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nberlary 于 2016-4-3 16:00 编辑
有人的地方便会有纷争。 天圆地方,亿万星辰似乎更古不变。来往于周天之上,俯瞰尘世纷扰。他们静看着这片大地,看着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从不在意。生死由命,既是天崩地裂,沧海桑田,他们一尘不染。 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而江湖,是人的江湖。 太古之时,天地演化,现宇内八荒。似乎从那时候开始,天云山便屹立在这个世界的中心,支撑周天六合。神州气运皆汇聚于此。历尽劫难,天云山始终屹立不倒,试图平定世间纷扰。 天云山下,经过无数的岁月,慕名而来的人们建立起了一座巨大的城邦。仰望天云之巍峨,名为:朝云。朝云城往东,约三百里处,有一座环抱于绿水中的小镇。因沿河两岸依依杨柳,故得名:“杨河”。 杨河镇不大,只因是东去天云山的必经之路,过往商贾爱在此停留,在周围颇有名气。杨河酒家是镇上唯一的客栈,老板姓陈,朋友唤作陈老三。早年在外奔波,攒有些家底。老来厌倦颠沛流离的日子,便回乡置了这间店面,供人住宿饮食,赚点闲钱。 阳春三月,柳絮纷飞。蜀地十万大山,不知觉间染上了一抹新绿。午后时分,天光尚好。客栈内,店小二站在柜台边上,悄悄地瞄一眼坐在墙角那群黑衣人。看多了来来往往,他自问也见过不少世面,但这群人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子煞气,让他莫名不安。讪讪地抬起头,问道:“掌柜的,你说这几位爷得呆到什么时候?” 柜台上,陈老三放开算盘珠子,扶正眼镜框子,朝那边望了一眼。然后一吹胡子,道:“小孩子家,不该问的少问,不该管的别管。赶紧去厨房瞅瞅,酒菜都备齐了没!”小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将抹布往肩上一搭,拐角进了侧门。店小二刚走没多久,旁边一声重响,店门大开。来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板,两壶烧刀子,三斤酱牛肉切片,赶紧的!”循声望去,只见三个人阔步而入,一身匪气,风尘仆仆。 为首者身高八尺,袒胸露乳。胸前挂着巨大的伤疤,从左肩拉到后腰。背后扛着一把六尺斩马刀,血气扑面。身后跟着两人,一胖一瘦。胖子膀大腰圆,一身横肉,手握重锤。瘦子腰挂双刃,眉目狭长,面色不善。 陈老三顿时后悔支开了店小二。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笑脸道:“几位爷,这边请。”说着,将几人引到大厅另一边,尽可能离那群黑衣人远一些的地方。然后道:“几位稍等,酒菜马上就好。” 这时,小二正巧从厨房出来。看见老板在招呼客人,愣了一下,赶忙将手中的餐盘送到黑衣人处,招呼道:“客官,酒菜上好了,请慢用。”然后急匆匆地往另一边杵。走近了,正要说话,却被陈老三一把拉住,带到一旁,小声吩咐:“两壶烧刀子,三斤酱牛肉切片。告诉厨房快点儿!” 店小二呆头呆脑地应了一声,转身又进了里屋。见小二走得麻利,陈老三心里稍微安稳了些,转身走回柜台里边。心里泛起嘀咕:“这是怎么了。黑衣服的、舔刀子的都杵一堆了,这阵仗平日里可不多见。但愿别出事!”末了,心里暗念了句“阿弥陀佛”。 刚回到柜台内,还没坐得安稳。眼角一道黑影,仔细看,门外又走进来个人。抬眼望去,只见那人一袭长衫,头戴斗笠,黑纱遮面,怀抱一柄七星龙泉剑。剑鞘温润如玉,光可鉴人,一看就是上等货。步履轻盈,身法沉稳,该是个练家子。如此人物方一登场,便惹得店内众人齐齐瞩目。但那人毫无所觉,径自走到柜台旁,对陈老三道:“老板,住店。” 这一出声,却把陈老三惊了个呆。我的乖乖,这竟是个女娃! 她嗓音沙哑低沉,似乎想要掩饰身份。但如此稚嫩的伪装,怎么骗得过这些老江湖。陈老三余光一瞟,坐在角落的两拨人,纷纷露出异样神态。那群一身匪气地汉子,眼中似都亮起了精光! 他心里暗道不好,面上却不敢作声,只得装模作样地应道:“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小店客满了!”心里祈祷,这不知哪儿来的黄毛丫头不要没事找事,赶紧些走吧。好歹,别给他惹麻烦。 听见客满,那人有些失落。低吟片刻,又道:“那给我来点吃的吧,小爷赶了一天的路,肚子都饿扁了!”这一磨叽,陈老三心里憋得难受,顿时想要发火。但打开门做生意,也不好赶人家出去。心里琢磨了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应道:“客官要点什么?” “你这都有什么好吃的?给我介绍介绍。” 闻言,陈老三眼中精光一闪,赶忙道:“小店主营留宿,饭菜不过充饥而已。客官若好口味,不妨去镇上的西南角,那儿有个李记豆腐脑,又香又滑,可谓杨河一绝!” “哦?听上去似乎不错。”女子很感兴趣,侧脸看了看天色,自语道:“时辰尚早,既然住不了店,我便去试试这豆腐脑,也不枉来此一趟。”说完,转身朝店门走去。陈老三刚舒口气,谁知那女子忽又扭过脑袋,“对了,老板。你可知道此去朝云该怎么走,得多少时辰?” “客官要去朝云,不知所为何事?”陈老三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回话,心里却在暗骂:“这姑奶奶可真会来事儿!”他悄悄瞄了一眼远处的黑衣人。不出所料,听见“朝云”二字,一众人纷纷别过脑袋。 女子道:“此番出行,欲遍访神州各地。都说武林至尊,群山之首,这天云山自然得去看看!”话音刚落,未等陈老三回话,远处忽然一声爆喝:“说的好!”循声过去,当中的黑衣人站起身来。往前两步,颐指气使,侃侃道:“天云山号令群雄,乃天下正道瞻首,山高入云,巍峨壮丽。少侠若有兴致,可去后山一处望天崖,乃昔年仙人飞升之所!” “哦?这世上当真有仙人!”女子惊喜。黑衣人正欲回话,却听见旁边一声粗嗓子:“哪里来的狗,叫得爷爷耳朵都起毛了!”侧眼一看,原来是那一身匪气的三人。当中的八尺大汉靠墙而坐,两条长腿搭在桌子上,似笑非笑的模样,伸出小拇指在耳朵里掏来掏去。 “你说什么!”黑衣人大怒。身后众人挺身而起,纷纷伸手持剑,严阵以待。大汉不甘示弱,顺势一踹,桌上杯碟哗哗落地。身后二人猛地站起来,座下的长凳应声而倒,乒乓作响! 看见这阵仗,陈老三脸色一沉,暗道不好。赶紧三两步串了出去,站在双方中间拱手陪笑,“诸位,息怒息怒!” 可并没有人搭理他。 大汉慢悠悠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啐一口唾沫,大笑道:“说的就是你们这群天云山的狗,门都看不好,还有脸在这儿作威作福。”顿时,空中仿佛刮过了一阵寒流,酒馆内气氛降至冰点。黑衣人浑身颤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难道不是吗?”大汉不以为意,“看家的宝贝都让人给偷了,天云山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武林至尊,叫华胤老狗赶紧退位让贤吧!” “你找死!”简短的三个字。话音未落,剑已出鞘。黑衣人一个箭步,闪身向前。手中利剑顺势一挑,寒光闪动,直取咽喉要害。来势汹汹,大汉却不闪不避,待寒芒触体的瞬间,一挥大手,势如破竹的三尺寒锋被他一把抓在了手中。手腕一抖,剑刃寸寸碎裂。黑衣人只觉得一股巨力迎面袭来,身形止不住地向后抛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宋师兄!” 众黑衣人纷纷拔剑,正欲上前助阵。哪想还未出手,那黑衣人却已经败下阵来。众人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将黑衣人扶起。推拿按压,舒经活血。过了半晌,黑衣人胸口一动,一口黑血闷地吐了出来。缓缓睁看双眼,再看前方的壮汉,眼中多了几分忌惮。 这时,耳旁传来喝彩声:“好厉害的爪劲,好刚猛地内力。阁下功夫了得,绝非无名之辈。莫不成是漠北神鹰薛如龙,薛先生?”扭头看去,那乔装女子怀抱长剑,虽有黑纱遮面,却透出一副兴致勃勃之态。 “你说我是薛如龙?”大汉玩味道。身后二人亦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前方的女子。女子被瞪的局促,赶紧说道:“怎么?难道不是吗,天下之大,谁不知道论爪劲刚猛,薛如龙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语调之中,却不免露出几分慌张。 正当她手足无措时,角落里传来声音:“薛先生的鹰爪功,当数天下一等一的绝学。先生那手功夫,看不出漠北的苍茫大气,却更多了不少血气和凶横。这在江浙绿林一带比较常见。只是绿林中人不重名节,没有薛先生那样的名声。少侠初涉江湖,也难怪认错了人。” 循声看过去,只见酒馆角落里坐着个年轻人。眉目清秀,气质内敛。端着一壶酒,在那儿自斟自饮。看见那人,蹲在柜台后面的陈老三脸上泛起一丝古怪。这人他认识,前些日子跟着醉香楼老板娘来过一次,之后常来饮酒。似乎是某个姑娘的姘头,姓莫,叫做小刀小剑什么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气氛紧张,陈老三也来不及多想,随口向店小二问道。店小二应老板吩咐,去厨房知会了一声,怕大堂不太平,立马赶了过来。没想到,还真就出了乱子!此时他也不敢出大气儿。蹲在柜台后面,露出半张脸,偷偷看着。听见老板问话,小声回道:“今儿一早就来了,点了几壶酒,喝了半天!不还跟您打招呼来着。您忘了?”陈老三抓了抓脑袋,道:“是吗?好像有这么回事儿。” 女子被人驳了话,有些气恼,张口反驳道:“哼!你说了那么多,又有何用处,到底还是不知道这人的身份。”青年笑了笑,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少侠莫急,容我慢慢道来。”他单手提着酒壶斟酒,娓娓说道:“听闻,前阵子江浙一带出了位豪杰,内劲刚猛,功夫了得。以一己之力连破潘云九寨,声名鹊起。敢问这位先生,可是姓楚?” “哈哈,好眼力!”大汉笑道,“没错,老子就是楚天朝!那帮老匹夫平日里称王称霸,手下都给惯坏了。老子给他们点教训,没想到让些呱噪之徒传了出来,实在恼人!” “什么!原来你是那个在潘云湖惹事的家伙!”一声娇呵,女子似有些激动,顾不得隐藏身份:“公孙叔叔找了你这么久,没想到是跑到西蜀来了。正好,今天我就拿你回去,让他们还说我少不经事!看剑!” 说着,怀中宝剑“铛”的出鞘,寒光四溢。 “好剑!”楚天朝喝道。正欲出手,却听身旁有人说道:“大哥,这黄毛丫头何劳你费神,交给我吧!”只见身旁的瘦子伸手一横,拔出腰间的短刃匕首,纵身迎了上去,嬉戏道:“来来来,咱俩好好乐乐!” 言辞挑逗,女子心生怒气。轻哼一声,改变了剑式。她手腕一抖,临空舞出三朵剑花,宛如荷莲苞蕾,青光闪动。男子心中兆警,回身一跳,躲到一张木桌后面。霎时,莲花盛开,无数剑气从中四射而出,宛如疾风骤雨,倾洒而下。一击之下,数张座椅全部碎成了木屑。 看见这式剑招,那自饮的青年忽然面露异色,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子一眼。而对阵的瘦子拍掉身上的灰尘,脸上现出一丝凝重,沉声喝道:“青莲剑歌,暴雨梨花!你是什么人!” 被人一口道出路数,女子心中一惊。辛亏遮住面容,看不出声色。 “我是谁,你管得着吗!”她朗声一喝,心中却是黯然。自己频频出错,对方却是气定神闲。果真江湖险恶,不可小瞧天下英雄。想着,忽然有些懊悔,或许真不该偷跑出来。念及此处,自知心神失守,她赶紧摒除杂念,朗声道:“本姑娘今天便要将你等缉拿归案,是一个个上,还是一起来!”说完,自怀中掏出一块红铜腰牌。众人瞩目,只见那铜牌质地醇厚,光华内敛,上书“忠义”二字! “哈哈!”看见那面铜牌,楚天朝大笑起来,“在下眼拙,没想到是心楠竹苑的大小姐亲临。只是岳小姐,此时再拿忠义堂的腰牌来遮掩,岂非欲盖弥彰了。” “什么岳小姐,你这话也是可笑了。我乃忠义堂正差,不是什么小姐!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跟我回去听候发落!”女子反驳道,但语气却显得有些无力。 “哼!大言不惭!”瘦小男子冷声喝道,便要提刃上前,却感到肩膀被人抓住。回过头,看见大哥对自己摇了摇脑袋,“修文,你先退下。” 楚天朝迈步上前,缓缓道:“岳小姐说笑了,青莲剑歌乃心楠竹苑不传之秘。小姐这一式剑招,内蕴浑厚,炉火纯青。除了岳家大小姐,还能是谁?” 女子默不作声。 楚天朝面露微笑,拱手道:“能在此处遇见小姐,当真三生之幸。昔日潘云湖群雄集会,在下与令兄曾有一面之缘。子轩兄实乃人中豪杰,风华绝貌。却不知他现在何处,可否现身一见?” “哼!”女子冷冷道:“要打便打,说这些没用的。我哥要是在这儿,还能有你说话的机会。”话虽如此,但心中却是酸楚。那个玩世不恭的家伙,真的如此名气?怎的随处遇到个人,竟也是在问他的!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话已是不打自招了。 “哦,子轩兄不在此地?”楚天朝面色惊异,忽又摆手笑道:“怎么可能,岳家掌上明珠,难不成独自一人跑到这万里之外。岳小姐当真是会说笑了。”女子被他弄的一头雾水,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角落的声音:“岳小姐,子轩大侠想必是让你先行订好客栈,随后便会赶到。这些事情本与你无关,还是赶紧去找他吧!” 循声望去,是那自斟自饮的青年。可那哄小孩子般的语气,让女子更是一阵窝火。没理睬青年的话,她破口道:“说了不在便是不在,怎的这么多话!”说着,举起手中长剑,朗声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就乖乖束手,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青年摇头叹了口气。 楚天朝听见这话,嘴角露出一抹怪笑,右手不动声色地朝后背探了过去,嘴上缓缓道:“心楠竹苑,落霞流光,剑锋所指,苍生睥睨。昔日岳长风大侠携流光神剑,号令群雄,风采一时无二。大侠绝学,在下一直心仪不已。本以为可以向子轩兄讨教一二,没想到他竟不在此处。如此,只好请岳小姐赐教了!”话音未落,脚下猛地一弹,抽出长刀,疾风暴雨一般向前斩去。 女子万没料到,这人前一刻还在好言好语,此时说出手便出手。仓忙之间,只得持剑横挡,运起浑身气力,试图硬接下这一记猛击。然而,她到底是女儿身,若是巧力为之还好,却怎能和那八尺巨汉硬碰硬。 一刀之下,只觉得身如浮萍,深陷狂风不能自已。向后飘飞出去,沉沉地撞在柜台上面。木板应声碎裂,一口鲜血压制不住,立时吐了出来!头晕目眩。恍惚中,手中的剑已然折成了两半。耳畔隐约响起声音:“岳小姐,承让了!”接着,脑中一阵嗡嗡作响,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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