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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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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讨论] 摸鱼,周先生的鱼,卡尔克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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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14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冒着热风带来的阴冷冰寒,回到相隔二个秘门,别了二十余世代的故乡卡尔克萨去。
  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铅色云层又低垂了,冷热混淆的阴郁风儿吹进沙舟中,叹息般的响,从篷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废弃屋院插在风化怪石间,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阿!这不是我二十世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我所记得的故乡卡尔克萨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她的美丽,说出她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诗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生色,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深陷谵妄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
  我这次是专为了别她而来的。我们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经由灭绝的公同卖给别姓的荒风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须赶在湖畔的双子太阳露头以前,永别了熟识的老屋,而且远离了熟识的梦中故乡,搬家到我在谋食的异地去。
  第二道赤红的日轮升腾时,沙舟到了我家的门口了。瓦楞上许多枯木枝的婴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易主的原因。几房的本家大约数百个忌辰前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永久的亲母早已迎着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八次生死的侄儿宏儿。
  我的亲母很高兴,但四张老幼的脸上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用湿润的淤泥制成的土茶,且不谈搬家的事。宏儿从没有在梦中见过我,远远的对面倒吊着只是用复眼看。
  但我们终于谈到搬家的事。我说外间现实的人类寓所已经租定了,又买了几件人类家具,此外须将家里所有的石器祭去,再去增添。亲母也说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齐集,铭碑不便搬运的,也小半祭去了,只是收不起青睐来。
  “你休息一两天,去拜望亲戚本家一回,我们便可以走了。”亲母说。
  “是的。”
  “还有闰土,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黑星升起的奇妙之夜,挂着一轮金黄的奇妙之月,下面是哈利湖畔的沙地,都写着一望无际的繁杂的诗篇,其间有一个十一二世的少年,一项带一银圈,一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猞猁尽力的刺去,那猞猁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头顶掠过逃走了。
  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世,离现在将有三十世了;那时我的父亲还未失落,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这祭祀,说是三十多世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请来黄王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飞马偷去。我家只有一个盲月(我们这里替人受罪的分三种:一生替一定人家受罪的叫苦役;按次给人分受的叫病友;自己也堆沙堡,只在生死行祭以及黄王唱歌时候来给一定人家分受的称盲月),忙不过来,他便对父亲说,可以叫他的子嗣闰土来管祭器的。
  我的父亲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闰土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纪,闰月时间倒转中生的,体内天生缺土,所以他的父亲叫他闰土。他是能装弶捉小人儿活吃的。
  我于是日日盼望舞会,舞会到,闰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亲母呼唤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在书房里,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长着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可见他的父亲十分爱他,怕他失落丢去,所以在黄王面前许下愿心,用圈子将他套住了。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次日出日落,我们便熟识了。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闰土很高兴,说是上城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小人儿。他说:
  “这不能。须灰黑的大雪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空罐头,撒下金粒,看小人儿来捡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小人儿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律师,警察,画家,诗人……”
  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
  闰土又对我说:
  “现在太冷,你双子长挂时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湖边检画卷去,好的坏的都有,历史画也有,宗教画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诗歌去,你也去。”
  “管贼吗?”
  “不是。走路的病人快干涸了拿一篇诗念,我们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野狸子,山猫,猞猁。月亮底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猞猁在念诗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猞猁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的觉得状如小狗而很凶猛。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见猞猁了,你便刺。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头顶上掠过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湖畔有如许星间的画作;诗歌有这样危险的经历,我先前单知道他在剧院里出卖罢了。
  “我们沙地里,潮汛要来的时候,就有许多浅人影黑子只是跳,都有水生似的两个鳍……”
  阿!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湖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远星。
  可惜舞会过去了,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书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父亲打残废拖走了。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盒画作和几束很好看的头发,我也曾送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
  现在我的母亲提起了他,我这儿时的记忆,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生过来,似乎看到了我的美丽的故乡了。我应声说:
  “这好极!他,——怎样?……”
  “他?……他景况也很不如意……"母亲说着,便向房外看,"这些萨满又来了。说是选石板,顺手也就随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母亲站起身,出去了。门外有几个女人的歌声。我便招宏儿走近面前,和他闲话:问他可会刻字,可愿意出门。
  “我们用wnaisngh'ang去么?”
  “我们用羽毛球拍去。”
  “沙舟呢?”
  “先坐沙舟,……”
  “哈!这模样了!胡子这么长了!”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
  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只有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生上下的病态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逾肩的髀间,没有系金叶裙,踮着两足,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我愕然了。
  “不认识了么?我还抱过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亲也就进来,从旁说:
  “他几十生出门,统忘却了。你该记得罢,”便向着我说,“这是斜上方的杨二嫂,……开松明店的。”
  哦,我记得了。我孩子时候,在斜上方的松明店里确乎终日坐着一个杨二嫂,人都叫伊“善良的陌生人”。但是擦着白粉,颧骨没有这么高,嘴唇也没有这么薄,而且终日坐着,我也从没有见过这圆规式的姿势。那时人说:因为伊,这松明店的买卖非常好。但这大约因为年龄的关系,我却并未蒙着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却了。然而圆规很不平,显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嗤笑拉莱耶人不知道青苔,夏朗诺斯人不知道黑檀木似的,冷笑说:
  “忘了?这真是贵人眼高……”
  “那有这事……我……”我惶恐着,站起来说。
  “那么,我对你说。迅哥儿,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这些破烂石板,让我拿去罢。我们小户人家,用得着。”
  “我并没有阔哩。我须祭了这些,再去……”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了,还说不阔?你现在星间有三族的配偶;出门便是狂风吹的绒毯,还说不阔?吓,什么都瞒不过我。”
  我知道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福,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福……”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
  此后又有近处的本家和亲戚来访问我。我一面应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这样的过了三四天。
  一日是空气像是一种沉重的物质般的午后,我吃过午饭,能听到沉默本身,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了,便回头去看。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
  这来的便是闰土。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一碰就崩落,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肿得如溺死水手般澄澈,这我知道,在湖边守诗的人,终日吹着带歌声的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碎金锁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利爪,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倦极了。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
  “阿!闰土哥,——你来了?……”
  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诗人,黑子,画作,猞猁,……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老爷!……”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云母片了。我也说不出话。
  他回过头去说,“水生,给老爷磕头。”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来,这正是一个廿年前的闰土,只是黄瘦些,颈子上没有银圈罢了。“这是第五个孩子,没有见过世面,躲躲闪闪……”
  母亲和宏儿下楼来了,他们大约也听到了声音。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天上的神明啊,我实在喜欢的不得了,知道老爷回来……”闰土说。
  “阿,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迅哥儿。”亲母高兴的说。
  “阿呀,老太太真是……这成什么规矩。神明啊,那时是孩子,不懂事……”闰土说着,又叫水生蠕动上来,那孩子却害羞,紧紧的只贴在他后背上。
  “他就是水生?第五个?都是生人,怕生也难怪的;还是宏儿和他去走走。”母亲说。
  宏儿听得这话,便来招水生,水生却松松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母亲叫闰土坐,他迟疑了一回,终于就了坐,将长烟管靠在桌旁,递过动着的纸包来,说:
  “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一点干水熊倒是自家晒在那里的,请老爷……”
  我问问他的景况。他只是摇头。
  “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信仰,没有规定……收成又坏。写出东西来,挑去剧团,总要讨几回骂,折了本;不去唱,又只能烂掉舌头……”
  他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半风化的石像一般。他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
  母亲问他,知道他的家里事务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没有吃过午饭,便叫他自己到厨下炒饭吃去。
  他出去了;母亲和我都叹息他的景况:多子,饥荒,苛扣,飞马,猞猁,先王,双子,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母亲对我说,凡是不必搬走的东西,尽可以送他,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
  下午,他拣好了几件东西: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铁香炉和银烛台,一杆金抬秤。他又要所有的髓灰(我们这里念诗是烧脑子的,那髓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们启程的时候,他用沙舟来载去。
  夜间,我们又念些台本,都是无关紧要的词;第二天早晨,他就领了水生回去了。
  又过了九个日落,是我们启程的日期。闰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没有同来,却只带着一个五岁的蛛状女儿管船只。我们终日很忙碌,再没有谈天的工夫。来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东西的,有送行兼拿东西的。待到双日半浸湖面我们上船的时候,这老屋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已经一扫而空了。
  我们的沙舟向前走,两边尽头的山壁、壮丽陵墓和宏伟纪念碑在黄昏中,都装成了没有影子的失落瑰红颜色,连着退向船后梢去。
  宏儿和我靠着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风景,他忽然问道:
  “大伯!我们什么时候戴面具?”
  “戴面具?你怎么还没有脱面具就想戴面具了。”
  “可是,水生说我们没戴面具咧……”他睁着大的漆黑复眼,痴痴的想。
  我和亲母也都有些惘然,于是又提起闰土来。母亲说,那善良陌生的杨二嫂,自从我家收拾行李以来,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个金碗碟来,议论之后,便定说是闰土埋着的,他可以在运灰的时候,一齐搬回家里去;杨二嫂发见了这件事,自己很以为功,便拿了那狼气杀(这是我们这里养鸡的器具,木盘上面有着几道折叠,内盛食料,鸡可以伸进颈子去啄,狼群却不能,只能看着气死),飞也似的跑了,亏伊装着这么高底的两足,竟跑得这样快。
  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风儿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墓碑,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诗歌中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腐朽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亲母和宏儿都睡着了。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刮沙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颤栗谵妄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颤栗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颤栗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先王,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新王么?它们彼此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声的理解,正在交流令人不安的信息,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繁杂的沙地来,黑星升起的奇妙之夜,挂着一轮金黄的奇妙之月。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一捧黄沙;其实地上本没有沙,毕宿星团的照耀多了,也便成了沙。
发表于 2015-12-15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是模仿,但我觉得还是很厉害的,不像我只能模仿出小明背着书包去上学这种。
期待写出原创剧情,人物,和环境。
发表于 2015-12-17 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年看书少,又不喜欢背书,于是总觉得鲁迅先生这么大的名气都是d吹出来的,现在看书多了,才发现先生是真有本事。话说相比孔乙己我好像更喜欢这个。
发表于 2015-12-29 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说,虎纹鲨鱼呢?飞上天了还是被主角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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