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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死神的歌谣07[长谷川启介][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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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1 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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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谷川启介
扫图:Gemini☆Saga
录入:xiaosun07
轻之国度制作
未经许可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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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歌谣07


她的身影,有如冬雪般洁白。
她的心灵,有如春风般温暖。

来自某处的铃声传入耳中,并且轻盈化为绽放的风。
顺风而行的纯白花朵,飞舞在天空之中。
令人以为是纯白花朵的那个身影,是一名纯白的少女。
她是少女,同时——也是死神。
黑猫拍动宛如蝙蝠的翅膀,飞到她的身边。
少女温柔微笑,将黑猫轻揽入怀。
啦啦啦,她开始唱着歌,
——天空中,架着一座雨过天晴的彩虹。
这是一部关于白色死神以及黑猫,悲伤又温柔的故事。







[ 本帖最后由 xiaosun07 于 2008-10-11 18: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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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若是光辉绽放,希望能够置身其中,得到爱。
月亮绽放的蓝色花园。Overtrre-SleepSong(twilight Side)
    ♪
    有两名少女。
    她们并排坐在一张挂著帘幕的大床上。
    以乌溜溜的眼睛看著彼此的脸。
    「我们果然一模一样呢,桃花(touka)。」(注1)
    少女似乎很开心地露出微笑。
    「那是当然啰?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呢。」
    另一名少女这么说完,像是觉得无趣而转过脸去。
    「更何况,杏花(kyouka)看著自己的脸会觉得有趣吗?」
    「咦?我看的是桃花啊?」
    「一样吧?因为我和杏花的脸蛋是一模一样的。」
    「是没错啦……」
    1  桃花和杏花,在第四集序章因无汉字而采音译,本集确定汉字标记後更正。
    「我已经看自己的脸蛋看到腻了,因为每天早上都会照镜子嘛。」
    「虽然我和桃花长得一模一样,但我觉得还是不一样喔。」
    「哪里不一样?」
    「因为我虽然不爱自己,不过我真的打从心底爱著桃花呢!」
    少女说完,便露出美丽的笑容。
    「这跟脸蛋应该没关系吧?」
    即使觉得无言以对,另一名少女还是跟著笑了。
    笑得好美丽。

[ 本帖最后由 xiaosun07 于 2008-10-11 17:41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只小猫咪,这孩子来自何方。My Girl,My Girl,Call My Name,MY Girl
——映在眼中的一切从伤口流入,穿透身体而去。
    ♪
    她曾经说过,要一起寻找彩虹的起点与终点。
    面带笑容的她,以像是要哭出来,像是小白兔的红眼睛这么说过。
    ——小白兔哭了,在宇宙的尽头。
    ♪
    「——呃~下一首曲子是,啊~呃~……」
    四方形的音箱。有著树脂臭味的表演空间。微暗的长方形室内。从墙壁表面冒出来的裸露管线,与墙壁一样被涂成黑色。
    舞台上方的右手边,浏海长到几乎盖住眼睛,骨瘦如柴的一名少年,抱著一把红色的士口他。
    似乎被聚光灯照得有些不悦的这名少年,朝著面前的麦克风笨拙地进行著串场主持。
    「该怎么说呢,那个……呃,哎……呃~……」
    聚集在听众席的客人们忍不住发出笑声。
    「呃~这首曲子是……呃,这个乐团组成之後,第一首创作的……呃~啊~呃~…………哎,算了——」
    少年终於像是嘲笑著自己似地中断串场,就这么低著头开始弹奏起吉他。
    一样站在舞台上的另外三名成员,各自在脸上浮现出苦笑。原本拒绝当主持人的他,是被其他成员说著「讲点话吧」硬拱上来的,理由是他这种拙劣的串场也很有这个乐团的风格。何况他是主唱,曲子也几乎都是由他作词作曲的。换句话说,他是这个乐团的负责人。
    ——所以,串场主持就麻烦你啰。
    平常总是对他说著这种话,如今站在他的旁边,也就是站在舞台中央的女孩,露出了「真拿你没办法呢」的表情,不过还是以温柔的眼神看著微微低下头的他。
    然後,他的吉他和弦声,与她的吉他旋律重合在一起。
    重合的动作、话语。
    音乐,声音,手心。
    指尖,触碰而出的音乐。
    足迹,成果。
    以及,这个世界——
    ♪
    秋风晃动著树梢上被染成红色或黄色的叶子,强迫它们飞舞到空中。
    被吹落的树叶,与风交缠在一起,并且坠落。
    宛如雨滴一样落下。
    轻盈,轻盈地上浮。
    轻巧,轻巧地落下。
    并排的银杏树通往一座大公园。
    只要她让休闲鞋的脚跟踩到地面,堆积在周围一整面区域的落叶就沙沙响起。
    她穿著铬绿色运动上衣,以黄色与茶色为基础色调的百褶裙,并且戴著一个头挂式耳机。从耳机延伸出来的电线,连接著包包里头的MD随身听。
    风拂动著她长长的秀发。从耳机漏出的旋律传到空中。
    节奏。她哼著音乐的旋律,脚步与节奏重叠。
    「哼哼哼~~♪」
    走过树木并排的道路进入公园之後,她朝著中央的喷泉前进。
    圆形喷泉的周围摆著好几张细长的椅子,她经过了好几张这样的长椅。
    然後她找到了「他」。他正躺在最能照得到阳光的长椅上,手已经垂到几乎要碰到地面了。
    「喔,有了有了~♪」
    就像是配合著旋律,她的话语自然变得轻快。
    虽然与夏天比起来,如今太阳下山的时问早了许多,不过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
    长椅上的他似乎正在小睡。
    她暂时停下脚步,将直到刚才都还很有节奏地踩著声音的脚抬起来,以脚尖缓慢地,悄悄地接近过去。可不要被他发现,也不要吵醒他了。
    呼呼呼,你就这么继续睡吧!
    虽然她想著想著就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不过看他像熟睡的猫咪一样毫无防备的样子,使她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呵呵!」
    虽然她连忙按住嘴角,不过他的身体起了反应,开始缓缓从长椅上起身。
    「……嗯?」
    他从过长的浏海之问,看到了她的身影。
    「早啊~!」
    虽然她原本想要吓他一跳,不过既然被他发现也没办法了。
    「…………嗯~嗯~?」
    眼睛的焦距对不准。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她朝著耳机伸出手,随即耳机像是沿著头发滑落而挂在脖子上。
    瞬间,沙沙的吵杂声从耳机传出。
    「喂,难道说,那个难道是……那个?昨天现场演奏的那个?」
    即使只有些微的声音,他也马上就听出那是什么了。
    因为那是他所作的曲子,是他与她的乐团在昨天晚上演奏的音乐。
    「关掉啦!而且,我不是说过不要录音吗……」
    「呼呼呼,我偷偷请音控先生帮忙的。」
    她丝毫没有反省的样子,坦承自己暗中请音控人员帮忙录音。
    她嘿咻一声坐了下来,占据他起身之後空出来的长椅空间。
    「因为人家想听嘛,听听自己的现场演奏。惺要不要听?」
    她指著还在播放音乐的耳机,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我不要,我并不想听。」
    她早就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了。
    她依旧保持著笑容,把手伸进包包关掉MD随身听。
    「直(是的……」
    他像是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来。
    「不过啊,也应该要检讨一下吧?」
    她看著他的脸,窥视著他的浏海後方如此说著。
    「检讨什么?」
    他不太高兴地回问著。
    「检讨我们的表现啊?比方说哪一段没有合到,或是哪一段出错之类的,应该有吧?」
    MD里的现场演奏录音,是以不同麦克风录下各自乐器的声音混合而成,听的时候满容易辨认的。
    所以,会令人想起一些——「应该是那样才对。」「应该是这样才对。」「从第一首就出错了呢~」「这么说来,难得有像是国中生的女孩过来听呢~而且看她好像听得很开心的样子,害我这边也跟著高兴起来了。」之类的回忆。不过像这样回忆著各种事情而暗自高兴,也只是一转眼的事情,她还是必须对出错的地方进行检讨,例如在停顿之後继续演奏时,只有自己慢了一拍之类的。
    不过以惺的状况……
    「也是啦……不过,要是我听到自己的演奏就会开始烦躁呢,包含你说的部分。」
    虽然似乎是如此,不过以她的状况还是不一样。
    「我懂,我真的懂喔。毕竟我听了很多次,所以也能体会惺的想法。不过,因为我喜欢惺的曲子、旋律还有声音,所以我才会想听很多次呢!」
    「啥——……」
    她的这番话,使得他的浏海後方变得通红。
    「我、我说你啊,还真敢面不改色说出这么难为情的事情呢,一般来说……」
    「嗯?可是,惺不是也负责写歌词吗?」
    「不对,这是两回事吧?何况我的声音是跟著旋律在唱,而且我们的乐团声音虽然很大,我的声音却那么小,反正听众应该听不清楚的……」
    「不,听得很清楚喔。我听得很清楚。而且啊,来啦来啦——」
    她这么说著,指向还挂在脖子上的耳机。
    要听听看吗?
    「——你……就说不用了,我不听啦。」
    他并没有这么喜欢自己。
    不对。即使有很多人珍惜自己,真正很喜欢自己的人又有多少呢?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答案,总之他并不喜欢他自己。
    他认为自己「没人爱」。深信不疑。
    所以他才会如此吧。无法深爱自己所作的曲子,甚至觉得听自己创作的曲子很丢脸。
    即使如此,他之所以还是创作音乐想呈现给众人,是因为自己或许没人爱,不过要是有人喜欢自己创作的东西,将会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他这么认为。
    绫很清楚他的心情与想法,却也因此觉得有些落寞。
    她希望他不要认为自己没人爱。
    我有好好看著你的。
    我对惺——
    她看向他的侧脸。
    希望能展露笑容的那张侧脸。
    一阵风吹了起来,拨动著他的浏海。细长的眼睛,看起来给人非常温柔的感觉。
    不知为何,嘴角自然扬了起来。她像是回想起某种甜蜜的回忆而笑,并且点了点头。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真是的……」
    虽然不知道她的「嗯」是什么含意,不过他的声音很温柔。
    温柔,而且暖和。
    像是对此感到无言以对的他,转过头去避开她的视线。他把自己的浏海抓得凌乱不堪,像是要躺在椅背上一样笔直仰望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学他的姿势,将视线投向天空。
    天空中,一朵好大的云缓缓悠闲地飘过。她回想起昨天晚上电视播的海洋生物特别节目,介绍过某种巨大的鲸鱼。如果天空是大海的话,鲸鱼肯定也像那样悠游自在吧。
    像那样慢慢来就好了。即使慢慢来也没关系。不过,希望他可以知道自己并不是没人爱的。
    当时,如此冷淡的他,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时候——
    「绫!」
    就像这样非常自然,宛如理所当然叫出我的名字时,我实在是开心得无以复加。
    虽然声音有些笨拙,好像很害羞,很孤单,有些胆怯又有些犹豫,然而却好暖和,好温柔,令人好想伸手拥抱。
    所以从那之後,只要她被这样的声音所笼罩,总是会想要温柔关怀他。
    只要他呼唤她的名字,她就能常保笑容。
    他像是猫一样不太理人,总是以浏海遮住眼睛,不擅长与他人沟通,明明拥有各种笑容却只会笨拙地笑,即使难得有机会两人独处,有时也会专注看漫画看到忘记我的存在。
    然而,这样的他非常可爱,而且惹人怜爱。
    因为……对吧?
    嗯——
    今井绫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
    虽然他就读同所学校的二年级,而且也比她大了一岁,不过绫称呼他——萤仓惺的时候,总是直接以「惺」来称呼。
    他也一样直接以绫这个名字来叫她,两人从小就一直是这么彼此称呼的。完全没有令人诧异的地方,完全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因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两人并肩前进,走过银杏树并排在两侧的街道。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影子拉得长长的。
    然而,影子的长度有著微妙的差距。惺的影子比较长。
    这么说来,明明直到念小学为止,绫与惺的身高几乎是一样的,然而不知何时,她的身高却被惺超过,如今已经有著相当的差距了。
    绫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停止长高的,从那之後好像长高不到一公分吧……
    可是……体、体重却……
    相较之下,惺明明这么瘦……明明身高也有一直在长……好狡猾喔……因为……我……明明没有长一局,肉却……赘肉却……
    「喝~啊!」
    莫名其妙生起气的绫,毫不客气朝著惺的上臂捏下去。
    「好痛!你、你做什么啦!」
    「呜~好细!给我好好吃东西啦!」
    「干嘛忽然这么说啊!」
    惺完全无法理解绫会这么生气的心情,就只是毫无抵抗承受著绫的攻击。
    「真是的。今天就这样原谅你吧。」
    捏到满足之後,绫这么说著并且放开手。
    「多吃点吧,少年!」
    然後她朝著惺的背上啪地拍了一下——以有点强的力道。
    「好痛!……什么嘛……怪家伙……」
    「说到怪的话,只是彼此彼此罢了。」
    「不要把我跟你列为一谈啦。」
    「这种话,等你可以好好当个主持人再说吧!」
    「好啦……等等,那还不是你们这我……!」
    「够了够了,本姑娘不想听这种藉口!」
    「什么本姑娘啊……」
    惺就这么在口中嘟哝抱怨著绫所说过各种无理取闹的话语,把浏海抓得凌乱不堪。原本可以看见的双眼又被头发遮住了。
    对此感到在意的绫,朝著他的浏海伸出手。
    「浏海太长了啦!」
    她这么说著拨开他的浏海。细长的双眼出现在她的面前。
    虽然目光在一瞬间相对,惺却像是要逃离她的视线一样,将头转到其他的方向。
    「眼睛要是被头发遮住,看起来会有阴沉的感觉吧?」
    她简直要为此叹息了。
    「没关系啦。我看起来阴沉也无所谓的。反正我个性本来就很阴沉,何况我又爱看漫画,所以没关系啦!」
    不过他却像是小孩子一样嘟起嘴摇了摇头,他的头发就这么从她的手中滑开。他再度举起一只手,随意把浏海拨弄下来。
    「等等,不是喜欢漫画的人都很阴沉吧?别讲得好像很了不起一样。而且啊,给我道歉,给我向全世界爱看漫画的人道歉!」
    「……唔……啊…………对、对不起。」
    对於老实道歉的他,绫一瞬间露出像是开玩笑的笑容,不过表情马上就与口中的叹息同时恢复原状。
    「你还是——害怕被别人看到你吗?」
    绫停下脚步。
    这里是银杏街道的终点。夕阳之下没有人群来往,只有风穿越两人之间的空间。
    「只要跟别人的视线交会,还是会觉得难受吗?」
    这番话,让惺缓缓转到绫所在的方向。
    「没有……那回事……」
    虽然爱理不理地这么说著,他却是一直低著头,视线犹疑不定。
    惺把浏海留长是有原因的。
    为了不与任何人的视线相对。
    要是视线相对,就会被看见内心。他有这样的感觉。
    肯定没有人看得见他人的内心。即使可以略见二一,也看不到内心的一切。
    然而,惺不一样。
    自己心中懦弱或肮脏的部分,或是不想回忆的事情,不愿思考的事情,他感觉……似乎全都会被看见。
    即使没有做什么坏事,还是抱持著罪恶感。
    ——他会这样的原因在於母亲。
    惺的母亲,是一个不爱孩子的人。
    不对,不只如此——她甚至讨厌惺到了憎恨的程度。
    粗鲁,冒失,脑袋不好,做事笨拙……
    认为惺是这种人的母亲,除了以憎恨的方式之外,找不到其他的方式对待诞生於世上的自己分身。诞生出来的孩子,与身为母亲的自己非常相像,而且长得越大就越像,会使她回想起年幼时没能实现任何愿望的自己。
    没有任何能力,对於一切只能逆来顺受,看起来一副瘦弱的模样。这个长得很像的孩子,使她感觉就像是在看著她自己。
    孩子的眼神令她厌恶,令她难过。每次惺抬起头渴求著她,她就会动手用力殴打。直到打得整张脸肿起来,甚至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样的长相。
    即使如此,惺还是渴求著她。
    想要得到爱情,想要得到母亲的温暖。
    然而她还是打他,还是远离他。
    惺不知道何谓爱情。
    到处都没有。到处都找不到。
    最後,惺的双亲离婚了。惺的抚养权当然是由父亲获得。
    之後虽然有了新的母亲,但父亲与新的母亲没有公证结婚,因此惺的名字是使用父亲的姓氏,新的母亲依旧使用原本的姓氏。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一家人。
    出生至今的惺,终於在这个家庭理解到,感觉到母亲的爱情、温暖以及温柔。
    继母原本是单亲家庭,有两个孩子。
    惺怱然成为了两个人,而且是两个女孩的哥哥。
    妹妹们是双胞胎,刚开始甚工分不出谁是谁。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开始会以「妈妈」称呼新母亲的时候,就已经不会把两名妹妹搞错了。
    他开始感觉到,所谓的家族是非常温柔的存在。
    然而惺在小时候背负的创伤,至今仍然没有结疤而留了下来。
    从伤口流出的血滴落地面,使他背对一切。
    自己被母亲所讨厌的,极为相似的双眼。
    要是被别人看见,虽然没有做任何坏事,还是会使他萌发罪恶感。
    ——曾经被殴打,曾经被远离。
    「如果是我的话,给我看也无所谓的说……」
    绫就像是在安抚小孩似的,轻轻抚摸著在自己视线上方的他的头发。她将手放在他的额头,轻轻拨起他长长的浏海。
    好了,不要露出这么悲伤的眼神了。
    你的眼睛深处,明明这么温柔的说。
    「对吧?」
    「『对吧』是什么意思啊……」
    他别过头去。
    然而,他的声音很柔和。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又变得温柔了。
    然而……这样或许又触碰到了他的伤口。
    或许,又会让他感觉到痛楚。
    要是他受伤,她自己一定也会受伤。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忍受这样的痛楚,然而——
    变得温柔,就是受到伤害。
    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我会受伤。
    会因为他的温柔而受伤。
    这么一来,就可以这么说了。
    ——这是你和我共同拥有的伤痕。
    就像这样。
    「好,回去吧回去吧!」
    她想要伸手拉住他的手。
    「唔喔!」
    他对此做出非常敏感的反应。
    「咦?不愿意吗?」
    绫诧异地歪过脑袋。
    ——她是装出来的。
    「当然不愿意啊,更何况,这样很丢脸吧!」
    她知道,知道他会抗拒。不过,这算是一点点恶作剧的心态吧?
    「呵呵呵呵~」她笑了。与刚才不一样,是企图要做点恶作剧时会露出的,无惧一切的笑容。「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会有!」
    他毫不犹豫如此断言。
    「我的……呃~该怎么说呢,呃~内、心的……呃……会有损失…………」
    虎头蛇尾的气势。
    「啊哈哈哈哈哈!」
    绫开始捧腹大笑。
    因为惺表现出来的反应正如她的想像。
    「什、什么啦!唔……哎~……」
    不过,他的气势再度虎头蛇尾。
    原本想要生气,不过他在中途发现绫只是在逗他而已。
    惺的口才并不好。
    而且,反倒还可以说是拙口钝辞。虽然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这么严重,不过相较於普通人,他不太能明确表达自己要说的事情。
    越是想要拼命表达意见,越是会变得结巴。要是话说得太长,到最後连自己都搞不懂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就这么不了了之。
    昨晚现场演奏时的三次串场正是如此。第一次的串场时间原本想多讲一些话题,不过失败了。第二次的串场时间,是以下一场现场演奏的预告来打发时间(即使如此还是讲得结结巴巴,大概只有几个人听得懂),最後一次串场时间原本想努力介绍一下曲子,结果却以「——算了」打消念头。
    惺所创作的曲子旋律很优雅,浅显易懂并且能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绫觉得不用勉强说明也没关系的。结果原本想说些什么的他,在中途搞不懂自己要说什么而遭受挫折。不对,说要请他担任主持串场的人是我们……不过有时候,惺即使想要说些什么,却会认为自己的话语与想法一定没办法传达出去。
    绫非常了解这样的他。
    其实,绫很想在他串场主持的时候帮忙,不过惺应该不想要这样的协助。何况,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不过总是会想要逗他一下呢。惺慌张的表情或是苦笑的样子,其实绫还满喜欢的。
    有点像猫咪。
    对不起。
    「哈……呼……笑够了笑够了。好,那么现在真的就回家吧?」
    「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回去的。而且早知道就先回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他又嘟起了嘴。
    这个样子实在很可爱,使绫忍不住又想逗他,不过这时候得忍耐下来。
    绫连忙追著他已经向前走的背影。
    此时,在夕阳的橙色光芒照耀下的他,背影看起来好渺小,好脆弱,使绫有一股想要紧抱住他的冲动。
    好想抱紧他,对他说「不会有事的」——虽然或许没这个必要就是了。
    绫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一定会觉得不好意思而抗拒的。
    等到我再稍微长大一点之後,就不会让你说些有的没的,好好把你抱在我的怀里,所以给我等著吧。她心里这么想著——
    想著这样的事情,即使是绫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她把泛红的脸颊当成是夕阳造成的,总之先追上他再说。
    「等我啦,反正回去的地方还不足一样~!」
    ♪
    住宅大楼的其中一间,五〇五号房。门上的窥视孔透著光线。
    站在这道门的前面之後,绫从包包取出钥匙,并且插入钥匙孔。
    顺时针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後,门锁随著沈重的喀锵声打开。
    「我回来了~」
    绫走进玄关,一边脱鞋一边对屋内说道。虽然没有回应,不过从客厅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所以有人在家吧。应该说,这种时间会在家的只有——
    绫的脚边,另一双被脱下来的休闲鞋,被扔在地上呈现难看的样子。
    「纱耶好像回来了。」
    她这么说著,将乱放的鞋子与自己的鞋子一起摆放整齐,然後走进家里。
    「我回来了~!」
    绫走进客厅之後又讲了一次——对那个把鞋子乱丢的人说著。
    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这个人,听到绫的声音後缓缓转动身子,从沙发上采出头来。
    「回来啦~」
    把下巴放在沙发背上,有气无力如此回答的这名少女,与绫相似得简直是镜子里的同一个人。
    绫的双胞胎妹妹——纱耶。她们是所谓的同卵双胞胎,拥有相同的基因,是宛如分身的存在。
    两人真的很像。身高与鞋子的尺寸也完全相同。
    差别在於头发的长度,还有……体……体重……
    头发比较长的是绫,头发只有及肩的是纱耶。体重比较轻的是纱耶,梢微重一点的是……
    又来了。又在讲这个。无所谓啦,这种事无所谓啦……
    不太愿意去想起这种事情呢……
    绫是在最近,才开始察觉到自己与纱耶体型上的差异。
    出门的时候跟纱耶借的那条牛仔裤,有点,哎呀,真的喔,真的是有点而已,穿起来紧了一点……
    不过我跟纱耶比起来,的确……在食欲上稍微,旺盛了那么一点点。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人家实在无法抗拒甜食的诱惑………………
    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该减肥了?
    虽然这么心想,不过至今从来没有成功过。即使心想下次一定要成功,可是办不到。对不起。
    「因为啊,现在是食欲之秋对吧?」
    每次都像这样找藉口说服自己,结果还是会吃。而且继续吃。
    想到这样的事情,肚子就咕~地发出悲鸣。
    「…………哈哈哈……哈……还是办不到……」
    「什么事?」
    绫的自言自语,被纱耶这个锐利的问题打断。
    「没、没事。啊,今天晚上吃什么?」
    绫想要换个话题而主动开口,不过结果还是成为了食物的话题。
    只能当成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而放弃吗?
    「啊?今天又不是我负责做,等一下问妈妈吧?她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吧?」
    纱耶这么说完,就将视线从绫的身上栘开,转回去看著正在播放娱乐新闻的电视。
    「咦?对喔,今天轮到妈妈做晚餐。」
    在这个家里,家事是每个人轮流做的。
    由於是双薪家庭,要是家事只交给母亲一个人,将会是相当沉重的负担。为了尽可能减轻这样的负担,像是准备晚餐之类的家事,主要就由大多比母亲早回家的孩子们负责,依照今天是礼拜几来排定轮值表。
    不过,由於母亲喜欢下厨,所以这方面没有全部交给孩子们,自己也跳下来一起轮值。而今天就是这一天。
    不过绫有些搞错了,她以为今天轮到纱耶做饭。
    一般来说,现在已经是纱耶走进厨房,绫也在旁边帮忙的时间了,不过她却一副悠闲的样子,所以绫刚才也觉得很奇怪就是了。
    也就是说,明天不就轮到我了?
    啊~唔~
    我完全没在想明天要做什么菜色呢,怎么办?
    「纱耶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明天的事情就是了。」
    像这种时候,找个人来问是最快的。
    不过,经常都是——
    「嗯~还好耶,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好。」
    没错,都会得到这种含糊的答案。
    绫与纱耶都几乎不会挑食,是两个什么东西都会吃得很高兴的幸福家伙。
    所以,我的赘肉才……
    可是,纱耶应该也一样才对。
    只有我……为什么?
    像这样脑袋又被体重话题逐渐占据的绫,坐在沙发上头纱耶旁边的同时,从旁边桌子的方向传来了声音。
    「——我想吃那个,炸虾!」
    沙发上的两个人,两张相同的脸蛋以相同的时问、相同的角度与相同的表情,转过去看著坐在桌旁椅子上的纤瘦少年。
    对於这个明明与绫一起回来,却没有说「我回来了」就坐在老位子专心看漫画的少年,
    「居然想吃炸虾,真是个小孩子呢!」
    纱耶嘲笑著他的这个要求。
    「有什么关系啦,想吃啦,吃炸虾,我想吃!」
    文法乱七八糟的。不擅言辞的少年,把自己的浏海抓得凌乱不堪。
    「而且啊,到时一定会有剩呢。因为吃不完。噗噗噗!」
    纱耶完全一副嘲笑的态度。
    「少、少啰唆!会吃啦,我会吃……喔?」
    几乎盖住半张脸的浏海後面变得满脸通红的少年,原本想要回嘴说她几句,到最後却足虎头蛇尾。
    「实在是——小惺真是个小孩子呢。」
    纱耶夸张地耸耸肩继续说著。
    纱耶知道的;—他没有办法继续回嘴。
    他知道即使回嘴,也会被还以两倍以上的颜色,所以他到这里就会忍下来。这份无从宣泄的情绪使得他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不过他还是逞强故作镇静假装完全不在意,并且继续把目光栘回漫画上头,只是他的漫画拿反了。
    绫以及纱耶,对於他的事情都很清楚。
    成为兄妹至今,已经超过十年了。
    成为家人至今,已经共同相处好久了。
    从那之後……
    发生过好多的事情。
    笑过好多次,哭过好多次。
    今井绫与纱耶。
    然後加上,萤仓惺。
    成为家人至今,经过了好多的时光。
    ♪
    ——铃。
    来自某处的铃声传人耳中,并且轻盈化为绽放的风。
    顺风而行的纯白花朵,飞舞在天空之中。
    「在看什么?」
    虽然全身漆黑,却只有尾巴尖端一小撮部分是白色的这只黑猫,朝著宛如浮现在夜空之纯白花朵的女孩这么问道。
    黑猫以背上像是蝙蝠一样的翅膀,在女孩的身边啪畦啪嚏绕了一圈。
    怎么看都与那张令人惊艳的美丽容貌毫不搭配的,巨大的深色镰刀。女孩坐在镰刀的握柄上,轻飘飘浮在夜空之中。
    纯白的女孩露出温柔的微笑,朝著来到自己面前的黑猫伸出手。
    黑猫被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纤细手臂抱著。直到刚才还发出吵闹声音拍动的黑猫翅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没有。我并不是特别想看什么东西,不过……」
    女孩以听起来非常成熟却又非常稚嫩,一种不可思议的声音说著。
    「不过?」黑猫动著它大大的眼珠子,仰望著这名女孩。
    「我看得到一个东西,所以得去看。」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难道说?真的啦,拜托饶了我吧,百百。」
    黑猫以毫不关心的语气这么说著,并且将前脚放在抱著自己的女孩手上。
    「可是啊,丹尼尔。那一定是只有我能做的事情。」
    「……其实不能去做就是了……真是的……到时候局长又会惩罚你喔?」
    丹尼尔以一半在生气,一半已经死心的语气这么说著。在这时,女孩像是察觉到什么似地说:「虽然我总是这么认为,不过丹尼尔,你的这种个性啊——」
    「咦……?」
    少女没有改变语气就叫著它的名字,使得黑猫感到有些不安。
    然而,
    「真的很可爱呢~!」
    「啊;?」
    「就像猫咪一样。」
    丹尼尔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圆,嘴巴也是张得好开。
    「你、你忽然在说什么啦,百百?而且还说什么我像猫,只是类似而已啦!」
    「嗯?这两种说法不是一样吗?结果啊,总之你很可爱就对了!」
    百百如此说完,就露出美丽的笑容。
    并且用力紧抱著丹尼尔。
    ♪
    绫是班长型的女孩,纱耶则是散漫型。
    她们曾经常常被学校的朋友这么说。
    然而,目前绫与纱耶就读不同的高中,所以被别人用这种奇妙方法做区分的情形也变少了。绫与惺就读男女同校的高中,纱耶则是就读短期大学的附属女中。
    不过国中时代的朋友,还是一样把她们称为『班长与散漫的双胞胎』就是了。
    总之,她们会被这么形容的原因,绫的心里并不是没有底。
    回想起来,绫从国小直到现在,在班上或是各种委员会以及例行活动里,都拥有担任过班长或委员长的经验,可以说是身经百战的勇者。
    她经常会主动插手管一些麻烦事。有著多管闲事,不做些什么就静不下来的个性。
    文化祭的执行委员当然有她的份,而且她今年也想担任……
    另一方面,纱耶则是会尽可能回避麻烦的事情。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曾经在全班抽签选干部的时候抽中一次班长的宝座,不过就只有这一次而已。
    虽然绫曾经邀她一起担任文化祭的执行委员,当成国中时代最後的回忆,
    「不用了,好麻烦。而且我不想要有人把责任推给我。」
    却是被她这么漂亮拒绝了。
    虽说如此,也不能说纱耶是个不负责任的女孩。凡是自己被赋予的工作,她都可以
    「好、好难受,百百,百~百!」
    「嗯嗯,丹尼这种动作也好可爱!我要用脸颊摩擦你的脸!」
    「百百~!不要这样叫我啦!还有,不可以摩擦脸!不……不可以摩擦~~……」
    「有什么关系,这样很舒服啊?」
    「一点都不舒服啦!像这样摩擦……呃……不对不对!」
    看来摩擦脸颊似乎很舒服,不过丹尼尔摇头表示不可以这样。
    「……真是的。百百你很怪耶?怪怪的。」
    随即,百百的声音恢复成原来的音调。
    「——嗯,我知道的。虽然知道……可是……我…………」
    她宛如要吹起微风似地细语著,抱著丹尼尔的手臂加强了力道。
    「…………百百……」
    比起自己被抱得紧紧的,另一个想法使得丹尼尔的心头更加难受。
    百百,你又流泪了吗?
    百百,你又将流泪吗?
    我明明希望你能笑的。
    明明希望,你能永保笑容的。做得很好,只要是曾经答应要做的事情,她就会做到最後。只是她不愿意被别人强迫负担什么责任,也不愿意强求什么责任。所以不会去插手麻烦的事情。
    这就是纱耶的原则,将散漫程度拿捏得非常恰到好处的自然风格。
    即使这么说,绫并不想否定这样的做法,也不想变更自己的原则。她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是做得到的事情,她就会去做。
    就只是如此而已。
    不过她有时候会认为,自己比纱耶更适合这种原则。
    纱耶乍看之下似乎对别人漠不关心,不过她其实比绫更能与他人打成一片。不只是能与他人第一次见面就聊开,对於绫觉得棘手的事情,纱耶也可以很自然地处理好。
    由於不会紧张,所以面对大场面的时候都会有好成绩。国中时代,像是球赛或是运动会之类的比赛中,纱耶肯定有著活跃的表现,可说是令人称羡的地方。
    与她相较之下,应该拥有相同基因的绫经常会无所适从,因此绫对她的形容就只有
    「了不起」三个字。她几乎都是下意识地努力完成自己被赋予的责任吧。
    明明是这样的个性,纱耶却不太会主动与他人来往。
    相对的,绫看起来会积极与他人来往,其实却是怕生又胆小。虽然如今也已经好很多了,不过在双胞胎多了一个哥哥的时候,首先与「他」化解心防的也是纱耶。
    不过以纱耶为契机,绫在之後也逐渐可以与他交谈了。
    刚开始就只是感到害怕而已。
    素昧平生的男生。以留长的浏海挡住眼睛。
    比绫大一岁,总是看著下方,不愿意让彼此的目光相对。
    即使找他搭话也没有回应,想要尽可能远离他人。
    对於这样的他,总是跟在他旁边的人是纱耶,绫只是被纱耶拉著一起走而已。
    纱耶毫不畏惧,朝著他大步接近过去。
    那时候的纱耶是基於什么样的想法这么做的,事到如今想知道也无从得知了,不过因为有那时候的纱耶,才有了现在。
    如今的三人,已经是一家人的关系了。
    可以感到如此幸福。
    ——纱耶果然很可爱呢。
    明明脸蛋一模一样,绫却总是会这么认为。虽然没有到感觉自卑的程度,不过绫很羡慕她。
    她认为,纱耶拥有令他人宠爱的个性。
    平常虽然装作漠不关心,有时候却会撒娇。
    就像是……猫咪。
    跟某人很像。
    啊哈哈,果然因为是兄妹吗?
    我的话比起撒娇,或许更适合让别人撒娇吧?绫这么心想。
    因为,惺或纱耶会撒娇的对象,大概就只有我呢。
    比起爸爸妈妈,他们一定更会向我撒娇的。
    ……等等。
    哎,或许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了吧?
    不过无所谓,反正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
    「在笑什么啊?好恶心喔!」
    耳际响起一个带有回音的声音。
    浴缸里的纱耶,正以看到奇怪生物的眼神看著绫。
    「咦?啊……我刚才在笑?」
    这里是浴室。顺带一提,她刚才在洗身体的手也是停著的。
    目前的绫,全身都被满出来的泡泡所覆盖。
    「这种想到什么事情笑出来的样子,有点诡异耶?」纱耶还在继续说著。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因为好笑才笑,而是觉得很高兴才笑的。说不定啊,我刚才想的是纱耶的事情喔?」
    绫并不是要开她玩笑,毕竟这也是真的。
    然而纱耶却出现过度的反应,整张脸红了起来。
    「啊~你又面不改色讲出这种事情了!真的很丢脸耶……!」
    像这样露出丑态的方式,也不禁令人觉得很像惺。
    绫不由得又露出了笑容。
    「你看,你又笑了。啊~真是的!我要泡到头昏了啦!换人!换场了!」
    「咦、可是,我还在——」
    啪唰;——!
    「呀啊!」
    纱耶从浴缸里舀起一整瓢的热水泼向绫。
    「等、等一下啦!」
    「绫动作好慢。快快洗,快快泡,然後快快出来。这是基本常识!」
    「这样不就叫做乌鸦过水——」(注2)
    「0KOK,乌鸦好样的。」
    纱耶以这句话打断绫的抗议声,从浴缸起身之後坐在绫的旁边。
    「那个,这样很挤耶……」
    「我知道的,我们家很小的。有意见的话请找爸爸妈妈抱怨吧。」
    「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好的好的,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好啦,我来帮你洗背。」
    「咦?——嗯!」
    2
    比喻沐浴时间很短。
    绫还没点头之前,纱耶就把绫于小满址池池的海绵接过来,并且开始用力刷着她的背。
    「——啊~好舒服喔;!」
    「客人您愿意这么说,负责洗背的在下也实在很高兴呢。」
    「唔~总觉得这种说法一点爱都没有呢。」
    「爱?拜托,你怎么又用这么丢脸的字眼……」
    「这样很好啊~有爱是一件好事。」
    「好啦好啦……一直都有喔……爱。我对绫一直都有的。」
    「…………嗯……」
    「唔哇,果然羞死人了……绫,你真敢面不改色讲出这种事情耶?」
    「会吗?啊哈哈!」
    虽然就像这样老是彼此说著玩笑话,然而纱耶最後的那句话,听起来是真心的。
    真的令人觉得,爱是存在的。
    确实存在著。
    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呢。
    是一家人呢。
    大家都是。
    我和纱耶,爸爸和妈妈,还有惺……
    一家人……吗……
    惺也这么认为吗?
    他会……这么认为吗……
    ♪
    绫与惺之所以会和朋友组乐团,是在朋友的邀约之下自然而然的结果,不过两人开始学吉他的契机来自於父亲。
    父亲唯一的兴趣就是音乐,拥有的音乐专辑堆积如山,从旧的到新的都有。绫与纱耶明明只能住在同一个房间,父亲却拥有自己的收集室,而且主要放的都是唱片,由此就可以知道他拥有多少的音乐专辑。看到堆积在房里的大量专辑,或许会觉得这样已经很多了,不过只要父亲偶尔休假的时候忽然不见,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中都会拿著几张专辑。
    母亲对此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已经没有地方放了吧!」并且火冒三丈,父亲也会当场反省,不过他依旧会死性不改继续收集下去。
    在学生时代憧憬摇滚乐团而开始学吉他的父亲,至今也有与老朋友们组乐团,偶尔会跑到录音室里头玩一玩。
    在这样的父亲带领之下,绫与惺与纱耶三人,都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碰吉他了。
    念国中的时候,三人的功力比同年纪的学生们高了好几段。
    惺逐渐开始自己编写原创的曲子,认识目前一起组团的成员,并且经过变声时期之俊,也可以由自己来唱歌了(之前的乐团主唱被开除了,因为唱得很差……),而且还相当受到女生们的欢迎……
    然而他本人似乎没有察觉。比起想要受欢迎的想法,想要表演音乐的想法似乎比较纯粹而明显。
    由於惺一直被孤独感所笼罩,所以即使没有显露於言表,能像这样和别人一起做些事情,应该会令他高兴得无以复加吧。
    这样的想法至今都没改变。而且从当时到现在,他串场主持的笨拙程度也没有改变。即使如此,就算是去除绫的偏心评价,他所作的曲子与随处可见的业余乐团相较之下,再怎么样也绝对不会逊色,也因此逐渐受到许多人的瞩目。
    但也因为这样,以惺的性格来说,他当然会对此感到困惑,这方面就请见谅了。
    至於纱耶,她在国中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与惺不一样的乐团。当时的她以娇小的身躯混在男生群里,却反而带领著这些男生,站在舞台的中央弹奏吉他。
    加上她是左撇子,所以更加引人注目。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绫是右撇子。即使是双胞胎,好像也会有一个人是右撇子,一个人是左撇子的情形。
    至今也能够回想起来,在惺念国三,绫与纱耶念国二的时候,文化祭的那场乐团比赛。
    惺与纱耶就只有在那一次,曾经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那次实在很棒。全校学生,甚至连一部分的老师,都在这十五分钟里为他们疯狂。
    虽然只是这么短暂的时间,然而对於身处在当时空间的学生们而言,要是说到毕业时的回忆,甚至会有人提到惺与纱耶他们的乐团。
    体育馆的音响与环境称不上有多好,即使如此还是有数百人跳动摇摆。
    以当时乐团成员为基础所组成的乐团,就是目前惺与绫所在的乐团。
    不过,成员们当初第一个邀约的对象并不是绫,而是纱耶。
    绫每年都会担任文化祭的执行委员。别说是在国中生乐团活动的主要表演场合——文化祭的乐团比赛上台表演了,她甚至忙碌到连练习都无法好好参加。何况这并不适合绫的「角色」,被认为文静而且天生就是班长料子的绫,没有被邀约组团是比较正确的结果。
    至於为什么现在参加乐团的不是「纱耶」,而是「绫」呢?
    「我不想参加,我腻了。而且我觉得找绫比较好喔?实际上无论是弹吉他还是唱歌,都是绫比较拿手的。」
    纱耶这么说著,一口就回绝了组团的邀请。从那之後,就没有人看过纱耶弹吉他了。如今她是高中一年级的同家社固定班底,甚至令人觉得她很快就会被邀请成为回家社的专业顾问。
    ——无论是弹吉他还是唱歌,都是绫比较拿手。
    其实我觉得没这回事的……
    虽然这么认为,不过绫却依照纱耶所说的,与惺等人组了一个乐团。
    在那一次的文化祭,惺与纱耶好耀眼,令她好羡慕。
    其实自己也想试试看,不过却没有自信。
    她没有说出「让我一起加入吧!一道句话的勇气。
    是纱耶在这样的绫背後推她一把的。
    「我去参加会比较好吗?」
    「绫比较好,不应该由我去。」
    纱耶是这么说的。总觉得老是受到她的协助呢……
    要是没有那句话,绫认为自己一步都踏不出去,从今以後也将会驻足不前……
    纱耶似乎知道我想做什么,知道我需要什么。
    那么,我知道纱耶在想什么吗?
    唔~嗯,我姑且觉得自己是知道的……
    可是……
    ♪
    有著两扇厚重房门的密室。
    释放出响亮声音的扩音器。
    「——!———!————!」
    一名骨瘦如柴的少年,让喉头的血管明显浮现,像是大吼一样高歌著。
    歌颂著被浏海遮住的双眼所看见的这个世界。
    曲子经过副歌之後进入了问奏。
    然而,在这个时候,
    啪!
    随著这声短促的杂音,在场的两把吉他,有一把的声音停止了。
    以此为契机,另一名吉他手、贝斯手与鼓手都停止了演奏。
    「——啊,抱歉,弦断了。」
    首先停止演奏的她——也就是绫,举起手擦了擦满足汗水的额头,并且吐出舌头道歉。
    「怎么了,绫?看你好像经常出错,是状况不太好吗?」
    站在她旁边的他——也就是惺,从浏海之间将眼神投向她。
    「没啦,总觉得好像有点热……」
    她这么说著,伸手拿起堆在墙边行李上的毛巾。
    「会热?是吗?要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吗?」
    乐团里算是队长,担任贝斯手的永尾祥平,由於自己是最靠近空调遥控器的人,因此他如此说著,并且马上把空调设定温度下降两度。
    「谢谢。」
    绫以毛巾擦拭著脸。
    「拿去!」
    并且从惺递给她的宝特瓶里喝了一口水。
    「呼……」
    做个深呼吸之後,绫对众人露出甜美的微笑。
    然而,惺的表情却有些阴影。
    「既然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喔?」
    虽然话语有些严厉,她却很清楚惺是在担心著自己。
    不愧是有著十年的交情。
    就算隐瞒也会被发现的。
    「嗯……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身体有点倦。」
    最近,她的身体偶尔会使不上力气。不过只要好好休息,全身无力的感觉到了隔天早上就会消失,所以应该只是疲累的关系吧。
    「不然,今天要到此为止吗?」
    吉野英人从狭窄室内的最深处,也就是鼓组之间采出头来如此提议。
    他的整颗三分头不断滴下汗水,身上冒出的水蒸气让黑框眼镜蒙上了一层雾。
    吉野平常总是这个样子所以无须在意,不过考量到绫的状况,
    「::也是呢。一
    所以永尾点头同意了。
    虽然乐团进行练习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并不需要过於勉强。
    练习并不是为了表演,而是要快乐演奏出连结一切而成的音乐。
    练习应该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对。
    然而,
    「啊,可是还有一点时间……」
    绫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了绫才这么说的。
    然而,练习室并不是免费使用。惺与永尾才高二,绫与吉野才高一,即使目前所使用的练习室有学生折扣,这笔钱对於四个人来说也绝不便宜,要每天练习是不可能的。
    老实说,她觉得太可惜了。
    「其实无所谓吧?偶尔一次而已。」
    惺这么说着就放下吉他,开始收拾脚边的机器。
    「好~收工收工!」
    结果,今天的练习就在永尾的这一声中宣告结束。
    走出练习室的四人,正前往柜台要缴交使用费的时候,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啊,店长,难得见到您呢~!」
    永尾对著柜台後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的男性打招呼。
    这名男性叫做鱼谷润一朗,是这间音乐练习室的拥有者,是四人常去那问咖啡厅的老板,也是乐团作为据点的那个表演空间的店长。
    也就是说,同一栋大楼的一楼是咖啡厅,二楼是办公室,三、四楼是音乐练习室,地下一楼则是表演空间。鱼谷就是这栋「行星」综合大楼的经营者。
    鱼谷是一位开朗又容易相处的人。而且很会照顾他人,熟识的各个乐团经常找他商量事情。
    无论是练习室或是演奏舞台,要租借使用的话还是得缴费。不过与其他地方比起来,租用这里的舞台表演所需的费用低廉许多,而且要是乐团成员有高中生的话还会再打折。
    所以绫他们会前来使用有点远离市区的这个地方。虽然除了这里之外还有好几个地方有练习室或是表演空间,不过这里是最便於使用的。
    「啊~你们好——啊,对了!」
    鱼谷对四人恭敬鞠躬致意之後,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发出声音。
    「刚才正好想打电话给永尾同学的说,那个~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周六可以请你们过来表演吗?」
    鱼谷以真的很对不起的样子提出这个要求。他明明是「行星」里头最大的人,却完全不会摆架子,即使对方是高中生也是放低姿态。
    「咦。怎么了吗?」
    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隐情,总之永尾还是姑且一问。
    「唔~嗯,下个礼拜,有一个由我们店里主办的演奏活动……」
    「啊,我知道我知道,会有一些满知名的乐团过来表演对吧?」
    似乎对这个活动有兴趣的吉野加入了话题。
    绫与惺退後一步,聆听著鱼谷与他们两人的对话。
    「呃~嗯,然後呢,这些『满知名的乐团』里头,有一个叫做『Middle Aged』的乐团……」
    「没错!我超喜欢他们的!」
    吉野连忙如此断言。然而——
    「嗯,然後呢~『Middle Aged』这个乐团临时取消行程……」
    「咦咦!真的吗!我……其实很期待他们会来,连票都已经买好了说……唔喔喔~~…………!」
    喜怒哀乐起伏很大的吉野如此喊著,并且变得垂头丧气。
    然而,
    「嗯,然後呢,我希望你们可以代替他们上场这样。」
    「咦?÷永尾发出简短的声音之後,出现一瞬问的沉默。接著——
    咦咦咦咦咦咦;『」!
    「可以吗,可以吗!真的可以由我们上场吗!」
    这么说的吉野,表情因为极度开心而整个改变。
    「等等,当然不可以吧!」
    然而永尾如此对他吐槽。
    「如果是我们的话,实力跟他们差太多了啦,店长。」
    永尾像是在叹息,却又像是有点不甘心似地说著。
    即使如此,鱼谷还是笑咪咪地说道:
    「嗯,我知道。不过我认为没问题的,你们足以胜任。不用为此感到紧张,只要保持平常心就可以了。何况我不是说过开心就好吗?我希望可以把这个活动办成功,正因为我很喜欢你们的音乐,我才会拜托你们的喔!」
    他简单地,却又坚定地这么说著。
    被这样的笑脸充满自信地一说,该说是不好意思还是怎样呢,总之四人就这样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而且也无法推辞了。
    就这样,绫等人的这个乐团,将会首度与有能力自行发片的乐团同台较劲。
    不是暖场用的,而是在同一个活动里头,共同以主角的身分表演。
    然而,这样的负担还是很沉重。
    即使是对於绫来说,也不是能够悠闲地因为「要是可以在今年的文化祭与惺同台演出,该有多好呢~」而高兴的场合了。
    应该说,这根本不是文化祭的程度了啦!
    想到这里,从练习室回家的途中也一直感觉心情沉重。今天原本从早上就觉得身体有点倦了,不过现在更……
    绫悄悄观察惺的样子。
    然而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完全不知道他正在高兴,还是正感觉到压力。
    不过,绫认为应该两者都有吧。
    惺很少会把这方面的想法说出口。
    只是因为相处了十几年,所以绫才会变得比较能够理解罢了。只不过,或许只是她自认能理解就是了。
    「比起不想去理解,这样好太多了。」
    纱耶曾经说过这样的事情。
    不想去理解他人,只是远离,只是抗拒。这样实在是太愚蠢了。
    ——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很难理解,所以我讨厌。
    有些人会对某些人有著这样的看法。偶尔可以听到别人这么说。
    然而应该不是因为很难理解,只是没有想去理解而已吧?
    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也有很多东西是自己没有的。
    只因为这个原因就感到畏惧而且远离,那就没有意义了。
    有些事情应该要先试著去理解,等到理解之後再来畏惧或远离会比较好的。
    我也这么认为喔。
    纱耶的这番话,与自己的想法是相同的。
    因为,要是以无法理解对方为理由,就这么一直没有理解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或许这个人,有可能会和自己成为很好的朋友。
    绫很明确地这么认为。
    虽然到现在,见到陌生人并且交谈的时候还是会紧张,不过我还是有在努力的。
    是纱耶教我的。
    在第一次见到惺的那个时候……
    因为现在,我对惺如此——
    所以啰。
    就是这样啰。
    ……对吧?
    微暗的夜路。在微暗的路灯照耀之下,正在前进的两个影子。
    抬头看著位於有些高处的他的脸,有时想要对他好,有时会觉得不好意思。
    「到时候要努力表演喔?」
    绫这么说完,惺就一如往常爱理不理地回了一声。
    「喔。」
    不过,光是如此就让她觉得好开心,表情绽放得极为灿烂。
    因为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暖和。
    总是会让我的心情变得温柔。
    或许是心情因此亢奋起来,有点想要得寸进尺吧。她悄悄地伸出手。
    悄悄地,想要碰触走在右边的他的手。
    然而——
    「…………!」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很快把手抽走。
    她不由得维持著伸出手的姿势僵在原地。
    哈哈哈……如此露出苦笑的她,
    「不行吗?」
    还是姑且问了一下。然而,
    「当然不行吧!」
    他就这么轻易拒绝了。
    唔~~嗯,牵个手有什么关系啦。
    只是牵一下而已啦。
    小气……我很相i牵手的说……
    想要和惺手牵著手一起走的说;—
    不过,就像猫一样想被关心却拒绝别人关心,也是惺个性的一部分。
    没关系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开心的。
    「——嗯。」
    「所以说,『嗯』是什么意思啊?」
    惺这么说完,露出笨拙的笑容。
    隔著浏海,隐约看得见他温柔的双眼。
    ——铃。
    心意没能得到回应,消失在月光之中。
    一瞬间,月亮看起来像是在摇曳。
    看起来,彷佛有种像是白色花朵的东西横越而过。
    怎么可能。对吧?
    是多、心了吗……
    ♪
    「又想管闲事了吗?」
    一个像是可爱男孩的声音,在一无所有的空问里响起。
    「哪有……我什么都没做啊?跟平常一样。」
    装作不以为意到令人起疑的声音。听起来成熟却充满稚气,不可思议的少女声音。
    「你说跟平常一样,让我觉得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迎面而来耶?迎面而来耶?」
    微妙地改变语气重复了两次。
    「不会有事的,丹尼尔。因为这是可以决定的——」
    「啊……?」
    「一定可以自己决定的。可以由自己下决定的。」
    「命运是既定的喔。』
    「我知道。不过,路并不是只有一条。」
    「是吗。」
    「嗯,所以我就只是看著而已。就像这样,以这种方式看著而已。」
    「可是,要是看不到了呢?」
    「到时候——……我不知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喂,百百?百、百百~…………!」
    男孩子的声音有些胆怯地响著,最後像是被吸入黑暗消失无踪。
    ——铃。
    ♪
    「…………——呃,那个,呃~~各位好……嘶……呃~像我们,这样的,呃~……乐团,呃~小鬼头组成的,乐团,呃~……能够……嘶……参加,呃~这样的活动……我们,嘶……感觉,呃~……相当的,呃~………………………………………………………………………………………………接著表演,下一首曲子……」
    星期六。代打上台的日子。虽说是代打,
    ——九局下半两人出局满垒,落後三分。关系到是否能逆转胜利,在这种绝对不允许失误的重要场面走进打击区的打者。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惺这次的串场主持,是打从组团至今最惨不忍睹的。
    讲话断断续续,不分前後,中间还深呼吸好几次……
    自己的能力还没有到参加这种活动的程度,应该不适合这样的场面。
    虽然店长说他们「足以胜任」,不过肯定完全不足的。
    即使如此,惺的眼中依旧充满拼命与认真的神情,而且——乐在其中。
    这个空问,这种紧张感。能在许多听众面前表演的喜悦。
    对於这一切,惺都想要感觉乐在其中。
    即使是刚开始紧张得要死,就只能站著不动低著头弹奏乐器的绫,身体也逐渐轻盈了起来。
    只要是自己能做的,他们全部都做了。他们尽了所有的努力。
    而且,他们还打算表现出超越自己的水准。感觉这次是至今最好的一次。
    无论是尽力、努力、拼命,以及辛苦的过程,全都与乐趣相连在一起。
    自己等人所喜欢的事物。音乐。
    惺所作的曲子。美丽的旋律。
    宛如呐喊的声音。即使如此,还是希望能传达出去的声音。
    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是否能够稍微传达给他人知道呢?
    果然还是有些不安。
    舞台周围,听众的掌声零零落落,惺的串场肯定把场子弄得很冷。
    ——然而,传达出去了。
    比平常还要努力嘶吼的惺。四人竭尽所能的表现,以及乐在其中的模样。
    应该有稍微传达出去吧。
    「啊……结束了……谢谢各位。」
    最後一首曲子结束之後,惺在最後的最後还是以笨拙的方式谢幕的时候,原本应该是为了其他乐团而来的客满观众席,传来了非常,非常温暖的掌声。
    这或许是嘉奖他们将摇摇欲坠的演奏持续到最後的掌声,或许只是「虽然是高中生,不过表现得很好喔」这种带著鼓励性质的掌声。
    即使如此,还是很高兴。
    他们自己的某些想法,多少还是传达出去了。
    还有,以浏海遮住眼睛藉此避开他人视线,却又希望能将想法传达给他人的惺,如今已经把想法传达出去了。绫这么认为。
    「很不错嘛。」
    这里是演奏舞台旁边的一条冷清小路。难得来听现场演奏的纱耶,在回程途中这么说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看到纱耶笑容的瞬间,紧张的丝线悄然断裂,
    「——呜哇啊啊啊!」
    绫抱住纱耶,就这么放声大哭。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状况。在这样的路边,或许会被其他人看见。好丢脸。然而绫的情绪,各种情绪在她的脑中乱成一团,没有办法好好整理起来,就这么在全身各处乱窜。
    「好乖好乖,做得很好,你很努力了,绫……身体撑不太住吧?能够表演到最後,真的很了不起呢……」
    纱耶如此温柔说著,温柔抚摸著她的头。
    秋风凉爽得像是要让人忘记夏天,软绵绵将两人包裹起来。
    差一点跟著哭起来的纱耶,假装没事转过头去忍著泪水。绫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就只是哽咽哭泣。
    身体状况不太好。其实即使是现在,身体也感觉使不上力气。这阵子一直持续的疲倦感。即使是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双胞胎还是会知道的。被她知道了。因为不想造成大家的困扰,才一直瞒到现在的说,却只有纱耶一个人知道了。
    然而,纱耶让我对她撒娇了。总觉得只有心情特别开心。
    平常总是我让纱耶撒娇的说……
    啊啊,原来如此。
    我也能够好好向他人撒娇,纱耶也可以让别人对她撒娇的。
    没错,一模一样。
    双胞胎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有时却感觉像是同一个人。
    像是同一个人,却有著微妙的不同。
    不过,两人可以互相弥补彼此不足或需要的部分。
    而且,还是凹凸的部分可以完全密合的程度。
    我为什么会这么幸福呢?
    希望这样的幸福可以永远持续。
    平凡得一无所有也无所谓。
    真希望现在的时光可以永远持续。
    对於这样的平凡感到幸福,认为这样的平凡是一种骄傲。
    就是这样的幸福。
    有我们两人,有惺,有爸爸以及妈妈。
    或许,光是这样就已经够奢侈了。
    或许,这真的是我的任性。
    但还是希望这样的幸福,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绫这么心想。
    然而,
    就像是通往那座公园路旁的银杏会改变颜色,
    每一天也逐渐改变著。
    然後,一切都——逐渐改变著…………
    ♪
    斜阳。
    摇曳的太阳。
    洒下的日光。
    斜射的光线。
    影子伸长,所产生的阴影。
    光,在高歌之後,消失了。
    光,在高歌之後,枯萎了。
    光,在高歌之後,死去了。
    失控而坠落。光之树。
    要是当时,能碰到那只手。
    要是当时,能碰到那个指尖。
    要是当时,能被那只手的手心所包裹。
    或许会梢微有所改变。
    期望著一成不变,害怕著变化,
    期望著变化,害怕著一成不变。
    当我是只小白兔,
    你是只小猫咪。
    宇宙的尽头。
    一个小小的角落,
    落下了一滴泪水。
    就这么弹起,然後飞散,
    那是原本应该成为彩虹的,泪水。
    ♪
    那是我最为珍惜的回忆。
    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也是令我快乐无比的往事……或许如此。
    然而,
    现在好无聊。
    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床,以及白色的窗帘。
    看向窗外,只有被季节的风吹走树叶的孤寂树木。
    「…………好无聊喔……」
    入秋已深。
    接下来会来临的,是冬季。
    就只是看著景色的更迭。
    季节就这么轮回著。从夏天到秋天。
    如今连秋天都快要消失无踪了。
    我,却在这里……
    她所在的地方是单人房,几乎不会有人进出。
    躺在床上的她,凝视著早巳熟悉的天花板。
    她从被窝里抽出右手,然後朝向天花板。
    没能抓住的,不只是他的手而已。
    某种东西从这只手中滑落脱离。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外头是秋天,风滑过淡蓝色的天空。
    云在天空优游而去的样子,她已经看过好几次了。
    虽然景色有著如此的变化,看起来却全都一样。
    感觉要是一直待在这里,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总有一天,花草树木……全都会枯萎凋谢对吧…………?」
    这段自言自语被染上多愁善感的色彩,在她的耳中深处不断回荡著。
    ——在现场演奏结束之後没有多久,绫就住院了。
    全身无力,而且发热。
    从不久之前,她就开始察觉到身体状况的变化。全身无力的感觉。她原本以为只是疲倦之类的症状。然而体力恢复的速度越来越慢,无力感支配身体的时间逐渐增加。
    在进行现场演奏的时候,她专心到忘了注意身体的状况。原本她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在表演之後,她有吃药并且安静休息。然而身体一直都没恢恢的徵兆。
    连学校班级或委员会的工作都没办法做而只好请假的绫,在惺以及纱耶等全家人的劝说之下,不得已只好前往当地的医院。
    好讨厌呢~因为人家并不是很喜欢医院的。
    像是雪白的墙壁,或是冰冷的空气之类的。
    好想赶快回去。因为,这里并不是我平常所处的环境。
    这里没有惺,没有纱耶,也没有爸爸和妈妈。
    我想要处在日常的环境中。没事的。就算一成不变也无所谓。
    到学校去,与班上同学聊著昨天看的电视节目,进行委员会的工作,与惺一起放学回家,进行乐团的练习……
    赶快接受诊察之後,拿了药就回家吧。
    我不太喜欢医院。
    即使如此,这间医院还算是比较好的。毕竟从小就是在这里看病,加上规模满大的所以设备齐全,也可以让人信赖。
    然後,
    「——这有点,唔~嗯。或许换个地方接受更详细的检查会比较好呢。」
    可以信赖的这位医生,看著病历表并且这么说著。
    「咦……?」
    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她没办法马上理解。
    不对,正确来说,至今她也没有完全理解。
    就这样,绫在一直负责照顾她的医生介绍之下,前往大学医院接受检查。
    虽然家人都露出不安的表情,
    「没事啦,你们看,连我自己都这么说了。」
    绫却是若无其事这么说著。
    那天母亲还陪她一起去医院,虽然绫觉得这样是小题大做,然而绫所接受的检查却远胜於此,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问。
    而且,在漫长的检查终於结束之後,只有母亲被叫了过去。
    为什么?
    明明是我的事情啊?
    几十分钟之後,母亲回到了对这种不可思议的状况歪过脑袋的绫身边,并且这么说道:「医生说为了观察状况,稍微住院一阵子会比较好。不过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觉得小题大做就是了。总之只是以防万一。」
    「啊?咦?可是……我……」
    我,很好啊?
    我说不出这句话。
    母亲是拼命挤出笑容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无法令人这么认为。
    在母亲的陪同之下,绫接受了检查内容与住院相关的说明。
    她在那时候,得知自己的病是与肌肉相关的疾病。
    似乎是在成长的过程中,疲劳就这么不断累积,并且变得难以恢复的样子。
    绫无从得知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一起努力,把这个病慢慢治好吧。」
    主治医生这么说道。
    ——努力?
    我应该要努力什么?
    明天的晚饭轮到我做耶?
    我都已经想好要做什么菜色了。
    要把书还给图书馆才行。还有学校的课程,乐团的练习。
    怎样才能康复?
    我要怎么做才能康复?
    请问,我会康复吗?
    我……怎么了?
    不安的情绪在内心席卷著,将脑中的一切全部吸了进去。
    只留下一片漆黑。
    ♪
    住院第一天就被弄得头昏眼花。从一大早就接受好多次的检查。
    由於母亲一直陪在旁边,所以不安的感觉多少缓和了一些,然而每接受过一次检查,不安的感觉就确实膨胀。
    感觉自己,并不存在於这里。
    一直被关闭在一个从日常环境切割出来的空间,周围都是陌生人的地方。
    总觉得轻飘飘的,令人没办法待得很舒服。当然不可能舒服的,因为这里并不是我的日常环境。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
    这里是某个不同的国度。她甚至有著这样的感觉。
    今天的定期检查结束之後,母亲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要去向主治医师打个招呼,所以绫一个人回到病房。
    总觉得……
    不希望变成一个人独处呢。
    她如此心想,并且打开自己专属病房的时候。
    「哈啰~!」
    惺、纱耶、永尾以及吉野等人居然在里头。
    「结束了?」
    惺看著自己要拿给绫打发时间的漫画杂志这么问道。
    「结束啰。一直都是检查又检查,总觉得好累了。」
    绫坐在床边并且耸了耸肩。
    看到大家之後,总觉得内心松了口气。
    在打开病房的门之前,她认为自己的表情也是相当沮丧吧。
    「真的吗?用来治病的医院却把病人弄累,这是在搞什么啊?」
    吉野这么说完,
    「一点都没错呢。」
    永尾跟著点点头,病房也响起了笑声。
    「不对,在医院大笑有点不太礼貌呢。」
    吉野明明已经笑成那样了,却连忙以自己的手捣住嘴。
    「无所谓吧?」
    然而纱耶却这么说著。
    「也不用因为是病人,就非得要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不可吧?病人高兴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对吧?」
    纱耶对绫露出甜美的微笑。
    说得也是呢。
    我也一样,就算愁眉苦脸也无济於事的。
    大家明明这么担心我,我却只是消沉下去的话,反倒会害他们更担心的。
    「——嗯!」
    感觉像是获得救赎之後,绫也可以维持一整天的笑容了。
    两人的对话,使得一直把目光落在漫画上的惺也说著「你们在要宝啊?」并且一起笑了。
    「你很啰唆耶。啊~感觉好烦。惺最让人觉得烦了!」
    纱耶以双手抓住惺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摸得凌乱不堪。不过她摸的力道已经算是在摩擦了。
    「很痛啦,很痛啦!我再说一次,很痛啦!」
    惺把原本就很细的眼睛眯得更细,狠狠瞪了纱耶一眼。
    「从刚才啊,你就一直在看漫画。惺你是来做什么的啊?」
    纱耶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一点都没错。」
    「说得真好。」
    永尾与吉野也这么说。
    「我、我是……呃~来做什么的……来探病!是来探病的!」
    「刚才……你在一瞬间忘了原本的目的对吧?漫画好看吗?」
    刚才话说到一半有停顿下来的惺,马上就被纱耶如此吐槽。
    「嗯……不对!我、我没忘记喔,目的?对了,绫,拿去看!给我打起精神看!」
    惺爱理不理丢下这番话之後,把刚才自己在看的漫画杂志硬塞给床上的绫。
    然而,
    「啊。咦?嗯,谢谢。」
    由於绫实在是太老实就接过杂志,使得纱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尴尬?都相处几年了啊?」
    「一点都没错。」
    「说得真好。」
    永尾与吉野就像是把刚才的那一幕倒带重播的这番话,使得不只是纱耶,绫与惺也一起捧腹大笑。
    病房再度被笑声所笼罩,绽放出柔和的空气。
    「没关系啦,不用管我们啦,对吧!」
    惺即使有些闹别扭还是这么说著。不过或许连他都搞不懂自己再说什么吧。
    忽然觉得开心许多了。
    「嗯!」
    说得也是呢,惺——
    总觉得,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将会变得如何的这股不安,总是占据并且束缚著内心,使得她好怕自己必须独处。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好怕。
    然而绫感觉得到,看到惺与纱耶他们的笑容,听到他们的声音之後,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不安的感觉,当然还是存在的。
    不过,我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有大家陪著我。
    在这里,像这样对我露出笑容。
    所以,我也得露出笑容才行。
    因为我可以展露笑容的。
    因为我,可以展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
    即使如此,在成为一个人之後,还是马上就感到寂寞了。
    与至今比起来,一切都相差得太多,所以才会觉得困惑,一下子就变得搞不清楚状况。
    会客时间结束,惺他们回去之後,怱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是当然的……毕竟这么小的空间挤了五个人呢。
    感觉胸口忽然一阵紧缩,呼吸变得困难。
    绫将手伸向窗户。
    窗户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轻易被打开。像是要告知秋季结束的冷风,从大约二十公分宽的缝隙吹入室内,摇曳著只有单一白色的窗帘。
    夜空中的新月,释放著朦胧的淡淡光芒。
    眺望著这样的月光,她叹了口气。
    明明笑了好多好多次。
    明明笑得那么开心。
    现在的我,却没有笑容。
    想一些……快乐的事情吧。
    快乐的事情?
    有什么呢?
    对我而言,快乐的事情。
    能让我露出笑容的事情。
    能让我感到幸福的事情。
    嗯,对了。
    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的歌。
    一切都会成为幸福的表徵。
    所以,试著闭上眼睛回想吧。
    希望即使入梦,也能相会。
    ♪
    对她而言,「他」总是特别的存在。
    她们双胞胎,是母亲与高二时交往的同学之间生下的孩子。
    然而那名同年纪的男生,像是理所当然地要母亲把孩子拿掉。男生的家人以及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建议她应该这么做。
    但是母亲宣称她一个人也可以抚养孩子们长大,结束了与那名男生之间的关系。
    只有母亲的家人没有表示意见。因为这是她自己的人生——这样。
    然後,母亲在十七岁的时候生下了双胞胎。
    也就是绫与纱耶。
    那一定不只是一般程度的觉悟吧。
    只要再过一年,绫就会与生下自己时的母亲同年龄了。目前的绫虽然可以想像这种事情,却无法真实去感受。
    在绫升上国中的时候,母亲只有一次对她笑著说:「其实我也曾经想过,要跟肚子里的你们一起走上绝路呢。」
    虽然母亲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经能使用开玩笑的语气了,不过高中时的母亲,精神上肯定是被逼到想要一死了之的绝境吧。
    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还加上世间的眼光。大概也曾经在背後遭到指指点点吧。
    即使如此,母亲并没有隐瞒自己肚子变大的事实,竭尽所能地逞强著。
    之所以打消自尽的念头,是因为对家人的思念,对即将诞生的孩子们怀抱的爱情。
    没有对母亲多说什么,就只是默默支持的家人。
    自己也想建立起这样的家庭。
    希望有著可以永保笑容生活下去的幸福。虽然如此微不足道,却令人珍惜的幸福。
    因为自己并非孤单一人。
    幸福并不是一个人所独享的。是大家一起获得,一起去感受的东西。
    生下绫与纱耶之後,母亲也一直保持著笑容。
    只要孩子们露出笑容,自己也能露出笑容。
    只要自己常保笑容,孩子们一定也能常保笑容。
    终於,在绫与纱耶四岁的时候,母亲遇见了一名男性……以及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会与任何人的目光相对,也不会说任何一句话,是个没有情绪起伏又骨瘦如柴的男生。虽然父亲拼命想要与儿子相处,却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母亲每次遇见他,他都是一脸沉闷的表情。
    自己的孩子受到了严重的创伤。父亲直到孩子变成这样为止都无能为力,而且至今也依旧无能为力。他对此一定感到极为不甘心吧。然而,受到伤害的不只是孩子,其实连父亲自己也是一样的,他却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再度受伤。
    没有笑容的父子。
    双胞胎的母亲,逐渐被父亲专注的努力与温暖的内心所吸引,另一方面,对於不断自责,站在悲伤悬崖上的父亲,她开始觉得很想要帮他一把。
    对於自己而言,内心的拼图也一直少了一块。或许能填补这个空白的就是这个人。
    而且,她希望这对父子,可以尽可能恢复笑容——
    成为新家人的男孩。
    绫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连一句话都不说而且面无表情,想要远离绫与纱耶,远离所有的人。他总是低著头,从来没有与他人以目光相对。
    他的生母留给他的伤痕就是这么的深。不知道何谓被爱,也不知道被爱的方法。当时还不满五岁的这个小男孩,甚至会认真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因为没有人会爱他」。
    总是低著头的他有时会被别人看见的那对眼神,让绫感到很害怕。
    因为是小孩子的感想,所以直到现在,这也是发自内心的真正想法吧。绫这么认为。
    这个孩子,为什么不会笑呢?
    这个孩子,为什么不肯笑呢?
    这世界有这么无趣吗?
    他有这么讨厌妈妈和我们吗?
    当时的绫,一定像是这样认为吧。
    不知道他的内心,不懂他的想法。所以会害怕。
    因为他远离绫,所以绫也想要远离他。
    在这个时候,拉著绫的手过去找他的人,是纱耶。
    至今她也还记得。
    那个时候,
    「不用担心的,没什么好怕啦。」
    纱耶这么说道。
    当时,绫认为这句话是在对她说的,然而事到如今回想起来,那句话或许是对著纱耶自己,以及对著惺所说的。
    无论如何,纱耶的这句话,肯定给予绫类似勇气的东西。
    所以,她也可以和惺卸下彼此的心防了。
    她忘不了惺第一次露出笑容的样子。
    那是在公园游玩的时候,
    被绫与纱耶半强迫拖到公园里的惺,明显表现出困惑的样子。然而即使笨拙,惺也还是试著与两人来往。如果是前一阵子的话,他一直都是拒绝著两人,甚至不肯与她们共同行动。
    然而三人在玩耍的时候,惺一直都保持沉默,只是一起参与绫或纱耶说要玩的游戏。
    果然还是不肯笑。是讨厌我们吗?
    就在绫这么心想的时候,绫所戴的帽子被风吹走了。
    帽子顺著风一下子飞上去,挂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由於实在太高,绫与纱耶都只能呆呆地仰望。
    然而。
    和她们在一起的惺,不发一语就开始爬树。
    之後,他好几次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害得绫与纱耶紧张死了,不过他还是勉强抓住了绫的帽子并且回到地面。
    他全身都是擦伤。不过他并不在意身上渗出血的伤口,依旧无言把帽子递给绫。
    绫在一瞬问有所犹豫,不过还是接过了帽子,并且,
    「谢谢!」
    她露出笑容这么说著。尽力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因为妈妈总是这么说的。在道谢的时候,一定要露出最棒的笑容。
    随即——即使连耳根都变得通红并且低下头来,惺还是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接著,
    「嗯——」他如此简短回应并点了点头。
    不只是因为他笑了而感到高兴,更让绫感到高兴的是,他是对自己露出笑容的,因此绫不由得抱住了纱耶。纱耶也高兴地露出笑容,
    「笑了!笑了!」
    如此开心地说著。
    两人就这么当场绕著圈子一直跑。
    被留在原地的惺虽然有些目瞪口呆,却还是露出小小的笑容。
    在双胞胎与他成为一家人,又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之後,三人终於成为了真正的家族,成为了真正的兄妹。
    都已经,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
    可是我,居然就这么喜欢上他了,我真是个搞笑的大笨蛋。
    ♪
    察觉到这份心意之後,对我来说最麻烦的,是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
    家人。
    兄妹。
    为了缩短这段距离,我尽可能地努力至今。
    ……我觉得我应该有在努力的说……
    可是并没能成为朋友,也没能成为情侣。
    这样微妙的距离,至今也依旧持续著。
    某个固定的距离。换句话说,就是绫与惺彼此内心的距离。要是继续将这样的距离拉近,有些东西将会因此被破坏。
    因为是一家人,因为是兄妹,才会有现在的这层关系。然而要是没有了这层关系……
    如果想要缩短距离,这份关系将会被破坏。牺牲这些而得到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
    会是什么呢?
    所以,她无意识地害怕越过这个界限。
    心中某处的自己,认为维持现状或许会比较好。
    「——真是没办法呢……」
    夜晚。从合色之中蒙胧浮现的白色。床上的绫没有入睡。
    出生至今第一次住院所造成的不安。
    看向旁边是一张便床,母亲正躺在床上。她说今天要在医院过夜。
    虽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过绫也感到很高兴。
    平常总是属於三名子女的母亲,目前是由她所独占的。她想著这种孩子气的事情。
    家人,纱耶,还有惺。她无法不去思考这些事情。
    因为无论如何都会感到不安。
    绫将手伸进床边的包包摸索。
    平常总是背著去上学的包包。光是里头有她惯用的东西,就使得她的心情缓和下来。
    因为在这个从日常环境切割出来的纯白空间里,她可以藉此确认自己依旧与日常的环境有所联系。
    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
    如果是平常的话,即使已经钻进被窝,也会与睡在双层床上段的纱耶聊天,在纱耶先睡著的时候,则是悄悄听著音乐。听著喜欢的乐团或歌手的曲子,惺所作的曲子,或是自己乐团的曲子。
    ——嗯,就这么做吧。
    虽然没办法和纱耶聊天……
    包包里头放著MD随身听。她拿起随身听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钮,稍微降低音量以免声音漏出来。
    就像是平常,避免把纱耶吵醒的时候一样。
    耳机里传来早已听惯,非常笨拙的串场主持。
    「啊哈哈……啊……」
    绫不由得笑了出来,连忙捣住自己的嘴。悄悄看向母亲,她并没有反应,应该是已经睡著了。
    「呼~……嘿,咻……」
    绫缩起身体钻入被窝。
    这么奇怪的串场……果然会引人发笑呢。
    唉~必须早日康复才行呢。
    要是一直待在这种地方,连我都会变成纯白了。
    时间在未能成眠的状况下流逝。
    忽然,从耳机传来的音乐中断了。
    经过一阵子的无声片段,再度传来他的声音。
    他所唱的是一首还没写好歌词,只是惺随意把想到的话语填进去,感觉像是还在草稿阶段的歌。
    「……好想陪著他……」
    MD里头是现场演奏的录音带,以及瞒著惺悄悄放进去,他所作曲子的试听带。
    虽然还没有公开演奏过,不过她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明天来临之後,你的伤,将会化为灰烬。
    装作若无其事,你的爱,已经化为灰烬。
    至今,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今後,你将要怎么活下去?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如此说著继续哭泣。
    将会留下什么?
    我,就这么,化为灰烬。
    虽然很喜欢这首曲子……
    可是总觉得,这是一首悲伤的歌。
    旋律明明这么平缓,这么温柔,又这么暖和。
    这首歌,与惺一样。
    即使已经会露出笑容,双眼依旧是隐藏起来的。
    严重伤痕造成的罪恶戚。
    直接表露出他内心的话语。
    与旋律一起在最初诞生的话语。
    所以,他宛如在呐喊似地歌唱著。
    即使声嘶力竭,也唱到发不出声音为止。
    让映在眼中的一切从伤口流入,与血混合之後溶化而出。
    成为他的歌,在这个世界响起,并且传达出去。
    既然这样,那我想要成为话语。
    并不是深深刺进伤口的罪恶感,而是能够呵护伤口的话语。
    希望这么一来,可以让这首歌的歌词变得更加温暖。
    让我比起现在,还要更加更加爱著这首宛如惺就在身旁的曲子。
    还有,
    歌词里头的「你」…….
    虽然不知道指的是谁。
    如果是我,那该有多好。
    我可以,试著这么认为吗?
    那么。
    晚安。
    ♪
    病房里,古典吉他的琴弦以勉强听得到的音量响起,测试音阶的准度。
    「——我去买点东西回来,有点口渴了。」
    纱耶这么说完,就发出嘿咻的声音从椅子上起身。
    病房里,只有绫、纱耶与惺。
    绫刚住院的前几天,学校班上同学、朋友或是国中时代的同学们不断轮流过来探望她,不过隔了一个星期之後,这股探病的旋风也已经平息了。
    「绫,要买什么吗?」
    纱耶从自己的包包里头取出与绫同一款式但颜色不同的钱包,并且如此问著。
    「唔~嗯,需要的东西刚才都跟妈妈讲过了,所以……应该没有吧?」
    「啊,帮我买那个回来——」
    「漫画,对吧?」
    惺还没说完就被纱耶猜中了。
    「哈哈哈,惺满脑子都只有漫画呢!」
    平常在家里的时候也一样,不是在弹吉他就是看漫画,再不然就是打瞌睡。绫不禁回想起惺的那副模样。
    住院至今一个星期了。似乎很短暂,却感觉极为漫长。
    不过在放学之後,惺与纱耶都会马上赶过来就是了。
    绫与纱耶从出生之前就在一起。从来没有分离过这么久的时间。
    「那我离开一下。绫,帮忙照顾惺喔!」
    「是我要照顾绫吧!反了,反了啦!」
    惺如此大喊著。纱耶像是觉得很有趣似地,再度对绫说了句「哈哈哈,麻烦啰~」就离开病房。
    惺怨恨地目送纱耶的背影离去之後,当琅琅~地弹出不协调的小调和弦。
    「哪天我要来写一首憎恨的歌谣送给那家伙。」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著。
    「别这样别这样。」绫像是要安抚他一样说道:
    「不要那种听起来好像不会开心的曲子,难得把吉他带来了,让我听几首歌吧。对了对了,有没有新歌之类的?像是还没让我听过的,或者说,有没有任何人都没听过的?」
    想到自己其实有著很奢侈的享受,使得绫吐了吐舌头。
    每当惺完成一首曲子,总是会让她成为第一个听众。
    只要绫像现在这样提出要求,
    「嗯~哎……要说有的话是有啦……」
    惺一定会有些犹豫,大概是还没完成到让别人欣赏的阶段吧。
    不过,他也一定会这么说著,
    「听完不准笑喔?因为根本就还没完成的。」
    然後让绫欣赏新的曲子。
    老实说,这种像是襁褓婴儿状态的曲子,惺原本不会弹给任何人听,不过只会弹给我听。这样好像有种优越感对吧?
    即使会像这样念念有词地抱怨也无所谓。
    因为,我喜欢这时他像是在害羞的表情。
    喜欢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像是感到困扰,像是感到迷惑。
    总觉得我好像在欺负他一样——要是我这么说,惺大概会生气吧?
    不过,我很高兴喔?
    可以第一个听到刚诞生不久的曲子。只会让我一个人听。
    说真的,纱耶比较可以站在客观的角度聆听,具体说出这首举子的优点与缺点。我则是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忠实听众。
    惺或许也知道这一点吧,并不会刻意要我说出感想。
    只会看著我开心高兴的模样,然後把浏海抓得凌乱不堪,不好意思地将脸转过去。
    「旋律的部分,只写到一半而已……呃~算了。总之弹吧。」
    他微微低著头,轻轻拨弄起琴弦。由於这里是病房,所以他注意著音量不要太大,声音也有著轻声细语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唱法,与这首曲子温柔、慈祥的感觉非常搭配。
    啦啦啦,他开始哼唱著旋律。
    每次唱新歌的时候,即使是即兴,他也会为旋律搭配歌词。
    不过这首曲子并没有。
    旋律听起来,就像是一首摇篮曲。
    惺所写的歌词,虽然能够碰触到人心,却会令她感到很心痛。
    自己这种人还是消失算了。
    有时候听起来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样会很寂寞,很悲伤的。
    因为,你明明有我的。
    我明明就在你的身边。
    他的哼唱声,至今依然响著。
    喜欢惺的歌,喜欢惺的人。
    你明明有我的。
    这令人感觉,有些惆怅。
    绫认为,即使歌词写著相同的事情,若是填词的时候心里想著某个人,所受到的痛楚也肯定不同的。
    「……?」
    惺的歌声在中途怱然停止。
    就只是低著头,弹著吉他的和弦。
    对喔,他说过有一部分的旋律还没完成。
    我想想看……
    「……啦啦啦~啦啦啦~……」
    绫哼唱了起来。
    虽然不擅长唱歌,不过绫试著配合他弹奏的吉他声,以自己的方式哼唱看看。
    随即,惺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嘴角稍微扬起,就像是沿著她所编织出来的旋律一同哼唱,接著,他们的歌声终於重叠在一起。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愿你的一切就在这里。
    愿你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幸福。
    常保笑容吧。
    因为我希望你可以常保笑容。
    希望这首歌能传达得到。
    传达到他的伤痕。
    想要成为他的话语。
    蕴藏著这样的心意,歌唱吧。
    唱出这首歌吧。
    为了你。
    所以,只有在现在这个时候就好,希望这首歌是为了我而唱的。
    我果然很任性呢……
    ——铃。
    ♪
    深夜。星光被云层遮住,窗外的景色落入黑暗。
    绫躺在床上,一如往常戴上耳机,用音乐来让内心跃动。
    她翻过身子。
    身体非常使不上力气。
    是白天的时候,有点兴奋过头了吗……
    不过,当时的她好开心。
    身体很沉重,使不上力气。右手指尖有一点麻痹的感觉。
    其实我是病人呢。
    只要有惺与纱耶,就会让我差点忘了这件事。
    你以为,妈妈是为了什么才向公司请假,并且每天都过来照顾的?
    她问著她自己。
    我必须要赶快康复起来才行。
    不想害得妈妈担心。
    而且,待在这里也无聊死了。
    好想回家。
    好想回去。
    好想跟惺与纱耶,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好想跟你们……在一起……
    泪水盈眶,转眼之间滑落了下来。
    渗入白色的床单。
    从那之後,泪水不断溢出,几乎可以在床单上成为一滩水池。
    好寂寞、好难过、好害怕,感觉这样的自己好难堪。
    在这个时候,床底下响起一个震动空气的声音。
    「——?」
    绫放在床边的包包里头,亮起一个鲜艳的蓝色灯光。
    啊……手机……
    虽然已经进入震动模式,不过好像是惺他们在白天过来的时候,纱耶有稍微操作了一下,所以就这么开著没关了。
    是谁打来的?
    拿起这支一样与纱耶相同款式的手机,然後缓缓打开。
    『一封新讯息』
    按下按钮。
    画面切换之後,显示出寄件者的名字。
    ……纱耶?
    按下按钮。
    画面再度切换。
    『主题
    发现一个笨蛋』
    『内文
    快看快看!』
    信件到这里结束,不过下方显示出一张附件图片。
    是以手机照相功能拍下的照片。
    「噗……!」
    会害我笑啦。这种的,太狡猾了啦。
    这张照片,似乎是纱耶趁著惺打瞌睡的时候,在他脸上乱画的东西。
    眼皮上头画著眼睛,额头上有一颗痣,而且这颗痣还长出一根弯弯曲曲的毛。
    「啊哈哈哈哈……!」
    绫以棉被盖住脸,然後笑了。
    我直到刚才都还在哭耶。
    心情就这么变来变去的。
    好过分喔~害我笑出来了。
    ……笑了。
    太好了。
    绫按著按钮输入回信。
    『主题
    确认是笨蛋!』
    『内文
    补充,不可以太欺负他喔?虽然很有趣就是了!』
    选择传送。
    画面上出现动画,邮件很快就寄出去了。
    啊~真有趣。
    最後的眼泪。滴答落下。
    笑容的眼泪。滴答落下。
    已经不需要眼泪了。
    我要擦掉啰?
    因为我会康复的。
    要回到惺与纱耶所在的地方。
    然而,
    她,并不知情。
    自己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
    夜空中,宛如纯白花朵的少女,随著微风轻轻摇曳
    ♪
    「…………为什么……」
    他独自站在她所躺的病床旁边。
    家人以及赶过来的人们都出去了。
    两人独处。
    只有绫与惺。
    然而却看不清楚。没办法清楚看见他。
    视野变得朦胧,非常模糊。
    啊啊,原来如此。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并不知道。
    惺与纱耶也是。
    知道的人,一定只有父母亲而已。
    我罹患的疾病无药可救,我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所以,妈妈才会一直向公司请假。
    咦?所以……为什么病房里头,就只有我和惺呢?
    像是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大家都在吗?
    我——明明就要死了。
    啊啊,原来如此。
    是吗,是这样的吗,原来被发现了。什么嘛。
    我,喜欢惺。
    大家都知道的。
    说得也是呢。
    ——其实,我也知道的。
    纱耶所知道的事情,我对惺的心意。
    不过,不过呢,我一直假装自己没有察觉。
    结果,纱耶就读了与我们不同的高中……
    她说想要专攻保育科,怱然更改了志愿校。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喔?
    纱耶说她想要当保母,我知道她并不是在说谎。不过……就算不用从高中开始念也没关系吧?
    纱耶是为了我著想的。可是,我却……
    我明明知道的……
    纱耶对惺的心意——
    「……惺……」
    沙哑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常保笑容的她,而且声音从嘴唇离开两公分之後就消失了。
    「什么事?」
    表情像是随时会崩溃的惺,将耳朵凑到绫的嘴边。
    就像是不愿意听漏每字每句。
    「……惺…………」
    「嗯。」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
    「所以你在说什么……!」
    「……好……喜欢……你…………」
    惺的身体大幅颤抖了一下。
    看起来像是在疑惑、惊讶,甚至像是在害怕著什么。
    的确会这样呢。
    这种时候不能说出来的。
    早知道的话,就应该更早说出来的。
    因为会害怕。害怕可能会破坏掉。
    无论是这个家,或是我与惺与纱耶的关系。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纱耶喜欢惺。
    喜欢的程度,一定跟我一样。
    非常喜欢。
    我明明知道……纱耶的心意。
    我一直假装没有察觉。
    然而,这样也无所谓。
    接受惩罚也无所谓。
    只要能陪在惺的身边。
    所以,再一下子就好——
    「……啊~啊……要是,天堂……也能收到……手机讯号……就好了……」
    这么一来,就可以联系在一起了。
    只有这种程度也好,想和你联系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傻话?就算不用这样,我跟你都会在这里啊!没必要去别的地方!」
    他一定会,像这样——对我生气的。
    即使回避他人,却希望得到他人的爱。他是我想要锺爱的人。
    因为,他的眼神好温柔。
    连不用看见也没关系的事物,他也一定看得见的。
    连不用看见也没关系的事物,也会被他看见的。
    啊啊,我在他的眼里是什么样子呢?
    希望是美丽的。
    虽然有点勉强就是了……
    希望是美丽的。即使是谎言也无所谓。
    想要得到你的爱。
    因为,我好喜欢你。
    啊啊,这么说来,或许我是第一次看见惺这么生气……
    他只会对我这么生气吗?
    因为他的心里有我?
    总觉得好开心呢。
    我,有得到他的爱吗?
    如果……
    能够这样就好了。
    我好想露出笑容呢。
    因为他愿意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让我很高兴。
    我想要露出笑容。
    而且,如果我努力展露笑容,神啊,您会放过我吗?
    可以放过我,不让我死吗……
    我死了以後……会怎么样呢?
    希望乐团可以顺利走下去。
    希望那首曲子,可以配上温柔的歌词。
    还有,希望惺的曲子能比现在还要温柔,还要更好,甚至有唱片公司来找他谈合作。
    说不定在现场演奏的时候,惺的串场主持会说得很流利……
    哈哈哈……就某方面来说,我不太希望这个样子呢……
    纱耶的话,将会成为一名保母,成为一名很温柔的保母,被许许多多的孩子们包围,被许许多多的笑容所包围……
    爸爸妈妈的话,将会一如往常,一直相处得甜甜蜜蜜……
    什么嘛。没有我之後的世界,说不定会变得很开朗呢……
    只要一个角落就好,不能让我待在这里吗?
    不能让我待在惺的身边吗?
    纯白的……
    花朵绽放著。
    要来迎接我了。
    我想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的说。
    惺……纱耶……
    我……对不起。
    谢谢。
    白色的花朵,你为什么在哭泣呢?
    对喔,因为我决定过再也不哭了。
    不用担心的。
    你可以不用哭泣的。
    我只是,想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而已。
    ——铃。
    远方天空的某处,响起了铃声。
    每当拍著手,呼唤著某人的时候。
    每个人都会以为,对方呼唤的是自己。
    空中绽放著纯白的花朵,缓缓飞舞。
    宛如纯白花朵的少女,轻轻舞动。
    挥下一把与她娇小的身体,极不搭配的巨大镰刀。
    夺去某人的生命,并且带走。
    少女——是死神。
    位於人的悲伤之上的存在。
    少女所流下的眼泪,无论在每一次,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流。
    是为了自己以外的某人。
    已死的人们,被留下来的人们,他们的思念都流入少女的心中。
    强烈,强烈的,思念。
    无可取代的事物。失去的感觉。痛楚。
    即使拥抱著这一切。
    少女,依然舞动著。
    为了运送生命。
    雨。
    十二月。
    雨之树。夹杂在雪中,甚王令人肌肤生痛的雨。
    冰冷的感触,来自脸颊。
    晚上七点半。
    无助伫立的少年、少女。
    丧礼。遗照里的她,展露著笑容。
    虽然所有人都在哭泣,她却展露著笑容。
    今井绫过世之後,大家都在哭泣。
    然而,只有他没有哭泣。
    他哭不出来。
    在雨中连伞都不撑,只是无助地伫立著。
    看起来好虚弱,宛如路旁几乎要被大雨打断的枯草。侧脸看起来,彷佛是他当年独自一人的时候。
    然而其中不一样的地方,在於他已经不愿去正视当时他想要正视的事物了,如今他拒绝著一切。藏在湿透浏海後方的双眼,像是看见绝望一样封闭而黑暗,再也无法映入任何的东西。
    「……惺……」
    站在他身边的,是与死去少女有著相同脸庞的少女。
    然而,少女的声音传不进他的内心。
    因为,这名少女并不是她。
    他所失去的,是她。
    他失去了她,同时也失去自己的内心。
    即使不够稳固,建立起这种三人关系的人,是绫。
    然而,她不在了。
    崩溃的事物。
    失去的事物。
    实在是过於沉重。
    他看向纱耶,就像是如今终於察觉到她正在对他说话。
    怱然间,他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并且终於转变为绝望。
    就像是从所有事物之中被拉离出来的小孩,像是要流泪,像是在悲伤,像是会寂寞,像是在害怕,像是在恐惧——完全的拒绝。
    你是个不一样的冒牌货。
    在雨中,他拒绝少女递出的伞,向前走去。
    想要离开这里。
    想要从这里消失。
    什么都没有了。
    已经,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了。
    她,将会化为灰烬。
    他,将会化为什么?
    她,化为灰烬了。
    他,将会化为什么?
    从今以後,继续活下去的人,只有他。
    少女没能去追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伸出来的手抓了个空。
    「……惺………………惺!惺,惺!惺——!」
    几乎要失控的少女,不断呼唤著他的名字。
    希望能传达给他。希望能够传达给他。
    不断,不断地,呐喊著。
    然而,却没能传达给他。
    他,封闭了内心。
    一切都落入了黑夜之中。
    即使事到如今才察觉,失去的事物有多么大的份量。
    即使事到如今才察觉,他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太迟了。
    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了。
    ♪
    纯白的少女伫立著。
    蒙胧浮现在黑暗之中,看著为她的死而难过的人们。
    黑猫来到身边,仰望著白色的少女。
    而且,「她」也站在一旁。
    正以悲伤的表情,哭泣著。
    应该已经消失的她的思念,在这里空虚回荡。
    My Girl,My Girl,Call My Name My Girl.fin.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7: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所诞生之夏的结束。baby baby,me me me。
——我轻轻握著你的手。my girl,呼唤我吧
    ♪
    原本已经过去的那个夏天,再度来临。
    无论是任何人,都回想起炎热到异常的那段时光。
    然後,记忆被重新粉刷。
    记忆摇曳著,由右而左。
    七月。季节再度经过。
    在这之前——
    「我能做的事情……」
    无意识说出的话语打动嘴唇,像是空气一样微微发出。
    即使正在上课,纱耶依然发著呆。
    位於操场这一边的二年C班教室。可以从绿色短裤判断是一年级的学生们,发出活泼的声音传了过来。
    虽然正在抄写著数学老师一边进行说明,一边啰列在黑板上的数字与符号,不过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是心不在焉。这股几乎要融化身体的炎热,使得他们的脑袋完全无法运转,光是把黑板内容抄在笔记本上就没有余力了。
    今年从五月开始,就已经有好几天是盛夏的日子,要是以这种状况正式进入夏季,会使人担心体内的一切是否都会融化出来。不过实际上融化的,就只有学生们的脑袋而已。
    「能不能快一点放暑假啊~」
    坐在纱耶隔壁位子的女孩,每到下课时间都会这么说著。
    「最近我交了男朋友喔,就读女校很难有机会谈恋爱呢。」刚才的她如此说著,并且开心将她用来当成手机待机画面的亲密照片拿给纱耶看。
    我不大想看就是了……即使这么心想,还是以眼神余光瞄了一眼。
    ——结果。
    她吓了一跳。不对,待机画面上那张男朋友的脸,使得纱耶无奈地差点叹了口气。
    喂~这是第几个啦……
    身边的女孩一直换……而且,根本就没有认真交往过。
    明明没有那个心,却是接二连三地换。
    虽然很对不起坐在隔壁的她,不过手机画面上,她那个笑得有点虚假的男朋友,是纱耶认识的人,是家人——是兄妹。
    不过,这名友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纱耶的家人,所以才能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对於任何人而言,「不知道」永远是残酷的。
    在这所高中里头,几乎都是从短期大学附属国中直接升上来的学生,像纱耶这样来自别校的「外校组」很少。
    而且就算是与纱耶来自同一所国中,由於姓氏也不一样,所以知道纱耶与他之间这层关系的人并不多。
    或许在社会机制上,并不能算是正式的一家人,不过我们确实是一家人,是兄妹。
    只要回家就会看到他。偶尔他不会回来就是了。
    ——从那件事情之後,他就经常会露出笑容。
    即使没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也会笑。就像是少了一根筋一样。
    总之,实际上就是这样的感觉。绫过世之後,惺就变了。
    会笑得很虚假。
    不知道是在高兴什么,即使在家里也会看著电视哈哈大笑,总是把某些事情当成笑话,并且嘲笑著自己的存在。
    之前,在他即使与绫两人独处却依然专注看漫画的时候,明明也几乎不会笑的。
    相对的,我则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能露出笨拙的笑容。再也无法打从心底感到高兴,感到开心,无法以这样的心情露出笑容。
    明明希望,可以自然展露笑容的说——
    从那件事情至今,已经半年了。
    从那件事情之後,他就不再看漫画了。而且——他退出乐团,远离音乐,从高中辍学,并且笑了。
    我升上了高二。
    或许,我失去了一半的自己,惺则是失去了心。
    我即使失去了一半的自己,还是可以维持著自我。然而对於惺而言,他所失去的并不是一半的自己,而是几乎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支柱。
    对他而言,对他的内心而言,绫的份量有多么地重要,纱耶自认她应该是知道的。然而他所失去的东西,在他内心所占的比例实在大得太多了。
    对於纱耶而言,她所失去的东西当然也不小。
    因为她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总觉得啊……」
    叹息声随著这句话,消散在过於炎热的空气中。
    「我回来了~」
    下午五点。纱耶一打开玄关的门,室内深处就传来空调的凉爽空气与电视的声音。
    由於还不到父亲与母亲回来的时间,所以这个时间会在家里的只有一个人。
    然而,他今天应该有打工的说……
    「唉,这次也是吗?该说是重蹯覆辙吗……」
    总觉得今天,光是叹气就会令她缺氧了。
    定进客厅一看,留著凌乱长发的他,果然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惺,打工呢?」
    纱耶走向沙发这么问著。
    然而隔著沙发的另一头,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回应。
    「…………嗯~?」
    「又被开除了?」
    她用手撑在沙发上探出上半身。
    惺并没有把视线栘向她。
    「不是开除,是辞掉了。我自己辞的。」
    果然。她无力地抬起头。
    退出乐团,离开学校。只要开始打工,都没办法做得很久。
    在这半年之间,这是他第几次辞去打工了?或者应该说,是第几次被迫辞去打工的?
    光是去数都觉得很愚蠢,她也不想一个一个去记。
    不久之前,还曾经创下一天就被开除的最短记录。虽然惺没有说出他完成这番丰功伟业的方法,不过纱耶偶然之间听到同班同学讲过:
    「昨天那个新来的打工男生啊,被客人说了几句之後,就差点发飙朝著客人打下去呢~!」
    这个女孩打工的地方,就是惺被录用之後一天就被开除的便利商店。
    竖起耳朵偷听接下来的对话之後,她所形容的「新来的打工男生」根本就是惺。
    差点被惺动手殴打的客人,是经常以「找零数目不对」或是「面包酸掉」等理由索赔的恶质客人,似乎已经被店家标示为警戒对象了。当天第一次打工的惺,就这么成为他的最好目标。
    不过,那个恶质客人应该也有吓一跳吧。没想到直到前一秒钟的态度都如此笨拙的店员,居然会忽然发飘朝著自己打过来。虽然因为其他店员的介入所以没有发生事情,不过这种危险的店员,马上就让人敬而远之了。
    「抱歉,你被开除了。」
    而在今天,他肯定也是以这样的感觉被迫辞去打工的。
    虽然当事人表示是他自己辞掉的。
    无论是乐团、学校,以及打工……
    真是的……!
    「你啊,要是没有干劲的话,乾脆一开始就别去吧?」
    莫名感到不耐烦的纱耶说了重话。
    从她的嘴唇之间传出来的,不只是叹息而已。
    然而,惺不发一语动也不动,视线笔直朝著电视。
    「惺——!」
    她忍不住想大喊出来。
    这个时候,响起了嘟噜噜噜噜噜噜的电话声。
    就像是装满愤怒情绪的气球开了个小洞导致空气流失,她的心情一下子消了下来。
    「……你不接吗?」
    你给我去接电话啦!
    即使是这句话,
    「唉……」
    也被纱耶以叹息取代。她拿起了放在厨房附近的无线电话。
    「喂,你好……」
    在这个家里,并不会以「喂,这里是OO家」来说出这个家的姓氏。
    说到原因的话,就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们有著「今井」与「萤仓」两种姓氏。
    经过一瞬问的停顿之後,话筒的另一头传来一个故作可爱的声音。
    「啊,我叫做新田,请问惺同学在吗?」
    咦?新田?
    纱耶认识这个姓氏与这个声音。
    同班的新田同学,今天自豪交了男朋友的女孩。
    为什么要直接打电话到家里?就算想这么说也没办法的。
    惺没有自己的手机。
    因为他自己摔坏了手机。
    我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更何况,他连打工都做不好了,不会溺爱孩子的双亲不可能会帮他缴手机费用,虽然这么说,他自己当然也付不出来。结果他从半年多前就过著没有手机的生活,不过他似乎并不会因此感到不便。
    所以,他的「挂名女朋友们」就像这样,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
    直是受不了……
    「——……那个,请问有人吗?」
    话筒另一头传来询问的声音。
    「啊,好的,请梢等一下。」
    知道打电话来的是新田之後,被这种事情夺走思绪的纱耶忘了答话。
    纱耶连忙按下保留通话的按钮,拿著话筒大步走向沙发。
    「女朋友打来的——!」
    她压低声音,把话筒塞到惺的脸上。
    「干嘛啦……女朋友?谁啊?」
    这个家伙~~~~!
    ——啪!
    手已经在她思考之前先动作了。
    她朝著惺的脑袋用力打了一巴掌,然後说著:
    「总之给我接啦!新田同学打来的!」
    纱耶就这么放开拿著话筒的手。话筒咕隆一声滚到地毯上。
    被打的痛楚,使得惺把头发抓得凌乱不堪。他的浏海依旧很长,因此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啊啊,那个家伙啊……」
    惺一边这么说,一边捡起了话筒。
    虽然有种想要再打他一巴掌的冲动,然而纱耶还是忍了下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走进房间,她就以背部啪咚一声关上门。
    「都叫你不要一直换来换去了……」
    纱耶嘴里擅自这么抱怨著。其实她也不曾要他做出这种承诺就是了。
    自从开始组乐团之後,他就意外受到欢迎。
    那个时候因为有绫,所以他明明就像是对其他女孩不感兴趣的。
    可是,现在却——
    以前的他满脑子都是音乐,就只是专注喜欢著音乐,甚至有种会把绫丢著不管的感觉。
    绫喜欢的是这样纯真的他。然而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
    当初明明那么努力,对於大家一起玩音乐以及组乐团,都感到开心得无以复加的说。
    绫走了之後,惺与永尾大吵一架并且退出乐团。他对於一切都失去干劲,不玩音乐不听音乐,就只是以浏海遮掩自己。这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连纱耶都变得搞不清楚了。
    比方说,他曾经对纱耶说:
    「音乐这种玩意,只是打发时间的无聊东西。」
    结果他甚至连音乐都不听了。
    纱耶不愿意承认这是他的真心话。
    虽然不愿意,然而他让自己主动与音乐完全脱离。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变得花心。
    以惺的说法,就是这样。
    「没什么,感觉就是因为她要我和她交往,所以就顺其自然了。」
    应该不是。
    你所说的「父往」,与那些以新田同学为首的挂名女友们想要的「交往」完全不同。
    以惺这边来说,应该只是「想去买个东西,可以陪我去吗?」的感觉。
    他自己其实应该也知道,只不过想以轻浮的态度随口应付吧。
    ——花心大萝卜。
    「唉……总觉得啊……」
    他老是这个样子。
    足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自从绫走了以後……
    惺与我,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聊些没营养的事情了。也很少好好交谈。
    明明住在同一个家,有时候甚至碰不到面。
    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呢?
    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空虚呢?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甘心呢?
    好对不起绫。
    总是会觉得,要是绫在的话该有多好。
    绫走了之後,大家就分散了。
    要是绫在的话。
    像我这种人。
    就……
    啊~
    嗯。
    ……虽然我知道的。
    「这样……好讨厌喔……」
    感觉全身失去力气的纱耶,钻进墙边双层床的下层床。
    就这么仰躺著,凝视上层床的低矮底部。
    直到半年前,还能从这里听见声音。
    绫睡在下层,纱耶睡在上层。
    即使隔天必须要早起,只要话题聊开了,两人就会一直聊下去。当我想睡的时候,绫会说「那你睡吧」并且以耳机听音乐,或是一个人独自想事情。
    一定是——惺的事情。
    我,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喔?
    那时候,只要察觉到耳机微微有声音漏出来,并且朝著床下一看,就会看见似乎很幸福地露出微笑的绫。
    只要闭上眼睛想著他,就可以令她那么幸福。
    好羡慕她。
    她非常可爱,令人怜爱。
    所以,纱耶认为这样比较好。
    认为不应该是我,是她会比较好。
    既然她能够幸福,这么做一定是最好的。
    因为这么想,才终於能够压抑住自己的心意。
    然而绫死了。
    我失去了她的笑容。
    另一个我。一半的我。
    因为是双胞胎,即使不经过言语,也能不可思议地传达很多的事情。
    由绫传达给我。由我传达给绫。
    就像我察觉到绫的心意,绫肯定也有察觉到我的心意吧。
    那么,绫应该也知道,我希望她可以幸福吧?
    即使如此。
    为什么,那个时候的绫——会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站在那里?
    那一天,绫的丧礼。
    在像定锥心刺骨的冰冷雨中,她站在那里。
    惺从会场离开的时候,我没能动身去追他的背影。绫以非常哀伤的眼神,凝视著这样的我。
    ——从那一天之後,纱耶就看得见绫了。
    应该已经过世的绫,至今也还在这里。
    只要是与那一天相同的雨天,无论是在学校,或是在路的另一头,只要回过神来,就会看到绫的蒙胧身影映在远方的空气中。
    只要想接近过去,她就会消失。
    纱耶以外的人似乎都看不见。
    即使距离这么近,却没有人会察觉到绫。
    因为是双胞胎?
    所以我才看得见吗?
    绫站在远方,像是要静悄悄地守护纱耶。
    以悲伤的表情。
    不发一语,就只是一直看著这里。
    为什么,你不肯笑呢?
    ……也对,应该笑不出来的。
    以我现在的状况,你应该不肯对我笑的。
    我甚至无法成为惺的支柱。
    因为,我不是绫啊?
    我们一模一样。
    然而,并不一样。
    这就是双胞胎,绫与纱耶的关系。
    两人是同一个人。不过两人是分开的,是独立不同的人。
    不是绫就做不到的。
    如果不是绫,就没办法成为惺的「心」。
    如果是我……
    绫……既然你在那里,就算不对我露出笑容也好,对我说点话会比较好的。
    说我是笨蛋。说我是胆小鬼。
    斥责我几句会比较好的。
    责骂我几句会比较好的。
    这样会让我轻松得多……
    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悲伤呢?
    为什么,你什么话都不肯说呢?
    因为……我懦弱?
    没错。说得也是呢。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纱耶以像是睡到一半翻身的动作,将脸埋在棉被里,并且伸手拿起一只泰迪熊。
    纱耶床上的枕边,放著很多的布偶。
    虽然班上同学大概会说「这不像你给人的形象」,不过从以前,对於娃娃或布偶这种可爱东西比较戚兴趣的人,是纱耶。
    这种形象似乎比较适合绫。
    小时候曾经这么认为,并且拉著绫一起买布偶。
    无论是衣服、化妆品、音乐,甚至连乐团都是如此。
    虽然绫并不会对这些事物积极感到兴趣,每次都是由我来带头的,不过我总觉得她比我还要适合。等到绫也一起感兴趣之後,结果都是绫比较喜欢,而且表现得比较好……
    明明我才是第一个的。
    ——对於惺也是……
    她将手上的泰迪熊抱得紧紧的。
    ——铃。
    「……咦?」
    她听见了铃声。
    虽然像是耳鸣,然而这个声音确实留在耳朵的深处。
    然後,
    「既然知道的话,那就去做吧?」
    「啊?咦?咦—!」
    「没有事情是做不到的——对吧?」
    说话了。
    泰迪能……说话了。
    ♪
    这个声音,很明显是从纱耶怀里的泰迪熊发出来的。
    非常成熟又非常稚嫩,不可思议的声音。
    「…………………………………………………………………………咦咦咦?」
    纱耶不由得正襟危坐,把泰迪熊举到肩膀以上的高度。
    「泰迪熊讲话会很稀奇吗?」
    泰迪熊满不在乎这么说著。
    那当然啊!
    而且,已经不是稀奇的程度了!
    诡异!超诡异的!
    梦?是梦?我在做梦?
    原来如此。
    「不对。」
    「别、别否定啦!」
    内心的想法轻易被解读,使得纱耶不由得向後退。
    咚的一声,她的脑袋撞到上层床的医部,然後又撞上墙壁。
    「什么?怎么回事啊;!」
    「您好~我是布偶——就像这样。」
    「我知道!这我知道!为什么,布偶会……?」
    「唔~嗯,总之,算是自然而然吧?」
    太扯了!实在有够扯的!
    要是布偶这样就能讲话,根本就不需要腹语师了吧!
    「对了,丹尼尔,那个。」
    「丹、丹尼……尔?那是什么?」
    泰迪熊无视著纱耶这么说完,位於枕边的哈士奇布偶轻轻倒在床上。
    接著——这个哈士奇的布偶也说话了。
    「等、等一下!百百!……嗯?啊!咦?咦、咦?你说的那个是哪个?」
    布偶以可爱的男孩声音,有些诧异地说著。
    「这、这次换这边……?」
    「既然都说是那个了,当然就是那个啰。『ID卡』啊?」
    「啊~对喔~……等等!拿不出来啦!这种状态根本拿不出来吧?而且百百,你本来就知道对吧?真是的!」
    这两个布偶目前的状态,就像是把原本的主人纱耶丢著不管,迳自离开到了两公里远的地方。
    「好没用喔~!」
    「咦咦!——为什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
    「这是我要说的才对吧;!」
    纱耶不由得大喊著。
    她以右手抓起泰迪熊,以左手抓起哈士奇。
    「所以是怎么回事?不要自己聊起来啦!」
    「好~~」
    泰迪熊漫不经心回应著。
    受不了。真是受不了。
    怎么了?
    怎么回事?
    现在是怎样?
    现在是什么情形?
    为什么布偶会说话?
    为什么我会抓著它们?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只是个人类居然这么嚣张呢~!」
    哈士奇以可爱的声音这么骂著。
    「我可不想被布偶这么说……」
    纱耶这么说著,让握著哈士奇的左手稍微加强力道。
    「咕喔……!」
    感觉,哈士奇像是稍微发出了呻吟的声音。
    虽然日子逐渐累积,时间却依旧沉於底层。
    维持著那段时光。
    就这么一成不变,漂浮在冰冷的水塘,去不了任何地方。
    虽然绿叶茂盛,花朵依然枯萎。
    维持著结束的模样,没有开始的迹象。
    理所当然的今天,化为叹息。
    不知何时,心萎缩了。
    消失在,真空之中。
    ♪
    在雨天就看得见的,另一个自己。
    她似乎一直哭泣著,一直悲伤著,就这么看著纱耶。仅止於此。
    明明宛如触碰得到,却极为稀薄而模糊。
    为什么,她会那么难过呢?
    知道的。
    纱耶知道的。
    ——因为,我其实喜欢惺。
    她在自己死去的时候,把惺的心也一起带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是她把惺从我的身边拉走了。
    或许在我心中,我是这么认为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让绫可以幸福。
    让绫可以展露笑容。
    所以,我无所谓的。
    这样就可以了。
    「——可是,你看得见她的身影。」
    距离耳际十五公分的地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并且触碰到了潜藏在纱耶内心深处,隐藏在那里的「心意」。
    心意,微微摇曳。
    收在纱耶右手里的泰迪熊面不改色……这是理所当然的就是了,不过它的声音确实存在於那里。
    从左手里的哈士奇布偶,
    「直是的……」
    微微传出像是在叹息的这句话。
    总觉得很像自己叹息的声音,所以纱耶稍微笑了。
    现在的状况明明如此诡异,心情却逐渐恢复得像是风平浪静,实在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泰迪熊说道:
    「如果这份心意是『假的』,而且你没有察觉的话——」
    「我大概有察觉到。不对……我从一开始就这么认为了。」
    纱耶打断这个极为成熟又稚嫩的声音,并且低下头来。
    拿著布偶的手无力落在腿上。
    这个声音,为什么能够触及我的心意呢?
    或许这果然是我浅睡时所做的梦。
    没错——
    从一开始,心中某处就有著一个声音。
    自己呼唤著自己的声音。
    ——一切都要被绫抢走了。
    像是这样呼唤著自己。
    即使让自己听不见,即使让自己不去听,声音还是传了进来。
    她硬是甩掉这样的声音,将这个声音——当作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声音。
    「我……我……」
    虽然没感到悲伤,却流下了眼泪。
    虽然没感到寂寞,却希望有人能陪在身边,因此她紧抱著手上的两个布偶。
    「不过,你真的认为只要『她』能够幸福就好——对吧?」
    温柔的声音。
    穿透身体,缓缓渗入。
    逼著她回想起悲伤的真相,以及幸福的谎言。
    不对,不是这样。应该是让她终於回想起来了。
    「你的幸福是什么?是什么样的形式?什么样的颜色?去找到答案不是很好吗?」
    编织而出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声音。
    虽然完全不一样,却总觉得很像是「她」的声音。
    就像是,绫正在对她说话一样。
    我——还活著。
    即使是叹息,也是她正在呼吸的证明。
    所以,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
    即使是叹息也无所谓。
    她想起自己正在呼吸的事实。
    虽然我变成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然而,绝对不是孤单的。
    我们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是两个人。
    所以没关系的,对吧?
    两人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这样明明也很好的。
    「我们一起」。
    不知何时,我开始想要与绫切割分离。
    而且是全部。
    不用分离也没关系的心意、声音、温暖。
    都以不必要的问隔,进行切割,并且分离。
    我,错了吗?
    能够重来吗?
    一定要重来才行。
    我,还活著。
    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嗯……!」
    拭去眼泪,并且向前看。
    笔直看去,就像在注视著光芒。看吧,伸手可及。既然可以抓得到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
    「还好吗?」
    泰迪熊这么问。
    纱耶以哭得红肿的眼睛,露出笑容。
    「我很好!」
    有些害羞的她吐了吐舌头。
    「是吗。」
    泰迪熊轻声说著。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放心了」。
    虽然,总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受不了,真直口欢多管闲事……」
    哈士奇如此轻声说著。
    多管闲事吗……
    虽然被布偶激励很奇怪,布偶会对布偶吐槽也很奇怪,不过如果是这样的多管闲事,或许也不错喔。
    因为,让我感觉到了绫的存在。
    她陪在我的身边。
    并不是雨天所见表情悲伤的她,是笑容宛如阳光一样温暖的她。
    有著这样的感觉。
    远方的某处,传来像是在唱歌的清脆铃声。
    ♪
    一枚花瓣,在空中飞舞著。
    那是有著纯白外型的少女。
    她的身边,陪伴著一只翅膀宛如蝙蝠的黑猫。
    少女,像是静静守候般眺望著。
    她的唇编织出,
    唯一的,绝无仅有的,
    ——故事。
    清晨。虽然今天是周六不用上学,不过她不到六点就醒了。
    感觉似乎没有睡回笼觉的意愿。无可奈何起身之後,曾经在昨天交谈过的布偶,成为了普通的布偶不发一语。然而纱耶还是对著布偶们说了声「早安」,然後离开房间。
    走到客厅的时候,惺已经在了。
    与其说是刚起来,他应该是一直醒著吧。身穿的T恤与牛仔裤也是昨天那一套。
    昨天斩田同学打电话过来之後,惺不发一语就离开家门。
    母亲回来之後询问:「惺呢?」
    「谁知道……」
    纱耶她,顶多也只能如此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
    不对,嗯,是可以想像得到啦。
    是去了新田同学那边……
    不过,大约两个小时之後,惺回家了。
    母亲这次直接问他。
    「你去哪里了?」
    「没有啊……只是去吃个饭……」
    惺栘开视线这么说完,母亲像是要说「啊?」一样,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难得做了晚饭的说。
    为什么需要刻意跑到外面去吃呢?
    她的表情就像是这样的意思。
    不过,纱耶是对於这件事情的另一个部分感到无言以对。
    虽然似乎是被新田同学找出去的,不过惺只有和她一起吃个饭就马上回家了。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啊~该怎么说呢,开始觉得新田同学似乎很可怜。
    不过,至少他没有说「我要在家里吃饭,先走了」这种话,或许还是比最坏的状况梢微好一点吧。
    说到惺的交往方式,几乎都是这样的感觉。
    对方约他出去,要是想去就起身出门。
    绝对不会主动对别人有所要求。
    不过只要别人找他,他好像都会回应就是了。
    如果约他的那个人是我,看到他这种态度,
    「既然你没有那个心,就给我回去啦!」
    我一定会这样大吼的。
    嗯?
    不、不是啦,我、我说的「那个心」不是那种的啦。
    嗯嗯~?呃,那种心是哪种心……唔,总之,别管了。
    即使纱耶走进客厅,惺依旧是呆呆看著窗外,不知道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想理会。
    从窗帘微微开启的缝隙之间,传人的光芒与景色。
    他在看什么呢?
    从那边的窗户能够看见的,就只有隔壁的住宅大楼以及朝阳。
    啊……
    他看向窗外时的侧脸,从过长的浏海之问隐约窥视得见的表情,与昔日的他一模一样,使得纱耶的胸口变得紧缩。
    很久以前,他还是——小白兔的时候。
    觉得自己孤单一人,内心因为深深的伤痕而畏惧的那个时候。
    惺……你果然……
    纱耶无意识地走向他。然而,她忽然察觉了。
    现在的自己,拥有什么能够对他说的话语吗?
    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话语。什么事情都无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行。
    那么,就试著对他说「昨天,我的布偶讲话了~」这样看看?
    不、不可能吧……更何况,连我在那个时候都有些睡意,会当成在做梦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时候的感觉很真实,感觉即使是现在,那个声音也还在距离耳际十五公分的地方响著。
    令人变得温柔的,声音。
    ——纱耶。
    呼唤我的声音。
    那个布偶,以及另一个我。不一样的自己。听起来重合在一起。
    绫……
    怎么办?
    如果是绫的话,在这种时候,你会怎么找惺说话?
    你觉得,无论我说什么都好吗?
    随即,
    ——如果找他说话的是纱耶,说什么都可以的。
    感觉像是听得见绫对她这么说著。而且这个声音,果然很像是那个布偶的声音。
    记忆之中,绫的笑容,笔直的视线。
    我……做得到吗?
    可是,我一定要做。我……
    「……惺……!」
    终於发出声音了。硬是逼自己挤出来的声音。
    声音有一点颤抖,希望不要被惺发现就好了。
    如果是平常的话,总是会因为踌躇而害怕,使得对话因此结束,无法让话语接续下去。
    她回想著那个不可思议的温柔声音,继续编织著话语。
    「惺!」
    再次呼唤之後,惺转向纱耶的方向。
    然而,
    「…………」
    一看到纱耶,他就移开视线将脸背对过去。
    一种像是内心被针刺的痛楚在全身穿梭。
    好痛。好痛。好痛喔。
    就像是看到在雨中茫然自失的绫露出悲伤表情的时候,相同的痛楚。
    啊~总觉得又要掉眼泪了。
    昨天明明已经擦掉的说。
    又要掉泪了。
    绫过世的那一天,纱耶内心用来调节泪水的某个部分,就这么坏掉了。
    所以,眼泪才会这么轻易夺眶而出。
    如果这是水龙头的话,她认为有必要修理一下。
    更何况,水费不是也会增加吗?
    那该怎么办?
    要找惺来付吗?
    总之,先让你欠著吧。
    好痛喔……
    如果是至今的我,就会无法认受这样的痛楚而逃离,不过我还站著。站在这里。
    「……那个,最近……」
    最近?
    我要说什么?
    自己说到这里了,下一句话却出不来。
    下一句话给我出来!我在叫你了,所以马上给我出来啦!
    随即,
    「——最近,听说永尾他们重新组了一个乐团,而且会进行现场表演喔!」
    然而,惺什么也没说。
    视线飘怱不定茫然自失,接受著朝阳的照射。
    什么?给我讲句话啦!
    她在心中已经想要这么大喊了。
    即使如此,纱耶并不是叹气,而是轻轻吸一口气之後继续说道:
    「有人找我去听,然後要我也带著惺一起去,所以你会去吧?」
    纱耶说谎了。
    有人找她去是真的。
    不过,并没有要她带著惺一起去。
    永尾肯定也不愿意吧。因为惺退出乐团的时候,感觉几乎就是大吵一架撕破脸的。
    然而,惺一定得去,他必须要向前。惺非得前进不可,这是为了让现在这一刻,与未来以及过去连结在一起。
    希望这可以成为契机。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能将珍惜的事物串连在一起。
    就像是珍惜的事物多到无法环抱的那段时光,让惺应该也拥有的珍惜事物串连在一起。
    「你会去吧?」
    她笑了。
    纱耶胆怯到肩膀都在颤抖,不过她笑了。拼命压抑著声音不要颤抖。
    惺的脸背对著纱耶,没有察觉到她的模样。就算察觉了,他依然不会说些什么,而且也说不出来。
    现在的他,内心是真空的。什么都没有。
    应该在他心中的绫已经不在了。那里变成了真空。
    最後,连其余的部分都被吞噬,然後不见了。消失了。
    他是个空壳。内心是真空的。
    所以——
    「会去吧?」
    纱耶就像是要得到确认,故意握住了他的手。
    「不去。」
    他第一次做出反应。
    无声无息让自己的手挣脱纱耶的手。
    又在痛了。
    刺痛的感觉。
    比刚才还要痛得多。
    「有什么关系啦,惺,反正你很闲吧?」
    「我可没闲到去看那种玩意。」
    「整天看电视的家伙不算闲吗?」
    「……更何况,那些家伙的乐团,应该很无聊吧?」
    一股怒气涌上来了。
    明明没有听过,而且也没有看过,却擅自这么定论。
    之前绝对不会这么讲的。
    因为自己很努力,所以不会把他人,不会把其他努力的人当傻瓜。
    所谓的无聊是什么意思?
    什么东西无聊了?
    还有。
    平常的话,只要是其他的女生邀约,不是都会满口答应会一起去吗?
    但你却不肯听我说的话?
    ——噗滋!
    纱耶朝著惺的侧腹部给了一记手刀。
    「唔喔!」
    即使稍微保留了力道,遭受到出其不意攻击的惺,还是因为这股冲击而发出呻吟。
    「总之给我去啦!一起跟我去啦!好,就这么决定了,惺决定要和我去了。」
    惺不去就没有意义了。
    「然後顺带一提,他们的表演日期是今天。」
    惺一定要去。
    「喂,不要擅自……!」
    「不行~!已经决定了!」
    纱耶这么说完,就对他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并且这次使用比刚才还要弱的力道,再度轻轻打著他的侧腹部。
    「而且,邀请我去的人是永尾,他要我带著惺一起过去。我想,~永尾应该也想要跟你和好吧?」
    我又说谎了。
    永尾并没有说过这种事情。
    不过惺什么也没说。
    无论是音乐、乐团或朋友,他真的认为全都无所谓吗?
    「那么,等等见了。」
    纱耶说完,就回到房间去了。
    脚有些颤抖。
    只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抖什么啦。
    「记得好好准备喔~!」
    纱耶就这么背对著他,对他挥手—不意。
    回到自己房问一关上门,纱耶就像是崩溃一样坐在地上。
    ……啊~!直是的!
    好怕。
    他连一次都没有和我的目光相对。
    连脸都不让我看见。
    或许我的身影,已经再也不会映在他的眼睛里了。想到这里,就害怕得无以复加。
    好宝口怕。可是……
    我,做到了对吧?
    我有努力了对吧?
    接下来是否会顺利,我不知道。
    不过,我尽力而为了。
    这是否是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不知道。
    不过,也只能做了。
    好讨厌喔。
    我又在哭了啦。
    爱哭鬼!
    在臭骂自己的同时,床头枕边的布偶轻轻倒了下来。
    ♪
    距离光芒满溢,还有多久?
    阴影笼罩至今,已经多久了?
    花朵悄悄绽放。
    绽放在天空之中。
    在黑猫的陪伴之下,舞动。
    宛如花朵的纯白少女,总是摇曳著身影,并且哼唱。
    述说著故事,唱著歌。
    宛如编织出无形的丝线。
    口中哼唱的歌。
    泪水终将化为彩虹,绽放在天空。
    她,笑得好美丽。
    一如往昔。
    「唉——好热…………!」
    虽然知道,还是无法不说出口。
    夏天很热。
    我知道的喔?真的喔?
    「可是啊……」
    因为会热就是会热,所以没办法的。
    「话说回来,你啊,还真常自言自语呢。」
    比平常大一点的包包。从里头梢梢探出脑袋的哈士奇布偶,以高姿态的语气这么说著。明明声音明显比纱耶稚嫩许多的说。
    「丹尼尔,说得太过分的话会很可怜吧?她自己也是很在意的。」
    这次说话的,是一样梢梢探出脑袋的泰迪熊。
    还是一样,是那种难以捉摸的清澈声音。
    而且也还是一样,即使不相似却非常相似。
    这种像是毫无营养的愚蠢对话,就像是平常她与绫之间的对话。
    就像是两人之间的对话,依旧在梦中持续著。
    「我没有在意啦!」
    机会难得,所以纱耶试著吐槽。
    「可是,你这样一个人口中念念有词,很怪耶?」
    然而泰迪熊反过来吐槽她了。
    ……的确。
    「话说,从旁边路人的角度看来,在我像这样走在路上还跟你们两个布偶对话的时候,我就已经会被当成怪人了啦!」
    由於梢微有点不高兴,所以她以非常挖苦的语气这么说著。
    怎么样~你们没办法反击的!
    ……才这么心想,
    「对喔,是很怪呢。嗯,很怪。」
    轻易就被反击了。
    ……很怪吗。
    原来如此。我很怪吗……
    怱然开始注意起周遭的目光了。
    由於也是星期六的关系,路上人来人往。
    可是我从刚才,就一直在和布偶说话了……
    纱耶连忙右转向後,快步走进刚才经过的小巷子。
    ……实在是丢脸丢到家了!
    说到怪怪的纱耶,为什么会把说话的怪怪布偶装进包包里带出门……
    「转换心情也很重要吧?」
    纱耶硬是要求惺一起去看乐团表演,然後回到房间里头无力坐下的时候,泰迪熊怱然开口对她这么说著。
    「要不要出去散个步?」
    「……我没那个、心情……」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散步了。
    虽然这么心想,
    「——正因如此啊?因为没有那个心情,所以才要这么做的。」
    泰迪熊却说得这么简单。
    而纱耶也认为「说得也是」而轻易被说服。
    因为,绫曾经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虽然是从昨天开始的,不过这只泰迪熊所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不知为何似乎会直接传人内心。
    比起只以耳朵聆听,还要更为在体内回荡。
    就像是绫所说的话语。
    「哇啊!百百,百百!——唔,居然已经在讲话了!你不是说过只有上次而已吗;………………!」
    迟了一会儿,哈士奇布偶也讲话了。不过它好像很著急,听不懂它这番话的含意。
    这么说来,泰迪熊的名字好像叫做『百百』,哈士奇则叫做『丹尼尔』。
    ……我不记得有帮它们取过这种名字。
    她为这两只布偶取的名字,是「伯爵」与「懒洋洋」。
    会取名伯爵,是因为当初是与伯爵茶一起买的。懒洋洋则是因为它看起来就是这副德性。
    ……………………啊~好单纯。
    单纯有什么不好的!
    然後,单纯的纱耶就这么把布偶百百与丹尼尔装在包包里头外出了。
    走出家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惺,他一定是跑去哪里闲晃了吧。
    他哪有地方可以去……
    应该有。而且有好多呢……
    想要对他示好的女孩并不少,甚至可以说很多。
    从他组乐团的时候就很受欢迎了。由於现在的他随叫随到,所以女生要找他也很方便。
    不过,那种只会听话的家伙哪里有趣了?
    以前的惺应该好上好几倍吧?应该说,现在的惺只是个没用的人。
    大家是看到了惺的哪个部分呢?
    看到了惺的什么呢?
    而现在,大家正在看著他的什么呢?
    「在表演开始之前,惺会回来吗……?」
    「啊,又在说了。自言自语。」
    丹尼尔好像很高兴地指摘出这件事。
    「吵死了,明明只是个布偶!」
    「我不是布偶!嗯?咦?不、不对,现在或许是个布偶啦,不过我其实是出身於名门气阿拉拉』,非常优秀的侍——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
    「嗯?」
    丹尼尔的话只说到一半。朝著包包看去,哈士奇布偶正四脚朝天被泰迪熊压著。
    「不用讲这种多余的事情啦!」
    百百以责备小孩的语气轻声说著。
    「哈哈哈哈……」
    虽然觉得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还是下意识地发出了笑声。
    穿过小巷之後,又来到了大马路。
    虽然不由得加强警戒,不过这里的人潮不多。这里是通往公园的银杏街道。
    ——纱耶,要去散步吗?
    绫的声音。回忆。温柔的记忆。
    不是雨天里悲伤的她,而是有著温暖笑容的她。
    国中的时候,纱耶曾经与一个至今很要好的同学,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吵架。这句话是绫在当时,对著极度消沉的纱耶所说的话。
    两人手牵手散步的地方,就是这座公园。
    放学回家的时候,总是会加上惺,三个人一起经过的公园。
    季节在平常只是悠闲流逝,令人难以察觉到开始与结束,不过只要来到这里就可以清楚感觉得到。树木的色彩。更迭的景色。风的方向。太阳的光线。季节的味道。
    然而,纱耶从国中毕业之後,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不过即使纱耶没有陪同,绫与惺在放学的时候,似乎还是有约在这里会合就是了。
    「要去看看吗……」
    她忽然这么心想。
    那里有著重要的回忆。
    绫的帽子被风吹走的那一天。
    他第一次展露笑容的那个地方。
    那就去吧。
    位於这条银杏街道前方的——
    「去公园吧……等等,刚才那可不是自言自语啦!」
    感觉到像是有视线刺过来,纱耶连忙对著包包里的布偶解释。
    百百以及丹尼尔,都咧嘴露出挖苦她的笑容。
    她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因为是布偶,所以表情并不会改变的。
    「总觉得你们这样真方便呢,脸色都不会改变。可以不用去在意别人的视线呢。」
    在以前。很久以前。有一个男生总是会注意别人的脸色。
    只要某人的表情有变,就会害怕得全身发抖。
    即使如此,他还是笨拙地露出笑容。为了让对方喜欢自己。为了让对方肯对他展露笑容。
    这样的男生,後来也终於知道,有人会为了他而展露微笑。
    他也因此能够展露真正的笑容了。
    然而——
    这个男生,再度失去了笑容。
    即使会有笑容,也只是虚假的笑容。
    或许,他已经忘了。
    某人会为了他展露笑容。
    他会为了某人,打从心底层露笑容。
    我……
    如果是我,笑得出来吗?
    即使失去了,依然,笑得出来吗?
    ——不用担心的。因为,一定可以找到笑容的。
    ♪
    在秋季,这里会被黄色所覆盖。
    那是非常鲜艳的色彩,令人认为要是画成一幅图,反而会变得索然无趣。
    因为那张图,将会几乎都是单一的黄色。
    在夏季,即使是一片绿色,树梢洒下的阳光以及天空的蓝色,将会让图画更为光彩夺目。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在这条银杏街道尽头的公园里,偶尔看得见正在素描的人,或是架起画布正式作画的人。
    公园里。她举起一只手遮著阳光,站在喷泉前面。
    喷起的水柱化为水雾,拂过脸颊。
    好舒服。
    希望泪水也能化成水雾,降低身上的热度就好了。
    在如此心想的时候,一幅景象忽然进入视界之中。
    喷泉旁边的长椅上,一名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正专注在素描簿上画著某些东西。
    他以夸张的气势动著手,并且非常专注。
    而且他手中所拿的东西,即使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也可以看得出来——色彩鲜明,比铅笔或是画笔都要短——是蜡笔。
    「哇……」
    他在画什么呢?
    不知为何就是很在意。
    还有,总觉得那个男生,很像他。
    微微低下头的样子,以及长长的浏海。
    回过神来,双脚已经很自然朝著那个画画的男生走去了。
    踮起脚尖,悄悄接近过去看看。
    不过,她忽然想到。
    从正面走过去应该不太妙吧?
    所以,就从背後绕过去吧。
    小心翼翼,小心翼翼。
    「咦,那个家伙不是——」
    丹尼尔忽然像是很惊讶地发出声音。
    「嘘!别吵啦!」
    她连忙把哈士奇布偶塞进包包深处。
    虽然传来挣扎呻吟的声音,不过不管它。
    「唔喔姆喔唔喔姆喔……!」
    就算它在唔喔姆喔唔喔姆喔,一样不管它。
    不管它。
    「丹尼尔,看来安静一下比较好喔?」
    百百果然还是温吞地这么说著。随即丹尼尔马上就停止呻吟安分了下来,相对的,
    「话说啊……直是的……百百,难道你是故意……」
    传来了这个喃喃自语的声音。
    故意?
    不过,这个浮现出来的疑问,没能在纱耶的脑中盘旋。
    纱耶的视线完全被夺走了。
    就这么被固定著。
    长椅上。以蜡笔在素描簿作画的男生。
    他的画。鲜艳的天蓝色,以及光所释放的线条。
    「………………——!」
    瞬问。光、色彩,就像是连周围的声音都被吸入,切取出来置於画纸上。
    纱耶清楚听见自己的咽息声,甚至还觉得过於大声了些。
    此时,男生的手停了下来,缓缓转向纱耶的方向。
    「——嗯?」
    浏海在凉爽夏风的吹拂之下轻轻摇晃,因此纱耶看见了他的双眼。
    虽然与惺完全不像,不知为何却觉得很相似。
    「……有事吗……?」
    男生并没有特别起了戒心,他让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询问纱耶。
    「唔嘿?」
    被问到有什么事情,其实并没有。
    只是被那张图所吸引而已。
    话语没办法马上脱口而出。从肺里上升的空气,使喉咙发出声音。
    接著,她马上恢复了自我。
    「那、那个!不、不好意思!那个,该怎么说呢……呃……!那个,您、您跟我认识的……认识的朋友很像……不,苴实并不像……可是该怎么说…………那个……」
    讲话变得结结巴巴,使得她回想起自己站在演奏会场的远方,看著某人串场主持时露出笑容的样子。
    听到她这么说,
    「哈哈哈哈哈……」
    这名男生笑了。
    不对,是我逗他笑的。
    纱耶的嘴唇发出呜~的难为情声音,脸也越来越红。
    「啊、抱歉。我只是觉得刚才满有趣的。」
    男生这么说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一点都不有趣。
    我只有感到不好意思而已。
    为什么,我会……
    ♪
    ……为什么会这样呢?
    对於初次见面的男生,应该说,纱耶只是凑巧经过这座公园,凑巧看到有个男生在画画,凑巧接近过去看了一下………………不知为何,现在却坐在他的身边。
    「那个……」
    从刚才开始,纱耶就只是一直说著「那个」、「那个」,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总觉得放在腿上的包包好像传出百百与丹尼尔窃笑的声音,所以她不发一语抱住了包包,而且很用力。不过,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吧……
    哎,算啦。
    这名男生似乎不介意这样的事情,只是让蜡笔在素描簿上沙沙游走,或是以手指将色彩揉开。
    真的很漂亮,令人忘神到甚至会忘了呼吸。
    原来,用蜡笔可以画出这样的图啊。
    纱耶最後一次使用蜡笔是在国小的时候,而且是称不上画作的凄惨涂鸦。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经验吧,从纱耶自己的观点,用蜡笔所画的图顶多就只是幼稚园或国小学生涂鸦的程度,所以这名男生所画的图,令她有著非常新鲜的感觉。
    「您画得真好呢。」
    想说终於挤出一句话了,居然是这种愚蠢的台词。
    看了不就知道吗?他很会画的,超会画的。
    「啊哈哈,谢谢。」
    与纱耶的後悔不同,这名男生反倒是自然地感到高兴,并且有些腼腆地笑著。
    果然不像。
    不过,很相似。
    惺也是这样子笑的。
    虽然没办法笑得很好,不过会拼命露出笑容。
    感觉这名男生的笑容也有些笨拙。
    相对的,会令人觉得很率直,是打从心底露出的笑容。
    ……惺……你曾经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等等——
    我在做什么啊!
    脱离自己的思绪之後才发现,自己正一直盯著这名男生的脸,就像是要把他的脸看出一个洞似的。
    幸好男生的视线已经回到素描簿,并没有察觉到就是了。
    觉得不妙的纱耶,正想要把视线栘开的时候,
    「行了……」这名男生轻声说著,以指尖弹起变短的蜡笔。
    这张图似乎完成了。
    这名男生以双手拿著素描簿用力伸直手臂,让素描簿离开身体。
    稍微拉开距离的那本素描簿,有著亮丽又多采多姿的色彩,就像是童话世界一样。
    纱耶并不清楚画作技巧的好坏,或是作品价值之类的事情,不过她就只是一直发出叹息。
    「好厉害……」
    屏息佩服的声音化为了言语。
    回过神来的她,觉得不好意思而捣住了嘴,不过这名男生缓缓转向纱耶。
    「哈哈哈,这只是类似涂鸦的东西,所以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了。」
    「涂鸦?您说这个?」
    她不由得打量著这名男生的脸。
    在纱耶采出身体的魄力之下,这名男生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啊,嗯。那个,就算是涂鸦,我也是很努力在画的……应该吧?」
    这名男生这么说完,就以手指梳著浏海,并且果然露出笨拙的笑容。
    「可是,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涂鸦啊?不,我是说真的!」
    虽然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不过纱耶不知为何激动了起来。
    呼吸好急促呢。呼嘿嘿嘿嘿。
    …………话说回来,
    纱耶没看过这么棒的画作。
    比起学校要求要去,或是被强迫带去的美术馆里,那些好像很了不起地被挂在墙上,有著像是很了不起名字的外国人所画的作品,该怎么说呢,虽然可能阳春了一点,不过更能让她单纯地感动。
    天空的颜色。
    在风中摇曳的纯白花朵。
    温柔绽放著。
    映著光芒的画作。
    要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这种感动呢?
    「那个,我超感动的!」
    结果,就只是这样……
    对於自己语言能力不够发达的程度,纱耶不禁感到战栗。真是的。
    不过,
    「是吗,谢谢你。」
    这名男生率直表达著喜悦。
    既然他画得这么好,这样的话语应该已经听得很习惯了。
    不过这名男生笔直看著纱耶,藉此让纱耶知道,他心中的「谢谢」真的是打从心底表达出来的。
    话语传达到了。
    笔直传达到了。
    这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自己也可以因为这么单纯而简单的话语感到开心,感到高兴。
    那么,我自己的话语也——
    原来如此……我总是没有笔直看著他。
    所以,他也不会笔直看著我。
    言语没有传达出去。
    无法传达出去。
    没有传达过来。
    其实并没有理解。
    并没有感觉到。
    不过,能够再对他说一次吗?
    说出我心中的真实。这么一来,他也会愿意让我看见吗?
    看见他心中的真实……
    「非常谢谢您!」
    纱耶抱著包包深深低下头。
    「咦、不,我什么也没做……」
    怱然被道谢,使得这名男生完全不知所措。
    糟了。虽然这么心想,不过纱耶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是嘿嘿笑了几声瞒混过去。
    「——我才应该要谢谢你。」
    「咦?」
    这次,换成这名男生低下头来。
    这次,换成纱耶感到不知所措。
    「那么,这张图——」
    这名男生如此说著,便从素描簿上仔细把这张以蜡笔画的图取下来。
    并且像是理所当然似地,递到纱耶的面前。
    「咦?咦?」
    「送给你。只是张涂鸦就是了。」
    「咦?真的吗?可以吗?」
    「嗯。不过也要你肯收下才行。」
    「不,我当然愿意了!不只如此——我很高兴!」
    纱耶再度鞠躬致谢之後,从男生的手中接过这张图。
    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她认为面对这名男生的这份温柔,收下这张图才是正确的答案。
    纱耶露出满脸笑容,把刚收到的图展开在自己的面前。
    「哇啊……」
    她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是所谓的感叹。
    「——你的幸福是什么?是什么样的形式?什么样的颜色?去找到答案不是很好吗?」
    百百以不可思议的声音说出的这番话,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嗯。我的颜色就决定是这个了。
    这张蜡笔画。
    我要这种颜色。
    温暖的颜色。
    温柔的颜色。
    幸福的颜色。
    碰触得到的颜色。勇气的颜色——
    「这么说来,你是这附近的人吧?」
    这名男生不经意如此问著。
    「啊,是的。我就读附近一问女中的二年级。」
    纱耶的视线依然留在蜡笔画上。在兴奋心情的影响之下,连对方没有问的事情都脱口而出。
    「是吗,那就比我大一岁了。」
    「……咦?」
    男生的这一句话,使她恢复了自我。
    大一岁?也就是说,我的年纪比他大嘛!
    可是,我直到刚才都还用敬语耶?
    而且,你直到刚才的语气,也都是把我当成晚辈耶?
    「你……读哪问高中?」
    已经不需要使用敬语了。
    其实也没有必要刻意让自己不用敬语,不过纱耶总觉得(直到刚才都在用敬语)有些不甘心,所以硬是让语气变回平常的样子。
    「呃……总之,我念的高中不在这附近。」
    「很远吗?」
    纱耶这么一问,男生就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呃,算是有点远吧……从这里搭电车的话,差不多要一两个小时……」
    「这完全不只是有点远了吧!」
    「说得也是。」
    男生这么说著,并且自己耸了耸肩。
    「这么说来,你并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嗯。我果然是个要搭一两个小时的电车才能过来的人。来这里只是想说转换一下心情。」
    虽然回答得挺奇怪的,不过纱耶可以理解。只是她觉得,像这样要花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到的距离,根本就不算是在附近散步一下转换心情的程度……
    在这个时候,
    嘟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响起了一个索然无味的电子合成音。
    男生似乎想起什么事,将手伸进随意放在长椅旁边的手提包,从里头摸出了手机。
    「糟糕……我完全忘了!」
    他如此自言自语,之後马上转向纱耶。
    「我可以接一下吗?」
    他这么问著。
    「啊。嗯,请吧请吧。应该说,那我先走啰?」
    「是吗?抱歉了。」
    这名男生像是很抱歉地点头示意。
    其实不用道歉成这样的。
    反倒是——
    「不,我觉得应该是我打扰你才对。还有,这个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纱耶从长椅起身,并且把图展开给他看。
    「别这么说,我也要谢谢你。」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才要谢谢你!那我先走了!再见!」
    纱耶快步离开现场。
    定了一段距离之後,
    「嗯?再见?」
    还要见面?
    见得到面吗?
    这么说来,我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
    ……可是。
    纱耶总觉得似乎会再见到他。
    只要有这张蜡笔画的话。
    她转过身来看了一下。那名男生正拿著手机,像是很抱歉地抓著脑袋。
    「被骂了?毕竟跑到这种地方来呢。女朋友吗~~呵呵~」
    纱耶稍微窃笑之後继续前进。
    当她不知为何感到兴冲冲的时候——
    「好蠢的脸……」
    她忘了,会说话的哈士奇布偶。
    「吵死了!」
    噗的一声,纱耶隔著包包给了布偶一拳。
    「咕呃!」
    虽然好像听到这样的声音,不过不用管它。不管它。
    夏季的炎热日子。
    热风中,白色的花朵摇曳著。
    绿叶上,蜻蜒舞动著。
    光,照射著。
    某些事物,正要开始改变。
    ♪
    只要下雨,就会感到痛楚。
    内心会感到痛楚。
    会对昨天感到痛楚。
    会对明天感到痛楚。
    天气预报出错了。
    明明说过不用带伞的。
    总觉得,好像一直都会出错。
    或许是因为大家过於注意天空的心情,天空才会欺负我们的。
    所以,只要站在雨中,就会觉得天空是可恨的。
    会讨厌起这样的自己。
    绫,总是满脸悲伤。
    站在那样的雨中。
    是我害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虽然如此,我却没办法为她做些什么。
    不过,如果有我做得到的事情——
    晚上六点半之後,白天的天气似乎闹别扭了,使得天空开始下起雨。
    进入表演空问一看,第一组乐团已经开始演奏了。
    虽然观众席上有零星的观众,不过其中应该也有今天要上台的乐团成员,所以真正的观众少了很多。虽然不只是因为下雨的关系,不过真要说的话,上台表演的都是这种乡下地方的无名乐团,当然也无法吸引客人前来。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是了。
    「永尾跟吉野他们,也把自己的朋友叫来不就好了……」
    永尾与吉野的乐团,在五组乐团之中是第二个表演的。由於接下来就要上台,所以充满烟味的观众席并没有两人的身影。他们应该已经在後台了吧。
    总之,纱耶拉著走进室内之後就动也不动的惺的袖子,移动到距离舞台最远的角落。
    其实他应该不想来吧,不过纱耶硬是带他过来了。
    「音乐这种玩意,真是无聊。」
    虽然不知道他这番话是否出自於内心,不过光是说出来也会有所抗拒吧。
    更何况,惺与永尾是吵架拆夥的。
    自从绫定了之後,惺就失去了做任何事情的力气。因为绫是他的内心支柱,也是他心灵的源头,真要说的话也是理所当然啦……之後每当乐团要练习,他不是迟到就是翘掉,在永尾开始逐渐忍不住的时候,
    「反正,你们就算听了我们的曲子,也没有任何感觉对吧?就只是一直在做这种蠢事。哎,音乐这种玩意很无聊对吧?」
    惺在乐团正在表演的时候,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当场走下舞台,从乐团中消失。然後乐团就解散了。
    就这么被主人扔在原地不管的可怜乐器们,之後由纱耶接管带回家里,至今依然在她的房问,等待著主人再度弹奏它们的那一天。
    真是过分的一段往事。
    不过,或许今天可以成为契机。
    能够与永尾他们和好的契机。
    纱耶认为,需要有某种契机才行。
    没什么变化也无所谓。
    只要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就行了。
    以前即使有著长长的浏海,惺还是会隔著浏海确实看著这个世界,看著某人。
    即使没办法以目光相对,也曾经确实想要看著对方。
    然而,现在的他甚至放弃去看。
    以浏海藏起眼睛,藏起内心,完全被真空填满。
    「帮我拿著这个。」
    虽然声音被舞台传来的刺耳音乐盖过,纱耶还是把手上的塑胶伞交给惺,自己前往柜台拿饮料。
    她在柜台出示两张饮料券,大声对著店员大姐喊著:
    「不好意思!我要可乐跟香瓜汽水!」
    惺的话就喝可乐吧。
    我的话是香瓜汽水。理由是因为我想喝。
    说到站在表演空间里的惺,就会给人一种喝著可乐的印象。
    所以,他适合喝可乐。
    ……应该吧。
    「啊,谢谢!」
    纱耶对店员道谢,并且接过两个纸杯。
    碳酸在手中的杯子里冒著泡泡。
    「来!」
    递出左手装著可乐的纸杯之後,惺默默接过来拿到嘴边。
    在喝进嘴里的瞬问,他一下子露出像是困惑的神情。他稍微凝视著因为碳酸而冒泡的液体,不过马上又将表情收得看不到了。
    隐约可见的回忆,似乎又被他推回记忆的最深处。
    虽然差点就要叹出气来,不过纱耶忍住了。
    还没还没,现在才要开始!
    既然难得来到这个充满烟味的地方,就来享受一下吧!
    她将目光转向舞台。
    花俏的照明灯闪烁著。第一组乐团,是由五名大约是高中生或大学生的女孩组成的辣妹乐团。
    ……总觉得没什么显眼的地方呢。
    这是要帮哪个乐团暖场吗?
    主唱的歌声以及曲子的旋律,就是平凡到会令人这么认为。
    除了,唯一的例外。
    「——那个女生……弹得真好……」
    在舞台上的娇小女孩们之中,有一名女孩还要再小一号。
    然而,那里看起来却最为显眼。
    让身体重心往後,宛如抱著吉他一样用力弹奏。
    不只不像是女生的弹奏方式,弹出的声音与吉他一样独树一格,而且声音很大所以特别突出。
    虽然纱耶也已经没在弹了,不过毕竟从很小的时候就在碰吉他,她自认可以分辨对方弹得好或不好。
    她这种程度,并不是那种趁著文化祭临时组成的辣妹乐团。
    更何况——
    总觉得,很像。
    与惺的弹奏方式……很像。
    啊,而且,那把吉他……与惺使用的是相同的款式。
    女孩把一头短发摇晃得凌乱不堪,粗鲁弹奏著吉他。
    有著可爱的脸蛋,气势却强得惊人。
    不由得令人看到出神。纱耶不知不觉在意起惺的样子,悄悄观察站在身旁的他的表情。
    他就这么让纸杯靠在嘴边,维持这样的姿势僵住了。
    一直盯著舞台,视线被那名女孩夺走。
    果然在意了。
    该怎么说呢,纱耶开始感觉这或许是个契机。
    这个乐团的表演继续进行,并且即将进入尾声。
    除了那名女孩的吉他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任何的感动。
    在串场时问,担任主唱的女孩说什么「我们今天就要解散」之类的,不过抱歉,这种事情完全就是无所谓的,甚至令人认为「本来就会解散吧」这样。
    反倒是她们这次表演的最高潮,在於弹吉他的那孩子在最後爬上了贴著「危险请勿攀登」的扩音器,一边挥动著吉他,
    「喵啊啊啊啊啊;!」
    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呐喊,引得全场哄堂大笑。
    在那之後,她非常拼命对著表演空间里的人们道歉的模样,也令人感觉相当可爱。
    不过事实上应该要说「既然这样那就别爬上去啦!」就是了。看起来一副乖巧的模样,却这么乱来。
    ——不过,那个弹吉他女孩的存在感非常明显。
    表演结束之後,观众席的灯光亮起,并且播放当红摇滚乐团的曲子做为背景音乐。为了帮下一个乐团做准备,舞台上拉起了布幕。
    布幕可以依照乐团的要求决定是否要拉起来。在永尾与惺组乐团的时候是不拉的,不过今天却拉起了布幕。这大概是因为惺有过来的关系。除了不想让彼此碰面之外,或许也显示著永尾对惺所画出的「界线」。
    两人都这么固执,真是的……
    现在的感觉变得满不错的,所以求求你们。
    当纱耶在心中悄悄合起双手祈祷的时候——
    「啊~!这不是惺大哥吗~!」
    「咦?」
    怱然听到这个声音,纱耶比惺还要感到惊讶。
    对他们说话的,是刚才那个乐团弹吉他的女孩。
    「那个、那个、那个!」
    女孩就这么站在惺的正前方,大概是相当亢奋吧,她弯起双臂不断前後挥动著。
    你在做早操吗!
    「那个,我!我要做小波志帆!目前国三!——唔哇!这件事请保密!不好意思!我都对表演空间的人说我高一!唔、呃、那个、那个,总之,您是我的超级偶像!倒不如,可以请您跟我握手吗!」
    志帆如此说著,就低下头伸出了右手。目前的她相当兴奋,讲话有很多地方怪怪的。
    「听到惺大哥的乐团解散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可是,我今天很幸福!啊,虽然我自己的乐团也在今天解散了,不过可以和惺大哥朋友组的乐团同台表演,而且还可以像这样见到惺大哥!」
    虽然她伸出了手,惺却是心不在焉到几乎无视於她,所以志帆主动握住了惺的手,并且很有力道地甩了五六次。
    「呀啊~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因为,我是崇拜惺大哥所以才开始学吉他喔!然後,连吉他都买了和您一样的牌子!啊,不过我的压岁钱还有零用钱不太够,所以比惺大哥的便宜了一点……而且型号也有点不一样……啊,不过不过,我有练习过了!谢谢您!不对不对,太感恩了!」
    真是有趣的孩子。
    练习的人明明是自己,并不需要向惺道谢的。
    她居然还是国中生,真令人不敢置信。
    她在舞台上的存在感那么明显,现在站在面前的女孩却是如此娇小。比一百五十四公分的纱耶还要娇小。
    既然弹得那么好,她应该要对惺自豪说著「怎么样啊!」才对。
    如果没有做到这种程度,这个蠢蛋一定不会清醒的。
    心不在焉又毫无气力,无论找多久,都找不到他那份正在玩著捉迷藏的情感。
    眼睛闪闪发亮的志帆,说她自己是惺的粉丝。
    惺现在正在想著什么样的事情呢?
    他的表情依然没变,视线空虚又旁徨。
    为什么不愿意看一下呢?
    这么重视他的人,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啊?
    在这个时候,原本哇哇骚动著的志帆,忽然停止了动作。
    「啊…………咦…………?」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脸上露出非常困惑的表情。
    她的视线,移向惺身旁的纱耶。
    然後,忽然问,一滴眼泪从志帆的脸颊滑落。
    「咦?咦——!怎、怎么了?」
    怱然就哭起来了,这孩子怎么回事?
    情绪也太不稳定了吧!
    虽然如此心想,纱耶还是接近过去轻碰她的肩膀。
    并且稍微弯腰看著她的脸。
    「怎么了?」
    这次,她比刚才还要更温柔地问著。
    「……绫姊姊……?」
    「———!」
    「对不起!我听说绫姊姊已经过世了,不好意思。後来我才想到,这么说来她有一位双胞胎妹妹,那个,可是,为什么我还这么兴奋……总觉得,全部,真的很抱歉。看到姊姊的脸我才想起来。那个,我很喜欢绫姊姊的。可以那么快乐地组乐团,又能跟惺大哥还有乐团的朋友们一起表演,我觉得好羡慕,觉得这样一定会很开心,所以我也想要组乐团了。可是,弹吉他明明很开心,我却从来没有露出过绫姊姊那样的笑容……没想到,绫姊姊过世了……乐团也……没有了……我到底在兴奋什么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之後,志帆不断地道著歉。
    啊啊,无论是对於惺、绫或是乐团,这个孩子真的都非常喜欢呢。
    已经确实传达出去啰。
    无论是惺的想法,或是绫的想法。
    可是,绫已经不在了。
    那个时候拼命唱出歌曲的惺,也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像是空壳一样的两人。
    我是空壳,惺也是。
    不只是惺而已,绫也是我心中的一大部分。
    绫受到许多人的喜爱呢。
    「谢谢你。」
    我轻轻抚摸志帆的短发。
    连我都快要哭出来了。
    害得我好想抱住她。
    温和的感觉。
    惺,快看啦。
    快给我看啦。
    曾经思念你,呼唤你的人,确实就存在於这里。
    这个孩子的心中也有你。
    然而,惺的视线没有落在志帆身上过。
    为什么?
    为什么,你没有看看她呢?
    为什么,你连看都不愿意看呢?
    那双被浏海遮住的眼睛。
    其实,你看得到吧?
    你有在看吧?
    为什么……
    观众席的灯光变暗了。
    舞台上的布幕被拉起,刚才先去进行准备的永尾与吉野他们上台了。
    永尾的眼神微微在观众席徘徊,寻找著惺的身影。
    然而,他的视线马上改为凝视著哪里都不是的虚空。
    为什么,大家都不会试著去看呢?
    明明就在这里。
    其实明明就在这里的。
    有看到吧?
    看得到吧?
    我,要去看。
    。
    即使难受,即使悲伤,也不要栘开目光。
    直到雨中茫然自失的她,恢复笑容为止。
    演奏开始了。
    那就像是,
    ——对惺的一种讥讽。
    ♪
    纱耶、惺与志帆三个人,并排在最後面的地方看著舞台。
    志帆抓住了纱耶的手。
    小小的手,这真的是弹出那种吉他伴奏的手?
    志帆依然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即使永尾与吉野的乐团已经开始演奏,她也像是随时会掉下眼泪似的。
    之前担任贝斯手的永尾,如今是吉他手兼主唱。
    就像是当时的惺。
    然而,完全不一样。
    无论足任何方面。
    并不是惺与绫那种旋律优美的吉他摇滚乐,这只是普通的「歌曲」。
    没有任何痛楚或感情,就只是一首顺耳的歌曲。
    好像现场伴奏的卡拉0K。
    纱耶率直这么认为。
    志帆应该也感受到相同的事情吧,她握著自己的手似乎是冰冷的。
    永尾,还有吉野,为什么你们要演奏这种音乐?
    演奏这种音乐有什么好玩的?
    你们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嘛。
    太拼命了。
    看起来,就像是只为了要讥讽惺而这么拼命……
    尤其永尾更是明显。
    纱耶认为,这根本就是他刻意不去意识到惺,刻意不让惺意识到他而进行的「演奏」。
    一点都不有趣。
    这种像是在舞台上,只由自己等人迳自完结的作品。
    也没有希望能让某人听见,或是希望能传达给某人的意念。
    即使在这么狭窄的表演空间都传不到最後一排的音乐,纱耶实在不认为这种音乐可以传到外界,传到某人的内心深处。
    纱耶很失望。
    即使惺退出乐团,至今依然在创作音乐的永尾与吉野。纱耶认为要是可以看到他们两人努力的样子,或许就可以打动惺的内心。
    然而,如果是这种玩意,根本无法打动任何人的心。
    失去了。
    这里也有失去了某些东西的人。
    对於纱耶与惺而言,是绫。
    对於永尾与吉野而言,是惺。
    都是一样有著很大份量的东西。
    对吧?
    因为无论是永尾还是吉野,都是喜欢上惺,喜欢上惺的作品,所以才会一起组乐团,而且感觉快乐无比的。
    然而惺失去了绫,他们两人失去了惺。
    他们在舞台上的模样,就只是令人痛心。
    大家就这么失去了某些东西,在真空中不断挣扎。
    心里的真空,就这么没能装满足够的空气。
    无法呼吸,就只是不断挣扎著。
    为什么,惺没有站在舞台上呢?
    为什么会像是这样,以没有任何感觉的心,站在这里眺望著舞台呢?
    即使永尾与吉野的乐团结束演奏,惺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表演结束了。在小小的方形密室里,响起零碎的杀风景掌声。
    吉野走下舞台之後,一下子就冲向纱耶等人所在的地方。
    然而惺却像是不关己事一样跑去上厕所了。
    他打算就这样,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回家吗?
    「你好!」
    吉野还是一样充满活力。
    虽然汗流浃背,三分头还冒著蒸气,不过他的表情却没有成就感或满足感。
    「不发问卷吗?」
    在上一个乐团的时候,只要每次表演结束,吉野一定会流著汗发问卷给观众席上的客人,询问他们对於演奏的感想。
    「不用了,反正都是那样的……」
    吉野这么说著露出苦笑。
    还握著纱耶的志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这也是没办法的。
    「纱耶,惺现在怎么样?」
    惺与永尾是撕破脸的状态,乐团则是解散。虽然吉野开始与永尾另组乐团,不过他不可能会不在意惺的状况。
    「没怎么样……一点都没变。」
    以坏的方面来说。
    「是吗……」
    虽然失望,不过吉野就某种程度而言,似乎已经预料到纱耶会这么回答了,因此他叹了一口气梢做停顿。
    「既然他愿意来看表演,我其实有点期待呢。」
    「期待?」
    「……是啊。或许惺与永尾可以和好……这样。」
    「是吗……我本来也在期待的……」
    「不好意思,我们太不中用了……」
    吉野难过地说著。沿著眼镜低下的汗水,看起来就像是泪水一样。
    「别这么说……没这种事的……」
    纱耶顶多也只能这么说道。
    继续说下去的话,也只会成为普通的安慰罢了。
    纱耶的手忽然被紧握了一下。
    啊,糟了。
    志帆正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抬头看著纱耶。
    不应该在这孩子旁边讲这种事情的。
    乐团解散之後,志帆也一样受到了打击。
    而且乐团还是因为撕破脸而解散的。连这种不需要知道的事情也被她听到了。
    「对不起,该怎么说呢……」
    纱耶一开口,志帆就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没听见的。
    她宛如这么说著。
    此时——
    永尾从後台走出来了。
    在同样的时间,惺也从厕所回来了。
    两人在距离纱耶等人一段距离的地方,彼此相对。
    永尾笔直看著惺,惺则是因为浏海的关系,所以不知道他正在看哪里。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并没有在看永尾。
    「……看了吗?」
    永尾简短说道。
    惺没有回答,就这么面无表情让视线在空中游走。
    「怎么样?很惨对吧?」
    自虐的笑容。永尾耸了耸肩。
    「不过,那也是——」
    「是啊。」
    惺说出了来到这里之後的第一句话。
    「真是有够惨的。让大家看到那种玩意,你们居然不会觉得丢脸呢。」
    不负责任,但却冰冷又令人疼痛的话语。
    「用不著你说我也知道。我们只是用我们的风格在走。」
    永尾情绪化地扔下了这句话。
    「啊啊,就这么做吧。」
    「我们会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这样最好。毕竟我也会觉得不舒服,所以不想再看到那种玩意了。」
    对於惺说出来的这番话语。永尾拼命咬紧牙关,试著在心中安抚著自己,然而他忍不下去。惺的话语没有温度与知觉。
    不冰。不热。不痛。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话语。
    「你这家伙——!」
    纱耶并没有把脸别过去,只是抱住志帆的脸,以身体保护她。
    啪——
    随著沉重的声响,惺的身体无力後退。
    「永~~永尾!」
    吉野慌张地向前制止永尾。
    「不可以啦,不能在这里动粗!」
    「少啰唆!这家伙……!」
    甩开吉野之後,永尾再度面对著惺。
    「为什么你老是那种眼神!」
    永尾看著自己有些变红的右手,
    「这家伙!就因为他这个样子,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向前进啊!」
    然後再度想要朝著惺打过去。
    不过,吉野拼命制止了他。
    「就说了,不可以啦~~!」
    「有什么关系,再让我打他一拳啦!惺!你也给我放马过来!」
    响起的呐喊声。
    表演空间里的视线,都集中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纱耶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紧抱著志帆。
    志帆的手紧抓著纱耶的身体,使得纱耶差点就要哭出来了,不过她拼命忍耐著。
    如果是绫,就可以将他们串连起来的。
    将乐团、惺、永尾以及吉野串连起来的,是绫。
    因为有绫,所以才能在绝佳的平衡之下成立。
    然而,现在别说是平衡了,他们甚至不愿意接近彼此。
    要是想要接近,就会忍不住宣泄情绪。
    可是,我办得到吗?
    像这样宣泄情绪。
    还有像这样朝著惺挥拳。
    永尾好了不起呢。
    并不是因为他是男生,而我是女生这种原因。
    是因为温柔。
    一定是的。人如果想变得温柔,就会受伤。
    要是对此感到害怕,或许就不可能存在著真正的温柔了。
    那么,我呢?
    我在害怕。
    脚使不出力气,没办法走向前。
    一直都是如此。
    明明觉得,终於可以踏出去的说。
    为什么没办法向前呢!
    不是决定过,再也不要看到绫的那种表情吗!
    不是决定过,再也不要让她露出那种表情吗!
    然而——纱耶动不了。
    惺没有试著去看任何人,他伸手朝著渗出鲜血的嘴唇一抹,就这么以摇摇晃晃靠不住的脚步朝著出口走去。
    「喂!惺!你想跑吗?过来啊!放马过来啊!看著我!不要栘开视线,好好看著我!然後给我打过来啊!」
    「永、永尾!不可以继续了啦!会造成店家困扰的!」
    即使不用吉野出面阻止,惺也已经离去了。
    门碰的一声关上,惺的身影消失在另一头。
    惺刚才所站的地方,有两把伞。
    必须要追上他才行。
    外头正在下雨。
    必须要追上他才行。
    我,必须要追上他才行。
    不是绫,是我。
    ♪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离开表演空间的永尾与吉野,并没有与乐团一起庆功,而是来到距离表演空间比较近的吉野家里躺在床上。
    吉野他家的地下室有一间隔音室。由於玩乐团的事情并没有得到家人的许可,所以没办法在这里练习,不过乐团成员常常把CD带过来,以震耳欲聋的音量来播放。
    只是,这也是与惺和绫组乐团时的事情。
    目前的他们也没有听音乐,而是由空调的声音代替背景音乐。
    「我说啊,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永尾反覆说道。
    「『我们』是什么意思啊,『我们』。我可是有在努力喔。」
    无论是吉野还是永尾,讲话都没有力道。
    虽然并不是在演奏的时候燃烧殆尽,不过因为下雨以及闷热,使得他们感到非常倦怠。
    「我们啊,应该是考生对吧?」
    「说过了,不是『我们』,我是明年喔!」
    「明明要考试了,却干了这种无趣的事情……到底在做什么啊……」
    「哎,的确很无趣呢……」
    这是他们两人的真心话。
    目前的乐团,很无趣。
    之前明明光是练习就那么有趣的。
    「你啊,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我不知道……不过,我想继续玩乐团呢……」
    「就算这么说,你家里不是音乐世家吗?而且啊,还是古典音乐的。所以家里连隔音室都有……」
    「怎么了吗?那种东西有是有啦……」
    「我想想,记得你老爸是指挥家……」
    「妈妈是音乐公司的董事长。两个哥哥一个是钢琴家,一个是大提琴家。」
    「那还真厉害。很少听到有人是大提琴家呢……」
    「对吧?很厉害对吧?」
    「那你……学过什么……?」
    「…………打鼓。」
    「别的乐器呢?」
    「不可能的。虽然多少会一点……不过我没有才能。」
    「也是啦,毕竟你做的曲子真的很不怎么样……我大概知道你练打击乐器的原因了……」
    「我说啊,那你就不要让我这种家伙作曲,你自己来试试看啦……」
    「唉~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好相?……玩乐团……」
    「不是正在玩吗……应该说,今天也已经玩过了不是吗……」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想跟惺一起玩乐团。」
    自从进入这个房间之後一直冗长持续的对话,在此时第一次中断。
    空调呼~地吐出冰冷的空气。
    「…………不要啦。那种家伙……」
    永尾好不容易只说出这些。
    「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啦……」
    「可是,由永尾唱歌的话一点都不有趣啊,应该说,永尾你很不会唱歌呢!」
    「吵死了上」
    「吉他也弹得不好对吧?为什么要弹吉他?弹贝斯不就好了?」
    「不准问。」
    「其实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
    「永尾现在不弹贝斯——是因为惺的关系对吧?因为,永尾之前不是说过吗?你说你喜欢惺所作的曲子,他的曲子可以引导自己弹出最好的贝斯,所以只要没有他,你弹贝斯就没有意义这样。」
    「……这个家伙真热血呢……」
    「这个人不就是永尾吗!我记得很清楚耶?因为我超感动的,而且我也这么认为。惺所作的曲子能让我打出最好的鼓,只要惺肯唱下去,我就会有继续打鼓的动力。所以就算家里再怎么说,我也决定一辈子都要当鼓手!」
    「真敢说呢~不过,如果是一辈子当鼓手的人所作的曲子,唱起来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所、所以我不是说要你自己写吗!」
    吉野撑起上半身,将身体转过来面对永尾。
    永尾也一样撑起了上半身。
    「我并不是想要作曲,我是想弹贝斯。」
    「我也是啊!我想要打鼓!」
    「你现在不也在打鼓吗?」
    「我想在惺的後面打鼓——!」
    「……真敢说呢…………」
    永尾再度放松力气倒在地上。
    「……我也是。」
    「咦?」
    「我也是在弹贝斯的时候最开心……好想弹贝斯啊……跟惺那个笨蛋一起……」
    逐渐变得激烈的雨声,也无法传入这个房间。
    两人的话语没有消失。
    ♪
    那一天。
    一样是雨天。
    他失去了绫,失去了心。
    我没能追上他的背影,也没能承受这股失落感。
    不过如果是现在,一定可以。
    可以好好地……
    一走出表演空间,马上就可以看见惺的身影。
    他没有躲避豆大的雨滴,走在路上的他驼著背,背影无比瘦小,无比脆弱。
    甚至令人认为,他可能会就这么变小消失。
    忽然问,他停下了脚步。心不在焉地凝视著虚空。
    纱耶顾不得雨水溅到身上,就这么朝著惺跑去。
    她递出已经打开的伞。惺的T恤已经湿得贴在肌肤上了。
    雨势增强了。
    敲打在地面的雨滴,化为激烈的声音吞噬四周。
    惺正朝著虚空轻声说著一些话语。
    「…………————……」
    然而,纱耶听不到。
    「惺,你怎么了?」
    宛如叫喊的这个声音也传达不到。
    雨声。
    想要盖过雨声的呼唤声。
    就这么没能传达,消失了。
    惺没有向前进,也没有转身向後。
    然而,这与无能为力的我是一样的。
    ——那么。既然这样,就非得要前进。
    现在,非得要前进不可。
    对於我,对於惺。
    不能让绫一直露出那样的表情。
    惺……!
    纱耶伸出手。
    她想要碰触他的肩膀。只差,一公分了。
    但是。
    「——……绫……」
    在听见惺的嘴唇说出这个字的瞬间,纱耶内心的某种东西裂开了。
    那是,纱耶自己的声音。应该沉在最深处,自己心中的声音。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
    「————!」
    纱耶的黑色休闲鞋沉人雨中。
    她一直伫立著。就只是伫立著。
    没有能够对他说的话语。
    也没有办法触碰他。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
    纱耶甚至无法朝著再度前进的他追上去。
    就像是避免呼吸停止,光是喘息就没有余力了。
    为什么?为什么?
    我……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
    「……不要……」
    在雨中。
    她崩溃了。
    甚至失去拿伞的力气,任凭雨水打在身上。
    「——纱耶!」
    声音。
    吉野与志帆从店里出来了。
    雨。
    拨乱的声音。
    内心。
    崩溃了。
    ——铃。
    小小的,铃声。
    像是空气裂开一样,出现在面前。
    那是一只毛色漆黑的猫,有著金黄色的双眼,只有尾巴末端一个指节的长度是白色的。
    这只猫,像是在瞪著纱耶一样看著她。
    还有,站在它身旁的影子。
    似乎很悲伤的表情。
    ……绫。
    求求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要用那么悲伤的表情看我。
    因为,我明明已经知道的。
    我明明,已经知道了。
    雨。
    拨乱的声音。
    惺没有改变的理由。
    维持著终结,不愿意开始的理由。
    那就是,
    ——因为我……
    ♪
    不断降下的,是雨。
    响亮的声音。
    敲打著窗户的风,以及水之箭。
    或许像个小石块一样,被别人踢开之後滚到路边的角落会轻松得多。
    如果那里就是自己该去的地方,那么也好。
    失去内心,失去了归宿。
    定在路上的猫,害怕著黑影而缩起身子。
    雨水拍打著。
    缩起身子。
    这个发高烧的世界,对於改变的行为感到难受,对於不变的事物感到痛苦,永远就只能目送著一切。
    他,还有她,都是如此。
    漆黑的房间。角落的位置。
    纱耶抱著双腿缩起身子。
    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猫,颤抖著发出呜咽。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其实她已经察觉了。对於惺而言,自己的存在只会让他的伤口更深。或许就是自己,在他的内心制造著真空。
    ——与绫有著相同长相的自己。
    宛如分身。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我们是双胞胎啊。
    无论是我还是绫都不是自愿的,不过两人是一起诞生的啊?
    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
    虽然一样,却不一样的存在。
    与绫相同的长相。对於惺而言,这一定只会带给他痛苦而已。
    想忘记失去她的痛楚也无法忘记。即使想要回忆与她之问的温柔记忆,也因为面前总是有张相同的脸孔,使得无法治愈的伤口感到痛楚。
    我不应该认为自己必须做些事情吗?
    只要看到我,惺就会想起绫。
    所以,他不肯看。不肯看我。
    所以,在雨中,他看著绫。
    我,再也,无能为力……
    要是被他看见了那么悲伤的绫,将来只要看到我,他就会回想起来。各种事情,快乐的事情,悲伤的事情,全部的事情,都只会令他感受到绫不在的事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咽变成了宛如悲鸣的哭声。
    就在这个时候。
    又像是和往常一样,床头枕边的布偶轻轻倒了下来。
    「——百百!百百~!……等等,不在这里?呃、咦?我、我先来了?」
    哈士奇布偶以可爱的声音骚动著。
    然而,听不到它的好搭档泰迪熊的声音。
    相对的,
    ——铃。
    响起了铃声。
    在远处,在身旁,在耳中深处,响起。
    「直、直接现身吗?百百~~?」
    被哈士奇的声音所吸引,纱耶就这么以泪人儿的表情拾起头来。
    虽然应该是漆黑的,却很明亮。
    不对。那是与那个男生所画的蜡笔画里头,那朵纯白的花朵非常相似的——一名少女。
    无论是头发与肌肤,都白皙得像是透明无暇,脚上鞋子的红色特别显眼。
    「……是谁?」
    纱耶理所当然地如此询问。
    随即,
    「初次见面……应该不是呢。」
    纯白的少女,露出像是在说笑的笑容。
    「啊……」
    这个声音。虽然非常成熟,却很稚嫩。
    泰迪熊——
    「百百……?」
    「是的。我是百百……」
    这一次,就像是以物理实验表演短剧一样,在黑暗赫然裂开的瞬间,出现两个像是黄金色月亮的大眼睛。
    在站著俯视纱耶的百百脚边,一只挂著红色颈圈,颈圈上还有个大铃铛的黑猫依偎在旁。朦胧浮现在黑暗中的,是黑猫尾巴尖端只有小指指尖大小的一抹白色。
    刚才的……猫?
    为什么,会在这里?
    「其实啊,这次你自己说什么『会用很像布偶的方式所以没问题』,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刚才我自己过去,不就是为了避免这个结果吗,真是的……」
    黑猫——丹尼尔像是在叹息般说著。
    「你们是……布偶里面的?」
    「总之,应该算是类似吧?」
    百百耸肩露出俏皮的表情。
    「不对吧!百百!啊,对了,只要给她看那个……!」
    丹尼尔俐落抬起前脚,让尾巴伸到自己面前,以一样俐落的动作用前脚抓住。
    「来吧,百百!0K啰!」
    「那个不用了。」
    「咦、咦、咦?咦~~?」
    被百百抱起来的丹尼尔,似乎因为没能出风头,而发出不服气的声音。
    「已经,无能为力了?」
    「咦?」
    百百唐突地问著。
    少女以她的双手,抱起正鼓起脸颊瞪著纱耶的丹尼尔。
    「……我……我…………!」
    「你想要做什么?」
    百百像是要引导纱耶回答似地进一步问道。
    想要让绫露出笑容。
    希望惺能够露出笑容。即使是笨拙的笑容也好,希望他能露出非常努力的笑容。
    纱耶这么心想。
    然而,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自己只会触碰到惺的伤口。只会给予他痛楚。
    「——不过,你只能尽力而为。」
    然而,百百这么说著。
    「说不定,这样就能够让某些事情有所改变吧?」
    不以为意的语气。宛如刻意装出的笑容。
    「你应该可以自己做出决定的。那张图——你在那张蜡笔画里看见了什么?」
    纱耶惊讶地咽了口气。
    位於画里的是——
    「那张图里的光,是所有人都拥有的东西。必须要由自己去发现。可是,有时候也会有无法察觉的状况。既然这样,你就帮忙让他察觉就可以了。即使是在黑暗之中,或是在光明之中。你做得到吧?因为,你活著。」
    「百百……」
    她呼唤著这个名字。
    ——铃。
    「怎么这样……」
    百百与丹尼尔,都像是消散於空气中一样消失了。
    不见了。
    这一瞬间,窗外吹进一股强风通过室内。
    喀咚。
    有个东西在黑暗中落下。
    床的旁边,书桌的方向。
    从绫住院的病房里拿回来的私人物品,就这么放在桌上几乎没有动过。虽然母亲曾经想要收拾,不过纱耶表示希望就这么维持现状。从那之後桌面就一直没有整理,就像是纱耶至今还没整理好心情,维持著现状。
    靠在墙边的纱耶,缓缓站了起来。
    平常不用特别意识就能按下的电灯开关,她伸出手以手指摸索。
    过了一会儿,日光灯的光线闪烁了几下,并且照亮房间。
    纱耶走了过去。
    那是一张MD。
    她捡起掉到桌子底下的那张MD。
    虽然是绫的私人物品之一,不过至今纱耶并没有特别去注意。
    她在病房一直都在听这张MD吧。纱耶顶多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认知而已。
    然而如今,不知为何,她非常在意这张MD的内容。
    「……绫……」
    她的名字脱口而出。
    纱耶从保护盒里取出MD,然後放入播放器。
    播放器轻轻吸入MD,液晶画面显示出音轨数以及总播放时间。
    音轨没有曲名,而且总共只有一个音轨。
    播放。
    「………………………————啊……」
    叹息,宛如泪水一样滑落。
    开始播放的内容。
    那是,
    ♪
    传来了玄关大门打开的声音。
    有母亲的声音,她在呼唤惺的名字。
    纱耶把MD塞进口袋,飞也似地冲出房间。
    然後一把抓起放在客厅的剪刀,朝著正要进入自己房间的惺追了过去。
    你拿著剪刀做什么?
    想要这么询问的父亲与母亲,都只能无言目送著她。
    他们第一次看到女儿愤怒成那样的表情。
    然而,看起来却非常悲伤,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惺——!」
    纱耶以将是要一拳挥过来的气势,走向正在把湿透T恤换下来的惺。
    「干嘛啦……」
    惺无力说著。
    到目前为止,这样的说法都会让她很难过,很消沉,不过现在已经……
    「我要让惺看看你没看见的东西!」
    「啊?」
    劈头而来的这句话,使得惺变得无法动弹。
    纱耶伸出手,抓起惺的浏海。
    然後,
    喀喳!
    以剪刀剪下了一部分的浏海。
    隐藏起来的细长眼睛,与纱耶的视线相对。
    「喂…………………?」
    原本想要破口大骂的他,声音却在途中停止了。
    纱耶在哭泣。
    豆大的泪珠从眼中二凋滴滑落,然而她连擦都不擦,只是笔直地,就这么笔直地凝视著惺。
    「就是因为你这个样子,绫才会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啦!」
    她以颤抖的声音,以竭尽所能的声音说著。
    「就是因为我这个样子,绫才会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所以,惺跟我都一定要往前走才行,勉强自己也行,只能走一步也行,我们都必须要前进。不然的话,就会连转身回顾都办不到了。这样下去的话,绫将会一直忘记她曾经展露过笑容的。必须要看,必须要好好看著才行……」
    吐露自己的心意,将一切吐露出来。
    她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任性。
    然而,纱耶希望惺能看见她的心情。
    「我觉得,就算是会更加受伤也好,更加难过也好,更加痛苦也好。因为,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啊?我们正在这里呼吸,我们还活著啊!明明有能力去感觉,却变得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样子,太可怕了啦……」
    惺注视著纱耶。
    就像那一天,她走的那一天一样,只是伫立不动。
    然而,他第一次看著纱耶。
    「惺不想看的东西,就由我来帮你看。肮脏的东西还是讨厌的东西,都由我来帮你看。所以不要躲了啦,不要躲了快点出来啦,求求你,看著我……!」
    说出的话语。满溢而出的话语。
    「难受吗?看著我有这么难受吗?因为与绫一样。说得也是呢,我和绫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可是,不一样,我们不一样的。我是纱耶!好好看著我啦!」
    宛如缠著惺不放所说出的,尽是无比任性的话语。
    然而,这是纱耶的真心话。
    「我哪知道啦……!」
    惺这么说著。以细微的,像是会溶化在叹息里的声音说著。
    他栘开了目光。
    不过,真实的话语被编织了出来。
    「我哪知道这种事……我还不是一样……如果可以不去看,我就不会看啊。可是,我看得到。看得到她的表情,看得到她悲伤的样子……只要看到纱耶,就会让我回想起来……」
    惺的声音在颤抖。
    伤口传来痛楚。
    好深,好深的伤口。
    化出鲜血,缓缓滴落。
    即使如此……
    纱耶以几乎要咬出血的力道紧咬著嘴唇。
    她走向放在墙边柜子上的播放器,从口袋里取出MD,粗鲁地塞进机器。
    播放器还没读入MD之前,她就按了好几次的播放钮。
    仅仅的几秒钟也令她感到心急。
    终於,扬声器开始发出声音。
    在一段像是摩擦麦克风的杂音之後,响起了某个声音。
    「——这是!」
    惺睁大了眼睛。
    那是存在於静止时间里的音乐。
    让停下来的时间动起来的,声音。
    听得见绫的声音。
    她的笑声。
    令人变得温柔的,声音。
    那是,绫与惺正在唱歌时的光景。
    医院的纯白病床上。
    响起她快乐的歌声。
    幸福的声音。
    绫与惺。两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刻划著旋律。
    「什么嘛……为什么,这样……绫……我不是说过不要录音……吗……」
    惺蹲了下来,像是崩溃一样缩起身体。他在哭泣,然而他的声音,是昔日的温柔声立曰。
    愿你的一切就在这里。
    愿你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幸福。
    常保笑容吧。
    因为我希望你可以常保笑容。
    希望这首歌能传达得到。
    传达到他的伤痕。
    想要成为他的话语。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音乐停止了。
    接著,传来了声音。
    『彩虹啊,其实是圆的喔。你知道吗?』
    『知道。』
    『不过我们看得见的,是那个像是桥一样的形状。所以或许会有喔,彩虹的起点和终点。』
    『唔~或许吧。』
    『既然这样,我们就去找吧。稚嫩彩虹的终点和起点……』
    播放结束了。
    即使短暂,却满溢著幸福的音乐。
    「我……明明一直看得见她,明明她露出那样的表情,我却无能为力。只要下雨,我就会看见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要是想去摸她,就会消失……」
    惺的声音开始响起。
    不是只有我。
    原来,惺也看得见。
    我们在雨中看见的绫,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
    从那天以来,一直如此。肯定是这样的吧。
    所以,惺不但没办法向前进,也不愿意转身向後。
    他办不到。
    「为什么,你们都可以往前走?我一直去不了任何地方。我害怕改变,害怕要是改变的话,我可能就会忘了她。可是只要看见纱耶,只会让我想起她已经不在的事实。我或许想要忘记吧,因为会怕,因为好痛。可是,纱耶却向前走了……就像是只把我丢在原地……」
    惺哭得泪流满面。一样泪流满面的纱耶,伸手抚摸著他的脸颊。
    「不,我也一样……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
    「你们都好坚强……为什么有办法不忘记她就继续前进?永尾还有吉野都能够那么拼命挣扎,看到他们的演奏之後,我就觉得自己为什么没办法站在那边的舞台上,好懊悔,好难耐。还有那个注意到我们乐团的女生,也是那么……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为什么,我会这么凄惨……?」
    小小的变化。
    情感的漩涡。流动而出的景色。
    时间动起来了。虽然不明显,也确实动起来了。
    「不对,大家都一样的……」
    就像是抱著一只小猫,纱耶爱怜地拥抱著惺。
    渴望温暖,渴望温柔。
    变得温柔,肯定就是受到伤害。
    那么,就受伤吧。
    虽然害怕受伤。
    但我想变得温柔。
    「只不过,为了前进所需要的某些事物,或是转过身来所需要的某些事物,每个人得到这些事物的时间有快有慢而已。我也是一样的。」
    她紧紧抱著他。
    紧抱著他,以心意包覆著他。
    这么一来,就能向前走了。
    声音响起之後,就能向前走了。
    回顾著身後,向前走。
    笔直向前,找出光芒。
    ♪
    纯白的少女站立著。
    黑猫依偎在旁边,仰望著白色的少女。
    然後,站在他们身旁的「她」,在确实存在的光芒中,笑著消失了。
    「——嗯!」
    不用担心的。
    她宛如这么说著。
    ♪
    「……啊~……呃~……这首歌是……呃~…………」
    微暗的表演空间。
    传来了结巴到甚至会冷场的串场主持声。
    即使不是客满,店里也挤满了人。
    温和的笑声与交谈声交相纷飞。
    舞台上。被乐团成员们拱出来,在聚光灯与反光球毫无意义的花俏照明,以及明明是串场时问却把回音弄得超夸张的状况下,即使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人——惺还是以手拨弄著有点变短的浏海继续说著。
    「那个~……呃~…………总之……就是这个原因……」
    「是什么原因啦~!」
    站在相同舞台上的娇小女孩,如此吐槽之後就哈哈大笑。
    志帆以一只手梳著她决定要留到及肩的头发。因为「她」的发型很可爱,所以她决定要跟著留那样的发型。
    不过她有拿这件事对志帆开过玩笑就是了。「我的浏海可没这么翘喔」逗样。
    惺也曾经跟著以笨拙的语气嘲笑过志帆。「无论是吉他或是发型,你老是在模仿别人呢」这样。
    志帆嘿咻一声,将身上那把看起来简直像是她被吉他弹一样,大到与她身体完全不搭调的吉他重新抱好,并且刻意这么补充说著。
    「啊,请继续吧,虽然还要拖很久就是了。」
    观众席再度涌起欢笑声。
    看著这样的情景,站在相同舞台上的永尾捧腹大笑。他的背带也因此歪掉,贝斯差点摔到了地上。
    吉野一副非常乐在其中的样子,在最後方聆听著糟糕透顶的串场主持。
    「……所以……啊~………………该怎么说呢…………………………我……脑袋不好,所以没办法……说得很好…………」
    观众席的正中央。稍微挺直身体仰望舞台的她,就像是在念咒文般轻声说著。
    「——加油。加油啊,惺。」
    她温柔地微笑著。
    即使结巴,只要有想要传达的想法,就必须要传达才行。
    她——纱耶专注倾听著他的话语,并且闭上眼睛。
    在眼睑後方,在回忆深处所浮现出来的,是笑容。
    另一个与自己有著相同的脸蛋,但却不一样的,绫的笑容。
    「…………那个,本次邀请我们前来的……行星老板……谢谢您……呃~今天……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呃~各位朋友……我也衷心谢谢各位。」
    咻~~场中涌起像是要炒热气氛的欢呼声。
    「啊~~谢谢各位……总之……呃~那么……呃……今天真的非常谢谢各位。我们的乐团叫做『Rude Renbow』。接下来是最後一首曲子,请各位欣赏……——『My Girl』。」
    ♪
    雨过天晴,天空架起了一道彩虹。
    没有弯曲,笔直向前延伸的奇妙彩虹。
    要是这道彩虹能与某处相连,该有多好。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某处的天空。少女开心的声音温柔响起。
    一名纯白的少女,宛如一朵映著光芒的花。她坐在手上的深色镰刀上,并且轻声哼著歌。
    「那是什么歌?」
    黑猫拼命拍动著像是蝙蝠的翅膀,在纯白少女的身边绕著圈。
    看起来,就像是正在随歌起舞。
    「不觉得,这是一首好歌吗?」
    「会吗?我不太懂就是了。」
    「原来如此,丹尼还没办法懂呢。」
    「不、不是啦!我当然懂,只是故意说我不懂看看你的反应……等一下,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叫我吗,百百!」
    「好啦~」
    「回答的时候要简单明了。」
    「好的,丹尼尔!」
    「很好。等等,唉。真是的……真受不了你耶!」
    「什么事?」
    「还问我什么事,都已经讲过多少次了,结果啊,你又来了啦……」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有~做~吧~!」
    「你错了,丹尼尔。」
    少女像是轻轻拥它入怀似地抱住黑猫。
    「哪里有错了。早就应该要送到天上的人类,你却让留下来的人看见她的身影,何况还跑去变成布偶,你不是做了这些事情吗?真是的……」
    「不过,她已经自己决定了。她自己决定要前往天界。我所创造的只是残影,残留在那里的微薄思念,那只是对於那些孩子们的情感有所反应而已。对吧?」
    「……唔……这倒是。是这样没错啦,可是,最後她笑了耶?残影在消失之前笑了耶?」
    「咦?有吗?」
    「有啦!」
    「那么,一定是因为,思念无论位於何方,都会相连在一起的——对吧?」
    代替再也无法流泪的人们,纯白的少女流下眼泪。
    她未曾拭去眼泪。
    然而,少女展露著笑容。
    美丽的笑容。
    只要听到那首歌。
    话语,绽开了。
    感觉好温暖,令人好珍惜。
    温和的感觉。
    时问缓缓流动。
    你所诞生之夏的结束。
    令人变得温柔的,声音。
    baby baby,me me me-fin.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7:44 | 显示全部楼层
花的嬉戏。Unknown Star's Bolero Side-A:Twilight/momo extra7
    ——开了一个洞,吞噬一切。
    ♪
    黑色的光,终将成为花朵。
    白色的影,曾经成为花朵。
    无形的事物,无形的事物,
    嬉戏著,嬉戏著,
    消失,并且解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拜托!只要一下子也好,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男子跪在地上,朝著宛如漆黑影子的少女求饶。
    「——少废话,死吧。」
    然而,少女挥动著巨大的镰刀。
    脸上挂著轻蔑的笑容。
    「………………!」
    镰刀穿透男子的身体,没有砍伤肉体,只撕裂了他的「灵魂」。
    男子甚至没能发出惨叫声。他全身失去力气,在地上无力折成く字形。
    灵魂从男子的体内被强制扯离,在下一瞬间被耀眼的光芒吞噬,消失。
    正如消灭这两个字的含义。
    这个灵魂,并没有被运送到天上,而是本身的存在遭到抹灭。
    不会转世——也就是化为新的生命而诞生。
    尼可默默在後方眺望著这幅光景。
    就只是眺望著。
    已经习惯了。
    被迫习惯了。
    包括像是这样眺望著一切。以及什么事情都不用做。
    灰色的娇小身体变得更小,碧绿色的眼睛因为黑色的光芒而摇曳。
    它——尼可的主人阎,被赋予了其他死神所没有的,强大的力量与权限。
    力量与权限。那并非死神原本负责运送灵魂的任务——而是狩猎灵魂。
    被称为「唯一」的存在。
    合与其他死神不同的地方,不只是如此而已。
    虽然死神的全身都是以黑色来笼罩,不过合除了黑色之外,还喜欢在服装上头加上红色。而且,还有一个最为奇妙的地方。
    ——她拥有情感。
    死神没有情感。即使有也非常不明显,顶多就是反映出曾经是人类时的情感而表现出来的程度,而且那都是忌妒或憎恨之类的负面情感。虽然有极少数的死神拥有许多负面以外的情感,不过这样的死神肯定会被视为「DEATH」这样的异类,而成为受到轻蔑的对象。
    合也拥有情感,面对人类的时候也经常会表露出来。
    就像是享受著狩猎灵魂的行为。
    面对害怕死亡而求饶的人类,毫不留情地行使力量。刻意让身为死神的自己现身,向对方进行「死亡宣告」。
    这样的行为在目前很罕见,在这个世界,只有距离现在很久以前「信仰」较为明显的时代才会如此,如今并不会有死神做出这样的行为。
    一切,都不一样。
    虽然身为死神,她与死神之间却有著一道界线。
    唯一的存在。
    「下一个。走了,尼可拉斯。」
    「是,主人。」
    他们就像是将空间扭曲,消失了身影。
    ♪
    那个时候,它们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彼此鼓励、彼此扶持、彼此赞赏。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光。
    拥有金黄色眼睛的它,如今眼神变得比那时候温柔许多,并且与那个时候完全一样,会笔直看著前方。
    拥有碧绿色眼睛的它,如今眼神变得比那时候寂寞许多,就像是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时候,只是笔直看著前方。
    没有往事可以回忆的世界。没有後方的世界。
    未曾回首,只是不断向前。
    自己相信的事物。
    那个事物,是光芒。
    确实存在的光芒。
    那个时候的光芒。
    温暖。令人变得温柔的,声音。
    ——尼可是为了什么原因,才要服侍那名死神?
    感觉那双眼睛似乎这么说道。
    与那个时候完全没变的金黄色眼睛,蕴含在里头的光芒。丹尼尔一如往常笔直看著尼可。
    为了什么原因?
    那还用说,是为了主人。
    也是为了自己。
    丹尼尔,你也是这样吧?
    所以,你才会服侍那个纯白的奇怪死神吧?
    因为对於我而言,或是对於你而言,这就是一切。
    主人,就是一切。
    那么,你应该知道的。
    丹尼尔。
    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一如往昔?
    为什么,是以我们当初道别时的眼睛,看著我?
    为什么,要以这样的眼神……
    空气再度扭曲,暗与尼可从那里出现。
    「…………咦?」
    然而这个地方,与尼可所掌握的下一个灵魂所在之处明显不一样。
    是某处的天空。
    「主人……?怎么了吗?」
    尼可张开背上像是蝴蝶一样的翅膀拍动著,像是要窥视主人表情一样观察著她。
    合的表情很明显与刚才不同。
    并不是在笑,也不是在生气,而且,两者皆是。
    「——那个家伙在这里。」
    合丢下这句话。
    无须回问,尼可就知道「那个家伙」指的是谁了。
    白色的死神,DEATH。
    曾经是好友的丹尼尔所服侍的主人。
    「还是一样散漫,令我作呕。」
    合宛如瞪著虚空,露出轻蔑的笑容。
    「什么嘛……什么嘛,那个家伙……」
    ——咦?
    主人轻声脱口而出的这番话,使得尼可感到讶异。
    因为语气听起来,有著焦躁与困惑。
    合至今的言行举止,有著充满确信的意志。拥有其他事物无法靠近的绝对性强劲。
    然而,刚才从合口中说出的话语,有著与这种感觉不同的,某种懦弱。
    不过这一切,也马上从闱的表情上消失了。
    甚至会令尼可认为只是自己的误解。
    合露出有些虚假的笑容。
    「除了『死』之外,我唯一感兴趣的对象。」
    「那是?」
    它知道的。
    是丹尼尔称呼为「百百」,被列为异类的纯白死神。
    ——与主人相同的长相。
    暗与百百,在任何地方都不相同。无论是外型装扮,以及内心拥有的温度。
    冰冷与温暖。
    唯一而绝对的存在,以及纯白得像是在开玩笑的异类。
    然而,她们却像是镜中的自己,极为神似。
    而且,暗过度意识著百百。
    自从知道了她的存在,就会刻意去这么做。就像是相互吸引,不对,甚至感觉是闾在寻求著她。
    暗与百百相遇之後,尼可的心中就产生了些许的迷惘。
    尼可自认确实无误的事物。那就是主人——暗。
    一切……自己之所以存在,一切都是为了主人。
    没错。它确实这么认为。然而——
    尼可为了拭去自己的疑问与迷惘,试著去做任何自己能做的事情。然而,却导致自己必须接二连三面对出乎预料的事实。
    名为百百的死神。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它试著连接天上死神管理局的资料库,然而使用各种方法都找不到任何资料。
    甚至连应该登录在上头的身分证明都没有。
    不会吧。它想到了一件事。
    百百的ID,是死神『A』之一〇〇一〇〇号。
    主人合的ID,是死神『A』之九十九号。
    『A』是不存在於资料库里的代号。
    拥有这个代号的死神,并不存在。
    尼可认为,这是因为暗是「特别」的存在。到目前为止是如此。
    然而,有另一名死神拥有这个不应该存在的代号。
    纯白的异类。
    虽然与暗完全不同,却一样存在著情感。
    而且甚至会不惜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侍魔。
    或许正因为如此吧……
    丹尼尔才能够保有与当时一样的眼神。
    所以,它说了那样的话。以那种态度,率直地说出来。
    在暗袭击白色死神的时候,尼可所说出的话语,使得丹尼尔将情感显露在外,激烈地表达愤怒。
    「你还不是在那种不够格当死神的『DEATH』身边工作!」
    「你是认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绝对不原谅你!」
    「尼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你一点都没变才很奇怪吧。」
    ——要再见面喔。
    它们这么说著,然後分开。
    再度见面。
    一直希望可以见面,而且总算见面的说。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那个时候,尼可最珍惜的是好友丹尼尔。丹尼尔最重视的是好友尼可。
    现在不一样。
    对於尼可而言最重要的,是暗。对於丹尼尔而言最珍惜的,是百百。
    然而它没有想到,自己最重要的人,却会伤害丹尼尔最珍惜的人。
    而且,还是有著相同长相的两人。
    拥有情感的两名死神。
    这份情感,让尼可改变了。
    这份情感,让丹尼尔没有改变。
    尼可,只是尽力想要成为一位「优秀的侍魔」。
    丹尼尔,只是尽力想要成为一位「优秀的侍魔」。
    哪里不同了?
    哪里改变了?
    哪里没有改变?
    尼可的心情,与丹尼尔的心情相同。
    ——这是我的工作。
    它把丹尼尔的这番话,连同逐渐膨胀的疑问与迷惑,塞进自己的体内。
    塞进内心的深处。
    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物。
    只要这样就行了。
    相信现在,位於面前的主人。
    空气摇动,风使得闱的红色围巾飞舞。
    红色宛如生物一样蠢动。
    「『花园』吗……没想到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暗依然瞪著虚空,没有移开视线。
    「花园?意思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尼可问道。
    「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存在著。」
    暗一说完,就高举手中的镰刀。
    「主、主人?」
    尼可还来不及询问主人想做什么,合就挥动了镰刀。
    从镰刀发出的光之冲击波撕裂空间。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只是一道光通过而已。
    即使如此,
    「是这么回事吗……」
    暗还是放下镰刀自言自语。
    尼可无法理解。虽然合似乎认同了某些事情,然而在它的眼中,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不可能找得到。不过,只有那个家伙的感觉,可以连结到那个地方。不对,应该是已经连结了。」
    暗继续说著。
    尼可也可以在脑海中看见。暗所说的,大概是有著百百气息的那个地方怱然消失无踪的事情吧。
    暗使用力量,感觉到了些微的波动。
    「尼可拉斯,开始啰。」
    笑了。
    暗就只是笑了。宛如是要支配从自己体内涌上来的情感。
    合高举镰刀。
    「哈啊——!」
    光之冲击波,再度化为巨大的箭,释放到空间之中。
    这道光,刺进虚空。
    没错,刺进去了。
    「那是……!」
    尼可哑口无言。
    空间将光之箭吞噬了。
    「结界?怎么可能!」
    在暗像是嘲讽一样露出笑容时,光增加了强度,流入前方的空间。
    吸入光的漩涡逐渐变大。
    到最後,很明显看得见空间正在裂开。
    「花瓣……」
    暗与尼可的面前,忽然出现无数的花办。花瓣很快增加到足以淹没他们的量。
    暗轻轻停止了光箭。
    并且将视线投向吞噬光箭的裂缝。
    「什么……」
    那是尼可第一次看见,主人惊讶的表情。
    ♪
    空间里,绽放著白色的花。
    那是宛如一朵花,有著少女外型的,一名女性。
    花朵这么说著。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是被那个人,被那朵白花的存在所吸引吧……」
    宛如维持著少女外型而老去的这朵花,以空洞又游栘不定的视线看著合。
    「你……是谁?」
    这朵花就像是……那个纯白的死神。
    「我们是你的影子……」
    花朵缓缓地,漂浮著接近过来。
    相对的,暗则是毫不退却等待著。
    「影子?」
    「不过,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无法映照光芒的影子并不是影子。我只能逐渐枯萎凋零。」
    「哈哈哈,枯萎凋谢吗。那么,要不要我帮你一程?」
    「光芒在影子中绽放,影子在光芒中响起……」
    然而,花朵继续说著。
    「失去光,就会化为影。失去影,却无法成为光。所以你会害怕,害怕白色的花朵……」
    「你说什么?」暗低声说著。
    就像是呼应著她,天空宛如要坠落般摇晃。
    「永恒之花已经绽放啰,而且你也是。」
    「不准再说这种无聊的事情。看来你真的想消失是吧?」
    「即使我枯萎了,请你也要知道,有些花是不会枯萎的。而且『花园』会继续存在。」
    「『上头』一直找不到的『花园』吗……这是你干的好事?」
    「我们是你的影子。而且,你总是一直害怕著影子。」
    「住嘴。」
    暗加重了语尾的力道。
    「你害怕自己的影子。然而,这或许也会马上结束了。」
    「我要你住嘴。」
    「白色的花朵应该会做出决定吧。决定她自己的未来。我已经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她了。」
    「够了,给我消失!」
    释放出来的光芒。
    尼可就只能呆呆眺望著。
    一如往常。
    然而,不同的地方在於消失的并非灵魂,而是即使即将枯萎,也依然高傲绽放的花朵。
    ——要是光芒增加,影子也会增加。总有一天,你会随著白色的花朵一起回想起来吧。你,也会回想起来吧。
    一切都消失了。
    光芒收敛消失之後,这里只剩下微风吹拂。
    尼可猛然回过神来。
    「主人……?」
    暗停止了动作。即使对她说话也没有反应。
    就只是,宛如轻声呻吟,
    「…………我没有什么要回想起来的记忆……」
    不断地这么说著。
    死神为了转世,运送著「生命」。
    为了偿还生前了断自己生命的罪过,夺走人的生命。
    带著最後的记忆。
    自己死去时的记忆。
    既然这样,暗也拥有这段记忆吗?
    尼可抬头看著主人。
    不知为何,内心充满著不安,并且回想起露出笑容的那两张脸孔。
    相互依偎,拥抱,微笑。
    脑中浮现出了百百与丹尼尔。
    ♪
    记忆。
    忧郁,而空虚。
    镜子前面,映著忧郁的自己。
    镜子前面,孤单一人。
    另一个,自己。
    相同。不同。
    红色的血。
    发出黯淡的光,死去。
    少女笑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7:45 | 显示全部楼层
finale-dawnSong(twilight side)
    ♪
    有两名少女。
    总是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
    在狭窄的世界里,只有她们两人,是一切。
    「永远,是什么呢?」
    穿著红鞋的少女,拉著另一名少女的手,走在庭园之中。
    群花盛开的花园里吹起一阵风,使得花办飞舞到天空。
    「谁知道呢。我不懂这种事情……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有结束吧?」
    另一名少女,即使像是感到无趣,依然被牵著手温柔地前进。
    「嗯,我也这么认为。不过……」
    「不过?」
    「只有像这样与桃花手牵手的时候,我就觉得似乎是一种永远。」
    飞舞到空中的花办,像是雪片一样洒落在花园里。
    试著藏起这两名少女。
    让她们远离这个世界,远离这个世界之外。
    远离一切。
    少女以手指触碰散落的花办,表达著爱怜之意。
    「要是有永远不会枯萎的花朵就好了。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一直存在於这里了上
    「这种东西的确存在就是了,就在现在的这里。」
    另一名少女笨拙地说著,并且就只是轻轻依偎著她。
    曾经寻找著不会枯萎的花朵。
    为了永远爱你。
    没有不会枯萎的花朵。
    即使如此,为了永远爱你,
    就以水让花朵不会枯萎吧。
    逐渐消失的过去,逐渐离开的未来。
    永远失去的事物。
    从梦中醒来之後,只有独自一人。
    光的下方。
    一无所有的场所,空空如也的地方。
    失去一切,才首度发现。
    白色的花朵,失去了。
    失去花的丑陋与美丽。
    触碰,破坏了。
    践踏,折断了。
    即使如此,还是继续绽放。
    永远绽放。
    从梦中醒来之後,只有独自一人。
    少女笑了。
    笑著,并且,死去。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涂鸦记。Afterword of Graffiti"twilight"
    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这一次,所有的章节都是新撰写的内容。
    就是如此。
    搬到现在的这个地方至今,大概经过了多久呢?
    我非常喜欢目前所住的地方。虽然恬静,不过只要搭电车,很快就能抵达颇为热闹的市区,而且那里还有一问很大的唱片行,这一点尤其美妙。
    在生活过程中没有任何的不自由。反倒应该说,非常便利。身为乡下人的我,不太能够适应都会的感觉,不过这里非常棒。而且这里的大公园也有著很好的加分效果。
    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时,我怱然察觉到一件事情。
    位於车站前面的速食店。我偶尔会受到薯条香味的吸引晃进去光顾。虽然要在这里怱然提起往事,不过在几年前,我在这间店看过一名年轻的孩子。当时那个孩子正在柜台负责打收银机。在我点餐的时候,也许是刚来不久吧,他的动作显得非常生硬,一名像是前辈的店员在旁边轻声提醒,反倒让他变得更为慌张,更加不知所措,然後,他失败了。接下来,他再度失败,再度慌张,就这么重复著一样的状况。
    由於我在打工时也有这样的经验(被骂得很惨……),加上我并没有在赶时间,所以就慢慢的等。不过,在我点的东西终於端出来之後,并不是由那个接待我的孩子,而是由前辈说著「真是让您久等了,非常抱歉」之类的事情。
    「我没有等太久,不用担心的。」
    那孩子非常消沉,甚至今我想要这样安慰他一下。
    即使如此,在我接过餐点离开柜台时,我身後还是微微传来他被前辈责备的声音。
    过了一阵子,在我也完全忘记这孩子的时候,我一走进那家店,就看到之前被责备的那个孩子一个人站在柜台。上一次,虽然不是我要执著於笑容免费这种事情,但他给人一种甚至没有余力露出笑容的感觉,不过在这一天,他随时对著客人露出笑容,并且努力地工作著。这一幕令我会心一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点了和上次相同的餐点了。不过这个孩子当然不可能记得的。
    然後,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次我经过这家店的门前。那个孩子在当时,正在指导
    一名像是新进人员的女孩,而且是一边敦她,一边进行著自己的工作。对此感到佩服的我,就这么经过了店门口。
    时间再度流逝,我想应该有经过满长一段岁月吧。我迎接了搬到这个地方之後不知道第几次的春天。这是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久违前往车站前面的那家速食店,随即我看到了。看到那个孩子。他与站在柜台前面的年轻孩子们穿著不同的制服,换句话说就是晋升了。他的名牌上头写著MG,应该是经理的意思吧?
    他俐落对著其他的店员们下达指示,或者是接受上级的指示,就这么非常忙碌地动著。我感叹到几乎会发出呼嘿~这种奇怪的叹息声。那个孩子在这里工作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不过另一方面,只要想到这里有新进的店员,就会想到也有一些店员是来了没多久就离开的。在这样的状况下,久违还能够看到这个孩子,使我不禁高兴了起来。我们毫无关系,彼此陌生,我甚至回想不起他的名字,不过,总觉得他好努力呢。我就像这样迳自高兴起来,迳自感动著。
    「加油吧!」
    我很想对他这么说,不过,
    「要加油的人,是你喔!」
    我似乎会被这么说就是了(苦笑)。
    时光流逝,会使得各式各样的事情逐渐改变。比方说喜欢的那问店消失了,并且对於不知何时出现的新店感到不太喜欢,轻声说著之前的那问店比较好。或者是附近的猫消失了,并且遇见了新的猫。像是这样,各式各样,许许多多,多不可数。
    从那之後,经过了多久的时问?
    我,有稍微改变吗?
    我,有稍微成长吗?
    希望我可以像那个孩子一样,展露笑容。
    希望可以在这样的日常之中,找到小小的幸福,尽情展露笑容。
    并且,为了某人的笑容,
    献上这部故事——
    如果您觉得有趣,请露出笑容吧。
    如果您觉得无趣,请对我嘲笑吧。
    还有,与这本书相关的,提供协助的所有人,
    请容我由衷感谢各位。
    谢谢。
    二OO五年
    夏天降临的日子
    长谷川启介


    ——献给心爱的「你」。
发表于 2008-10-11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不觉都到第7卷了啊.....稍微感动一下,虽然看得不多,但还是蛮喜欢这种不温不火的治愈系作品的。
发表于 2008-10-12 0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卷啊?
很好的,十万分的赞美楼主
发表于 2008-10-12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只看过动画呢~不知道小说好不好看呢?
发表于 2008-10-12 12:4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看过这个的小说
SO来看看呐~~

申请转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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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rgen + 1 转载请看此帖 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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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2 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已经有7了啊......记得出6已经有段时间了吧,话说我前6本书买到都有段时间了
发表于 2008-10-12 13:59 | 显示全部楼层
MS我只看了前三卷 死神歌谣动画没让我提起多大兴趣 感觉和仰望一比稍微有点儿差距
发表于 2008-10-12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終於出來了,好感動阿
超感謝樓主的分享
這部越來越精采
不能錯過的好作品
发表于 2008-10-12 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有更新录入了 一个个治愈的小故事看着就很温馨
发表于 2008-10-12 15:47 | 显示全部楼层
早就在期待了,楼主能翻7,实在是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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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2 收起 理由
corgen -2 注意是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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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2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得~ 我连动画哦度没看过 直接看小说,感觉可以再补动画
发表于 2008-10-12 17:4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虽然只是偶尔看看,不过真的很好。
发表于 2008-10-12 18:0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波又多了许多悬念呢。花园是什么?为甚麽死神想要消除花园?两个死神的过去是花园里的双胞胎吗?
主线谜越来越多,去没有进展。看得有点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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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2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阔别已旧的7啊
6都快忘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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