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科幻】镜中人

雪人V

                                       1
“将士们，让我们一举拿下此地，作为攻入太阳系的跳板！荣誉归于帝国！”
  在皇帝的鼓动下，整个第三舰队的士兵们意气风发，情绪高涨，他们相信在几个小时后，帝国的军旗将会插在冥王星的大地上，太阳系的边境线将奏起将士们的凯歌。
  娜塔莉娅少尉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只是相对同僚们的热血，她似乎更加冷淡。她靠在走廊的扶手旁，手中端着一个高脚杯，看向窗外的行星，银发飘扬在无重力的空中，如雪一般。
  那是一颗米黄色的星球，上面荒凉而寒冷。皇帝当然不会想要这样的星球，在长达上千年的宇宙大航海中，人类见识过了无数这样的星球，而帝国的航路更是经历了几百个星系。皇帝看中的，是隐藏于这太阳系中的那颗古老的蓝色的星球，人类的发源地。
  娜塔莉娅曾听过关于那颗星球的故事，那是她无法想象的景象。富足的大地，蓝色的天空，还有一望无际的海洋，人类的历史在它的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而它在现在的人类眼中又显得如此渺小。
  皇帝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想回家看看罢了。而有人却想阻挠他回家的路。这些人自称拥有着自由与正义，组成了“同盟”，立志维护人类仅存的“理智”和“传统”。
  “无聊......”娜塔莉娅少尉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高脚杯，小小的喝了一口，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里面乘的不是酒，她讨厌酒的苦涩。那是一杯苏打水，娜塔莉娅的最爱。
  各式各样的人走过她的面前，有士兵，有医生，甚至还有厨师。因偷懒自觉尴尬的她干脆背过身，面向无尽的星空。“噔，噔噔噔噔蹬蹬......”她开始哼唱起了歌曲，这是一首来自异国的不知名的曲子，语言不通的她只能哼唱出调子，却无法明白其意义。这也许是送给孤独者们的悲歌。
  “噔噔噔噔噔......”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娜塔莉娅惊讶地转过身，发现一个小女孩正站在那，嘴中哼着的正是她喜欢的歌。
  “你是？”她下意识问道，能在别人的口中听见这首歌，娜塔莉娅虽有几分疑惑，但更多的是开心。就像一个孩子找到了喜欢同一玩具的玩伴般，迫不及待地与其交谈。
  女孩戴着作战头盔，眼睛如夜空一般清澈，她看着娜塔莉娅，似乎有几分好奇。娜塔莉娅踏步向前，但又停住了，她看见了女孩手臂上的纹章——镜中人，意为“复制”。上面写着一个数字：L7。
  她是一名廉价的克隆人。
  察觉到娜塔莉娅的目光后，女孩稍稍退后了几步，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的失落，随即扭头跑走了。娜塔莉娅站在原地，想着是否应该上去叫住她。没等她做出决定，刺耳的出击警报便响彻了整艘战舰。
  不知以后还能否相见，怀着这样的想法，娜塔莉娅暗自责备自己的犹豫不决。她一口气喝光了剩余的苏打水，将杯子放在空中，任由它漂流，便赶向自己的格纳库去了。
  战争开始了。

                                       
  第三舰队总计一千两百艘战舰，呈一字横向队形展开，与“同盟”的八百艘战舰在冥王星的背面展开了炮击战。同时，数以万记的机动兵器在中间的宇域进行着死斗。
  不知从什么时代起，战争变成了“物质”的较量，哪一边的“量”大，哪一边将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娜塔莉娅正是这“量”中的一员。
  她所驾驶的人形机动兵器“喀秋莎”在战场中一骑当千，冲锋在前。作为第三舰队的知名王牌，她有着77架击坠的傲人战绩，尽管如此，这个数字还不足第三舰队军力的一个零头。这已经不是凭着个人能够左右战局的时代。
  一小时后，战斗进入了混战阶段。原本的阵型和计划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渐渐打散，士兵们开始凭着本能战斗，指挥官们则自顾自的指挥着眼前的战场。
  娜塔莉亚被拉扯到了一片残骸之中，这儿充满着战舰的碎片和士兵的血肉，宛如宇宙中的坟场。娜塔莉亚则是这的下一批客人。
  她的“喀秋莎”冒着黑烟，尽管娜塔莉亚技术精湛，但还是被流弹击中了机身。弹片划过驾驶舱的位置，引发了设备的爆炸，碎片扎进了娜塔莉亚的小腹。她喘着粗气，从座椅后的箱子翻出止痛针，阻止了疼痛。但当她准备拿出绷带为自己包扎时，却发现绷带盒里空空如也。
  瞬间，不祥感包裹了她。她想起了整备士告诉她有人入侵过“喀秋莎”，想必是被那人拿走了。大战在即，军中补给经常出现缺漏，狡猾的老兵们经常会偷走新人的东西，挪为己用。娜塔莉亚不是新兵，但也逃不了这样的命运。
  她长舒一口气，像如释重负般，倒在了自己的座椅上。没有绷带止血，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因失血而死。娜塔莉亚的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窃喜，对于士兵来说，平静的死亡反而是一种最轻松的事。即使是现在，每时每秒仍然有着数百计的人正在死亡。有人被爆炸烧成了灰烬，有人被碎片扎成了筛子，也有人被抛到了宇宙，静静等待着氧气的耗尽。相比于他们，娜塔莉亚自认为自己幸运了很多。
  于是，她哼起了那首歌。
“噔，噔噔噔噔噔......”娜塔莉亚轻柔的声音，飘荡在狭小的驾驶室中。回想起来，自己曾经想开一个属于自己的演唱会，但帝国没有这样的文化，便放弃了。生死之际，倒不如任性一回。  
  这样想着的娜塔莉亚，打开了机体的扩音器。想着宇宙无法传声的她，又打开了电波信号。电波承载着她的声音，在废墟中飘荡。哪怕此地只有亡魂。
  宇宙正在聆听我的歌声，这样想着的娜塔莉亚，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提高了声音，宛如舞台上的明星。
  现在，她的声音响彻了宇宙。
  “噔噔噔噔噔......”忽然，通讯器里，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声音。娜塔莉亚想了起来，这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夜空般清澈的双眼，浮现在娜塔莉亚的脑海中。她看向前方，一架白色的战机出现在屏幕的中央。
   那是镜中人们简陋的战机，人们戏称它为“铁棺材”。
  “抱歉......”女孩的声音充满了着愧疚，似乎是在为打断娜塔莉亚的演唱而自责。“我是来帮你的，你似乎伤的很重......”女孩停顿了一下，补充说道，“你在发抖。”
  “不，谢谢。”娜塔莉亚莞尔一笑，“原谅”了女孩的乱入。
  帝国历1302年6月30日，帝国军第三舰队在冥王星取得大胜，一举攻入太阳系。

                            2.
  在入港之前，缠着绷带的娜塔莉亚递给了女孩一张ID卡。女孩接过来，左右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一个名字：雪姬。
“她是我以前的队友，以后你就用这个名字吧。”娜塔莉亚解释道，女孩的眼中则充满着疑惑。
  为了帮助受伤的娜塔莉亚，女孩扔掉了自己简陋的战机，作为代驾驾驶着“喀秋莎”返回了军港。帝国军队对“镜中人”的管理十分严格，将其与正常人类分开管理。对于帝国来说，“镜中人”们和炮弹这样的消耗品别无不同。
  女孩本以为到港就要与娜塔莉亚分别，却不想被娜塔莉亚拉住了。
  “交给我吧。”她承诺到，却没注意到女孩的不安。
  过身份检查口时，娜塔莉亚顺利通过，女孩却触发了警报。不知所措的女孩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肥硕的检察官头朝左边偏了偏，让她自己过去“隔离区”。
  “啊，应该是机器出问题了吧！”娜塔莉亚的一只手忽然搭在了检察官的肩上，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小袋子，“她是我们小队的人，身份卡还在手里呢。”她示意女孩拿出之前的ID卡。
  检察官接过袋子，轻轻摇了摇，里面发出悦耳的钱币声。他打量着娜塔莉亚和她庇护的女孩，起初犹豫不决的他看见娜塔莉亚的驾驶服上的纹章后，最终选择了放行。
  “抱歉，娜塔莉亚少尉。”他低身致歉。
  “没事，互相理解嘛~”娜塔莉亚爽朗地笑着，拉着女孩走向了军官区。

  雪姬有听过这样的传闻，一些帝国军官们会把“镜中人”悄悄带走，用作自己的侍从，为战争时期寻找一丝乐趣和轻松。不知自己是否也落得此命运的雪姬不安地坐在娜塔莉亚少尉的床上，颤颤惊惊。
  “雪姬，把头盔摘了吧，也怪闷的。”娜塔莉亚的银发散散地披在肩上，她正在自己的桌边捣鼓着什么东西。
  “噢......”雪姬摘下头盔，轻轻地放在了柔软的床垫上。
  “哇！”娜塔莉亚拿着两个高脚杯转过身，发出惊呼。
   月光般的银发映入娜塔莉亚的眼帘，发丝如瀑布般垂在雪姬的两侧，刚刚盖住了她的双耳。那是和自己一样，只是稍短的银发。
  雪姬似乎能理解娜塔莉亚的反应，在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同样的心情。缓过神来的娜塔莉亚凑到了雪姬的身边，坐了下来，递给了她一个高脚杯。雪姬接过杯子，里面乘着透明的液体，还有两块切片的柠檬。
  “苏打水，你也还没到喝酒的年纪吧？”娜塔莉亚说。
   雪姬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杯子凑近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一种清爽的酸味在她的口中蔓延，感觉还不错。
  “呐呐，你是从哪听到那首歌的？”娜塔莉亚问，尽管还缠着绷带，但她看起来十分兴奋，“噔，噔噔噔噔噔......”她不自觉地哼唱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去年出生的时候，脑子里就有这首歌了......”雪姬细声说。
  “去年？”娜塔莉亚忽然想起，“镜中人”的出生。他们自出生便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便于训练，一年后便可踏入战场。制造者们会提前在制作过程中植入知识，免去了繁杂的教学。雪姬脑中的歌，大概是某个制作人的心血来潮。
  “嘛，没事~”娜塔莉亚挥挥手，打住了这个话题。尽管如此，她还是很高兴，能遇见和自己唱着同样的歌的银发女孩。
  这时，有人敲着娜塔莉亚的房门。雪姬警惕地看向房门，娜塔莉亚则笑着让她放心。她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名黑发的东方男子。他的脸颊有着一道浅浅的疤痕，让人心生畏惧。
  “娜塔莉亚，安全返航也该通知一下队员啊。”男子开口道，声音意外的温和。他虽在抱怨，但原本紧张的脸却松弛了下来。
  “抱歉，天田君。”娜塔莉亚赔笑到，她用了雪姬不曾听到过的敬语。被道歉的天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是娜塔莉亚的队友，军衔比她要低，娜塔莉亚的道歉让他觉着自己有失帝国军人的礼仪。
  调侃之余，天田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了娜塔莉亚的房间，看见了如猫一般警惕的雪姬。
  “她是？”天田问。
  “啊，说起来得拜托你件事。”娜塔莉亚忽然说，天田迷惑地看着她。娜塔莉亚凑过身，在天田耳旁轻声低语着。雪姬在这过程中发现那个陌生的东方人的脸有些微红。
  “喂，这么乱来好么......”
  “没事，拜托了，天田君~”娜塔莉亚双手合十拜托道。
  天田长叹一口气，似乎是被拜托了很麻烦的事情，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在娜塔莉亚的道谢声中，他苦苦笑了笑，敬了一个军礼后，走掉了。
  “我拜托他去准备一些手续，今后你可以作为我们队的一员呆在这。”娜塔莉亚关上门，对雪姬说道。仿佛被看穿想法的雪姬被娜塔莉亚的话打得措手不及。“他可是个正统的军人，拜托他做这个总有些过意不去呢。”
  “怎么......”
  “虽然也很想让你远离战场，但毕竟非常时期，有些官员变得异常敏感。”娜塔莉亚蹲下身子，把手搭在雪姬的肩上，轻声说道，“算是对你救命之恩的还礼。”
  雪姬低着头，一言不发，娜塔莉亚的话实在有些突然。“年幼”的她还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雪姬，是一个很开朗的孩子......”娜塔莉亚站起身，背着雪姬，黯然地说道。她指的是自己过去的友人，“你和她很像，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你就当做我的妹妹吧。”娜塔莉亚回头笑道，如冬日的暖阳。

                            3.
  冥王星大胜之后，帝国军决定进行两天的休整。对于官兵们来说，这成了战争时期难得的假期。
  关于虐待镜中人的传言没有实现，娜塔莉亚遵守了她的约定，把雪姬当做了妹妹来看待。只是雪姬并没有直率地接受这个“姐姐”。
  她生活的环境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这让她很不适应。日复一日的枯燥的模拟训练已不再打扰着雪姬原本就不足的睡眠，如今她在自己的房间安心地睡到太阳升起，而不是担心半夜被莫名的哨声吵醒。
  她从今日起成为了娜塔莉亚小队中的一员，她方才知道娜塔莉亚的队长在冥王星战役时战死，而娜塔莉亚则接过了队长的位置，她被登记成了“补充人员”。
  “啊，雪姬！”食堂里的某个角落，娜塔莉亚向她高高挥着手。她就像一个负责的母亲，每天都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着营养的早餐。
  “谢谢......”雪姬坐下来，轻声道谢。她的眼前摆着她从未见过的食物，雪姬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
  “煎鸡蛋，火腿卷蔬，还有热气腾腾的燕麦粥。”娜塔莉亚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厨艺，身为王牌的她甚至有着自己的专属厨房。这些东西和雪姬以前的速食压缩餐有着天壤之别。
  雪姬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喝了一口粥，一股陌生的暖意在心中蔓延开来。
“还不错吧？”娜塔莉亚骄傲地问，又紧接着让她尝一尝火腿肉卷。雪姬就在娜塔莉亚的指指点点中，用完了自己的第一顿不一样的早饭。
  “吃好了吧？”
  “恩。”雪姬用餐布擦着嘴，微微点了点头。
  “OK，准备一下，我们待会去一下C区。”
   娜塔莉亚话音刚落，雪姬眼中便流露出一丝不解。“C？”据她所知，那是由一艘巨型战列舰改造成的生活区，被称为“购物和约会的圣地”。
  “恩，见一个朋友。”娜塔莉亚捡起桌上的黑色贝雷军帽，在手中反复擦拭着。

   天田士郎准尉被淹没在了档案的海洋中。他看着堆积如山的档案，目瞪口呆。
  “为什么不用电脑？”他问。
  “啊，这些都是原档，需要保留的。相比于电子文档，我们这行的还是更信任纸张。”回答他的是一个黑发女子，她披着黑色的军大衣，埋头找着什么东西。
  “原本这里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既然是我亲爱的弟弟的要求，就没办法了。”女生从灰尘中抽出一份档案袋，扔在了天田的面前。“说起来，一向严明要求自己的你居然会求我办这种事，看来你们的队长对你很特殊啊。”
“别瞎说，姐姐。”天田笨拙地反驳道。
  她是天田士郎的姐姐，典子。年纪轻轻的她已经是官拜少校的人事部副部长。
  放在天田面前的，是整个第三小队的档案。娜塔莉娅想让雪姬正式编入原版档案，于是怂恿天田来找他的姐姐。
  “娜塔莉娅少尉么......总觉得变了很多啊。”典子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到，“以前可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唉，你认识少尉么？”天田翻弄着档案，里面不仅有着现任成员的资料，还有着历代队员的名单。
  “嗯，很久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很久？”天田琢磨着这个词，他在最早的名单中看见了娜塔莉娅和“雪姬”的名字。
  “说起来，现在的娜塔莉娅少尉，像是变年轻了一样。”典子摸着自己不再光滑的脸，嫉妒的说。“不过她和那女孩还真像，简直就是双胞胎姐妹。”典子看着第三小队曾经的照片，天田则好奇的凑了过来。
  照片里，两名银发的姑娘牵着手，站在花园之中，摆出过气的剪刀手，咧着嘴欢快地笑着。阳光洒在二人的脸上，微微发光。
  “唉？”天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他指着年纪较小的女孩，问道，“这是......雪姬？”
  典子“嗯”了一声，表示他没错。“简直一模一样么......这女孩和雪姬。”天田自言自语到，困惑在心中扩大。

  雪姬看着汽车玻璃中的自己，脸颊微微泛红。她脱掉了俗气的军服，取而代之的是斑马纹的衬衫和蓝色的牛仔外衣，以及黑色的短裙。几种颜色交辉相印，塑造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娜塔莉亚帮她购置了一身新衣裳，让她焕然一新。不仅如此，她还带着雪姬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温柔的咖啡店小哥，热情而功利的商店导购员，慈祥的卖着二手书籍的老人......雪姬从未想过，在这样的年代，人一样能有着如此多姿的活法。
  “人啊，只要挺起胸膛，没心没肺地笑笑，无论怎样的困境，都会渡过的。”她旁边的女生说道。雪姬扭过头，发现娜塔莉亚正看着窗外，她的手中，抱着一束百合。雪姬不知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自己。
   电车驶离了闹市区，转向了“城市”的边境，最终在到达某个公墓时，娜塔莉亚拉着雪姬下了车。
  “我带你去见个朋友。”雪姬想起了娜塔莉亚对她说过的话。即便是不经世事的雪姬，也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二人一言不发，走向公墓的深处，直到一块无名的墓碑前。
  娜塔莉亚轻轻把百合放在了墓碑前，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雪姬站在一旁无声地看着，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人为死者哀悼。
  随后，娜塔莉亚起身，行了一个军礼。她穿着黑色的军服，站在那一动不动。
  “娜塔莉亚......”雪姬有些担心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女生。
  “她救了我的命，和你一样。”娜塔莉亚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呆板的性格也是。”
  “为了我，她甚至舍弃了自己的一切，只留下这么一个无名的墓碑。”娜塔莉亚轻声说，“任性的家伙。”
  “你可别和她一样啊。”娜塔莉亚转过身，挤出一个微笑。雪姬没有回答，只是无声点了点头。
  “恩，嗯嗯嗯嗯嗯......”微风之中，歌声响起。银发女生在大地上哼唱着，那是献给故人的歌。

                              4.
   7月2日，战争再次打响。帝国军以冥王星作为跳板，开始向太阳系中心进军，其对手同盟军也做出了相当程度的抵抗。
  娜塔莉亚跳进爱机的驾驶舱，开始检查机体的各项机能。“喀秋莎”被传送到了发射口，通讯员的催促声和电子干扰的杂音混成一团，让娜塔莉亚很是难受。从发射口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情况，无数的白色线条在虚无的宇宙中交错相印，赤色的火球点缀着无边的星空，似新生的恒星般耀眼，但光芒随即又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敌人似乎也很顽强。娜塔莉亚咂咂嘴，她全身的血液正在开始沸腾，荷尔蒙的分泌刺激着她的神经。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开始把战斗当做一次次挑战，尽管感受过死亡的威胁，她还是兴奋不已。这种体验似乎是老兵们的特权。
  但娜塔莉亚不能光顾着自己一头扎进敌人堆里，她还有人得照顾。这样的责任让她找回了几分冷静，她打开通讯屏，一双清澈的眼睛出现在娜塔莉亚的眼前。
  “我先出击啦，到B32地点汇合。别太想姐姐哦~”娜塔莉亚挑了挑眉，却被屏幕中的女孩冷眼相待。
  “知道了......”雪姬说道，不耐烦的表情似乎是在催促着娜塔莉亚赶紧出发。娜塔莉亚犹豫了一下，身体忽如其来的不协调感让她顿了一下。一丝不安掠过娜塔莉亚心中。
  “OK，娜塔莉亚机，先走一步！”尽管如此，一会之后，娜塔莉亚还是发出了轻浮的笑声，驾驶着“喀秋莎”弹射到了宇宙空间。紧接着是雪姬的白色的机体，为此她给自己的爱机取名叫“小白”。
  “小白”冲出轨道，呈现在雪姬眼前的是无数排列整齐的光点。“铁皮人”们推进器所发出的光芒延绵几十公里，组成了帝国骄傲的钢铁方阵。而在其前方，则上演着炫酷的烟火表演。那是被称作“镜中人”的消耗品，正在与同盟进行着死斗。军方用他们消耗着敌人的战力，等待敌人被消耗殆净之时，再派出大军一举歼灭。
  雪姬本该也是在那片焰火之中。而今她却安然地站在后方，看着同胞走向死亡。宛如感到了虚空的寒冷一般，她下意识抱紧了自己。
  “不管怎么说，能活下去就行......”娜塔莉亚看着垂着头的“小白”，低声自语道。
  一分钟后，光点化作了一条条轨迹，加入到了这场盛大的焰火表演中。

“鹰”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两道光束从它身边擦过，消失在空洞的黑暗中。“哇好险！”天田准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心有余悸的说道。“但到此为止了！”天田大喊道，“鹰”忽然开启了前方的矢量喷射器，高速状态被硬生生压低了下来。原本紧跟在后的敌机冲到了“鹰”的前方，把毫无防备的后背露给了天田。
  天田一边高呼着“得手了”，一边按下了光束枪的发射钮。白色的光线穿过了敌机，赤色的火球绽放在虚空中。
  “好勒，第二架！”天田得意地说道，再有一个击坠，他就可以成为三料王牌了。消耗战术似乎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大多数敌人行动缓慢，像刚才那样棘手的敌人并不多久，看来敌人消耗了许多的体力。天田一边叹服着“物量”的力量，一边转向寻找下一个猎物。
  “准尉，干得不错嘛！”娜塔莉娅称赞道。她的面前是敌人近乎一个小队的火力网，光束线条密集地向她袭来，但都被她优雅的动作一一躲避。利用敌人攻击的间隙，“喀秋莎”打开了自己所有的内置和外置导弹舱，上千枚微型火箭弹在五秒内射出，爆炸产生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这片星域，一些战斗中的友军也不禁回头看向这一壮观的景象。
废弃的导弹舱从“喀秋莎”的身体脱落，让它看起来瘦上了一圈。“这样多少能轻松一些......”娜塔莉娅摇了摇迟钝的手臂，松了一口气。
感叹于娜塔莉娅精湛技术之余，天田还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名队友：“雪姬怎么样了？”
“啊，她还有点麻烦，马上过来。”娜塔莉亚回答道，她似乎对雪姬毫不担心。
  天田半信半疑地向着三号机的信号源看去，却发现“小白”正在被两机围攻。对方在她后面紧追不舍，看起来正在把雪姬逼向绝路。下意识地，天田准备前去救援。娜塔莉亚却告诉他不要打乱阵型。
“啊？”天田愣了一下，想自己听错了娜塔莉亚的话。“安心吧~”娜塔莉亚像哄小孩一样说道。顷刻之间，战局已然发生了变化。
  尽管是初次驾驶“铁皮人”，雪姬对操作方法却已烂熟于心，这是她的制造者送给她的“礼物”。敌人的攻击在她眼里显得软弱无力，她几乎费不着多大的力气就能躲掉。不仅如此，敌人的动作显得单一而迟缓，就像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高强度作战，力气几乎消失殆尽。
一切都是因为“镜中人”们的努力，雪姬脑海闪过这样的念头。
不。她摇摇头，眼前最重要的是赶去和娜塔莉亚汇合。她向着被追击的方向放出了几颗信号弹，以为是导弹的敌人正准备散开，却不想被耀眼的光芒夺取了视线，停在原地混乱不已。
“小白”趁机绕到了敌人的下方，等对方回过神来时，两道光束避开动力炉精准地穿过了它们的驾驶舱。宇宙的坟场中，又多了两位新来的客人。
  “干得漂亮，雪姬~”通讯器中传来娜塔莉亚得意的笑声。
  “三号机，准备前往指定点......唔！”忽然间，一股恶寒席卷了雪姬的全身，莫名的恐惧将她包裹，动弹不得。                                         
   一道光芒将她包围，灼热感刺激着她的肌肤，就像暴露在恒星的烈焰之下一样。
  “雪姬！”这是陷入黑暗前，女孩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5.
  “姐姐！”银发女子身后，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喊道。女子回头，发现一名少女站在她的身后。那少女有着和她一样的发色和容颜，似乎是女子的妹妹。
  “唉......”女子没精打采地应道，递给少女一杯苏打水。
  “嘿嘿，果然姐姐最疼我了~”少女欢喜的接过苏打水，嘴角笑成了月牙。
  “走吧......”女子转身说道，口气透着几分无奈。少女看着离去的背影，扔掉手中的杯子，追了上去。
  她们去了公园，商店，森林，还有战场。少女追在女子身后，时而欢笑，时而发怒，时而哭泣。女子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偶尔过去拍拍她的肩，摸摸她的头。最后，她们止步于永恒的虚空。她们的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少女颤抖着想抱紧女子，却被她轻轻推开。  
  “姐姐？”少女惊恐地问，绝望掠过她的双眼。
  “活下去。”女子说道。她面无表情，但言语中透着关爱和不舍。
  “嗯，嗯嗯嗯嗯恩恩......”女子哼起了歌，那是她和少女合唱了无数次的歌。女子化作了光，吞噬着虚无的黑暗。少女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只是叫着女子的名字。
  最终，歌声落下，光芒包裹了世界。留下的，只有呆住的少女。
“姐姐？”光芒散去，她眼前的，只有白色的病房。

   医院的值班室，两名护士正低声议论着什么事。
  “你听说了么，那二人的DNA几乎一模一样。”护士长模样的人说道。
  “难怪输血那么顺利......不过世界上真的有一模一样的人么？”她旁边的女孩略有所思，她的肩上贴着实习生的标识。
  “人类是没有......但是嘛......”一个人颇有意味地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镜子，准备说些什么，但却被镜中出现的人影给打断了。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转身接待过来的客人。
   那是一个东方男子，脸上的疤痕让护士立马认出了他。“啊，天田准尉，有什么事么？”也许是因为心虚，护士长的笑容有些别扭。
  “13号房的病人醒了，请你们去帮忙检查检一下。”天田说道。待护士确认之后，天田便走掉了，似乎有着什么急事。
  “那个准尉，似乎很憧憬他们队长的样子。”护士一边收拾着各种仪器，一边说道。
  “恩......该说不幸么......”站在一旁的实习生看着手中的病例，低声自语着。

   娜塔莉亚醒来的时候，发现雪姬正坐在自己的旁边的床上，削着苹果。“嗨。”雪姬看见睁开眼的娜塔莉亚，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她的右眼和上身缠着绷带，意外地招人怜惜。
  娜塔莉亚有些不明状况，她想爬起来，却发现身子有些迟缓。
“据天田说，你为我输血时晕倒了，睡了好几天。”雪姬把皮扔进垃圾桶，将苹果放到了二人中间的桌子上。“待会再吃吧。”
  “啊？噢......”娜塔莉亚看着凹凸不平的苹果，神情恍然。她想了起来，雪姬被击中后，自己发疯般冲进敌阵把她救了出来。她目送着浑身是血的雪姬被送进手术室，被告知需要某种稀有的血型。好运的是，娜塔莉亚和雪姬的血型完全一样。
  “要多少抽多少！”娜塔莉亚挽起自己的胳膊，带着哭腔对医生大声喊道，眼里充满了血丝。
  “还有......”雪姬停顿了一下，支吾地说出两个字，“谢谢......”随后，那张精致的便涨红了起来。
  “嘛，别这么正式么......”娜塔莉亚干巴巴地笑了笑，想缓解着尴尬的气氛，却发现毫无用处。那个孤僻的女孩会对说谢谢，反而让娜塔莉亚有些不知所措。“没事啦！”若是平时，她大概会如此说道，但如今看着浑身是伤的女孩，娜塔莉亚却做不到。是自己的过于自信才造成这样的结果，对此她深信不疑。
  “哈哈......”女孩的笑声忽然在病房中响起。娜塔莉亚惊讶地看向雪姬，发现她正捂着嘴笑着，“娜塔莉亚也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啊？”
   娜塔莉亚先是一愣，然后像是被抓住把柄的人决定投降一样，无奈地耸了耸肩，一本正经地说：“恩，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
  看着娜塔莉亚的假正经，雪姬笑得更厉害了。之前的不安与愧疚，一瞬间一扫而空。娜塔莉亚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无论什么样的困难，只要没心没肺地笑笑，总会渡过的。
  “娜塔莉亚，我做了一个梦。”笑声停了下来，雪姬转而另一个话题，言语中透着困惑，“我看见了我，还有娜塔莉亚。只是娜塔莉亚变得很正经，而我却一直跟在你的后面。追着喊着......”最后一个词，雪姬停顿了一下，她眼神移向别处，低声说道，“姐姐。”
  “啊......”娜塔莉亚呆住了。“姐姐.......？你叫我姐姐是么！”回过神的娜塔莉亚几乎要跳了起来，神情激动。
  “不是！”雪姬红着脸反驳道，“只是梦里而已！”
  “嘛也差不多~”娜塔莉亚欢快地说道，“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确实是血浓于水的姐妹。”娜塔莉亚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那儿还留着抽血的疤痕。
  “.......”雪姬无法反驳，只得埋下涨红的脸一言不发。银色的发丝在一旁映照着，微微发光。
  病房又陷入了沉默。
  这时，医护人员带着检查设备走了进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护士长看着病房里的二人，眼中闪过复杂的光。实习生拿过仪器一边检查着，一边热心地询问着娜塔莉亚的身体状况。
  “身体有些迟钝。”这是娜塔莉亚的回答。护士长面无表情地说是抽血过多的后遗症，实习生则低着头，一言不发。       
  “再有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我们帝国大获全胜，再过几天，就能占领地球了吧。为此还得靠少尉的奋战了！”实习生笑着说道。
  地球。这个人类的发源地，如今却让娜塔莉亚感到胆寒。因为它，许多人都化为了虚空的尘埃。
  “还有，天田准尉让你出院时找他一下，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天田君么？”娜塔莉亚疑惑地问道，心中设想着天田准尉的“要事”。
   战前表白么？娜塔莉亚开玩笑地想到。她咬下雪姬给她的苹果，舌头索然无味。

                                     6.
   天田士郎准尉看了看手表，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他的眼前摆着两杯苏打水，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喜欢这无味的饮料。
  他穿着帅气的西服，这是凭着姐姐典子的关系找来的高级货。虽然他觉得军装更适合他的气息，但典子反复强调着“约会要正式”，他也只好就范。
  “要是约会就好了......”他苦苦笑了笑。他看了看自己脚边的文件包，无奈地叹了口气。
  “哟~真早啊准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天田抬起头，发现银发的女子正向自己走来。“娜塔莉亚......”天田低声回应道。
  “迟到了，抱歉。”娜塔莉亚笑着坐了下来。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休闲裤，银色的长发被她扎了起来，显得简练能干。“好正式啊你~”娜塔莉亚略带捉弄地说道。天田红着脸，一本正经地咳嗽了几声。
  “少尉。”他平息心情，开口说道，“有几件事想问你。”
  “什么？”娜塔莉亚举起桌上的苏打水，凑近嘴唇。
  “K7......你知道这个代号么。”
  “......”娜塔莉亚顿住了，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这是帝国军人的问题么？”她问道，口气充满警戒。
  “不，作为我私人的问题。”天田回答。
  “好吧......”娜塔莉亚放松了下来，神情黯淡，“知道啊。”
  “她现在怎么样了？”
  “......”娜塔莉亚沉默了，一言不发。她眼神流离，一会看着天田，一会看着杯中的苏打水。思绪仿佛缠绕着她，把她吞进了世界的彼岸。
  “死了。”许久之后，娜塔莉亚吐出这个词，满脸阴云。
  “娜塔莉亚......”天田呼唤着同伴的名字，怜惜之情显露无遗。
  “抱歉我不想谈这个。”娜塔莉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离开。天田拉住她的手，却被甩到了一边。“准尉，注意你的行为！我是你的队长，军阶也比你高。请你保持军人的礼仪！”娜塔莉亚愤怒地说道，转身离去。
  “那个传言是真的么？”
  “雪姬会怎么样也不管么？”天田从身后大喊道。“医院得知了她的身份，她会被送回去等死的！”
  “到时我会代替她去死。”娜塔莉亚在心中答道，走出了咖啡店的大门。

   7月6号，十三舰队下达了对镜中人L7和娜塔莉亚少尉尉的处分决定。镜中人L7即刻返回原部队，编入“先遣队”第一阵列。娜塔莉亚少尉降至准尉，取消队长职位，撤回“王牌”称号，第三小队解散。与天田士郎准尉一同编入“正规军”第一战斗队列。
  “把天田君也拖累了么，抱歉。”娜塔莉亚看见文件的时候，苦苦笑了笑。
  当天，雪姬也被迫提前出院。军队没有“镜中人”的医疗保证体系。实习生临走之前给了雪姬一个护身符，叮嘱“要活着回来”。
  雪姬就这样带着护身符，右眼缠着绷带，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此时的居民区，已经一片荒凉。人们或是准备着最后的决战，或是已经死去。据说，有三成人在进军太阳系的战斗中死去。其中，镜中人占了三分之二。恐怕“二等居民区”会更加荒凉。雪姬不想太早回去，于是她选择去C区转转。她还想再尝尝那家店的甜品。
  她毫不费力地绕过了检查，来到了心仪的甜品店。在那，她看见一头熟悉的银发。
  “娜塔莉亚......”她吃惊地叫道，心中为自己连累了对方而懊恼。
  “和你一样，想来喝喝这的苏打水，只可惜好像关门了。”娜塔莉亚坐在外院的椅子上，无奈地耸耸肩。
  真可惜......雪姬遗憾地想。
“没事，以后机会多得是么。”娜塔莉亚笑着说，眼中看不见一丝阴霾。雪姬忽然想起了那个词：没心没肺的笑容。
“走吧，陪我去剪发。”娜塔莉亚叫过雪姬，奔向某个地方。
“唉？”雪姬顺应着娜塔莉亚，来到了理发店的门前。
  这个时候，理发店早已关门。娜塔莉亚认得里面的店员，他们都是某个小队的队员。想起这似乎是个商机，于是便在网络上学了几手，开了这家店，生意红火。现在他们大概都在为明天的作战做着准备吧。
  也许是没有活着的打算，他们走时连店门都没关。
  娜塔莉亚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随即一个点子出现在她的脑中。“要不，你帮我剪吧？”
  “唉？”
  娜塔莉亚拉着雪姬，走进了店铺。“就在这吧~”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对雪姬说。
  “可是我不会啊......”雪姬面露难色。
  “没事，凭感觉呗~”
  “......那要什么样的？”雪姬看了看周围的海报，没有自信能剪出那样的效果。
  “和你一样。”
  “什么？”
  “不高兴？”
  “没有......”
  “那就干吧~”娜塔莉亚不顾雪姬为难的表情，擅自决定道。雪姬长叹一口气，给娜塔莉亚围上一张塑料布，拿过一堆工具，准备开工。
  “这个么？”她举起一把剪刀，问道，“直接剪下去？”
  “恩恩，”娜塔莉亚点点头，“就这样，像你剪自己头发那样。”
  雪姬想了想自己一个人剪发的时候，似乎找到了一些诀窍。比划了一会后，她一次剪掉了娜塔莉亚四分之一的头发。看着那银色的长发落在地上，雪姬觉着有些可惜。“感觉怎么样？”雪姬问。
  “还不错。”娜塔莉亚满意地说，“就这样继续。”
  雪姬点点头，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她慢慢找到了节奏，对着那银色的长发东剪剪西剪剪。如果有店员在这，他一定会纠正雪姬这男式的理发方式。慢慢的，娜塔莉亚长长的银发已无影无踪。她现在的头发和雪姬一样长。剩下的只有修正了。
  “要用这个么？”雪姬举起一个推子，问道。
  “哈哈......这个就不用了......”
  “噢。”雪姬放回推子，似乎有些失望。她重新拿起剪刀，做着最后的修修剪剪。一切完成后，雪姬还不忘帮娜塔莉亚洗了洗头，并用电吹风吹干。
  娜塔莉亚的新发型完成了。
“哇！”娜塔莉亚站在镜子前，惊喜地叫道。雪姬的初次理发意外的成功。
“干嘛和我剪一样的发型。”雪姬小心嘟囔着，有些不高兴。
“嘿，我们俩就像双胞胎姐妹一样，不是么？”娜塔莉亚贴着雪姬的脸，在镜子前对比着，“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娜塔莉亚的声音很大，传遍了空旷的理发店。尽管空无一人，雪姬还是红着脸，扭头表示抗议。
“嘿嘿，要不是看身高，根本分不出来嘛。”娜塔莉亚很是满意，在镜子前看了又看。“我们接下来去卡拉OK吧~”她忽然说道。
“那是什么？”
“跟我来就知道了。”娜塔莉亚拉着雪姬的手，走出了理发店。之后，她们去了一家卡拉OK，哼唱着那首无名的歌，直到晚上，娜塔莉亚把熟睡的雪姬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抱歉......”娜塔莉亚看着睡在自己床上的雪姬，低声说。她为她盖上被褥，祈祷着能有个好梦。随后，她扔下一只录音笔，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廊的过道上，娜塔莉娅通过玻璃看见了自己照印在虚空中的脸。“现在的我，就算是代替你爬进那铁棺材，他人也毫无察觉吧。”
  
  7月7日清晨，娜塔莉亚准尉和镜中人L7，站在各自大军的第一列，随着众人攻向地球。

                               7
  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的天空，时隔千年之后，再次成为了人类的战场。
  天田准尉的“鹰”身先士卒，带着友军馋食着敌人的防线。“阿波罗，科拉特瓦，清扫右侧敌军。阿玛达，西蒙，我们去收拾那艘巡洋舰！”天田指挥着身边的友军，他虽不是队长，却因出色的战功和信念取代了阵亡的队长，成为了这一小片战区的指挥者。若是典子知道，想必会为自己的弟弟有着如此的才能而惊叹。
  回去好好和姐姐炫耀一番，这是支撑着天田在这地狱战斗的理由。
“娜塔莉亚......援护拜托了......”看着在一旁奋战的红色机体，天田略显气势不足。他没有因为受到娜塔莉亚拖累而怨恨对方。对他来说，军人走在最前线是基本的义务，更何况，他还因此发现了自己的才能。只是在那日之后，娜塔莉亚似乎不想再与他有交集。
  “噢。”对方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连通讯屏都没打开。事实上，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原队长”。
  他至今还记得娜塔莉亚和雪姬在一起时那闪闪发光的眼神。在那之前，她一直有些没精打采。自己是把雪姬夺走的人之一，她大概是那样认为的，天田想。
  尽管如此，娜塔莉亚的战斗没有一丝迟疑，宛如在对那些看着她的人说：看吧，我还没有绝望。“绝望时，没心没肺地笑一笑。”，她现在是否也在这样笑着？
  他想起了那个传言，一位镜中人杀死了原本的娜塔莉亚少尉，接过了她的名字，称号，和荣耀，欺骗着世人而活。他本将它当做一个笑话，可那张照片改变了他的想法。两位一模一样银发女孩的合照，如诅咒般刻入他的内心。“雪姬”杀死了“娜塔莉亚”，取而代之，这种想法曾无数次占据着他的大脑。
  作为一个军人揭发，还是作为一个友人隐瞒？挣扎着的他决定亲自询问娜塔莉亚，最终落得不欢而散。
  天田摇摇头，把无关的东西从脑中驱逐开。眼下活下去赢得这场战斗，才是他该做的。
  一旁，红色的“喀秋莎”进行着无情的杀戮，仿佛在宣泄自己心中的绝望。

  L7坐在“铁棺材”内，面无表情地按着发射按钮。失去触觉的她，只能通过眼睛来确认自己是否按了下去，从机头射出的红色光束是她最好的信号灯。
她正和其他“复制品”一起，攻向敌人舰队的中心，为“人类”创造条件。在这片宇域中，空间都被无穷的弹幕和光束给塞满了，除了狭小的闪避空间外，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运气。这让L7想起了自己玩过的弹幕游戏。不同的是，这里有着运气不好的家伙会帮你挡住炮弹。
随着作战时间的推移，她周边的残骸也越来越多。她的驾驶舱里的通信灯在疯狂地闪烁着，尽管L7什么也听不见，但她大概也能猜出，那是临死前的话语。
  她的窗前飘过一具残骸，屏幕放大了残骸的样子，这架“铁棺材”它的躯干从中间断裂，分成了两块。在机翼的残骸上，写着某个数字。L7记得这个数字，出击前某个男孩送给了她一块涂满果酱的面包，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L7听不见，笑了笑，把男孩给的面包吃了下去，像是吞下一团棉花。
  只是一瞬间，那具残骸便被流弹击中，化作了橘色的火球。能源计量器开始闪烁着红灯，上面的数字开始跳动，意味着十几秒后，L7的“铁棺材”将会停止运动。然而她只飞了预定行程的一半。不用想也知道，高层把为数不多的资源交给了“人类”。
  不管怎么抱怨，也无法改变事实。明白这一点的L7，为了不挡住后面人的去路，在机器停止前把机体开到了行军路线旁。几秒钟后，“铁棺材”的发动机熄火，她开始在废墟中漂流。
  早在很久以前，她便知晓了这样的命运。“劣质品”，这是她听见的第一句话。人们对她投以怜惜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只垂死的小狗。人们开始在身边议论，她活不过“两岁”。医生们开始研究，她会怎样死去。先是握不紧东西，视力下降等小毛病。然后浑身发软，身体迟钝，听力也开始渐渐丧失。到了最后，她会失去五感，在宁静的黑暗中，迎接死神的到来。
  被恐惧支配的她，，穿着厚重的宇宙服，选择了死亡。让她失望的是，偷出的手枪被某个人卸下了子弹，待她转过身，发现那个人正拿着高脚杯，默默地看着她。
  那是多么漂亮的银发，选择自杀的女孩心想。她自卑的低下了头，却装在了女子递过来的杯子上。那一瞬间，透过晶莹的液体，她看见了自己的脸。随后，她厚重的头盔被取了下来，银色的发丝映入她清澈的眼中。一瞬间，泪痕划过了脸颊。
  她甚至没有看见过自己的脸庞。“活下去”，那一刻她对自己说道。
“再怎么样，没心没肺地笑笑，总会过去的。”女子露出一副“好麻烦”的表情，丢下这句话，哼着那首无名的歌，转身离去。第二天，也许是因为怜惜，也许是被人胁迫，“制作人”把她交给了那个女子。
  从那以后，她有了“雪姬”这个名字。而“娜塔莉亚少尉”，则成为了她的代理队长。
  直到那一天，深受重伤的娜塔莉亚少尉把自己的ID卡递给了她，“活下去”，这是娜塔莉亚少尉留给K7的最后一句话。
  回忆在娜塔莉亚的脑海中交错横行，最后慢慢消散，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主炮：雷霆之锤，发射倒计时5分！请射程中的正规军部队急速撤离！”帝国正规军的通讯器里传递着这样一条信息。为了给予苟延残喘的敌人最后一击，帝国准备动用自己引以为傲的战略性兵器。传言那兵器可以毁灭一座宇宙要塞。
  娜塔莉亚准尉和天田准尉活到了最后，再过不久，他们将享受到胜利的果实。
“喀秋莎”的红色机身已经伤痕累累，周边已经没有敌人，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机械的残骸。无论是敌人，还是友军，都化作了人类母星上空的垃圾。“喀秋莎”屹立在残骸间，望向仍然闪耀着焰火的虚空。
  那是镜中人部队的方向，他们位于炮击轨道上，却仍然进行着死斗。上头没有给他们下达撤离指令，他们甚至不知道主炮将要发射。和以往一样，他们被当做了消耗品，拖延着敌人的主力。
在他们后方，巨大的漆黑的筒状体正聚集着能量，死亡的倒计时悄然响起。
“喀秋莎”的推进器发出耀眼的白光，如同豪猪般冲了出去。
“娜塔莉亚！”后退中的天田发现了异常的“喀秋莎”，惊奇地发现它正朝着交战区域飞去。毫不疑迟地，他跟了上去，想要阻止自己的同僚。
“娜塔莉亚！”他高声叫道。放弃雪姬吧！他想这样说，却无法张口。受伤的“喀秋莎”速度迟缓，很快被迅捷的“鹰”追了上来。
“娜塔莉亚！”天田拉住自己的同僚，大声喊道，“太迟了！如果就这样冲过去，你也会化作宇宙的尘埃！”
  “喀秋莎”发疯般敲打着“鹰”，想从它的手中挣脱。
  “为雪姬想想！她也会想让你活下去！”天田劝说着，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凉。
   一瞬间，“喀秋莎”停止了挣扎。
  “那又有谁为娜塔莉亚想过？”通讯器里，传来了女孩的声音。那声音虽然熟悉，但却略显稚嫩。“娜塔莉亚去死就没关系么......准尉你不是仰慕着娜塔莉亚么......”女孩颤抖着，带着哭腔说道。
  宛如被铁锤狠狠击中般，天田呆住了。一瞬间，他明白了一切。
“娜塔莉亚就该死么！”通讯屏被打开了，缠着绷带的女孩对着他大声哭喊着，原本清澈的眼睛，早已被泪水所弄花。
  
  帝国历1302年7月7日，帝国军动用“雷神之锤”，一举歼灭了驻守太阳系的同盟军。整场战斗损失了帝国近一半的军力。所有镜中人部队，连着同盟军一起，消逝在了“雷神之锤”的光芒中，生还者为0.
   
   “恩，嗯嗯嗯嗯嗯嗯......”
   “噔噔噔噔噔噔噔~”
   “雪姬，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唱歌了吧。”
   “有喀秋莎和天田君陪着的话，你怎么都能活下去的吧。”
   “无论发生什么，记住只要没心没肺地笑笑，总会挺过去的。”
   “来，给姐姐笑一笑~”
   “......”
   “抱歉。”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