。一个不管用任何的藉口或理由都无法动摇的证据。
  能够成为那种证据的物品是什么?
  「他一看到了照片,或是录影画面。除此之外,别无可能。无法藉由环境证据导出结论,因为不可能从任何人的口中取得证言。即使可以,对方只要一句「想太多了」或是「看错了」就可以终止推理。为了产生确信,必须要有并非是自己多心的确切现实存在。
  那么,到底是在哪里看到那个证据的呢?
  关于此点,根本无须思考。因为,放置那事物的场所只有一处。
  志乃快速的操作手机,把要拨的号码点击出来。
  简直就像在等待似地,才响两声对方就接起了电话。
  「告诉我『她』的地址。」
  面对连打招呼都没有的快速询问,对方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答案。
  志乃记下地址后,又说了句:「我需要你帮忙。」
  『……很紧急?』

  「使用你拥有的所有能力,使用你能动员的所有人手,找到『他』,并且加以保护。」
  『了解。』
  得到明快的回应后,志乃挂断电话。
  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她已经从家里飞奔而出。冲下与破烂公寓极为相称、随时可能崩坏的生锈楼梯,志乃朝正前方的道路移动,然後就这样在街道上穿梭奔驰。虽然受到路上行人以吃惊的奇异眼光注视,但她根本不在乎。
  志乃以无法想像是小学生的速度有如飞行般地不断前进。
  志乃的身躯如此幼小。任何一处皆不完全,尚未成熟。
  然而,她了解。
  要如何才能发挥自身肉体最大潜力的方式。
  如何移动肢体最有效率、如何使力方能产生最大作用、如何奔跑才能以最快速度移动,她理解这些技巧。所以,她身体的能力不会输给同年纪的少年少女,甚至不比成人逊色。之所以能轻易绊倒克洛斯也是这个原因。
  为什么她会如此著急呢?
  这件事,她自己也不晓得。
  也许是因为不安要素始终无法消除的缘故吧!
  「他」发现了真相。可是,这却是异常现象。
  不应该会有这种事发生。不管怎么做,「他」都无法推理出答案,因为「他」不具备这种能力。这并非侮辱也不是侮蔑,只是单纯的事实。
  然而,「他」却察觉了真实。
  发现了决定性的证据。
  简直就像是被安排好似地。
  ——为了什么目的?
  不晓得。不管怎样,自己都无法明了。将「他」卷入事件应该没有任何意义才对。她的——他们的故事正由他们自己闭幕完结,既然已经看见「终点」,应该就不需要其他人才对。
  志乃心中涌现想咋舌的强烈情绪。如同「他」在某时说过的话一样,这个世界必定存在著无法预测的事物。自己实在太不小心了,意识太过偏颇了。
  大约跑了十分钟左右,总算抵达了目的地。虽然有些喘息,但身体机能并没有下降。连调整呼吸都没有,志乃就直接推开了玄关大门。
  门没有上锁。对於这个事实,她一点也不紧张。
  志乃直接穿著鞋进入室内,然后走向客厅。
  在那儿——有一名男子伫立著。
  「你的动作还真快呢,不过没有必要那么著急。别担心,我们不会做出加害他的举动。因为这不是我们的目的。」
  「你是——谁?」
  「谁都不是。我只是正好路过的——正义使者。」
  这个答案,只能让志乃感到阴郁。
  对方竞推想到这种程度。知道「他」会为了取得更大的确信而联络志乃,也明白志乃得知后必定会慌张得赶来此处。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大垣……六郎。」


04/

  就这样,我渐渐地理解自己置身好久何种状况之中。
  老实说,虽然五分钟前就已经恢复意识,但身体的感官却处於一种极怪诞的状态,不管是看到、听见或是感觉到的讯息,全都没有现实感存在。就像是置身在梦中的感觉吧!不巧,我不太记得身在梦境是何种滋味,所以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就是了。
  总之,当我总算恢复正常感觉后,才理解自己正被绑在椅子上的事实。
  这里是某处仓库还是哪里呢?三公尺上下的天花板呈现波浪状造型,因此可以知道它是由薄铁板所建成的。铁架完全露在外面,所以这里不可能是一般住家。水泥地板上没有任何物体,有的只是不断延伸的宽广空间。就人体构造而言,脖子不可能一百八十度转动,所以我不晓得后面是什么样子,不过就正面来说我距离墙壁大约有十公尺左右。
  而我,就被绑在这种建筑物的正中间附近,被绑在一张随处可见的铁制摺叠椅上。
  我的手被反绑,因此无法起身也不能移动手腕。只要愿意,要栘动没多重的摺叠椅并非难事。然而,轻举妄动做出这种行为会遭到何种下场,我一目了然。下面是没有铺著地毯、看起来也不太乾净的水泥地面,我谢绝与它来一场热吻。
  「你醒了吗?」
  正当我在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对方似乎也发现我已清醒。
  凉风真白微笑著。
  那副姿态,让我不由得屏住气息。
  我当然有预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之所以会感到惊讶,都是因为她的模样全然超乎我的预料所致。
  与平时不同的打扮,至今不曾出现过的姿态。
  解开系住银发的麻花辫,残留波浪绑痕的长发披在背上。闪闪发光的反射著光线并随风摇曳的长发,看起来简直有如天使羽翼般的美丽。
  她摘下了眼镜,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情。眼前的景像稀释了因束缚所产生的恐怖感与危机感,我不禁有了自己正身处非现实,抑或是幻想世界中的错觉。也许就在不知不觉问,我已迷失在某个奇幻电影的场景之中。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将在无意识情况下差点被吞噬的心灵给拖了回来:
  「真白……」
  「嗯。」
  「你那头银发——不是因为被绑架才造成的吧?」
  这就是给予我确信的最大因素。
  在相簿中,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的事物。明明不能不存在,却连一个都没有的事物。
  换言之,也就是黑发的真白。
  「思,正如你所言。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发色。话虽如此,我并没有外国的血统。这单纯只是遗传因子的恶作剧,或者也算是人类的恶作剧吧!」
  「人类的……?」
  「也就是说,我可能是世界上第一个人造婴儿。」
  以基因工程制造出来的婴儿。
  我无法立刻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这句话与日常生活一点相关性也没有。
  然而,想起她双亲的工作,就算不愿意也会理解整件事。
  她的双亲——确实足在从事遗传基因的研究。
  「不只是头发喔!」
  说完,她触碰自己的右眼。
  不——不对。
  她接触的不是眼球,而是贴在里面的塑胶薄片。
  是隐型眼镜。
  捏住几乎看不见的隐形眼镜後,手指缓缓移开。
  出现在下面的东西是——
  「你看,漂亮吧?」
  露出微笑的双瞳,
  是银色的。
  本来应该是黑色的部分,却呈现出比头发略淡的银色。
  「怎么可能……」
  「我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隐藏眼睛的颜色,不过看你吃惊到这种程度我有一点开心呢!
  啊……顺带一提,左眼也一样。你看——就像这样。」
  左边的隐形眼镜也被拿下,银色眼瞳显露出来。
  不是自然诞生的,而是以人工方式制造出来的人类。
  「可是,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不管真实为何,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一切都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如此说完之后,凉风真白露出微笑。
  一边谈论著自己极为异端的诞生,但她却又表示那个事实没有任何意义。即便是基于某人的意志所制造出来的生命,但在这里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寒毛直竖——虽然为时已晚,我仍然感到恐怖。
  一直感到有些不太自然。
  从她的只字片语中,可以感受到那些事物。
  可是,我却始终觉得只是自己多心了。
  认为事实不是如此,一切只是她为了逃出过去的梦魇所制造出来的精神防壁。
  然而,现在我可以明明白白的确定。
  她——不承认「他人」的存在。
  与志乃非常相似,形式却全然不同的——拒绝。承认他人存在於周围的事实,但心中却没有任何一个「某人」的存在。完美至异常程度的「个体」,名为他人的「社会」的超越者。然后,是支配一切的人。在每个人都会受到某人影响的世界里,仅有她绝对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并且持续对他人造成影响。
  我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对我们而言,这名叫作凉风真白的少女是最可怕的天敌。她一定会剥夺「个人」。在明言社会无法支配个人,只有个人才能支配社会的她面前,不管是谁都不是人类,只是一颗会自行移动的棋子。
  「请你不要那么害怕。如果我打算加害你,早在更早之前就将你终结掉了。你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希望你在这里。」
  「如果刚才这段说词里,有任何可以让我放心的要素,希望你能够告诉我……」
  「……被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样呢!我简直是在威胁你嘛!」
  发出轻笑声的真白其微笑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就连这种情形,对她来说也跟日常生活没多大差距吧!她必定与志乃一样是另一侧的存在。对我们而言,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也不会想跨越的边界线,她却能不发狂也不害怕就这样横越过去。然后,在不受到影响的情况下,从那边回归这里。
  我挺身面对这样的她。
  「你——杀死了绑架犯。」
  「不,截至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有直接动手杀过任何人。
  「没错。实际杀害碓冰的人是大垣六郎。」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表面上看起来,碓冰是因为内哄而被掐死的。当时才九岁的你,应该没有能够绞死成年男性的力量吧!再者,也许剥夺对方的反抗能力能够做到这件事,但在这种情况下事情就不像是闹内哄了。因为只要掐住脖子,必定会留下手印。如果碓冰的脖子上留有你的手印,那事件就不会被当作内哄处理了。因为你的手印与大人相比大小差太多了。」
  这么一来,杀害碓冰的就是成年男性。那么饭村是犯人吗?警方虽然这样认为,但我却不这么想:
  「饭村聪史是一个很神经质的人,甚至为了绑架你而将你的日常生活调查得一清二楚。他一定是犯罪迷或是推理剧迷吧!如果不是的话,应该不会做到如此细微的准备工作。那么……这样的他,真的会在完成绑架行为後跟同伴发生内哄吗?」
  「也许就是因为太神经质了,才无法忍受同伴的任性行为吧?」
  「没有这种可能性。因为,他可是一个会将犯罪计画写在笔记上的人喔!如此一来,他当然也会订下犯罪成功後的计画。饭村他们在犯案前,应该会针对分钱的方式进行讨论。」
  再说,他原本就是一个神经质到那种程度的人,因此在选择共犯时应该也会充分发挥这种个性才对。他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饭村一定认为碓冰很适合自己的计画,才会选择他作为同伴。那么,在事件发生后、得到赎金前,饭村不可能会杀害碓冰。
  换言之,饭村没有杀害碓冰的理由。没有产生这种动机的要素。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神经质的饭村必定有所计画才对。
  「也许不是饭村也不是大垣,而是第三者杀死碓冰。」
  「除了自己最喜欢的哥哥以外,如果还有人重要到让你不惜假装失去记忆,也要保守秘密的话……」
  真白记得自己被绑架时所发生的一切事实,隐瞒自己一生出来就拥有银发的事实就是证据。既然如此,当碓冰被某人杀害时,她应该也目击到杀人过程才对。然而,在她被救出来之后,却说出自己不记得÷切这种包庇杀人犯的发言。会做出这种行为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杀人犯对她来说,是不得不包庇的存在。
  「不只这样。之后发生的两起事件,也都是大垣做的。」
  两起事件中的被害者们,一人是外籍窃盗集团的成员,另一人是从事援助交际的补习班老师,而最后一人则是被裁员的绑架犯。将乍看之下关系支离破碎、彼此毫无相关的三人——正确的说,应该是六人才对——联系在一起的存在——
  那便是,一名叫作凉风真白的少女。真白的家被小偷闯入、真白上的补习班因发生丑闻而倒闭、真白被绑架。一切均与她过去所发生过的事件有关。
  「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有关,而且大垣必定也有涉入其中。」
  「就算一切都与我有关,但光靠这点理由就把我当成犯人会不会有点太牵强了?」
    「虽然,最后看到相簿时,我才得到确信,但早在之前我就怀疑过你了。因为,你说了好几个谎话。」
  是的,她打从一开始就说了谎。
  「那张印著『复仇』的纸不是饭村寄过来的东西,而是你自己做的。因为上面没有检测出饭村的指纹。留在那张纸上面的只有我与鸿池学姐,再来就是你的指纹。」
  「或许他很小心不要留下自己的指纹喔,毕竟曾经失败过一次嘛!」
  「也许吧!这点因为饭村已经身亡而死无对证,所以我口中的『谎话』指的不是这件事。我想说的是,大垣六郎根本没看过这张纸的事。」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因为留在纸上的只有你跟我的指纹而已。的确如同你所言,或许饭村为了掩饰自己的存在,而以手套或其他的方式不让自己的指纹留在上面。不过,那张写著『复仇』的威胁信送达后,几乎就能确定是他所为,所以我也觉得这种掩耳盗钤的行为没什么意义就是了……因为个性很神经质,因此或许是不想重蹈覆辙的想法造成他过度猜疑吧!虽然不完全明白这种心态,但在某种程度上我还是能够理解。不过,大垣又是如何呢?他看到那张写著『复仇』的威胁信,一定会认为你面临危险吧?既然这样,他必然会伸手触摸那张纸。而且,既非犯人也不是相关之人的他不应该会戴上手套,所以绝对会在那张纸上留下指纹。然而,上面却只有我们的指纹。」
  「也许是在信纸偶然被打开的情况下,刚好看到内容吧。」
  「这也不可能。因为『复仇』的文字非常细小,不论是谁都会尽可能地把脸凑过去仔细阅读。然後因为那是一张又轻又薄的纸,比起把脸凑过去看,把纸拿近的作法更为自然。」
  一开始我就是这样做的,而学姊也做了相同的举动。
  那么,如此一来——
  大垣的指纹必定会留在那张纸上面。
  「原来如此。不过,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纵使哥哥没看过那张纸,或者信并非是饭村而是我做出来的,我觉得都不重要。也许我只是为了想尽快找到失踪的哥哥,才会伪造动机请求你们协助?」
  「不会有这种事。因为,大垣六郎根本没有失踪。」

  「………」
  「在发现饭村尸体的那栋大楼前与他碰面时,我就对他衣服的乾净程度感到惊讶。你也说过吧?大垣失踪后,你调查过他家,却发现没有任何东西不见。正好就在我问你他有没有可能去旅行的时候,当下你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既然如此,他当然就没有带换洗衣物出门。如果衣服有少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认可他只是出远门而已。如果衣服没有不见,就表示他在失踪的这两个星期内都没有换过衣服。可是,大垣的衣服却非常干净,简直就像刚洗过一样。」
  可是,我却连一次也没有查过那边。
  为什么呢?
  答案非常简单。
  因为,真白说没有那个必要。
  所以,我从未接近过大垣的家。那里明明有重要的情报,但我却被误导而深信没有那种情报存在。
  「在这个时间点上,你的可疑已经得到了验证。伪造从未存在过的威胁信,又要求我帮忙寻找根本没失踪的哥哥。这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反过来说,既然不是单纯的恶作剧,就表示这种举动有某种具体的意图存在。」
  「原来如此……那么,那个意图又是什么呢?」
  「嗯。从这边开始的想法虽然只是臆测……到刚才为止的推理听起来也很有推测的感觉,思,该怎么说呢……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发出啊哈哈的友善笑声。真白按住头,打从心底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嗯,虽然不敢肯定,但我大概是第一个让她做出这种表情的人吧!
  「看样子,名侦探的能力在你身上似乎完全不存在呢!在这种时候,即使没有任何把握或是谎话连篇,但也要用自信满满的口气展开推理才行。如果不这么做,是不能把犯人逼入绝境的喔?」
  「或许吧。不过,你最初就知道我没有这种才能,而且我本人也确信这一点。现在才说这种话未免太迟了吧!」
  说这种话贬低自己却不太后悔的心态,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解开事件谜底这种工作,是志乃或鸿池学姐这种特殊人物的特权,由我来做实在太不恰当,或者应该说小材大用呢?我想,自己基本上肯定不适合当主角吧!
  「说得更正确一点,你的能力不适合有名侦探登场的故事吧!」
  「我也希望这样。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这种能力根本没有关系吧。就算不知道任何事情,你也会一五一十的加以解释。虽然不能确定,但我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被选出来的吧——不是吗?」
  「严格说来,并不是这样。因为在当初的计画中,站在你这个位置的人应该是鸿池绮罗拉才对。你会在这里,真的只是偶然中的偶然。虽然选择你只是偶然,但是准备这个角色的目的,确实是为了要让对方听我说明一切。」
  「我会听的……听你们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的一切真相。因为,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会在这里。」
  最后一句台词听起来有点不服输。
  「『他』在什么地方?」
  「那个……我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行吧!」
  大垣六郎说了声「请」,同时以冷静的动作指示志乃坐上沙发,而志乃当然没有顺从。她维持著冰冷视线的双瞳,目不转睛地瞪视眼前的青年。
  「你们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那孩子——也就是真白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一定在我无法想像的次元中,有著某种目标吧!」
  「从以前就是这样呢!」大垣发出苦笑。从小时候就在一起,从小时候就知道少女并非普通人。就连经过十年后的现在,他仍然对少女一无所知。在不明了的状态下,他仍然始终陪伴
在凉风真白的身边。
  「可是,我可以猜到某种程度。从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你的事。是真白告诉我的。她说有一名非常危险的少女,而且要我绝对不要接近。」
  志乃感到自己心里的温度不断地骤降,感觉就像一把随时可以使用的锋利刀子——自我分割。与这种感觉正好相反的集中戚,是一种浮游在她体内的无数个「支仓志乃」,一起将意识指向唯一答案的感觉。
  「『他』在哪里?」
  她最初就不期待自己的问题能够得到解答,这个问题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取得最终的确认,在她的脑海里,已经装填了无数个为了让对方吐露真实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了切断那个意图。
  不过,大垣却对这样的志乃露出微笑。既温柔又轻淡,有如在向阳处露出微笑的雪人般似地弱而虚幻。
  「你那么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
  「那么,你只要——杀了我就行了。」
  踏出的步伐因那句话而停住了。
  「虽然不清楚真白的目的,但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有我自己的目的存在。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你——杀了我。我希望你能处决我的『罪恶』。」

                                 *  *  *
  「说起来原因全部出在我身上。因为我犯了错,才让一切都走样。」
  「犯了错……?」
  「是的。我因为过于愚蠢而让自己不小心被绑架。不,也许连不小心都谈不上。我想我之前已提过,当时我的双亲经常上电视,所以住家位置与家中成员等私人情报都被外界所熟知。因此,经常独自在家的我很有可能成为犯罪者的目标,而我自己也有这种自觉。可是,我却没有提高警戒。因为,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倒不如说,我甚至有种被绑架也不错的感觉。」
  「为什么你会希望这种事发生……」
  「因为我相信这是为了我哥哥好。他希望成为正义使者。可是,在现实生活中,这种目标非常难以实现。不,成为被称为正义使者的存在是有可能的事。不过,他所期望的形式,也就是他理想中的正义使者形象,绝不可能存在於现实生活中。」
  帮助上万人。
  守护上万人。
  为了上万人而存在。
  这种所有人心目中共通的「正义使者」根本不存在。
  「既然如此,我希望至少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正义使者。我想藉著这种行为满足他的需求。所以我故意放松戒心,给了绑架犯可乘之机。」
  正义仅能在世界有邪恶存在的前提下诞生。
  为了让正义使者诞生,在那之前必定要有无法以其他手段排除的邪恶存在。
  「被绑架后,我用电子邮件联络了大垣,告诉他我的所在位置。我几乎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因为饭村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戒,所以这件事并不难做到。然后,就在我发出邮件後的十几分钟之后,他抵达了现场。可是——在这里,却发生了一项决定性的失误。我以为哥哥顶多只会跟他们扭打成一团,然后将我救出后一切就可以划下句点。光是这么做,他应该就能够成为拯救我的正义使者。」
  「不过,实际上大垣却杀死了碓冰。」
  真白沉重地点了头:
  「没想到他的理想竟然如此扭曲。看到他在我面前掐住碓冰时,我真的吓得脸色发白。这是我所能想像到的最差的发展,甚至差到了我真的希望丧失记忆的程度。」
  本人虽然笑著说出这些话,我却怎么想都不觉得好笑。
  自己所安排的小小整人游戏,却引起无法挽回的悲剧。
  她当时的吃惊与恐怖应该强烈到无法推测的程度吧!
  「结果,他因为杀人而成为正义使者。没错,那时我当然无法以这件事怪罪他。不能把他当作普通的杀人犯看待,而且有必要让他相信自己的行为是正义之举。所以我拚命地夸奖他,热泪盈眶地迎接他的到来。可是,从那之后他就变得非使用那种手段不可了。因为,如果否定了那种手段——如果以其他的方式成为正义使者、以其他的方式拯救别人、以其他的方式打击邪恶的话,那他就变成失手砂仁了。然后失手砂仁的行为对他而言,除了他始终排斥的『邪恶』之外什么也不是。于是他为了继续当正义使者,只好不停的重复杀人的行为。相同的,将他变成这样的我,也只能受限于那种手段,因为那是我的责任,所以从那一点起,我只能不断地寻找供他杀害的牺牲品。」
  「牺牲品……其他事件的被害者,果然也是你提供的吧!」
  「是的。我对他说,有值得你给予极刑处分的『邪恶』存在。」
  被谋杀的两人,都各自背负著不同的罪行。一人是贩毒组织的成员,另一人则是藉著援助交际侵犯了未成年的少女。他们都是社会的罪人——也是能够被称为坏人的存在。
就这样,为了证明对结果的洁癖,他们只能不断拘泥於达成结果的手段。
  「大垣处死『邪恶』。而我则是湮灭证据,然后再塑造出其他犯人。」
  「可是……为什么没有杀人的人,会那么轻易地自杀呢?」
这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该怎么做才能将没有走投无路的人导向自杀之途呢?
  「被大垣杀死的人们都是罪犯。可是,光注意这一点是不行的。自杀而亡的他们身上,应该还有其他共通点才对。」
  「共通点?」
  是这样吗?可是,除了犯下相同的罪行之外,他们应该没有共通点才对。想到此处,我猛然察觉某事。在他们之间,尚有一个共通点存在。
  「他们都——走投无路了。」
  「你说得没错。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打从最初,他们就已经走入不得不考虑自杀选项的死胡同里了。接下来,只需要从后面轻轻推他们一把就够了。」
  「给予他们意义吗……」
  没错——少女接著说道:
  「我想只要看到这副容貌应该就能了解,我跟普通人比起来有点不太一样。就掌握人心的层面而言,这张脸非常有用。不过,基本上只对男性有效。」
  她的特殊容貌确实足以迷惑人心。大垣的情况或许异常,却也不见得是例外的存在。身为男性不管是谁,都会希望能够守护像真白这样能在意识中留下强烈印象的女性,就像守护公主的骑士一样。在女性面前,不管怎么样都会想表现出帅气的一面。因为让对方快乐、被对方赞美而感到快乐。
  虽然,这种想法不管有无意识均带有性暗示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她却完全利用了男性的这种心态。
  「知道方法的人能得到工作,而知道理由的人就能成为老板……吧!换言之,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自杀的三人都是为了守护她,在相信这么做有其意义的情况下选择死亡。原本就已经具有自杀理由的他们,也许真的只要轻轻推一把就会去实行自己心目中的「正义」吧!
  「多亏了他们,哥哥才能一直维持正义使者的形象。然而,这只不过是拙劣的牵强理论罢了。到头来,这种理论比盖在沙滩上的楼房还不牢固。所以,只能让一切走上破灭。他因为这个准备好的正义使者角色,而不得不接受随之而来的绝望。破灭,是不可能回避的过程。」
  「他对不断地杀人——以后也必须不停地重复这种行为的未来感到绝望吧!」
  「是的。哥哥在那一方面的道德观很高。虽然有点偏激,却也没傲慢到能持续忍受杀人罪业的程度。之後,再重复几次这种举动,他就会完全崩溃吧!」
  志乃以前曾说过——杀人这种事虽然每个人都能轻易做到,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忍受那个事实。前半段我虽然很不赞成,但后半段我觉得正是如此。
  杀人这种事。
  夺去他人性命这种事。
  这种行为必定会带来连没杀过任何人的我都能了解,却也绝对无法体会的极大痛苦。
  「是吧。所以——在那之前,我要让事情以更正确的形式结束。」

                             *  *  *

  「我啊……一直很瞳憬正义使者呢!啊啊……不知道使用正义使者这种词汇,能让你这样的少女有多少体会?严格来说,少女漫画中那些会变身的女主角虽然完全不同,但如果这样解释比较好理解的话也无所谓。怎么样?你应该差不多懂我的意思了吧?」
  「很遗憾,我的脑海中几乎没有那方面的知识。不过,我还是可以补充你试图传达理念的不足之处。」
  「是吗……那么,你应该知道吧。我究竟在寻求何物,又是以什么为目标。还有,为了达到结果做出什么行为,又为何会成为正义使者。」
  大垣,以杀人的方式拯救了凉风真白。
  「可是,这是错误的方法。」
  「嗯,我知道。我很清楚。我明白,就算以这种手段成为正义使者,总有一天还是会崩溃。然而,我却无法承认这个事实。因为事情就是这样嘛?如果我承认自己错的话,不是等于否定真白为了我而选择牺牲其他人的作法吗?」
  大垣是否察觉真白的意图——此事依旧不明。志乃不晓得,大垣是否明白真白为了让自己成为正义使者而故意被绑架,又设计一切让大垣自己去帮助她的内情。
  然而不论真相为何,她让大垣成为扭曲的「正义使者」仍是事实。
  「我做不到那种事。虽然不了解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还是那孩子的朋友、那孩子的哥哥。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是那孩子的正义使者。」
  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其他人。
  大垣为了凉风真白,必须一直维持正义使者的身分。
  他没有疯狂,只是装成疯狂的模样。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守护重要之人而存在。
  所以,才会如此吧!
  志乃发现了某事。发现了一件讨厌的事。
  自己肯定无法令他破灭。
  她能够说出对大垣而言,可谓绝望的真实。他尚未发现到那个事实。没有任何人察觉的那个构图模式,作为攻击手段可说是具有相当足够的破坏力吧!
  可是——就算听到了那件事,他一定也会笑著接受吧!
  就像是——啊,原来如此喔!
  笑著,然后允许一切。
  志乃甚至晓得到时候他会出现何种微笑。
  因为,那是跟她熟悉之人一样的笑容。
  以一样的微笑,同样地接受一切。
  所以,大概——
  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原谅。
他绝对无法原谅犯了错的自己。

                                *  *  *

  「你计画这一切……就是为了要亲手毁掉最重要的哥哥吗?」
  「不是的。就因为『真凶』是我,所以我非得让他破灭不可。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说出的话明明极为异常,为何口气却如此自豪?一边说著自己「犯错」的否定意见,却又让她深信至此的理念到底是什么?
  「大垣现在正在跟支仓见面吧。」
  意料之外的话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她的名字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真白与大垣六郎明明跟志乃毫无瓜葛。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支仓的事。因为,我可没有愚蠢到放过她这种危险存在的程度。」
  「危险……?你说的是志乃吗?」
  「嗯,她非常的危险。不过,这个话题待会儿在谈吧。现在还在讲大垣六郎的事。他会跟支仓见面、谈话,然后完全破灭。这是他自己的希望,而且志乃必定也会成全那个心愿吧!因为她无法否定他的愿望。」
  「真白,你……」
  「不,这件事一点也不残酷。倒不如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会与支仓碰面,然后一定会以自杀作为结束吧!」
  「………」
  「大垣六郎这个人比你想像的还要自律。思,就这个角度来说,或许很像是正义使者吧!他无法原谅以现在这种方式存在的自己,他对不断杀人的自己感到绝望。」
  「这样真的好吗……?」
  你爱他吧!
  你喜欢他吧!
  你的意思是——要亲手将死亡给予最重要的哥哥吗?
  「这并不好。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我相信这是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于现实中的『正义使者』唯一的下场。如果他照这样生存下去的话,等在尽头处的结局会是什么呢?什么都不是。他只能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连续杀人魔。只要他活著,就必须为了守护梦想而不断地杀人。我并不认为日本警方很愚蠢,所以截至目前为止虽然还能隐瞒,却无法保证今后也能继续隐瞒下去。夜路走多总有一天会碰到鬼,他被逮捕之后必须活著接受舆论与媒体的拷问攻击吧!你不觉得这实在太残酷了吗?所以,他一定要在这里结束才行。他不能被其他人杀死。他必须被自己相信的理念杀死才行。这是证明他的正义的唯一手段,也是打从最初便已踏错脚步的他能以正确形式终结人生的唯一结果。」
  藉由殉道之举,来肯定心中理想的善性。
  那种事——到头来也只是自我欺瞒。因为他只是任性的亲手划下句点罢了。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有更好的方式可以结束这一切吗?」
  「……太傲慢了,这种事。」
  「你要这样想也无所谓。」
  真白没有任何动摇。我这种程度的言语,不管怎样都无法对她产生影响。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有把真相告知我的必要?明明没有这种必要……」
  「这里面有很多理由。第一,就是我无论如何都需要你认真地倾听一切。举例来说,如果没有解决这起事件——也就是在不知道我是『真凶』的情况下,就算我告诉你接下来要说明的事,恐怕你也不会把它当真吧!因为,那些话对一个普通的中学生来说,内容稍微有一点异
常。为了加强我的说服力,有必要让你理解我的事。」
  别说是理解了,我以一种觉得真白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心情听著她所说的话。
  「第二,就是为了将你从支仓身边调开。与哥哥对决时,如果你也在场,想必支仓也无法发挥本来的能力吧!为了以更正确的形式确实终结哥哥,我希望支仓能够处於没有任何阻碍的状况。为了达成这一点、为了要控制你的行动,有必要使出让她专心解决事件的手段。」
  「原来如此。为了这个目的,我才被国中女生绑在这里啊!」
  我的言词中虽然带有讽刺的意味,但始作俑者却是一脸满足地说:「这真的是一个既宝贵又稀有的体验呢!不管对你或对我来说都一样。」
  「但这两点是后来附加上去的理由。正如我先前所言,在这个地方的人本来应该是鸿池绮罗拉而不是你。这些事只是你代替她成为观众的那一刻起,顺便做出来的行动罢了。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也就是所谓的自我辩解。」
  「自我辩解……?」
  「没错。是为了保护我与大垣六郎其人格的防御动作。就算一个人也好,我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做这些事的理由。而同时也希望让第三者记得哥哥所寻求的事物,至少在理想上是正确的意识形态。事件的真相绝不会被谈论。所以,一切的事实都会被不负责任的臆测所描述。如此一来,哥哥所追寻、我所希望的理念都会因此消失。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吧?」
  两人寻求的事物。
  只是梦想,仅仅只是虚伪的「正义」。
  他们试图以这种形式所存在的意志无法残留在任何一处。
  不管大垣是以何种方式自杀,前方都已经没有他的目标了。
  「所以,我希望与某人共有那个事实。可是,话虽如此也不是任何人都行。那个人一定要是一个『好人』才行。我不在乎遭受痛骂,却无法忍受哥哥的理念受到愚弄、污蔑。所以,无论如何,我的听众都必须要能理解他人的丑恶,同时也要能理解他人理念的美丽。」
  「而这个人就是我吗……」
  「是的。可是,这件事真的很难呢!虽然说我的目的是要让你解决事件,但话说回来我也不能自己坦承一切。因为就算突然说出这种事,也没有人会相信。必须让你直接跟我接触,对我起疑,让你以自己的思考方式找出解答。如果不这么做,你是不会相信我所做的一切。」
  这是想当然尔的事吧!如果某个国中女生突然说:「我的哥哥杀了人,不过真凶其实是我自己。」听到的人不是觉得对方看太多漫画,就是会认真地担心她的头脑是不是有问题吧!
  我虽然比平常人类为习惯异常事件,却也没有自信能做出更好的反应。
  「我最初打算让鸿池绮罗拉担任这个角色。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她的事迹,因为判断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物。所以,为了可以引起她的兴趣,我才向警方密报——『事件背后还有真凶』。以她性格来说,如果听到这种情报,她绝对会想找出真相。」
  「你还真清楚呢!完全如你所想的一样。」
  真的,因为学姐对悬案的爱好程度,已经抵达猫儿喜欢木天蓼(注:生长在寒带、纬度高的植物。微量的木天蓼会让猫咪有精神、不忧郁,因此猫咪喜欢其味道)的领域。
  「没错。只是,鸿池绮罗拉的反应超过了我的想象。想不到她竟然把我的事推给别人,然后沉迷在自己的兴趣里。没有道义责任——虽然,跟她之间的关系根本没到可以讲这种话的程度……嗯,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有点不高兴。」
  「不,那个啊……该怎么说呢……她并不是不在乎真白的事情。没错……你想想看,那个人基本上很喜欢蛮干吧?对有兴趣的事就会一头栽进的拼命做。而且,她也很擅长用那种方式做事。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是想同时解决真白的事与过去的事件。」
  话又说回来,我为什么要帮学姐辩解呢?有没有人可以帮这种突发性的冲动,取一个适当的名称呢?
  「没关系,我了解。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而且就结果而言,我遇到了最适当的人选,所以我也能说是侥幸吧!因为如果是你,一定能正确地接受我现在想要表达的理念吧?」
  「不好意思,我无法理解那些事。我的头脑没那么好,就连理解力也只有一般程度。」
  「我不要求你理解。毕竟,这件事不能搞错。所谓的理解不是获得他人理解,而是要让他人来理解自己,不是对他人的能力有所期待,而是凭借自身的能力来表达自我。我没有做这种努力,所以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不是理解,而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知道这件事……你没有想过我会告诉警方吗?」
  「有的。所以,听众一定要是好人才行。」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一切都是在她掌中操控的故事。
  「大垣会自杀,饭村也已经死了。与事件相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除了一个人以外。」是的,只剩下名为凉风真白的少女。「只有我,以知悉一切真相之人的身分活下来。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事件被完全解开的话,会变成怎样呢?」
  会发生什么事当然用不著提。她会被剥夺所有的人权,而人格也会遭到单方面的剥削、消费。关於这一点,媒体的能力绝对值得信赖。他们会以自己的「正义」消灭凉风真白,甚至惨烈到连「根据状况不同,也会有同情声浪」的意见都谈不上是安慰的程度。
  「用自己当人质威胁别人这种事,我觉得还满过分的……」
  「嗯,或许是吧。所以,有必要选择会产生这种感觉的人。」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这个角色真的很适合我吧!鸿池学姐会怎么做呢?虽然这个问题让
我想了一下,但她大概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吧!
  而且,即使把事实说出,也无法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因为正如本人所言,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她一人而已。一切都必须仰赖她自身的证言,虽然觉得真白的个性不会做出这种事,但大垣却有可能一肩担起所有的责任。
  更何况,她现在才十三岁而已。是一个纵使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也绝对不用承担刑事责任的年龄。
  竟然会有这种事。
  我到现在才发现。
  已经没有人能够处罚她的事实。

                       *  *  *

  「拜托你,杀了我吧!」
  大垣一脸平静的步步逼近,为了寻求自己的死亡。
  无法允许自己体内罪恶的他,只能藉由死亡来追寻自己幢憬的理想。
  只有死,才是他唯一的救赎。
  「终结我吧!」
  这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最正确的方式。
  所以——志乃摇了头:
  「我拒绝。」
  为了实现他的心愿。
  「我对你的人生没有任何兴趣。我对你所犯的错,你所不允许的邪恶没有丝毫关心。我不会为那些事而降低对你的评价。所以,你想活就活,想死就去死吧!」
  「是吗……」
  志乃的话让大垣静静地闭上眼睛,然后点了头:
  「你重要的人就在离这里不远处的自来水公司旧址的仓库里。」
  「………」
  「你可以走了。那里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吧!」
  没有对那些话做出任何的回应,志乃转身离去。从背后,传来了「谢谢你」的声音。当然,她并没有回头。
  不久,玄关大门开启,然後发出关门声,将大垣一人留在屋内。
  被独自留下的他,反刍著志乃的话。
  乍听之下,如同拒绝般的冷淡言语。
  然而,这种感觉却是错误的。

  她对犯了错的大垣说:「是生是死,全是你个人的自由。」
  你只要贯彻到底自己所相信的事就够了。
  是的,他原谅了自己。
  就像他原谅真白的一切似地。
  志乃也原谅了他的一切。
  「原来如此,的确如同真白所说的一样。你虽然残酷、毫不留情,却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表现得如此温柔!」
  大垣缓缓地吐气,然后——思考最适合自己的死法。

                        *  *  *

  「是我输了。」承认败北的声音大声地回荡在静谧的仓库内:「如你所愿,我只能当一个知道真相的观众。」
  「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这样一来,我的任务总算结束了。所以——接下来,稍微聊一聊你们的故事吧。」
  「我们的……?」
  「是的。你与支仓志乃的故事。」
  说完之后,真白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
  「从刚才的那些会话中,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异质的存在。虽然自己说这种话有点……但像我一样的中学生全世界应该找不到五个吧?」
  我可是想住在连一个人也找不到的世界里。虽想吐嘈,但现在似乎不是开玩笑的场合。
  「你对于支仓志乃这名少女有什么看法?跟她在一起,你感受到了什么?是可爱的少女吗?嗯,她确实很可爱。是一名不可思议的少女吗?这也是事实吧!就算是拍马屁的世界冠军,也无法用普通这个字眼来形容她吧!是一个会让人莫名地感到恐惧的少女吗?这个想法非常接近事实。因为,她真的很可怕。」
  「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但那只是你没有掌握到她的本质罢了。我来说一说第一次看见她,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的想法吧——她是一个『怪物』。」
  怪物——一个大致上来说,不适合对女孩子使用的单字。
  如果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也许我真的会动怒吧!
  因为,那是很明显的蔑称。
  可是,我之所以无法生气的理由有两个。
  一个是真白脸上那副过分认真的表情。
  另一个是——我也无法否认这一点的事实。
  「她是纯粹的杀人魔。就算支仓杀掉上百个人,我也不会感到惊讶。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值得吃惊。考量到她的能力,倒不如说只牺牲几百人还算少的吧!可是——她却还没杀过任何人。至少,表面上过的生活与普通少女没什么不同。这个事实让我打从心底感到惊讶。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这种荒谬的可能性不可能存在。我是这么想的。」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志乃虽然有点异于常人,但是——纵使如此,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可是,在经过详细调查后,我稍微能够理解了。为什么她没有杀害任何人,而且能以一名普通少女的身分活在世上。这个答案,就是你。」
  「我……?为什么在这里提到我?」
  「你真的是毫无自觉呢!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迟钝了吧?我现在的感觉已经超越惊讶,甚至愕然到了忍不住做出同情支仓的蠢事。」
  虽然不明究理,但她似乎对我感到非常生气的样子。
  「支仓对你的感情,应该由她亲口说出才对,在这里我就不提了。总之,为了待在你身
边,志仓才隐瞒自己的本质、压抑自己的本性,试著当一名普通的小学生。」
  「可是……志乃与许多事件都有关系。」
  「没错,正如你所言。可是,你对这件事有所误解。说起来,你认为她涉人事件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个……不是因为兴趣或是嗜好之类的理由吗?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生来就是杀人魔的她,非得涉入他人引起的陈腐事件呢?为什么有寻求那种东西的必要?请你好好想一想。支仓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对她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必要接受那些事物。因为,那些东西她打从最初就已经拥有了。」
  「那是……」
  「即使如此,她还是要涉入他人事件的理由只有一个。她想藉由了解别人的事件,透过搜集他人的心情来否定自己。她不会否定他人,也不会否定他人犯下的罪业。她否定的是,她自己本身。包含世上所有犯罪的她为了否定体内的『罪恶』,而凝视著其他人的罪行。」
  举例来说,如果眼前有某人犯了某种过错,看到那件事的我当然会觉得自己不能犯同样的错。也就是人家常说的——他山之石可以攻错吧!
  不过,如果眼前是「犯错的自己」,情况又会如何?即使如此,如果还是不愿犯错,就只能否定犯错的自已了。藉著否定犯错的自己,来肯定没有犯错的自己。
  那个人为了守护正确的自己,而不停否定自己。
  「她大概相信只要能以这种作法完全否定心中的所有『罪恶』,剩下的就是没有『罪恶』的自己吧!」
  真是拙劣的牵强理论。以支仓志乃这名少女所做出的选择来说,这种想法实在太过幼稚。
  不,还是说——她从那么年幼的时候,就一直持续著这种行为?
  我不太记得幼时的她。虽然她是一个既成熟又很听话的孩子,但我几乎不知道那时的她在做些什么。之所以会产生出现在的支仓志乃,或许并非是那四年的空白时间,而是从更久远的过去——从我与她最初相遇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可是,她会因为这种行为而造成更大的矛盾。」
  「咦……?」
  「这是以同样拙劣的手法犯下大错,而必须负担一切後果的我所提出的重要忠告。请你让她——杀人吧!」
  「什……什么……!」
  「如果她抗拒,只要制造出被那种必要所驱使的情况就行了。如果你陷入危机,她就一定会出现排除那个危险因子吧!这件事无庸置疑。因为让她否定自己的就是你,所以她背负著必须守护你的使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样,就算要……犯下禁忌的杀人罪行。」
  「我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我大声吼了出来。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这种作法,甚至不会被我拿来当作参考选项。
  因为,我希望她能幸福。希望志乃能过著普通生活,以一名普通少女的身分展露出笑容。
  「可是这样下去,她总有一天会面临崩溃。因为她不断否定的事物,就是她自己本身。」
  不断否定自己的结局。
  是没有任何错误的正确自我。
  抑或是因为失去一切而发狂的某人?
  「而且,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也很危险。确实,现在的她能力虽高,却也没有到恐怖的程度。就算是我,也能勉强将她击败。可是,如果这种状况以後继续维持下去,我就不敢做任何保证了。甚至可以说,放置在二芳不去处理的时间越久,风险也会随之增加。你了解吗?她搜集的可是犯罪记录喔?那么她必然也会将过去犯罪者的思考模式、做下何
种犯罪行为,以及以什么方式破灭的过程全部记录下来。她搜集的是—:—过去的犯罪失败例子。就这样,她以压倒性的强大记忆力持续搜集取之不尽的失败记录,而她的优异思考力总有一天会从里面去芜存苦制造出最完美的犯罪模式吧!再不加以处理,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诞生一名体内凝结世界上所有杀人犯精华的人类。这种生物就算真的以怪物来称呼也不为过,是荒诞的存在。」
  活生生的犯罪实录。集合所有犯罪者思考的存在,究竟会产生出什么程度的犯罪?如同真白所言,这种事已经离谱到我放弃思考的程度了。
  「如果不论怎样都无法让她杀人的话——那么,现在就应该立刻杀掉她才对。不要紧,如果是你,应该有成功的可能。她为了以乎凡小学生『支仓志乃』的身分活下去,就无法对你进行攻击。然后,从你身上所得到的一切,她都不会加以否定吧!如果你希望她死,她为了守护你也只能死去。」
  我不明了真白所言是否正确。不过,如果她的说法无误,或许由我亲手将志乃杀掉是最好的结果。在这里如果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就会走上与她相同的命运吧!
  倘若志乃就这样继续搜集下去,结果因此产生一个杀人魔的话,那个责任的另一端必定是我。到那个时候,我只能一边回想错误的过去,一边将错就错直到不久后的破灭时刻来临吧!
  就像她跟他一样。
  这种情况,绝对要避免才行。
  就这种层面而言,真白的话实在太有道理了。
  可是,却又错到令我失笑的程度。
  「这种事我办不到。」
  我明明白白的说了出口。
  啊啊——没错。
  并没有什么好烦恼的。
  我虽然不是正义使者。
  也不是名侦探。
  只不过是一名不适合当主角的软弱大学生。
  甚至连正确的选择是什么都不晓得。
  即便如此——
  「因为,我是她的『家人』。」
  所以,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就算正义使者希望这么做,即使名侦探下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能的结论,我还是能够断
言他们的结论一定是错误的。因为,这并不是他们这种存在登场的地方。
  这是——「家人」的工作。
  「是吗?」
  「是的。无论你怎么说,我的答案都不会改变。管她是天生的杀人魔或是会呼吸的犯罪实录,这种事有谁能够确定呢!我不会让志乃杀人,那孩子也绝对不会杀人。」
  当然,我杀死志乃的选项根本不在讨论范围内。就算二次元平面世界有实体,这种可能性也绝对不存在。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即使要拿生命或是任何物品做赌注我都有自信。
  「你打算选择的道路,就像是要蒙著眼睛走钢索一样困难喔!」
  「或许吧!」
  不管是谁,在志乃面前都会感到恐惧。没被人敦过,却有如理所当然似地使用刀子的姿态,也会让人感到异样吧!能够抵达普通人所无法碰触的另一侧,甚至能到达最深处的她,毫无疑问就是那种恐惧感的对象。
  不过,就算是任何人都会想逃出来的丑恶现实,我也要挺身面对。就算她真的一出生就拥有恐怖杀人魔的灵魂,我也绝不让这种事发生。
  「我们不会失败。即使是像走钢索的关系也罢,只要能奸好地互相理解,一定能成功跨越过去。」
  「说得……也是。这种可能性并不足零。你们跟我们不同,尚未走到尽头。你们在现在这个瞬间所开始的故事,没有人能确定结局会是什么。虽然这个赌注的胜算极低,但是也等于有——希望存在。」
  希望——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选择使用这个词汇的真白看起来非常幸福,简直就像找到很久以前就已经失落的与重要之人的相片似地。
  「我身上,我们身上,也会有那种希望吗?」
  「一定有的。希望确实存在,它也会降临到你身上。你应该也能伸手掌握到幸福才对。」
    一名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与身为这名少女心目中的「正义使者」的青年。在那瞬间,我在脑海中幻想著这两人静谧又幸福地并肩而行的姿态——因此,我发现有一句话非告知不可。
  啊啊,真是的。
  到底是怎么搞的。
  实在太不恰当了。
  这种事明明不是我的工作。
  可是,她选择的人是我,所以我也不能将手中的棒子交给旁人吧!这可以说是听完所有真知悉一切事情的我唯一的任务。
  一定要好好地对她说才行。
  为了变成孤单一人,名为凉风真白的悲哀少女。
  「可是,你让人死掉了。」
  走偏了原本在任何人面前都有的光辉大道。
  无法挽回。
  决定性地。
  直至致命程度。
  她,犯了错。
  所以——让一切终止吧!
  从一开始就一直错到最后的闹剧。
  在演员全部退场後,仍独自留在舞台上的她。
  在无人能给予处罚的世界里,孤伶伶伫立著的少女。
  为了让这种悲剧落幕。
  「所以,我『不原谅』你。」
  没有任何安可声。

                           *  *  *

  「谢谢。」
  真白说完之后,露出微笑。
  快哭出来的脸庞。眼眶盈满并非悲伤而是喜悦的泪水。
  「谢谢你为了我说出这句话。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所以请你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好吗?」
  她如此说道。
  快哭出来的人,原来是我。
  「我犯错了。可是,我以我自己的方式,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而活著。我绝不会对这个事实感到羞耻。我虽然杀了人,但我至今仍然确信自己追寻的事物比任何东西都耀眼。」
  童椎的心愿是真实的。
  想帮助哥哥的心情绝非虚假。
  这一点,确实足错误人生中唯一值得自豪的事。
  「所以,你没有背负这个罪过的必要喔!这一切都是我的罪业,是我一个人的处罚,是我为了自己所实行的犯罪。你只是被卷进里面的被害者,没有必要与我一起承受苦痛折磨。」
  真白的脸靠了过来。
  然后就这样,某种温暖的东西碰触到额头。
  「与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接触仅在一瞬间,感觉却如无限般永恒。额头上残留的热度,必定会如烙印般永远残留下来吧!因为那是伤痕,也是责任。
  「时间到了。再五分钟,支仓就会抵达这里。」
  说完这件事后,不久她就把身子转了过去。银色长发瞬间在空中飞舞发出闪亮光辉。
  「真白!」
  我朝著那道背影发出呼唤声。
  然而,她却没有回头。
  「再见。我们不会再碰面了。」
  声音中,没有含带半点的情感。
  这就是她多情如斯的最佳证据。
  在最后的最后,她还要用这种笨拙的方式道别。
  这实在是悲伤的无何复加。倒不如发出长笑声再连同怪异烟幕一同消失在现场,感觉还比较有那个气氛。本人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吧!可是,她却在最后选择了这个道别的方式。
  就这样,银色少女从我面前消失了。
           
                             *  *  *

  正如真白所言,过了五分钟左右背后就传来门扉打开的声音。某人与冷风一同侵入了室内,却没发出任何脚步声。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这样。虽然体重轻盈也是原因之一,但这孩子真的像幽灵一样半点真实戚都没有。
  花了足够时间走到正后方的她,仍然保持沉默。她没有说半句话,简直就像是要以这种方式守护某物似地。如果放著不管,这种状态肯定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所以,我一定要先开口才行。
  背后传来绳索被切断的声音,大概是使用了刀子或某种道具吧!我想问她是不是平常就随身携带这种物品,但以这件事当作「最初」的会话似乎不太合适,於是我打消这个念头。或许那种作法很有我的风格吧,但如果可能,我想找一些别的话题来说。
  那么——该谈些什么呢?
  想说的话明明跟山一样高,但我却是非常迷惘。
  不久绳子全部被切断,我的身体也得到自由。时间明明没有经过很久,但肩膀却是如此僵硬。一定是因为先前那些复杂难解的对话所导致的吧!我转动肩膀发出轻脆的悦耳声响。
  由於声音太过轻脆悦耳,让某种吃惊又害怕的紧张情绪传了过来。对志乃来说,那是一种极其珍贵又非常稀有的自然反应。可是,我却觉得这种反应有点过分。她是不是有某种误会啊?都认识那么久了,差不多也该对我这个人有所了解了吧!
  可是,这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啦!纵使是我,也完全不了解她的事情。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大到令人感到茫然,性别鸿沟又深到绝望的程度。而且与那些事物无关,独立存在的边界线虽然无法以肉眼辨识,却又坚定不栘的存在著,顽固地拒绝让双方接触到彼此。

  我不会完全听信真白口中那些荒诞无稽的理论。倒不如说,相信的人才是笨蛋。因为,一出生就是杀人魔的人绝不可能存在。除了喜奸研究前世或灵魂之类,超自然事物的少部分特殊族群之外,这种事只能说是笑话的领域。
  可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根本不了解志乃。虽然与她最为接近,却没试著去理解她心灵深处的本质为何。这纯粹是我一个人的罪过。
  嗯,所以——就这样吧!
  果然还是得先订下约定。
  举例来说嘛……没错。
  宛如选手宣誓的感觉。
  「你看,跟我说的一样吧?」
  我边说边回头,然後就这样将志乃的身躯用力拉了过来。
  她没有任何抵抗。轻飘飘地,仿佛在风中飞舞的花办般轻盈地被我拥入怀中。
  「我哪里都不会去,而且一定会回来。然後——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喔!」
  这就是我所做下的约定。
  我所期待的世界。
  然后,或许也是志乃希望的未来。
  我发誓,我们不会犯错。
  不会踏错步伐走上叉路。
  不管有多么地困难。
  就算是蒙著眼走钢索。
  我们一定会抵达彼岸。
  志乃一直保持无言。
  没说一个字,就这样在我的胸膛里。


05/

  她是,天使吗——
  还是恶魔呢——
  它们大概都是正确的答案,所以这个问题没有解答。
  总之,所有的事件就这样结束了。
  彻底的——完结。
  不是解决。因为,这个结局称之为解决,我认为不太适当。
  先来说之后发生的事情吧。
  关于「正义使者」大垣六郎所犯下的罪。他在真白的家中自杀的行为,理所当然地引来了警方的调查。这是想当然尔的事,因为在别人家里自杀实在太可疑了。因此,有必要针对他选择结束性命的原因展开搜查。
  就在调查的过程中,没多久在他的家里发现一本日记。里面写著截至目前为止,身为「正义使者」的日常生活——换个说法,也就是坦白自己罪状的文章。大垣从自杀的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为杀人犯,警察的侦办方向也有了转变。只不过在事件中,真白的名字一次也没有出现。
  真白对试图问出案情的警方始终保持缄默。虽然我觉得志乃专属的沉默态度并不适合真白,但那大概是她以自我风格呈现出来的「纯洁情操」吧!我觉得,她一定是想用自己的语言来保护真相不受到扭曲。
  只不过,不管原因为何结果都是一样。
  我没将那天从她口中听到的事告诉学姊。他们确实犯罪,接受处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我认为就算对学姊或其他人说明一切,让事件真相大白也毫无意义。
  我并不特别同情他们。他们打从最初一直失败到最後的故事,确实有许多发人省思的地方,但犯了错还是应该赎罪。另一方面,我会这么做也不是因为她所说的理由。也许我是一个「好人」,可是这点必定构不成理由。
  之所以没对学姐说这件事,全是因为真白已经受到惩罚的缘故。因为无法受到处罚,而必须永远在空荡荡的舞台上,独自伫立的她的罪行是我亲自指摘出来的。
  既然如此,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重复同样举动的必要。
  只是,只有对志乃……我将听到的一切与知道的所有都说了出来。她虽然没有体温任何问题也没有表示任何意见,但果然还是无法保持沉没。虽然这个讲法很奇怪,但我却有一种不公平的感觉。
  保持静默听完一切的志乃,最后只点头说了句:「……是吗。」
  我不了解那句「是吗」是什么意思,又隐藏了多少含义在里面,但大概能够理解成双方都听见了彼此想说的话吧!

                       *  *  *

  于是就这样,我与志乃也回到了日常的平静生活。
  那天,在姗姗来迟的警方前来保护之前,我始终抱著赶来救我的她。但在那之后,所承受的严厉怒火却极其惨烈,让我想被某人温柔地拥在怀中安慰。首先,志乃很生我的气。虽然依旧没有任何具体的行动或责备的言语出现,但她却默不作声的紧盯著我。说到那道视线啊……简直具有轻易让我坠入地狱的魄力啊!持续曝露在栘开目光、转移话题、分散注意力,仍是直接扎入脑袋的尖锐视线下,没多久就会变成废人了吧!正当我开始认真担心的时候,更恐怖的强敌又登场了。是特地来警察署迎接我们的学姐。在她面无表情大刺剌快步朝这里接近的那一个时间点上,我就已经想抛下一切拔腿逃跑了。而且,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都长那么大了,别让人操心。大笨蛋!」紧接著就是一记耳光。如果拥有钢铁般的心脏,我一定会在这里插入一句「连我老爸都没有打过我耶!」的小笑话,只可惜我没有那种胆量。之后,学姐不断骂著:「快点办一只手机吧,你这个大白痴!」同时朝我的头猛敲了好一阵子。
  就这样被骂了一小时左右总算获得解放,但那时我早已脚步虚浮憔悴不堪,一回到家连棉被都没盖就陷入沉睡状态。我有一种作了梦的感觉,却又觉得好像没有作梦。大概是那种有没有作都无所谓,既无意义又无聊的梦境吧!
  大约睡了六小时,我再度睁开双眼时,志乃已经在旁边了。她蹲坐在平常那个特等席位置上,同时以漆黑色眼瞳凝望这边,这让我产生一种她彻夜末眠的感觉。我以「早安」打了声招呼,她也用著机械般的音调回了句:「你早。」就这样,我明白自己又回到正常生活了。

                        *  *  *

  「唉,虽然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就是了。」
  在被夕阳染上一片绋红的街道上信步而行,我一边喃喃低语。我现在正好在买晚餐回来的路上。
  这也是因为真白的事件虽然结束,但志乃被卷入的另一起事件却尚未获得解决的缘故。当然,就是跟那个「Dead End Complex」网站有关的事件。
  甚至可以说,这件事情还比较急迫,所以我希望能够越快解决越好……
  「现在,只能等学姐联络啊!」
  很不巧,我能做的事并不多。
  不过,加上之前那起件事,我对手机的重要性看法有必要重新认识才行。如果今后无法马上与志乃取得联系,恐怕会因此造成某些重大的失误发生。
  我对通话与发送简讯之外的功能没有什么特殊需求,因此选购零元手机应该也无所谓吧,但费率却是一大问题。现在似乎有那种不限通话时数的方案,还是这种费率比较好吧?不,可是我一个月会打那么多的电话吗?基本上我不会用电话联络别人,而且连电子邮件跟网路也不常使用到吧。
  唔~一边发出沉吟声边思考如何在收入与支出中取得平衡的我,耳中传来  这样的声音。
  「如果没钱,我付也无所谓。」
  「什么?」
  刚才,似乎有人说出了非常惊人的发言?
我以除了惊愕以外别无其他字眼可以形容的心情将视线移向右下方,虽然现在才说有点太迟,但在那儿的人当然就是陪我出来买东西的志乃。刚才的发言肯定是从她口中说出的。
  「用我的帐户付手机费应该没问题。」
  「不……不!等一下。这有一点……不,不是一点,实在太奇怪了吧!」
  「我觉得没有问题。如果你对使用我的钱感到抗拒,只要把它当作是我双亲付钱就行了。你本来就有接受这种事的权利。对於照顾养育我的你而言,接受这种代价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我用力摇著头。
  到目前为止,伯父他们虽然也提过类似的话题,但我全都拒绝了。
  我不想因为照顾志乃而从各方面得到金钱,不管附上何种理由。我不是为了金钱才与志乃在一起。我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要跟她成为家人。跟家人在一起相处,却跟打工一样有薪水可领的事情太奇怪了。
  的确,就金钱层面来说也许相当吃紧。一般而言,我的经济状况明明可以过更好一点的生活,但却无法做到的最大原因毫无疑问是因为志乃。一人份而且还是省吃俭用的情况下,伙食费变成两倍,这件事严重压迫了以打工收入维持收支平衡的贫困家计。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在乎。
  虽然天空与大地不会交会。
  就算这样,我还是会跟她一起走下去。
  我绝对不会放开那只手。
  我会确实地接受等在尽头处的结果。
  或许一路走下去的末端,什么东西也没有。
  说不定,仅有空无一物的绝望。
  可是,举例来说——
  就算两条平行线,只要从极远距离观看就会重叠。
  当然这种光景只是错觉,只是看起来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交会。
  不管延伸到哪里,彼此的距离都不会缩短。
  那一天——两人一起去横滨的日子。
  从世界上最高的灯塔眺望到的水平线。
  她寻找著尽头处的眼眸。
  当时,我虽然觉得她在寻找将自己带往另一边的某人,但这个想法大概是错误的吧!
  我想起真白的话。
  志乃究竟在寻找什么。
  知道那些事情的现在,我脑海中浮现出别的答案。说不定,她想在遥远另一侧寻找的事物与现在的我相同,找寻绝对不会重叠的两条平行线能够彼此交会的场所。
  是的,寻求著能够产生错觉的光景。
  这或许只是我单方面不负责任的臆测。
  可是,我希望事情就是这样。
  如果我与你渴望见到的梦境能够重叠,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哎,手机的事我会想办法搞定啦!」
  「既然如此,乾脆我来出钱吧!」
  「………咦?」
  与其说是耳熟倒不如说最近甚至听到腻的声音,让我如同遭受雷击般猛然朝后方转去。站在那儿的是一名少女。美丽的银发被编成麻花辫又被格子花样的鸭舌帽遮去大半,隐藏原本色彩的眼瞳的光辉被黑框眼镜遮挡,即便如此,少女全身仍充满明显的异样氛围。与初次相会时一样的姿态——与事件结束时一样的凉风真白就站在那儿。
  「……可……可以先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嗯?当然,我是无所谓啦!」
  「……你不是说过,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吗?」
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在过于惊讶的情况下,反而会冷静下来。我想,自己的感情计量器一定转了一整圈吧!
  「你这个问题真奇怪呢?」
  可是,与我的表现完全是两个对比的真白露出微笑,然後用这个世上遍寻不著的快乐笑声开口说道:
  「我可是『少女』喔?撒个小谎,很自然吧!」
  「——」
  什么啊,这句话的说服力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是连鸿池学姐都不会说出口的乱七八糟理论,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让我感到「原来如此」的强大说服力。或者应该说,这句话里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同意的无意义压力存在。
  将只能哑口无言、满脸愕然、呆若木鸡的我丢在一旁,真白继续说道:
  「总之,现在是在说手机的事。无论使用何种名义,你都不会接受来自支仓的金钱。关于这一点嘛……只要是我出钱,就没问题了吧?」
  「咦?不……不是的,我觉得这个方法也有很多问题存在……」
  「没有必要。与其让你来付,还不如我自己付。」
  「呃,志乃?」
  「哎呀?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收吧?」
  「可……可以暂停一下吗?你们两个……」
  「这不是问题。要让他接受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与本人的意愿毫不相关。」
  「……可以尽量选择跟我的意愿有关的方式吗?」
  「说得没错。无视他人意愿的手段是错误的作法。如果老是使用这种强制性的方式,总有一天会被讨厌喔?如果是我,就会制造出让他自愿接受的状况。」
  「那个啊……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反而不像是在开玩笑耶?」
  「无聊。你的话无法控制我。快点放弃这种无意义的举动,然后消失吧!只要你不纠缠我,我也不会去干涉你的作法。」
  「志乃,我怎么觉得你变得有一点奇怪?」
  「这才是本性啊?支仓可是比我更会佯装乖巧呢!请放心吧,我并没有要纠缠你的打算。我想纠缠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我的脑部感到一阵晕眩。
  满脸笑容的真白轻松比开了,志乃身上那股过于鲜明甚至令人眩目的杀气。而且不只是避开,有一部分还弹了回来,这一点实在太可怕了。这幅光景让我忍不住想确认好几次,看两个人背后是否出现了龙虎乱舞的幻象。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到刚才为止,我还觉得已经回到了以往不变的平静生活,难道全部都是错觉吗?或者应该是南柯一梦?不,说正经的——有没有人可以好好说明一下啊!
  这个叫声虽然飞向了天际,却没有抵达遥远的夕阳。
  大概,现在还没到吧!

                                   *  *  *

  与看起来满脸茫然的「他」拉开一些距离,志乃再次望向眼前的银色少女:
  「你到底在想什么?」
  「被你这样问,我也很困扰呢!因为,我的脑袋里有各式各样的想法。例如,今天晚饭应该吃些什么,就是其中一个念头。啊……顺便提一下,现在第一个候补是他亲手做的料理——我开玩笑的,请你别用这种眼神瞪我。
  就算在被渲染成枣红色的世界里,「银色」仍然明确主张著自身的存在感。与溶入背景中的「黑色」正好相反。
  「你说了谎。」
  「谎话吗?」
  「说起来你根本就没犯错。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大垣六郎死亡了。」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如果他不死,就无法完成——凉风真白。」
  从最初的绑架犯碓冰省吾被杀害,到后来外籍窃盗集团一员的札克·尤贝斯死亡,以及其同伴基利·艾安自杀身亡。接著是从事援助交际的江川善治被杀害,然后是江川的同伴相田正树自杀身亡。再来是逃亡的绑架共犯,也就是主谋的饭村聪史自杀身亡——最后,则是大垣六郎的死。
  「是的。所有的死亡都是在你名下发生的。」
  这绝不可能仅是偶然。
  从最初,就已经安排好一切。
  从最初,就打算让大垣以连续杀人犯的名义走向终点。
  为了达到目的,留下相同模式及头发的关联性,然后以「真凶」一词连系所有线索。
  为了让事件被解开所准备好的线索。
  若非如此——不应该会发生这种事。
  「我真是太惊讶了。为什么你会发现呢?我并没有留下任何像是伏笔之类的线索……没错,因为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让『他』或是鸿池绮罗拉察觉这一点。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是只有我,只要我知道就行的自我满足。」
  或许是这样吧,志乃心想。
  这种行为除了自我满足之外,什么都不是。
  这种事——太荒谬了。
   「最大的疑点是,为何有必要到现在才让饭村死去——为何让他存活至今。」
  在被绑架的现场,大垣虽然杀死碓冰省吾,却没有杀死饭村。就算那只是因为饭村立刻逃离现场的缘故,但以真白的立场而言,绝对有必要尽快找出饭村并且令他死亡。
  因为,如果饭村就这样被逮捕的话,那一切就立刻结束了。只要他向警方招供到底发生什么事——只要说出是谁杀害了碓冰,那么所有的计画都将化为泡影。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真白有必要像其他事件一样让他自杀。
  然而,她却没有选择这种作法。
  不惜背负过大风险也要让他活到现在的理由是什么?
  然后,做到这种程度也要让饭村活下去,却又到现在才让他死亡的理由又是什么?
  「简直像是以一时兴起的荒唐想法,所做出来的明显不自然举动。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你的行动必定有其意义。那么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在这种情况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那才是正确的顺序。不是第一也不是第二,不是第三也不是第四,饭村聪史一定要是『第六个』死掉的人才行。」
  只要察觉这点,剩下的只要梢做排列就能明白一切。
  「原来如此……没错,就如同你所说的一样。我从最初就打算让哥哥死亡。可是,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一件事,就是我是真的爱大垣六郎。如同我先前所说的,这完全是自我满足而已。我只是想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哥哥的人生中罢了。我只是想在他那个希望成为正义使者,以正义使者的身分存在下去,然后迎向非死不可的正确结局的故事里,留下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一点意义也没有吧!这种事我很清楚。所谓的名字,不过是个记号罢了。
  但是就另一方面来说,正因为它是记号,所以也是主张个人存在的事物。
所以,她才做了那个选择。她恐怕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用尽一切方法也得不到手吧!
  「你从最初就预测到这个结局,而且支配一切让事情照著这个剧本前进。」
  寻求正义的大垣六郎总有一天必会迎向破灭,即使四年前真白没遭受绑架也一样。承受理想与现实摩擦的痛苦,并对两者的差异感到苦恼的他,总有一天会在名为正义的迷宫里碰到死胡同。然后——以凉风真白的个性来说,必定会试图拯救这样子的他。以同样的方式,让他成为「正义使者」。
  不变的结局。在他们手中除了已决定好的未来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
  所以,真白才会如此希望。希望自己能一直陪伴在大垣六郎身边,希望留下那个证据。
  「呵呵……被人创造出来控制人的支配者,这种讽刺也许过於犀利,而最遗憾的是这种程度根本不能称之为支配。我所能做到的事,只不过是让所有行为产生有意义的错觉罢了。基本上,我是一个非常、非常会说谎的人,而且说了一大堆谎话。」
  「人造婴儿这件事也是谎言。」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我认为技术上并不可行。即便有这种不成熟的可能性,但在社会尚不能接受那种存在的情况下,万一事迹败露,所有相关人员皆会受到应有的苛责吧!考虑到这层风险,绝不可能让身为活证据的你自由行动。你没有道理能过著如此普通的生活。」
  即使不会这样,世界上初次以基因工程制造出来的生命,其成长过程也必定是极为重要的
研究对象。
  然而,凉风真白却对如此指摘的志乃笑了出来:
  「在某个地方,有一名少女。」
  「………」
  「那名少女拥有银色头发与银色眼眸,而且周遭的大人都非常重视她。大人们将少女与外界隔绝不让她罹患不好的疾病,总是在一旁守护少女不让她发生危险。少女就在这种没有任何不自由的环境下成长茁壮。可是有一天,少女忽然有『对了,出去外面看看吧』的想法。为了达到目的,少女『说服』了那些将自己与外界隔离的大人们,还有总是在身旁守护自己的大人
们。虽然『说服』的过程花了一些时间,但不久大人们欣然接受了少女的提议。就这样,少女可以出去外面了。可是,这名少女心中一点也没有赢得自由的喜悦之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少女根本没有被囚禁的感觉,她连想都没想过自己的行动受到他人限制之类的事——少女的世界,从最初就是照著她自身的期望所打造出来的。」
  新世界什么也没有,跟被赋予的名字有著相同的颜色。
  所以,她非常满意。
  然后,光是这样仍无法得到满足,所以又追寻了其他事物。
  故事只是如此罢了,凉风真白露出微笑:
  「我这个存在仅仅只是为了实现自身的愿望而存在,这就是我的一切。可是——回到最初的问题吧。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答案很简单,我只是想试著相信那些事情以外的事物。想要去相信不是我,而是他人的心愿。」
  「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产生的情感。虽然,我了解世界上存在著这种感情,而且为了与他人融洽相处多少也会伪装,但真正的情感与伪装的情感果然完全不同。没错,老实说,我很想立刻在这里破坏你。因为童稚的我,必定无法长时间忍受你这个存在所产生的恐怖。可是,超越那个『我』而存在的『心念』已经诞生了。」
  她轻轻地将手搭在胸口。
  有如祈祷般。宛如守护重要的宝物似地。
  「你也一样吧?相信它。相信它。相信它。比起名为『支仓志乃』的肉体,比起名为『你』的漆黑灵魂,更加相信那个人的『言语』。所以,我不会阻止你的危险赌注。虽然,理解自己正朝向破灭加速前进,即使如此,你仍然为了守护那个人的希望而不断战斗。」
  「支仓,请你引发奇迹吧!请给予那个人希望。这就是我的目的。」
  为了将没有错误的未来握进手中。
  为了回避必然发生的破灭过程。
  超越不断渴求杀戮行为的「我」。
  越过宽广无垠的断绝鸿沟。
  如果,某一天能抵达「你」的身边——那便是奇迹。
  然而,志乃却摇了头: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因为,那是我要以自身力量获得的事物。
  说完,支仓志乃仰望著遥远的天际。

                                          “your name”is THE END






后记

  初次见面——还是该说好久不见了。我是上月雨音。
  顺带一提,这句话是我狠下心肠从先前文章中剪下贴上的。电脑这玩意儿 真的很方便呢!现在以这种方式写小说的我有这种想法,除此之外对写报告 的大学生来说也是极重要的宝物。一想到以前的小说家与学生要一比一划写 出长篇大论,我就忍不住对他们的辛劳产生类似同情的感情。哎……这种想 法跟电脑既便利又具有教育价值,甚至可说是万能的事物,根本是不同次元 的问题。
  总之,这就是第三集。
  虽然,我觉得只要看了就会知道,不过还是先讲一声好了。这回没有任何 悬疑成分在故事里。关于此点,容我在这边先看后记的读者招供。这次的推 理指数是零。有所期待的读者猛,实在非常抱歉。另外,我也谢绝「谁有那 种鬼期待啊,还不如多写一些志乃的剧情!」那种充满爱情成分的吐槽。所 以,这次的正解率大概是百分之百,而正答率则是零吧!嗯,关于猜测谁是 犯人这一点嘛,其实从某处伏笔中,就可以不用猜的确轻真凶是谁,请重度 推理迷挑战看看吧!
  不过,故事的进展大大地推动起来了。这回没有以完整的形式做下完结, 而是要与下一本构成前后篇,不过这两本在《SHI-N0》这部作品中是序曲的 尾声,同时也是结束后的另一个开始。在下一集中,将会提及志乃与「我」 应该前往的结局,敬请各位读者期待!
  那么,换个话题吧!各位还记得在第一集时,书腰上写著「纯爱系悬疑推 理小说」这句话吗?第二集的书腰也是一样(注:以上指日文版原书设计) 。看来,这应该是这一系列作品共同的文宣吧!不过,看到这句话而感到疑 惑的人应该不少才对。因为连身为作者的我,都会担心把那种内容称为「纯 爱系」会不会有诈欺嫌疑。
  可是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想出这句话的人真的很厉害。因为《SHI-N0》这 部作品确实是「纯爱系」小说。虽然没问过这是谁的主意,但我纯粹觉得那 个人能从文字中,感受到没有任何人明白的情感真的很厉害。想出来的人必 定是以阅读书籍为职业的人。虽然,我有一种这句话或许是某人在烦恼不已 的情况下,随便选一个类似的字眼硬塞进去的莫名想法。但这一定是我想太 多了吧!告诉我这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那么,接下来的话题又要突然转变了。
  我住在日本桥的不远处。不是日本桥,是日本桥喔(注:此处指的是大阪 的「日本桥」。东京与大阪皆有名为「日本桥」的町名;虽然汉字一模一样 ,但发音却各自不同。东京的「日本桥」其发音为nihonnbasi,而大阪的「 日本桥」其发音为nippnnbasi)!这里可不能搞错。如果弄错,立刻就会瞬 间移动到五百公里左右。下次的考试会出喔!    ·
  这个嘛……具体的位置我当然不能写出来,不过也因为这样,所以我其实 很常出现在那一带。作品中的「我」所走过的大路,还有巷子里的御宅族之 路我都很熟。我每次都在「虎之穴」那家店受到不少照顾。说到那家店,在 周末假日时人潮实在太多了。而且,不知为何只有在二楼正中间的收银台的 地方,会特别大排长龙。看到这种情况,我都会忍不住吐嘈:「不是还有
银台吗?分散开来结帐吧。」话说回来,我的点数累积了一大堆,不过到底 可以用在哪里啊?我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另外,关于本书中登场的那间疑似「武器」店的专卖店,我只有在路过时 顺便看一眼而已。对空气枪没兴趣但却超爱日本刀的我,与其欣赏展示在那 里的商品,倒不如去千日前(注:位於大阪市道顿堀的南边;聚集表演剧场 、电影院等著名的娱乐街道)的道具屋街那边观赏真货还比较开心。说到这 里,虽然在书中没有登场,但我个人非常推荐道具屋街。旁边有吉本剧场与 一间大书店,所以不会觉得无聊。而且各式餐饮店林立,也能当作约会场所 。当然,这种时候有必要慎选约会对象就是了。
  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在作品中有许多实际存在的场所与建筑物。就连「 我」所居住的破烂公寓也是。只不过,它现在已经不存在了。被拆掉之後, 变成了一间大型公寓。我记得很清楚,数个月前,住在那里的居民每天都以 示威集会为名目开著喧闹宴会。我跟他们没有什么交流,再说日照也不会因 此变差,所以并没有什么影响。
  不过,并非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在书中登场的虚构场所也很多。该 怎么说呢……请各位要有一个观念,基本上有人死掉的地方全都是虚构出来 的场所。志乃在第二集中登场的小学也不存在。我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学校 另外加上一些特徵,然后再替它添上高级感而已,就算用网路搜寻也绝对找 不到。
  那么,以这种感觉一边岔题一边写到这里,我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写到这次 的主题。这次的主题是「天使与恶魔」。没有所谓表面上或隐藏的主题,或 者该说是表里一体的故事。
  最后,是感谢的话。
  东条さかな老师,非常感谢你每次都绘出那么漂亮的插图。我很期待你的 后记喔——第二集的漫画真的很有趣
  再来,是这次收到更夸张的脚本而吓到不知如何是好的T责编。就算是我 ,也觉得那样有些过分,真是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送更像是脚本的东西过 去,请原谅我吧!
  还有最重要的读者们,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图画版后记

  大家好。我是负责《SHI-NO》插图的东条さかな。非常抱歉,我的字很丑 。《SHI-NO第三集》各位觉得如何呢?很有趣吧?上月老师最棒了。创造出 让我心口楸在一块的志乃少女。不断地赖皮「跨页插图!!快让我画跨页插 图。不,请让我画吧,大人!!!」的我,觉得到处都看得到令人大吃一惊 的内容,实在是太棒了。会吃惊不是因为别人,就是因为你们两个嘛!真是 太好了!!这就是第Ⅲ集的后记。如果能稍微重现那些天马行空的情节,我 就会更努力画下去的。不过最重要的内容请看后面——



[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08-10-15 22:1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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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0 09:1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快 ....shi系列算是我很喜欢的作品....大学生与小学生的恋情..总有种禁断的味道
相当的吸引人啊 XDDD
发表于 2008-10-10 09:59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啊~~希望可以翻译快些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8-10-10 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8-10-10 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8-10-10 10:3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快就出第三本了~
封面很诱人的说呢,shino那句不要离开我太萌了~~~
发表于 2008-10-10 1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终于出啦~
这次又有什么事件呢?
期待~
发表于 2008-10-10 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有第三卷录入了,十万分的赞美楼主 ,期待完卷
发表于 2008-10-10 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终于降临了,很期待故事的发展哦~~~~~~
发表于 2008-10-10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崩世、文学(?)、黑魂是阅读的最有感觉的黑暗系书了~只是黑魂录入人少…OTL
发表于 2008-10-10 12:46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都有第3卷了,我才知道这个小说.........感觉插图 不错,先去找前面的
发表于 2008-10-10 1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大赞啊~ 第3卷终于出了~
志乃是在很萌呢~
发表于 2008-10-10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 到第3卷才知道志乃的特长是用各种刀具啊。。
发表于 2008-10-10 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完了..偶第二本还没看完...赶快回去补完继续第三卷!
发表于 2008-10-10 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黑魂3终于来了!
LOLI之魂燃烧吧!

谢谢LZ大人!
加油!
发表于 2008-10-10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为啥感觉插图比以前明显偷工减料了?抑或是吾辈的错觉?
总之,感谢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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